039.
她这么一仰头,骆杭就看见了她眼角顺到脸颊上的泪痕。
他没忍住,抬手,曲起手指在她脸颊上的泪痕处轻刮蹭了下。
骆杭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后,云迹怔怔回头,还漾着水光的眼睛透着意外。
他收手,拇指捻去食指上的湿痕,维持俯身的姿势,尽量与她平视。
骆杭的目光留恋在她如泓净薄雾的眼睛里,他轻勾唇角,语气悠悠且温柔:“这么委屈啊?”
云迹匆忙地擦了擦眼角,带着鼻音说别扭的话:“谁委屈了?我是被冷的。”
他笑了一声,很轻。
“怪我。”骆杭直起身,瞥见有辆出租车向他们直直开过来,他帮她提了提围巾,“让你大冷天跑这一趟。”
出租车司机摁喇叭提醒他们,骆杭率先走向出租车的副驾驶。
云迹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直挺的背。
一下雪,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她也随着初雪静下了心。
她信他。
一直想知道的事由他亲自解释,而答案也是她想要的,这就够了。
云迹并不在意他以前喜欢谁,那个女孩是谁。
在家门口见到他之前,过去骆杭怎么样和她都没有关系。
她只看现在。
云迹坐进出租车后座,靠在椅背上,轻缓地抒了口气。
车子驶出一个路口,云迹正在用微信跟季之恒说明事情,忽然听见坐在前面的人开了口。
“云迹。”
她抬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副驾驶椅背,“嗯?”
“刚才跟你说的那事儿,咳咳…”骆杭说到一半,忍不住嗓子痒咳嗽两声,继续把话问完:“行么。”
云迹恍然,迅速回忆刚才上车前聊过的。
【我想讨个追你的机会。】
他说的,是这个吗?
她盯着输入框里打了一半的字,腾起的指尖暴露了她在选择的街口徘徊的心绪。
出租车司机安静地开着自己的车,车厢里十分安静,随后传出车子转向灯咯吱咯吱的机械声。
“……行。”她轻轻柔柔地答应了他。
反正。先,先让他追着呗。
云迹想着。
到了小区里面。
云迹带着骆杭上楼。
妈妈和季叔叔出去吃饭了,晚些回来,季之恒在得知这些事以后,正好也做完了手头的事,说回来的路上会给他们带些吃的。
毕竟有些药还是要先吃了饭再吃比较好的。
两人走进电梯间。
云迹摁下十楼的按键,听见身边的人问自己:“不合适吧,突然来住你家。”
她回头,看着骆杭眨了眨眼。
云迹记得季之恒之前跟自己说过,自己住院的那阵子骆杭是在家里住过一次的。
“有什么不合适,你又不是没住过,上次你不就和季之恒睡一起的么。”
骆杭抬手抚着发胀的太阳穴,唇线扯了扯,有些无奈:“注意措辞。睡一屋,不是睡一起。”
“我打地铺。”
“又没区别。”云迹虽然这么说着,忍俊不禁的表情暴露了她故意言之的狡谲。
电梯持续上升中,电梯间新装的灯非常亮,把骆杭病态的脸色照得更显脆弱苍白。
云迹对他向自己这个方向招招手。
骆杭顿了一秒,然后试探着俯身,低头,凑近她。
下一刻,他的额头上覆上一抹冰凉。
先是冰凉,然后是温热。
是她的手。
骆杭烧得有些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她鼻尖到他下巴连成的距离不足二十厘米,就这么近,近得他只要一个冲动就可以把她抱进怀里。
云迹的手覆在他额头上,另一手在自己额头上,感受着嘟囔:“烧得好厉害,你怎么搞的?”
“最近在学校很累么?”
骆杭直起腰侧身面对着电梯门,留给她一个侧脸。
他双手抄着兜,因为生病浑身没力气,松松垮垮站着,比平时恣意中多了些慵懒。
骆杭睨着已经到“9”的电梯层数,缓缓说:“主要被人冷落了,心力交瘁,愁的。”
云迹听着他这抱怨意味非常清晰的话,喉咙一哽。
合着他感冒发烧,要赖到她头上?
她这段日子就好过?
