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5谁允许你有自己的人生了?


    地窖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迪亚波罗的问题发出以后,贝拉多娜沉默了很久。


    迪亚波罗在她面前总是恶意满满,作为性情乖僻的女巫,贝拉多娜自然也不会顺着他。


    但是,当他将态度改变,一反常态地平静以对,甚至在平静中还添加了一些琐碎的温柔……比如给她整理头发,清洁裙子,擦拭皮鞋什么的……贝拉多娜就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了。


    迪亚波罗是这样的人吗?有这样好的心肠,喜欢干这些繁琐的杂事吗?


    不是的……显然不是……


    可是,在她因为研究特殊魔法受到反噬,晕过去以后,他却实实在在地、心甘情愿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为她做了这些。


    或许,他并不像外在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她充满了仇恨和恶意。


    遇上这种情况,贝拉多娜反而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她更习惯被讨厌。


    为了保护那些脆弱的、容易被奇怪理由影响状态的人类,贝拉多娜习惯了孤独和远离世俗。


    不知道怎么处理和迪亚波罗之间出现的微妙变化,贝拉多娜沉默地动了动自己的脚尖……被人这么捧着,是很特别的体验。


    怪怪的。


    “……当然没事。”对于迪亚波罗的问题,她简单带过,“昏迷了一下而已。”


    迪亚波罗原本有些紧绷的眉眼,为此放松了下来。


    舒心以后,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当前气氛的微妙,就和贝拉多娜不适应人们对她太好,迪亚波罗也不适应向人表达得太过友善……他没什么和人相处的机会,平常都是托比欧负责这些的,不过托比欧也对此感到苦手就是了。


    小歌看着贝拉多娜的苏醒,放心地“咕呱”叫唤了一声,便飞离了地窖,贝拉多娜注意到这一点,眼珠子稍微跟随着乌鸦的方向转动了一下,但脸和脖子都没有动。


    她看上去真的很不正常。


    或许正如她自己所陈述的那样,她是个女巫,拥有非人类的魔法力量,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神奇的秘密,还是迪亚波罗所谓接触过的,而贝拉多娜姑且暂时为他打开了这扇大门,供他窥视。


    ……略过小歌的动作,贝拉多娜大概猜测到了迪亚波罗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窖里。


    是小歌担心她。


    而迪亚波罗竟然也真的跟着过来了。


    既然如此,斥责对方远离地窖的话语就不好再说出口。


    两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贝拉多娜在沉默中,目光往下,落到了迪亚波罗依旧捧着她鞋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蕴含着强大而可怕的力量,此刻却可以称之为温柔地包裹着她。


    迪亚波罗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


    当目光同样落到黑色皮鞋上,他像是猛地被什么扎到了手一样,急忙松开。


    接着,迪亚波罗迅速站起身,试图重新披上仿佛冷漠暴君的外壳,但因为动作太过慌张,他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家具摆件——实际上那是一个沉重的银水壶。


    水壶“轰”地一下整个被掀翻在地,“当”的一声,发出剧烈的响声。


    迪亚波罗:“……”


    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东西捡起来的。


    强行假装自己没看见发生了什么,迪亚波罗清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生疏地运用语言拉开自己和贝拉多娜的距离。


    他发出嗤笑:“差点以为你很强,原来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这样的能耐,就要和我抢托比欧吗?在那之前,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贝拉多娜收回腿,将皮鞋重新隐藏在宽大的裙摆下,苍白而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容矜持地收了收下巴,她绷直脊背,精准地跳过了自己不想交流的话题,挑选着回答道:


    “托比欧并不属于你。”


    迪亚波罗一下就听出了她话语的重心,并且感到恼怒,他也说不清自己恼怒地源头,只知道贝拉多娜的回答让他很不高兴。


    他冷哼一声,这次不等贝拉多娜驱赶,就要主动扬长而去。


    但是贝拉多娜罕见地叫住了他。


    “坐会儿吧。”她说。


    “怎么?”于是他回头看她,讥笑道,“你还舍不得我了?就这么三心二意?”


    “你说话的方式确实令人难以忍受。”贝拉多娜平静地道,“但是,欠下人情不做偿还,不是我的准则。……虽然你对我的苏醒没有任何帮助,但念在你确实前来地窖试图对我施以援手……”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古怪的抽搐了一下,好像“施以援手”这个词触发了她的错误程序一样,让她十分不适。


    但很快,贝拉多娜克制好了自己的表情,接着道:


    “……我会给你你应该得到的报酬。”


    说完以后,她站起身来,从堆着杂物的角落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本厚厚的书页全部泛黄的书籍,递给迪亚波罗,并且对他道:


    “你可以从这些目录里挑选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带走。”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迪亚波罗在“一把打翻书本怒骂女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和“爽快接过书本”之间仅仅犹豫了0.01秒,手就先他的思考结果一步,抢着伸了出去,接过书籍。


    这本书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古怪的词语,记载着各种生物的名称、价值连城的文物、名人的残骸,甚至还有一些诅咒和意味不明的话语,比如:


    【一条关于命运的启示】。


    “……只要是书本里面有提到的,”贝拉多娜说,“我就可以向你提供。”


    既然如此,迪亚波罗慎重地又翻阅了几遍书籍……但是尽管他已经尽力在快速阅读这些词语了,书籍本身的厚度还是让他觉得很困乏,难以一次性做出决定。


    “我能不能之后再找你兑现?”他和贝拉多娜进行交涉。


    谈论正事的时候,他看上去严肃很多。


    大概是出于无聊……反正她平时也只是守着墓地什么也不干,贝拉多娜在听到迪亚波罗的问题后,没有思考多久,就点头答应了:


    “可以。”


    “那这本书……”迪亚波罗得寸进尺地想要把书带走,慢慢挑选自己的报酬。


    他还没把话说出口,贝拉多娜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不行,”这次她拒绝得不假思索,“目录书必须留在这里。”


    好吧,也不错。


    迪亚波罗转而换了一个条件:“既然如此,我之后进入这里,你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那要取决于你,”贝拉多娜说,“是你一直对我怀抱着恶意,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我才不得不请你离开。”


    只要迪亚波罗不再为了托比欧的事情给她找茬,贝拉多娜不介意让他在此地暂时作客。


    小歌其实也挺喜欢迪亚波罗的,它觉得他有趣,而贝拉多娜自问向来很宠溺小歌,它一只鸟在墓地里实在太孤单了,能多一个人陪伴也不错。


    一开始,也是出于这个想法,她才破例让托比欧进入地窖的。


    ……迪亚波罗得到了保障,满意地离开了。


    这天以后,他和托比欧交替在贝拉多娜面前出现。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贝拉多娜曾经催促过迪亚波罗快点许愿,说出他想要的报酬,但是迪亚波罗总是说自己还没有看完书,让贝拉多娜再等等。


    贝拉多娜倒是无所谓,正如她自己说过的那样,她是不死的。只有灵魂不灭,她就能够永恒存在。


    她不缺这点时间。


    只是人类的生命太短暂又太渺小,她反而担心迪亚波罗和托比欧会遭遇意外。


    托比欧不知道她和迪亚波罗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心照不宣地隐瞒着托比欧他们的交往……特地在另一个人格面前提起这些事确实太怪异了,贝拉多娜单纯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奇怪,所以才没有实施。


    但迪亚波罗出于什么目的,她不清楚。


    托比欧倒是会主动和贝拉多娜提起迪亚波罗,他隐约察觉到她能够感受到迪亚波罗的存在。


    因为相当崇拜迪亚波罗,托比欧会称呼对方为“老大”。


    “……他最近给我打电话、留信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托比欧在恋爱之外、心里还是有迪亚波罗的,他碧绿色的大眼睛闪烁着不安而脆弱的光芒,等待着贝拉多娜的安抚与拯救,“贝莉,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丢下了?”


    “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要度过吧。”贝拉多娜不以为意地道。


    她实在很不擅长安慰人,托比欧听完更加不安和崩溃了。


    他不能接受迪亚波罗丢下他去过自己的人生,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又不知道怎么发泄自己内心不安的情绪。


    贝拉多娜终于从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神秘魔咒中抬起头来,注意到托比欧的烦躁,透过他的皮囊,她讶异地在迪亚波罗的灵魂深处看见了和此刻托比欧相似的情绪:


    不安与焦躁。


    托比欧害怕被迪亚波罗丢下,迪亚波罗也无法接受托比欧脱离他的掌控。


    但是他们之间现在出现了裂痕,托比欧没办法向迪亚波罗分享贝拉多娜,迪亚波罗也不曾将自己与贝拉多娜的交往如实相告。


    他知道托比欧同样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和贝拉多娜有联系。


    这个组合的三角形态一点也不稳定,无论从谁的角度攻入,整个组合都会很快倒塌、分崩离析。


    贝拉多娜第一次开始正视几人之间存在的问题,事已至此,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和迪亚波罗暗中来往,也不能再一味地驱赶他于地窖之外,前者会让托比欧崩溃,后者会让迪亚波罗失控。


    她只能像在刀尖起舞一样小心平衡这段注定畸形的关系——谁让迪亚波罗和托比欧同属一体呢?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无解的难题。


    第62章 06我有一个提议。


    事已至此,后悔和彷徨都没有用,而且贝拉多娜已经隐约从灵魂缝隙中窥见了迪亚波罗觊觎的火焰,既然没办法拆散三人组,干脆就顺其自然。


    贝拉多娜换了个角度安慰托比欧:“我的猜测也可能是错误的,你不如直接开诚布公地去和他谈一谈。”


    ……如此这般并没有什么用地给托比欧灌了迷魂汤以后,贝拉多娜找到机会,拍着托比欧的背部,安慰着他,让他能够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入睡,然后,她把迪亚波罗叫了出来。


    “你最近有点忽视托比欧了。”贝拉多娜开门见山地直接指向自己这次和迪亚波罗谈话的主题。


    对此,迪亚波罗回以冷笑。


    他从她的膝盖上起身,眯起眼睛,极具压迫性地散发出可怕气势,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贝拉多娜。


    “怎么?”迪亚波罗不屑又觉得可笑,“现在轮到你为那家伙出头了?”


    复杂的忌恨心情在他灵魂深处激荡。


    一方面,他不满贝拉多娜总是更加关注弱小的托比欧、从而忽视自己;另一方面,托比欧明明原来是处在他的庇护下的,贝拉多娜竟然要插手他和托比欧之间的事情?


    未免太过越俎代庖。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贝拉多娜道,“只是虽然共享同样的身躯,你也很难完全明白托比欧在想什么吧……我认为你们俩最近缺少沟通,所以想作为中介提供桥梁,仅此而已。他是你最亲近的人,我和你一样不希望他受到伤害罢了。”


    “我自己心里有数!”迪亚波罗更加烦躁,“……你懂什么?!”


    缺少沟通?


    他和托比欧现在根本没法沟通!


    那家伙每说上不到三句话就必须要提起一次贝拉多娜,迪亚波罗又没什么好跟托比欧说的……他难道要直接告诉托比欧他想杀了贝拉多娜,还是说他也希望贝拉多娜能够特别对待他?


    根本没法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还这么冠冕堂皇地就在自己眼前指责自己,说自己不够关心托比欧,和托比欧的沟通不够多?!


    她怎么敢……怎么好意思?


    明明这家伙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迪亚波罗拧起眉头,和托比欧一样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


    他想要破坏点什么来表现自己的不愉快,但是贝拉多娜就在这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


    “坐下。”她说。


    那是她从来没在托比欧面前用过的严肃语气。


    “我凭什么听你的?”迪亚波罗冷笑。


    如果是托比欧在这里,此刻他会对贝拉多娜露出不解但水润的双眼,然后顺着她的意愿乖乖坐好,也正是因为他总是很贴心,所以贝拉多娜从来不用这种语气和他交谈。


    但迪亚波罗不一样。


    贝拉多娜不想和他进行没完没了的讨价还价,她抬起手,展示出久未使用的魔杖,轻轻一点,迪亚波罗就感到肩膀和四肢关节上传来一股难以消解的压力。


    他被这股压力带着,被迫坐到了贝拉多娜身前。


    “我不明白你在彷徨什么,”贝拉多娜说,“我们明明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托比欧的心智太脆弱了,他依赖你也需要我,我们要一起支持他,你明白吗?”


