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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好样的


    谢婉兮,你且等着


    姜统被扔去牢里, 姜昭怕他死太早,还好心给他找了个医师。


    审完姜统,姜昭才拿着供词去关押淑妃的牢房。


    她没有被用刑, 但此刻蜷缩在牢里,看着就像战败的鸡,浑身狼狈萎靡。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她转头看来, 见是姜昭,微微皱眉, “怎么是你?”


    姜昭举着姜统的证词, 笑得温润, “淑妃娘娘……啊,不对,你现在已经被褫夺妃位了, 现在该叫你, 祁氏。


    “孤奉陛下旨意,审理你与姜统合谋杀害贵妃一案。”


    淑妃瞪大眼睛,显出几分震惊,“不, 这是我一个人做的,和阿统没有关系!”


    “哦?”姜昭状似疑惑,展开供词,“可二皇兄已经交代了呀, 就连你们作案的细节,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姜昭笑着, 看着温和无害, 确让淑妃遍体生寒。


    “不……不可能, 这件事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阿统没有参与!”


    姜昭皱眉,“祁氏,若你在执迷不悟,袒护姜统,孤可是有权对你用刑的。”


    她将供纸放得更近些,让淑妃能清楚地看清上面白纸黑字记录的内容,“证据确凿,孤可以对你用刑,直到你承认为止。”


    淑妃看着那纸上的内容,虽然大体都是她做过的,但一些细节纯属胡诌。


    “你……你这是做假证。”


    “陛下相信,它就是真的。”


    姜昭收了证词,看着她,“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吧。”


    淑妃愣愣垂头,“我的证言还重要嘛?”


    “对我不重要,对其他人重要。”


    淑妃一顿,“姜宇?还是谢婉兮?”


    怎么没有皇帝?不过想到刚才在御书房时皇帝的样子。他确实不在乎证据,只要能为贵妃报仇就可以了。


    “应该是谢婉兮。”


    “哦?你怎么知道?”


    淑妃此次翻不了身了,姜昭也不用和她藏着。


    “皇帝和姜宇一个样,他们虽为谢月姝之死而感到难过,可却从未付出实际行动,追查她的死因,为她报仇。”


    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在后宫安稳那么久的原因,只是她没想到,姜昭竟然会和谢婉兮合作。


    “姜昭!”淑妃突然跑到牢门前,抓住围杆,眼**光,“你怎么会和谢婉兮合作?”


    姜昭皱眉后退,“这与你何干?”


    淑妃不听,依旧满眼放光地盯着她,“你可知你为何没能替风世子翻案?陛下又为何对你如此打压?”


    姜昭拧眉看着她。


    “赵家灭门那天,是我叫她拖住你,让祁任去牢里给赵江义传话。之后,我还让她到陛下那说你刚愎自用,莽撞至极。”


    “现在看来,她做的怕不止是这些。”


    姜昭眉梢微沉,原来如此,她还以为那天谢婉兮真只是好心给她通报消息,结果竟是这个原因。


    明明在给她下套,还言辞恳切地求她办事。


    好好好,谢婉兮你可真是好样的!


    “哈哈哈哈,你竟会与她合作,看来你也没有聪明到哪去!”


    姜昭冷眼看她,只是她来此,主要目的并非口供。


    “祁氏,其实你也可以不用死。”


    淑妃止住笑,姜昭此刻神色认真,不像骗她。但是……


    “我没想活啊。”


    她讥讽地笑着,“是陛下想让我死,即便你让我活着,我还能像之前一样风光吗?就算可以,我的阿统他还能得到那个位子吗?”


    面对她的讥讽,姜昭脸上也没了表情,“既然说了那么多,淑妃娘娘还是不肯交代,那孤只能对你用刑了。”


    “来人!”


    看着那几个身强体壮的衙役走来,淑妃有些害怕,“等一下!姜昭你不能这么对我!”


    姜昭冷笑,对衙役道:“铁证面前,祁氏拒不认罪,孤对问供之事并不精通,就交由你们了。”


    “姜昭!”


    姜昭冷漠地看着她,她被衙役架去刑房,下一瞬,哭嚎的声音响彻整个狱房。


    姜昭在原地站了片刻,负手转身,走出牢房,今日难得出了太阳,耀眼的阳光扎眼,她却仍然抬起头,微眯着眼,看着天空。


    这些年,她确实有些自大,竟然也开始会相信别人了。


    呵,谢婉兮,你且等着,孤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回到值班房,看了一会今日递上来的卷宗,刚才问供的衙役跑来,禀报道:“殿下,祁氏已经招了。”


    姜昭抬起眼,眉眼温润,声音温和,“好,麻烦各位大人了。”


    “没有没有,能为太子殿下效劳,是小的的荣幸。”


    刑部上下大部分都是姜统的人,今天她当众打了他,也是在告诉众人,姜统倒台了,要是在没点眼力见,他们也跑不掉。


    衙役出去后,姜昭轻揉着书页,思索着如今的局势。


    姜统往后很难被重用,现在陛下皇子众多,但表面最有希望继位只有她,之后那些明枪暗箭也就只有她一个靶子了。


    待她也倒台了,那皇位继承人是谁,就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姜昭合上书,起身往刘大人的值班房走去。


    虽然皇帝有许多孩子,但目前她才是太子,她才是最有希望继位的,她可以当皇帝人前的靶子,但靶子也该有应有的支撑吧。


    值班室的门没有关,姜昭清楚地看到里面几个刑部官员坐在一起,刘大人焦躁地在堂中渡步。


    之前就是他给祁任便利,进入刑部教唆赵江义,才让她没能替表哥翻案。


    缓步走过去,习武之人,脚步很轻,到了堂前,里面的人还没有注意到她。


    直到她立到门前,阻挡了部分照进里面的光,众人才回过头。


    看到她,几个官员赶紧起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姜昭负手,虽然唇角带笑,但没有叫他们起身,也没有向前。


    众官员心中疑惑,却不敢在此时轻举妄动。


    等了一会,姜昭才跨步进去,眉眼温柔,声音和煦,“孤在刑部许久,算是各位大人的同事,同事之间何须如此拘礼?”


    她虽这么说,但这个关头谁敢信?就是腰都又低了几分。


    “平身吧。”


    听了这话,其他人才敢起身,但还是小心地看着姜昭的脸色。


    姜昭面色与往常无异,但他们的主子才刚被教训完,即便现在她如此温柔,他们还是谨慎地不敢开口。


    “各位大人今日聚在此地,是有何事吗?”


    不等他们回答,姜昭继续道:


    “好歹孤也在刑部任职,议事怎么,也不叫孤?”


    姜昭是笑着说的,但下面官员却觉后背一凉,齐齐跪下。


    姜昭轻笑,似乎不解,“各位大人这是干嘛?孤不过是问问而已,怎么就都跪下了?”


    底下的人更加害怕,哪怕外面大冷的天,后背也出了一层薄汗。


    刘大人颤着手,回道:“禀殿下,我们聚集在一起,只是讨论案子,并没有什么事?”


    “什么案子呀?”


    “这……一个小案,不足烦殿下费心。”


    姜昭做思索状,“刚才孤看了卷宗,今日并没有其他案子。”


    “就只有孤负责审理的,二皇子一案。”


    刘大人身子一颤,“殿下饶命!”


    “诶,”姜昭虚扶着他起身,“刘大人这又是作甚?孤只是好奇你们商讨孤负责审理的案子,为何不叫孤?”


    “孤也没那么恐怖吧?”


    “自然,自然。”刘大人实在摸不清姜昭想要干什么,虽然被扶了起来,但还是弓着腰,不敢站直。


    姜昭垂眼,收了手,“各位大人,孤来刑部五月有余,虽处事尚还稚嫩,但在各位大人的教导之下,也能处理些简单的案子了。”


    “各位大人都是我姜国的栋梁之材,这些日子共理刑务,孤也知各位为了刑案公正,为了百姓黎民,是如何的辛苦……孤还需向你们学习。”


    一番话下来,众官员更是摸不着头脑,但太子放低姿态,如此夸赞他们,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符合。


    姜昭弓腰拱手,样子十分真诚。


    在起身,姜昭刚才若有似无的锐利已经褪去,此刻只有温润,“之前二皇兄说,若我有不懂之处,尽可以问他,但今日……只能说世事易变,照化弄人。”


    听闻她提二皇子,各位大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却听姜昭继续道:“不过二皇兄也说,刑部的各位大人博学多识,经验丰富,有不懂的可直接问你们,往后还请各位大人多多照顾。”


    这是想要拉他们去她的阵营?看样子还不计较之前给她使绊子的事。


    刘大人松了口气,拱手应和道:“殿下聪慧过人,才学也在我们之上,我们不敢托大,还望殿下多多关注我们才是。”


    “不过,若是殿下需要,也尽可以与我们说,我们定会尽心竭力,全力以赴。”


    姜昭轻笑,“我们互相协助,为姜国社稷努力才是。”


    说着,拿出刚才审出的口供,递给刘大人,“既然如此,孤还有些事要忙,这个口供就麻烦各位大人整理了。”


    刘大人接过,谄媚道:“定不负殿下期望。”


    姜昭不担心刘大人此刻在作什么妖,毕竟刘大人和姜统关系不算近,如今的形式,他在得罪自己,二皇子已经保不了他了。


    出门后,姜昭没有回头,直直离开。


    刚才淑妃被衙役打晕,此刻也差不多该醒了,她还有些事想要问她。


    第23章 杀母仇人


    是他杀了你母后,还想屠你风家满门


    晚膳时间, 姜昭来到牢里,让看守的两个衙役去吃饭,自己留下来替他们看守。


    二皇子倒台, 面对太子,衙役们不敢在拖,姜昭一说, 他们就拱手告退了。


    姜昭往里走到关押淑妃的牢房, 她此刻浑身是伤,刚才还干净的牢服此刻已满是血污。


    抬手拍在牢房槛栏上, 淑妃被吓醒, 回头就看到姜昭站牢房前, 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姜昭挑眉,淑妃此刻怨毒地盯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似的。


    收回手, 姜昭看着她, “最后不都是要招的吗?干嘛不直接告诉我,非要去受那皮肉之苦?”


    “姜昭,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比起你们,我这可算是温良的了!”


    姜昭死死盯着她, “这些年,你们为谋君位,谋杀后妃,陷害皇子, 多少人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下丢了性命!”


    “贵妃、大皇兄、赵美人……那么多人的死,那个和你们能脱得了干系?”


    淑妃冷静下来, 看姜昭发沉的眉眼, 甚至还有些害怕, 撑着身体站起来。


    “这些……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二皇兄说的。”


    “他还说,姜赤就是一个蠢货,他亲手杀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不知道就罢了,还一直把自己当做表率。”


    大皇子与姜赤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大皇子待他一向宽厚。大皇子离世后,姜统便代替他照料姜赤,他温厚谦和的模样,让姜赤渐渐将其视作至亲。


    “姜赤问斩那日,他亲自去牢里和姜赤说了真相,姜赤气得眼眶通红,却拿他毫无办法……”


    姜赤被问罪之后,就一直关在大理寺,等待问斩。


    风栖野之前的一个部下在大理寺担任狱丞,他说姜统去看了姜赤之后,他们爆发了很激烈的争吵,后面姜赤情绪激动,但那时他们已经不能接触姜赤了,因而不知他是为何激动。


    姜昭也没去问姜统,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诈淑妃。


    至于大皇子之死,也是查先贵妃一案时,从淑妃的人那里知道了一些内情。


    淑妃还是不相信,“阿统怎么可能和你说这些?”


