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人不可救，不可信。我只……
翌日, 楚煜一行人早早出发。
抵达南海渡口，不料，又遇到了熟人。
秦铮和他的同门正在检查船只, 见到楚煜几人, 诧然，“公子……你们这是也要渡海？”
见到他，楚煜才恍然记起，当日在醉烟楼偶遇，秦铮说他要上葫芦岛的。
对他微微颔首, 楚煜没有多言, 走到他们自己的船只旁。
龚灏帮他们寻了几名经验丰富，常出海南海的健壮的渔民, 楚煜正和舟师沟通，秦铮跑过来。
“公子……”
楚煜对舟师点点头，让他先带人自行准备, 转向秦铮。
秦铮看着楚煜, 神色有些复杂, “不想……又在此地相遇。”
楚煜心情也很复杂。
怎么偏偏赶上同一天出海。
秦铮看一眼他们的船，普通的一艘客船, “敢问公子要去何处？”
海上资源丰富, 琼州府和周边临海府郡常有一些渔船出海。
南海渡口很是有许多船只, 但大多为渔船, 很少客船。
楚煜也没欺瞒，“葫芦岛。”
他们说不得还会在葫芦岛撞上, 现在直说，省得到时尴尬。
秦铮闻言猛然睁大眼睛，又看一眼他们的船, 皱眉道：“公子上葫芦岛做什么？”
说罢自知失言，连忙又道：“是我僭越了。我的意思是……葫芦岛地处南海深处，路途遥远，途中艰险，这客船只有船体还算坚实，公子又无修为傍身，着实凶险啊！”
他话说得恳切，楚煜知道他是好心，还有点感激。
“多谢，但我们早已决定成行，已经做好准备。”
秦铮听罢，表情略略有些踌躇，片刻后，他突然对楚煜道：“公子，我们的船还能再容纳两人，不如，你坐我们的船，索性我们一同前往葫芦岛！”
楚煜一怔。
“师兄！秦师兄！”
不等他回答，秦铮的同门师妹向这边跑来，催促秦铮，“师兄我们得快些启程了！”
“公子，跟着我们，总比坐这艘穿稳妥许多！”秦铮有些着急地劝说楚煜，“我们的船行进更快，也更安全。”
楚煜摇头拒绝，“多谢秦道长好意，不必了。”
秦铮皱了皱眉，又道：“公子不必因为我对你的心意担忧。既然得知公子有妻，我便不作他想了，只当公子是个有缘相识的朋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三思！”
他这么说搞得楚煜有点尴尬。
连忙摇头，楚煜：“不是因为这个……我们不只两个人的。”
来寻秦铮那女子此时又开口催促：“师兄！”
秦铮无法，只好作罢。
对楚煜道一句“保重。”转身离开。
楚煜回到船上，一切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启程。
雁遥归和燕疏星站在船首等他。
雁遥归见到他就“啧啧啧”直摇头，“其实这人还是不错的嘛，对你这般殷勤热心，人长得也俊俏，还出身名门正派，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勉强配得上你。不如你就从了他吧。”
他又在胡说八道，楚煜无言：“你怎知他是名门正派？”
“喏，你没看他们一行人身上那身道袍？那可是通天门三级弟子才能穿的锦兰锻。”雁遥归朝秦铮的方向抬抬下巴。
楚煜看过去，这才注意到秦铮穿的衣服。
原来是通天门的人。
同为六大仙门之一，通天门比之玄冰楼不遑多让。
通天门的三级弟子，至少也是将来有望达到化神境的种子。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楚煜收回视线，白雁遥归一眼，“他这么好，不如你去试试。”
雁遥归闻言瞪眼，“我、我喜欢女子！”
楚煜：“我也不喜欢男子。”
说罢拉过燕疏星，径直走进船舱。
船只徐徐启程。
南海海域宽广，葫芦岛又在南海深处，按照楚煜的预估，他们从琼州府南海渡口出发，在南海航行十到十五天的时间，就能顺利抵达葫芦岛。
葫芦岛人虽然避世，但他们的位置却从未隐瞒过，很好找。
他们也不必隐藏，地处偏僻之海不说，周围还有凶险的海妖环伺，岛中又无大能坐镇，在修真界名声着实寥寥，很少有人来找他们。
一路顺遂。
五天后，航行过半。
楚煜很开心，“真不错，最近几天都是好天气，风平浪静，照这样下去，我们再有五天就能到葫芦岛了！”
他话音刚落，天色微微暗了下来，厚重乌云飘过，遮住太阳。
没多久，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楚煜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雨点从天而降，由慢转急，哗啦啦下起大雨。
楚煜懊恼地拍自己的脸。
叫你嘚瑟！
事实证明，人是不能嘚瑟的。
这雨一连下了两天，大大拖慢他们的行程。
两天走出的路，还比不上先前大半天。
眼看着要多花好些时间才能到葫芦岛，楚煜只是惆怅，雁遥归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在这一望无际极度单调的海面上，已经快憋死了。
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根钓竿，雁遥归对楚煜兴奋道：“焕之！我们去钓鱼吧！”
楚煜看着他无奈，“……我们在赶路，钓什么鱼。而且外面还一直下雨。”
“现在速度慢成这样，赶哪门子路了。”雁遥归道，自顾自去找了个斗笠，“你不去我去，到时候钓上来肥美的大鱼，我自己煮鱼汤喝！”
看着雁遥归兴致冲冲出去甲板，楚煜摇摇头，雁遥归这样性子的人，还钓鱼。
偏头面对燕疏星，楚煜：“我赌他坐在那超不过半个时辰。”
果然，雁遥归出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在外面嚷嚷起来。
楚煜对燕疏星耸耸肩，意思：我说得没错吧。
然而细听之下，却是雁遥归在兴奋大喊：“钓到了！哈哈！我钓到鱼了！”
楚煜微微诧异。
还真给他钓到鱼了？
起身出去，就见雁遥归正在费力收线。
一条至少七八斤重的大鱼咬着他的钩被他拽了上来，雁遥归兴奋地对楚煜道：“这也太容易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钓上一条大鱼，楚煜也有些惊讶，不吝夸赞地对他比个拇指，站在甲板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要回去。
一转过身，却见他们航行方向前方，出现一个小点，小点正朝他们而来，快速变大，待看清轮廓，赫然也是一艘船。
而且，还隐约有些熟悉。
待那艘船靠得更近，楚煜才看清，正是秦铮那艘船。
他们怎么往回返？
楚煜惊奇，难道他们已经上过葫芦岛，回来了？
这也太快了吧。
对面秦铮就站在船首，似乎也看到了他。
接着楚煜就见，秦铮伸手对他比划，口中说着什么，但距离还远，看不清楚。
雁遥归继续放了线下去钓鱼，很快又激动起来，“又钓到了又钓到了哈哈哈哈哈！……诶？怎么又一只？两只？三只？！怎么这么多鱼？！”
雁遥归说着，突然惊叫一声，“啊！这鱼怎么还长牙啊！”
就在此时，楚煜终于看清了，对面秦铮在向他们拼命挥手，口中说的是，“——快跑！”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楚煜瞳孔骤缩，只见海面上不知何时，浮现一只又一只巨大的鱼，和雁遥归方才钓上来的那只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它们更大，眼神血红，横冲直撞地扑向他们的船，用力啃咬。
随着秦铮那艘船的靠近，还有更多利齿鱼在向他们疯狂涌来，好像一道海浪当头扑下。
南海海妖。
大片大片的，都是南海海妖。
终究是让他们遇上了。
这些密密麻麻的鱼妖堆挤在一起，就像一只无比巨大的海怪在水中散开的长发，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紧密而又诡异，在海水中翻涌着向他们飞速聚集。
楚煜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压下心中恐慌，楚煜大声喊道：“所有人！全力清除海妖！快！”
一路跟随他们的一共十二名暗卫闻声一齐出现，按照楚煜昨日与他们商定的计划，选定一处，依队形站立，一齐攻向船体南侧的大片鱼妖。
十二位明心境修士的全力一击，瞬间将那片区域的鱼妖全数杀死，海水翻滚，无数鱼尸四散飞去，如同中间被挖出一个大洞，留下短短一瞬的空白。
极短的一瞬。
楚煜看准时机，将龚灏给他的核桃小舟对准那处空出来的水面丢了出去。
战船倏然变大。
就在船变大的同时，周围又涌上密密麻麻的鱼妖。
“换船！”
楚煜喝道，和燕疏星一齐率先跳上小船。暗卫在旁清除几乎要跳上船来的鱼妖。
此时秦铮的船业已靠近。
楚煜这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回返。
因为在逃命。
然而鱼妖众多，他们根本逃不开，速度再快也抵不上鱼妖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速度。
秦铮逐渐面露绝望。
无数利齿鱼妖在他们的船上肆意啃咬，早已将他们的船咬得千疮百孔。
秦铮和另外三人不断攻击周围的鱼妖，然而鱼妖死去，鲜血蔓延，又引来更多的鱼妖。
鱼妖的数量远远多于他们可以打死的数目。
很快，“轰——”的一声，秦铮他们所乘的船，彻底被利齿鱼妖淹没，轰然碎裂。
所有人员转移到了小船上，阵法齐开，楚煜看到秦铮那边的情况，眉头紧皱。
思绪急转，楚煜咬了咬牙，抬手指向那个方向，“三发小弩，准备！”
大片鱼妖不断涌上来，清出一片空白就会很快被填满，这点不足十丈远的距离，只怕就有上万只鱼妖充斥！
“——放！”
楚煜手猛然落下！
三发小弩齐出，爆裂的冲击将面前轰出一条可供前行的路线，战船顷刻驶出，接近秦铮四人。
距离太近，不敢再放小弩，楚煜对秦铮大喊：“秦道长！”
秦铮四人在水面上方艰难躲避鱼妖，见到楚煜来救他们，便要向他飞去。
然而周身无数鱼妖纵身跃起，不要命地扑向他们，带起水浪滔滔，海水雨水与血水混合一处，一时竟是无法挣脱。
鱼妖无尽无竭，多耽搁一分便多无数只鱼妖，而且不知是否还会引来其它海妖。
楚煜正心急，就见秦铮突然伸手抓住他身前师妹的一条手臂，接着猛地将她整个人拎起，向前一甩，砸向鱼群！
鱼群轰然散开，堪堪砸出一条缝隙可供通过。
接着，秦铮如法炮制，抡出另一名师弟。
还差最后一步，秦铮猛一转身，脚踏紧跟他身后，最后一名师弟的肩膀，借助这股纵推之力，飞身向后落在船上。
“走！我们快走！”
秦铮踏上船来，厉声喝道。
楚煜心脏狠狠一跳。
“师兄！师兄！……”
他们似乎还在呼救，但声音被淹没在风浪之中，几不可闻。
黑压压一片鱼妖瞬间压了上去，楚煜几乎能看到汹涌鱼群咬断他们的肢体，将他们一一分食，那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不断连发大弩从鱼群中冲出一条血路，战船飞速在海面上划过，踏风破浪，向葫芦岛疾驰而去。
鱼妖不懈跟随，飞蛾扑火一般蜂拥而上。
楚煜看着大片的鱼妖，和身侧的秦铮，毛骨悚然。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和鱼腥味，令他几欲作呕。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燕疏星在旁边，伸手扶了他一下。
战船飞速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周边鱼妖渐渐少了。
冲出了那片鱼妖聚集的海域，也甩开了一直跟随的鱼妖。
楚煜心下松一口气的同时，目光触到秦铮，却通体发寒。
身侧不见燕疏星，楚煜急了，忙叫他：“星星，小星星？！”
“我在这。”
燕疏星的声音自身后船舱传出。
楚煜转身，见他走出来，安然无恙，吓得过去抱住他，有些脱力一般靠在他身上。
燕疏星扶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雁遥归好像受伤了。”
楚煜心里一紧，旋即提起力气，“我去看看……”
楚煜一进船舱，燕疏星便看向秦铮，缓步走了过去。
秦铮此时有些狼狈地靠坐在甲板上，察觉燕疏星的视线，下意识对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然而下一瞬，就见对方举起右手，手中赫然是一支弩|箭。
秦铮一怔，“你……这是何意？”
丢给他一只小瓷瓶，燕疏星冷眼看着他，道：“吃掉这个，或者滚下去。”
他眼神冰冷漠然，全然不像一个孩童。
秦铮看向那只瓷瓶，心中有了猜测。顿时双拳紧握，怒道：“你要废我修为？”
“暂时的。”燕疏星淡淡道，“暂时失去修为，和现在跳下去喂鱼，你自己选。”
秦铮皱眉，“你这么做，是你……父亲示意的？”
燕疏星不语，只是动手拨弄一下手中弩|箭。
秦铮浑身立刻紧绷。
他方才见识过这弩|箭的威力。
不仅如此，船上还有十余名明心境的护卫。
就算这弩|箭杀不了他，他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咬了咬牙，秦铮问：“多长时间？”
燕疏星：“十天。”
秦铮不甘：“你们有那些护卫在侧，我又不能奈你们何！”
燕疏星有些不耐，握紧手中弩|箭，蓄势待发。
“我吃！”秦铮恶狠狠道。
仰头将那瓷瓶中药丸吞下。
药效来得很快，他只觉身上一阵酥软无力，灵脉滞涩不通。再伸手时，一丝灵力也感受不到了。
秦铮抹掉脸上的雨水，将那只瓷瓶狠狠丢进海里，“你满意了？”
燕疏星不语，转身走回舱中.