    说得很好,很有说服力和诱惑性的提议,但是迪亚波罗拒绝。


    他本来可以答应,但他不想让贝拉多娜如愿以偿。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他这么回答,“我不接受你的说法。”


    “你没得选。”贝拉多娜说,“托比欧如果状态不好,对你来说也很困扰吧……如果不快点做决定,打消他的疑虑和不安,你们之间的罅隙将会越来越大。”


    “看在托比欧的份上……”


    然后,女巫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当着迪亚波罗的面,将手搁置在没有柴火的壁炉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以什么作为燃料的蓝色火光幽幽亮了起来,在火光中,迪亚波罗隐约窥见了自己和托比欧的灵魂之火在未来摇曳风中,岌岌可危。


    “看在托比欧的份上……”贝拉多娜重复了一边话语,然后道,“我愿意无偿送给你一条预言,这是一则绝对真实的预言。【若希冀永享荣光,立于不败之地,黑暗帝王必须保留他的第二面】。托比欧不能失去你,你更加不能没有托比欧。”


    ……


    从地窖回去以后,托比欧忐忑地向迪亚波罗发出了对话申请。


    迪亚波罗同意了,并且这次非常难得地亲切和他交谈了许久。


    托比欧为此一扫烦恼,每天都很高兴,来到贝拉多娜地窖中的时候还不忘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感觉自己最近的人生顺遂稳当得过了头,好像活在梦里。


    “我能一直这么幸福吗?就这么幸福下去?”原本就贫乏的孩子知足地对女巫发问。


    而面对他的问题,贝拉多娜没有回答,她只是隐含忧虑地抚摸了他的脸颊。


    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托比欧被冻得一激灵,然后反应过来,伸出两只手握住她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高兴地朝她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


    “贝莉……”他呼唤她的名字。


    陈旧的地窖,昏暗的光线,总是踽踽独行的两个身影倚靠在了一起,托比欧找到了自己情感的寄托之处,她比迪亚波罗更加稳定温和,看似冰冷却能妥帖地接住他一切情绪。


    而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失去另一个永恒的伙伴迪亚波罗的关注。


    这样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对于迪亚波罗来说,托比欧和贝拉多娜在一起的日子,就像糟糕的秋季。


    没有食物,到处都萧瑟破败阴冷,没有大雪的美丽和篝火的满足,只有无尽连绵的寒凉。


    “你满意了……?”在托比欧又一次失去身体的掌控权时,迪亚波罗悄然现身,冷冷地询问贝拉多娜,“这就是你想要的,很高兴吧。”


    反正她只在乎托比欧,不管他的死活,现在托比欧高兴,而且显然比起自己,注意力更多地转移到了贝拉多娜身上……她应该对此满意得不得了吧。


    呵,令人生厌的女巫。


    迪亚波罗对这错综负责的局面开始感到厌倦,事实上,他对一切都开始感到疲惫。托比欧好像渐渐不需要他了,搞得像他的出现像个错误,开什么玩笑。


    贝拉多娜则是从头到尾都不待见他。


    凭什么他们所有人都有快乐美满的结局,而他一无所有?


    这不公平。


    他想自己的事情想得入了神。


    离开了贝拉多娜的魔法,壁炉里不再有火焰,迪亚波罗却觉得地窖里闷热得可怕。


    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托比欧穿着宽大的尺寸对他来说有些逼仄,但是又不能随便将衣服破坏……毕竟等会儿他还要离开地窖。


    他必须要离开地窖,外面还有别的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


    体温升高了,眼前的景象有点晕眩了。


    贝拉多娜突兀地伸出了手,按在他的脑门上,她对着他低声念了一段听不懂意义的陌生语言,迪亚波罗一下觉得身体状况好多了。


    地窖的空气不流通,贝拉多娜今天点上了带有微毒的苦杏仁香薰。


    迪亚波罗差点因此中毒。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贝拉多娜没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她没有解释发生了什么,在迪亚波罗惊讶的目光中收回手,淡淡地道:


    “……你的体温很高。”


    滚烫、火热。


    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毒素的影响,但抛开中毒症状来说,迪亚波罗本身就热烈如火。


    比起托比欧,他要更加耀眼、夺目。


    贝拉多娜将手背到身后。


    迪亚波罗还没从症状中彻底缓解过来,他怔怔地抬头看向贝拉多娜,在那双冷漠的黑色眼眸注视下,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浑身烧灼起来。


    魔法明明应该已经生效了……观察到他的变化,贝拉多娜疑惑地再次伸出了手。


    这次,她还没来得及吟诵咒语,只是将手贴在迪亚波罗脸上,就被对方狠狠抓住,禁锢在手掌之中不愿放开。


    “……?”


    这是怎么了?


    贝拉多娜感到越发疑惑。


    然后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包裹住她的手,迪亚波罗进一步伸出另一只手揽住贝拉多娜,他仿照托比欧曾经在她这里得到的待遇,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将脑袋靠在她怀里。


    他什么都没说。


    但这一套流畅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一切。


    贝拉多娜胸膛起伏——虽然她没有心跳,但人型生物准备发声的时候势必会使用到这个部位。


    迪亚波罗因而察觉到她的意图。


    “……别说话。”他闷闷地埋在她复古华丽的长裙布料中,语气低沉,“其实托比欧在干活的时候,我也一直醒着……我也很累。为你做各种苦差事的不止他一个人。”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格外冷酷?”他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


    贝拉多娜沉默了一会儿。


    “是你先跳出来拒绝我的。”然后她指出,“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他蛮横地给她扣上卑劣的名头,指责她想要从自己这里偷走重要的半身。


    “已经先有托比欧了……不是吗?”迪亚波罗低低笑了起来,“就算我们没有在那时候发生冲突,之后也不会有可能。”


    “……你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贝拉多娜询问。


    “这不是暗示,”迪亚波罗抬起头来,“我打算将我们那天的交易重申一遍,并且赌上更多的筹码……放弃托比欧,考虑另一个可能,贝拉,我不会对你比他差的。”


    女巫没有回答。


    她只是低着头,用那双总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深沉的黑色眼眸对着他。


    她曾经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拒绝过他,而现在,她选择沉默。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迪亚波罗敏锐地察觉出了她态度的微妙转变。


    他仍旧紧握着贝拉多娜的手。


    那只冰冷得像尸体一样的手,现在被他的温度和气息所侵染,也慢慢温暖起来。


    “……如果这个交易让你觉得不够心动,我还有一个提议。”然后,迪亚波罗听见自己的声音,鬼迷心窍一般,提出了一个荒唐的建议,“我愿意成全你和托比欧,但是相应的,我希望你能一视同仁地对待……他和我。毕竟我也是他。我们是同一个人,贝拉。”


    第63章 07今晚暂时就只关心我吧。


    对于迪亚波罗的提议,贝拉多娜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无声的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他们的目光长久地在寂静中交错,很久以后,贝拉多娜才率先移开目光,并且表示:


    “你该走了。”


    时候不早了。


    托比欧从来不在墓园过夜,迪亚波罗也不会。


    哪怕是今天,听到了这样的说法,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很快站起身来,如贝拉多娜预料到的那般,果断地离开了。


    只是离开之前,他朝贝拉多娜远远地回望了最后一眼。


    等到迪亚波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墓园,乌鸦小歌才从黄昏的暮色中缓缓归来。


    它落在贝拉多娜肩膀上,不解地啄弄着她的头发,用只有他们二者能听懂的语言,询问贝拉多娜,迪亚波罗和托比欧为什么不愿意留下。


    贝拉多娜用手指当作梳子,梳了梳小歌的羽翼,冷淡地道:


    “……我不清楚,小歌,我从来不关心这些。没有任何生灵禁得起来自他人的窥探。”


    迪亚波罗和托比欧身上一定还存在着某种秘密,这种秘密促使他们不得不在每天的固定时间段离开墓园,贝拉多娜很聪明,她能笃定这一点。


    但是那个秘密具体是什么,她不关心。


    不死女巫只要灵魂不灭就能永生,和她相比,人类的寿命都太过渺小,如烛火昙花一现,人类会去关心只能活三个月的昆虫在巢穴里藏了什么东西吗?


    不会。


    顺手把小歌身上多余的羽管拔除,贝拉多娜收回手,低头,继续专心沉迷在自己对于魔法的研究中,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秘密等待着她去探究。


    托比欧和迪亚波罗对她来说只是漫长生命中难得的小乐趣,不能与研究魔法的伟大终身目标相比拟。


    ……


    并不清楚贝拉多娜骨子里的冷淡,对迪亚波罗的“背叛”也毫无所觉,托比欧依旧是那个快乐的、沉浸在爱情故事中的少年。


    他每天一如既往地前往墓地,带着便利店老板打包好的货物和他自己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向贝拉多娜诉说着与她相遇前和近期发生的各种快乐琐事,分享他的一切。


    贝拉多娜对托比欧向来是纵容的。


    她默许他在她面前说一切话、做一切事,她给不了托比欧太多帮助,不能回到过去帮他解决苦恼,也不会说什么动人的话,替他解决他始终苦恼的那些问题——


    不善交际、没有得到亲情温暖、和迪亚波罗有沟通障碍之类的——


    但是,她会始终默默陪伴着他。


    他们同属异类,托比欧只有在贝拉多娜这里才会得到这样的、彻底的纵容。


    ……偶尔出现的迪亚波罗也会给贝拉多娜带上“礼物”。


    他还残存着一些恶劣心理,相较于托比欧带来的那些漂亮糖果、美好故事和闪闪发亮的宝藏,迪亚波罗带来的东西总是更加黑暗、深沉,甚至带着点血腥意味。


    他会给她带来一些动物标本或昆虫残骸,还有一些据说是被诅咒的物件,在贝拉多娜宣布这些所谓的诅咒物实际上没有任何魔法气息的时候,他还会说:


    “是吗?那倒是有点遗憾。”


    ……好像很希望贝拉多娜被诅咒缠身似的。


    但是贝拉多娜不和他计较。


    “如果你对诅咒感兴趣,”她端坐在椅子上,严肃地对迪亚波罗道,“我倒是可以传授给你几条很实用的咒语……能够让对方突发横祸、或者是口舌生疮。”


    “不过这些咒语不是每次都能发挥作用,”贝拉多娜接着补充道,“巫术的发动是需要一定条件的,只有被施咒者犯了一定的忌讳,咒语才能生效。”


    迪亚波罗还是对她是女巫这件事情有点疑虑:“你的巫术是怎么得来的?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大部分情况下,我基本就是普通人。”贝拉多娜如实相告,“巫术的力量并没有寓言故事中所说的那么强大……这也是我一直在研究它的原因。我个人也有几条忌讳,如果犯了这些忌讳,我会短暂地失去力量。所以我很少走出墓地,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外面那些脆弱可怜人类的心脏,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


    迪亚波罗若有所思。


    他的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贝拉多娜突然在他面前启动了水晶球,迪亚波罗问她这是什么魔法,贝拉多娜轻点水晶球,使其浮现出画面,然后回答:


    “搜寻术。……小歌一天没回来了,可能迷路了。”


    迪亚波罗站在她身边,目光一错不错紧盯着水晶球上的画面,小歌的身影倒映在水晶球上,清晰得可以看见每一根羽毛的走向。


    作为一个身怀秘密的黑暗灵魂,他一瞬间为这个术法的强大感到可怕,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直立:


    “……只要你想,你就什么都能看见吗?”


    “无论是什么超自然能力,都要先弄懂施法对象的身份,与之建立一定的联系。”贝拉多娜说,“这也是我不出门的又一个原因,把自己暴露在大众目光下实在太危险了。”


    她漫不经心、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袒露一切。


    而迪亚波罗脑子里此时却只盘桓着一个疑问:


    她是否曾经用过这种手段窥视自己?