    “不说他连命都保不住了。”姜昭面不改色。


    “顺便一说,淑妃娘娘你谋害的可是陛下最喜欢的贵妃,您应该逃不过一死的命运。”


    “呵呵。”淑妃垂头笑起来。


    最喜欢的人?整个后宫都是棋子,只有谢月姝一人是人,是皇帝最喜欢的人。


    抬起头,淑妃眼底已是一片深红,“姜昭,所有人都是皇帝的棋子,只有她谢家不是,难道,你服吗?”


    姜昭负手看她。


    淑妃走近她,伸手扶上狱槛,“为何陛下会草草结了风世子一案,你不曾有过怀疑?”


    “或者,你的母后可是姜国最尊贵的女人,后宫之中无人不服她,却为何如此轻易就死在皇宫之中?”


    姜昭这才正了神色,认真看她。


    “当年的王家,不过是多养了些护送货物的散兵,陛下就御驾亲征,灭了王家满门……囤兵过多,最该灭的,不该是……风家吗?”


    姜昭冷漠的视线看向她,“风家养兵,是为了对付南戎,在战场上死去的将士比留下来的更多。”


    可淑妃像是没听到,继续道:“风家各个精兵,若不是交州境内、境外都不太平,你说,陛下会容得下你们的存在?”


    如今的交州,本是戎国的领土,可高祖收复姜国后,就命风、董二家领兵攻打,最后将戎国政权赶到更加荒芜的地方,改称南戎。


    可毕竟交州百姓本是戎国百姓,虽然这些年在镇南王和董文王二家的治理下,交州百姓生活越来越好,但还是有部分人勾结南戎,企图复国。


    姜昭想到曾经偷听到外祖和舅舅的对话。


    他们说,娘亲来信,提醒他们不要对南戎赶尽杀绝,他们才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了其中利害,得以让风家至今无恙。


    “在他眼里,我们所有人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你难道甘心吗?”


    淑妃双手抓紧狱槛,满脸的不甘。


    “那可是你的父亲!”


    那也是她的丈夫,嫁进宫时,她对皇帝有多少期待,见过他的冷漠自私后,失望就有多重。


    可她越说,姜昭越平静,就连刚才的冷意也没了,盯着她,就像那些无理取闹,早已疯魔的冷宫妃子。


    这让她想到皇帝。


    淑妃盯着她,“如果是他杀了你母后,还想屠你风家满门,你还甘心吗?!”


    “你什么意思?!我娘亲不是因为御医抓错药才薨的吗?”


    姜昭情绪终于起了变化,不在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淑妃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御医怎么敢给皇后抓错药?再说,风家也不是吃素的,御医怎么敢?”


    “不可能,我娘亲生产之时,陛下才御驾亲征回来,宴请百官,根本没有时间接触母亲的药。”


    姜昭神情慢慢恢复平静,“他的亲侍也忙着堂前事务,在百官眼下行事,他能将此事交给谁?”


    “再说,他杀我的母妃,有何好处?”


    “自然是给谢月姝腾位。”


    “皇后之位,那么多人盯着,如此圣宠的谢月姝,她难道会不想要吗?”


    “你的意思是,是贵妃的人害死了我娘亲?”


    “至少后宫之中,只有她有这个能力,也只有她有理由,不是吗?”


    姜昭皱眉,“皇后之位,觊觎的人不在少数,你们所有人都有理由。”


    “不。”淑妃却坚定道,“除了谢月姝,无人会对你母妃下手。”


    “为什么?”


    淑妃看着她,眼前人的脸与皇后有七分相似,让她再一次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


    只是,再自由的鹰被困于鸡笼,也难以展翅。


    所以她只是往后退了一步,道:“谢月姝会死于后宫争宠,但你母亲不会。”


    她深深望了姜昭一眼,开口道:“若她没死,这皇位必然是你的,无人会与你争。”


    姜昭观察着她。


    她眼神看着自己的脸,但似乎只是看着,表情放松,没有一点因为紧张而绷着的状态,甚至对上她的眼神时,还顿了一下。


    她没有撒谎。


    “你虽然长得像她,但其他地方,可一点不像。”


    “她”自然指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这么说?”


    淑妃却只是轻笑一声,拖着受伤的身体坐回床上,不在言语。


    姜昭眉眼沉戾,盯着她,可她已经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在搭理自己。


    姜昭有些恼怒,但母亲的事已经问出头绪,另一件重要的事却还没做。


    微垂下眼,那点戾气瞬间消失。


    “淑妃娘娘。”她开口叫道,“孤虽是本案的主审官员,但这也是父皇强加给我,让我干这得罪人的活。”


    姜统在朝为官数十年,根基深厚,哪怕他与皇位无缘了,但他曾经提携的官员,暗中给她使些小绊子还是能做到的。


    知遇之恩,姜昭不敢小瞧。


    “等我将朝臣得罪了个干净,他就可将我逐出,让十三皇兄继位……”


    淑妃闻此言,眉头浅浅一皱,虽然表情微小,但被姜昭捕捉到了。


    “你说得不错,我们都是棋子罢了,在父皇手中彼此消磨,替他铲除异己,最后他就可将我们争的东西,都给他喜欢的人。”


    淑妃睁开眼,再次看向姜昭。


    “二皇兄也是无辜受了牵连……我们不过都是父皇手中终会被消灭的棋子罢了。”


    淑妃垂下眼,心绪起伏间抓紧了身下用以铺床的稻草。


    “我还查到,其实我表哥是皇帝派人杀的。”


    淑妃抬眼看她,“不是阿统他杀的?”


    姜昭轻笑摇头,“我表哥武艺高强,智谋无双,那是二皇兄随便找些人就能杀死的?”


    这当然也是骗淑妃的,可说出之后,姜昭脑中就开始思索这话的可能性。


    淑妃神情还有些恍惚,姜昭往前一步,“淑妃娘娘,既然我们都不甘心做一颗棋子,何不如联手,将这棋局打翻?”


    “可我要死了。”


    “棋子死,棋路不死。”


    淑妃此次必死无疑,但姜统好歹也是皇帝的血脉,虽会被废,但命能保住,她可以不顾自己,但若在死前能为姜统做些打算,她定然不会放弃。


    和淑妃聊了许久之后,姜昭收了她给自己的锦囊和信,郑重与她告别:


    “锦姨虽为裙钗,其义比天,孤定不负你之期许,推翻这不平之黑幕。”


    听到这个称呼,淑妃猛地抬头看她,“这个字,你怎会知道?”


    淑妃本名祁锦,自入宫之后,这名字已许久未曾听到,她以为早已无人记得。


    姜昭勾唇,她不知淑妃真名叫什么,知道一个“锦”字也是年少时的一次宴会,她见到淑妃腰间佩戴着这个香囊,上面就有这个“锦”字。


    若是男人的名字,她不可能那么光明正大地佩戴,一个女子也很少会将其他女子的名字绣在香囊上,所以这个“锦”应该就是她的名。


    “我在母亲留下的日记中得知的。”


    母亲没有留给她什么日记,在宫里也不容许她写日记,只是看刚才祁锦对母亲,似乎有些敬佩,这么说或许可以拉近些关系。


    “女子与男子同样是人,凭什么女子入宫之后就要失去名姓?”


    后妃多以封号自称,祁锦将名绣在香囊之上,必定是极其在乎自己名姓的。


    果然,祁锦听后低头轻笑两声,道:“我以为你与你母亲只是长得像,没想到就连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也如此相似。”


    祁锦看向姜昭,难得真诚地提醒:“姜昭,前朝之事我不清楚,但后宫之中绝不太平,防人之心不可无,可莫要重蹈覆辙,轻信他人。”


    姜昭拱手,“多谢锦姨提醒。”


    说完之后转身离开,没有一点留恋。


    某一刻,她觉得自己与淑妃也是相同命运之人,都是被时局裹挟,身不由己,可再一想,人生在世,谁又能不被时势裹挟?


    她可当不了那洒脱的性情中人,不然,一不小心就得丢了性命。


    第24章 风皇后


    这雪似乎比她的薄情好些。


    为了防止姜统和淑妃相见串供, 姜昭没有把他们关在一起。


    见过淑妃后,她就直接回了府,第二天晚膳时间, 才又去牢里看姜统。


    这里已经换成了她的人,也不需要避着,直接开门进去, 姜统没什么力气, 虚弱地躺在床上,但听到开门声还是强撑着扭头看过去。


    姜昭出现在他视野之内, 虽然是她害自己变成这样, 可他现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就这样侧头看着她。


    姜昭今日事务繁多,尚未没有用膳,也不嫌弃牢内的脏污之气, 叫人把吃食摆到牢里。


    就在姜统眼前。


    一桌上好的酒席, 酒肉鱼菜,色鲜味美,姜昭擦了擦筷子,眼睛却盯着他。


    她特地吩咐过, 不要给姜统吃食,如今他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看着面前的食物,他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姜昭放下筷子, 也没说话,抽出袖中的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试着, 边试边道:“如今我可是以审案大人的身份来见你, 那有罪犯躺着和官员说话的道理?”


    姜统心下一慌, 他被打了五十大板,如今就是趴躺着都感觉浑身像散架了一样,那还能起来?


    可姜昭才不会管,看了眼身旁的衙役,他们会意,过来将他拖到地上,本想让他跪着,可他实在虚弱,根本撑不住。


    他痛得大叫,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流出的血沾到衣服上。


    “算了吧。”姜昭似乎嫌吵,轻轻皱眉道。


    衙役放过姜统,退到姜昭身后。


    姜昭没在管他,似乎把他当成了空气,自顾自吃着饭,吃完后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才又看向他,一副礼貌的样子,“二皇兄可用过膳?”


    姜统瞪她。


    “看来没有。”


    姜昭拿了个馒头,走到姜统面前,蹲下身将馒头放到他眼前,道:“孤问你些事,你好好回答,这个馒头就是你的。”


    这样羞辱的话还有动作,让姜统目光喷火,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因为伤势太重,最后还是只能趴在地上,瞪着她。


    姜昭浅笑看着他,“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为什么要杀大皇兄?”


    姜统怒瞪着她,却不开口。


    姜昭起身,一脚踏在他的背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一脚,痛感一瞬间传遍全身。姜统闷哼一声,生理性疼痛的眼泪伴着冷汗一起流下。


    背上的力道加重。


    “我说!”


    姜昭放下脚,垂眼看他。


    姜统喘着粗气,眼泪还没有收住,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看姜昭脚动了一下,他赶紧开口道:“大皇兄性格沉稳,才华横溢,若有一天父皇看好的人都没了,那位置也只会给他。”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


    姜统点头。


    姜昭继续问:“那你们为何要谋害先贵妃,这对你们有何好处?”