舱室里，楚煜抱腿坐在席上，呆呆的。
走过去，燕疏星坐在他面前，看他半晌，皱眉道：“你在害怕？”
楚煜看向他，眼神有些发直。
燕疏星又道：“那些妖怪已经没有再跟来了。”
楚煜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怔怔摇头。
“我不怕妖，”楚煜缓缓开口，声音干哑，“我怕人……”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啊……”
眼前仿佛又出现方才亲眼目睹的画面，楚煜一阵反胃。
为什么秦铮可以对他一个陌路人表示真诚的关心，又能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葬送同伴的生命呢？
燕疏星静静看着他，看见他的不解和哀痛，黑色的眼睛里只有平静和无动于衷。
“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楚煜猛地一怔。
是啊，秦铮对他的师兄弟所做的事，燕疏星也遭遇过。
被背叛、被利用、被遗弃。
心里一阵酸楚的锐痛，楚煜伸手抱住燕疏星，闭上了眼睛。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
楚煜犹豫着开口。
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血淋淋摆在面前，他此时仿佛还能看到秦铮同门被鱼妖顷刻蚕食的画面，这话说出来都有些无力。
燕疏星靠在他肩头，内心一片漠然。却抬手勾住楚煜的衣角，轻轻“嗯”了一声。
人不可救，不可信。
我只信你。
大雨停歇，船舱外太阳从云层中冒出头，万丈光线迸射而出。
第32章 第 32 章 “只有……这位小公子味……
“你把我的补香丸给那个人吃了？”
雁遥归凑到燕疏星耳边低声道。
见他点头, 雁遥归狠狠握拳，气道：“哼，要是当时我在旁边, 我就直接一脚把那家伙踹到海里去！”
楚煜从船舱外进来, 就看到他俩在这里嘀嘀咕咕。
“你们在说什么？”楚煜好奇。
两个互相看不上眼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关系似乎近了许多。
偶尔也能说上一两句话了。
“我说外面甲板上那——”
雁遥归气哄哄的，开口就想骂，话说到一半, 被旁边燕疏星冷冷看了一眼, 紧急拐了个弯，改口：“那些鱼能不能吃啊？”
雁遥归那日被他自己钓上来的鱼妖咬伤了腿, 走路都疼，只能一直躺在船舱里。
他恨那鱼妖恨得牙痒痒。
只有食之，方能泄愤。
先前遭遇的鱼妖群有几只跳到他们甲板上, 被砸晕了。
楚煜刚刚就是去处理那些鱼妖。
听到雁遥归的话, 楚煜表情一言难尽：“应该不太好吃。”
那鱼肥是肥, 但味道可不美。
腥臭至极，楚煜一靠近就想吐。
又担心将它们一直放在船上会引来其它海妖, 干脆让人将它们全都丢到海里去了。
倒也不是真的非常关心那些鱼, 雁遥归听罢, 祝福那些鱼妖通通失去繁衍功能后, 看着楚煜，犹豫道：“那通天门那个秦铮……”
听他说到秦铮, 楚煜表情淡淡，“我把他安排在最角落的舱室，让人盯着他了, 等上了葫芦岛，就和他分开，再无瓜葛。”
他已经从先前的震惊中缓过来，想通了。
说到底，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人罢了。
无事时万般皆好，真到大难关头，方见本性。
雁遥归也心疼，又不是楚煜的错。拍拍他的肩，“知人知面不知心。”
转眼两天过去，他们在这艘小船上，诸多不便。
好在这艘船战斗力强，动力也足，航行速度比先前那艘大船快上许多，距离葫芦岛已经不远了。
楚煜点着地图上标记的一棵巨大的葫芦，声音隐隐有些兴奋，“不出意外的话——”
等等。
楚煜突然闭口。
上次他刚说了这种话，就遇上了这个时间难得一遇的海妖。
不行，话不能乱说。
楚煜换了一种说法，“希望我们可以顺利在明天抵达葫芦岛吧！”
葫芦岛之所以称为葫芦岛，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个岛屿从上空俯瞰，就像一个巨大的葫芦。
当年葫芦岛岛主想要建立属于他的仙府，便寻到了这里。
虽然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来。
不过都说葫芦岛人行事风格古怪，会选这个地方在他们做来，也合理。
翌日，就快要抵达葫芦岛前，楚煜检查了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乾坤袋。
他把他这些年收集的所有好东西都放进去了。
不知道脾气古怪的葫芦岛人，会不会肯帮他们，又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楚煜将这些天材地宝一一摆在桌上，正在这里想，突然，桌面上的宝贝们剧烈晃动起来，楚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护住它们，下一刻，就发现整只船，都在晃。
和燕疏星对视一眼，楚煜一股脑将它们收进乾坤袋里，出去甲板，越晃越厉害，急道：“怎么回事？”
临时负责掌舵的暗卫满脸焦急，“船首撞上了东西！”
“触礁了？”
“不、不是……”
他脸色难看，话音刚落，他们的船不仅在晃，还慢慢向上升了起来！
没一会儿，船都已经离开水面了！
雁遥归单条腿蹦跶着从舱室里跳出来，“怎么了！我睡着睡着从床上掉下去了！”
秦铮也走出来，见到楚煜的时候，脸色一滞，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楚煜也不知道怎么了，晃晃悠悠跑到船边，扒着围板朝下一看，就见船体下方，逐渐浮出水面的，赫然是一片茂密的绿色……毛发？
楚煜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绿油油的，像毛又像草。
在船上转了一圈，周围都是这种绿毛草。
“难道……这是个岛？”
楚煜低头看着那些绿毛草沉思，合理怀疑他们的小船不小心开到了一个沉在水下的小岛上，小岛带着他们的船一起浮了上来。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没错，楚煜皱眉，想去和其他人商量个解决办法，结果一抬头，就吓得心脏骤停——
一个小山般的巨大的脑袋伸到他面前，和这大脑袋相比显得过分小，但也有楚煜头那么大的眼睛，正盯着他用力瞅。
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楚煜猛地回过神来，惊叫一声，接连后退好几步，用力扒住桅杆才没摔倒在地上。
“……”
楚煜心里无声骂了一句。
吓死他了！
听到动静，其他人连忙跑过来，见到这场面，也都是吓了一跳。
离远了，楚煜才看明白，这是一个，巨大的乌龟|头。
船已经不晃了，也没有继续上升。
只有那个巨大的乌龟脑袋，在那里歪着脖子盯着他们瞅。
好在暂时只是瞅，没有要吃他们的意思。
楚煜被近距离惊吓，吓得差点飞出体外的心脏落了回去，看着那乌龟脑袋，克服心理障碍，试探性地张口：“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总觉得跟这么一个只能看见头的大乌龟说话，未免有点太奇怪了！
最后还是乌龟先开口了：“%&*@#￥……”
楚煜：“？”
在说啥？
不过至少说明这只乌龟是有交流欲望的，楚煜诚恳发问：“你会说人话吗？”
乌龟：“@#X……”
完了，语言不通。
楚煜叹气：“你能先把我们放下吗？”
乌龟：“&%#*……”
真的一个音节也听不懂，楚煜自暴自弃：“我们要去葫芦岛，不小心撞到你了，真不好意思，但不是有意的……”
乌龟：“#￥%……￥#@？”
“他问去葫芦岛做什么？”
一旁燕疏星突然开口。
楚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后猛地转头看向他。
雁遥归震惊道：“你能听懂？！”
燕疏星没应声。
乌龟似乎也是发现，终于有人能听懂它的话，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片。
雁遥归急道：“它在说什么？”
燕疏星摇摇头，“不重要。”
不重要？
楚煜好奇，走过去抓住燕疏星手臂，“为什么不重要？”
燕疏星看向他，“你想知道？”
楚煜点头。
他真的太好奇了。
燕疏星淡淡道：“他在骂人。”
楚煜表情空白了一瞬，“……之前说了那么一长串，都在骂人？”
燕疏星点头。
楚煜：“……骂我们什么？”
看楚煜隐隐有些生气但又很好奇的神情，燕疏星慢慢开口，复述：“哪里来的小鳖孙打扰你龟爷爷睡觉，你龟爷爷一尾巴给你们甩到三百里外去，不长眼的狗东西，杀千刀的小鳖孙……”
“……”
这些话从燕疏星嘴里说出来太奇怪了，楚煜听着，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楚煜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不说了……”
回头看一眼那只乌龟，听到有人将它的话都复述出来，说得更起劲。
楚煜神情复杂，“还在骂？”
燕疏星点头。
楚煜：“……”
起床气真的很大。
他听不懂还好，但是燕疏星能听懂，那就太难受了。
捂住燕疏星的耳朵，楚煜生气：“我们不听了。”
身后叽里咕噜的声音突然停了下去，楚煜回头，发现乌龟脑袋不见了。
“去哪了？”
楚煜伸着脖子看一眼，就见乌龟|头从船下突然仰上来，口中含了一口水呼噜呼噜一会儿，然后咕咚一口咽下去。
喝完了水，开始继续口吐芬芳。
楚煜：“……”
骂那么多，也难怪会口渴。
这老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楚煜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对待它。
如果是葫芦岛养的，那贸然对它出手，可能就把岛上的人得罪了。
但总在它背上这么听它骂人，也不是个办法。
“要上葫芦岛，也要问问你龟爷爷同不同意。”
燕疏星突然开口翻译。
他话音刚落，一旁秦铮便猛地冲到乌龟|头前方，高声喊道：“我是通天门弟子秦铮，这是我的腰牌，特来求见紫磐岛主！”
不想乌龟看那腰牌一眼，扭开头去，像是还翻了个白眼，嘴里叽里咕噜。
秦铮忙看向燕疏星，燕疏星没理他的意思，秦铮又去看楚煜，眼中带着一丝祈求。
楚煜伸手戳了戳燕疏星。
燕疏星淡淡开口：“什么通天门，八百年放不出一个正经的屁，看你们不如改名叫通地府。”
秦铮脸色难看，“你……”
楚煜指了指老龟，“它骂的。”
楚煜说罢，拉着燕疏星上前，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巨大的，人头大小的白莲花。
楚煜：“这是百年佛手莲，给您赔罪，我们无意扰您好眠，还请您放我们一马，让我们登岛。”
乌龟扫他一眼，那眼神比方才看到通天门腰牌还不屑。
楚煜皱眉，燕疏星给他解释，“他不喜欢。”
接着楚煜又拿出好几样宝贝想要给乌龟赔罪，但乌龟都不买账。
燕疏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乌龟不喜欢，但楚煜估计，不只是不喜欢，多半还有一长串对他的冷嘲热讽。
楚煜也没办法了，“那怎样您才肯放我们去葫芦岛？”
老龟没开口，却是将脖子伸得更长，眼睛对准燕疏星，左看右看，还想凑过来嗅，摇头晃脑得说了几句。
“这个不行！”楚煜这次诡异地看懂它的意思，慌忙抱住燕疏星后撤，气道：“你个老乌龟胡说什么！”
老龟看起来只对燕疏星有兴趣，楚煜气得骂它两句。
两方僵持下来。
“我们有诸多明心境高手，还有弩|箭，大可直接打过去！”秦铮在旁突然道。
雁遥归嗤道：“谁跟你我们。”
楚煜摇头，“不能贸然攻击。”
“难道就这么在这里耗着？”秦铮着急。
楚煜闻言看他一眼，面色也冷下来，“你不如下船自己游过去。”
听到楚煜对他的话，秦铮脸色更难看。
他知道近日船上几人对他的态度。
“那日我是身不由己，若不出此下策，难道我们都要葬身鱼腹？”秦铮脸色扭曲，“我的师弟师妹死了，难道我就不痛苦吗？！可我们有师门任务在身，留下一个，总比死了所有人要强！”
雁遥归冷笑：“那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楚煜道，说罢，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继续跟老乌龟做斗争。
老乌龟软硬不吃，脾气又臭，动不动就骂人，楚煜一筹莫展。
突然，老龟不再看他们，扭回头向前游去。
小船又晃悠起来，楚煜连忙抓住桅杆。
老龟游的方向，赫然是葫芦岛的方向。
什么情况，这老乌龟良心发现了？
楚煜正奇怪，就见前方水面上，一人脚踏一片青叶，顺着水面正朝这个方向划过来。
楚煜激动起来，是人！是人啊！
待那人靠近，楚煜听到他对老乌龟说：“灵尊，您老人家醒了。”
是会说他听得懂的人话的人啊！
楚煜几乎要喜极而泣。
来人一身白衣，眉目温润。
楚煜觉得这人真是十分顺眼。
哪怕此时来个凶神恶煞的人，楚煜也会觉得比这只臭脾气的乌龟好上千万倍。
来人靠近，看到老龟背上的小船，微微惊讶，“好多人啊。”
老龟口中哼哼两声，停下不再游动，伸着脑袋目光紧随那人。
那人对它微笑，“灵尊莫急。”
说着脚踏青叶飞身而起，悬在老龟绿草丛生的背，拿下腰间一只口袋，抬起来，开始向外倒。
一个个圆溜溜的青绿果子从口袋里滚了出来，堆积在地上。
眨眼间，就在老龟背上堆出小山一般高的果子。
楚煜觉得自己伸出手，都能够到。
“这是我们青椽师尊这一年的收成，都在这里了。”
来人将口袋倒空了，还给老龟示意了一下，真的一个也不剩了。
老龟方才满意，一脑袋钻进果子山，一口几十个，开始吃。
楚煜看得目瞪口呆。
那人轻轻纵身登上他们的船，扫一眼众人，看到秦铮身上的道服后，眼神微微一顿，方才移开，“各位是？”
秦铮连忙上前，取出自己的腰牌，道明身份。
那人淡淡点了点头，不做其它表示。
又看向楚煜。
楚煜拿出寒霜给他的青色小葫芦，对他道：“道长，我们来葫芦岛求药。”
说着，跟他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楚煜苦着脸，“这老……灵尊不放我们走。”
听罢，那人轻笑一声，“其实我们灵尊很好说话，只要给够他吃的。”
“这的确是我们青椽师尊的信物。”将小青葫芦交还给楚煜，他道，“你们稍等。”
那人转身下了船，去和吃得正欢的老乌龟说了几句，老乌龟斜斜看楚煜他们一眼，凑在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压低了声音，在讲悄悄话。