    他有着绝对不能被他人所触碰的禁忌秘密。


    这个问题不能直接问出口,迪亚波罗疑心深重,他害怕就算贝拉多娜原本没有窥探欲,也会被自己问出窥视欲。


    于是他忍耐着不安,看着她找回小歌,带着紧张,等到托比欧和自己交替换班,沉入灵魂深处。


    ……托比欧还是那样,和贝拉多娜扮演着恋爱游戏主人公,很是愉快。


    而迪亚波罗则独自背负着对贝拉多娜的猜忌,和对托比欧隐隐的不满,继续和贝拉多娜在黑暗中对话。


    他时而做出温情关怀姿态,时而冷漠疏离,流露出适时的脆弱。


    贝拉多娜对他的大起大落的情绪转变很是茫然,她虽然能察觉到他人的情绪变化,却很难猜测出背后的原因,只能继续坦荡真诚地做自己,诚实地回答每个迪亚波罗提出的问题。


    而她每次表现出这种对他另类的信任,都会让迪亚波罗舒心又揪心——


    她是个对自己特别关照的怪物,可她确实也是怪物。


    迪亚波罗忌惮怪物。


    可是对自己另眼相待的怪物那么特别……在某一个暴雨的午后,雷电摄人心魄,割裂天幕,迪亚波罗没有带伞,但他出于对自己“家园”的担忧,想要冒雨顶着雷暴回家。


    从不踏出墓园半步的贝拉多娜,竟然在这时主动提出了送迪亚波罗回家。


    她吟诵着咒语照亮了昏暗的天地,危险的雷电在她的伞尖上方临时转弯,除了暴风骤雨,他们这一路没再遇到别的困难。


    迪亚波罗推开门进入家中,回过头,才在玄关处发现,贝拉多娜看上去就昂贵不已的繁重长裙已经浸透了雨水,他连忙将她扯进家门,问她这么做的理由……毕竟他现在不是托比欧。


    不过,他使用的还算是托比欧的身体,所以贝拉多娜对他的关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在迪亚波罗用这个蹩脚的理由自己安慰自己的时候,贝拉多娜开口了。


    “这和你跟托比欧的联系无关……你既然前来墓园作客,我当然会对你施以关照。”


    她第一次亲口承认了他作为迪亚波罗本身的重要性。


    迪亚波罗抿唇。


    他“啪”地一声摔上门,粗暴地推搡着贝拉多娜去换上简便的睡衣……他的衣服……尽管那对于贝拉多娜来说可能有点宽大。


    等到贝拉多娜处理好一切,从浴室里出来,她突然发现,那份总是潜藏在迪亚波罗眉心里的、仿佛对全世界都感到仇恨的火焰消失了。


    他也换好了衣服,好像还顺便处理了一些家务……总之,现在他只是就那么异常平静地看着她,然后对她伸出了手。


    贝拉多娜没有动作。


    迪亚波罗却强硬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依然对你蛊惑了托比欧这件事感到不满。”他对她宣判,“……但是,今天,让我们都暂时抛开托比欧,只专注于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就当是我的请求,贝拉,今晚暂时就只关心我吧。”


    他的手掌滚烫有力,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和托比欧截然不同。


    高大的阴影彻底覆盖住了贝拉多娜——


    作者有话说:然后托比欧就被偷家了。


    第64章 08记住,我要活的。


    2001年,意大利。


    贝拉多娜从可怕的梦境中惊醒。


    橙红色的火焰席卷地窖,到处都亮堂堂的、灼热的惊人。


    而火灾发生前不久、还正在向她探讨魔法的迪亚波罗,一改求知时谦逊耐心知性的好脾气,狰狞大笑着如同撒旦降临,撕碎了小歌的翅膀,又用贝拉多娜的魔杖贯穿了她自己。


    多比欧沉睡不醒,对此变故一无所知,贝拉多娜睁着眼睛倒在火海之中。


    ……不死族的弱点就在他们的灵魂扈从上,因为自己是不完整的,所以要将灵魂寄放在其他生物躯体中,贝拉多娜的灵魂正是寄放在小歌身上。


    迪亚波罗洞悉了她的弱点。


    灵魂遭遇重击,心脏被法器贯穿,贝拉多娜本该永恒沉眠,但是……


    她睁开眼睛。


    昏暗的房间里弥漫危险和不祥的黑雾,这些黑雾是某种精神力的外放,只有拥有灵视的人才能看见。


    贝拉多娜直直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坚硬的金属置物架上,身上套着一件简陋破旧的长风衣,手边是一根完整的染血的魔杖。


    熟悉的层层叠叠的黑色哥特裙被这种东西取代,她不太适应地皱了皱眉头,正包裹着她的空气味道也是干燥又纯净,与1984年撒丁岛墓园的潮湿腐烂气息大相径庭……


    贝拉多娜烦躁地扣紧了魔杖。


    她注意到,一个高大的、带着帽子、眉毛灰白的男人——正站在她眼前。


    他的眼神明显带着惊讶和不解,正锐利而审慎地打量着她。


    “这是你的能力吗?”他突然问,“从一堆灰尘和木头里突然出现?”


    贝拉多娜还沉浸在那种难以言说的不适感里,……衣服、空气、味道和陌生人还是其次……有什么更不对劲的东西……


    她更用力地扣紧了魔杖,突然眼前一亮,不搭理男人的问话,自顾自地伸出左手端详了一番——


    她的动作太显眼,男人很快就跟随着她的动作注意到,这个凭空出现的奇怪女人缺失了一根左手无名指。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这个长相艳丽又浑身死气的女人突然笑了。


    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定了定心,再次开口询问。


    “女士,”他的语气克制而试探,“我们找到你时的情况很特殊。我们在追寻【热情】组织老板的秘密,而你出现在与他过去可能相关的地点。放下你的能力不谈,麻烦告诉我,你和【老板】……也就是【热情】的统治者,是什么关系?”


    贝拉多娜笑够了。


    她终于不再视人类如无物,而是循声朝这个正在和她说话的家伙望去,缓缓抬起自己漆黑的一双眼眸,她的眼眸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冷漠。


    “组织?”她的声音透露出一种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导致的沙哑和生涩,语调平缓,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而自然,“……不认识。”


    贝拉多娜从来不和聚众者有所往来。


    乌合之众总是愚昧而盲目,独行者才能保持清醒与宁静。


    ……不过鉴于她刚被某人杀死一次,这句准则或许显得不那么实用了,明显的,她没能在迪亚波罗面前保持清醒,以至于遭至如此下场。


    其实到最后贝拉多娜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腥咸海风吹拂的渔村,停留在迪亚波罗第一次对她露出温和的笑脸,和她说他要向托比欧坦白一切,如果处理得当或许他们能重归于好成为同一个灵魂,把这桩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处理妥当。


    他笑得就像个谎言,但是贝拉多娜尽管心有疑虑,却没有为此做出什么表示。


    然后、再接着,就是她远远感应到迪亚波罗猎杀了小歌,随后在墓园放了一把大火、烧毁一切。


    贝拉多娜打开地窖想要阻止他粗暴的举动,但迪亚波罗抢先卡住了地窖的门刺杀了她。


    那之后的一切,还有事情发生的缘由,贝拉多娜都一无所知。


    就算想要占卜,她也已经是个沉睡者了,……不过好在,现在她又复活了。


    迪亚波罗大概只知道杀死小歌会对她造成重创,但不知道不死者的躯体和灵魂其实是分开独立的,就算灵魂泯灭,只要供给躯体的魔力核心没有被彻底破坏,她还是会复生。


    贝拉多娜的魔力核心就藏在魔杖中,他一把火将她烧成了灰,却留下了她的法器、他的凶器。


    一旦有人打开封印住她的阴暗角落,带来雨水和死亡的气息,贝拉多娜就会借助魔杖重新降临。


    ……面前这个正在向她问话的男人身上就笼罩着深重的死亡阴影,一部分是来自他人的,一部分是自己灾厄的预警,贝拉多娜一眼就从他身上浓稠的死气中看出他绝非善类,并且命不久矣。


    这么一来,到底是谁、通过什么方法机缘巧合复活了她,就无需再进行赘述了,从某种角度来说,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贝拉多娜的恩人。


    考虑到这一点,贝拉多娜勉为其难地放缓了语气,对男人道:


    “如你所见,我刚从地狱归来,很多人间的事情恐怕都还不太清楚。你想知道的东西恐怕要等我先搞清楚现状才能解答。”


    男人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没有说谎,但谈判不该是这种一边倒优势都在对面的情况。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他配合着贝拉多娜,问:


    “你想知道什么?”


    在他问话以前,贝拉多娜稍微举起了魔杖——然后就收获了对方如临大敌的紧张备战姿态。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他对她道。


    顶着对方的杀气和威胁,贝拉多娜眉毛都不动一下。


    “别误会,”她甚至还有余裕表示,“我只是打算和徘徊在你身边的死灵对话,和它们说话,要比和你这种……”


    她含糊又嫌弃地略过了一个词,然后才接着到:


    “……沟通要快多了。顺带一提,你身边的死灵真不少。”


    “哈?”男人莫名其妙。


    贝拉多娜懒得过多解释,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魔杖,心里就有了结论。


    “原来是在寻仇。”她斩钉截铁地对男人道,“现在是2001年,你追随仇人的踪迹而来,却遇见了我。……作为叫醒我的回报,我给你一则预言,听好了。”


    ……怎么会有这么自说自话的人!


    男人拧起眉头,他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贝拉多娜的声音要比他的质疑来得更快:


    “当心利爪,利爪的主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以何种方式撕碎敌人。”


    预言诡异,男人下意识询问:“什么意思?说清楚。”


    “解读并不是预言者的工作,我的回报到此为止。”贝拉多娜不再看他,径直向门口走去,“现在,我要走了。”


    “站住!”男人瞬间发动了某种能力,空气中凝结出锐利的金属刀片,横亘在两人之间。


    然而,就在刀片即将触及贝拉多娜的瞬间,一股凭空出现的、裹挟着枯叶与灰烬的阴冷旋风以她为中心猛地爆发!


    风势并不迅猛,却带着一种特别的力量,微妙又轻易地偏转了所有金属刀片。


    阴冷的气息席卷房间,原本随心所欲能够驾驭的刀片背叛了主人的意识,反过来指向发动能力的男人。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神秘力量逼得后退一步,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贝拉多娜的身影在旋风中变得模糊、透明,如同火焰熄灭一般消失不见。


    随着那道身影的消散,旋风也跟着散去,房间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不祥的阴冷气息在房间中中幽幽回荡,以及几片缓缓飘落的、焦黑的乌鸦羽毛。


    男人冲上前,四处探寻,又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


    ……


    和满头雾水的男人不同,贝拉多娜已经用占卜术模糊地感知清楚了现状。


    占卜术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贝拉多娜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也没法具体定位杀死自己的迪亚波罗近况,她的实力还因为地窖失火和小歌被杀有所折损……大概要养一阵子才好。


    为陌生男人做出的预言、空间移动的魔法……已经是她最后剩余不多的魔力能做到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实力受损、扈从死亡、财富和魔法道具损失、住处被付之一炬……这一切都是拜迪亚波罗所赐。


    如果她不是不死族,想必此刻早就被迪亚波罗坑害得尸骨无存了。


    要找到这个家伙。


    贝拉多娜确定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找个没有人的墓地休息、用一些特殊材料加上乌鸦尸骨“复活”小歌、然后……去找迪亚波罗。她已经感知到,男人所要寻找的所谓【热情】的【老板】,和迪亚波罗有密切的联系。或许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做好了计划,接下来的日子里,贝拉多娜的身影如同幽魂,开始活跃在郊外墓地和城市的阴影之中。


    她穿梭在各个幽灵聚集处、寻找一切关于“热情”、“老板”、关于迪亚波罗的线索。


    这些不寻常的动向,以及关于“一个寻找老板的黑裙少女”的零星报告,以极快的速度,通过层层情报网络,传达到了“热情”组织的领导者、迪亚波罗的耳中。


    他要求部下探查清楚情况。


    而当部下将那个熟悉的名字——贝拉多娜。亚当斯——再次传递给他时,同样潜藏于阴影之中的迪亚波罗,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绿色的瞳孔中翻涌起复杂的情感。


    对迪亚波罗做了什么毫无所觉的托比欧惊喜极了:“老板,是贝莉!贝莉可能还活着!”