她努努嘴,低头,没理他,用细如蚊声的音量嘟囔:“…活该。”
电梯门缓缓敞开,骆杭用余光睨她一眼,眉眼垂适,没皮没脸道:“对,我就活该。”
他可不活该?这辈子摊上她了。
不仅如此,以后不管她再怎么晾着他,吊着他,他都认栽。
……
云迹进了家门,先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骆杭把自己的东西放去季之恒的房间。
她换完睡衣出来,看见骆杭站在厨房里,她快步跟过去,见他关了火。
灶台上的小锅沸腾扑了锅。
骆杭回头,见她来了,说:“火开大了。”
“熟了嘛?”云迹揭开锅盖,看着沸水里躺着的两颗鸡蛋。
“时间差不多。”他说。
两人说话间都没有发觉彼此围着灶台已经靠得很近,云迹点点头,用小勺子把鸡蛋捞出来,专注手里的:“吃完鸡蛋你就把退烧药吃了。”
“季之恒这买饭买了这么久都不回来。”
“等他把饭买回来再吃,人都要烧糊涂了。”
这场冷战持续了大半个月,把话说开了以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吸引,彼此都有一种默契的共识。
就是想再多说几句话,再并肩多待会儿。
骆杭单手撑在厨台边,偏着头,就这么听着她碎碎念着捞鸡蛋。
听着她的嗓音,自己那噔噔发胀的头都舒坦了大半。
说完,云迹也忽然感慨,“别的生活常识我可能有点缺乏,不过这生病的事儿我挺入门的。”
她说着,伸手要去拿碗里的鸡蛋,手指还么碰到,就被他中途拦截。
“烫。”他说。
云迹接上他目光,骆杭替她拿起那两个鸡蛋在桌面上磕了磕,磕出裂缝,碗里接上凉水,再把鸡蛋放进去,一系列动作又快又利索。
云迹端起碗,想起上次他在家里吃早饭,他替自己磕鸡蛋的那次,“你手就不烫吗。”
说完,端着碗走出厨房。
骆杭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她。
你别烫着就行。
云迹拉开椅子坐下,递给他一个鸡蛋,两人一人剥一个比较快。
她把自己这个鸡蛋剥了壳,然后递给他,“等我会儿。”
说完她起身去厨房翻腾冰箱,来来回回地忙活。
骆杭再见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云迹捧着一个用几层洗脸巾包裹好的冰袋。
“你的脸,先冰敷吧。”云迹弯腰凑近看了看,嗯了一声:“还好没破。”
骆杭没有接冰袋,而是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让她手里的冰袋贴到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
冰袋触碰到伤处时传入神经一阵刺痛,可他却没有皱一下眉头,反倒噙着笑始终看着露出慌乱的她。
“你,你自己拿呀…”云迹越说声音越小。
骆杭的侧脸贴着冰袋,但其实更像是透过冰袋贴在她的掌心里,揶揄着:“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嗯?”
大脑穿过一阵电流,她倏地抽走自己的手,后退一步。
云迹瞥着稳稳接着冰袋自己敷脸的骆杭,单手扣着餐桌的边沿,垂下视线,骄矜中含着微微赧意,提醒他:“你…注意摆正姿态,别忘了。”
骆杭端详着她躲闪中又强硬的样子,挑眉。
“是你追我。”她咬着万千害臊,提示着。
不许他这么得了点准许就得寸进尺的。
骆杭没忍住,哧一声笑了。
怎么这么可爱。
“是。”他忍着脸颊上的痛感,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地哂笑道:“是我追你。”
云迹见他态度这么不着调,刚想发作,玄关处传来了开门声以及脚步声。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的。
云迹和骆杭齐刷刷看过去,就见着季之恒和两个大人一块进的门。
骆杭见着两个大人,赶紧站起身放下冰袋,收敛了那副半不着调的神色,稍许颔首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哎呀小骆,”徐舒换了鞋走过来,看着骆杭那苍白的脸色面露担忧:“我听之恒说你发烧呢家里又没人,天太冷了,没人在身边儿哪行啊。今天就在阿姨这儿住着啊。”
“打扰您和叔叔了。”骆杭微笑,说着客气话。
“这有什么的,多一个孩子家里还热闹,吃药了吗……”
云迹和拎着外卖袋的季之恒擦肩而过,季之恒问她要不要吃点饭,她说了句还不饿,趁着这会儿溜回自己的房间。
……
关上卧室门,云迹身心松下去。
可算逃开了,再和他待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她笃定自己会他撩拨得任由摆布。
云迹脱了拖鞋踩上地毯,在自己的卧室里走来走去。
所以今天,他算是跟自己表白了吗?
算吗?虽然没有明确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哎呀。
云迹随便一想,脸颊就不自控地有泛热的迹象。
她扑到床上,从枕头下抻出那本日记。
云迹抚摸着棕色日记本的表面,然后翻开,她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忽然觉得有些别扭。
即便这一个多月一直是她和2020年的坦克小姐单方面交流,可是她依然通过日记对她产生了感情。
就像是见字如面的朋友一般。
现在,骆杭向她表白,在追她。
她也不掩饰自己的雀跃。
但是……
“对不起呀。”云迹垂下眸光,小声对它说着:“因为我也很喜欢他。”
门外的妈妈和季之恒会照顾好骆杭,她得了空闲,于是就着这个姿势趴在床上,继续阅读她的日记。
坦克小姐的日记本已经被她翻到了后半程。
时间在她手中翻过,云迹能感受到那股时间从指间飞梭的感觉。
自那以后,骆杭就常常会去到那个游泳池,在午休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和坦克小姐说上几句话。
两人只有声音上的交流,这样反倒让彼此都放松下来,能把心里压抑的话倾述出来。
之后的每一篇日记,她都会记录她所了解到的,关于骆杭的事情:
例如他和外校男生打架的实情,不是传闻中的情敌见面,反倒是那个女生一直缠着骆杭,爱慕那个女生的外校男生来找茬。
例如其实上次模拟考他数学单科并非年级第一,只不过因为老师判错了分数,但是骆杭却没有去更正,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自清正义特没必要。
因为他也从不会享受这些带来的吹捧,所以无论是还是不是,都无所谓。
例如他对学校食堂的评价,她本以为骆杭会很挑剔,结果他竟然也是什么都吃的人。
哦对了,除了辣的。
“没有想到他竟然和我一样,都是几乎吃不了辣的人。今天食堂的那道烧牛腩,阿姨明明说一点都不辣。我就吃了一口,到现在舌尖都是麻的。”——坦克小姐日记里的原话是这样的。
云迹看到这一行,忽然愣了。
上次他请自己吃川菜的时候…怎么没说自己吃不了辣呢。
脑海里浮现着他吃两口菜就要喝一口水的画面。
云迹恍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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