    “贵妃得圣宠,连带着十三也水涨船高,得了父皇偏宠。”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十三皇兄?”


    “他没什么脑子,杀他很容易,难的是贵妃,她在一天,父皇就不可能看我们这些皇子一眼。再说,后宫妃嫔争宠,不也很常见吗?”


    “争宠常见,人往高处走也正常。”姜昭说着,又抬脚踩到他的背上,“那淑妃若是想要皇后之位,杀害我娘亲也很正常,对吗?”


    姜统疼得呲牙咧嘴,“不会,皇后娘娘很厉害,我母妃杀不了她!”


    这个倒是,她自小就听外祖他们讲母亲,以她的能力谋略确实不可能死在祁锦这样的人手里。


    如此说来,整个后宫能杀死母亲的,还真就只有皇帝和贵妃。


    姜昭收回脚,继续问道:“那风世子呢?他武艺高强,为人也算谨慎,你们是如何杀得了他的?”


    姜统顿住,风世子对风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因而有些害怕扯上这人之后,姜昭不肯放过他。


    “不说?”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她十分善解人意道,“那日赵江义明明那么怕死,你们是如何让他答应你们,在殿前做假证的?”


    姜统咬牙沉默一会,答道:“当死也成了奢望,他就会求着去死了。”


    “为什么这么说?”


    “幽州毒谷有一毒药,可以溶血肉,长白骨……就是不断溶掉身上的骨肉,但又长好,这个过程十分痛苦,却不会让人死。”


    “幽州,”姜昭念着这两个字,“祁任的人?”


    姜统没有否认。


    “杀我表哥的计策也是他提出的吧。”


    姜统抬眼看她,她是怎么知道的?祁任那厮就是个纨绔公子,整日流连花楼,不思进取,姜昭怎么会一下就猜到他?


    姜统突然意识到不对,明明是祁任想出计策,他们才能顺利杀了风青阳,但如今他好生生地在外面,自己却被姜昭折磨得够呛。


    姜昭沉下眼,祁任与她并称“双娇”,不过“娇”是指她,讽刺她长相阴柔似女子。


    这个世界,对女子多般限制,不许其学武、从政,甚至经商也要限制,最后又嘲讽她们只知待在后宅,没有任何作为。


    当一男子被言像女子,那就是对其最大的羞辱。


    不过姜昭本就是女子,对此并不在意。


    而称祁任,所言的是“骄”,暗讽他骄奢淫逸,荒唐无用。


    姜昭与他没有接触,最初听到他的传言时,也是这样以为的,后来在风月楼见他借着调戏之名,为一女子脱身之时,她才意识到,祁任的骄奢怕不过只是他的保护色。


    而能如此隐忍的他,必然不简单。


    “你们是如何杀风世子的?与孤讲清楚。”


    剧痛传来,姜统浑身一抖,但紧咬牙关,“我……我说了还能有命在?”


    姜昭轻笑,“现在你可不是曾经的二皇子了,说与不说,没有区别。”


    姜统败下阵来,终于认命。


    “那日,我与风青阳又发生口角,我十分气愤,本就对他不满,祁任突然和我说,何不如杀了他,还能让……你失去后家支持,再也无法与我争。”


    姜昭沉眸,没想到表哥之死是祁任一手促成。


    “风世子为人谨慎,武艺高强,你们是如何将他诱骗出城,围攻致死的?”


    表哥并非莽夫,在京城中尤其谨慎,但那日他竟独自出城,遭人围攻而死。姜昭想知道,那日表哥是为何非出城不可。


    姜统嘴唇翕动,但又想,反正不是他做的,姜昭还能把账算到他头上不成?


    “是皇后。”


    “什么意思?”姜昭面色一冷,垂头看他。


    “皇后之死本就有疑,我们买通了宫里的洒扫太监,让他们在上值之时说:‘皇后之死的真相已随她下葬时彻底埋葬’正好让风青阳听到。”


    “宫中人多眼杂,有些真相往往就是这样不经意的一句话说出,皇后对风家如此重要,有这么一句话,就足够让风青阳去查了。”


    “啊!”


    姜昭一脚踩到他的背上,他急道:“这些都是祁任的谋划,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她的感觉没错,这个祁任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那你们找了何人?”


    一些小喽啰杀不了风青阳。


    “我们知道府中暗卫不可能杀得了风世子,就找了几个江湖中人协助。”


    “都是些谁?”


    姜统说了几个人的名号,其中有两个却说不上来,只道他们两个无门无派,亦无名号,就像是流民,但武艺高强,姜统就没有深究,让他们参与了行动。


    姜昭沉眸,突然冒出两个武艺高强的人,他们是皇帝的人,还是其他人安插进来的?


    在姜统身上狠狠撵了两下,姜昭收回脚,不管姜统的嚎叫,随手将手中的馒头扔在地上,正好在姜统眼前。


    “孤并非不讲信用之人,既然答应会给你,这馒头就是你的。”


    说完跨步离开,第一脚正好踩在刚扔下去的馒头上。


    白胖的馒头一下就被踩扁,低到泥里,白滑的表面也沾上了黑土。


    出了牢房,已过了下值的时间,姜昭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回了府。


    今日她没有心情再去处理公务,回到自己的住处,拿了条毯子,往摇椅上一躺,看起了书。


    这本书是母亲死后,民间不知何人写的,就名《风皇后传》。


    姜昭按平起了毛边的书页,闲闲看了起来。


    这书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内容她都清楚,主要是写母亲领兵御敌、带民开荒以及入宫为后的故事。


    但民间故事毕竟是民间故事,有些夸大的艺术成分。


    姜昭看着文中的“风皇后”,想到昨日和祁锦说的话,不由轻轻皱眉。


    母亲的全名是什么?


    她只知祖父叫她云儿,舅母、舅舅叫她妹妹……


    她是镇南王家的女儿,现在镇南王的妹妹,嫁入宫中后就成了“风皇后”。


    风家家谱没人给她看过,皇宫之中也无人记着母亲的全名,一个曾经那样卓绝的人,如今竟连她女儿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冬日里风小,外有白雪压着,听不到院中凤尾竹叶“莎莎”的声音,她心情不如以前一样放松。


    姜昭浅叹了口气,放下书,琥珀色的眼眸透过窗子看出去,雪附在假山树木身上,虽别有一番风味,但她此刻心绪不宁,终是难以欣赏。


    走到窗边,天空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姜昭伸出手,雪落在她的手上,有些凉。


    她收了手,心中麻木。


    这雪似乎比她的薄情好些。


    第25章 同盟


    只能说这人真是,两面三刀,阴险狡诈。


    第二日吃过午膳后, 姜昭带着刘大人整理出来的口供去见皇帝。


    皇帝翻看之后,猛地将其拍到桌上,满脸怒容。


    口供已经表明, 是淑妃和姜统一起计划,谋杀了先贵妃,姜昭还在口供中提了一嘴祁任, 说是由他提供的毒药。


    至于皇帝信不信, 对姜昭都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她只负责审出口供, 其余的她不需要管。


    “好好好, 朕倒是没想到, 这事还能有祁任一份,他们祁家是想干什么?!不要以为他们是朕的外家,朕就能轻饶了他们!”


    皇帝的母亲出自祁家, 虽与当今淮阳王亲缘较远, 但也是祁家之人,皇帝自然得顾及他们的颜面。


    “把祁任给我叫来!”皇帝怒道。


    不过多时,太监就带着祁任赶到,看到皇帝阴沉的脸色, 祁任没有犹豫,跪地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微臣参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仪规范,和姜昭不相上下。


    皇帝移开眼, 却没叫她起来, 而是让李公公把口供拿给她看。


    祁任双手接过, 就着弯腰的姿势看着口供,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低身磕头,惶恐道:“陛下饶命。”


    皇帝扭头看她,“你不辩解?”


    祁任头贴着地,“陛下,臣自幼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到了瑞京这习惯也没能改掉,那日一江湖野士给了臣一种毒药,臣觉得稀奇得紧,和好友分享之时,被表哥听到,他说他也感兴趣,我就……”


    “你就拿给了他?”


    又是几个响头,没有回话,就算默认了。


    皇帝顺手拿起砚台砸向她,“他想要你就给了,你为何不问问他拿去做些什么?!”


    玉石质地的砚台砸在手臂上,疼痛一下传来,祁任咬了下唇,将闷哼忍下,开口求饶:“是臣大意,思虑不周,还请陛下责罚。”


    “罢了,念在你也是无心之过,就不重罚你了。”


    “多谢陛下!”


    皇帝没有说如何罚,就让她们先出去了。


    来到殿外,祁任看向姜昭,“太子殿下,这案子审得那么快,您当真是辛苦了。”


    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姜昭负责的是口供,却也用了两天,祁任这么说,确实有些阴阳怪气了。


    姜昭浅笑,“不辛苦,若非父皇要的急,那口供还该更细致些的。”


    …


    年后,皇帝才下旨处置祁锦等人。


    祁锦为了一己之私,谋害后妃,罪不容诛,赐了毒酒死在狱中。


    而姜统,因政绩斐然,又有众多官员求情,皇帝念其并非主谋,只是免了他的职务,贬为庶民。


    本以为高枕无忧的祁任,一纸圣旨下来,她世子身份被废,皇帝说她性格放荡,做事粗枝大叶,难堪重任,竟让淮阳王重选世子。


    还好十三皇子姜宇与其关系尚可,先贵妃之事她也是无心之过,就替她求情,让她继续在京中任职,没有遣回幽州


    姜统出狱这天,是姜昭亲自去迎的,亲手扶住他颤颤巍巍的身体,关心道:“二皇兄身体如何,可有其他不适?”


    那日之后,又过了几天,姜昭命人好好照顾姜统,给他看病,衣食也换了最好的。


    姜统本以为她是黄鼠狼,不安好心,但又过了些时日,他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不知外界情况,正是惴惴不安时,姜昭出现了。


    他说,父皇已经做好决定,母妃逃不过一死。


    又与他说,前些日子那么对他只是骗骗皇帝的耳目,还拿出母妃的锦囊,说他们早已达成合作,母妃让他照顾自己。


    姜统觉得荒谬,但母亲的锦囊,母亲亲笔写的书信做不得假,于是他要求见母妃,姜昭虽说有风险,但还是在母妃行刑前安排他们见了一面。


    虽然短暂,但那是他和母亲见的最后一面。


    外面过于刺眼的光迷了他的眼,在黑暗中待太久的人是很难接受光的。


    等他慢慢适应,睁开眼睛,姜昭还搀扶着他,在旁边耐心等着。


    姜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这是曾被他百般排挤的皇弟,如今自己成了落水狗,还能记起他的,竟只有姜昭一人。


    “姜昭,”他开口道:“谢谢你为我母妃收了尸,这个人情,往后我会还你的……如果你需要的话。”


    到了日暮西山时,他也累了,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姜昭扶着他往前走,边道:“二皇兄何须如此计较?我们不过都是被时局裹挟的人偶,身不由己,实在不该计较那么多的。”


    对呀,身不由己。


    另一边,广聚斋三楼厢房,风栖野眉眼冷峻,盯着外面的雪景看了半天,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祁任喝完自己杯中的酒,想要再倒,却发现壶中的酒已经空了,又叫小二上了一壶,给自己和风栖野的酒杯都满上,却没叫那人来喝。


    看着她的背影,祁任想,如果她现在拿刀刺杀风栖野,有几层的把握?