    他没有注意到,迪亚波罗正满脸的震惊、难以置信,还隐隐透露出一丝深沉的、冰冷的杀意。


    “别着急惊喜,托比欧,”黑暗帝王沉声道,“情况还不明朗,那个女人不一定就是你我所认识的那个【贝拉】……万一只是凑巧她们同名,又长得相像,或者是冒牌货呢?”


    托比欧被否定了。


    他的情绪低落下来:“可是……”


    “让人把那个女人带过来吧,”迪亚波罗道,“如果能面对面地交谈,你很快就能辨认出对方是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个【贝拉】了吧?”


    托比欧的心情又高涨起来,在外人面前可怕的迪亚波罗,是专属于托比欧的心软的神明,他总是无所不能地满足着托比欧的一切想法,保护他鼓励他陪伴他,没错,迪亚波罗是托比欧的神明!


    “好!老板真英明!”托比欧夸赞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只是微微笑了笑,笑容阴沉。


    他带着自己的打算,通过加密线路,向自己麾下,某个正好在接受干部考核的下属下达了指令:


    “有一个危险的目标正在那不勒斯活动。一名身着黑裙、行为诡异的年轻女性,名为贝拉多娜。找到她,确保她的安全,然后……将她带到指定的地点。记住,我要活的,并且,绝不能让她与任何人接触。”


    他没有透露贝拉多娜的来历,也没有说明原因。


    但是也没有人敢多嘴过问。


    在【热情】,迪亚波罗是绝对的君主。


    第65章 09她总是……一直一直、一直……!……


    1984年,撒丁岛墓园。


    迪亚波罗短暂的平静过一阵子。


    和不谙世事的托比欧相比,他灵魂中的黑暗面要更深沉激烈,但是贝拉多娜对他亲近的默许安抚了他的暴躁……


    他们背着托比欧交谈与亲密,迪亚波罗如愿以偿在女巫身上得到了一视同仁、甚至更高规格的礼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平静的满足渐渐褪去,逐渐生出更深沉的——某种本不该有的情绪——


    嫉妒。


    迪亚波罗眼睁睁地看着当由托比欧掌握这副躯壳时,贝拉多娜是如何纵容那个粉发少年笨拙的亲近。


    她会接受那些可笑的、廉价的礼物,她会对他流露出在迪亚波罗面前永远不会展现的、专注而柔和的眼神,她甚至允许托比欧脆弱并且觉得这很可爱。


    她在托比欧面前的态度,与面对迪亚波罗时的僵硬对抗截然不同。


    她总是很少对迪亚波罗笑。


    但在托比欧面前,她永远带着一点连自己也察觉不出来的笑意。


    更让迪亚波罗无法忍受的是,贝拉多娜会在他们独处时,突然提起托比欧。


    “托比欧最近似乎很开心,”她可能会在他小心翼翼地靠在她肩膀上时,若无其事地提起,“你知道他在开心什么吗?”


    迪亚波罗:“……我不是他。”


    贝拉多娜嗤笑:“你有阵子倒挺坚持自己和托比欧是同一个人的。”


    迪亚波罗不说话了。


    每一次,只要从贝拉多娜口中听到“托比欧”这个名字,都像是有一根毒刺长进了迪亚波罗的心脏里并且破土而出。


    两人之中,明明他才是主导者,是更为强大的那个,也是与她黑暗本质更相近的那个,为什么她总是更在意那个懦弱、天真、一无是处的家伙?


    在某一次友好的亲密交流后,当贝拉多娜又在他身旁提起托比欧,迪亚波罗终于忍不住流露出了自己的怒火与不满,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仿佛火焰燃烧,灼热滚烫,带着毁灭一切的可怕气息。


    “我说了,我不是托比欧!不要总在我面前问起他!你怎么从来不在托比欧面前提起我?”他质问贝拉多娜。


    “他不清楚我们的关系,你也不想让他知道吧?”贝拉多娜道。


    “那就告诉他!”迪亚波罗暴怒。


    贝拉多娜平静地转头看着他。


    “你确定?”她问他。


    迪亚波罗再次闭上嘴,不说话了。


    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理由……或许内心深处还是认定自己和托比欧才是终身伴侣,他并不想因为贝拉多娜和托比欧搞砸关系。


    毕竟对托比欧来说,自己简直就是他的保护神,迪亚波罗不想破坏托比欧对自己的这点仰慕和信赖。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在贝拉多娜这里得到本来应该有的“尊重”。


    在她眼里,他似乎永远排在托比欧之后。


    他的强大、智慧、他和贝拉多娜之间对于黑暗的共鸣,他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比不上托比欧眨眨眼睛,露出个白痴一样的笑脸喊她一声“贝莉”。


    ……除了扮可爱,那家伙到底有什么优势?可偏偏贝拉多娜就是偏心托比欧!


    这种被轻视、被置于次要位置的感觉,对他这种掌控欲深入骨髓的存在而言,是致命的羞辱。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日夜烧灼着迪亚波罗的理智。


    从嫉妒托比欧到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之后——他慢慢开始无法忍受贝拉多娜的存在。


    解决不了问题,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贝拉多娜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能力的否定。


    迪亚波罗的杀意,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的增长起来……


    他开始假装不经意的试探她的弱点,贝拉多娜存在的本身也让他感到威胁,他在心里模拟战况……恰好,打听到她的弱点没过多久,某件事去发生了。


    有一个关于他身世的秘密,在意外之下被收养他的神父撞见了。


    那种被撞破真面目可能失去一切的恐惧感,与在贝拉多娜这里遭受的“屈辱”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毁灭性的冲动。


    ……迪亚波罗连夜亲手抹杀了一切,母亲,神父,小渔村……


    那个夜晚,当渔村的火光摇曳在迪亚波罗的脸上,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过去一切的焦虑和恐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可恶的小村子就是他不幸的见证也是他不幸的根源,他要彻底抹除人生中这一段不愿回顾的黑历史,成为一个崭新的、强大的、随心所欲,再不会被任何事物威胁而恐惧的自己!


    带着这样的念头,迪亚波罗很快就在毁灭渔村之后走向墓园,步伐迅速。


    地窖里,贝拉多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当他来到地窖门口,她正好从里面探出身子,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平静。


    “迪亚波罗。”


    她没有求饶,没有质问,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这更加激怒了他。为什么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恐惧?为什么她到死都不肯向他低头?


    拿出早前花言巧语以“研究魔法”为由“借”走的魔杖,迪亚波罗在心中重复了一遍早就模拟好的杀死贝拉多娜的场景,毫不犹豫地用魔杖贯穿了她的胸口,然后纵火焚烧一切。


    愤怒、嫉妒、不甘,就像这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焰,直到贝拉多娜彻底停止动作以前,都没能在迪亚波罗心中消停。


    他一直看着她,直到确认她被烧成灰烬,才丢下染血的魔杖,锁上地窖门,用她教过的方法掩藏地窖痕迹,随后往外逃窜,远离故土。


    ……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踩踏着所有的性命离开,迪亚波罗心中涌起扭曲的快意——他终于彻底掌控了自己的生命,还摧毁了那个总是让他失控的女人。


    他自由了,他彻底抹除了一切他人生中不愿去面对的错误,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今后他要彻底掌控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人再能影响控制他的生活,他即将成为自己的王,过着想要的生活。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迪亚波罗已经决定自己要彻底和过去割席。


    但是,当托比欧的意识苏醒,发现贝拉多娜“消失”,陷入巨大的悲伤和崩溃时,迪亚波罗在意识的深处,冷眼旁观着那份纯粹的痛苦,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空虚。


    ……他的确斩断了过去,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一切。


    他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这份空虚,又会在深夜梦回贝拉多娜如何偏袒托比欧,如何“轻视”自己时,转变为滔天恨意。


    她总是更在乎托比欧。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和托比欧同时都在为了她难过,肯定也只会忙着去安慰托比欧,而不给自己好脸色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甚至在发现托比欧还是怀念贝拉多娜时,控制不住地一边同时仇恨被偏爱的托比欧和不公正的贝拉多娜,又疼痛着暗喜:


    再被偏爱又如何?托比欧终究还是得不到和贝拉多娜一起幸福生活的完美结局。


    被偏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是笑话,托比欧什么都得不到,而且还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贝拉多娜……那是她应得的。


    他绝不会为此后悔或愧疚!


    ……但是,十七年后,当那个名字再次出现在眼前,迪亚波罗发现,他的心情好像和当初剧烈的恨意有所不同了。


    她竟然回来了……她竟然回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见到她。


    她肯定至死都想不通自己忽然伤害她的理由吧。


    毕竟贝拉多娜从未真正地将他看进眼底,她总是……一直一直、一直!都只是在看着托比欧啊!——


    作者有话说:哎,互为小三桥段又来了,真有趣。


    第66章 10很遗憾,你输了。


    迪亚波罗偶尔会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他对超自然力量总是很感兴趣,每当他展现出对某种魔法或诅咒感兴趣时,贝拉多娜总会用她那种特有的、冰冷的语气详细为他答疑解惑。


    她总是不吝赐教,知识渊博,而最重要的是,每当那个时候,也只有那个时候,迪亚波罗会感到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从棋逢对手的对话和解答中,他终于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和贝拉多娜是相似而平等的,不受世俗眼光的桎梏,不受性别身份的限制……抛开一切外在,他们全身心的接纳彼此。


    在贝拉多娜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时候,她还曾用一种罕见的、仿佛正在闪烁着什么特殊情感的目光打量着他,评价他独特的发色与碧绿的眼眸用词很简单,“漂亮”;


    或者在他顺手赶走某个误入墓地的倒霉鬼后,她会淡淡地说一句“粗暴”……


    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记忆就是这么死死占据着迪亚波罗对她回忆中的一角,想忘也忘不掉。


    这些细微的、吝啬的“温情”或“肯定”,如同投入黑暗冰原的零星火种,短暂地让他荒芜的内心升起过温暖,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寒冷。


    ……为什么?


    这个问题日日夜夜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迪亚波罗,挥之不去。


    为什么贝拉多娜能毫无保留地纵容和溺爱托比欧,却对唯独他如此苛刻?


    迪亚波罗甚至尝试过幼稚的、连他自己都鄙夷的花招——再次模仿托比欧,或者故意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伤口,想要试探她不同的反映。


    结果换来的只是她直接了当而冰冷的拆穿:“……你现在是在模仿托比欧吗?”


    “模仿”?


    这个单词如图烙铁,不讲道理地灼伤了迪亚波罗灵魂和尊严。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不愿意承认。


    “……你在说什么?!”他像被羞辱了一样狠狠跳脚,成功用怒火转移了贝拉多娜的注意力,也强硬压下了自己内心最后一点卑微的温情。


    既然无法得到完整的爱、或特别的关注,那不如彻底毁灭,这是他在屡次尝试失败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


    仇恨高涨的火焰,是尚且年轻的迪亚波罗想不到任何其他办法,昏了头用来维护自尊的最终手段。


    然而,随着贝拉多娜“死亡”的时间越来越长,一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开始滋生。


    在只有自己知道一切、连托比欧都不能如实以告的孤独中,迪亚波罗有时会不受控制地想:


    如果……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急躁……


    如果我找到另一种方式,证明我比托比欧更适合她……


    她和托比欧那种幼稚的关系,总有一天会腻味的吧?我明明可以等,我拥有时间……


    为什么……


    但这种念头刚一冒头,就会被他更强大的理智与冷酷强行压下。


    但是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往下蔓延思绪。


    ……为什么,我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


    只是时至今日,再去后悔反思这些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后悔于事无补,只能映照出你可怜的软弱。


    迪亚波罗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一切已成定局,贝拉多娜已经被你烧成了灰,纠结于过去毫无意义,只会丧失你帝王的权威。


    他将这份潜藏于心底十余年从不离开过的、微弱的“反思和痛苦”,熟稔而迅速地压下,转而以绝对的冷酷和理智甚至残忍替代:


    现在,贝拉多娜回来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存在,毫无疑问地是对他最致命的威胁。


    他必须在她将这一切暴露给太阳底下之前,再次让她彻底沉默。


    这次,他会亲自看守她的尸骨,确保她不会再次脱离自己的掌控!


