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 24 章 入v三合一,感谢支持正……
楚煜还在怔愣中没有回过神来。
富衍, 玄冰楼长老,柴芝元的师父,至少洞虚境的修为。
那日在那血池洞窟中遇到的蒙面人, 竟然是他?!
楚煜现在还记得当日目睹那蒙面人在血池的惨状。
那血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竟然让洞虚境的存在都不惜冒险?
那血池又是有多凶险,竟然让洞虚境的强者都那般狼狈?
那他当时又是有什么命?能掉进那血池里还活着出来?!
楚煜毛骨悚然,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死里逃生过一回。
至于眼下……
楚煜思绪急转, 原本握紧的拳却逐渐松了开来。
目前这方空间似乎被富衍锁住。外面半点声音传不进来,除非修为等同甚至高过富衍的人,否则外面的人也无法闯进来。
在洞虚境的高手面前,他们就算是赴死也做不到顽抗。
那他……只能试试骗人,啊不, 智取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说不定,还能窥得一线生机。
“富衍长老,”楚煜深吸一口气, 道,“你让寒霜将我骗来这里,所为何意?”
“所为何意?”富衍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他觉得是我拿走了血池里的东西?
楚煜拧眉思索。
但他除了做噩梦以外,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富衍长老说的是什么东西?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在血池中一无所获。”
富衍冷笑, “都这个时候了, 你还敢骗我!你离开后,血池干涸殆尽,池水凭空蒸发,显然是宝物消失, 才会如此!那池水寻常人碰之宛若烈焰灼烧,你掉进池中却还能安然无恙,你还说不是你!而且你还……”
说到一半,富衍眼神忽然透露出恐惧,没再继续说下去。
楚煜注意到了他这个微小的眼神变化,内心巨浪滔天。
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接受不了。
况且,富衍在害怕什么?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许多,而且……他怎么觉得,富衍看样子对那血池和血池中的神秘存在,也不甚了解?
他在这里垂着眼睛思考,看得富衍心头火起,“你还在这里做戏!”
楚煜心思急转,猛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他一跳。
但情况紧急,由不得他犹豫,反正左也是死,右也是死,还不如试一试!
楚煜拿定主意,突然抬头梗起脖子:“好吧,我承认。是我拿了。”
富衍眼睛几乎立刻红了,“你果然是蓄意为之!”
楚煜听到这心中一动,他本来就是强撑着在和富衍周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句话该说什么。
那不如就顺着富衍的话,走下去。
楚煜轻笑一声,没说话。
那笑容看在富衍眼里,极尽嘲讽之能事。
他登时怒不可遏,抬手指向楚煜,一支短箭在他指间,眼看就要蓄势而发!
楚煜:???
怎么这么快就翻车了!
他猛地抬手护住身后燕疏星,大声吼道:“你杀了我,那宝物你也再别想得到!它早就融在我身体里与我同生共死再也无法分开了!”
富衍一双眼睛像要喷火,狠瞪楚煜,良久,恨恨放下手。
“我当然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若非你突然出现横插一刀,我现在早已勘破法门,心体神魂合一,步入大乘之境!”
楚煜心跳得胸口都隐隐作痛,呼吸急促,过了很久才慢慢把心放回肚子里,用力咽了一口唾液。
这富衍喜怒无常,不能以常理论之,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方才那一瞬间,他第一次如此清醒地面临死亡的威胁。
“说!”
楚煜还没喘过来这口气,富衍冲上前来抓紧他的衣领,厉声道:“当日我将这小杂种的血放到池中也无法近宝物的身,你是如何利用这小杂种拿到宝物的?!”
楚煜被勒得大脑缺氧,喘不过气,思绪凝滞。
他眼前都开始发黑,用力扒住富衍的手,情急之下,抖声道:“需、需要他自愿……”
富衍闻言却是一愣,“什么?”
楚煜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脖子,示意自己就要窒息了。
富衍松手,将他扔到一边。
楚煜摔到地上,顾不上手臂磕得生疼,用力咳了很久,终于克服那股窒息感,大脑也重新开始运转。
富衍在旁冷眼催促:“快说!”
楚煜低着头,护住自己的脖子,缓缓开口:“……他的血没有用,他自愿才有用。”
“我知道你要利用他,知道他有危险,所以我去救了他,照顾他,对他好,让他自愿……自愿留在我身边。只有他活着,这宝物,才能一直为我所用。”
楚煜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始终低头看地,紧张得额角渗出冰冷的汗珠,垂落下来,“啪”一下打在地上。
然而富衍闻言却是冷笑,“你胆敢骗我!”
楚煜心头狠狠一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抬头,大声吼道:“我没有骗你!”
他气势足到几乎将富衍震住了。
富衍迟疑起来,皱眉,“你将这一切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今后如何还会甘愿?”
楚煜心跳缓缓恢复,沉声开口:“只需将他的记忆抹去便是。富衍长老不会不知道,短时间的记忆,可以被抹掉的吧?”
富衍凝眉思索,目光在楚煜和燕疏星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眼中仍是疑虑未消。
楚煜指甲掐进掌心,最后又加一把火,“但我对他好也是真心,毕竟只有他好,我才能好。只要能让宝物为我所用,对他好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话冷漠得堪称残忍,富衍听罢也不由啧啧称赞。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楚家公子。”
楚煜听罢,心里缓慢地松了口气。
抬头,正打算继续忽悠富衍将他们带出去再说,却见富衍突然掐住燕疏星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举高起来。
楚煜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下意识要张口,却拼命克制住了。
移开眼神,不看那边。
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和恐惧,“富衍长老,你杀了他,得到宝物也无用了。”
他话音落下,富衍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他的笑声几乎要震碎这方被他锁住的空间。
楚煜听着他笑心里发毛,抬眸看一眼,咯噔一下,暗道要遭。
果然,下一刻,富衍笑声戛然,双眼赤红看着楚煜,眼中暴虐和愤怒几乎凝成实质。
“你竟敢如此耍弄于我!”
富衍手掌掐得燕疏星脖子几乎变形,楚煜目眦欲裂,顾不得身上疼痛要站起身,却被富衍抬手释放一股无形威压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煜只觉周遭压力越来越大,压得他喘不过气,呼吸越来越困难,头脑也越来越晕眩,楚煜渐渐合上双眼,意识彻底昏迷前,还没想明白是哪里露出的破绽。
富衍显然是怒极。
用自身的灵力威压将楚煜逼得昏死过去后还不算,又疯狂将屋内所有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纵然知道楚煜在欺骗自己,但他分不清楚煜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不敢真得杀死楚煜或者燕疏星。
富衍胸膛起伏,粗喘着气。发丝散乱,瞥见胸前一缕白发,富衍恨意更盛,但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仍有惧意。
那血池中的神秘宝物固然强大,但也极为恐怖,足以将他重伤!
而且这还只是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手中,若是在他手中……必然可助他一举突破至大乘巅峰!
甚至……甚至能触摸到天道圣人的奥秘!
念及此,富衍眼中惧意消散,逐渐被疯狂掩盖。
抬步走向楚煜,或许还不能杀他,但是可以折磨他,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就不信他不说实话!
富衍还没走出两步,突然感觉脚下一阵阻力,自己左腿被人抱住。
低头一看,赫然是不知何时爬过来的燕疏星。
“滚!”
富衍怒道,抬腿想将他甩开。
不想小孩抱死了他的腿,竟然没能甩开。
正要挥掌将他震开,富衍听到燕疏星问:“为什么我的血对你有用?”
富衍笑了,毫不留情用灵力将他震开。
燕疏星被震得飞了出去,撞到墙上,只觉五脏六腑翻飞,用力呕出一口血。
他摔在地上,慢慢爬起来,抹掉唇角的血迹,面无表情,看着富衍,又问一遍,“为什么,我的血对你有用?”
富衍回过头去,淡淡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我对你还有用。”燕疏星道,“你若不说,我就自杀。”
“你敢!”
富衍猛地回头,就见他手中捏紧一枚方才摔碎的瓷片,抵住自己的咽喉。
瓷片已然刺破皮肤,一缕鲜血从他颈间渗出,缓缓向下,形成一道极细的血线。
富衍看得直皱眉,见那血流越来越多,怒道:“因为你是个不人不鬼的小杂种!”
“你知道我父母是谁?”燕疏星停住动作,问。
富衍冷眼看他,“你想知道这个?”
燕疏星不语。
富衍转身,缓步朝他走来。
到他面前,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
突然,富衍恶劣地笑了,“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只需要记住,你是个被所有人厌弃的怪物,就够了。”
燕疏星平静地看着他,倏地,另外一只手猛然向前刺向富衍腰间,手中赫然还有一枚瓷片。
然而瓷片触及富衍,却像触到了钢铁一般,再难寸进。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富衍嗤道,“你也是,那个混账小子也是。”
“况且……”富衍扫一眼燕疏星手中那枚可怜的小瓷片,“你认为这东西就能伤我?”
“是吗?”
“那这个呢?”
燕疏星话音未落,原本抵在他喉咙的瓷片已经抵到富衍侧颈。
瓷片微微凉的触感让富衍些微怔愣。
可惜这小小的可笑的东西连刺破他的皮肤都做不到。
然而下一瞬,那瓷片却是向前突刺一分。
富衍久违得感到一阵细微的疼痛,笑容僵在脸上。
燕疏星猛地用力一扯瓷片,顿时一道伤口出现在富衍颈间,血流涌了出来,沾染他的白发。
“你利用那个法阵摧毁了我的根脉,但很不巧,我体内,尚存一些灵力。”
燕疏星猛地又呕出一口鲜血,抓着瓷片的手因为剧痛无法握紧,瓷片摔落在地。
富衍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抬手一抹止住自己颈间的血。
他竟然被这个小杂种用这样一枚普通的瓷片割伤了!
看向燕疏星,富衍倏地笑了,“好,”富衍冷森森地点头,“你自己找死。”
话音落下,共三枚短箭自他袖中弹出,握在指间。
抓起燕疏星的左手,富衍:“就是它,方才刺伤了我。”
手中一枚短箭倏然而出,径直刺穿燕疏星掌心!
而后去势不减,带着他的掌心,深深钉入他身后墙上。
穿掌之痛堪比穿心,纵然是忍耐如燕疏星,也面色剧变,疼得身体颤抖。
富衍看着他的痛楚,眼神愉悦。
拿起燕疏星的右手,如法炮制。
燕疏星忍耐不住,闷哼出声。
富衍把玩着手中最后一枚短箭,看够了,眼神冷下来,“你可以死了。”
说着便将手中短箭用力刺向燕疏星眉心!
然而箭簇却在触及燕疏星皮肤前忽而止住。
富衍一怔,他手中那枚缀羽短箭,蓦地断了。
箭簇掉落在地,滚动几圈,“砰”一声,炸成齑粉。
一道熟悉的阴冷气息弥漫在这个小小的,被他特意封存起来的空间里。
富衍猛地回头。
楚煜不知何时,坐起身来,垂着头。
下一瞬,他抬起头来。
只见他那原本白净无暇的脸庞上,突兀得生出一片黑色火纹。
在他额心,仿若开出一朵艳黑的花。
在他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与他原来姣好的五官,形成一种诡异但奇妙的,美。
他张开眼睛,看向富衍。
富衍忽的一抖,不寒而栗。
那双眼睛和楚煜的瞳色不同,是一种极致的、宛若深渊一般的黑。冰冷、淡漠,充满毁灭。不包含一丝人类的感情。
富衍眼中恐怖与惊喜交织着。
是它。
它又来了.