    抬手抿了口杯中的酒,祁任得出结论,没有把握。


    别看这人是背对着她,但指不定怎么防她呢,要动了一步,这人指定得转身防备。


    这么想着,祁任起了玩心,抬起她那杯酒起身,果然,风栖野很快转身,冷眸盯着她。


    祁任笑起来,露出小犬牙,看起来阳光又无害。


    “风将军约我过来,又自顾看雪景,晾了我许久,也该与我说说,约我来此是谓何事了吧?”


    风栖野见他没有异样,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道:“只是见你被废,怕你难过,出于同僚情谊,约你出来吃饭安慰一下。”


    这话说得直接,若不是因为她是风栖野,祁任已经记她一笔了。而且她们虽同朝为官,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那来的情谊?


    祁任没有戳破她,举起自己那杯酒,遥遥朝她敬道:“那就多谢风大将军了。”


    风栖野眸光微闪,又转身看她的雪景去了。


    祁任轻笑,坐回身继续喝酒。


    风栖野不说话,祁任也不开口,等小二温了四次菜,祁任也有了醉意,风栖野才又转身看她,道:“既然饭也吃了,酒也喝了,那就权当祁世……你不难过了,我就先回去了。”


    “风栖野。”


    风栖野路过酒桌时,祁任叫住她,醉眸看了她一会,突然笑道:“来都来了,陪我喝一杯再走呗。”


    风栖野看了她一会,又看了一眼那杯不知何时倒上的酒,摇了摇头,“算了,我不善饮酒。”


    “呵,好吧。”祁任道,“虽然如此,还是很感谢你今日的安慰,很有用。”


    风栖野不知该说什么,索性直接转身离开。


    祁任听到身后的关门声,脑袋有些晕,轻趴到桌上,风栖野没喝的那杯酒出现在她的视野。


    她盯着看了一会,伸手过去端来,一口饮尽。


    这次就够了,她只能喝醉这一次。


    没过一会,身后门扉又传出声音,不过很细小,祁任喝得有些多,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不是说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吗?”


    旁边有人开口说道。


    祁任扭头看去,一个皮肤苍白,浑身阴翳的女人站在旁边。


    祁任趴了回去,她现在一点话也不想说。


    女人皱眉,拿出银针朝她扎去……


    风栖野离开酒楼,直奔一处居民住处,但没有进巷内。


    没过多久,姜昭走了出来,见到她,问道:“祁世子呢?他回去了?”


    风栖野点头,“应该。”


    “我估摸着你事办完了,就没在管他,自己回来了。”


    姜昭有些奇怪,“他没有做什么吗?这人还是比较难缠的。”


    风栖野摇头,“没有,还挺老实的,一直在喝酒,什么也没问。”


    姜昭眉头轻皱,虽然姜统出狱的日子并不明确,但就在这几天,祁任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应该是等姜统出狱时,先过来解释或者诉苦,不求同盟谅解,但也能让姜统别记他一笔。


    可她叫风栖野约他出去,让他错过姜统出狱,他怎么就如此老实的去了?


    这祁任真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案子也结束了,可以去接佩兰回来了吧?”风栖野道。


    姜昭点头,“今日父皇与我说了,谢婉兮身体恢复的不错,之后每日按时吃药即可,佩兰可以回去了。”


    “那我们去接佩兰吧。”


    二人一起到了谢婉兮宫中,董佩兰正陪着谢婉兮下棋,听到通报后,才知她们二人来了。


    轻笑起身,一眼就看到婢女身后跟着的风栖野,“你怎么来了?”


    风栖野柔了声音,回答:“今日无事,正好太子殿下说陛下许你回家了,我就同她一道来接你。”


    姜昭没注意她们之间微妙的气氛,直直看向谢婉兮,那日之后,她与谢婉兮就在未见到,之前不知她坑害自己一事,还能赞她一声“聪慧机敏”。


    如今知道了,只能说这人真是,两面三刀,阴险狡诈。


    谢婉兮感受到姜昭的视线,抬头看她,姜昭已经换回平常温良的样子,朝她浅浅一笑。


    谢婉兮疑惑,刚才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一点冷意,是错觉吗?


    二人装的很好,都没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心思。


    “太子殿下,听闻你是我姐姐一案的主审官员,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想多了解些实情。”


    谢婉兮柔声开口,姜昭也浅笑着回答:“自然。”


    又对风、董二人道:“表姐,佩兰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贵妃娘娘,好好聊聊。”


    见姜昭笑意盈盈的样子,风栖野有些担心,但又想,她有分寸,不会做得太过,若她此时多说什么,怕才会影响到她。


    “那我和佩兰先回去了。”


    和二人告别后,风栖野与董佩兰一同离去。


    她们离开后,谢婉兮起身请姜昭入座,姜昭没有推辞,随她一同坐下。


    “关于那个毒药,祁任真不知用途?”谢婉兮也看过审出的口供,知道了祁锦谋害姐姐的全部过程。


    祁锦和姜统一起她不奇怪,只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一个祁任。


    关于祁任,她只听过传闻。这祁任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弟,据说被他收入后院的女子多得住不下,需要另买院子让她们居住。


    京城人形容道:“妾满为患,金屋广置”。


    但能让姜昭另起一页,在开头第一个就提到的名字,能是什么简单的人?


    姜昭轻笑,“贵妃娘娘真是聪慧机敏,口供中随意提到的一个名字,你都能记住。”


    她自是故意将祁任的名字写在那么显眼的位置,让皇帝翻了几页就注意到,让本来不用处罚太过的无心之过,成了被废黜世子之位的重罪。


    不过,这也是因为祁任不受宠,淮阳王一直在找机会废了他,皇帝顺水推舟,送了淮阳王一个人情,还重罚了伤害谢月姝之人。


    谢婉兮轻柔笑笑,没有回话。


    “他知道。”


    姜昭也没有说慌,虽然他那日殿上的说辞与姜统一致,但自知道是他一手推动谋杀了风青阳后,姜昭觉得,他绝不是那些二世祖,拿了个新奇玩意就给人炫耀。


    更何况,那还是毒药。


    谢婉兮拧眉,祁任虽是祁家人,默认的二皇子党,但因他母亲之事,他在祁家一直不受待见,在京城几年,和姜统不算亲近,还因性格浪荡被姜统当众贬低过很多次,没想到他竟能和二皇子一起商议谋害姐姐。


    “我表哥的死也是他一手促成。”姜昭继续道。


    谢婉兮抬头看她。


    姜昭苦涩笑笑,“之前倒一直小看他了。”


    谢婉兮收起眼中的惊讶,柔声道:“太子殿下,既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仇人,何不如联手?”


    “我以为我们早已联手了。”


    谢婉兮顿了一下,“对,自然,我们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姜昭点头认同:“对呀,一条船上的人。”


    随时会一脚把对方踹阴沟里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就是就是各位对青春校园,有关暗恋的小短篇感兴趣吗?


    如果有的话,可以看看我的短篇《月亮,月亮》吗?全文存稿,直接日更[星星眼][星星眼]


    第26章 奔丧


    怎么会觉得谢婉兮这种两面三刀的家伙好看?


    光启四十五年三月初一, 本月十七是贵妃娘娘生辰,因她喜欢花,宫中自一月前就开始筹备, 打算在开满百花的宴厅里为其庆生。


    只是还没等到那日,贵妃娘娘家突然传来讣信,说是永安王去了, 只能让她先回家奔丧。


    皇帝特命太子姜昭陪同前往, 以视对永安王之重视。


    姜昭坐于船内房间,这是她第二次去灵州, 只是与前一次不同, 她此次去, 不过是才查出先贵妃真实死因,永安王就去了,让她这个太子前去, 也算安抚永安王一家。


    房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随后是小厮的声音:“太子殿下,该用晚膳了。”


    姜昭应了一声,小厮听命把吃食抬进来就出去了。


    照例用银针一一试过,没有问题才开始用膳。


    吃过饭后, 没什么公务,姜昭就坐去书桌前看书。


    诸子良言,经世谋略,尤其这本《经世经》, 她自小就看,每一句都牢记于心, 但她还是时常回来翻看, 每一次都能有不同的看法和收获。


    这一看就入迷了, 等在抬头,蜡烛已经燃烧过半,应已过了两个时辰了。


    姜昭合上书,起身将桌上的蜡烛吹灭,也差不多到了就寝时间。


    等将屋内灯笼都熄了,姜昭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昏沉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脚步声。


    姜昭下意识伸手握住枕头底下的刀,细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似乎怕吵到人,那脚步声很轻很缓,声音虽弱却没什么节奏,并非是习武之人。


    姜昭松了口气,缓缓放开紧握的刀,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还是盯着门口。


    那么晚了,是何人在走动?


    反正睡意被打搅,姜昭一时也睡不着,就起身穿衣,跟着脚步声过去。


    已经到了入睡时间,船舱的烛火也灭了些,走廊有些灰暗。


    慢慢走出船舱,江流滚滚之声涌来,还带来一阵微凉的夜风。


    想着不会出来太久,姜昭穿的不多,凉风吹来,手臂上起了一层毛栗。


    船头挂着一个大灯笼,在夜色中虽有些黯淡,但足以让人看清那里站着的人。


    姜昭抱着手臂,遥遥看着船头的人。


    那人披着浅粉色的披风,黑色长发被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此时站在昏黄的灯笼下,不知在看什么。


    似乎滚滚江流、幽暗灯光还有落寞美人天然就能引起人美好的幻想,姜昭觉得,眼前这幅景象似乎比自己以往见过的景色都要美。


    她不由被吸引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美人回头,有些错愕,“太子殿下,你怎会在此?”


    姜昭回神,掩饰地轻咳一声,有些懊恼,怎么会觉得谢婉兮这种两面三刀的家伙好看?


    定是那灯笼的原因,任何人站在那笼光里,都会很好看。


    “睡不着,出来看看。”


    谢婉兮点点头。


    她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姜昭似乎缓过来了,负手朝她走来,边道:“贵妃娘娘你呢?为何在此?”


    谢婉兮看他走到自己身边,微垂下头,又露出那副柔弱的样子,“婉兮也是难以入眠,出来看看。”


    “是因你父亲一事吗?”


    谢婉兮微顿,随后笑了下,“算是吧。”


    “抱歉,但逝者已矣,还请贵妃娘娘节哀顺变。”


    “嗯。”答完她又继续看向前方。


    一片黑暗,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姜昭沉默。


    “贵妃娘娘似乎很喜欢江景?”出发这几日,姜昭时常看到她出来外面,远眺江面。


    “嗯。”谢婉兮以音节作答,但耳边是江流滚滚涌过的声音,眼前虽然黑暗,但她知道白日里的江面是怎样的美景,江的两岸又是怎样的人间烟火。


    “其实我喜欢很多,江河湖海,森林高山还有草原荒漠,我都想看看是怎样的美好。”


    姜昭看着她,有些疑惑,“那为何不去看呢?”