    想到这里,迪亚波罗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神情晦暗,深吸了一口气,……房间里的空气干燥纯净,没有他过去所熟悉的墓土潮湿味道。


    ……等她回来,等那些人把她带来,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没有人能再威胁到他的地位,而她的气息也会永远又安全地留下,陪伴他与托比欧。


    等待……等待。


    迪亚波罗再一次成功克制住了自己内心酝酿中的晦暗风暴。


    ……


    另一边,并不清楚迪亚波罗又在一个人发什么疯,贝拉多娜正一如既往地带着骷髅小歌寻找有关他的线索。


    **的消亡无法撤销修复,小歌现在已经不能寄存贝拉多娜碎成渣渣拼不回来的灵魂,也不再有光亮健康的羽毛,但是习惯了对方的陪伴,贝拉多娜还是耗费了好不容易积攒回来的全部魔力将它复生为和自己一样的不死族。


    重要的扈从事宜处理完毕,贝拉多娜又使用了特殊手段,找到合适的水晶球,试图直接用魔力探查和迪亚波罗相关的画面。


    水晶球魔法她已经使用过很多次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迪亚波罗见过这一招,所以心声警惕……他好像用了某种手段隔绝她的魔法探查,贝拉多娜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所以才迫不得已在城市中的阴影中奔走,打探所谓“热情”“老板”相关事宜。


    这一天,贝拉多娜按照惯例再次使用水晶球,突然,她意识到什么,一挥手收回施加在水晶球上的魔法,转过脸,无声地看向狭窄小巷的入口。


    “扰人清静。”她冰冷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黑夜中回荡。


    一头墨蓝色短发、穿着白底黑点衣服的布鲁诺。布加拉提带领着小队成员走入,乔鲁诺。乔巴纳也在其中,金色的发辫即便是在黑夜中也格外显眼,月光照亮。


    “贝拉多娜女士,”布加拉提开口,“请跟我们走一趟。”


    贝拉多娜的目光扫过众人,在乔鲁诺身上略微停留,他身上的生命能量异常蓬勃。


    ……还有一股讨厌的气息,像吸血鬼,但是又没那么大的血腥味。


    奇怪的人类。


    贝拉多娜藏起水晶球,骷髅小歌从她肩膀一跃而出飞离小巷,它的身躯现在很脆弱,经不起战斗的考验。


    巷子太狭窄,不方便,贝拉多娜往后退,面前素未谋面的奇怪小队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她,步步跟随,几人转而来到了更空旷的无人街道。


    “我不接受没有拜帖的请求。”贝拉多娜道。


    “……既然如此,那么冒犯了。”布加拉提遗憾地道。


    他们分散开来,团团围住了贝拉多娜。


    纳兰迦率先发动攻击,【航空史密斯】呼啸着射出子弹。


    贝拉多娜面无表情,她甚至懒得抬头往天上看一眼……虽然魔法力量削弱,地窖也被焚烧殆尽,但是亚当斯家族的遗产丰厚,贝拉多娜复活小歌后就命令它给自己带来了不少新道具。


    不过现在还用不上那些道具,贝拉多娜抬手,轻翻手掌,魔杖赫然跃出,她往空中举起魔杖,无形的屏障立即伞一样展开,每一颗子弹与屏障接触的瞬间,都引发出如涟漪般在空中泛开的波纹,将来时汹涌的子弹吞噬殆尽。


    同时,躲到阴影中的小歌仰天长啸,发出刺耳的尖叫,音波直冲纳兰迦,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航空史密斯】的操作瞬间紊乱。


    ……竟然有这种技能!


    在纳兰迦之后,米斯达当机立断,做好了准备,连续开枪,精心挑选了角度,从刁钻的方向向贝拉多娜接连不断发去。


    贝拉多娜抬起细长的魔杖,在空中画出符号,她面前的空气再次凝结出数面无形的厚重护盾,子弹击中护盾,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打进了水面中,速度大减,最终和纳兰迦的子弹一样被吞噬殆尽,只不过不同的是……


    贝拉多娜歪了歪脑袋,米斯达的【性感手枪】哇哇大叫着“可怕”,从地板上一路小跑,回到米斯达面前。


    ……有奇怪的东西从护盾里面跑出来了。不,是从那些被吞噬的子弹上面掉下来的。


    面前这些人好像都有奇怪的能力。


    而布加拉提等人也都在想着和贝拉多娜一样的话。


    “她的力量很奇怪!”米斯达大喊着警告同伴,“我和纳兰迦都对付不了这个家伙!”


    阿帕基的能力不适合参加战斗,纳兰迦和米斯达既然打不过的对手,他肯定也不行。


    他默默跟着两人往角落里站,福葛鉴于自己的能力是无差别群攻,也默默缩到了一旁,现在还站在场上的是布加拉提和乔鲁诺。


    布加拉提想要揽下攻击任务,乔鲁诺却伸手拦住了他,跃跃欲试。


    “让我来吧。”他说。


    他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布加拉提闻言后退了半步,与乔鲁诺交换了眼神,他给予了对方鼓励与支持,无言的表示无论最终乔鲁诺战斗的结果如何,自己都会全力为这个新加入的伙伴兜底。


    得到了布加拉提的认可,乔鲁诺大大方方地直接动起手来,他没有像米斯达和纳兰迦一样运用物理攻击,而是先伸出手触碰地上一株从缝隙长出的野草。


    【黄金体验】的力量注入,野生作物疯狂生长,藤蔓缠绕向贝拉多娜,意图束缚。


    贝拉多娜看着充满生命力的藤蔓,总是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她皱起眉头,再次确认自己要对付的不是一般人……生命力量总是最难克服的,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吞噬没有生命力的子弹,却对藤蔓感到棘手。


    想要毁灭生命,必须要同等支付出自己的生命能量。


    她现在缺乏这种支付代价的能量。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刚才还极具压迫感的贝拉多娜就这么缓缓抬起脚来,然后,往后撤退——她不想和乔鲁诺作战。


    ——就是现在!这是机会!


    藤蔓抓不住贝拉多娜,贝拉多娜也不想消灭藤蔓,就在贝拉多娜为此感到苦手,伺机想要逃跑的时候,布加拉提认识到了时机,乔鲁诺侧过眼投给他一个眼神,布加拉提心领神会,瞬间动作起来!


    借助【钢链手指】,布加拉提在地板上瞬间拉开一条长长的拉链,接着翻身投入,潜伏前行,如同滑冰般急速接近贝拉多娜。


    贝拉多娜反应极快,脚下阴影涌动,试图催动某种特殊的生物击退藤蔓……但乔鲁诺也同时行动。


    他不再指挥藤蔓袭击贝拉多娜,而是向藤蔓注入更多精神力量,藤蔓像膨胀巨蟒一样嘶鸣着扑向贝拉多娜,层层叠叠缠绕在她周身,即便占不到便宜也努力往她周围靠近——


    并没有打算咬伤攻击贝拉多娜,乔鲁诺只是想要干扰和限制她的走位。


    既有藤蔓干扰,又有布加拉提急速逼近,贝拉多娜因此行动迟缓下来,再一次露出破绽。


    布加拉提利用拉链瞬间改变位置,出现在贝拉多娜视野盲区,【钢链手指】的手臂猛地挥下——目标不是贝拉多娜本人,而是她脚下那一小片土地。


    “咔!”的一声,拉链开合。


    贝拉多娜脚下的地板突然消失一块,形成一个陷阱,她瞬间因此失去平衡!


    虽然她立刻操控阴影试图托住自己,但布加拉提没有给她机会。


    他利用拉链的连续性,如同鬼魅般再次变换位置,出现在她身侧,用强健的手臂和精妙的格斗技巧,瞬间锁住了她的关节,并用早已准备好的特制拉链,将她的手腕“缝合”在了一起!


    同时,乔鲁诺创造出了几只速度极快的小松鼠,跳跃着叼走了她松手撒开的魔杖。


    贝拉多娜被彻底制住,巫术的施展被物理打断,法杖也被夺走。她不得不停下挣扎,乌黑的两只眼睛冷冷地扫过布加拉提和乔鲁诺,最后定格在乔鲁诺身上。


    “操控生命……没想到会有人有这种能力。”她的语气依旧冰冷,“你们赢了,暂时的。”


    乔鲁诺遗憾地接过小松鼠们递来的魔杖,优雅地对贝拉多娜行了个礼: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您会面。”


    ……装模作样的家伙。


    贝拉多娜冷哼一声。


    第67章 11我打老板?


    在老板的指示下,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住所后,布加拉提小队开始严格执行迪亚波罗,也就是老板的命令——


    “绝不能让她与任何人接触”。


    他给布加拉提小队提供了一样特殊的道具。


    “把她安置在这里。”布加拉提指着一个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多余光源,只有一扇铁门的狭窄房间说道。


    他发出指示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弱的迟疑,不太情愿,有些怀疑,但老板的命令必须执行。


    阿帕基和米斯达将贝拉多娜带入房间。


    她没有挣扎,只是抬起那双冷漠的黑色眼睛对着他们,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让米斯达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转身。”阿帕基命令道。


    贝拉多娜依言缓缓转身,背对众人。


    她能感觉到,众人的数道目光正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布加拉提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透漏着不详气息的漆黑盒子,盒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缝隙,只有中央刻着一行微小的、难以解读的神秘符号。


    他按照拿到盒子时压在盒子下方的纸条说明,将拇指覆盖在这些符号上,盒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盖子弹开。


    盒内衬着黑色的天鹅绒,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对物件。


    一对看起来由不明材质打磨而成的耳套,表面布满了细密得如同蛛网般的咒语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五彩斑斓的黑色光晕;还有一个与之配套的、同样材质的面具,面具覆盖了全脸,造型简约却透着邪恶的气息。


    “老板吩咐,必须使用这个。”布加拉提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确保万无一失。”


    乔鲁诺微微皱眉,他能感觉到那对道具上散发出的异常能量,那是一种压抑的、似乎直接针对精神、限制生命的力量。


    “这东西……感觉不太好。”他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们没有选择。”布加拉提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老板发放的指定道具,走向贝拉多娜。


    “得罪了。”他说,然后动作干脆利落地将那双耳套和面具,作用在了贝拉多娜的身上。


    就在冰冷的道具覆盖在身上的瞬间,贝拉多娜感到一股冰冷的、如同水银般沉重而极具腐蚀性的能量沿着她的每一寸神经蔓延开来,即便是痛觉感官微弱的不死族都在为这股能量感到战栗——


    迪亚波罗将魔法力量与某种什么奇怪的能力结合,专门给出了一套限制她行动的工具。


    她还是教会他太多……他也从她这里学到太多……狡猾的迪亚波罗和单纯的托比欧果然不完全是同一个人,托比欧虽然也会做一些事情,可他远远比不上迪亚波罗的毒性,那家伙完全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蛇。色彩艳丽又攻击性强得惊人。


    现在后悔这些没有用,贝拉多娜在收到魔力限制的下一刻,立即在心中默诵了相关的反咒,试图驱散这股外力。


    然而,不起作用。


    面具和耳套彻底断绝了她感知世界、调用力量的可能。


    天黑了。


    到处都很安静。


    被关押的房间到底有没有窗户和光源都不重要了,因为贝拉多娜什么都感知不到。


    而布加拉提小队成员严格遵守着命令,从那以后,再没有人与她说过一句话。


    迪亚波罗甚至和他们说过不需要给贝拉多娜食物和水,因为她绝对不会死。


    一开始,布加拉提是不忍心遵守这条命令的,但乔鲁诺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后,谨慎地给出一条结论:贝拉多娜不是普通人,或许真的不需要食物和水补充能量。


    他们顺着乔鲁诺的推理将注意力放到贝拉多娜身上,果然发现无论过了多久不曾进食,她看上去也一切如常,好像没有被封印、只是一座雕像一样,冷冷地、不为所动地屹立在原地,只有纳兰迦忍不住戳戳她的时候,贝拉多娜才会稍微动作一下,避开他的骚扰。


    她的皮肤本来就像死人一样苍白……头发倒是像绸缎一样乌黑透亮,并且从未改变枯萎过。


    总之,经过研究,几人都放下心来,贝拉多娜看上去确实有特殊能力,不至于轻易死亡。


    ……


    他们感到轻松,而贝拉多娜这边,却始终没有办法和外界交流,时间感开始变得模糊。


    她只能通过偶尔身体感知到的信息——或许是一阵风吹过,或许是有人抱起她——来模糊地判断时间的流逝。


    好不容易复活了,却过得跟个活死人似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扔进密封、不透光的鱼缸里的鱼。


    不过还好,黑暗与寂静是她熟悉的领域,常人或许会为之疯狂,贝拉多娜却觉得这像是做了一场水浴SPA,除了会时不时担心自己和小歌的生命安全以外,一切都好。


    ……不死族还是可能会死的!