楚煜很无语。
莫不是又在骂他们。
听它说着，那男子也转头看向这里一眼，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男子飞身回来，对楚煜笑道：“好了，随我登岛吧。”
老龟将他们从背上甩下去，那白衣男子同他们一同乘船回去。
路上，楚煜实在忍不住，问：“它方才说我们什么？”
男子眼角含笑，看他一眼道：“说你太穷了，拿出来的东西都不好吃。只有……”
他的目光在燕疏星身上晃了一下，才继续笑道：“这位小公子味道还算鲜美。”
楚煜脸臭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崽啊，我苦命的崽。
这白衣男子名叫秋无际。
楚煜从他口中才得知, 原来那只老乌龟，平日里都在睡觉，一年就醒来这一次, 偏偏让他们给撞上了。
“灵尊贪吃挑食, 常常食之不饱，饥饿难忍，青椽师尊的青椽果才能让他饱腹。”秋无际笑道，“每每青椽果成熟之际，灵尊也就会自己醒了。”
楚煜闻言腹诽, 睡醒吃吃饱睡, 这是乌龟吗？这是猪吧。
贪吃贪睡脾气臭，要这老乌龟有何用……
秋无际看他脸上表情丰富, 似是猜中他心中所想，摇头笑笑，解释道：“南海海妖成患, 但是有灵尊在, 海妖不会靠近岛周边千里之内。”
被说中心思, 楚煜尴尬地笑了笑。
听秋无际说老乌龟能震慑海妖，楚煜：“我们来时还遇上了海妖。”
秋无际闻言微微惊讶：“哦？”
听罢, 秋无际略略思索道：“你们遇到的是黑齿鱼妖, 体黑齿利, 数量众多, 很是难缠。它们既在这附近，想来是察觉到灵尊醒来, 才慌忙离开，与你们遭遇。”
楚煜恍然点头，难怪那些鱼妖紧追他们一段之后, 慢慢就放弃不追了。
说话间，葫芦岛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岛屿，岛上树木葱郁，离远了看，就像在水面上长出一个森林。
眼看就要登岛，楚煜心情瞬间激动起来，同时又有些忐忑。
不知道这位青椽真人会不会，又能不能救燕疏星。
偏头看向燕疏星，就见小孩双手扒着围板，也正看向不远处的葫芦岛。
仍是无甚表情的模样，但楚煜知道，他很紧张。
面临对自己命运的宣判，任谁都没办法无动于衷的。
揽过燕疏星的肩抱了抱他，楚煜轻声道：“会有办法的。”
下船登岛，见楚煜将船变为核桃大小收起来后，秋无际赞叹，“有趣。”
说着，屈指放在唇边打个口哨，一片青叶便飘然而来，落在他脚边。
“我这青叶舟也可缩放，但最多只能容五人站立。”秋无际说着转身看向楚煜，“青椽师尊的住处很是有些距离，楚小公子没有修为不可御器御风，我便带你们一程。”
他说着，踏上那片青叶。
待楚煜三人都上去之后，秦铮在最后，神色尴尬，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青叶还有一人的位置，但是他并不是要去找青椽的。
“秋师兄，敢问紫磐岛主现在何处？”秦铮犹豫着问出来。
秋无际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岛主行踪不定，但他居于紫磐洞。”
那方向和他们要去的地方正相反。
秦铮闻言偏头看了看，这葫芦岛虽说是个海中孤岛，但面积巨大，他如今修为尽失，若是自己去紫磐洞，那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路途中也不知会遇到何种情况。
但若是随秋无际先去寻青椽，那又不知会耽误多久！
想着，秦铮道：“弟子不才，可否劳秋师兄先送弟子一程？”
他还想继续说明情况请求，却听秋无际简单明了拒绝。
“不可。”
秦铮微微一愣，急忙道：“弟子有要紧事求见紫磐岛主！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
不想，秋无际听见这话却淡淡一笑，“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秦铮哑口无言。
视线瞥见楚煜，慌忙躲开。
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攀上青叶。
没想到秋无际会那么坦然地说出他不在乎天下苍生，楚煜面上不显，心中微惊。
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青叶微微晃动一瞬，无声平稳向前。
楚煜都没什么感觉，便察觉身周物体开始飞速后退。
一阵夹杂着海水咸湿和草木清香的风刮在楚煜脸上，四周林木蓊郁，，间或还能见到几只林间奔跑的小兽，他有一种在原始森林飞驰的感觉。
不得不说，还挺爽。
葫芦岛别的不谈，环境真好，身在此间，令人心绪都放松平静下来。
然而很快，楚煜就不平静了。
越接近青椽的住处，周围普通的高大树木越少，取而代之的，变成了一片片低矮整齐的花丛草丛。
比之先前野生野长的原始森林模样，这里更像是有人静心打理的花园。
楚煜正美美欣赏，突然看到一种植物，心神一震。
这些……竟然是大片大片的珍惜灵植！
寅木灵芝、鬼刺白芨、虎皮交藤……
还有许多楚煜不认识的。
他甚至看到了一大丛雪心兰！
楚煜越看心越凉。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那只老乌龟说他穷了。
和葫芦岛上的灵植相比，他能拿出来的那些所谓天材地宝，都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那些珍贵的宝物，在这里满地都是，跟不要钱一样。
他还妄想，用那些东西请求他们帮忙救治燕疏星。
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不会在意啊！
可那已经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楚煜精神瞬间萎靡下去，面前这些大片珍惜灵植再也激不起他的兴趣，它们多一分珍贵，楚煜便多一分心碎。
燕疏星在一旁，察觉到他不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无声询问。
楚煜垂头，看到小孩关切的眼神，心塞塞的，崽啊，我苦命的崽。
而雁遥归已经疯了。
“金仙银丝草！是金线银丝草！这个入药效果比普通金仙草好上百倍！”
“龙骨贯众！竟然真的有龙骨贯众！我只在医书上看到过！”
“异叶天南星、苕叶细辛、仙茅参……”
……
他激动得左晃右晃，需要秋无际时不时回头拽他一把，“别掉下去。”
“这里是仙境，这里简直就是仙境！”雁遥归扒拉着楚煜的衣服，“楚煜！我们来对了，我们真的来对了！这些宝贝在外面见都见不到！我要在这里炼丹！研制新的药方！绝对能吓死我家那些老头子！”
他说着，仿佛这些珍惜草木都已经是他的了，几乎要流口水。
楚煜都有点不忍泼他冷水。
不过他却是点醒了楚煜：能有这般收藏，那青椽真人必然有相当的本事！
不论付出何等代价，他都要想办法求请青椽真人出手。
如今看来，葫芦岛并非外界流言那般荒芜不堪，一无是处。
说不得，说不得青椽真人也不像外界所说，脾气古怪呢。
能与草木共处之人，必然是善心良性，慈和温纯。
已经肉眼可见青椽真人的小木屋，楚煜暗暗给自己打气。
“赤——枫——！”
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打断楚煜思绪，楚煜吓得一抖。
接着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青衣老人，从木屋后面不知道什么地方飘了出来，两手各拎一只……狼犬？
楚煜不认识，只见这位老人此时满脸通红，显然怒火正盛。
“管好你的野杂种们！若再敢踩踏啃咬我的灵草，我将它们全都剁碎做肥料！”
说着，将他手中两只兽类抡了几轮，猛然掷向远方。
远方，“砰”的一声炸响。
楚煜隐隐约约看到，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
其声如雷，其音如钟。
其势如火，其力无穷。
楚煜好不容易粘起来的一颗心又碎了。
郁闷地抱住了燕疏星。
随着那一声坍塌，另外一道愤怒的吼声也随之响起。
“青椽！你个老疯子！你砸碎了我一颗鹰蛋！”
一个怒目圆睁、一袭红衣，手持长鞭，眉目明艳的女子，像一朵红云，从方才被砸塌的地方飞身而来，叉着腰面对青椽，怒道。
两人就这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楚煜目瞪口呆。
看向秋无际，却见对方表情如一，显然早已习惯。
抬头看向天上那两人，楚煜总觉得下一瞬他们就会打起来，然后殃及自己这些小鱼。
犹豫着开口，“不、不劝劝么？”
秋无际闻言偏头看他一眼，意思：你觉得我劝得了吗？
楚煜默然，他其实还想问。
如果不劝的话，不躲躲么。
秋无际带他们一路向前接近青椽的小木屋，道：“不必担心，他们互相拆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青椽师尊的木屋比较牢靠，不易坍塌，我们且进去等他便是。”
说罢，便带着他们径直走进青椽的木屋。
外面这间木屋内陈设简单，中心一张巨大的长方木桌，再无其它。
然而即便如此简单的房间，却仍是非常凌乱，桌上地上摆放大量的书籍和修枝剪、刨土铲等工具。墙上也琳琅满目，挂着各种楚煜认识的不认识的东西。
这比起一个住所，更像一个工作间。
楚煜感觉自己都无处下脚。
秋无际总能在凌乱的地面上找到完美的空地避开那些东西，楚煜只好踩着他的脚印走。
穿过外间，进到里屋，秋无际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楚煜在后面跟着他，堪堪只落下一只脚，因为秋无际停下来不往前走，另一只脚还无处可放。抬眼，看到里间背对他们站着一人。
秋无际对那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岛主。”
楚煜一愣，这就是那位紫磐岛主？
岛主在这忙什么，外面吵得那么凶，怎么也不去管管。
楚煜心说，单脚站立脚下不稳身形一晃，连忙侧身扶住门框才没摔倒，一偏头，却忽然看到一张脸。
隔着镜子。
那张脸此时微微上抬，一只手放在胡须上拨弄，满目欣赏。
楚煜满脑门官司。
好家伙，原来这岛主不管下属吵架，在这屋中揽镜自照，欣赏他的胡须。
倏地，那张脸拨弄胡须的动作一停，视线转动，也发现了楚煜。
两人在镜中对望。
楚煜吓了一跳，慌忙移开视线，躲开那面镜子，不小心，悬空的一只脚落地，“啪嚓”踩碎地上一截枯枝——
作者有话说：鞠躬（双手合十版
第34章 第 34 章 大乘巅峰的可怕存在，要……
葫芦岛实在不像一个宗门, 更像一个野人聚居地。
这是楚煜此时最真诚的想法。
在这样的野人聚居地，不讲道理的地方，不小心发现了自恋的岛主偷偷照镜子, 还不小心踩碎了别人家的树枝。
虽然是枯枝吧, 但那可不是一般的枯枝，那可是珍贵灵植的枯枝，还是极端酷爱灵植的强者精心培育后枯死的枯枝。
不知道这位岛主脾气如何，但想到刚才青椽真人那中气十足的怒吼，楚煜心如死灰。
不如我去死一死好了。
秋无际终于上前, 进到木屋里间。
楚煜直愣愣地跟着进去, 后面几人依次，排排站好。
楚煜低着头, 总觉得那位岛主在看自己。
但是他不敢确定，因为他现在不太敢抬头看人家。
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只把头扎在沙子里的鸵鸟了。
只要我不看你, 你就看不到我。
秦铮方才跟在最后, 也听到了秋无际称呼屋中这位为岛主。
此时终于进到屋里, 一时无人说话，秦铮便拿出他的腰牌, “通天门弟子秦铮, 拜见紫磐岛主！”
楚煜听到动静, 自以为悄悄地抬头, 往那岛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 直直和人家视线撞在一起。
楚煜：！
“紫磐岛主！弟子有事——”
紫磐抬手制止秦铮的话，“你等会儿。”
楚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头去。
然后发现视野里多了一双深紫色的靴子。
一道声音在脑袋顶响起，“找我有什么事啊？”
木屋中诡异地安静着。
楚煜想, 被人撞破偷偷照镜子你不尴尬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能这么泰然自若的自恋。
慢吞吞地把袖子里那只青色的小葫芦拿出来，楚煜缓缓抬头，尴尬微笑，“晚辈有事求见青椽真人……”
拿起他手中的小青葫芦在手中把玩两下，紫磐点头，“还真是青椽的信物。”
下一瞬，那葫芦在他手中却唰一下，变成了紫色。
楚煜震惊地张大眼睛。
紫磐将由青变紫的小葫芦还给楚煜，笑眯眯，“好，这下变成我的信物了，有什么事，你找我。”
“你……”
楚煜看看小紫葫芦，又抬头看看紫磐。
一整个莫名其妙。
恰在这时，青椽和赤枫边吵边走进小木屋。
“你豢养的那些臭灵兽整日里只会乱跑拉屎！”
“你栽种的那些烂野草不过是白白浪费资源！”
青椽从他凌乱的工作桌上巴拉出一只小玉壶，抬手倒出一股水流喝进嘴里，润了润喉，继续开口。
赤枫不甘示弱，劈手夺过，也喝了一口。
紫磐在里间笑眯眯地叫他们一声，“青椽，赤枫！”
两人理都不理他。
紫磐继续道：“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新收的徒弟。”
青椽：“你的蠢兽——”
赤枫：“你的杂草——”
两人声音戛然，猛地转头看向他。
接着又看向楚煜。
察觉他们的视线，楚煜也满脑门问号。
谁？我吗？
青椽和赤枫走了进来。
紫磐满面笑容地要给他们介绍楚煜，“这是……”
还不知道新徒儿姓名，紫磐看向楚煜，见楚煜皱眉不解地盯着他，又去看一眼秋无际。
秋无际适时道：“楚煜，楚小公子，字焕之，年方十六。”
紫磐一拍手，“煜儿啊！”
青椽：“年纪倒是不大。“
赤枫：“长得也挺齐整。”
紫磐：“还不错吧。”
“等等等等，各位……前辈，”眼看他们甚至开始对自己品头论足，楚煜忍不住打断他们，“我、我不是来拜师的。”
三人话音一顿，都转头看向他。
楚煜头皮有点涨。
但还是顶着压力，拉着燕疏星上前一步。
虽然不知道这位自恋岛主为什么一上来就要收他为徒，但是他现在既然见到了青椽，就要先请他救治燕疏星。
将手中已经变紫的小葫芦拿给青椽看，楚煜：“这是寒霜姑娘给我的信物……它本来是青色的。”
青椽略带疑惑地接过，很快，小紫葫芦在他手中又变回原来的青色。
青椽不由扫紫磐一眼。
紫磐别开视线，假意望天花板。