    谢婉兮轻抬眼眸,看着她,似乎无语,“女子那可抛头露面,四处奔走?”


    姜昭愣住,对啊,这时代对女子限制良多,就是随意出门都不可,若是嫁人为妻,更是像那狱中囚徒,连自由外出的权利都没了。


    她虽也是女子,但一直是以男子的身份行走于世,对限制女子的诸多规矩也只是看到,从未有过亲身体验。


    盯着谢婉兮忧愁的样子,姜昭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可又想到母亲,立即冷了眉眼,转头去看灯笼照不到的黑暗。


    谢婉兮盯着江面,没有发现姜昭的异常,夜风徐徐吹来,将她垂落在脸颊两边发丝吹起,她才记起,刚才是怕受凉,想要回去了,可姜昭突然过来,打断了她的计划。


    侧眼看姜昭,他穿得单薄,只是一件普通锦衣,绝对抵御不了初春江面的冷风。


    谢婉兮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虽然很想在拖一拖,冻一冻姜昭,但她身子也还没好利索,不宜受寒。


    所以她只能有些遗憾开口道:“太子殿下,婉兮见你穿得单薄,夜风寒凉,还是早先回去歇息吧。”


    “好。”姜昭确实冷,也没拒绝。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船舱,又告别回了各自的房间。


    之后几日,二人见到时依旧是客气疏离聊一会,就各自回屋。


    五日后,二人终于赶到永安王府,此时距离永安王下葬也不过短短七日。


    府内上下挂满丧幡,方圆三里内的商贩都不许出摊,一时间,永安王府附近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远远地,姜昭就见到一行穿着白色丧服的人站在路边,见到她们的马车,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最前面那人带头跪下,高呼:“拜见太子殿下、贵妃娘娘!”


    姜昭下了马车,没做表示,看向旁边被婢女牵着走下马车的谢婉兮。


    她下了马车后,就收回手,看着跪倒在地的谢家众人,依旧是那副柔弱端庄的样子,没有因是在自己地盘就有任何破绽。


    “平身吧。”


    得了应许,谢家二叔才带着谢氏众人起身。


    永安王去了,如今继位的是永安王世子,谢婉兮的大哥,此次与她们一同回来。


    见该有的礼节都有了,没有纰漏,才站出来道:“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咱们先去府上吧。”


    一行人让开路,让姜昭、谢婉兮二人在队伍最前面,迎着她们去永安王府。


    姜昭边走,边回应着现任永安王的话,只是心思却分了一分在谢婉兮身上。


    一路上,她和她大哥很少说话,关系似乎不是很好,见到她大哥情绪也很平淡。


    今日见到谢家众人,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这些家人在她眼中,似乎和那些奉承她的大臣、贵女没什么两样。


    只是,有个人除外。


    姜昭随意往后看了一眼,队伍最后面,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穿着宽大的孝衣,虽是勾腰驼背,面色枯黄,但一双眼睛灼灼,紧盯着队伍前面。


    她在看谢婉兮?


    姜昭不确定,因为她不是很高,才走了几步就被人群挡了个彻底。


    但她可以确定,谢婉兮才出马车,看了人群两眼,就在一众跪倒的人群中发现了她。


    “太子殿下,你在看什么?”永安王的声音拉回姜昭的视线。


    姜昭浅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来到永安王府,给逝者上了炷香,几人就先回安排的房间稍作休息。


    姜昭坐在桌边,浅浅品着手中的茶。


    灵州这地,襟带河川,土脉肥沃,姜国一半以上的粮食都产自灵州。


    她尝的这茶名为九嶷烟翠,产自灵州万仞高山,茶香浓郁,口感清甜,是灵州特色,很受姜国贵族欢迎,但因其生存条件苛刻,一年产出不多,一向只供皇室还有永安王府饮用。


    “可惜呀,这样好的茶,却只有一部分人才能尝到。”


    “九嶷烟翠乃极品名茶,一般庸人也难以品尝其中奥妙。”林贺如此说道。


    姜昭看他,“他们还未尝过,你怎知他们不会品尝?”


    “这……”林贺无言。


    姜昭没为难他,而是问道:“刚才叫你去查那人,可有查出是何人?”


    “禀殿下,那女子名唤谢六娘,年十八,是永安王妾室的女儿。”


    姜昭摩挲着茶杯,虽是妾室女儿,但好歹也是永安王的血脉,怎么会如此枯瘦?


    “那妾室本是第二任谢夫人买回来的婢女,却爬了永安王的床,谢夫人本想把她发卖出去,可大夫查出她有孕,这才被留在府中,还被抬成妾室。”


    “可终究上不了台面,她们母女二人在谢家的日子一直不好过,谢六娘五岁时,那婢女因受不了府中之人的欺辱,投湖自尽了。”


    姜昭手微顿,但谢六娘对她来说终究是不值得注意,很快就将其抛到脑后,问:“她与谢婉兮关系如何?”


    “贵妃娘娘还在时,她常跟在贵妃娘娘身边,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谢婉兮走后呢?”


    林贺想到他探听到的消息,轻抿了下唇,答道:“谢府之人对贵妃娘娘似乎有些微词,但碍于身份没有发作,她离开之后,谢府之人就变本加厉地欺辱谢六娘。”


    “听闻一次,谢家小公子给她下了魅药,扔去乞丐聚集的破庙,直到半年前,她才自己回到谢府。”


    【作者有话说】


    姜昭:老婆好美


    谢婉兮:冷不死你


    第27章 谢六娘


    太子殿下心机深沉,是个极奸诈之人


    据永安王下葬还有几日, 谢家众人怕怠慢了姜昭,时常邀她去游园喝茶,或让下人带她外出看灵州美景。


    虽说永安王才刚去了, 娱乐活动都该禁止,但姜昭并非谢家之人,还贵为太子, 那有亏待她的道理?


    第一任永安王建府时, 请了当时的良工巧匠,每一处都极尽意趣, 姜昭晚宴说想要看看, 第二日, 谢家二哥就奉命来带她赏看。


    路过一处庭院,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远远看去, 还能看到上书的“崇礼斋”三字。


    但姜昭更关注的是门口立着的一块木牌, 上面写着:女子不得入内。


    很多书堂都不许女子入内,觉得女子会脏了书堂圣地,但这是默认的规矩,很少有书堂会明确写着。


    姜昭问道:“谢公子, 这是谢家的书堂吗?”


    陪着姜昭的谢家二哥,闻言拱手答道:“回殿下的话,此处确实是我们谢家的书堂,谢氏子弟都此念书学理。”


    姜昭点点头, “孤可以进去看看吗?”


    “自然可以,殿下请。”


    跟着谢二哥的指引, 姜昭踏入书堂, 一进去就是丁字堂, 里面大多都是孩子,大概四十来人,朗朗书声就是从他们那边传出的。


    姜昭看着他们手中的课本,也是学子必学的基础书籍。


    “太子殿下要进去看看吗?”见姜昭看得认真,谢二哥开口问道。


    姜昭浅笑摇摇头,“不了,还是不要打搅他们了。”


    谢二哥又带着姜昭往更深处走了会。


    里面还有“乙丙甲”三个学堂,只有通过考试才能升上更高级的课堂,每班人数还算平均,都有二三十人。


    可以看出谢家对教育还是极其重视的,光书堂就占了很大一块地。


    甲字堂的谢家子弟规矩坐好,专注地听着夫子讲课,姜昭想知道他们这最高级别的课堂会讲些什么,就悄声走进了些。


    一个靠窗的学子分神,无意往窗边撇了一眼,顿时“我去!”一声,引得堂上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夫子皱眉盯着他,“谢余,你又怎么了?”


    谢余是永安王最小的嫡子,在家中一向受宠,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如今被夫子当众点名,不由瞪了眼窗外的姜昭,不耐烦地起身回道:“还不是窗外莫名其妙多了个人,吓本少一跳。”


    他说完,夫子也皱起眉,以为是那人回来后,又不守规矩来学堂,可朝窗外看去,却发现是一群男子。


    只是最前面那人,脸平滑温润,眼神若水,温柔有礼,第一眼还以为是个女子。可又穿了男子服饰,谢二公子还跟在他身后。


    怕就是那位传闻中“男生女相”的太子殿下了。


    夫子赶紧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堂中也有人见过她,才一见到就反应过来了,正纠结着是否要行礼,夫子就先一步问礼了。


    他们才赶紧起身行礼,“参加太子殿下。”


    姜昭离学堂近,此刻被发现了,索性就直接带人进去。


    “平身吧。”


    声音和煦,温润有礼,也是雌雄莫辨的嗓音。


    “孤没有打扰你们吧?”


    “自然没有。”


    就是打扰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姜昭浅笑,开口道:“刚才孤在外看了一会,夫子您讲得很好,不知孤可否旁听一会?”


    年迈的夫子有些惶恐,这些年他一直在谢家教书,只为谢氏子弟服务,这一下来个太子,压力可想而知。


    看了一眼谢二哥,见他没什么反应,只能硬着头皮道:“可以,殿下您请坐。”


    姜昭没有招摇,选了最后一排无人的位置坐下,其余人也规矩地跟在她身后。


    课堂继续,夫子此刻有些放不开,但还是按着自己的节奏继续讲着。


    这节课讲得正是《经世经》,但他的水平不如京城的老师,她只是听了一会,视线就转向窗外。


    这个位置有视野盲区,所以刚才谢余才只看到她一个,没有看到跟在她身后的众人。


    姜昭望着那位置,刚才夫子还有谢余的反应,那里好像还有其他人站过,一个不受课堂欢迎的人。


    一节课结束,姜昭朝着夫子行了个礼,就带人离开了,没有太过打扰他们。


    出去后,路过门口的木牌,姜昭看着上面刺眼的红字,开口问道:“谢公子,自家书堂门口,为何要特地立这个牌子呢?”


    谢二哥看向姜昭旁边的牌子,躬身答道:“本来是没有的,可……”


    说到此,他顿了会,姜昭疑惑,“可是什么?”


    谢二哥抿唇,“谢家书堂本是不禁止女子进入的,同为谢家孩子,她们偶尔进入也没有什么,可女子进学堂,终究是不详,她们自己也知晓,很少踏进学堂。”


    “但有个人,她……额,很不一样,日日都来,影响了书堂秩序,老家主就在门口立了这块牌子。”


    不知为何,谢二哥这么一说,姜昭就想到了谢婉兮,她那样的城府,所学的自然不会少。


    “噢,‘她’是何人?”