柴芝元忙完门中事务,急急忙忙赶到楚家别院,得知楚煜有事外出,不在家中,暗道不好。
昨日收到楚煜回信,看到信中所言“两日后有要事在身”,柴芝元便有不好的预感。
今日他已经早早下山,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又问别院管家楚煜去向,管家却是并不知情。
柴芝元心里更急,原地踌躇片刻,赶去长宁府楚家主宅。
问清门房楚煊位置,便径直冲了进去。
门房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人就不见了。
赶到书房,楚煊正与客人交谈,柴芝元贸然闯入,众人纷纷看向他。
柴芝元顾不得那些礼数,急道:“楚兄,我有要事相商。”
楚煊看他两眼,点点头,挥手让其他人都先退下。
等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柴芝元:“楚兄,敢问令弟去了哪里?所为何事?”
听他说到楚煜,楚煊眼神也带上一丝紧张,眉心微微皱着。
看他并不开口,柴芝元着急:“还请您告知!事关重大,我绝无恶意!”
他眼中焦急不似作假,楚煊道:“据他所说,他去和一个叫寒霜的女子,做些交易。”
“交易?”柴芝元一愣,皱眉,“什么交易?”
楚煊:“肉灵芝。”
“肉灵芝?!”柴芝元心沉下去,“这是我师父的藏品。”
“你师父?”楚煊一惊。
猛地站起身来,逼视柴芝元,“那日我弟弟去救那个孩子的时候遇到那人,是不是你师父?”
柴芝元颓然低头,没有否认。
楚煊脸色骤变,径直向外出门,“他出发不久。”
柴芝元抬头,“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楚煊不语,只是向外走。
柴芝元慌忙跟上。
柴芝元带楚煊御剑赶路,路上,楚煊告诉他,寒霜是清韵舫的人。
柴芝元又是一惊,旋即想通其中关节,“想来是我师父用肉灵芝与清韵舫那女子交易,那女子又用肉灵芝,将楚公子骗了过去。”
两人赶到醉烟楼,果然不见寒霜,却见到了雁遥归。
雁遥归见到楚煊来醉烟楼,登时一愣,下意识想躲。
不想楚煊径直向他走来,抓着他就问:“寒霜呢?”
雁遥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听、听姑娘们说她有事出门了……”
“去了哪里?”
雁遥归愣愣摇头,“都,都说不知道。”
楚煊甩下他转身就走。
雁遥归觉察不对,追过去要问,“怎么了?诶!楚大哥!”
楚煊和柴芝元已然腾身而起,不见踪影。
柴芝元在前御剑,越来越急,“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没听到楚煊答复,柴芝元回头,就见他手持一白玉罗盘,罗盘简单精致,边缘雕刻一共六只飞鸟。还有一处,像是被毁了。
随着楚煊的操控,很快,一只灵鸟突然破空而出,向前飞去。
而罗盘上的一枚雕刻,无声碎裂,只剩一片细纹。
楚煊:“跟着它。”
“好。”柴芝元应声而动,“那日我见楚公子身上也有一枚与这罗盘相似的玉佩,原来竟是七对双生鸟。这件法器倒是颇为精妙。”
楚煊不语。
连客套都懒得和柴芝元客套。
柴芝元自知他心中担忧,道:“多谢楚兄。”
“我是为了我弟弟。”楚煊冷声道,“如果可以,我们家不想与你们修真人士扯上半点关系。”
柴芝元眉目黯淡,不再说话。
两人跟随灵鸟一路西行,抵达那处农舍。
他们甫一现身,便有两名跟在楚煜身边的暗卫出现,对楚煊道:“主子!二少爷与首领在里面,我们进不去!”
楚煊点头。
灵鸟在屋顶盘旋不下,显然也想进去,但是无法突破。
柴芝元在旁,神色凝重:“是我师父锁住了这方空间。”
楚煊:“有什么办法?”
柴芝元抬手掐诀,“我姑且一试。”
然而还不待他开始,屋中骤然闪出一个人来。
寒霜手持肉灵芝,看到院中情景,顿时眸光一闪,弯唇笑道:“哟,好热闹啊。”
楚煊看到她,一个手势,当即出现三名暗卫上前要生擒寒霜。
然而寒霜“哈哈”笑了两声,飞身后退,一转身间,便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串话音,“你们自己玩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不必追了。”柴芝元开口,叹道,“我们不是她的对手。还是眼下要紧。”
说着,一道白色光纹徐徐向前扩散,然而还没触到那小屋,便被猛地弹了回来。
柴芝元猛地退后两步,堪堪抵住冲击。
站稳脚步,柴芝元摇头,“不行。”
楚煊压抑着怒气,“你们师徒之间,就没有什么独有的沟通方式?”
柴芝元颓丧,“师父已经多日不在山中,也不曾见我。两日前他终于回山,我前去拜见,他也不肯理我。”
“那眼下这事要怎么办?!”楚煊控制不住,急道,“你们玄冰楼都是一群疯子吗?你师父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柴芝元看起来比他更急,他一直摇头,“我、我不知道……”
蓦地,他动作顿住,猛一抬头,“我去求我门掌教!楚兄,还望在这里稍等片刻,切勿冲动!”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柴芝元火急火燎赶回玄冰楼,一路向里,径直去往最深处的一处院落。
此处最为僻静,少有人来。
正是玄冰楼掌教,聂黎天的住所。
他已在此闭关多年,不许人来探看。
院中花草无人打理,一片残枝败叶,荒芜遍地。
简直就像一片废弃的荒野。
柴芝元也是首次踏足此地,见到面前场景,耸然一惊。
然而此刻他顾不得多想,穿过荒芜院落,柴芝元在外扣门,高声呼道:“弟子柴芝元求见掌教师尊!”
无人应答。
柴芝元等了须臾,心急如焚。
太久不见掌教的面,他摸不准掌教脾性,更不知他是否知晓富衍所作所为,以及对于富衍的态度。
但无论如何,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柴芝元在门前跪下,颤声恳求:“掌教师尊,我师父有危险,求您救救我师父!
“师父如今走火入魔,已经种下孽根,弟子恳求掌教师尊出手,救我师父一命,以免铸成弥天大错!”
柴芝元说着,悲痛欲绝,不由呜声哭了起来,颤抖着捂住心口。
他也不知为何,他师父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终于,门开了。
房中漆黑一片,一道高大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柴芝元脸上泪痕密布,抬头,“掌教师尊……”.
不大的农舍中,一片寂静。
燕疏星业已疼昏过去,两只手被钉在身后墙板,鲜血顺着他的手掌,蜿蜒而下。
富衍看着对面楚煜站起身来。
不。
他是楚煜,但又……不是楚煜。
果然,果然这小杂种的血能将它唤醒!
富衍也站起身来,目光隐隐透出疯狂。
他不惜耗费三十年寿元将修为境界逼至洞虚巅峰,就是为了此刻。
上一次他准备不足,与宝物失之交臂反受其害,这次,绝不会放过机会!
“楚煜”站直身体,似是有些不适地,轻轻转动一下脖颈。
他看起来很不习惯,抬起两只手,注视着这副手掌。
细白的一双手,指甲修剪整齐,掌心太过柔嫩了些。
轻轻握拳,几乎是没什么力量。
放下手臂,“楚煜”复又看向对面。
富衍再次触及那双眼睛的漠然视线,仍是不由自主地忌惮。
旋即稳住心神,富衍开口,“你是器灵?楚家小子不过是一个钝灵根的废物,你不如,归降于我!”
“楚煜”听罢,并不作声。
轻轻抬脚想要向前一步,却微微踉跄一下,缓了片刻方才站稳。
一步步向前。
看他不理会自己只是逼近,富衍心中生怒,不乏警惕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为我所用,必然比跟在这个废物身边更好!”
“楚煜”仍是不语。
富衍心头火起,怒极反笑,“好,好!你既这般不驯,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富衍眼神凶暴,双手缓缓抬起。
磅礴浩瀚的灵力宛如潮起一般在这农舍中轰然汇聚,土木砌成的房屋似是不堪承受这种压力,急速晃动起来,细碎的泥土在各处扑簌簌掉落,一个个细小的孔洞出现在房顶和墙壁上,孔洞越来越大,接着,猛地迸裂开来!
轰——!
炸雷般一声巨响,屋子崩毁,带起万丈尘土飞扬。
待尘土消散,数万支密密麻麻的光箭齐聚富衍身周,飞速旋转。
无形气流汹涌翻滚,富衍长发翻飞,衣袍猎猎,双眼赤红凶狠,“去!”
万箭齐发,猛扎而去!
“楚煜”轰然被淹没在漫天箭雨中,了无生息地承受所有光箭的攻势。
富衍胜券在握。
这极星箭雨纵然不能杀死这神秘器灵,至少,也能将它重创!
不怕他不肯归降!
“你早早臣服于我,我还可饶你一命!”富衍道。
他说罢,箭雨中心却仍无声息。
富衍震怒,催动箭雨,登时,攻势更盛!
箭雨攻击许久,“楚煜”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富衍不由皱眉,心中有些不安。
下一瞬,就见一缕黑雾,缓缓从中飘出,开始逐渐向外蔓延。
黑雾弥漫。
光箭触之便顷刻消融。
黑雾扩散越来越快,浓郁的血气和阴冷盈满其中,转瞬,反而包裹所有光箭。
很快,最后一支光箭也黯淡下去。
黑雾缓缓收拢,“楚煜”依旧站在那里。
毫发无伤。
富衍表情崩裂,当场怔住。
“这、这不可能!”
“你……”
“楚煜”终于开口说话,“是何境界。”
他发出的音节和声调都颇为古怪,透着一股别扭的生涩。
富衍只是喃喃,看着自己的手掌,摇头,“不、这不可能……”
“我分明已经是洞虚巅峰的水平!半只脚踏入大乘!为何你还能……”
“洞虚、大乘……”
“楚煜”听着,思索良久,从他混乱的话语中捕捉到两个音节。
旋即他闭了闭眼睛,似是有些疲惫。
“人类的境界之分,倒是越发复杂了。”
“可惜,仍是很弱。”
说罢,他睁开眼睛,继续缓步走向富衍。
他身周黑雾弥漫,随着他越发走近,那阴冷的血腥之气便愈发浓重。
与玄冰密林那神秘洞窟中的血池别无二致。
然而富衍此时却再无面对宝物的惊喜,满眼只剩惶遽。
他下意识退后,“你、你别过来……”
“楚煜”不作它言,只是向前。
蓦地,他抬起一只手。
浓厚黑雾从那白嫩掌心涌出,带着森冷毁灭的气息,猛地缠向富衍!