青椽皱眉看向楚煜，“那小丫头让你来找我？她的肉灵芝找到了？”
楚煜点点头。
“好吧，当初答应了那小丫头会帮她一个忙。”青椽反手将小青葫芦收了起来，问楚煜，“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楚煜惊喜，连忙将燕疏星拉到身前，“我弟弟受伤了。”
不想青椽只看一眼，便摇头道：“救不了。”
楚煜一愣，感觉到怀中燕疏星的身体一僵。
楚煜抓着他肩膀的手也是一紧，“前辈……求您再想想办法……您渊博睿智，寒霜姑娘说您肯定有办法的……”
他焦急得有些语无伦次，青椽皱眉，“这不是一般的伤，即便救治也非同小可。”
仿佛抓住了机会，楚煜连忙道：“您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青椽摇头，“这也要看他自己想不想活，若是他本身不想活，那岂非平白受一遭罪。”
楚煜愣了一愣，下意识点头，“他当然想！”
燕疏星闻言看他一眼。
青椽也看向他，半晌好笑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楚煜这才反应过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青椽看一眼燕疏星，“他筋脉寸断，现在已是在苦苦维持。若是放之任之，也只是失去修为，变成一个体弱的凡人，无生命之忧。
“而若要救治，则需将全身筋脉彻底打碎重塑。筋脉重塑之苦又岂是常人可以承受的？届时若是忍受不得强行中断，轻则神志丧失，无知无识，重则性命难保，魂飞魄散。即便是治好了，也难以痊愈，将来修炼比常人难上百倍。”
青椽说罢，看向楚煜，“即便如此，还是要救？”
只见楚煜呆呆的，愣在当场。
再看燕疏星，也是神色黯然。
青椽暗自摇头，心中微叹，“还是不要让他平白受这个罪。”
他说罢，转身欲要离开，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稚嫩但坚定。
“前辈，请您帮我。”
青椽皱眉回身，看到燕疏星正看着他。
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决绝和隐隐的疯狂。
“若是变成一个体弱的凡人，那活着还不如死了。”
这话却不是对青椽说的，而是对楚煜说的。
楚煜垂眸，和燕疏星视线撞在一处。
小孩似乎安慰一般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指。
鼻头微酸，楚煜心疼得蹲下身，抱住燕疏星，闭眼，“我会陪着你的。”
“咳……”
屋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咳。
众人纷纷看向紫磐，只见他抚掌笑道：“我的徒儿就是重情啊！哈哈……”
楚煜：“……”
“不过……”紫磐突然话锋一转，“青椽可还没答应要出手呢。”
楚煜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对青椽道：“前辈，只要您愿意帮我们，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一定想办法做到。”
不等青椽开口，紫磐在一旁上前一步，也蹲下身，对楚煜道：“为师这里有一座囚仙塔，若是你能顺利闯过，青椽就出手救治你这小弟弟，算为师欠他一个人情，如何？”
楚煜听得一愣。
先不说什么囚仙塔一听就不是好东西，怎么他就认定要自己当徒弟了啊！
“师……不对，前辈，”差点被他带跑偏，楚煜连忙改口，“我是人级下等灵根。”
他觉得有必要提前和这位岛主强调一下自己的废柴资质。
紫磐点头，“看出来了。”
说罢笑眯眯对楚煜道：“那为师也介绍一下，为师境界已然停滞八百年之久，如今乃是大乘巅峰，始终不得寸进，还望你不要嫌弃。”
他这话一出，不止楚煜，屋内除了葫芦岛一众，所有人都呆了。
即便是特意来寻紫磐的秦铮，也满脸哗然。
大乘巅峰的可怕存在，要收你为徒，是什么体验？
如果是看别人的经历，楚煜会觉得真是天上掉下好大一块馅饼。
但现在馅饼砸到自己头上，楚煜却只觉得不安。
要不是因为这等强者动动念头就能碾死自己，他都怀疑是不是这位自恋岛主因为刚才被自己发现他偷偷照镜子，师尊教训徒弟名正言顺才要收自己为徒。
还要把他关囚仙塔。
顺了顺呼吸，楚煜艰难道：“前辈，我……何德何能。”
紫磐拍拍他的肩，“我说你能你就能。”
楚煜：“……”
眼看着这事他估计是真逃不掉了，楚煜心一横，站直身体，又屈膝对紫磐跪下，俯身叫道：“师父。”
紫磐立刻笑开了花。
上前扶起楚煜，紫磐道：“为师明日便带你进囚仙塔。”
楚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拜了师。
不过无论怎样，他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而且也有了救治燕疏星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那囚仙塔是个什么可怕的玩意。
让秋无际带他们在岛中寻一住处暂且安顿下来，紫磐笑眯眯对自己新徒儿挥手道别。
待他们走出木屋，青椽和赤枫皱眉，“你为何一定要收那孩子为徒？”
紫磐看着楚煜离开的背影，敛去不正经的笑意，面色凝重道：“这孩子，身上有煞啊。”
青椽赤枫闻言一怔，不由对视一眼。
又听紫磐似自言自语一般道：
“四壬寅的命格，纯阳之体，但魂弱体虚，压不住这厚重的命格，本是早夭的命数，却无意染了煞。煞与纯阳互为压制，谁也胜不过谁，但又都有可能伤他的身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紫磐说着，轻叹一声，眉目变得冷峻，“但不论如何，这孩子我是要救的。”
第35章 第 35 章 我真的要从旧石器时代的……
随秋无际一同来到一个石洞时, 楚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葫芦岛是个野人聚居地没错。
“既然岛主决定收你为徒，那今后我们便是同门了。”秋无际对楚煜笑笑, 带他们进入石洞中, “那么师弟，紫磐洞是岛主的住所，今后你也住在这里吧。”
看着四面冰冷的石壁，楚煜心态有一丝丝崩坏，“还、还有别的地方吗？”
就算加入了葫芦岛保不住城市人口的特质。
他也希望自己变成野人的速度能慢一点。
秋无际点头, 伸手向里一挥, 给他展示，“里面有二十几个房间都是空的, 任你挑选。”
楚煜：“……”
举目四顾心茫然。
罢了。
楚煜揉一把燕疏星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既来之, 则安之。
他是来想办法救燕疏星的, 住个山洞不是什么大事。
好在这山洞中除了方才进来的入口, 显然还有其它地方与外界连通，空气顺畅, 并不令人觉得憋闷。
石壁顶上每隔几丈远便镶嵌一颗人头大的夜明珠照明, 虽然只照亮了周围的青黑石壁, 但也足够使这里不再幽暗压抑, 看起来还有点奢华。
跟着秋无际一路向山洞纵深处走去，路经一个又一个小石室, 每一个小石室都有一道圆形的木门，隐私倒是可以得到保障。
楚煜慢慢平静了些，感觉能接受了那么一点。
向里不停, 一直经过了十几个小石室后，楚煜忍不住了，“这些洞穴，啊不……房间都有人住吗？”
秋无际摇头，“没住人，但有用。”
楚煜不解：“有用？”
“这些都是岛主在用。”秋无际道。
“这……么多？”楚煜震惊。
他多大人啊要住这么多房间！
秋无际对他解释，“并不都是用来住的。”
说着，抬手指向右手边最近的一间，“这是岛主的衣橱之一。”
楚煜：“之……一？”
秋无际点头，“从这一间到进门右手第二间，都是岛主的衣橱，分门别类放着不同的衣物和鞋帽，还有一些饰品。”
楚煜倒吸一口凉气。
八间……整整八间小石室，全用来放衣服。
“……”不愧是自恋岛主。
“那……这些呢？”楚煜指了指左手边的这一排。
燕疏星突然拽了拽他的衣服，抬手指一下门洞上方。
楚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木门上方，雕刻着什么东西，似乎是字，但他并不认识。
这不是现在陈朝的通用文字。
“这间是棋室、那一间茶室、再往外是书室、温泉室，那边几间放有岛主的藏品，算是库房。”秋无际道。
见楚煜和燕疏星凑在那里研究那文字，秋无际过去，“这是古天人书。”
“古天人书？”楚煜好奇，他头回听到这种文字。
秋无际点头，“古天人书现今早已绝迹，无人再使用了。”
“哦……”
楚煜惊奇点头，恍然想起来，方才紫磐向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他停留在大乘巅峰已经有八百年了。
等等……
八百年！
不是八年，不是八十年，是八百年！
如果修为提升遭遇瓶颈，停留在大乘巅峰八百年的话，那……紫磐他活了多少年了？！
楚煜恍惚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楚煜扭头问秋无际，“葫芦岛，一共有过几名岛主啊？”
秋无际似乎对他的问题有些诧异，“自始至终只有一位岛主啊。”
果然啊……
楚煜心中震撼。
八百年……
其它仙门的掌教都换过几轮了，葫芦岛却始终只有一名岛主。
难怪葫芦岛建派时间最久。
别的门派传承靠弟子。
葫芦岛的传承……全靠岛主不死啊！
“那……”楚煜又好奇，“这么多年来，岛主还有其他徒弟么？”
“没有。”秋无际摇头，“至少在最近的五十多年间，我不曾见过岛主收徒。”
“所以岛主突然要收你为徒，我也有些好奇。”秋无际笑道。
楚煜干笑，我也很好奇。
今天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楚煜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
终于走到一间空着的石室，楚煜推门进去，眼前一亮。
心情更好了不少。
他原本以为这小洞穴里空间会很逼仄，不想里面很大，也相当敞亮，看起来比先前他在长宁府住的院子还要大。
只不过……未免也太空旷了，什么也没有。
别说桌椅和一应陈设，连张床也无。
楚煜有些尴尬地看向秋无际：“秋道长……”
秋无际挑眉“嗯？”一声。
楚煜连忙改口，“无际师兄，这里没法住人啊。”
秋无际扫一眼空旷的石室，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沉吟：“倒是忘了这一茬。”
楚煜：“……”
很快，秋无际抬起头来，对楚煜笑道，“没关系，我们现在去坪溪山取石料，打磨一张石床，还来得及。”
“？！”
楚煜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我真的要从旧石器时代的野人开始做起了吗。
竟然还要自己打磨石床。
或许他将来从葫芦岛出师，无法成为修真界大能，但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石匠。
轻轻吐出一口气，楚煜想起方才提出要住在青椽附近的雁遥归。
真是明智之举。
楚煜对秋无际提议，“师兄，不然我也先去青椽真人那边住吧。”
秋无际皱眉：“那边没有房间了。”
“我可以先和雁遥归一起住，凑合一晚。”楚煜道。
“也好，”秋无际点头，“不知他的木屋建好了没有。”
楚煜：“……”
眼看秋无际就要转身，楚煜连忙拉住他，微笑，“师兄，坪溪山怎么走？”
出来紫磐洞，跟随秋无际去往坪溪山的路上，楚煜非常担心今后在这里的生活问题。
莫不是还得学会钻木取火吧！
岛上一路风景都无心欣赏。
楚煜看到一棵高大树木就在想，到时候将它砍了烧柴。
看到一只林间奔跑的小兽就在想，到时候将它猎来烧烤。
看到蜿蜒的小溪，开始犹豫，这里面流淌的是不是淡水，我能用来洗澡吗？
……
抵达坪溪山脚下，楚煜内心一片苦涩。
岛上几人看起来在此生活得不错。
但他们辟谷的辟谷，会净身术的会净身术。
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啊。
内心惆怅地从小青叶舟下来，楚煜看着面前高高而起的一座小山，隐约感到一阵晕眩。
轻轻晃了晃头，好了一些。
楚煜定了定神，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愁的。
秋无际在坪溪山脚下转了一圈，选中一块地方，用手比划两下，满意，“这里不错。”
说罢，那枚小青叶舟顿时分裂开来变成无数片更小的叶子，飞速旋转逼向坪溪山，很快，就将一大块山石从山脚割了下来。
将那块巨石放在腰间先前装青椽果的口袋里，秋无际对楚煜笑道，“好了，我们回去。这就算师兄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吧。”
楚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过了片刻才心惊点头，“多谢师兄……”
方才那凌厉的叶片比刀刃还锋利，裹挟汹涌灵力三下五除二将石头切割下来，断面光滑无比。
如果那里是个人的话……
楚煜不由一抖。
原本看秋无际眉目温润性情平和，不想他的手段也这般凶狠。
葫芦岛果然深藏不露，不似外界流言那般修为垫底。
不过，现在收了我……
楚煜心塞。
他将成为葫芦岛有史以来最差劲的一名弟子，成功以一己之力拉低整个门派修为水平。
将流言坐实。
岛主非要收我为徒，图啥啊。
小青叶舟重新出现，随秋无际站上去，楚煜又感觉大脑一阵晕眩。
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坪溪山。
一路回到紫磐洞，楚煜还觉得大脑隐隐发晕发痛。
恍惚间看到紫磐出现在洞里，楚煜晕晕乎乎地听到他和秋无际的对话。
紫磐：“你们这是去了哪里？”
秋无际：“去坪溪山取了块山石来打磨石床。”
紫磐：“啊……我只挖出了山洞，没有准备桌椅床褥。那还需要些什么？收徒是不是该给徒儿准备份礼物？”
秋无际：“我也没有收过徒弟。”
紫磐：“百年前我在东海寻到一块白蕊青玉，拿来做床应该不错……”
楚煜大脑越来越沉，逐渐听不清他们的话。
最后一丝印象，是燕疏星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叫他一声。
“楚煜！”
楚煜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被燕疏星堪堪扶住。
紫磐身形一闪出现在楚煜身侧，看着楚煜，半晌，脸色一沉，“今后不要再带他去坪溪山。”
说罢，将人打横抱起，走向里间石室。
秋无际愣了一下，点头应是.