    谢二哥一顿,“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女子也嫁为人妇,太子殿下无须在意。”


    姜昭眼眸低下,看着弓腰屈膝的谢二哥,轻笑一声,没再追问。


    也快到晚膳时间了,谢二哥就没继续带姜昭闲逛,而是准备返回宴厅,等着一会用膳。


    行至半路,一个身着孝衣的女子站在路边,垂着头,姿态和其他婢女没什么两样。


    姜昭侧眼看她,这几日,她时常能见到此人,如今她一出现,还没看到脸,姜昭就知晓她是何人。


    谢六娘,谢婉兮的妹妹。


    姜昭睨着她,见她只是站在那,没有多余的动作,视线收回,正准备离开,突然,谢六娘身体一软,竟直直倒了下去。


    姜昭赶紧看过去,谢六娘确实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谢二哥眉头紧皱,“来人,将这人拖下去,不要脏了太子殿下的眼!”


    姜昭眉头一拧,道:“这姑娘看着似乎病了,不如先找个医师来给她看看?”


    太子都这样说了,谢二哥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反驳,叫了两个小厮将她带下去,还吩咐找个医师来。


    姜昭有些不放心,叫谢二哥先回去,自己去看看那姑娘。


    谢二哥哪敢真离开?姜昭说要去,自己也只能巴巴跟在后面。


    等医师来的时候,谢婉兮也闻讯赶了过来,见到姜昭,有些惊讶,“太子殿下,你怎也在这此?”


    “路上见这姑娘晕倒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谢婉兮看她一眼,不知道信没信,只道:“有劳殿下操心了。”


    谢六娘被送到一间客房,姜昭带人坐在外间等着,等医师到了,几人才跟着进去,细细检查一番,只是因长期没有进食,才体虚晕了过去。


    医师给她扎了一针,很快就醒了过来。


    见到房间那么多人,她显得有些慌乱,在看到谢婉兮后,视线才定格在她身上,“二姐姐……”


    谢婉兮坐到她床边,揉揉她的头,“姐姐在,别担心,没事了。”


    谢六娘点点头,专注看谢婉兮的视线却分了一分落到姜昭身上。


    姜昭唇角轻抿,这些天谢六娘时常出现在她眼前,明显是想找机会接近她,可是为什么?


    想到林贺查出的情报,这谢六娘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可因半年前那件事,竟无一人想要娶她,就是为妾,那些有头有脸的家族也不乐意。


    难道是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姜昭盯着她,目光有些冷,虽然她的遭遇让人同情,可自己又非高坐堂上的大佛,不受供奉,那来那么多时间心力,帮着渡他们的不平之事?


    “既然姑娘无事,那孤就先告辞了。”


    “恭送太子殿下。”


    等一行人又随着姜昭离开,谢婉兮才看向自己妹妹,眼中的关心也收了起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在医师说出她是因多日未进食而晕倒时,谢婉兮就察觉出不对。


    虽然她离开之后,谢家的人又继续欺负谢六娘,但她那么大了,还不至于找不到吃食。


    而且自己回来后,家里无人再敢苛待她,怎么可能还会因饥饿晕倒?


    谢婉兮面对自己妹妹,没什么需要掩饰的,表情严肃,目光微冷。


    谢六娘自知理亏,低下头去,咬咬唇,却说不出什么话。


    谢婉兮眉心微拧,但自家妹妹在自己不在这一年受了不少委屈,如今看她这可怜样,也不忍心说重话。


    只能叹口气,开口道:“太子殿下心机深沉,是个极奸诈之人,你莫要轻易去招惹。”


    “不然怕不止是丢了性命那么简单。”


    谢婉兮没有危言耸听,和姜昭接触下来,她能感觉到他的隐忍和心计,这人还小心眼,极其记仇,谢六娘招惹他,绝没好事。


    谢六娘依旧没抬头,轻轻点了下脑袋,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谢婉兮皱眉,语气严肃,“抬起头来回话。”


    谢六娘咬唇,抬起脑袋,眼睛依旧黑亮,可那眼中不服输的倔强却一点也藏不住。


    谢婉兮拧眉与她对视,片刻后,还是在妹妹黑亮倔强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移开视线,她只能道:“好,我不过问,但你要有分寸,做事也谨慎些,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说完起身离开。


    站到门口,看了眼身后的房间,垂眸思考片刻,对身边的婢女道:“琪儿,你留在六小姐这,好好照顾她。”


    “对了,注意着她的动向,莫要让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第28章 大逆不道


    “这些不是女子该学的!”


    灵州多雨, 到了永安王下葬之日,已连着下了三日的雨。


    谢婉兮穿着孝衣,走在送葬队伍最前排, 眼中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凝结起的雾气,抬手擦去,视线落在前方的棺椁上。


    泪光闪烁, 看起来十分难过。


    “小妹, 不要伤心了,父亲生前最是慈爱, 肯定不忍看你流泪。”站在一旁的谢家大哥见谢婉兮眼眶通红, 时不时擦泪, 以为她伤心极了,出声安慰道。


    呵,慈爱?那只是对家中男儿。


    谢婉兮心中冷笑, 这个父亲一向只把女儿当工具, 利用甚至是遗弃,就是死了也不在乎,她为何要因他的死而难过?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谁让她只是多愁善感、柔弱不能自理的庭院女子呢?


    擦干眼泪, 眼眶却更红,谢婉兮懂事道:“谢谢大哥,我没事的,只是父亲离世, 婉兮还没有反应过来。”


    说着眼中又流出两滴泪来。


    谢大哥有些慌神,自家小妹本在宫中长大, 与他们家中兄弟关系不算亲近, 回来之后他们都觉得她性格古怪, 更不愿与她相处。


    如今她哭成这样,自己这个做大哥的竟然不知如何安慰。


    可她现在是贵妃,自己又不能放着不管,只能干巴巴说两句:“贵妃娘娘,生死乃是天命,别太难过。”


    谢婉兮适时流出两声泣音,拿出帕子,擦了擦干燥的眼角。


    可不能再擦泪了,再擦就流不出来了。


    天空阴沉许久,终于还是在半个时辰后落下了雨,还好流程都已走完,众人可以离开了。


    回到永安王府,据晚上的回灵宴还有段时间,谢婉兮回房看书休息,没一会,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婉兮微顿,将手中的书收好,换了本诗集来翻。


    “贵妃娘娘。”门口的人出声叫道。


    是琪儿。


    谢婉兮放松下来,走出去,琪儿还恭恭敬敬地行着礼。


    “平身吧。”谢婉兮道,“现在来,可是有什么事要禀报?”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留在六娘身边照顾,没什么事,是不会离开的。


    果然,琪儿开口道:“娘娘,六小姐去了太子殿下那里。”


    “什么?”


    谢婉兮眉心拧起,都叫她莫要去招惹姜昭,怎么还是要往上凑?


    …


    永安王下葬后,姜昭就回房间看书休息,没一会,门口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


    “今日下雨天冷,姐姐怕太子殿下染上风寒,特地叫我送来姜汤。”


    “殿下不喜姜味,你回去吧。”


    林贺跟在姜昭身边多年,知道她对吃食很谨慎,尤其是在外头,毒都要试好几遍,是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的。


    只是他才说完,里面就传来一句:“林贺,让她进来吧。”


    林贺微愣,不知太子为何突然转变,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他只能让开一步,将来人请进去。


    姜昭已经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前,浅笑看着来人,道:“麻烦谢小姐了,还特地给孤送来姜汤。”


    谢六娘躬身行了一礼,“不麻烦的……”顿了一会,她继续道:“能给太子殿下送汤,我很开心。”


    说完,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咬着唇,眼神小心地看向姜昭。


    姜昭面色不变,“多谢谢小姐了,把汤放到桌上就好。”


    谢六娘收回眼神,低身将姜汤放到桌上,见姜昭没动,小声道:“太子殿下,姜汤须得乘热喝。”


    姜昭眯眼浅笑,“刚才林贺确实没说错,我不喜姜味,尤其是它还热着的时候。”


    “可若不喝姜汤,殿下染病该怎么办?”


    “无事,孤身体很好,这点凉意,没有影响。”


    谢六娘咬唇,“但这是姐姐让我送来的。”


    谢婉兮让送来的?那更不能喝了。


    姜昭失笑,“既然是贵妃娘娘一片心意,那孤可不好在拒绝了。”


    “谢小姐先回去吧,孤等它凉会就喝。”


    姜昭真是油盐不进。


    谢六娘垂眼,掩去眼里的阴霾,看了眼桌上的姜汤,还是坚持道:“太子殿下,姜汤冷了就没效果了。”


    姜昭闻言,笑意慢慢收起,只是还没等她发作,门口就传来一声问礼:“贵妃娘娘。”


    两人抬头看向门口,谢婉兮一身白色孝衣,未施粉黛的脸,看着有些苍白虚弱。


    缓步朝二人走来,站到谢六娘身前半步,才朝姜昭问礼:“太子殿下。”


    姜昭浅笑回礼,只是唇角的笑意有些勉强。


    谢婉兮看着那抹笑,又垂眼看到二人中间的姜汤,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回头看自己妹妹,她此时垂着头,面色有些难看。


    顺势拉住她的手,“六娘,我正到处找你呢,咱们休息得差不多了,也该去前堂接待宾客了。”


    谢婉兮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谢六娘抬头看她,见她视线往桌上看了一眼,知道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


    谢婉兮松了口气,对姜昭道:“太子殿下,我们先去忙了,你好好休息。”


    姜昭点点头。


    谢婉兮没多停留,带着谢六娘离开了。


    一路上,谢婉兮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也没有说话,谢六娘不知她在想什么,不敢贸然开口。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屏退了下人,谢婉兮面上的乖顺才收了回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声音清冷,没有温度,直白的质问刺得谢六娘面色一白。


    “二姐姐……”


    “说。”谢婉兮没有给她掩饰的机会,直直盯着她。


    谢六娘捏紧手指,在谢婉兮严肃的眼神中慢慢垂下头。


    “二姐姐,我只是很仰慕太子殿下。”


    谢婉兮眯眼,目光带着审视。


    “太子殿下男生女相,性格温柔,细腻有耐性,就和真正的女子一样,却又因是男子身份,能读书习武,他这样子,就是我向往成为的样子,姐姐你就当……”


    谢六娘顿了一下,才苦笑一声,道:“我是把他当成了自己,当做一个没有被世俗规矩限制,活得精彩的女子。”


    谢婉兮微愣,心绪复杂,却还是道:“慎言,太子殿下不是女子,这话之后可莫要再说。”


    谢六娘收起苦涩,“我知道的姐姐,我只在你面前这样说。”


    谢婉兮看她这样,轻叹了口气,“无论是何种理由,都离他远些,这人,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


    “二姐姐,我知道了。”


    谢婉兮松了口气,眼神也慢慢变得柔软,“知道就好,去换身衣服,随我去前厅吧。”


    这个妹妹一向听她的话,如今答应了,就不会再去做。


    谢婉兮看着谢六娘离开,起身走到书桌前,把诗集拿开,下面放了本《经世经》。


    她细细抚。摸着这本书,回想起少年时经历。


    那时她才回谢家不久,和家中兄弟姐妹都不熟悉,就一人闷在屋里看书,一日她路过崇礼斋,听到里面的朗朗书声,就被吸引了过去。


    她定定盯着里面念书的学子,看了许久,直到太阳西落,学子离开学堂。


    他们奇怪地盯着她,似乎觉得女子出现在这里很不可思议,还和身边的同学低声讨论着。


    她没在意,只是转身回房,翻出自己房间极少的几本书,《女德》《礼仪规矩》《诗词格律》……


    没有一个,没有一个和他们在学堂中学得一样的,那些经世理论、谋士策略明明才是最有用的,为什么父亲不让她学?