富衍惊恐至极,摔倒在地,甚至忘记了抵挡。
他知道,这是他无法抗衡的力量。
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而他预想中的可怕灼烧并未到来。
良久,富衍睁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人。
背对他,身形高大魁梧,双手背在身后。
富衍心中突然委屈起来,颤声叫道:“师、师兄……”
聂黎天站在富衍身前,看着面前的“楚煜”,神色复杂。
“楚煜”也静静看着他。手中黑雾缓缓消散。
良久,聂黎天开口:“阁下,鄙师弟鬼迷心窍,冲撞了您,在下给您赔罪,还望留他一命。”
“楚煜”听着,过了很久才回应,“为什么。”
依旧是那种诡异腔调。
但聂黎天听懂了。
他语气淡淡,说得很慢,一字一音都很清晰:“因为您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楚煜”这次回应快些,点了点头,他道:“你,比他修为高些。”
说着又问:“你又是何境界。”
聂黎天依言回答,“在下不才,现下正处大乘中期。”
“楚煜”听罢不语。
过了片刻,看向聂黎天身后的富衍。
“我要废他两只手臂。”
“楚煜”淡淡道,“小家伙,相当生气。”
聂黎天闻言沉默。
远远,看向先前被富衍灵力暴动冲向远处的燕疏星。
两只手掌被羽箭贯穿,血洞已然干涸,凝固的血液留在他掌心,像一道丑陋的旧疤。
“楚煜”等他片刻,掌心黑雾再次出现,复又开口,“如若不允……”
“好。”
聂黎天打断他的话,“我来。”
说罢,他回转过身,看向瘫在地上的富衍。
富衍在旁听了个一清二楚,看着聂黎天,惊惶道,“不、不要,师兄……不——啊——!”.
柴芝元和楚煊躲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不敢上前。
富衍的痛叫太过惨烈,柴芝元听得浑身一颤,无声落下泪来。
楚煊皱眉看着一切,事情的发展已经全然超过了他的理解,似乎从一开始,就与他的想象全然不同。
聂黎天废了富衍的两只手后,回身对楚煜说了什么,楚煜似乎是点了点头。
接着,楚煊就见楚煜身子一晃,软倒在地。
楚煊顾不得许多,急忙上前,将楚煜拦腰抱了起来。
柴芝元看他冲出去,也跟上去,却是走向了富衍。
富衍双手被齐齐砍断,血流如注,他抬着自己光秃的手臂,声嘶力竭,几欲癫狂。
“师、师父……”
聂黎天扫一眼楚煊,没看富衍,却是径直走到了燕疏星面前。
小孩如今还在昏迷着,因为流血过多,嘴唇都泛起苍白。
聂黎天拿起他的手,将上面的短箭拔了出来。
伤口被勾连,又流出血来。
看着他掌心的窟窿,聂黎天沉默地轻抚上去,顿时血流止住。
做完这一切,聂黎天扯下自己的衣袖,将他的手包扎好。
两只手都包扎完毕,聂黎天把燕疏星抱起来,回到楚煊面前。
“带他们回去吧。”聂黎天道。
楚煊看他良久,方才点头,向后看了一眼,示意暗卫将燕疏星接过来。
把燕疏星交给他们,聂黎天转身,抓起富衍,留下一句,“走。”
柴芝元听了,回头看楚煊一眼,慌忙道:“告辞!”急忙转身跟上了。
他们离开,这里只剩楚煊几人。
先前楚煜来时的马车已经被毁,楚煊命人紧急去寻一辆过来,抱着楚煜往回走。
雁遥归终于找到这个地方,看到满地疮痍,还有双双昏迷的楚煜和燕疏星,愣了,“这、这什么情况……”
楚煊没有理会他,抱着楚煜脚步不停。
很快,暗卫将马车找来。
几人上了车,暗卫问:“主子,去哪?”
楚煊静静道:“回主宅。”.
楚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他的床上。
不是别院,就是他家。
大脑有些昏沉的钝痛,像是睡久了似的。
他似乎是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梦中没有鬼影幢幢,没有惨叫惊扰。
但他这一觉,睡得却并不舒适。
醒来也不精神百倍,反倒有些萎靡。
从床上坐起来,楚煜发现,他左手腕上,那串漆黑的佛珠,竟然现了身。
然而很快,又消失了。
好像方才那一眼,只是他的幻觉。
“啊……”
楚煜闷哼一声,大脑一阵锥刺疼痛。
抬手掐住自己的头,楚煜痛得栽倒在床上。
那阵疼痛终于过去,楚煜有些脱力般趴下。
然而下一刻,他猛然回忆起来。
他们明明,是见到了富衍!
他晕了过去,一睁开眼,就见到富衍用短箭扎穿了燕疏星的两只手……他要杀燕疏星!
“——不!”
楚煜惊叫,站起身就往外冲,门一打开,撞到一个人身上。
楚煜定睛,见是楚煊。
愣了一下,楚煜叫道:“大哥……”
楚煊细细看他光洁的额头,确信这是自己弟弟。
低头,见他光着的一双脚,皱眉道:“怎么不穿鞋。”
楚煜顾不得这些,抓着楚煊手臂急道:“大哥,小星星呢?燕疏星呢?!”
“他就在这个院子里。我安排他住在西厢房。”
说着,楚煊将楚煜往屋里推,“他还没醒。你先回床上休息,或者,至少穿上鞋和外衣再去看他。”
楚煜听罢,一颗心放松大半。
回房乖乖穿鞋。
楚煊在旁看着他,皱眉问:“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楚煜动作一顿,大脑忽的又是一阵痛楚。
“我、我记不清了……”
他面色痛苦,伸手掐太阳穴。
楚煊见状扶住他的手,不再问他,“好,记不清先不想了。”
来到西厢房,楚煜看到床上,燕疏星果然安然睡着。
楚煜上前轻轻翻开他的手掌,看到上面包扎的白布,眼睛一酸。
他的确是想不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如何从富衍手下逃走的。
但是不论如何,燕疏星受到这样的伤害,楚煜心疼的要死了。
手掌被洞穿,还能好吗?
回身看向楚煊,楚煜问:“遥归呢?”
楚煊闻言神色一冷。
然后才道:“你要见他?”
楚煜一怔,旋即想通。
点点头,他道:“是寒霜骗了我。遥归并不知情。”
楚煊沉默半晌,才转身出门。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接着,却在进门前突然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雁遥归走进来。
他脸色灰败,难看得很,再不复以往意气风发。
走到楚煜身边,雁遥归颓然跪下身,“焕之,我愧对于你……”
楚煜没有回头,只是道:“是寒霜,不是你。”
“是我,是我……”
雁遥归低着头,声音沙哑,饱含痛苦:“纵使知道她欺我害你,我……”
像是说不下去,雁遥归突然失了声,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我还是爱她……”
楚煜沉默,久久不言。
时间绵长,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转头看向雁遥归,轻声道:“那你先来看看,小星星这手,还能好吗?将来是不是会留疤?”
雁遥归猛地抬头看向他。
眼中痛苦和惊喜挣扎,心底五味杂陈。
俯身对楚煜一拜,雁遥归沉声道:“焕之,我欠你的。”——
作者有话说:Surprise!
干了这杯更新酒,我给的爱你拿走!
因为写完比预想得早很多就提前发了!感谢大噶支持!
所以今天中午就木有啦~
笔芯~
注: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三国演义》
第25章 第 25 章 “我会将燕疏星受的苦,……
燕疏星的手伤得重, 又因为动用灵力,牵动了旧伤。
不便行动,不便出门。饭都是楚煜在喂。
两人就这样在楚家主宅住了下来。
雁遥归倾心救治, 再加上楚煜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 所有他能拿得出的好东西,不论价值如何,都往燕疏星身上用。
总算,将他的情况稳定下来。
只是……
雁遥归看着楚煜,有口难言。
楚煜坐在燕疏星床边, 帮他盖好被子, 道:“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雁遥归缓缓道:“他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如果还不能尽快想办法修复他的灵根, 那他就会彻底……”
后面的话雁遥归没说,但是楚煜知道。
彻底失去修炼的能力,变成连普通身强体壮凡人都不如的废人。
咬着自己嘴唇, 楚煜默然。
半晌, 他问:“还有多长时间?”
雁遥归:“最多, 最多月余。我会尽力帮他,但是, 我做不到更好了。”
“多谢你, 遥归。”楚煜对雁遥归扯了个笑。
“还是别笑了。”雁遥归叹一声, 拍拍他的肩, “比哭还难看。”
最近几天,刚刚经历过富衍那件事, 又因为燕疏星身体越来越差,楚煜精神也有些委顿。
楚煜抬手掐着眉心,突然开口, “我想,再去问问寒霜。”
雁遥归一怔,“你……”
“清韵舫是最后的机会。”楚煜道。
雁遥归沉默许久,终究点了头,“好,我去帮你问。”
雁遥归离开了。
楚煜坐在床边,盯着自己左手手腕,怔怔发神。
前两日他与楚煊长谈,已经知道了那日,他昏迷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是“他”。
是“他”将富衍打败,他们才得以逃脱的。
当日他与富衍周旋,骗他的确是自己拿走了神秘血池中的宝物,还骗他那宝物已经在自己身体,融为一体。
现在想来,竟然都让他给蒙准了。
只是那所谓宝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昏迷之后,又是什么操纵了他的身体?
是那个神秘的宝物的……器灵?
楚煜曾在书中读到过,一些高等法器是会产生器灵,有自主意识,可以配合主人行动。
难道,就是那个器灵附了他的身,打败了富衍?
但是,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增加啊。
或者……是什么后背灵?什么妖魔?什么冤魂?
想到这,楚煜后背又是一寒。
这几日,他日日思考这个问题。
甚至翻阅古籍,查找有没有与自身体内另一意识对话的方法。
可惜有是有,他尝试一通,却好像根本没有另外一个意识存在。
根本没有应答。
哎。
楚煜仰头望天花板。
他是倒霉还是幸运。
“二、爷……”
一道压低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楚煜出门,就见春宁猫在门口,低声唤他。
因为燕疏星习惯了春宁,就将他从别院叫了过来,依然跟在两人身边。
楚煜见状好笑,“不用这么小心。”
春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少爷还在睡着,怕不小心吵醒了他。”
说罢他“哦”了一声,道:“对了二爷,外面有位自称姓柴的道长。”
柴芝元?
楚煜睁大眼睛,“快请进来。”
原他这几日疑虑太多,也想去找柴芝元问个清楚,但听大哥说那日是“自己”要求砍了富衍一双手,楚煜觉得自己还是不去比较好。
富衍到底是柴芝元的师父,楚煜换位思考一下,怕他想杀了自己。
不想他竟然找上门来。
想着,春宁领柴芝元进了院。
见到楚煜的面,柴芝元反倒有些踌躇。
楚煜只好率先迎上前去,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芝元道长。”
柴芝元变了脸色,慌忙还礼,“不敢不敢。”
楚煜苦笑,“你不用怕,我现在就是我自己。”
柴芝元直起身,看向他,略显尴尬地回以一笑。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气质也纯净似雪。
的确与那日那个恐怖的杀神不同。
按捺心中惊惶,柴芝元低头,对楚煜道:“楚公子,家师鬼迷心窍对你不利,在下特来向你赔罪。”
这话说罢,两人之间气氛更尴尬了。
楚煜脸色僵硬,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说他原谅吧,那的确是,没法原谅。
若说他不原谅吧,富衍因他断了一双手,柴芝元恨他也是应当。
想着,楚煜没有应声,只是转移了话题,道:“芝元道长,恰好你来。我有些事,想向你请教。”
柴芝元:“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
一个时辰后,楚煜眉头紧皱。
富衍没有骗他们。
那血池,当真是在他们离开后,池水干涸,血腥味也散去了。
就好像,他掉进那池子,然后将池水吸干了似的……
这么说,那池中血水全靠那神秘宝物维持,宝物被他无意识取走后,池水也不复存在?