燕疏星跪坐床边，皱眉看着昏迷的楚煜。
一旁紫磐背手站立，沉默许久，看到燕疏星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好笑。
坐在床边，问他，“小孩，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说罢看看楚煜又看看他，“你们俩看着，可不像血亲。”
燕疏星没有应声。
“他已无大碍了，只是暂时还醒不了。”紫磐道，“你盯着他也没用，不如陪我说说话。”
燕疏星看着楚煜，良久才轻声道：“他救了我。”
“救了你？他？”紫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么救的？”
燕疏星皱眉看他一眼，不太高兴。
在紫磐的再三追问下，才开口，“玄冰楼。”.
紫磐离开安置楚煜的那间石室，慢慢向外走，他的脚步很慢，但眨眼间却走出很远。
衣袍和头发无风自动，磅礴的灵力将周围石壁都挤压得嗡嗡作响。
然而这只是很短的时间，狂乱的灵力平息下来。
走到一间石室前，紫磐停步，推门进去。
这间石室比其它所有都不同。
石壁顶和周围都镶嵌满满的夜明珠和各色宝石，室内光华璀璨。
华丽得令人瞠目。
但这样的房间里，除了周围各色装饰，仍是空荡无比，中间只摆放着一口玉棺。
紫磐走过去，双眸逐渐染上赤红。
玉棺中躺着一人。
男子一袭青衣，长发披散在身下，双目微合，脸颊红润，好似正在熟睡。
他躺在其中恰恰合适，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双手握紧玉棺边缘，紫磐轻轻唤道：“阿磬……”
没有人应答。
紫磐似是早已习惯，仍是叫了几声，“阿磬啊，那个孩子和你当年，一模一样。”
双手越掐越紧，紫磐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身上有引煞咒的痕迹。”
紫磐越说越愤怒，周身灵力陡然暴起。
“那群老东西，果然又忍不住出手了。”
啪一声，墙壁上的一枚红宝石，碎了一块。
第36章 第 36 章 “哥哥，楚煜哥哥，你不……
楚煜醒来的时候还惦记着自己没打磨石床呢, 晚上燕疏星睡哪了？
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青玉上，坐起身, 看见青玉中心是白色的, 玉质通透温润，虽然触感偏硬，但竟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燕疏星就坐在玉床旁的石阶上，见他醒来，连忙起身, “你怎么样了？”
楚煜对他笑了笑, 宽慰：“我没事。”
昨天他突然就晕了过去，虽然不知原因, 但却是好好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超乎他想象的安稳。
此时他们所在的这个空间，还是昨天他们看过的那间石室，但是相较于昨日的空旷, 现在屋内已经多了很多东西。
除了他身下的这张玉床, 周围还布置着石桌石椅, 书桌书架和衣柜等一应陈设。
墙壁上挂上了一些字画，将这冰冷原始的石洞都衬托得斯文儒雅起来, 显然是极力按照陆上普通房间的模样在装饰了。
唯一显得有些突兀的, 就是有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张很大的镜子, 镜子周围还镶嵌亮晶晶的宝石。
楚煜觉得这必然是紫磐的手笔。
一看就是他的风格。
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上面白色的长毛一看就很柔软，木门上还挂上了一圈鲜花。
整间屋子上上下下从里到外都装点过了。
甚至于……
楚煜抬头, 看到斜上方石洞顶竟然开了一扇窗。
日光斜斜洒进来，正落在他身上。
旁边还放了一架木梯。
紫磐此时恰好推门进来，看到楚煜醒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得意一笑，“怎么样，为师的主意。”
“到时候你就可以用这架梯子从窗户爬出去，坐在山顶上喝酒！”
楚煜看着这间花里胡哨但分明是用了心的房间，不禁有些感动。
“不懂你们小孩喜欢什么，这间屋子算是为师送给你的见面礼。”紫磐笑道。
“多谢师父……”
楚煜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这是自己师父的实感。
虽然别人的师父送见面礼都是送一些法器和天材地宝什么的。
不过他作为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高等法器又用不了，这间屋子就很实用。
楚煜走下玉床，光脚踩在地毯上，果然非常柔软。
紫磐见他目光切切看着自己，连忙对他摆手笑道，“乖徒儿，不用太感动，昨日已经拜过了，无需日日跪拜为师。”
楚煜一手牵着燕疏星，走到紫磐面前，另一只手捂住肚子，眼神炽热，“师父，我好饿。”
“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紫磐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
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楚煜双眼放光。
昨天就没顾上吃饭，又一直昏睡到今天，他真的是要饿死了。
惊喜道一声“谢谢师父！”楚煜拉着燕疏星坐下，“师父您还会做菜？”
紫磐很满意乖徒儿这样亮晶晶的眼神，捋捋自己的胡须，摇头，“不会。”
“这是为师在你没醒时去琼州买来的。”
楚煜又感动了，咽下一口鸡腿，顺了顺，才道：“师父辛苦了，我不用吃这么好的……”
“当然要吃好，吃饱了，你才有力气进囚仙塔。”紫磐对他笑道：“等你从囚仙塔出来，到时为师给你请一个厨子。”
楚煜一噎。
他感动得太早了。
手里的鸡腿顿时就不香了，楚煜喝了口汤，有些紧张地问紫磐，“囚仙塔，到底是做什么的？”
囚仙塔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仙都能囚的，能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紫磐道：“囚仙塔，顾名思义，囚仙之塔。传闻曾经有得道之人被困塔中，因此得名。”
楚煜闻言内心一阵苦涩。
那凭什么觉得他有本事能从那塔里活着出来。
一旁始终安静吃饭的燕疏星此时听到这话也变了脸色。
放下碗筷，“如果必须要楚煜去那什么塔冒险你们才肯帮我，那我便不需要你们帮了。”
楚煜听罢猛地转头看他，连连摇头，让他不要胡说。
紫磐饶有兴味地看着燕疏星，“那若是，我说只要楚煜进了囚仙塔，不论他能否出来，青椽都会帮你重塑筋脉呢？”
“当然不。”
“真的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燕疏星眼神冷冷地瞪着紫磐，断然拒绝。
反倒是楚煜听他这么说，睁大眼睛问道，“师父，您方才说的能算数吗？是真的吗？”
紫磐看楚煜急切模样，皮笑肉不笑，“假的。”
不过这样看来，他倒是低估了这两个小孩之间的关系。
楚煜略略失望。
他对自己能顺利闯过那囚仙塔，并没有太大信心。
等他再问紫磐那塔里面都有些什么，紫磐却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给他了。
楚煜退而求其次，只好问一些其它的东西。
“那……我会在那囚仙塔里，待多久？”
紫磐倒是答得痛快：“十年。”
“十年？！”楚煜声音变了调，着急，“那小星星的身体怎么办？他的身体可等不了十年！”
怎么总想着别人。
紫磐扫他一眼，道：“这你放心，囚仙塔十年，外面也只不过一天而已。”
“不过……”紫磐话锋一转，“这是你顺利闯过的情况。”
“如果不顺利的话……”紫磐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楚煜不由握紧拳头，紧张：“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为师会救你出来。”紫磐摇头，道，“但若是你不能靠自己走出来，而是需要为师出手……”
紫磐视线扫一眼燕疏星，意思不言而喻。
青椽也就不会出手帮你这位小弟弟了。
楚煜看了看燕疏星，无话可说。
这的确是他们当初约定好的。
燕疏星垂眸看着面前的饭菜，眼角隐隐泛红。
楚煜捏了捏他的手。
紫磐在旁看一会儿，起身道：“我去准备。”
等他离开房间，燕疏星抬眼看向楚煜，眼眶红得更厉害。
楚煜见状，不由逗他，“怎么？要哭啊？”
先前疼得再厉害，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燕疏星一双黑亮的眼睛眼底都在泛红，透着焦急，“你不要去。”
楚煜：“那你怎么办？”
燕疏星不管不顾，只是摇头，“我不想你去。”
“可是已经跟人家说好了。”楚煜道，“那不然……你叫我一声哥哥？”
燕疏星不习惯叫他哥哥，理智也告诉他楚煜在逗弄他，嘴巴张得有些困难，但最后到底还是张开了。
“哥哥，楚煜哥哥，你不要去。”抓着他的手臂，声音染上哭腔。
真快要给小孩急哭了。
楚煜心软软，把他拉过来抱了抱，“不要这么着急，岛主不是说了吗？顺利出来就顺利出来，不顺利他会救我。”
燕疏星摇头，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为什么相信他？不能随便相信他……”
楚煜心说我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面上却是笑笑，轻拍燕疏星的背安慰他，“他一个大乘巅峰的大能，费心思算计我做什么。”
“可是你本来就可以不去！”燕疏星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掉出来，“你不用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不要……我不值得……”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压抑隐忍。
楚煜皱眉将他拉起来，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痕，正色，“我之所以愿意为你做这些，就是因为你值得。没有人会白白对另一个人好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楚煜拍拍他的头，“因为你永远坚韧挺拔，强大自信，在你的世界里不会有认输两个字。”
前世他缠绵病榻，生活一片灰暗的时候，就是看到了原书中的燕疏星，才知道原来身陷泥淖的人可以在灰暗中活成这个样子。
原书中作者分给燕疏星的笔墨着实寥寥，但就这些不多的文字，都能看出他真的太惨，他走的每一步都是血和泪铺就，然后在血泪中蜕变成最坚韧强硬的铁。
虽然这是作者创造出来的人物，目的只是担任男主的垫脚石，并且最终非常狠心得将其抹杀了。
但他仍旧让彼时心如死灰的楚煜知道了世界上有另外一种可能。
给他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带去了唯一一丝鲜活的色彩和深深的触动。
来到这个世界后，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他年纪还小，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楚煜知道，这就是那个非常坚强，绝不认输的人。
燕疏星仍是哭得凶，楚煜哄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止住哭意。
看他红的像兔子似的眼睛，楚煜心说真可惜，现在没有照相机不能拍照片记录下来。
不过他用眼睛好好记下来了。
楚煜刮一下他的鼻子，笑道：“等你长大以后，我就好好告诉告诉你，你哭鼻子哭得眼泪快要把我淹了。”
燕疏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抓着他的衣领，“那你就好好出来，否则到时候我就进去找你。”
楚煜失笑，“好啊。”
说罢他又轻拍燕疏星的背，半安慰半思索道，“我总觉得……紫磐岛主定要我进囚仙塔，别有深意。而且……他并不想害我。”
他身上还背着玄冰楼那个神秘血池里的所谓宝物，莫名其妙的“仙劫”和那个不知道什么高僧的威胁。
这些东西，楚煜也总得把它们弄清楚。
想着，楚煜抓了抓燕疏星的头发，“放心吧。前路未卜，但不闯一闯，怎么知道是祸是福？”
“而且……”楚煜尾音向上一挑，轻笑一声，“未必我就不行。”
说是这么说，真临到近前，楚煜心里还是又没底又发憷。
看着紫磐拿来的一座巴掌大的小塔，楚煜，“就……这？”
虽然只有巴掌大，但那塔身通体漆黑，周身萦绕一圈黑色暗光。
颇为神秘。
“对，就这。”
紫磐哈哈笑两声，让楚煜躺到玉床上去。
他的表情太轻松，仿佛不是让楚煜去囚仙塔，而是上床睡觉。
楚煜躺在床上，晌午的阳光还透过石洞的天窗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
但他的紧张根本不受控制。
随着紫磐的操控，囚仙塔从他掌心飘了起来，逐渐悬浮在楚煜头顶，一道淡黑色的光芒从塔身发出向下，将楚煜笼罩其中。
楚煜只觉自己意识陡然一轻。
紫磐在旁，收了轻松神色，厉声道：“你要记住，你，就是你自己。不要为任何外物而动摇本心。”
下一瞬，楚煜的身体闭上了眼睛.