    那日之后,她每日都到崇礼斋,进不了课堂,她就站在外面,从窗口那里看进去,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


    直到学堂里的学子觉得她打搅了自己,夫子也皱眉看着她,让她父亲来处理这件事。


    父亲教育了她一顿,说:“女子学这些能有什么用?”


    她不服,写了策论拿给父亲看,她听过学堂上哥哥弟弟写的策论,这篇策论绝对比他们要好,各种论证、策略皆是新颖上层,她一个女子,也能比男子优秀。


    可父亲看后,紧紧皱着眉,对她用了家法,还道:“这些不是女子该学的!”


    那是她伤得最重的一次,一个月没能下床。


    等她缓过来,出去透气的时候,就发现崇礼斋前面多了块牌子:


    “女子不得入内。”


    她还是不服,拖着受伤的身体去与父亲理论,可父亲说不过她,就让小厮将她赶了出去。


    恰好遇到下学的哥哥和弟弟,他们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又碍于身份,只能唇角抿笑,从她身边离开。


    她弟弟谢余倒没有顾忌,走到她旁边说了句:“晦气,女子就好好待在后宅,去学堂干嘛?吓本少一跳。”


    谢婉兮一人站在烈日下,吵吵闹闹的男子从她身边走过。


    她垂着头,不明白他们学的那些她也会,文章也能写,为何却不能进学堂?


    父亲厌弃,兄弟轻视,她在王府的生活也发生了改变,原先她的用度虽然不多,却也够生活。


    可这件事发生后,府中婢女、小厮就变了个样子,不在对她尊敬,甚至还轻视她,暗中偷拿她的月例,克扣她的吃食衣物。


    没过多久,她听到小厮谈论大哥的文章,说那篇策论极尽文采,且观点新颖可行,陛下看后,直言大哥有经世之才,给了他许多赏赐。


    她愣愣听着他们念叨的那几句,只觉浑身冰凉——


    这不是她的文章吗?


    举目,面前却尽是荒芜,她慢慢明白了,男子和女子并不相同。


    【作者有话说】


    提前揭秘:下章微do了下[闭嘴]


    第29章 她是女子


    她的脖子就得被她徒手拧断!


    晚上, 回灵宴开始,姜昭坐于席间,时不时有各家代表过来问候, 她一一回应着。


    酒过三巡,她头有些晕,就找了个借口, 离开宴席。


    揉着眉心, 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却没什么效果。


    姜昭放下手, 怎么回事?虽然今日喝得不算少, 可也不到能醉人的程度呀, 难道是今日酒的问题?


    今日的酒,是灵州特色桂花酒,以前年的桂花酿造, 香气浓郁, 回味悠长,饮之可开胃醒脾、舒肝理气。


    但按理说,这酒的度数并不会太高呀。


    以手臂撑到前方的栅栏上,正想闭眼休息会, 却有一阵香气袭来。


    微微睁开眼,院中种着一种不起眼的白花,香气浓烈,还带着股辛辣味。


    姜昭皱眉, 但身体实在太累,就没有移开。


    过了半刻, 脑袋越发昏沉, 可她不能出来太久, 也该回去了。


    这么想着,姜昭直起身,一阵眩晕感侵袭而来,几乎让她一下倒地。


    又撑着栅栏休息会,姜昭才起身往回走,走出一段,在转角处发现一抹白色的衣角。


    在原地停留片刻,那片衣角没动,ta在这多久了?是在等她,还是只是路过?


    姜昭挺起腰背,唇角挂上温润的笑,让她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往那个地方走去。


    刚转过墙角,看清了那人,还没等她发出疑问,眼前之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尽数撒向了她。


    姜昭忍住没有发作,可面上表情还是不太好。


    “对不起,太子殿下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姜昭皱眉看着衣服上的东西,是一些白色颗粒物,看着像宴席上茯苓糕的残渣。


    可是她为什么要躲在这个地方吃呢?看起来还都是碎的。


    伸手拍掉脸上还有衣物上的东西,姜昭抬眼看着对面的人,倒也不是很生气了,问道:“谢六小姐,你怎会在此?”


    谢六娘眼眶有些红,看起来像受惊的兔子,她垂着头,不敢看姜昭,闻此也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声如蚊呐地开口道:


    “我只是想吃茯苓糕,可是……”


    可是永安王家的人,上到公子小姐,下到婢女小厮,都看不起她,刻意为难她,就是吃个糕点也得躲着吗?


    “太子殿下,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好。”


    面前的人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眼神湿露,柔柔盯着自己。


    姜昭皱眉,她确实感觉不太对劲,身上突然燥热起来,脸颊发烫,喘息也有些困难。


    “你的脸好红,而且身上的面还没拍干净呢。”面前的人说着,就抬起手准备帮她弄走沾在胸前的白面。


    可还没等碰到人,姜昭就猛地后退,转身离开。


    “太子殿下!”


    谢六娘在身后大声叫她,可姜昭充耳不闻,迅速离开。


    这样的反应,她在迟钝也知是怎么回事了。


    找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那里有间破败的屋子,大概是堆杂物的地方。


    姜昭闪身进去,不顾里面脏乱的环境,躲到一个木板后面,大口喘着气。


    她本想找个地方躲一躲,等着药效过去,可时间过去越久,身上就越热,意识也慢慢开始模糊。


    绝不可在此时失去意识,姜昭眸光一凌,抽出腰带里的银针狠狠扎向自己的大腿。


    …


    谢婉兮在旁厅陪着自己的继母接待女客,不知道前厅的情况,直到琪儿找过来,说六小姐和太子殿下不见了。


    谢婉兮微顿,和刚才聊天的女客解释之后,就离开了宴会厅。


    到了无人的地方,才拧着眉,问:“她们不见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一起不见的?”


    琪儿思考一会,答道:“刚才我在帮忙待客,没有第一时间留意到,只是六小姐几乎宴席一开始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


    谢婉兮听后,快速思考着对策,很快道:“你去继续忙,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有人问起我来,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是。”


    太子殿下失踪,尤其谢六娘也不在,谢婉兮不敢惊动其他人,只能自己一人去找。


    先在宴会厅附近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人,谢婉兮皱眉,不应该呀,若是六娘对姜昭有不一样的想法,一定会选在人多的地方,最好让别人看到,不然她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难道是姜昭识破了六娘的想法,逃离了?


    想到这个可能,谢婉兮没在耽搁,往远离宴会厅的地方赶去。


    今天是永安王的回灵宴,府上的下人都去宴会厅帮忙了,一路上没什么人,周围十分安静。


    谢婉兮没再顾及形象,匆忙找着那两人。


    各种隐蔽的角落还有小水池,她都注意着,却没见到人,不由有些着急。


    又走了一截,看到一间破败的屋子,谢婉兮本想直接走过,不知想到什么,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间屋子。


    姜昭身为太子,无论是为了规矩还是巴结,今日来的人大多都得来给他敬酒,而他才入朝为官,根基不稳,也不好拒绝,宴席过去那么久,他应该喝了不少。


    要是还中了什么药,怕是跑不远。


    此处离宴会厅有段距离,听不到那边鼎沸的人声,也无人会在意这样一间屋子,若她是姜昭,会选这样一个地方暂时藏身。


    谢婉兮沉眼思考后,缓慢走近那个杂物间,将耳朵贴到门上,没什么声音,小心推开门。


    房间很暗,没有烛火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谢婉兮皱眉,反手轻轻将门关上,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几声细碎的呻吟。


    谢婉兮猛地顿住脚步,站在原地。


    那声音很低,也很魅,和女子的呻吟一样。


    谢婉兮心沉了几分,声音是从她前方传来的,可那里有一堆杂物挡着,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不敢贸然行动。


    站在原地听了一会,谢婉兮觉得奇怪,这声音怎么那么隐忍?而且好像只有一人的声音。


    不太对。


    谢婉兮往前几步,扭头去看里面的情况,却和面色绯红的姜昭对上视线。


    姜昭动作停下,抬眼盯着谢婉兮,只是现在她脑子还不清醒,没来得及思考,就这样盯着对方。


    谢婉兮整个人也僵住了,愣愣看着眼前衣冠不整的姜昭。


    他的胸口,怎么缠着圈白布?脖颈纤细,没有任何起伏,从敞开的衣物那处看去,身子也是纤柔。


    男子的身体也是这样吗?


    此时姜昭眸光潋滟,媚眼如丝,谢婉兮完全无法把他当成男子来看。


    或许是眼前一幕太过奇怪,谢婉兮僵在原地,愣愣盯着人家的胸口,一时间忘了反应。


    直到眼前那人潋滟的神情一收,变得凶狠,她脑中的警铃才响起。


    快逃!


    可是来不及了,姜昭迅雷般起身,一下抓住她的脖颈将她推倒在地。


    手狠狠掐着她的脖子,眼里全是狠意,她是要杀了自己!


    谢婉兮头狠狠撞到地上,还未来得及反应,脖子上的力道加重,脑中缺氧,让她根本顾不上其他。


    紧紧抓住姜昭的手,企图将她拉开,可这人手劲极大,根本扯不开。


    眼前人面上早已没了刚才脆弱妩媚的样子,满脸只剩冰冷。只要在用点力,她的脖子就得被她徒手拧断!


    谢婉兮憋得满脸通红,手上却不敢放松。


    突然瞥到姜昭衣物内的白布,灵光一闪,她猛地抬起膝盖,顶在姜昭**。


    “唔。”


    姜昭闷哼一声,眼中的湿意又流了出来。


    谢婉兮动作没停,只是放轻了点力道,在她腿间磨着。


    或许是药效猛烈,姜昭闭眼忍受一番,慢慢放松了力气,倒在谢婉兮身上。


    谢婉兮不敢停下,曲着腿,就着这个变扭的姿势安抚对方。


    那人偶尔露出几声呜咽,直到半刻后,浑身一抖,声音也彻底没了。


    谢婉兮侧头,看趴在自己脖颈处的姜昭,此时她安安静静地趴在,什么反应都没有。


    可她不敢停,也不敢有其他动作,姜昭会武,虽然现在中了药,但一会爆起杀她,也是很容易的。


    而且今日她还发现了姜昭的大秘密,姜昭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此时,谢婉兮只祈求能有人快些发现她们。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几声细微的声响。


    谢婉兮眼睛一亮,正想大声呼救,可被姜昭一手捂住了嘴,力道极大。


    “里面有人吗?”


    是六娘的声音。


    谢婉兮盯着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


    眼前却突然一黑,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沉沉盯着她。


    她停住了,不敢在弄出任何动静。


    “太子殿下?”