而且,那日也是他掉入池中后,池水突然暴动将富衍重伤,富衍不得不离开。
之后他自己抱着燕疏星从池子里爬出来的。
他们才从石洞中离开。
但他依然不知道那池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柴芝元也不知道。
还有……
“那密林中那块巨石,还有其中洞窟,又是为谁所建?”楚煜问。
那长长的,像老鼠道一样的地道,绝对是人为挖成。
“我也不知道。”柴芝元苦笑摇头,“那块巨石一直存在,我先前从不知道其中别有洞天。后来我也暗自查过,翻遍藏书阁,也没找到半点痕迹。”
“不过,”柴芝元话锋一转,“我倒是看到了一张奇怪的阵图。”
“什么?”
柴芝元:“那阵图看起来极为古旧,纸张已经残破不堪,我不敢移动,但是我将阵形记了下来。”
楚煜立刻道:“画下来,我替你研墨。”
柴芝元凭记忆将阵图临摹在纸上,楚煜看着,皱眉道:“有点奇怪。”
这阵图极为简单,简单到简陋的地步。
柴芝元搁笔,“是有些怪。我不精阵法之道,但也了解,寻常阵法,最普通的也至少八个阵眼。但这个阵图,却只有六个。”
“没错。”楚煜道,“我在书中看到过,小阵八方,大阵六十四方。就是指小型阵法以八个阵眼起,大型阵法以六十四个阵眼起。”
“楚公子看书倒是很多。”柴芝元闻言偏头看向他,赞赏笑道,“先前我那钦原,也是你从书中看到的。”
楚煜笑笑,没说话。
他前世生病住院就喜欢看玄幻小说打发时间,现在看这些修真古籍,就跟看玄幻小说没什么两样。
他爱看。
复又看向阵图,楚煜:“我了解也不多。而且我只是凡人,没有修为,只看表面,不懂内里。芝元道长,可以把这临摹的阵图给我吗?”
“当然,”柴芝元道,“就是要给你才画下来的。”
说着,他神色一黯,“楚公子,我已将我所知尽数告知于你了。我师父的事……”
眼见他又要说,楚煜忙道:“芝元道长,多谢你。”
柴芝元听出他不想提,黯然一笑,不再继续说。
突然想到燕疏星,柴芝元道:“燕师弟……他的身体……”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柴芝元看见楚煜脸色已经冷了下去。
“芝元道长。”楚煜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看着柴芝元,“他的身体很不好。你要去看看吗?”
柴芝元微微一愣,旋即点头,“好。”
楚煜收好那副阵图。
两人走出正房,去往西厢房。
十几步路的距离,楚煜淡淡开口,“芝元道长,燕疏星两次为你师父所害。一次将他的灵根损毁,至今无法修复。另一次,将他两只手掌洞穿。富衍伤我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伤他之事,我永远无法原谅。”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恨意,但却满腔决绝。
柴芝元垂下眼睛,终究只是点了下头。连声抱歉都说不出口。
西厢房。
燕疏星还睡着。
六岁大的孩子身体瘦弱,小小一只缩在被子里,脸色苍白,眉心皱着。
有一只手露在了外面,裹着厚厚一层白布。
楚煜上前想替他盖好,不想一触到他的手,燕疏星睁开了眼睛。
摸摸他的头,楚煜:“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燕疏星双眼还有些迷蒙,眨了眨,方才对他点点头。
察觉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燕疏星偏头一看,见是柴芝元。一双黑亮眼瞳瞬间清明,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柴芝元也有些局促:“燕师弟,我……”
“我不是你师弟。”燕疏星打断他,“玄冰楼与我早没有瓜葛。”
说话间,燕疏星身体不禁开始细微得抖动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楚煜忙拍了拍他,道:“芝元道长,看也看了,还请你先出去吧。”
“好、好……”
柴芝元脸色难看,低低应两声,又看燕疏星一眼,转身出门。
待他走后,燕疏星呼吸逐渐平复,偏头看向楚煜,眼神显得有些委屈,“他为什么会来。”
“他路过。”
楚煜随口道。
摸了摸燕疏星的头安抚,楚煜犹豫良久,终究没有问出口。
其实他一直都想知道,燕疏星在玄冰楼密林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但他一直不敢问。
现在看样子,还是等等。
将燕疏星安抚好,楚煜道:“我去叫春宁给你拿点吃的。”
走出房门,却见柴芝元还站在门口。
楚煜讶然,“芝元道长……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柴芝元苦笑,“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同你说,只怕今后,你们也是不肯再见我了。”
楚煜回头看一眼屋内,关好房门。
拉着柴芝元向外,“芝元道长请说。”
“楚公子……”柴芝元轻吸一口气,“这几日我始终寝食难安,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也不认为一句愧对可以令我心安。但我仍是想说一句,我对不住你们。”
说罢,他没给楚煜回答的机会,转身离开.
两日后,一位特殊客人造访楚宅。
楚煜正给燕疏星喂药,见到来人,不由一愣。
雁遥归站在一旁,轻咳道,“她直接就要过来,我没来得及先派人知会你一声。”
寒霜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走进屋内,坐在桌上,拿起一只茶杯把玩,“我至少也要看过他什么情况,才好帮你们想办法吧?”
她仍是一身劲装,脑后一个高高的马尾。
与先前所见,醉烟楼的头牌全然不同。
楚煜收回视线,继续给燕疏星喂药,道:“寒霜姑娘,多谢你前来。若是你能帮我们想到法子修补他的灵脉,那先前的事,我们就算两清了。”
寒霜听罢,却是扫他一眼,笑道:“哦?我是骗了你,可就算我不与你两清,骗了就骗了,你又能如何?”
楚煜拿帕子沾了沾燕疏星嘴角的药渍,“我会将燕疏星受的苦,加倍还给清韵舫。”
寒霜神色一凛,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
“你威胁我?就凭你?”
“不是威胁。”楚煜道,“就凭我。”
喂完药,将白瓷小碗放在一旁,楚煜站起身看向寒霜,淡淡道:“我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
“富衍那日的下场,想必寒霜姑娘也略知一二。”楚煜道,“我想,或许这足够让寒霜姑娘你明白,拿我的信任和别人做交易,是你的不当。”
寒霜听罢盯他良久,转开头去,冷声哼道:“你不必这样给我下马威,警告我。我今日既是来了,便会帮你们想办法。”
楚煜心里暗暗松一口气。
知道方才那一点点的威慑,还是有些作用的。
只是要她低头认错,她怕是拉不下脸。
没再逼她,楚煜侧身让开床边的位置,“那还请寒霜姑娘,帮忙看看。”
上前探了燕疏星的心脉,少倾,寒霜便蹙眉,“他的情况,的确是很不好。寻常的灵药,怕是难救。”
楚煜道:“寒霜姑娘,你上次同我说的肉灵芝?”
寒霜扫他一眼,“那倒是没有骗你,肉灵芝确有此物,我也从富衍手中拿到了。不过,不是给他用的。”
见楚煜皱眉,寒霜急道:“不是我不想给他!是给他也没用!肉灵芝对灵根无效,是……做别的用的。”
她含糊其词,楚煜也不关心肉灵芝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了。
一颗心沉到谷底,楚煜喃喃道:“那……灵药无用,遥归的医术也无效,还能有什么办法?”
寒霜在旁眉头皱紧又松开,几个来回,终于,她无奈道:“或许……你们只能上葫芦岛了。”
“那些个老妖怪,虽然都有点毛病,但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第26章 第 26 章 “小星星,不然……你认……
葫芦岛, 楚煜知道一些,虽为六大仙门之一,但如果六大仙门也有鄙视链, 那葫芦岛毫无疑问就在最底端。
虽然人人都说六大仙门, 但常常会对葫芦岛不屑一顾。
因为他们修为最末。
末到据说他们岛主,连个寻常门派的掌教都打不过。
当然,这只是传闻。因为他们极少外出活动,也很少有人与他们交手。
如果说清韵舫的山门很神秘,那葫芦岛就是, 每一个人, 都很神秘。
葫芦岛位于南海,距离此地非常遥远。
远离大陆, 也远离世俗。
据闻葫芦岛人生性古怪,极难相处,非常排外。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们做事, 似乎全凭心情。
原书中, 葫芦岛戏份也不多,是非常边缘的存在。
而葫芦岛之所以可以被归类为六大仙门之一, 据说……是因为建派时间早。
葫芦岛是这个世界修真界, 目前已知的所有门派中, 最古老的一个。
大约是因为最早将六大仙门并称的人敬老爱老吧, 把葫芦岛也加上了。
当然了,时常被人忽略。
这个地方又远, 听着又不靠谱。
楚煜看着寒霜的眼神不由带上了一丝怀疑。
寒霜看出来了,气道:“我这次可真没骗你!葫芦岛上的人都活得久得很,只有他们还有可能有法子了!”
“葫芦岛非常遥远, 就算是我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也要耗费许多时日。”楚煜皱眉道,“而且他们的人性格古怪,若是见都不肯见我们,怎么办?”
燕疏星的身体,耽误不起了。
寒霜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看一眼燕疏星,又看看楚煜,最后瞟了一眼雁遥归。
似乎在犹豫,半晌,寒霜从她手腕间一只青玉镯子里摸出一个东西,扔给楚煜。
楚煜忙伸手接住,一看,是一个淡青色的小葫芦,巴掌大。
“这是葫芦岛的信物,带它去,那老东西会见你们的。”寒霜道,“只是如何说服他帮你们,就是你们要自己考虑的事情了。”
说完这些,她转身就走。
临出门前,脚步一顿留下一句,“你们爱信不信。若是不信,尽管将这葫芦扔了吧。”
楚煜皱眉看着手里的葫芦。
雁遥归看他一眼,转身追了出去。
寒霜脚步很快,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楚宅门前的马车,就在寒霜即将上车之前,雁遥归忍不住叫她一声。
寒霜停住脚步,侧过半边脸。
雁遥归看着自己异常熟悉但是又异常陌生的娇艳的侧脸,涩声道:“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就算你直说你是清韵舫的人,我也……”
“你什么?”寒霜冷然打断他的话,觉得好笑一般轻笑一声,“你会因为我不是醉烟楼的风尘女子,而娶我进门吗?”
雁遥归一愣。
“你不会。到时你还会有更多的借口。”寒霜道:“若是真心相爱,什么身份地位都不重要。说到底,你们男人,最不是东西。”
寒霜说罢,转回头,就要上车前,留下最后一句话。“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今后,我们也两清了。”
马车徐徐驶离。
雁遥归怔怔地看着车离开的方向,很久。
心里一阵空落落的痛。
你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将那只小青葫芦收好,楚煜暂且按下犹豫,对燕疏星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今天天气不错,日头好,他一早就计划带燕疏星去院子里走走。
方才因为寒霜来了才耽搁。
一大一小并排在楚宅的后院慢慢走,没叫春宁跟着。
倒是小青自己飞出来,在他们头顶盘旋,间或自己飞出去一阵,很快又飞回来。
想要落在燕疏星肩膀上歇一歇,但楚煜在旁盯着不让它落。
它只能呼哧气喘的又飞走到树上休息。
“方才那人说的葫芦岛……”燕疏星突然开口。
“嗯?”楚煜看向他。
“很远?”燕疏星问。
“很远。”楚煜点头,旋即对燕疏星笑了笑,“怎么?害怕了?”
燕疏星低头沉默。
楚煜以为他在担心路程遥远,担心自己不陪他去。
蹲下身,楚煜握住他的肩膀,“远不算什么问题。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治好。”
燕疏星仍是不语。
楚煜轻轻晃他的肩膀,哄孩子:“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笑一下嘛,小星星笑起来最可爱了。”
燕疏星抿唇,半晌,抬眸看他,“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无亲无故……”
“无亲无故?”楚煜骤然打断他,音量提高,有些不可思议,又伤心。
“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竟然说我们无亲无故?”