    迪亚波罗竟然都能找出封印道具了,看来她下次对上他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也许三天,也许五天,也许更久。


    在某一次异常剧烈的震动后,贝拉多娜感觉到耳朵上的封印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一道和发丝一样细腻的裂缝,出现在了那道复杂古老的咒语上。


    就是现在!


    贝拉多娜凝聚起被禁锢这些天来,在黑暗与寂静中反复打磨的精神力,发动了一个古老的破咒术——


    “咔……”


    一声轻轻的脆响,久违地出现在她被封锁的听觉中却。一只耳朵上的耳套裂纹蔓延开来,咒语力量消散。


    声音……久违的与外界的联系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涌入贝拉多娜的大脑,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刺痛。


    她苍白着脸……虽然没有人能注意到……拧着眉头,尝试着破解其他封印,但是没有成功。


    不远处,正有两个男人在进行交谈,她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他们正在谈论她所熟悉的那个地方——撒丁岛的小渔村。


    他们说到岛上有个青年,在监狱里出生,后来出于某种偏执情感禁锢了母亲。


    在事情败露以后,男人索性将母亲和全村人一起杀死,又放了一场大火烧毁一切痕迹。


    “……情报来源可信度很高。”说话的男人声音有点熟悉,“这个叫贝拉多娜的女人,大约在十七年前,在与老板相关的撒丁岛渔村事件中被确认死亡。凶手正是老板本人。而且,经过我们后续的追查,有一些信息显示,他们关系匪浅,很可能是恋人。”


    ……


    贝拉多娜脸上的面具被扯下。


    视线缓缓聚焦,她发现自己身处一辆行驶的汽车后座。


    摘掉她面具的人是那个她一对上就觉得浑身难受的金发辫子男孩。


    驾驶座上的人是使用拉链的蓝色男人,而副驾驶座上,坐着某个曾有一面之缘的、灰白色眉毛,黑色巩膜红色瞳孔的男人。


    是那个阴差阳错复活了她、又得到她预言的家伙。


    车内一片死寂。


    贝拉多娜注意到这辆车上还有一个金色短发、西装破破烂烂的家伙,剩余的小队成员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在另一辆车上。


    驾驶位上的蓝色短发男人脸上明晃晃地燃烧着怒火,也不知道在愤怒什么。


    “抱歉,”拥有奇怪生命能力的金发长辫男孩对贝拉多娜道,“之前出于一些理由,我们绑架了你,现在我们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决定停止这个没有意义的行动,并且弥补你,女士。”


    贝拉多娜:“……?”


    司机开口了,他的声音里也蕴藏着怒火:“……难以置信。小姐,容我冒犯,您曾经被自己的恋人亲手杀死是吗?对方就是【热情】的老板?那么这次,他再次找上你,恐怕也是想要对你不利吧?”


    贝拉多娜漠然:“以他的性格来说,我们确实不死不休。”


    她的声音因久未使用而沙哑,却字字清晰:


    “迪亚波罗……他无法容忍任何可能暴露他弱点、挑战他掌控的存在。过去是,现在恐怕更是。这是他最大的缺陷,一生最难以克服的命运试炼。”


    “迪亚波罗?!”副驾驶位的男人出声,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汽车里其他成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老板”的真名,“……看来你们果然渊源匪浅!怎么样,我说了,我的情报可信度很高,你们这下应该愿意和我联手铲除那个无情冷酷的家伙了吧。”


    布加拉提握紧了方向盘。


    里苏特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住贝拉多娜:“告诉我!……迪亚波罗,老板,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要去哪里找到他?!还有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贝拉多娜冷冷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不再言语。


    里苏特着急起来,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勉为其难大发慈悲地在他的追问下开口了:“真面目?你的问题毫无意义。他善于隐藏,就像他隐藏自己的灵魂一样。至于去哪里找他……你们不正是要带我前去见他吗?”


    布加拉提深吸一口气。


    他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贝拉多娜说得没错,他们正是在前往去见老板的路上,本来他打算将贝拉多娜献给老板,现在,情况不同了。


    “一个会亲手杀死自己恋人、并且极可能再次下手的人,一个将组织带入毒品深渊、践踏生命的暴君……绝不能原谅。”布加拉提缓缓地低声开口,“女士,我代表我所率领的所有人向您道歉,为我们先前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协助那个家伙绑架了你……从现在开始,我将为您、为正义而战。”


    “什么意思?”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另一个金发少年警觉起来,表示,“你要背叛老板,与【热情】为敌吗,布加拉提?”


    布加拉提道:“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如果可以,我想知道老板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所了解的那样,老板并不值得倚仗和拥护,那么是的,你说得完全正确,我将要与他为敌!用这条性命起誓,我将与他不死不休!”


    少年惊慌起来:“喂!这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布加拉提!”


    “抱歉,福葛,”布加拉提道,“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也不会强制你加入我们,包括其他人,如果你们谁心有疑虑,不愿跟着我一起与老板为敌,那么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绝无二话。”


    福葛倒吸一口冷气:“……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布加拉提说,然后他问另一个男孩,“乔鲁诺,你的看法呢?你要跟着我走上这条危险的道路吗?”


    “我愿意。”乔鲁诺道,“我的梦想正是如此。”


    福葛感到淡淡的崩溃……队长和队友都抢着要去大领导面前挑战不可能,他连忙表示自己不能参与其中,布加拉提遗憾地发表了离别感想,就不过多进行阻拦,在路边打开车门,让福葛下去了。


    五个人的车里转眼间就少了一个人,贝拉多娜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尽可能地离那个金光灿灿、让自己浑身难受的乔鲁诺更远点。


    ……汽车在偏僻道路的某个地方再次停下,布加拉提和剩余的其他小队成员会面,他们一同确认了彼此的意图,结果最后除了福葛,没有人要退出小队。


    他们一起朝约定好的地点出发,贝拉多娜一路上都没有和这群人说话,纳兰迦对她充满了好奇,忍不住一直偷瞟这个漂亮却奇怪的女孩。


    “她看上去明明和我们差不多大,怎么会是老板的那个呢?”最后他忍不住,小声回过头去对同伴道,“十七年前她出生了吗?……啊!十七年前啊,听上去像是能做阿姨的年纪了。”


    “喂喂,你的声音太大了纳兰迦,人家都看过来了。”米斯达不满。


    “什么啊?你的嗓门明明也不小啊!”


    两个幼稚的小男孩争吵起来。


    贝拉多娜听得头疼……迪亚波罗的属下竟然是这个水准吗?


    她抽出乔鲁诺还给她的魔杖,施了个静音术,纳兰迦和米斯达意识到了异常,惊慌地纷纷睁大了两只眼睛看向贝拉多娜,用唇形疯狂询问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太吵了。”贝拉多娜面无表情,“……这是一个静音术,半小时内你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太残忍了!


    ——快给我们解开啊!


    两个男孩疯狂打着手势比着嘴型,示意同伴主持公道,他们换了一辆大车,车上装下了所有人,阿帕基嫌弃地闭目养神,假装看不见这两个家伙丢人的模样,而乔鲁诺则眼神飘忽,也假装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动静。


    但是过了不久,他还是好心地替两个同伴开口了:


    “贝拉多娜小姐……”


    贝拉多娜举起魔杖:“你——尤其是你,更加禁止和我交谈,或者和我接触。”


    乔鲁诺一怔:“为什么?”


    “我们相性不合。”贝拉多娜说,“简单来说就是属性对立,你身上的能量波动会让我很不舒服,所以和我保持距离。”


    乔鲁诺:“……”好吧,他爱莫能助了。


    “顺便一提,”贝拉多娜补充,“我不是你们的阿姨,如果真的要用数字来判断,我大概能算是你们祖母那一辈的吧。”


    “……?”众人都惊讶地露出了疑问而不敢置信的神情。


    “不要用外表判断他人。”贝拉多娜道,“我的身体特殊,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改变容貌。”


    “那不就是长生不老吗……”


    “也可以这么认为。”


    “简直就像吸血鬼……”


    闻言,贝拉多娜不由得分神看了乔鲁诺一言,真正的吸血鬼相关人物明明是这个家伙。


    但是她不打算拆穿同为黑暗种族的伙伴,于是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在这样诡异又轻松的氛围中,汽车缓缓行驶到了最终目的地。


    他们终于要一起会面迪亚波罗了。


    布加拉提道:“我先带着贝拉多娜小姐上去,你们在周围观察等待。”——


    作者有话说:嗯。是这样的,打起来了。


    第68章 12原来如此吗?


    迪亚波罗指定的见面地点,是位于郊区的一座废弃工厂,破旧堵塞的墙面与道路,还有废弃的机械设施,能够为他提供无数藏身与伏击的隐蔽点。


    按照计划,布加拉提和贝拉多娜单独会见老板,而小队成员迅速散开,在四周占据有利位置。


    里苏特则如同与阴影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然而,迪亚波罗显然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谨慎,他并没有像布加拉提预期那样现身。


    布加拉提现在和贝拉多娜单独站在工厂空旷的正中心,到处都死寂得可怕,只有风穿过破烂窗户发出的呼呼声,迪亚波罗一直不见踪影。


    突然,【金属制品】发出了警报——


    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靠近!


    里苏特抬头往上看,


    一道绯红色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从楼上一跃而下!


    【绯红之王】那充满压迫感的身影一闪而过,时间仿佛被瞬间删除,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穿着一件带兜帽的外套,用帽子将脸完全挡住的迪亚波罗,已经出现在场地中央,和贝拉多娜面对面。


    “果然……就像我听说的那样,你们打算背叛我。”他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布加拉提,和从阴影中现身的里苏特,最后才慢慢投向贝拉多娜,“是这个女巫蛊惑了你们吗?”


    “迪亚波罗……”布加拉提紧张起来,压低了身子,不理会迪亚波罗的问题,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要问你,贝拉多娜明明是你的恋人,你却命令我们用那样的手段将她带来,目的还是再杀死她一次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迪亚波罗反而不解起来,“你的任务就只是帮我把她带来而已,至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布加拉提面色冰冷下来,他摆出对战姿态,“关于别人的心意和想法这回事。”


    “我确实不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迪亚波罗缓缓抬眼,目光扫过隐蔽在暗处的其他布加拉提小队成员位置,冷淡地问,“……是要我给你们升职加薪吗?”


    布加拉提终于被彻底激怒,没有多余的废话,战斗在此刻瞬间爆发!