楚煜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纯黑的虚空里。
他眼睛分明睁着，但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楚煜用力眨了眨，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病房。
现代化的设备，赫然是前世他临死前住的那间——
作者有话说：今后关于燕疏星对前世楚煜的影响不再赘述了。
也是因为燕疏星本身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所以楚煜很认真直白地对他表明了一下心意。
但是这个心意和爱情是没有半点关系的，所谓的“喜欢”也只有对可爱的小孩子和一些偶像的喜欢的感觉。
希望大家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现在他们俩之间的感情纯洁得要命。
第37章 第 37 章 囚仙塔
楚煜躺在玉床上, 表情安然。
那座巴掌大的囚仙塔始终悬停在他身体上方，淡黑色的光芒微微闪烁着。
燕疏星眼睛还是红的，双拳紧握, 看着楚煜。
紫磐也在一旁, 脸色凝重。
约莫一刻钟时间过后，紫磐面色舒缓了些。
转身去寻了个石凳坐下，看到燕疏星一动不动在那站着，不由道：“进了囚仙塔，便对外界无知无觉, 你在那里盯着他没有用。”
燕疏星没理他。
紫磐也不在意, 自己坐在桌边，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壶酒, 兀自喝起来。
洞中一片安静，时间缓缓流逝。
从石洞顶天窗照下来的日光散去，变为清冷的月。
紫磐一壶酒终于喝完了, 饶有兴致地看着燕疏星的背影。
从楚煜躺在那里开始, 到现在, 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这小孩竟然就始终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手指轻敲石桌, 紫磐又开口。
“小孩, 你今年, 几岁了？”
没有回答。
“你一直在那站着不累？”
没有回答。
“不饿？”
没有回答。
……
一直没有被搭理，紫磐也不恼。
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对着燕疏星的肩膀，轻轻向下一按。
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出现在燕疏星肩膀上，缓缓将他向下压。
燕疏星皱眉, 晃了晃肩，那压力却始终存在，也不强硬，但就是一直压着他。
“你做什么！”
知道是紫磐动的手，燕疏星吼道。
“坐会儿。”紫磐道。
燕疏星：“我不想坐！”
紫磐一挑眉，只是继续下压手指。
到底是被那压力压得弯了弯腿，燕疏星坐了下去。
等燕疏星在玉床下的石阶坐稳当了，那股压力才消失。
看着燕疏星隐隐颤抖的瘦弱肩脊，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样。
紫磐好笑，“小孩，你是不是很恨我。”
原以为这次也不会被理会，紫磐刚要继续开口，却听燕疏星说道：“我恨你逼他，但我知道你不想害他。”
紫磐听罢有些意外，旋即轻笑一声，“还算有良心。”
说着，他敛去笑意。
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只有你心中还有所求，才会被逼无奈……”.
前世的病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坐在病床上，楚煜看着面前记忆中的蓝白装潢，消毒水的味道仿佛还萦绕鼻尖。
低头看一眼自己，穿着那身宽大的蓝白病号服。
他整个人恍惚了许久，方才重新警惕起来。
囚仙塔，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紫磐不肯向他说明。
而现在他明确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囚仙塔，却看到了这副场景……
是囚仙塔从他记忆中提取出来，特意给他看的吗？
“难道这是什么幻境？”
楚煜低声喃喃一句，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心脏抽动着，像是艰难地再给他供给氧气，但带来的只有愈演愈烈的痛苦，楚煜猛地抬手，按住胸口。
痛苦几乎是成倍级别在增长，楚煜身体开始不住颤抖，呼吸困难，指尖不断用力，深深陷进胸前薄薄一层皮肉里。
病号服肥大的袖子向下滑落，露出他一截细瘦苍白的手臂。
楚煜没有看到，在他右手手腕内部，脉搏中心的地方，有一小片黑色的，花瓣一样的痕迹。深深地，镶刻在他的皮肤里。
这疼痛太真实了，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真得回到了从前。
楚煜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按了病床边的呼叫铃。
然而竟然真的有护士出现。
接着是医生，一名、两名……
紧张，焦急地查看他的状况。一阵兵荒马乱。
楚煜戴着呼吸机，面前医生垂着头，对他说着什么。
但楚煜听不清楚，疲惫地闭上眼睛。
“宝贝，我们可以回家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楚煜用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脸。
切身的痛苦让他的思维太过迟滞，楚煜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才认出来，是他前世的生母。
“……什么？”
楚煜嘴唇开合，声音却被尽数掩盖在面罩里。
“你爸爸知道了你的存在，DNA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你就是他楚家实打实的血肉！”
女人惊喜的声音显得尖利，刺得楚煜耳膜隐隐作痛。
他还来不及反应，面前又变成一个让他更陌生的男人，冷冷地看着他，和他有三分像的一张脸上满是不耐和厌恶。
“我会定期给你们生活费，但是，出去不要说是我楚家的儿子。”
“楚家不会留你这种人。”
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冷。
用力甩下一沓钞票丢在楚煜身上，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钞票砸在楚煜脸上，砸的他生疼。
女人再度出现，面容变得扭曲，上前用力扒着楚煜的肩膀摇晃，长长的指甲掐着他，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掐出一片青紫。
“没用的东西，没良心的老子！我生你养你到底有什么用啊！”
女人对他厉声呵斥，那声音更尖了。
怒骂一通发泄过后，女人转头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将他身上的钞票都捡干净。
周围重新恢复安静，楚煜躺在病床上，耳朵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声音。
楚煜意识始终清醒，清醒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直到不知多久过后，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病床上那具身体的死亡。
心里一片麻木，楚煜甚至还在想，就这样？
将先前令他感觉痛苦的事情，再从头翻一遍，演给他看？
有什么用。
楚煜甚至不屑地无声笑了笑。
他怎么可能还会被那种事情伤害。
下一瞬，面前场景一变。
周围仍是有些纷乱，脚步嘈杂，人来人去。
楚煜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小心翼翼的怀抱里，费力睁开眼睛。
面前赫然是一男一女，凑在一起，盯着他看。
满脸期待与温柔。
“睁眼了，他睁眼了！”
两人惊喜道。
“爹、娘……”
楚煜看着他们，心中一片柔软，下意识喊出一句。
他在楚家出生长大，所有人都待他很好，很好。
几年后，面前温馨的场景突然变得幽暗起来。
楚煜被叫到佛堂里，幽幽的烛光闪烁，在他眼中，却好像鬼火。
楚贤和虞兰芝背对他站在佛堂里，听到他进来，半点动作也无。
高大的佛像俯视众生，嘴角噙着一抹诡秘的微笑。
楚煜不由慌了神，“爹、娘……”
他又叫他们。
“还魂之子，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楚煜身体一震，猛地回头。
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和尚，身体半隐在黑暗里。
楚煜只能看到他手中那长长的一串佛珠。
和尚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手中佛珠飞速转动，楚煜头一阵锐痛。
就在这时，前面始终背对他的楚贤和虞兰芝也转过身来，面容冷硬，看着楚煜不带一丝感情。
“你不是我们的孩子！”
“怪物！”
楚煜惊慌张口，“不、爹，娘……”
“别叫我们爹娘！”
突然，楚贤举起一把刀来，刀尖锋利，在这昏暗室内晃过一抹亮光。
楚贤猛地冲向楚煜，下一刻，刀尖刺破楚煜的皮肤。
血流了出来。
冰冷的刀刃在他心脏里翻搅，楚煜感觉自己流出来的血都是冷的。
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
楚煜看着面前楚贤决绝狠厉的眼神，疼得指尖颤抖不已，但还是拼命抬起手来，想去拔出胸口的刀。
“爹……”
楚煜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叫出一声，刀尖猛地向前，狠狠穿透他的身体。
他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
画面一转，玄冰山。
校场上，一个半大小孩在那里练剑。
楚煜胸口还痛得几近麻木，看到他，仍是感觉一阵欣喜。
抬起手臂，想要开口叫他。
还没等他开口，小孩突然转过身来，冷峻的小脸面无表情，抬步走向楚煜。
他眨眼间走近，楚煜强忍疼痛，对他弯唇勾了个笑，伸手想要揉他的头，“小星星……”
然而面前燕疏星冷冷开口，“你骗我。”
将手中的剑架在他的颈间。
楚煜一愣。
“你分明知道有人会害我灵根断裂，为何不提前告诉我，却在我受伤后才出现？”
他的声音比剑刃还冷，楚煜却又剧烈地心痛起来。
他急切地摇头，“不，不是……”
然而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燕疏星手起剑落，血液喷涌而出。楚煜只觉自己身上最后一根弦都崩断了，他大口大口呼吸着，血腥味争先恐后钻入他的鼻腔，但他仍是喘不过气。
接着，变成了消毒水味。
他又回到了前世那个病房，声音尖利面容扭曲的女人在他耳边大喊。
“没人要的东西！”
然后是佛堂里，楚贤和虞兰芝冷硬的表情。
“你不是我们的孩子！”
玄冰山校场上，燕疏星漠然的眼神。
“你骗我。”
……
这三句话好像诅咒一样不断重复，楚煜被刀尖剑刃伤了无数次。
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楚煜口中不停喃喃：“不、不是的……”
女人、楚贤和虞兰芝，还有燕疏星的脸轮流出现在楚煜面前，他闭上眼睛，但他们仍是存在，逼迫他，质问他。
楚煜几乎要被逼疯了，他突然猛地一挥手，“滚！”
“都给我滚！”
“囚仙塔，我知道是你在搞鬼！”
楚煜怒吼着，胸口和大脑的疼痛几乎可以将他逼疯。
面前那几张脸终于消失了。
楚煜粗喘着气，张开眼睛，只见面前重新变成一片纯黑的虚空，一道人影从虚空深处缓缓向他走来。
那人身上隐隐透出一丝熟悉，待他走近，楚煜看清了，心中一惊。
这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面容完全相同的一张脸，气质却天差地别。
走到楚煜面前，他似是极轻地笑了一声，凑到楚煜耳边，低声问：“不痛快？”
握住楚煜一只手，他道：“不要忍耐。”
感觉手中多了一件东西，楚煜低头一看，是一把尺，尺身漆黑，入手冰凉。
将楚煜的手指一根一根覆上那把尺，用力握紧了，那人轻声道，“来，杀了她。”
楚煜一愣，猛地抬头，只见面前场景变换，面容扭曲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
那人贴楚煜站着，在他耳边不断低声诱哄，“杀了她，杀了她就不会再有人来烦你。”
楚煜下意识摇头，想要缩回手，手却被拿着，一下子攥紧了，直接捅进女人的胸膛！
女人表情僵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煜，接着，“嘭”一下，在他面前灰飞烟灭。
“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痛快？”
楚煜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凑过来，离他很近，低低的声音似乎隐含一丝愉悦。
“我们继续。”
场景一转，楚宅，佛堂。
看到楚贤面对自己，意识到可能要发生什么，楚煜猛地摇头想要后退。
后背被人一掌抵住。
轻轻向前一推。
那人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去吧，去杀了他们，万事清净。”
“不……”
楚煜摇头抗拒着，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始终被人推着前进。
很快，他手中黑尺距离楚贤的胸膛只有短短一寸，楚煜几乎可以看见楚贤眼中的惧意。
他还在拼命摇头，“不、不……”
然而毫无作用。
短短一寸距离眨眼消失。
那把黑尺终究没入楚贤胸膛里。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楚煜眨了眨，顿时有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
不知是血是泪。
“看，多简单。只要将所有人杀个干净，谁还能给你带来痛苦，恐慌，和遗憾？”
那人凑在楚煜耳边，声音竟然很温柔，像哄孩子一般，甚至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
下一刻，楚煜看到了燕疏星。
“去，自己去杀了他。”
“当你觉得心中不畅时，只要杀戮就好了。”
“杀戮可以平顺你心中的怒气、怨气。”
“让你觉得痛苦，你就杀掉他们。”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你。”
“你已经杀过人了，还怕什么？”
“你天生为杀戮而生……”
一句句低语像是贴着楚煜耳朵根说出来的，楚煜只觉心中一团郁气淤积，双眼都隐隐染上赤红。
手中那把黑尺仿佛变得灼热起来，越来越趁手了。
他的手动了一动，一个毁灭眼前一切的想法突然出现。
在他脑海中愈演愈烈。
他缓缓走向燕疏星。
燕疏星冷冷地看着他，抬起手中的剑。
楚煜心中一团郁气，耳中不断有一个声音。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楚煜抬手，用手中黑尺轻轻一碰，燕疏星那把剑断了。
黑尺向前，直抵燕疏星咽喉。
燕疏星冷淡的表情好像也显露一丝错愕。
楚煜握紧手中黑尺，就要用力——
“楚煜！”
一道叫声在楚煜脑海中轰然震响。
猛地一个激灵，楚煜清醒过来，急速后退两步。
身后有人贴近，楚煜咬牙，猛一转身，将黑尺刺入面前这个“自己”的身体里。
“滚！”.