“我好伤心啊。”楚煜半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细微抖动,好像纤弱的蝴蝶在风雨中飘摇,看起来真得很伤心。
燕疏星愣了,有些慌张:“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嘴巴张张合合,又沉默下来。
干巴巴道一句,“对不起。”
楚煜兀自伤心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抬头看向燕疏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小星星,不然……你认我做干爹好不好?”
“……”
燕疏星脸上明明白白出现一丝裂痕。
楚煜继续道:“这样呢,你就可以加入我们楚家的族谱,就不会觉得我们无亲无故了!从今以后,你想赖账都赖不成,我就是你有名有姓的老父亲……诶诶、怎么走了!还没说完呐!”
燕疏星不听楚煜胡言乱语,绕开他径自向前走去。
回想方才他伤心的模样,果然都是做戏。
楚煜笑着追上来,去拉他的手,“好不好,小星星?叫我一声干爹?”
燕疏星:“……”
甩开他的手。
楚煜又去拉:“你不是不愿意叫哥哥嘛,那叫干爹是没有关系的,来,乖,你考虑考虑。”
燕疏星忍无可忍,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够了,楚煜。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楚煜仍是含笑看着他,抬手揉揉他的发顶。
小孩心思重,又缺乏安全感。这样插科打诨,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少想些乱七八糟的。
伸手揽着他的肩带进怀里,楚煜拍拍他的背轻声道:“你可以把这里当成家,把我当成你的家人,不管是哥哥、干爹,还是楚煜。”
燕疏星静静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抓着他的衣角,低低“嗯”了一声,心中动容。
然而下一瞬,又听楚煜道:“当然了,我刚才伤心都是真的,想认你做儿子也是真的。”
燕疏星:“……”
强忍着没有把他推开。
两人继续在园子中逛了一会儿,走到正房附近,楚煜突然道:“小星星,我们去给我娘请安吧!”
燕疏星一怔。
他来了楚家主宅有些时日,但因为身体不好,一直也没有去见过楚家老爷和夫人。
只有楚煊,在楚煜院中见过几回。
楚煜的娘亲……
燕疏星有些紧张。
看出他的局促,楚煜安慰,“没事,不用怕。我娘很温柔很和善的!”
说罢拉过燕疏星往正房方向走,在门口碰上了正要外出的楚贤。
“爹。”楚煜恭恭敬敬对楚贤行了一礼。
楚贤点点头,道:“你娘醒着,在房里休息。”
说罢,视线却是放到了燕疏星身上。
楚煜瞧见了,微微俯身到燕疏星耳边:“叫楚伯父就好了。”
“楚伯父。”燕疏星叫了一声。
楚贤打量他半晌,方才收回视线,淡淡应了一声,“嗯。”
就要转身离开前,他却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对楚煜道:“我房里还有一只千年老山参,让庆伯给你取了来,拿去给他补身子吧。”
楚煜一惊,继而狂喜,“多谢爹!”
老山参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爹的态度。
他终于接受燕疏星的存在.
最终楚煜还是决定要去葫芦岛。
既然决定了,那就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楚煜用两天时间查路线、备好车马行装,做了一切他能做的。才敢去向楚贤说明情况。
出乎他的意料,楚贤闻言只是皱眉盯他许久,最终没怎么需要他开口游说,就点头同意了。
看出他的惊讶,楚贤气笑了。
“你什么都安排好了,跟我玩这招先斩后奏。纵使我不允许你去将你锁在家中,你是不是也有本事飞了去?”
说罢,他又忍不住叮嘱:“不必带太多东西累赘,这一路上都有我们的钱庄和铺子,缺吃少穿只管找当地的掌柜和管事,路上有什么困难也尽管找他们,我已经派人知会过了。”
“还有……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切记不可冲动,小心为上……”
楚贤一连嘱咐楚煜许多,楚煜静静听着,心里一阵微微的酸,甚至蔓延到了眼眶和鼻尖。
等楚贤说完,楚煜吸了吸鼻子,笑道:“谢谢爹,我记下了,每一个字都记下了。”
楚贤扫他一眼,手放在他肩上。然而只停留短短一瞬,旋即移开,摆摆手,“滚吧。”
当日,楚煜又去见了他娘和他哥。
才知道,原来他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没有责怪和埋怨,有的只是担忧和不舍。
第二日一大早,楚煜留下一封信,便趁着清晨悄然离开。
坚决不肯让他们送。
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那就太丢人了。
日光慢慢变得浓烈,马车逐渐驶出长宁府。
这也是楚煜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离开家,而且还是远行,目的地是在他看来有些虚无缥缈的六大仙门。
他有一种仿佛现在才正式踏入这个世界的虚幻感。
马车驶出长宁府不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逐渐接近马车,最后行到车旁,和马车齐头并进。
楚煜听到动静,开窗一看,就见雁遥归骑马跟在车旁。
见楚煜探头看他,雁遥归气道:“你就这么丢下我自己走?”
楚煜迟疑,“葫芦岛路途遥远,地处偏僻,可没有长宁府繁华热闹。你当真要去?”
雁遥归:“若是只有我一个人,繁华热闹有什么用?有朋友的地方,才有繁华。”
说罢看向楚煜,“我在长宁府,只认你一个朋友。”
楚煜愣了愣,犹豫道:“寒霜呢?”
雁遥归默然。
回过头去,半晌才道:“走了。”
“她说与我两清,就直接消失了。”雁遥归自嘲摇头,“我在醉烟楼等她两天,她再没出现过。”
楚煜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知道雁遥归对寒霜动了真心,不想用情还挺深。
本来以为是个浪荡子,不想还是个痴情种。
半晌,楚煜拍拍燕疏星,对雁遥归道:“这还有你的病人,你也得照看好。只好委屈雁神医,卖身给我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小星星,都是男人,臊……
为了尽快抵达葫芦岛, 楚煜一行人在燕疏星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用最快的速度赶路。
一连几天,风雨无休。
只是他们一路从北到南, 气候变化剧烈, 楚煜水土不服,身上起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疹子,阵阵刺痛。
楚煜原想继续南行,习惯就好,但遭到其他人强烈反对。
燕疏星最直接, 表示如果楚煜不停下来先把疹子医好, 他就跳车,不去了。
楚煜无法, 只好在众人的威压下同意,暂歇两日。
行过淮水,便是真正到了南。
楚煜一行人马车在路上换了好几辆, 在多山的南方跑起来, 越来越不便。
进城的时候楚煜还在想, “离开淮宁府我们就换船,顺汉江直下赣江, 再到闽江, 就能一路到南海去。”
雁遥归看着他不由咋舌。
一路上楚煜大事小情包办一切, 将所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哪里还有先前半点闲散少爷屁事不管的模样。
“你歇会儿吧。”雁遥归道, “身上不难受吗?”
楚煜沉默了,感受身上微微的刺痛, 好像穿了非常粗糙劣质的衣料,在皮肤磋磨。
这已经是用了雁遥归给他的药膏之后的情况。
难受还是难受的。
只是一想到他们在路上多耽搁一天,燕疏星就多一分危险, 楚煜就觉得,这点难受,还真能忍。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休息,那他就努力趁这两天,让自己适应一下,把身体养养好。
淮宁府也是陈朝一相当繁华热闹的大都府。
几人山野陆行多日,突然看到此间场景还有点不习惯。
尤其是雁遥归,“啧啧,可算闻到一点人味了。”
他们还没找到合适的客栈落脚,楚家钱庄的掌柜已经跟着暗卫找了过来。
劳他帮忙找一间清静的客栈,楚煜第一件事,先让小二烧热水来洗澡。
水土不服多是因为环境变化,菌群失调,这种时候保持体表卫生是关键。
多日行程疲惫,因为泡澡太舒服,楚煜在木桶中迷迷蒙蒙睡过去。
久久不见人出来,燕疏星隔着屏风叫楚煜,无人应答。
皱眉转过去,就见他斜靠在桶边,双眼闭着,睡着了。
燕疏星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楚煜一头黑发散开披在身后,脸被水汽熏得发红,鼻尖微微翕动,睡得正熟。
难得见他如此放松姿态,显然这几天是累惨了。
燕疏星都有些不忍叫醒他。
然而倏地,楚煜眉心急促地皱了一下,左手手腕上一串深黑色的佛珠忽而闪现出来。
浓墨一般化不开的黑挂在楚煜白皙的手腕上,活像一个镣铐。
燕疏星皱着眉,顾不上打扰他的浅眠,戳了戳楚煜裸露在外的肩头,将他叫醒了。
楚煜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被压着的手臂有些酸麻,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看到面前的燕疏星,楚煜下意识从浴桶中站起来,伸手捞过一旁衣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
“你怎么了吗?哪不舒服?”
他的动作很快,然而那一瞬间的间隙仍是让近在咫尺的燕疏星看了个清楚。
水雾迷蒙中,燕疏星一张脸突地红起来,猛地转过身去。
楚煜踏出木桶,还有些奇怪。
过了片刻低头看一眼自己还光着的脚,反应过来。
不由好笑:“小星星,都是男人,臊什么?”
燕疏星不说话,看背影,耳朵尖都在发红。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楚煜了悟。
男人,总会在某些特殊的地方有些奇怪的胜负欲和自尊心,不管大男人还是小男人。
虽然他自认自己不属于猛男的类型,但好歹发育健全,男性本钱也是有些份量的。
想着,楚煜安慰道:“没关系,你还小,不要急,你以后也会长这么大的。”
不想这句话毫无效果,反而适得其反,燕疏星整个人好像被炮仗点了一样。
“你赶快出来吧!”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楚煜一头雾水。
下到一楼大厅,掌柜的已经安排好了一桌子淮宁特色菜。
燕疏星坐在桌边,绷着一张小脸,看起来生人勿近,凑近了就能发现他脸上还有微弱的红。
楚煜坐到他身边,决定还是不提方才那件事比较好。
吃罢饭,掌柜盛情邀请,帮楚煜一行人引路,在淮宁游玩。
楚煜本不想去,但掌柜一直劝。
“二爷,头儿年前大少爷来我们淮宁分铺巡视,游览一遭,说我们淮宁山水环抱,风景很好呢。”
楚煜听他提起大哥,不由有些思家。
这也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开长宁府,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中华传统纪念品之魂开始在胸中熊熊燃烧,楚煜:“那劳烦钱掌柜带我们逛逛,我去买些土特产,送回家中。”
淮宁风土人情都与长宁不同,街上行人衣着各异,也有许多当地特色吃食玩意,倒是也颇为新鲜。
街上人多,楚煜牵着燕疏星的手,怕他走丢。
楚煜有种带着儿子逛街的感觉,还有点隐隐的兴奋。
不时低头到燕疏星耳边询问,他想要什么。
燕疏星神情淡淡,看起来对一切事情都不怎么感兴趣。
走到糖葫芦摊车,楚煜拿起一串给燕疏星:“又红又圆的山楂,看起来就酸酸甜甜,想不想吃?”
燕疏星摇头,“刚吃过饭。”
走到纸扎玩具摊前,楚煜拿起一辆纸扎的小马车,“哇,真是栩栩如生,喜不喜欢?”
燕疏星冷漠:“纸扎的再真又有什么用。”
走到面具摊前,楚煜拿起一副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覆在脸上转头去吓他,“哈!”