    布加拉提利用拉链替身能力在复杂地形中快速移动,试图近身。


    而米斯达给自己的手枪装上子弹,冷酷地瞄准了迪亚波罗的脑袋。


    纳兰迦召唤出【航空史密斯】从空中进行骚扰,接连不断地向迪亚波罗扫射投下子弹。


    乔鲁诺则不紧不慢地站在最后观察着什么,若有所思。


    里苏特的【金属制品】悄无声息地制造操纵着细小的刀片,正研究着怎么从最刁钻的角度袭向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在众人的围攻下,将【绯红之王】删除时间的能力运用到了极致。


    他总能以惊险的毫厘之差,躲过致命的攻击,预判并粉碎几人合作将他禁锢的企图。


    绯红之王不仅拥有强大的能力,拳头中还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每一击都逼得众人不得不步步后退,暂避锋芒。


    “没用的!我能预知你们的未来!能看到你们死亡的终点!”


    迪亚波罗在删除的时间片段中穿梭,声音带着疯狂高傲与冰冷。


    战斗异常激烈,但是却又焦灼,迪亚波罗虽然有自信肯定能够获胜,但是还是忍不住在几人的围攻下感到愤怒与焦虑,这种情绪又催生出他不想战斗的怠惰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他过不去……都要背叛他?


    废弃工厂内不断响起替身碰撞的轰鸣、子弹的尖啸和墙面石块被打穿的声音。迪亚波罗实在太强,几人都忍不住烦躁起来。


    贝拉多娜在远处观察着,眉头紧锁。


    她能感觉到,迪亚波罗的力量比记忆中更为强大,但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想什么呢?


    再这样下去,双方肯定是胜负难分的,贝拉多娜决定出手干预一下。


    她默默举起了手中的魔杖,小歌也在她肩膀上蹦哒起来。


    迪亚波罗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点,他分神了一下,布加拉提抓住时机,再次发动进攻,而迪亚波罗这次差点没能彻底躲过。


    贝拉多娜吟诵起魔咒——


    女巫的攻击不像其他人可以简单用替身能力化解,迪亚波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不再恋战,与几人纠缠,而是义无反顾地直接从某处暗道离开,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之中。


    贝拉多娜的咒语就卡在最后一个音节,她举着魔杖,这下取消攻击也不是,不取消也不是……迪亚波罗真讨厌。


    ……当布加拉提和里苏特匆忙赶往迪亚波罗刚才站立的地方查看时,迪亚波罗已经彻底抹去了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这下好了,他们的刺杀计划失败了,


    迪亚波罗说不定回去以后,立马就会派出亲卫队包围这里,这下不止是贝拉多娜,大家都别想幸免。


    这场了断最终只能有一个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贝拉多娜试着占卜了一下,牌面和星象提示,她可以去找一个关键人物帮助自己这一方阵营获取胜利,占卜结果还包括了这位人物所在的坐标。


    布加拉提等人无条件决定跟随贝拉多娜的占卜结果,他们相信能够让迪亚波罗避之锋芒的女巫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但这一路却没有那么顺利,迪亚波罗的追杀如期而至。


    他派出了自己麾下最残忍的替身使者之一,乔可拉特,以及他的搭档塞可,对几人进行截杀。


    “嘻嘻嘻……把你们全部变成腐烂的肥料!”乔可拉特站在飞机上狂笑,替身能力【青春岁月】的霉菌孢子随着海风迅速扩散。


    他的能力很可怕,顷刻之间就让一半城市的人都倒下,布加拉提小队也中招大半,里苏特倒是没事,但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贝拉多娜熟悉一切和死亡相关的因素,包括疾病。


    她冷漠站在队伍中间,没有说话,海风吹拂着她的黑裙。


    “小歌,”贝拉多娜抬着下巴,淡淡道,“他太吵了。”


    乌鸦“雨夜歌声”,发出一声刺破云霄的长鸣,双翅一振,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射向万丈高空之上的乔可拉特的飞机!


    它在空中灵巧地规避着【青春岁月】的孢子,速度快得超出肉眼捕捉的极限。


    “什么鬼东西?!”乔可拉特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歌已经如同炮弹般撞碎了飞机的驾驶舱玻璃,尖锐的鸟喙精准地啄向他的眼睛!


    “啊——!”乔可拉特惨叫着,捂住血流如注的眼睛,替身能力瞬间失控。


    贝拉多娜抬起手,将无形的屏障,笼罩在自己和布加拉提等人身上……


    塞可试图救援绿色头发的可怕医生,却因为小歌紧接着又破坏了飞机操纵系统,害飞机东摇西晃,从高空坠落而以失败告终——


    等飞机坠落,被亡灵乌鸦锁定的医生也跟着一命呜呼,赛可一个人双拳难敌众手,就这么被制服了。


    贝拉多娜甚至没有多看这场闹剧一眼。


    小歌完成任务,优雅地飞回她的肩头,梳理着自己被贝拉多娜用黑魔法护理得光亮的羽毛。


    贝拉多娜摸摸它的翅膀,没有说话。


    乔可拉特的威胁,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在那以后,迪亚波罗又想尽各种办法给他们制造困难,但布加拉提等人本来就能力不俗,再加上贝拉多娜的帮助,他的计划都一一失效了。


    终于……


    经过短暂的几天波折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波鲁纳雷夫,占卜中指定的命运之人,以及他守护的“虫箭”。


    波鲁纳雷夫看着这群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年轻人,在他们的要求下,叹息着开始讲述过往,包括他过去在埃及的冒险,还有“箭”与替身进化的秘密,以及……


    他多年前与“迪亚波罗”那场惨烈的交锋,这场对决最终导致他重伤隐居,但迪亚波罗一直以为他死了,他就这么隐藏到了今天。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波鲁纳雷夫对迪亚波罗充满了仇恨和厌恶,“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满手鲜血与罪孽!”


    就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一股令人战栗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是不甘心就此失败,不愿意用逃避来结束一切的迪亚波罗。


    他决定要再次返回战场,和几人重新进行战斗。


    自己能杀死贝拉多娜一次,就能做到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


    不死的女巫也是有弱点的。


    “说够了吗,波鲁纳雷夫?”迪亚波罗的身影就这么和鬼魅一样再次突然出现,伴随而来的还有他冰冷的声音,“还有你……贝拉多娜。你真的打算要站在这些人之中,与我不死不休吗?”


    ……事到如今,他竟然好意思问出这种话。


    贝拉多娜抬起头,对上迪亚波罗阴沉的目光。


    她乌黑的双眼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的深处。


    迪亚波罗被这目光灼伤,下意识地微微侧过了脸,表情抽搐了一下,贝拉多娜就在那个瞬间看到,在迪亚波罗暴戾、偏执的躯壳之下,灵魂深处,那个粉发的、怯懦的少年——托比欧,正在无声地哭泣,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她的心,不由得泛起一阵刺痛,不知道是为了谁更多,自己、托比欧,甚至是不懂怎么去爱的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贝拉多娜的声音不由得透露出一丝冰冷的悲悯,“今天的局面,众叛亲离,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吗……?你的恐惧、你的掌控欲、你的不信任,将你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咎由自取?”迪亚波罗像是被引燃的火线,一下就炸开了,声音突然大了许多,“这里的人里面,最先背叛我的人就是你,贝拉多娜!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可你眼里永远只有那个没用的家伙!你纵容他,呵护他,对我却只有冷言冷语!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甚至……甚至在你‘死’后我都……”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极致的愤怒让他语无伦次。


    “你从我这里抢走托比欧,又让我失去我自己……这一切明明都是你的错!”


    他大声如此辩驳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贝拉多娜感到无话可说。


    迪亚波罗冷笑:“是啊,你和托比欧就有的是话可以说了。”


    布加拉提等人:“……?”


    停停停停停,伙伴们,我们现在不是来打架的吗?


    老板你怎么回事?贝拉多娜你又怎么回事?


    那个叫托比欧的又是谁?哦老板好像是双重人格来着……哎等等?


    我和“我自己”抢同一个女朋友吗?还吃醋到大敌当前,也要发泄没挖墙脚成功的不满……著名组织热情的老板,恋爱故事就是这种题材的吗?


    第69章 13他都那样了。


    布加拉提、里苏特等人听着迪亚波罗这如同怨妇般的控诉,脸上的表情逐渐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变成了无语。


    米斯达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不是吧……这家伙真的是那个传说中可怕的老板吗?怎么听起来像个被甩了的……呃,他不会是老板派出来的又一个阴谋,被什么东西假扮的吧?”


    阿帕基面无表情:“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他也觉得很*蛋,热情的BOSS竟然是这种玩意吗?


    纳兰迦挠挠脑袋,目光透露出愚蠢的清澈:“他在说什么啊?你们又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


    里苏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环抱双臂的姿态,和远远后退的动作,明显透着一股“我不想听这种狗血感情故事”的意味。


    乔鲁诺看了看情绪失控的迪亚波罗,又看了看满脸冷漠的贝拉多娜,斟酌了一下,开口试图缓和局面:


    “恕我直言……BOSS,根据我的观察,贝拉多娜小姐似乎还是很重视你的,只不过她的性格可能容易引起误会,我认为她并非刻意针对你。或许……你们是在相处过程中,欠缺了一些对彼此的体贴和理解?”


    “体贴?理解?”迪亚波罗的金色瞳孔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终于转向乔鲁诺,第一次正眼去观察这个过去他压根没注意过的黄毛,“你什么意思?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你懂什么?”


    乔鲁诺被一连串的问题攻击,不由得沉默片刻:“……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看法。”


    迪亚波罗还想说什么,贝拉多娜冷冷地轻笑一声,带着嘲讽,打断了他的发言:


    “这个家伙说得没错。迪亚波罗,你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认为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好沟通的了。”


    “你们——!”迪亚波罗彻底暴怒,他摆出架势,不由分说地展开了自己的攻击。


    第一击是乔鲁诺的,之后才是其他人的。


    大伙一边艰难抵挡,一边忍不住纷纷对就站在迪亚波罗正前方,却还是没有被攻击的贝拉多娜投去八卦的眼神。


    贝拉多娜则继续事不关己地火上浇油:


    “欺负小孩子,迪亚波罗,你可真有出息。”


    “小孩子?他们可是要置我于死地的叛徒!”迪亚波罗咆哮,“你我的恩怨之后再清算,这次不许动手,等我先解决完他们再来和你算帐!”


    他理所当然地这么和贝拉多娜道。


    贝拉多娜歪歪脑袋,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暂时没有再掏魔杖了。


    不用担心女巫诡异的魔法,迪亚波罗这次就算是一对多也游刃有余。


    但就在这场似乎大家永远无法战胜拥有时间能力的迪亚波罗的战斗中,波鲁纳雷夫守护的虫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了光芒,而【银色战车】接触到了虫箭,开始了进化!


    迪亚波罗一瞬间意识到了虫箭的巨大价值,以及进化替身可能带来的威胁,他立刻放弃攻击,转而扑向虫箭。


    “那是我的!”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虫箭的瞬间,异变突生,【银色战车】彻底完成了进化


    一股难以理解、仿佛超越了某种固有规则的力量以虫箭为中心爆发开来!整个世界都像是卡顿了一下,灵魂的波长被彻底打乱、重新与**连接……


    【银色战车】握紧虫箭,避开了迪亚波罗的攻击。


    ……


    ……


    那股奇怪的力量像爆炸一样让大家都失去了意识,等醒过来以后,每个人都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


    迪亚波罗突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变得巨大,过去他所仇视的贝拉多娜好像就近在咫尺,但是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看清她脑袋上的发卡……


    他动作了一下,接着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小小的、扑扇着翅膀的躯体里,他低头,看到了黑色的羽毛——


    他变成了乌鸦小歌!


    而此刻,真正的乌鸦小歌则发现自己在一个湿滑的、蹦跳的躯体里……是青蛙!