囚仙塔的光芒突然开始急速闪烁。
楚煜周身弥漫出一层浓重的黑雾。
燕疏星急忙站起来，着急地叫他，“楚煜！楚煜！”
紫磐拦着他，不让他靠近，面色凝重地站在床边。
“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有危险？！你快救救他！你说你会救他的！”
“等一下，再等一下……”紫磐喃喃道。
紫磐话音刚落，囚仙塔停止闪烁，缓缓黯淡下去。
萦绕楚煜身周的黑雾也渐渐散去。
待看清玉床上的楚煜，燕疏星一惊。
只见楚煜白净光洁的脸庞上，一枚漆黑的火纹。
楚煜张开眼睛，双眼赤红。
周身一抹血腥肃杀之气。
透露着一股妖异。
燕疏星恍然回神，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
紫磐没有拦他，盯着楚煜那张脸，神色复杂。
很快，楚煜额上火纹淡去，双眼恢复清明。重新变回他那干净的模样，对着紫磐虚弱地笑了一下。
“师父，我这算顺利过关了吗？”
第38章 第 38 章 小色狼
楚煜看起来太虚弱了。
他整个人被汗浸湿, 看起来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苍白，嘴唇浅淡得几乎不见血色。
燕疏星扑过去才稍微碰他一下, 楚煜疼得“嘶”一声, 整个人瑟缩一下。
“你怎么了？哪里疼？”
燕疏星焦急地看着他，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楚煜对他摇摇头，轻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或许是在囚仙塔里的痛感还没有彻底消失, 跟随意识转移到了他的身体, 或者只是他的大脑仍然觉得自己痛。
毕竟他的胸口，在囚仙塔里, 被捅了无数次。
他在里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绵延的痛楚。
抬起手, 楚煜摸了摸燕疏星的头, 对他轻声道：“小星星, 对不起……”
燕疏星听见了，担忧的眼神变得疑惑, 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下来。
“什么对不起？你在说什么？”
楚煜只是摇头不语, 转头看向稍远些的紫磐, 眼神急切。
“师父, 你们救救他……”
“求你们救救他……”
上囚仙塔走了一遭他才知道，燕疏星这件事在他心里是多大的遗憾。
他分明早早找到燕疏星, 但还是不能改变他惨遭迫害的事实，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必须要将燕疏星的身体治好，不惜一切代价。
想着, 楚煜又对燕疏星笑了一下，“你一定要好好长大。”
只是他此时的状态看起来着实糟糕，这个笑容看得人心里没底。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燕疏星将楚煜手腕抓得更紧，伶仃腕骨硌着他的掌心。
燕疏星难以抑制自己心里的恐慌，就在方才，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他了。
紫磐此时上前来，瞟一眼燕疏星，又看着他捏紧的楚煜的手腕，那细白的皮肉上隐隐泛出一圈红。
“他没事，就是太累了。倒是你轻一点，他那细手腕子一会儿你给他捏断了。”
燕疏星闻言，稍稍松了力气。但仍是捏着楚煜的手不肯放开。
紫磐有意问楚煜在囚仙塔里的状况，但看楚煜，好像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只好点了头，紫磐：“青椽已经开始准备了，只是……”
说到这里，瞟一眼现在急赤白脸，好像他才是刚刚闯了囚仙塔一样的燕疏星，才继续道，“他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多些时间。”
眼看楚煜眉毛皱了起来，紫磐连忙道，“不是不肯救，为师答应你了，自然会应允。的确还需做些准备。”
楚煜尽量对他扯了个大一点的笑，“我信师父。”
紫磐看着他，心说你真这么信我就有鬼了。
只怕不是因为答应救燕疏星，他也不会一口一个师父叫那么甜。
这小孩，嘴上说信，但心里还是防备着的。真要让他全心信任，发自内心将他当师父，怕是还要花上好一段时间。
楚煜看起来真是疲惫极了，双眼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时不时就要合上。
眨了没几下，楚煜闭上眼睛，再也没睁开。
沉沉地睡了过去。
紫磐回转过身，一挥手将桌上的一应酒食全都收起来，对燕疏星道，“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你跟我走，我去帮你再找一间屋子……”
燕疏星一动不动，靠在玉床边，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紫磐“嘿”了一声，就要上手去拎他起来，燕疏星抗拒地躲开，“你别把他吵醒了！”
紫磐看了看自己离他和楚煜还有半丈远的手，和他紧紧握着楚煜手腕的手。
谁把他吵醒？
恶孩先告状。
但看燕疏星只是安安静静在这里待着，紫磐也不强求，留下句，“我晚些再来。”转身离开。
楚煜这一睡就是两天，除了肚子实在饥饿起来觅食吃两口，其它时间都在昏睡。
两天后，紫磐趁他短暂的清醒时间，告诉他，青椽做好了准备，他才打起精神。
秋无际来接他们离开紫磐洞，刚出洞口，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秦铮。
秦铮见到他们也是有些尴尬，躬身作揖，打个招呼。
楚煜心心念念着燕疏星的身体，见到他只是些微诧异他竟然还没走。但他并不甚在意，对秦铮潦草点了下头，便想离开。
不想秦铮却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楚煜！稍等……”
看到楚煜仍是稍显苍白虚弱的脸色，秦铮还是怔了一下，下意识握了握拳。
即便是这样脸带病容，仍然难挡美色。反倒多了一种脆弱的，让人想要将他折在手中占为己有的美感。
这看起来似乎轻而易举。
已经知道燕疏星根本不是楚煜的儿子，而且楚煜现今只有十六岁年纪。
秦铮了然当初不过是拒绝他的说辞。
奈何……他知道得太晚了些。而且还在南海遇上鱼妖，发生了那样的事。
否则……
一抹悔恨掩去他眼中的灼灼，秦铮道：“我……我现下准备动身离开南海，回师门复命去了。”
楚煜淡淡点头“嗯”了一声，不见其它表示。
他漠然的态度让秦铮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此前何曾有人这样对待过他。
他是通天门的天之骄子，所有人钦羡的对象。
围绕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不知凡几，若是有人胆敢这般冷漠对他，他早转身就走，不会再给那人半点眼神。
而现在，他竟然不想走。
不仅如此，他还绞尽脑汁，想要多说几句话。
“我……有违师命……”秦铮道，“未能完成师门交付的任务……”
秦铮说着，猛然想到什么一般，“既然你现在已经拜紫磐岛主为师，可否——”
“不可。”
他话未说完，一道声音打断他。
几人偏头，就见紫磐穿一身笔挺新衣走出洞口，因为太阳稍显燥热，还拿出一顶帽子戴在头上。
楚煜看了看，和方才紫磐去见他时穿的那身不一样。
原来他消失这一会儿，是去换衣服了。
紫磐走近，扫秦铮一眼，“你且回去，告诉那老小，莫要再来烦我。”
秦铮，“岛主，我……”
紫磐皱眉，周身一股淡淡的威压，“你还不走？需要本座送你一程？”
秦铮忙道，“弟子不敢！”
说罢又看楚煜一眼，转身离开。
周身威压散尽，紫磐：“以后休要再与他往来。”
不屑嗤笑，“什么狗屁六大仙门，都是些道貌岸然的玩意。”
“……”
楚煜忍不住提醒他，“师父，六大仙门……算着我们呢。”
“嗯？”紫磐疑惑，掐指一算，“哦，还真是。”
楚煜：“……”
秋无际在旁道，“岛主对数字，时常不很敏感。”
楚煜礼貌微笑。
太委婉了秋师兄。
四人重新出发。
紫磐心安理得地蹭秋无际的青叶舟。
走到一处时，突然有一道影子猛地蹿上青叶舟，落在楚煜脚边。
楚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小狼。
小狼通体纯白，只有耳朵尖上一点点黑色，眼睛是绿色的，毛绒绒，非常可爱。
它蹭着楚煜的小腿，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尾巴摇得很欢。
“这是赤枫养的雪狼，前几日新下的崽，看起来很是喜欢你。”紫磐道。
“好可爱……”
楚煜蹲下身，将小狼抱了起来。
小狼在楚煜胸口拱来拱去，还抬起头，爪子扒着楚煜的衣襟，想要去舔他的脸。
但是怎么也上不去，嗷呜嗷呜地叫起来。
它太闹腾了，楚煜只好按着它，用手顺它的毛意图安抚，不想毫无作用，小狼闹腾得更欢了。
“它在叫唤什么呢……”
楚煜失笑，又一次将小狼从身上扒下来按在怀里，不由道。
突然怀里的小狼不动了，楚煜低头看一眼，就见它一双圆滚滚的绿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
燕疏星。
楚煜看过去，就见燕疏星绷着一张脸瞪着小狼，凶巴巴的。
小狼将整张脸埋在楚煜臂弯，只露出两只耳朵在外面，安分了。
燕疏星收回视线，没一会儿，感觉旁边窸窸窣窣动起来。
视线一偏，就见那只狼在楚煜怀里又开始蠢蠢欲动。
“好香~~好软~~好甜~~”
想到方才听到这狼叫唤的声音，燕疏星脸色发黑。
伸出手要将狼抱过来。
小狼说什么也不肯去，爪子抓着楚煜的衣服不放，又被燕疏星瞪了一眼，才僵硬着身体被抱走了。
将小狼放在脚边，燕疏星回头，从楚煜身上捏下一根狼毛。
小狼瑟缩着蹲在燕疏星脚边，一动不敢动。
然而一会儿不管，小狼从燕疏星脚边蹭到了楚煜脚边。
一低头，见它竟然钻楚煜衣底，燕疏星忍无可忍，倒提着狼尾巴将它拎起来。
这只色狼！
第39章 第 39 章 小池
燕疏星提溜着小雪狼的尾巴, 小狼悬空着，两只前爪在空中乱刨，呜呜地叫唤。
楚煜不知道他俩怎么这么看不对眼, 拍拍燕疏星想叫他将小狼放下来, 不想还没开口，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愤怒的狼吼。
“嗷——嗬——”
楚煜一惊，抬头看一眼四周，就见在他们斜侧方, 站着一只……
巨狼。
这头狼简直就是小雪狼的放大版, 同样通体纯白双眼碧绿。
此时那双幽深的碧绿色的双眼紧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声呜咽。
这是恐吓的声音。
楚煜当下心有些凉。
完蛋, 人家家长找上门来了。
紫磐在旁看见了，也“哟”一声。
小狼看到母亲的到来，叫声“嗷呜嗷呜”显得更委屈了。
成年的雪狼不是好惹的, 楚煜一边紧盯巨狼的动作, 担心它随时冲过来, 一边小声对燕疏星说：“小星星，你慢慢, 慢慢地把小狼放下。”
燕疏星看一眼如临大敌的楚煜, 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但不知想到什么, 突然脸色微变，到底没有开口。
只依言默默将小狼松开了。
楚煜看不到燕疏星的表情, 但见那巨狼突然抬腿向他们走来。
眼看雪狼越走越近，楚煜紧张地看一眼小狼——
小狼掉在燕疏星脚边，缩成一团, 委屈巴巴的，不敢动作。
楚煜着急，蹲下身拍拍小狼，“你快回去呀……”
也不知为何，小狼回头看一眼楚煜，眼睛都有些湿润，但就是缩着，不动。
而那只巨狼，仍旧在向他们走近。
真完了。
楚煜心想，这头狼估计是以为他们绑架了小狼，很生气了。
回身看一眼紫磐，楚煜想求助，却见紫磐在旁作壁上观，完全没想帮忙的意思，甚至抬手拍了拍秋无际。
然后秋无际将青叶舟停了下来。
楚煜：“？？”
还没搞懂他们这是什么意图，回头，就见巨狼已经距离燕疏星很近了！
那狼高大威猛，身材健硕，看起来比燕疏星人还高。
近距离看成年狼，实实在在被凶到了。
楚煜心里紧张，但还是咬了咬牙，想要抓过燕疏星挡在自己身后。
巨狼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突然，它抬起了两条前腿！
楚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抬手去抓燕疏星，结果手刚伸到一半，楚煜愣住——
只见那巨狼两只前腿抬起后，直接一屈，落在地上，对着他们，跪伏下来。
垂下头颅，两只立耳甚至都弯下来，对他们呜咽一声。
看那模样，却似在祈求。
楚煜抬在半空的手顿在原地，有点不明白眼前这个状况。
隐约想到什么，楚煜回头看紫磐一眼，心下明白了些，想来是大乘境的强者威压，让这头雪狼胆怯！
紫磐：“……”
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头。
楚煜回头，没看到燕疏星对巨狼点了点头的动作。
只见缩成一团的小狼一个纵身，跃到巨狼身上，巨狼直起身，对他们轻轻“嗷呜”一声，像是打招呼，然后径直转身，背着小狼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丛林深处。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楚煜又感激地看了紫磐一眼，抬手摸摸燕疏星的头发，“没吓到吧？”
燕疏星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楚煜又道：“今后还是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燕疏星乖巧点头。
“哈……”
紫磐在旁目睹一切，看到燕疏星无辜的神情，不禁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青椽的那片灵田，楚煜大老远就听到青椽那富有穿透力的震耳欲聋的声音。
“不用你！说了不用你！”
转过去，就见青椽满脸嫌弃地皱眉看着眼前人，双手叉腰。