燕疏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楚煜:“……”
直到走到一家兵器铺,燕疏星始终平静的小脸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楚煜发现了,“感兴趣?”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孩子没病。
方才看燕疏星始终无欲无求,他都担心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孩子厌世了,那就糟糕了。
只要还有欲望,那就好说,起码会对世间留恋。
这间兵器铺子规模不小,铺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都有,颇为齐全。
就是在这热闹的街上,显得过于门可罗雀了。
店掌柜坐在柜台后一张躺椅上,前后吱呀吱呀晃着身子哼曲儿,有客进门,也没起身招呼一下的意思。
楚煜也乐得无人打扰,和燕疏星自顾自看起来。
面前一墙都是长刀短剑,燕疏星看着它们,眼神清亮,透出专属于小孩子的光彩来。
楚煜看着他终于兴奋起来,很是有些开心。开心之余又有些心疼,小孩也就喜欢这些东西,奈何偏偏遭遇这些。
揉揉他的头,楚煜:“慢慢看,喜欢什么我们就买回去玩。”
楚煜对这些刀枪棍棒兴趣缺缺,倒是另一面墙壁上展示着许多针、刃一类的暗器。
花里胡哨的,种类挺多。
楚煜走过去,突然看到一块黑色的,像鳞片一样的扇形物体。
那东西颜色黯淡无光,但上面却有一道道裂痕,看起来,就像是身经百战的模样。
楚煜怀疑这是一块鳞甲的碎片。
只是为什么放到暗器堆里拿出来卖?
楚煜想要看清楚些,不想他刚刚走到附近,那黑色扇甲突然轻轻“咔”一声,裂了。
楚煜:“?”
店掌柜像是突然长出了耳朵似的,曲儿也不哼了,一个打挺从躺椅上站起,跑到楚煜这里来,“这位公子,你看就看,怎么把我家东西弄坏了?!”
楚煜莫名其妙,“我碰都没碰它,它自己就裂了。”
掌柜冷笑:“公子莫要说些笑话,我看您气质不凡,也当是有身份的人,怎的在此胡言乱语?这甲片安生放了好些时日不坏,怎的公子一来就自己坏?”
说罢,他扶了扶自己的小胡子,“公子,想您也不是赖账之人,您且赔偿小店……”
“等等等等……”楚煜打断他,微笑,“它就是自己坏的。”
说着他伸出手,距离甲片也还有一段距离,“你看我站得还这么远,伸手都够不到它。它一坏你就过来了,你也没看到我挪动步子吧?”
掌柜一滞,看了看楚煜指尖与碎裂甲片之间,起码还有一掌的距离。
他动了动嘴,半晌嘴硬道:“那也是你走动间带动了空气,将甲片给震毁了!”
“?”
饶是楚煜脾气好,也被气到了。
也不知是多少银两,值得让这掌柜的如此不要脸皮,不占理就开始耍无赖。
“那你想让我赔多少银子?”楚煜问。
掌柜以为他屈服了,故作大方道:“这甲片我们寻常标价三百两,现下弄坏了,看在公子与本店有缘,您赔偿一百五十两纹银,也就作罢。”
一百五十两?抢钱啊!
楚煜气笑了,笑得春风和煦,“我就不给,你拿我怎样?”
掌柜一怔,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
“你这、你这富贵人家的公子,怎地如此赖账?!”
楚煜点头,“嗯,我就赖了。”
掌柜吹胡子瞪眼,“不给你今儿就别走了!”
“行啊,不走了。”楚煜悠然寻一处坐下,“我就住这儿了。”
胖掌柜愣了,“你……”
楚煜突然伸手轻抚胸口,咳了两下,道:“不过我这身有旧疾,药一日断不得,不然明日死在这里,这兵器铺再也别想做生意了。还劳烦掌柜的尽快去帮我取药来。”
想了一下又补充一句,“要去淮宁府最大的益法堂取,当归三两、黄芪二两……”
楚煜随口背了个药方,说得像模像样的。
胖掌柜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听罢,迟疑问:“你是淮宁人士?”
楚煜闻言一挑眉,拖长调子“哦”了一声,“原来掌柜的当我是外地人,才这般讹诈于我。”
胖掌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在挣扎,过了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梗着脖子道:“那这东西是你来之后才坏的,你也不能不赔,你说个数!”
楚煜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胖掌柜皱眉,“五十两?”
楚煜摇头微笑,“五两。”
胖掌柜登时气急:“五两算什么!”
“那就一文钱也没了。”楚煜淡淡道。
胖掌柜看他那镇定模样,似乎是真不打算多出半点,良久,一甩胳膊,“行!留下五两银子,赶快走吧!”
楚煜从口袋掏出五两银子,却不立刻出门,“这是将那碎片买下来的钱。”
胖掌柜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比自己还无赖,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楚煜笑容敛起,“那鳞甲残片饱经风霜早就残破不堪,只不过是造型古朴看着唬人,最多值个五两银子。是否因我而坏你心知肚明,我本可以不买也不赔。”
胖掌柜仍是满眼不甘,那破鳞甲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的确不值钱。但难得看到这么面生的有钱人,又只有一个体弱的年轻人和小孩。正犹豫着想骗他再加些银钱,突然感觉脖子一阵发凉。
冒着冷光的锋利剑刃抵在胖掌柜拥挤的脖子上。
身后一个稚嫩却比剑光还冷的声音,“够了吗?”
第28章 第 28 章 “这是吾儿。”
胖掌柜吓出一身冷汗, 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瘦了一圈。
这店里现在就这两个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大一些的在那边坐着, 在身后拿剑对他的, 可不是那个小的嘛!
他根本就没把那个看起来瘦弱还病怏怏的小屁孩当回事!
偏生今天他请的那个护卫有事出门,不在店里!
不然哪容这两个人在这嚣张!
“小孩、啊不,侠客,侠客!这这这,刀剑无眼啊!我们, 我们把剑先放下, 先放下,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
胖掌柜笑得脸上多出来的肉堆挤在一起,形成一个又一个起伏的小山丘,他一动不敢动, 更不敢转身面对燕疏星, 只好疯狂给在他面前的楚煜递去求饶的眼色。
“我们店里的刀剑那都是极其锋利的, 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见血呐,这见血了对大家都不吉利您说是不是……”
楚煜也吓了一跳。
他方才说什么都是在忽悠这掌柜的吓唬他, 可燕疏星不是啊!
楚煜真怕燕疏星一个心情不好手起刀落, 这掌柜只怕死得都不带眨眼睛的。
深呼吸, 楚煜压下心头那点担忧, 在掌柜的惊慌祈求的眼神下,对燕疏星点了点头。
燕疏星看见了, 没说什么,把剑收了。
感觉到冰冷的剑意离开他的脖子,胖掌柜闭上了眼, 臃肿的身躯摊在柜台上,吓得直抚自己胸口,“唉哟、唉哟”的叫唤。
楚煜先过去看燕疏星,不动声色的端详他的神色,见他不像勉强的模样,才稍稍放心。
转身对胖掌柜道:“五两银子,将那废弃的碎片交与我,这笔生意掌柜的做不做?”
“做……做……”胖掌柜忙不迭点头,一路小跑回结账的柜台后面,取出一小块蓝布,回来将那些碎片细细包好了。
送到楚煜面前,胖掌柜躬身笑道:“您、您拿好。”
他咧嘴一笑,楚煜才瞧见他嘴里的金牙。
低头,又看见他挂在拇指上的金扳指,粗大的指头上套着巨大的金块。
“掌柜的身家也是丰厚。”楚煜不由道。
胖掌柜伸手要去接,听到他这话怔了一怔,旋即看到在楚煜身边安静站着的燕疏星,突然感觉手里的银子有点烫手。
“要不、要不……”胖掌柜咬紧了牙,心痛得要命,终究还是逼着自己说出那两个字,“算了……”
他这辈子收的钱还没有往外送的道理!
楚煜不知他的心理活动,闻言摇头,“做生意,要讲诚信。”
说罢,他拉着燕疏星准备往外走,临出店门前,却突然回头问胖掌柜,“掌柜的,这碎片你是从哪捡来的?”
胖掌柜一愣,下意识答道:“前儿几日在城东头碰到他们请神——”
话未说完,他呆愣原地,猛地闭嘴。
再看楚煜,笑着摇摇头,拉着燕疏星走出店门。
他们刚出来,没走几步,遇上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钱庄掌柜和雁遥归。
雁遥归方才拉着钱掌柜去了益法堂,淮宁府最大的药铺。
去之前他在楚煜耳朵边念叨过很多次,也正因如此,楚煜才知道这个名字,能拿来忽悠那个兵器铺掌柜。
“我抓了许多清热解毒的草药,到时候制成药膏,给你擦身子,保管两天能好。”雁遥归眉飞色舞道。
他虽然人看着没个正行,但医术是挑不出刺,很让人信服的。
“那就提前谢谢。”
楚煜说罢,将手里拎着的那个小小的黑布包递给雁遥归,“遥归,你看看这是什么材质?”
“这什么?”雁遥归接过,打开一看,皱眉,“你从哪弄来一包垃圾。”
楚煜:“……”
“不——”
“是他花五两银子买来的。”
还不等楚煜说话,燕疏星在旁淡淡道。
“什么?”雁遥归闻言睁大眼睛,“五两银子?这些垃圾!怎么回事?你被人坑了?”
楚煜:“我……”
“他在兵器铺……”
燕疏星又淡淡地抢过话头,将方才他们在兵器铺的遭遇说了一遍。
楚煜震惊地看着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听燕疏星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虽然已经是极其省略的版本。
他说得语气平平,但仍是成功得让雁遥归格外生气了,“他这是讹诈!我们去和他理论!”
“诶等等……”楚煜连忙拉住他,还来不及说话,又听一直在一旁安静陪着的钱庄掌柜皱眉开口。
“是街口第三家的兵器铺?”
楚煜下意识点头。
钱掌柜“嗯”一声,“他家似乎还欠着租钱没有还清,明日就派人到店中去收租。”
楚煜一愣,原来那家铺子的店面还是他们家的啊……
旋即想到,欠租是不行的。
楚煜点点头,“他该是有钱交租的。”
他手上那金扳指,交这个地段半年房租,绰绰有余。
只是……
楚煜摇摇头,收回被带着跑的思绪,现在这些都不是关键!
“你们先看看,这是什么材质?”
楚煜从布包中拿出两片,一片给雁遥归,一片给钱掌柜。
方才他拿在手里,感觉这一块东西非常轻,不像铁。
此时拿出来,手感也和寻常铁器不同。
钱掌柜和雁遥归一人一枚小碎片,放在掌中仔细翻看。
燕疏星突然朝楚煜伸出手。
楚煜:“你也要看?”
拿出一片放到他手里。
小孩似模似样地看了起来,楚煜觉得好可爱,揉了揉他的头。
钱掌柜皱眉,“非铜非铁,也不是锡和铅……”
楚煜点头,“看着不像任何一种金属,也不是木材。”
雁遥归在旁突然惊呼一声,“我知道了!”
楚煜转头看过去。
雁遥归:“是骨头!”
“骨头?”
楚煜一惊,突然感觉手里这东西有点吓人。
“但是这也不像人骨啊……”雁遥归又道,指着碎片的侧边缘,“就算外层可以涂黑,这中间断裂的地方,也是黑色的,哪有人的骨头是黑色的。”
“那是妖骨?”楚煜疑惑。
前世就有乌骨鸡和乌骨养,说不定这里也有一些动物修炼成精,骨头变成了黑色?
“是魔。”燕疏星在旁突然道。
“魔?!”