    它进入了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青蛙体内。


    一直不愿意接受迪亚波罗背叛了自己和贝拉多娜厮混,后来又吃醋杀掉了贝拉多娜、所以躲进灵魂深处逃避的托比欧,则发现自己在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性身体里醒来,张开自己的手端详了一下,他确认自己现在变成了贝拉多娜。


    贝拉多娜的灵魂则刚好进入了迪亚波罗的身体……是迪亚波罗而不是托比欧,她站起身来,发现自己的身体温度火热,肌肉充满力量,视角也与过往不同,高出了一大截。


    她观察完这一切后,举目四望,凭借女巫的能力,很快就辨认出周围人的身份……大家都交换了灵魂。


    占据自己身体的人是托比欧,贝拉多娜迅速抬起脚步,往他的方向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托比欧一开始还以为贝拉多娜是迪亚波罗,瑟缩了一下,直到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他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啊啊啊——贝莉!这是怎么回事?!我好想你啊贝莉!”占据了贝拉多娜身体的托比欧,一边哭得抽抽搭搭,一边撒娇似的一把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迪亚波罗”(实际上是贝拉多娜)宽阔的胸膛里。


    布加拉提刚刚从纳兰迦的身体转醒,猝不及防看到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了一下。


    其他人也慢慢醒过来,在混乱之后,他们讨论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随后从贝拉多娜那张一成不变的死人脸表情上,意识到她的真实身份。


    “迪亚波罗”是贝拉多娜,那“贝拉多娜”身体里的、还没有被众人找到的灵魂,明显就是……!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大家纷纷都石化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意识到,那个正在撒娇大哭的其实不是迪亚波罗,而是托比欧……但是那也算是老板吧?!


    一不小心看见老板埋在老板娘宽阔的胸膛里哇哇大哭,这场面真的好怪!


    “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正在里苏特身体里的米斯达打断了大家的八卦视线,指着正在进化的【银色战车】和乱成一团的场面,崩溃地大喊,“这个世界都乱套了啊!快去阻止那个替身进化!”


    占据了迪亚波罗身体的贝拉多娜,却异常冷静。


    在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用迪亚波罗的脸,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冰冷的女巫笑容……不,倒不如说正因如此,她的心情很好。


    “灵魂互换?这不是挺好的吗?”贝拉多娜的语气轻松,仿佛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正好,有些账需要换个地方慢慢算。”


    她把迪亚波罗对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对着正在乌鸦身体里的迪亚波罗说了一遍。


    说完,她就动作利落地一把抓起正在试图适应乌鸦翅膀的“小歌”(实际上是迪亚波罗),又顺手捞起那只茫然蹦跶的(小歌)青蛙,再捞住还在抱着自己哭泣的托比欧。


    “人我就带走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加油,我知道你们有这个能力。”


    她对着目瞪口呆的布加拉提等人以及还在进化光晕中的波鲁纳雷夫宣布,然后就潇洒地转身,带着一只愤怒的乌鸦、一只懵逼的青蛙和一个哭哭啼啼的“自己”,真可谓是拖家带口……总之就这么迅速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被突然甩下、留在原地的众人,则面对着眼前意识不清的【银色战车】和一片狼藉的战场,在风中彻底凌乱。


    布加拉提揉了揉眉心,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总之先抓住【银色战车】……让它停下来吧……”


    “但是老板那边……”


    “他都变成乌鸦了……”


    一阵沉默。


    “后面还会变回来的吧?”有人发出疑问。


    “不好说。”


    又是一阵沉默。


    “总之先去处理【银色战车】吧,我们都已经上老板的黑名单了,他如果真的还能变回来,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说的也是。”


    众人如释重负,然后纷纷开始了与【银色战车】的追逐战。


    一场大战,就此落幕。


    第70章 14不错,是个好天气。


    【银色战车】进化完成,而天选之子乔鲁诺,也在激战中进化了替身。


    他用他的黄金体验镇魂曲,击败了进化后的银色战车镇魂曲,恢复了一切秩序,城市的混乱因此而迎来了最后的终结。


    随着混乱的落幕,人们才发现,热情组织的老板迪亚波罗,在那场诡异的灵魂互换混乱后彻底消失了。


    曾经让人们闻风丧胆的黑暗帝王就这么失去了一切活动痕迹和消息。


    他失踪后,乔鲁诺凭借其黄金体验镇魂曲的力量、清晰的头脑以及布加拉提小队的支持,顺理成章地接管了“热情”组织,开始着手将【热情】引导向新的方向……


    贝拉多娜对于世俗之中黑。手。党权力更迭这种“废话”毫无兴趣,当然不会专门去关注。


    然而,被困在乌鸦小歌身体里的迪亚波罗,却通过街头巷尾的议论、路过小商店时里面电视新闻播放的片段,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几乎要气疯了。


    “嘎——嘎——!!!”一声凄厉、愤怒到极致的乌鸦破锣嗓子叫,就这么从过去因为不接受自己变成乌鸦的事实,而终日一言不发的迪亚波罗喉咙里倾泻而出。


    都这样了谁还在意自己开口是不是乌鸦叫啊!


    迪亚波罗疯狂地扑打着翅膀,用鸟喙狠狠啄着窗户玻璃,恨不得立刻飞回那不勒斯,把乔鲁诺那个金发小鬼、和所有支持他继位的一众叛徒,统统撕成碎片!


    那可是热情。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建立、殚精竭虑经营多年的黑暗帝国!


    竟然就这么被偷走了,偷走了!


    小偷!小偷!


    那个叫乔鲁诺的混账家伙,毫无疑问地是个该死的、不入流的小偷!


    “安静点。”贝拉多娜正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悠闲地翻阅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诅咒乐章,头也不抬地说,“……很不满意自己困在了这幅身体里吗?谁让你当初杀了小歌原来的身体?这就是报应。现在你使用的这具躯壳,可是我复活之后用魔法精心特制的,坚固无比,而且……在小歌的身体里,你永远都别想用你那个古怪的替身。”


    迪亚波罗更气了。


    他气得浑身羽毛炸起,鸟喙张合,却只能发出更加粗噶难听、而且没有意义的“嘎嘎”声,看上去像是真正的无能狂怒。


    而和他不同的是,托比欧和贝拉多娜的灵魂则已经换回了各自的身体。


    托比欧在知晓了一切真相——


    尤其是迪亚波罗不仅杀了贝拉多娜,还曾试图再次加害之后,就已经陷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伤心。


    现在有了贝拉多娜的纵容,他更是单方面宣布和迪亚波罗冷战,拒绝沟通。


    如果迪亚波罗从他面前飞过,他还要生气地扭过头去,拒绝看见迪亚波罗。


    于是,迪亚波罗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讨厌的家伙在他眼皮子底下秀恩爱。


    就像现在,托比欧不知道从哪里买回了午餐,小心翼翼地捧着刚出炉的热腾腾的披萨,吹凉了送到贝拉多娜嘴边:


    “贝莉,你尝尝这个,听说这是这里披萨做的最好的一家店!”


    贝拉多娜并不需要进食这种东西,但还是就着托比欧的手咬了一小口,淡淡点评:


    “确实不错,但是光吃这个好像口感不够丰富。”


    “那我再去买点别的!”


    “不必了,我吃不下。”


    “呜……”托比欧委屈。


    贝拉多娜立刻改口:“……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你去买吧。”


    “好耶!”托比欧当即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地走了。


    贝拉多娜对着他的背影露出微笑。


    见状,迪亚波罗当即恶从心头起,他一把俯冲而下,盯紧了贝拉多娜的脑袋,准备用尖喙给她来上一下。


    但贝拉多娜眼皮都不带掀一下,她抬起手,甚至都没用魔杖,就一把抓住了迪亚波罗——毕竟他使用的可是她制作的身体。


    “得了吧,省点事,别闹腾了。”贝拉多娜口吻冷淡,留下迪亚波罗一个人气得吐血,又毫无办法。


    托比欧回来了。


    他们一起享用了美食,期间,迪亚波罗就缩在贝拉多娜的裙摆里生闷气,托比欧依然对他视若无睹……乌鸦的身体是用魔法制作,迪亚波罗现在也不需要进食,并且不死不灭,托比欧就没有关心他的食物问题。


    吃过饭,等到傍晚,天色昏暗,托比欧要求着贝拉多娜一起和他到街道上散步。


    在街道上,托比欧兴奋地指着各种新奇玩意还有她觉得有趣的东西给贝拉多娜看,贝拉多娜表情依旧冷淡到似乎马上就要结冰,却会耐心地听他絮叨,而且还一直默认托比欧牵着自己的手。


    晚上,为了托比欧的人类身体需要,他们入住酒店,只开一间房。


    迪亚波罗被这种画面刺激得又要吐血……但很可惜乌鸦的身体真的很坚固,无论他精神怎么愤怒暴躁,身体都不会受到影响。


    迪亚波罗就这么每天都在房间里发出各种愤怒、烦躁、充满嫉妒的鸟叫声。


    “你真的很吵。”贝拉多娜再次抱怨。


    迪亚波罗:“嘎!嘎嘎!!”


    ——你们这对狗男女!


    他又开始用粗俗的话语骂人了。


    还好现在托比欧不在,在也听不懂。


    贝拉多娜盯着迪亚波罗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不过,你这副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迪亚波罗:“???”


    什么……这女人的脑袋真的彻底坏了吗?可恶!


    他想抗议贝拉多娜的调侃,又想用鸟喙去啄贝拉多娜,却被她随手一下,就按在了桌子上,动弹不得。


    ……好生气,但是没有办法。


    ……


    托比欧和贝拉多娜漫无目的的旅行花费不菲,毕竟贝拉多娜对生活品质总是有着诡异的要求。


    当他们没钱时,托比欧就会在贝拉多娜的示意下,犹犹豫豫地联系布加拉提,或者乔鲁诺。


    出于对贝拉多娜帮助他们对抗迪亚波罗的感激,以及对她当初被他们几人在老板要求下囚禁的愧疚……或许还有点感谢她关住了迪亚波罗的意思……


    总之,乔鲁诺领导的新“热情”总会慷慨地给予贝拉多娜经济支持,不设上限。


    布加拉提有时还是会忍不住问上一句:


    “那只乌鸦……呃,我是说,迪亚波罗,他真的很危险,需不需要我们……”


    贝拉多娜总是轻描淡写地拒绝:


    “不必。”


    这番交易传到迪亚波罗耳中,又是新一轮的狂怒。


    他无处发泄,只能狠狠啄烂酒店提供的羽绒枕头,白色的羽毛满屋飞舞,如同他破碎的帝王尊严。


    看着他这副样子,贝拉多娜有时会难得仁慈地伸手,摸摸他炸起的羽毛。迪亚波罗却本能地想躲,但往往躲不开。


    “你真应该和小歌学习一下,怎么做一只合格的乌鸦。”贝拉多娜评价道。


    话音刚落,旁边一只新打造的、更加乌黑油亮、眼神灵动的乌鸦……里面是小歌的意识,贝拉多娜早已为它准备了新的、更合适的身体……立刻挺起胸膛,发出得意洋洋的“嘎嘎嘎”狂笑声,仿佛在对迪亚波罗说:


    “听到没?大笨蛋!”


    迪亚波罗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打不过贝拉多娜,难道还打不过一只乌鸦吗?!


    这么想着,他改变了目标,转而猛地扑向小歌。


    两只乌鸦瞬间在房间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空中格斗,彼此都不对对方嘴下留情,一时之间,房间里五彩斑斓的乌黑羽毛大雨一样纷飞,黑色的鸟羽与之前枕头里的白色羽绒混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酒店管理人过来看见了,肯定又要收自己一大笔赔偿吧?


    贝拉多娜置身事外,给自己倒了杯泡着诡异“眼珠”的茶水,悠闲地背过身去,打开窗户,倚靠在窗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阴天,乌云,寒风萧瑟,可能马上会有一场风暴。


    不错,是个好天气。


    贝拉多娜满意地自己给自己点了个头,无视背景音里的“轰隆”响声,和“嘎嘎”乱叫,认为自己将每个月的账单都寄给乔鲁诺和布加拉提真是正确的选择。


    迪亚波罗作为热情前老板,他在旅行过程中产生的一切费用可不得由热情来承担吗?


    太完美了,这样的生活。


    如果能重新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就更好了……毕竟墓园地窖肯定是不能再住了,就算它还在,托比欧作为正常人类也不适宜居住在那样的地方。


    根据最近研读的《人类饲养指南》来看,她需要给托比欧创造一个充满新鲜空气和适量阳光与宽阔空间的居住环境。


    旅行该结束了,她要给这几个家伙找“家”了。


    贝拉多娜放下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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