    门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还伴随着门扉响动的声音。


    姜昭抓着谢婉兮,躲到木板后,从鞋里抽出匕首,抵在谢婉兮的脖子上,嘴唇贴到她的耳朵旁,低声道:“叫她滚。”


    沙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谢婉兮咽了口口水,脑中思绪万千,嘴上却没有一点漏洞:“六娘,是我。”


    “二姐姐?”


    “嗯。”


    “你为何在这?”


    脖子上的匕首又贴近几分,似乎陷到了肉里。


    “来找你。”


    “找我何事?”


    姜昭没动,谢婉兮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答道:“拿解酒药。”


    谢婉兮心脏狂跳,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发现姜昭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第30章 水渍


    要不要试着帮我登上皇位?


    “姐姐今日不是来葵……”说了一半, 谢六娘反应过来,盯着前方的木板,道:“姐姐是给太子殿下拿的吗?。”


    脖子上的匕首再次贴近, 谢婉兮转眼,与姜昭凶狠的眼神对上。


    谢六娘继续道:“今日太子殿下确实喝了很多酒,大哥说他提前离席, 怕是很不舒服, 才让我给他拿解酒药过来。”


    “放在那吧,我拿给太子殿下就好。”谢婉兮看着姜昭, 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姜昭拧眉与她对视, 匕首却没再动过了。


    “好。”


    谢六娘答完后, 窸窸窣窣翻了会,才道:“姐姐,解酒药我放这里了, 你一会过来拿吧。”


    说完就转身离去。


    姜昭没把匕首拿开, 咬牙道:“你是故意的。”


    谢婉兮看着她,勾唇笑了笑,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曲起腿, 顶在原先那个位置。


    “唔。”


    姜昭闷哼一声,手上也没了力气,匕首和手臂一起滑了下来。


    “停下······”姜昭忍着体内汹涌的燥意,闷声开口道。


    谢婉兮垂眼, 姜昭隐忍地趴在她的身上,面色绯红, 水眸潋滟, 本来淡色的唇此时也被她咬得深红, 一层淡淡的水色附在唇上,有股······别样的美感。


    谢婉兮眸色沉沉,唇角戏谑的笑意也微微停住。


    姜昭抬起头,眼神凶恶地盯着她。


    谢婉兮飞快移开眼。


    差点忘了,姜昭是个坏狐狸,不会因为变成女子就能好相与。


    不过,她真的是女子吗?


    谢婉兮不太确定,怕刚才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摸向身前人的胸口。


    唔,没什么感觉。


    谢婉兮想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没有起伏,结果一低头就对上姜昭的视线。


    她有点心虚,但很快稳住,盯着姜昭,声音平静:“你真的是女人吗?”


    姜昭咬牙,忍了忍,没忍住,一口咬在谢婉兮的锁骨上。


    该死的家伙!她刚才偷偷摸自己的胸,以为自己没感受到吗?


    还这么问?!


    “嘶,疼死了,你属狗的吗?还咬人。”谢婉兮伸手去推姜昭的头,可惜没推动。


    因为姜昭感受到推力,一下更用力地咬她,让她不敢再动。


    等嘴里出现血气,姜昭才放开嘴,垂头看了眼伤口,心中的气也出了,把头一低,下巴正好戳在伤口上。


    “嘶。”又是一阵清晰的疼痛传来,谢婉兮也有些火了,“姜昭,你故意的吧?”


    “没有。”回得脸不红心不跳。


    “不过贵妃娘娘,我俩似乎失踪得有些久了,在这样下去,会引人怀疑的。”


    说到正事,谢婉兮冷静下来。


    她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贵妃,任何一个人消失太久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不要说是一起消失。


    再过一会,大哥怕就要全府搜寻她们的踪迹了。


    可是,现在姜昭是女的,就算被发现了,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姜昭嘛,那与她有何干系?


    姜昭侧抬着眼,一直关注着谢婉兮的状态,此时看她唇角微松,知晓她已经想明白了利害,甚至想将自己祭出去。


    盯着她的侧颜,姜昭垂下头,将毛茸茸的脑袋贴在谢婉兮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姐姐······”


    谢婉兮微顿,低头看她。


    “不要拆穿我的身份,好不好?”


    听着姜昭撒娇的话,谢婉兮笑了,这次是真的愉悦,不过想到姜昭的武力,她还是收着些回:“殿下,我也不想拆穿你,但其他人,我可管不了。”


    姜昭又蹭了蹭,“只要姐姐不拆穿我,其他人,我自有办法。”


    说着,抬起眼,眼神湿润柔软,“姐姐你也知道,女子在这世道生存有多困难,一旦失去了男子的身份······”


    眼中的湿润最终成为泪水,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流出来,“那我······我该怎么活?”


    谢婉兮眼角塌下,看着她装可怜。


    姜昭抿唇,“我知道现在肯定不能让姐姐相信我,不如这样吧,姐姐要不要试着帮我登上皇位?”


    姜昭神情委屈又可怜,可心中却冷静得很,细细分析着谢婉兮的一举一动。


    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加了一句:“以女子的身份。”


    这个谢婉兮倒是有些兴趣了,但面色没变,垂眼看着她。


    姜昭撑起身体,与谢婉兮平视,眼神坚毅,“凭什么只有男子才能登上帝位,才能入朝为官?我认为,治世之才并非男子专属,女子也能济世安民,建功立业。若我登上帝位,必会让天下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入朝为官,可以外出经商,不再受那套迂腐限制,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


    “而且婉兮姐姐,你的才能不输朝中官员,这经世之才该用于济世安民,而不该被困于后宫之中。”


    谢婉兮没什么表情,见她还认真盯着自己,扯了扯唇角,“太子殿下谬赞了,婉兮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就是不为了入朝为官,难道婉兮姐姐就不想去看江河湖海,草原荒漠,看看真正的人间烟火吗?”


    谢婉兮盯着她,突然轻笑了声,“太子殿说得确实很吸引人,可若是败了,那我可在无安生日子过了。”


    姜昭轻笑,“那你就当不知我是女子,若是我败了,也不会牵扯到你。”


    “而且,等那天你不想合作了,还可随时揭发我,不是吗?”


    姜昭说得坦荡自然,是真的无所谓,还是确信自己会答应她?


    谢婉兮暂时没思考出结果,其实结果也不重要,因为在姜昭说出,她会以女子身份登上皇位的时候,她心中的天平就已经倾斜了。


    “太子殿下若真有才能,也是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的话,婉兮能帮到你些小忙,也是荣幸之至。”


    “我定不负婉兮姐姐的帮助。”


    谢婉兮浅笑回应。


    姜昭没动。


    浅笑变成假笑,“你是不是该起来了?”


    姜昭吞了口口水,撑着地,慢慢从人家身上爬起来。


    谢婉兮视线往下,随着姜昭的动作移动。


    姜昭顿住,看她。


    谢婉兮眨眨眼,“你真的是女子吗?”


    姜昭一噎,虽然她这么多年扮男人扮的很成功,但也不至于女性特征变得那么不明显了吧?


    而且这人刚才对她又是摸月匈又是……她怎么还要问?!


    “嗯。”姜昭黑着脸回答,“孤承认孤是女子并无任何好处。”


    姜昭从人家身上爬开,靠到一旁的柴堆上,说实话,她身体里还有些余毒,让她很不好受,但现在好歹是能忍一忍了。


    “一会我先出去,你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再回去,可以吗?”


    谢婉兮点头,“好,你消失得有些久,最好快些回去,不然大哥该搜府了。”


    “嗯。”


    姜昭回完话,就起身整理衣服,收拾妥当才准备出去。


    可才走了两步,谢婉兮就叫住她,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的衣摆,道:“有水渍。”


    姜昭后知后觉低头一看,一小片水渍映出,沾在她腿根处的衣物上。


    姜昭:“……”


    有时候衣物质量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白色。


    二人面面相觑,看到姜昭有些尴尬的神色,谢婉兮幽幽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道:“沾上的不多,吸干些水分,出去风一吹就看不出来了。”


    等人接过,谢婉兮就自觉背过身去。


    “好了。”过了片刻,姜昭开口道。


    谢婉兮回身看她,她的脸此时比刚才还要红上几分,手中抓着自己的帕子,犹豫几番收了回去,“这个帕子我……买一块新的还你吧。”


    “不用,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


    姜昭抿抿唇,“好吧,那就多谢贵妃娘娘了。”


    说完转身离开,却踢到个什么东西,发出“叮铛”一声脆响。


    姜昭垂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小瓷瓶,想起来这是刚才谢六娘留下的解酒药,想了想,把它捡起来放到怀中才离开。


    回到宴席,谢大哥果然已经想要派人来找自己了,姜昭稳住脚步,走到人前,有些抱歉道:“方才孤离席净手,不料酒意上头,不小心迷了方向,寻了许久,才找到宴厅所在。让诸位久候,实在失礼,还望海涵。”


    说着主动弓腰道歉,姿态放低,极有诚意。


    谢大哥哪敢真让她给自己行礼道歉?赶紧将她扶起,“太子殿下您太客气了,这说到底,还是我考虑不周,忘了让小厮引路,才出现这样的事,该是我给您道歉才是。”


    两人客套一番,谢大哥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姜昭坐回原处,一直撑到宴席结束才回住处。


    关上门后,林贺有些不放心,“殿下,需要给您准备解酒药吗?”


    姜昭揉揉额角,手下的皮肤极烫,微顿一会,她问:“我脸很红吗?”


    林贺点头。


    姜昭放下手,没回他,而是从怀中拿出谢六娘留下的解酒药,“你找个医师问问,这药是干什么的。”


    刚才姜昭看过了,这个不像毒药,但她不确定会不会真是解酒药,才让林贺拿去问。


    “还有一个,你去外面稍等一会。”


    林贺出去,姜昭拿了张纸,去里间把衣服松开,把残余在衣物里的白面全部收集在纸上,拿给林贺,让他一起拿去问。


    “千万小心些,莫要让别人发现了。”


    “是。”


    吩咐完林贺,关上门,姜昭才放松下来,被强压下的欲望一瞬间袭来,让她有些气喘。


    慢慢移动到里间,脱下身上的衣物,虽然刚才已经处理过,但身上还是有些黏腻,让人觉得难受。


    旁边的浴桶已经放好了洗澡水,现在温度正好,可她进入浴桶,却觉得这水热得厉害,要是在冷些就好了。


    她闭上眼睛,靠在浴桶边缘,思维发散,不去考虑体内汹涌的欲望。


    不知混乱的思绪是什么走向,她竟然想到了谢婉兮,她抚慰自己的时候,还挺舒服的……


    不对!


    姜昭猛地睁开眼,怎么会想到她?


    那个该死的女人明明就只是为了她自己,简直蛇蝎心肠,蛇鼠一窝,她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不要想她。


    姜昭呼出一口气,又慢慢闭上眼睛。


    不过,谢婉兮确实很有才能,如今她愿意帮自己,对自己也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至于母亲,等她查明真相,若真如祁锦所说,是谢月姝谋害了母亲,她也不会让她的家人太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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