楚煜三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燕疏星。
燕疏星神情平静,完全没有道出惊人之语的模样,伸手将那枚小碎片递还给楚煜。
雁遥归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燕疏星看他一眼,没说话。
雁遥归“哦”一声,自问自答,“是猜的吧?”
三人稍微震惊了下,也觉得是魔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是人不是妖,那多半就是魔了吧!
虽说妖魔不分家,但魔族比之妖族,听起来要更为神秘。
人们谈魔色变,父母吓唬小朋友,也都爱说再哭有魔来吃你了!
手中这小碎片顿时就更吓人了,楚煜将它们包起来收好,考虑要不要把这玩意扔了。
旋即想到这骨头看起来经历了许多时日,若真是魔的骨头,那魔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楚煜还是将它留下了,随手放在袖中。
几人继续沿街行走,到了东头,街边商铺几乎没了。
前面一大片空地,聚集着许多人,这些人跪得整齐,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一阵吹拉弹唱的声音。
楚煜几人站在大后方看着,就见空地中心三根花纹繁复的圆柱。
有几个身着打扮非常奇怪的人围着圆柱跳舞,周围一圈人一旁奏乐。
那乐那舞也都颇为怪异,舞姿毫无优美可言,乐声也没有动听之处。
楚煜皱眉看着他们一会儿,这是在跳大神吗?
一旁钱掌柜看出他的疑惑,开口解释,“这是祈神。”
楚煜听罢,啊,果然是跳大神。
想到方才在兵器铺听那掌柜说的什么请神,楚煜奇怪,“前几日,是不是刚请过神?”
钱掌柜:“正是。”
“那这里这种……活动,还挺多。”楚煜道。
他先前就觉得奇怪,这分明是修仙世界,只是修士去勘破天道一求飞升,凡人却对神明格外迷信。
还有各种不同的神明,已经发展出各种不同的宗教。
钱掌柜闻言点头,“每个月有三场,分别是请神、祈神和祀神,这是一套完整的迎神和送神过程。”
他话音刚落,面前一直安静的人群突然一同开口说话,只是声音都很低,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好像几百只蚊子一起开始哼哼。
钱掌柜:“这是在向神祈求,诉说自己的心愿。”
随着所有人都开始说话,中心的舞蹈也越来越激烈,音乐也一波高过一波,显然进入了祈神的关键时刻。
这种场面楚煜先前没见过,还挺新奇。
他正好奇看着,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叫他。
之所以是感觉而不是听见,是因为在巨大的哼哼声中,那声音不甚清晰,由远及近。
楚煜回头,就见一人正飞速朝他而来,口中呼唤也越来越大声,“公子!公子!”
此人脚程倒是很快,冲到近前堪堪止住身体站稳脚步,笑容灿烂目光灼灼,盯着楚煜:“公子,我们果然有缘!”
将他的脸看清了,楚煜恍惚觉得在哪见过,听到他那句话,才想起来。
“公子,可还记得我叫秦铮?”似是怕对方不给他面子,秦铮直接道出名姓,“如今再见,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说着向前更进一步。
燕疏星站在秦铮和楚煜中间,伸手抓住楚煜的衣服。
秦铮想要靠近楚煜不得,低头看到这个小孩,神色一僵,“这是……”
楚煜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个人对他毫不掩饰的殷勤,他也懂。
但是先不说他喜不喜欢男的,他对这个人是真的无感。
想着,楚煜揽着燕疏星的肩,对秦铮笑道:“这是吾儿。”
第29章 第 29 章 “来,哥哥抱抱。”……
秦铮面上更僵, 呆愣片刻后方才开口,艰难道:“公、公子已经娶妻?”
楚煜但笑不语。
秦铮脸色变幻,似乎极为挣扎。看看楚煜, 又看看燕疏星。
“秦师兄!秦师兄!”
又有两男一女跑了过来, 追到秦铮身侧。
其中那女子神色焦急,看一眼秦铮对面的楚煜几人,问秦铮:“师兄怎么走得这样着急?可是有妖魔出现?”
秦铮脸色仍是挣扎,没应她的话。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 问楚煜道:“敢问令妻……尚还健在?”
楚煜听到这个问题都震惊了。
孩子都这么大了, 竟然还不死心。
而且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过分。
楚煜看秦铮一眼, 适时露出一丝不悦。
秦铮自知失礼,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楚煜抿唇移开眼神,旋即点了点头, “尚还。”
我还没娶妻, 那我妻子, 当然还健在了!
不算说谎。
秦铮仿若备受打击。
他身侧那女子目睹一切,瞪楚煜一眼, 去抓秦铮手臂, “师兄!师兄!”
一连叫了好些声, 秦铮才回过神来。
“师兄, 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先前在长宁耽误太多时间, 我们要加速赶路,才能避开南海海妖啊!”那女子道。
秦铮复又看向楚煜,神色复杂, 猛一躬身,道一句,“告辞。”
转身离开。
秦铮一行人离开后,雁遥归在旁“啧啧”两声,过来搭楚煜的肩,“小美人真会拈花惹草,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楚煜翻他一个白眼,刚想拍开他的手,雁遥归突然“唉哟!”一声。
大呼:“你怎么踩我的脚!”
楚煜低头,就见燕疏星从他们两人之间挤过,牵着楚煜的手转身就走,“回去。”
楚煜和他一起走出几步,听到雁遥归在后面生气:“小崽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燕疏星冷着一张小脸,拉着楚煜脚步不停地往回走。
楚煜好笑,扯了扯他的手,“生气了?”
燕疏星嘴唇紧闭,不吭声。
楚煜坦诚道歉:“我错了,今后不随便向别人介绍你是我儿子了。”
燕疏星仍是不说话,只是抓着楚煜的手紧了紧,更用力,脚步加快。
“这么生气啊。”楚煜看着他鼓起来的侧脸,疯狂心动。
小朋友生起气来怎么也能这么可爱!
忍不住上手戳了戳他的脸,楚煜抓着他的手晃,“我错了我错了小星星,别生气了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燕疏星气得跺了跺脚。
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楚煜现在就是被可爱疯了!
努力压抑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保持严肃的表情,蹲下身,和燕疏星平视。
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两只手捏了捏燕疏星的脸蛋。
燕疏星气道:“楚煜!”
楚煜连忙松开手,严肃摇头,“真不会了!”
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燕疏星闭了闭眼睛。
他不在乎楚煜说他们是父子关系或者其它什么关系。
但他无法忍受别人用贪婪和渴望的眼神盯着楚煜。那个在别院的修士一样,方才那个叫秦铮的男人也一样。
就好像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剑被其它人染指。
他很生气。
但是剑没错,楚煜也没错。
燕疏星睁开眼睛,看向楚煜,眼底微微泛起红,“你今后会和别的女人或者男人成亲,会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你会有一个新的家族,你会忘记我……”
燕疏星低低说着,眼底的红意越发浓郁。
楚煜闻言一愣,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这就是单亲家庭小孩担心父母另寻伴侣忽略自己的担忧吗。
但是燕疏星现在状态很不对,楚煜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轻抚他的背哄道:“不会的,不会忘记你的。”
“我也不会跟什么男人女人成亲,不生孩子,我就你一个心肝宝贝。”
他连声哄了许久,燕疏星略显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趴在楚煜肩膀,头埋在他颈窝里。
楚煜身上清淡温暖的香味丝丝缕缕钻进他鼻腔里,冲淡了方才那股直冲大脑的气血和愤怒。
燕疏星埋着脸,不说话了。
楚煜感觉怀里的小家伙平静下来,动了动,想要起身,不想燕疏星抱住他的腰,他动不了。
楚煜微微偏头,感觉自己脖子热热的。
猜到小孩大约是开始后知后觉地害臊了,楚煜又没忍住,“哈哈哈哈”笑得很大声。
他越笑,燕疏星越不肯起来。
楚煜都能想象到他的脸红成了什么样子,终于止住笑意,干脆一个用力将燕疏星抱了起来,拍拍他的背,抱着他向客栈的方向走。
“放心吧,日子还长着呢,哥哥还能陪你很长一段时间。”
回到客栈,燕疏星不言不语,扭头就往房间跑。
雁遥归看着他蹬蹬上楼的背影,咬牙对楚煜道:“这小崽子,这么小脾气就这么大!”
“他脾气哪里大了?他已经够乖巧懂事了。”楚煜道。
雁遥归张大眼睛看着笑眯眯的楚煜,不知道他是被哪里来的猪油蒙了心,就那小崽子哪里跟乖巧懂事沾得上半点边?
雁遥归急道:“你不能太骄纵他!否则今后有的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楚煜拍拍雁遥归的肩,抬步上楼。
我就是要宠着他。
是夜,楚煜睡前又洗了个澡,将身上起了疹子的地方都涂了厚厚一层药膏,穿好衣服出来,就见燕疏星正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今日他们从兵器铺拿回来的黑色骨片。
骨片裂成几个不规则的小块,燕疏星正一块一块,试图将它们重新拼在一起。
楚煜一想到那东西是之前长在某种生物身体里的骨头,就觉得一阵恶寒。
而燕疏星面无表情地摆弄着那些骨头。
楚煜过去给自己倒一杯水,“你不害怕?”
燕疏星摇摇头,看他一眼。
意思是:这有什么好怕的。
楚煜耸了耸肩,他不跟这种小孩比胆量。
燕疏星顺着骨片断裂的痕迹,很快,将这些碎片重新拼好,变成先前完整鳞甲的模样。
其上除了断裂的裂纹外,那些被击打的伤痕,也变得清晰。
“魔是什么样的?”
燕疏星盯着那枚漆黑的骨片,突然道。
楚煜有些诧异他这个问题,先摇摇头,“我没见过。”
然后又道:“不过许多书中都说,魔族战力强横,残暴嗜血,常常虐杀无辜人类,六百年前人妖魔三族混战,人族胜利,三族达成协议,妖魔退回魔界,偏安一隅,才没有那么多魔族在人界晃悠。”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燕疏星道。
楚煜笑笑:“书上是这么说的,不过,这是人编写的书,自然是敌人一切是坏,我方一切是好。说不定在魔族编写的书里,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呢?”
“未曾亲眼见过之前,都不好下定论的。”楚煜说着,困意袭来,感觉头脑都有些发昏。
站起身伸个懒腰,楚煜摸摸燕疏星的头,“睡觉了小家伙。”
燕疏星点点头,没立刻起身,盯着那枚骨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转头一看,床上楚煜已然睡熟了,睡得很熟,被子外面露出半条腿,衣服翻起来。
燕疏星很无奈,过去扯了扯被子,将他裸露在外面的小腿盖上。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足够他踢掉被子.
翌日,楚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身上疹子已然见轻许多。想来明天差不多,就能全消了。
身侧的床铺已经发凉,燕疏星应该是早就起身了。
他一向起得早,除去身体状态差时常昏睡那段时间,但凡他是清醒的,晨起常常比楚煜都早,从来不用楚煜叫起床。
出门以后鲜少睡得这般畅快,楚煜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突然有些惫懒。
竟然不想起床了。
想赖着。
好不容易有机会赖着。
前世小时候一个人住要自己照顾自己,楚煜每日睡得很少,甚至不大敢睡。后来被他亲生父母接走,却很快发了病,住进医院,经常睡着睡着担心自己憋死过去,也睡不着。
来到这里,楚家家教严格,五更起床是常有的事,楚煜也习惯了早起。
算起来赖床,于他竟然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正胡思乱想间,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燕疏星进门,手里还端个小木盆。
看到楚煜在床上睁着眼睛,燕疏星:“醒了?”