而他面前……
雁遥归正蹲下身子，笑脸嘻嘻地帮青椽的灵植刨土。
闻言只嘿嘿道，“前辈您不用客气！刨土这种粗活，就让晚辈来就行了！”
青椽气得翘胡子，“……谁跟你客气了！”
看到楚煜一行人走近，没好气地“哼”一声。
楚煜走过去，先对青椽见了个礼，方才悄悄拍了拍雁遥归，“遥归，遥归……”
雁遥归积极刨土，这才发现有人来，回头见是楚煜，欣喜，“焕之！”
继而注意到他的脸色，“呀，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楚煜摇摇头，随口说没事，接着悄声对他道：“青椽真人好像不想让你帮忙……”
雁遥归“嗐呀”一声，也悄声对楚煜道，“他老人家跟我客气呢！”
“……”
楚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信。
看一眼几近于怒发冲冠的青椽，总觉得他好像下一刻就要撸袖子了，似乎很想对雁遥归不客气。
不过他们来了，倒是的确转移了青椽的注意力。
雁遥归也恰在此时道，“前辈您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青椽冷哼，不搭理他。
看一眼燕疏星，又看一眼楚煜，最后瞪了在旁面带笑容的紫磐一眼，方才转身走进他的小木屋。
紫磐被他瞪了也不在意，语气悠悠，“遇到对手咯。”
青椽气得又回头瞪他。
楚煜：“……”
他自从上了葫芦岛，就始终在担心他们会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不多时，青椽出来，左手拿着一只淡青色的小葫芦，随手丢给燕疏星，“这是你的。”
燕疏星接住他丢来的小葫芦，“多谢前辈。”
青椽又瞥一眼楚煜，将右手握着的一把灵植丢给楚煜。
“拿回去让你师父帮你炼化。”
说罢看向紫磐，嫌弃冷笑，“让人闯了囚仙塔之后不管不顾，你会不会做师父。”
“还真是第一次。”紫磐挑眉，“你还有什么好东西？强心健体凝魂补气的，都给我乖徒儿来一些。”
“不要老脸。”青椽在旁斥一句，率先转身，“你们跟我来。”
楚煜拿着青椽给的灵植，尴尬：“……”
紫磐脸不红心不跳，轻抚自己的胡须，“没事，收好，下次我们还来要他的。”
楚煜感到一丝微微的脸红。
青椽不知听到没有，反正一旁的秋无际是听到了。
楚煜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
秋无际淡然安慰，“师弟，日子还长。”
楚煜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意思是，习惯就好。
众人就要离开小木屋，雁遥归还在那里积极刨土，眼见他们要走，热情扬声：“前辈您走好啊！”
青椽脚步一个趔趄。
楚煜觉得青椽还肯帮他们，真是相当大度。
甚至于都在担心，缀在后方悄声问紫磐：“师父，您说欠青椽真人一个人情，要拿什么去还？”
可不要牺牲太大了吧。
紫磐闻言却是也很震惊：“那是哄你才说的，谁要欠他人情！”
楚煜：“……”
青椽真人，真是大好人。
葫芦岛上多山，青椽将他们一路引到附近的一座小山后面，山脚下树木葱葱，有一方小池。
小池大约十尺见方，三尺深浅，池水只有一小半，清澈见底。
走到池边，青椽对燕疏星道，“将那葫芦放进去吧。”
燕疏星看一眼静静躺在他掌心的小葫芦，点了点头，照做。
小葫芦进入池水，沉到了水底，寂静无声。
然而很快，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池水开始翻涌，最后“嘭”一声巨响——
池中猛涨，其中灵力登时达到了恐怖的程度。
迟钝如楚煜，也能感受到磅礴的灵力在池中流动，几乎在切割这方小小空间。
然而诡异的是，这等浩瀚灵力，却毫无外泄。
只是在小池中，池水汹涌翻滚，就好像烧开了的沸水。
青椽对燕疏星道：“你进去吧。”
楚煜：“！”
这等恐怖的灵力，只怕明心境修士进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第40章 第 40 章 “楚煜。”“你不要怕。……
即便楚煜现在已经信任紫磐和青椽, 还是不由有些怀疑。
燕疏星进去，还会有渣渣剩下吗？
拉住燕疏星，楚煜满脸担忧, “前辈……这、这会死人的……”
“将灵脉彻底打碎重塑, 跟死一次，也没有什么分别了。”青椽淡淡道，“这其中的危险，我早先同你们说过的。”
说罢，看楚煜脸色实在难看, 补充：“我和紫磐会护住他的肉身, 只要他能撑过灵脉彻底损伤的痛苦，我便能保他性命无虞。”
“当然, 若是你们此刻反悔，也来得及。”青椽又道。
话已至此，楚煜若是再犹豫, 就显得不相信他们。
只是……
这个过程相当于, 要将当时在玄冰山密林中承受的伤痛, 再承受一次。
而且，还是千倍万倍的痛苦。
原书作者对燕疏星的成长一笔带过便已让人觉得不易, 现在亲眼所见, 方知其中艰难险阻更巨。
楚煜低头看着燕疏星。
六岁的小孩初见时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 现在却已经被病痛折磨出了棱角。
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 却已经比许多人一生经历的痛苦都多。
担心影响燕疏星的信心，楚煜压下心底那点隐秘的心痛和酸楚, 不敢表现出来。
勉力扯出一个笑容，楚煜抬手摸摸燕疏星的头发，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还不等他整理好情绪想好措辞开口，却听燕疏星叫他一声。
“楚煜。”燕疏星双手搂住楚煜的腰抱了抱他，轻声道，“你不要怕。”
说罢，便径直投身进入那灵池。
眼睛都没眨一下。
楚煜张大眼睛，下意识伸手要抓，当然是抓不到人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燕疏星进去的瞬间，身上的衣服就被绞碎。
暴虐的灵力形成闪电一般细密的网状光弧，无差别地攻击所有胆敢进入这方空间的人和物。
燕疏星周身升腾起一片淡淡的青雾和紫雾，保他肉身不坏。但是灵力冲击对他体内灵脉的伤害，就要燕疏星全数承担。
饶是忍耐如燕疏星，也不堪其痛，喉咙里闷出一声声压抑着的哀喊。
楚煜抬手捂住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他几乎不敢看下去。
秋无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前，将他向后引了引，离那小池远一些，防止结界不牢，灵力溢散伤到他。
转身见他实在哭得不成样子，不禁微微皱眉，低声安慰几句。
他身体本就还虚弱，此时情绪大起大落，人几乎站不稳，秋无际只好扶着他的肩膀，取出青叶舟，让他坐下。
楚煜完全是无意识地在哭，他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想制止哭泣，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以前从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小池内恐怖的灵力缓缓消散，青雾和紫雾也慢慢消失，露出其后的燕疏星来。
池水变成清透的碧绿，燕疏星盘腿坐在其中，双眸紧闭，表情还算安然。
楚煜这才从自虐一般的盯视中猛地回过神来，站起身下意识向前两步，想叫燕疏星的名字。
开口才发觉自己喉咙干哑，竟然发不出声响。
“单是彻底摧毁他的残余灵根竟然就要耗费三日，比我预想中久了许多。”青椽在一旁皱眉道，“他的灵根似乎……”
说到一半，察觉对面紫磐表情有异，皱眉看过去，就见紫磐对他挤眉弄眼。
偏头看一眼楚煜，青椽心下了然，收了话头。
楚煜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三天后了？他竟然无知无觉地在此地枯坐三天？
听到青椽突然闭口不言，不禁用力清了清嗓子，哑声问，“他的灵根怎么了？”
青椽想了想，道：“太强韧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谎，虽然与他本来想说的不同。
燕疏星体内灵根的确强韧，乃至于即便已是强弩之末，想要彻底摧毁损坏的残余也耗费了相当大的力气。
青椽在看着那灵根彻底毁灭消失的时候，甚至油然而生一股可惜。
的确是绝佳的天赋。
“不过不破不立。”青椽不由赞叹，语气隐含期待，“只要接下来他能继续撑住，将来新生的灵根定然更佳。”
楚煜听罢不语。
他现在连骄傲都没心思，看着燕疏星只剩下心疼。
“那他多久能醒过来？”楚煜问。
“等灵根新生，基本成型后，就能醒过来。”青椽道，“时间不好说，可能数日，也可能数月。”
数月……
突然一阵头晕，楚煜脚下一软，跌倒坐回青叶舟。
紫磐见状，皱眉，“你三天不吃不喝不闭眼，身子撑不住，回去歇着。”
楚煜不愿意。
他现在吃喝不下也睡不着。
紫磐有些不高兴，“他今后还要在这化灵池待上十年，你也这般时时看守？”
十年？楚煜一怔。
紫磐语气放缓和了些，“所以这不是一时之功，不必着急也急不来。”
眼见楚煜面色松动，紫磐刚想哄着他先回去，不想青椽在此时突然开口。
“倒也不必十年之久。”
紫磐气得瞪眼：你没看我在这哄孩子吗？就会添乱。
青椽不屑冷笑：没见过你这么哄孩子的。为老不尊。
楚煜现在满心放在燕疏星身上，没注意他们的眼神战争。
“前辈……”楚煜嗓子实在哑得难受，他忍不住又咳了一声，坚持着问，“这……化灵池，是用来做什么的？小星星要在里面待多久？”
没想着像紫磐一样忽悠楚煜骗他离开，青椽道出实情：“这化灵池本身只是我以水为媒，用来清除他灵根的一种方式。”
说到这，他神色略显怪异，想了想，还是对楚煜直说，“这在许久以前，是一种刑罚。”
“刑罚？”
听到这两个字面色一变，楚煜喃喃重复一遍，心痛加剧。
是啊，这池子一看就不好受，怎么会是好地方。
“不过现在早就无人使用了。”青椽连忙补充，“我只是从上古化灵池受到启发，新挖了这个池子用于清除他的残余灵根，催生新灵根。只要他在此处新生的灵根稳固后，就不必日日泡在化灵池中。今后只需定期进行药浴。”
“至于灵根多久能稳固下来，要看他的造化。我不能断言。”青椽道，“不过依我预测，至少也需要七八年时间。”
“所以……”青椽话锋一转，“你且先回去休整，择日再来看他。”.
楚煜最终还是被紫磐好说歹说，又哄又劝，软硬兼施，生拉硬拽离开了化灵池，回到紫磐洞休息。
按照青椽的说法，新生灵根不稳固的时候，需要外界灵力滋养，供给燕疏星纳入体内炼化。
而青椽自己挖出的那座化灵池，本身就有聚灵阵，防护阵等诸多阵法，加以青椽特殊调配的灵植，辅助燕疏星稳固灵根，同时还可以帮助他修炼。
而等新生灵根彻底与燕疏星肉身融合，可以在外界灵力稀薄的情况下使用自如后，他就随时可以离开化灵池。
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定期泡药浴滋养灵根，随着之后境界提升，药浴次数可以逐步减少。
被紫磐带着回紫磐洞，一路上楚煜都心不在焉地想这些事。
直到回到他的房间，紫磐又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些饭菜，“吃。”
楚煜看着一桌佳肴，苦笑，“师父，我吃不下。”
“吃不下？”
紫磐盯着他，“那就去床上躺着睡。“
楚煜在他的视线逼迫下起身走到玉床边，躺下。
片刻后，楚煜偏头看向紫磐，无奈，“师父，您不要这样盯着我了……”
“你不睡，我不走。”
紫磐说着，还随地找了一张石凳，坐了下来。
楚煜轻叹一声。
他真的睡不着。
虽然大脑和身体都极度疲惫，但精神紧张的情况下，他闭上眼睛，就会想到燕疏星跳进化灵池，痛苦哀叫的模样。
他看不到燕疏星，甚至连安心都做不到。
“睡不着？”紫磐道，“实在睡不着，那不如你再去闯闯囚仙塔。”
楚煜听罢一愣，旋即摇头，“师父，不好笑。”
紫磐：“我没有开玩笑。”
“你在囚仙塔里看见了什么？遭遇了什么？”紫磐声音很轻，但很郑重，“你有没有仔细想过？”
楚煜闻言一阵沉默。
其实他有想过。
囚仙塔放大了他遭受过的痛苦，他心底的恐慌，和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
将这三者组成一个轮回，要他一次次承受。
他都可以理解。
唯独最后出现的那个“他自己”。
“他自己”要引诱他杀人，引诱他失去理智，要诱他堕魔。
楚煜最初想这也许就是囚仙塔最大的考验，重伤你的善后再放大你的恶，令你迷失神志，迷失为人之根本，成为被恶念囚困的魔。
但后来他又觉得不是。
因为他记得，进入囚仙塔前紫磐对他说的那句话——
“不要为任何外物而动摇本心。”
紫磐虽然时常不正经，但楚煜能察觉到，他在对于自己这件事上，是正经的。
他不会平白说那句话。
还是在自己即将进入囚仙塔的关键时刻。
这句话几乎可以救他的命，也能要他的命。
楚煜隐约觉得，或许囚仙塔中最后遇到的那个“他自己”和他身上那个从玄冰楼黑色血池中得来的神秘宝物有关。
只不过现在这个“宝物”是要打个引号了。
怎么想怎么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
楚煜在心里轻叹一声。
他有过一些猜想，但是因为燕疏星的身体迫在眉睫，所以他下意识将这些压后没有认真考虑。
现在既然紫磐主动提起，楚煜也就直言问了，“师父，您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或者，看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我们单位最近月底真的可忙了，每天加班两小时起步，我基本上下了班脑子都是木的，所以更新可能不太稳定，我尽量保持日更，更不出来就挂假条，呜呜.
然后，小星星应该就快长大了，接下来就会有一些时间流逝大法……感谢在2021-11-26 06:09:06~2021-11-2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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