楚煜“嗯”一声,看着他将木盆放到盆架上,“怎么是你拿来?”
“上楼遇见小二。”
说着,燕疏星伸手拿过盆架上挂的帕子放进水中湿了湿。
楚煜看着小孩忙乎的背影,突然感觉这样真好。
现在这样,真得很好。
如果燕疏星身体也没事就好了。
想着,楚煜叫他一声。
“小星星。”
燕疏星听到转身,就见楚煜向他张开两只手臂。
“来,哥哥抱抱。”
“……”
燕疏星脸色有些无可奈何,还是抬步走过去。
楚煜正想将他抱到怀里搓搓揉揉一顿,不想燕疏星走过来,俯身抱了抱他,还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好了,起来吧。”
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脸的时候,楚煜还有些错乱。
是哥哥抱抱,不是让你抱抱哥哥。
楚煜穿好外衣起身,燕疏星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给他漱口。
楚煜更错乱了。
楚煜漱了口,问他:“你吃过饭没有?”
说罢,不见他的回答,低头去看,却发现燕疏星脸色有些不对。
“怎么——”
楚煜一句话未问出口,燕疏星突然抬手按住胸口,旋即猛地涌出一口血来。
第30章 第 30 章 “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大片血液落在面前桌上, 正洒在昨夜燕疏星拼好的那枚骨片上。
楚煜慌了神,连忙将一枚凝血丹喂入燕疏星口中,赶去叫雁遥归。
雁遥归赶来, 手刚放到燕疏星脉上, 脸色就凝重起来。
楚煜突然感觉呼吸有些不畅。
这人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这样了。
“灵脉不继,灵力不稳,突然波动。”雁遥归在燕疏星身上点了几下, 封住几个穴位, 回身对楚煜道,“现在已经稳定了。”
楚煜拿了帕子把燕疏星嘴角的血迹擦净, 道:“遥归,麻烦你去请钱掌柜备船,我们用过午膳就动身。”
雁遥归知道他心急, 但还是有些担心, “可你身上的疹子……”
楚煜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不妨事,很快就好了。”
他真的等不下去了。
燕疏星的身体一日得不到有效救治, 那他随时会受伤, 随时会吐血, 这就像一把时刻会落下的剑, 始终悬在他心上。
草草用过午饭,楚煜一行人立刻从淮宁府动身, 前往汉江渡口,坐船南下。
楚煜心急赶路,请钱掌柜帮忙寻了几个稳妥的船夫, 日夜倒班,片刻不停,又备好了他们许多天的吃用,不到紧急的情况,不靠岸。
在船上待了两日后,楚煜身上的疹子终于下去了,楚煜松口气。
还好,不然这东西怎样都耽误事的。
之后无论谁如何说都没停下过赶路,只在实在无吃无用的时候上岸补给,如此紧赶慢赶的情况下,他们用了半月时间,抵达陈朝最南端的琼州府。
下船,重新踏在坚实的土地上时,雁遥归满脸菜色。
“我还是个人吗?我不是条鱼吧。”
楚煜也不是很舒服,走起路来,感觉地面都好像还在晃动似的。
人还是适合活在地面上,而不是水面上。
去看燕疏星,就见小孩抓着他一根手指,表面上不见什么,走路的时候却也是微微颤动。
显然也是不太习惯。
雁遥归还在旁嚷嚷:“我要去喝酒,我要去吃肉,我要去——”
说到一半,即将脱口而出的“花楼”两个字,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雁遥归摆摆手,对楚煜道:“不管,说什么我也要最好吃的菜,最好喝的酒,不然我活不过来了。”
楚煜不管他,随他自己去吃喝玩乐。
寻到客栈安顿下来,楚煜将所有随他们出门的暗卫叫到一起,开会。
南海海面并不太平,时常有海妖出没。
楚煜读过一个喜好云游的修士编写的一本云游笔记。
其中便写到,每年五月左右,就会有大批量海妖在南海海面作祟,扑袭海上渔船和客船,还有他这种不怕死的游侠。
据他所说,他曾在南海海面上,被无数海妖困了足足三日无法脱逃,而彼时,他的境界已达明心境巅峰。
最终是南海突发海啸,许多海妖察觉危险纷纷退去,他才得以从无穷无尽的海妖包围圈中脱围,死里逃生。
足以可见,南海海妖的可怕威力。
它们或许修为不高,但数量众多。
而且一旦和它们遭遇,发生战斗,若是不能速战速决,那海妖流出的血在南海蔓延,血腥味会引来更多海妖。
除非修为突破化神境的强大存在,不然一旦被海妖围困,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楚煜他们现在来到南海的时间点,距离南海海妖大规模活跃,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
应该不会和它们遭遇。
但事无绝对,他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早做准备。
当晚,小二将晚膳送入了楚煜房中,雁遥归过来蹭饭。
席间,客栈小二来报,“客官,有人要见您。”
知道是谁,楚煜眼前一亮,“快请!”
雁遥归看他还挺激动,“什么人?”
不等楚煜回答,一人走进来,看见楚煜,眼眸含笑,上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少爷。”
“先生不必多礼。”楚煜起身迎过去,将人虚扶一把,“许久不见了。”
来人站直身体,点头,“细数下来,也有四年了。”
他们两人在那里寒暄,桌上雁遥归和燕疏星看着进来的那个陌生人,和与先前相比过分热情激动的楚煜,相继皱眉。
“这谁啊……”雁遥归喃喃。
燕疏星沉默。
又等片刻,楚煜和那人显然相谈甚欢,还没有停的意思。
燕疏星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楚煜身边。
看到燕疏星,楚煜顺手将他揽到自己怀里,扶着他的肩膀对来人笑道:“先生,这是我……弟弟。”
见到对方因错愕张大的双眼,又补充:“义弟、义弟。”
说罢低头对燕疏星道:“小星星,龚灏,龚先生。”
龚灏轻笑一声,对燕疏星微微点头,“小少爷。”
眼见他们三个都凑到一起去了,雁遥归不甘独剩他一个,连忙站起身走过去,自然地和龚灏打招呼,“龚先生,我叫雁遥归,雁氏第四十二代弟子。”
龚灏闻言对他一揖,“龚灏,无门无派,孤家一人。”
四人将房门堵得满满当当,楚煜好笑:“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说话了。”
说罢,牵着燕疏星率先回席,吩咐小二再备一副碗筷上来。
“焕之,你和龚先生,是如何相识的?”
雁遥归刚坐下,就急忙问。
他实在太好奇了。
怎么到了琼州府这般偏远之地,还有楚煜认识的人。这龚灏看起来也不像楚家的人。
龚灏笑笑,率先开口答道:“四年前我前去长宁,荷包被贼偷了,身无分文。幸得少爷解囊相助,我才得以回乡。当日我们一见如故,多年来,便一直保持书信往来。”
“四年前啊……”雁遥归瞟一眼楚煜,“那时候他才十二,龚先生,敢问您今年……贵庚?”
你们俩这岁数差,是怎么一见如故的?忘年交?
楚煜听出他的意思,不满地看他一眼,刚要开口,龚灏已然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四年前,我刚过而立。”说罢,龚灏玩笑道,“老夫年纪是大了些。”
听他自称“老夫”,楚煜无奈地瞪雁遥归一眼,道:“先生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龚灏摇头笑笑,示意自己并未在意,转而对楚煜道:“少爷,您日前吩咐我做的事,已经都准备妥当了。原我预料你们还要再过五日才能抵达琼州,不想这般快便到了。”
楚煜一喜,“那我们明日可否启程?”
龚灏闻言却是微惊,“少爷这般着急?”
楚煜点点头,看向燕疏星,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我不想再等了。”
多耽搁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险。
龚灏看在眼里,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问,“也好,那便请少爷用过晚膳,随我前去走一趟吧。”
饭罢,楚煜原想带几名暗卫和龚灏去,不想燕疏星和雁遥归硬要跟着。
雁遥归表情严肃,“我们都想看看你到底瞒着我们做了什么事。”
他们两个仿若罕见地站到了同一阵线上。
楚煜无言,问燕疏星,“你真是这样想的?”
燕疏星答非所问,“我想跟你去。”
无奈地摇摇头,楚煜随他们去了。
一行人随龚灏到目的地,雁遥归才发现他们竟然到了南海渡口。
到一处没有泊船的空位,龚灏从袖中摸出一个核桃一般大小的小舟,对楚煜点了点头后,抬手一抛,将那小小舟丢入水中,顷刻间,一艘高约十尺,长达三丈的大船出现在水面上。
雁遥归瞪大眼睛,吓了一跳。
燕疏星也一怔。
楚煜看着那船,眼神激动。
龚灏对他介绍道:“此船皆依少爷吩咐所造,可容纳二十余人。船头、船尾、船舷共装小弩一百四十八发,大弩六十四发。弩机附加阵法,每弩至少与明心境中期修士全力一击相当。大弩威力为小弩三倍。
“船身附加三层防御阵法,我有自信,可抵御化神境强者全力一击。船底同样附加阵法,推行速度极快,可日行千里。”
龚灏说罢,对楚煜道:“少爷,要不要上去看看?”
“好啊!”楚煜兴奋答应。
回头,就见雁遥归目瞪口呆。
楚煜不管他,本也不指望他去架船。
龚灏带楚煜等人上船将船上一应机关法阵看过一遍,又细细讲解用法后,回到岸上,对楚煜道:“少爷,这船上许多阵法耗费灵力巨大,也只能作为救急之用。”
说着,伸手一收,那船复又变为核桃大小,回到他手中。
将其交给楚煜,龚灏又拿出一张信笺来,“一切用法我已在此写明。”
楚煜接过,对龚灏由衷道:“多谢先生。”
龚灏摆摆手,“四年前若非少爷信任,相助于我,我定无今日,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龚灏与他们在此告辞。
一路回到客栈,雁遥归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对楚煜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
“我请龚先生帮忙造船而已,又不是自己造的,你做什么看鬼一样看我。”
楚煜说罢,不再理他,拉着燕疏星回房休息。
明日一早还要启程,今晚须得养精蓄锐。
距离葫芦岛仅剩一步之遥,楚煜激动之余,又有些紧张。
回到房间,到准备就寝前,楚煜发现燕疏星有点不对劲。
虽然平时也不大爱说话,但此时格外沉默。
已然灭了灯,房间只有窗外一轮清月照亮。
坐在床边和燕疏星并肩,楚煜:“怎么了?累了?”
借着月光,楚煜看到小孩垂着脑袋,点了点。
揉揉他的头,楚煜催他躺下,“累了就赶快睡觉。”
说罢又道:“我们很快就要到葫芦岛了。”
燕疏星没应声,过了很久,久到楚煜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听到小孩突然叫他一声。
“楚煜。”声音低低的,“谢谢你。”
楚煜愣了一下,旋即好笑道:“谢什么?怎么突然说这个。”
燕疏星:“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楚煜挑眉,“为什么不应该?”
“我不值得。”
楚煜闻言皱眉,撑着胳膊支起身子,佯怒:“又胡说什么。”
隔着被子拍拍燕疏星,“你值得天下最好的。”
月光下燕疏星黑色的眼睛仿佛也有光晕流转,看着楚煜,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永远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楚煜轻叹一声道:“不要胡思乱想。我说过,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治好,你就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就好。”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感受着楚煜安抚地拍着他,哄他入睡,燕疏星闭上眼睛。
不论为什么。
就算日后你另有所图,就算日后你也要害我,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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