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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事从权宜 泼皮无赖相


    事从权宜, 轻重缓急。


    然后越清欢也学着刚刚言斯诚的样子腿一支跳了下来。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腿长,也低估了这个两个箱子垒起来的高度。跳下来的时候没站稳,微微跛了下, 还是抓住了言斯诚的手臂才站稳。


    她若无其事地松开手, 走向冯问理, 问道:“刚刚预然化妆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边上有人体彩绘颜料?不然可以用颜料先画个面具,等下让她稍微站后面一些的位置别太明显可以吗?”


    “可以啊。”


    冯问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转头问边上负责化妆的同学:“颜料呢?”


    那个负责化妆的同学脸色一顿,就从边上拿了自己的化妆箱, 有些迟疑:“颜色好像不太合适?”


    越清欢抬头问了一句:“有白色吗?”


    白色还是有的,那个同学赶忙点头:“有的。”


    “那就够了。”


    对于所有学美术的人来说,缺什么颜色都可以调, 唯独白色必不可少。有道是“烟可以一起抽,酒可以一起喝,头可以一起烫, 但是你要是动了我的白颜料,那对不起我们不是朋友。”


    唯一一个最后一幕不在台上的演员坐在后台的椅子上,因为裙子太大, 越清欢没法坐着给她化妆, 只能微微弓着腰拿着笔在她脸上画画。


    越清欢从四岁就跟着沈老太太开始学油画了。


    沈玉仪女士还是个闺阁小姐的时候, 她的家庭老师是一个留过洋的落魄权贵家的子弟。


    就如同《简爱》里说的那样,当一个家庭教师是一位贵族小姐的耻辱, 对于那位家庭教师而言亦是如此。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教了沈玉仪从天文到地理, 从弹琴到油画,不管是不是闺阁小姐该学的,他都几乎倾尽所能地教。


    所以沈老太太虽然是个老派的大家小姐, 但是会的半点不比那个年代所谓的“知识分子”少。


    而越清欢也一样。


    不过学油画确实是相当烧钱的事情,哪怕省掉了找老师的价钱,旁的不说,单单练习用的画布和颜料,就已经不是一笔普通的价格了。


    学美术的都知道,画画之所以烧钱,除了培训集训花的钱以外,材料耗费也确实是一个天坑。


    而越清欢最初开始接触板绘,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太过早熟,隐约能知道家里条件确实比较一般。所以她就以学业要紧为名停下了画画,而改为去玩数位板。


    越清欢拿着刷子,多年没拿过画笔的手依然四平八稳。


    板绘和颜料是完全两种感觉,而画在画布上和画在人脸上,也是天差地别的感觉。


    一个是因为脸上的起伏带来的阴影,一个是阴影做出的起伏感。


    但是画画都是殊途同归。


    越清欢用刷子底端挑了一丝蓝色混入白颜料里,混好之后直接往人脸上刷了上去。要不是上色手法熟练又一脸胸有成竹,冯问理都要以为她是不是在乱画。


    扑完白色之后她随手拿起边上薄薄的杂志给那个女生扇风,一边换了一支细一点的刷子,沾了黑色直接在她脸上勾线。


    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一个蝴蝶的骨架就在那个演员的左半边脸上成型,最绝的是还带了一点透视效果,如果不看边缘,完全与一个真正的面具无二。


    越清欢继续在另外半张脸上画画,生生用渐变的蓝色晕染营造出了缎面般的质感,甚至贴了一颗化妆用的珍珠在眼角的位置,鲜明的凸出感使得面具的真实感更强了一分。


    她放下画笔,捏着那个演员的下巴,凑近了认真端详着那个演员的脸。


    越清欢本身就长着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就是素着一张清水脸依然有种空谷幽兰的感觉,像极了山林间的水仙成精。这么一张脸在眼前骤然放大,那个演员连着呼吸都放轻了,耳根也微微的热了起来。


    边上有人调笑:“画个面具都能脸红成这样?”


    越清欢想了想,转头看向化妆师:“你有没有带珠光的眼影盘。”


    那个化妆师已经被这一遭行云流水的神仙操作给镇住了,突然猝不及防被点名,愣了一下把就把桌上的眼影盘递过去。


    只是她刚想提示越清欢别拿沾过颜料的刷子碰眼影,可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好,一时有些语塞。


    然后就见着越清欢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珠光色,点在那个演员的眉弓骨边缘,蝴蝶骨架一下子又有了几分铁丝的质感,更立体了一些。


    而越清欢点第二下的时候,又换了干净的食指指尖,只略微擦了一点,连着上面的纹理都没有多少变化。


    她轻轻地点在了丝绒一边的高光处,整张面具跃然而出。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手法。”


    “清欢爸爸,”冯问理抓着越清欢的手,情真意切:“以后您就是我亲爹,什么时候哪里需要帮忙,打个电话,我就是毛肚刚下锅都赶过来。”


    越清欢画完之后松了口气,刚想站直身体,才发现脚踝处热得慌,刚刚挺起腰杆的时候一股痛意就从脚跟直击天灵盖,她脚一软就坐到了地上,甚至压到了那个演员的裙子。


    刚刚还抓着她的冯问理也吓得赶紧去搀,却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言斯诚的胳膊从她腋下环了过去,扣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越清欢本来就清瘦,自己另外一支不疼的脚也撑了一下,所以言斯诚几乎没有消耗多少力气就把她扶到了边上的同学推过来的椅子上。


    “没事吧?”


    周遭围了不少人过来,但是前边已经演完开始换景了,越清欢不想耽搁话剧的进程,摆了摆手,从嘴角扯了个笑容出来:“我没事,你们赶紧去演出。”


    那个画了面具的演员虽然担心她,但是毕竟演出要紧,只能抱着裙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向舞台。


    临要上场前的最后一眼,就见着言斯诚蹲下身,轻轻撩起越清欢长裙的裙摆。


    越清欢的额头上已经因为疼痛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她今天穿的是长长的叠纱裙,这种一级显胖利器的衣服在她身上被穿得又仙又美。


    雪纺是最考验布料的材质,一旦用料不好就会显得非常廉价。


    但是言斯诚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廉不廉价,还得看是谁穿。


    层层叠叠烟灰色的纱裙里的小腿白皙到近乎透明,纤细的脚腕甚至几乎一只手就能环住。


    只是左腿的脚踝却肉眼可见肿了一圈,像刚出炉的基围虾一般的颜色在另一边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因为是纱裙的原因,越清欢自己的视线被纱裙阻隔,她往上提到了膝盖,压着裙子看了一眼自己肿得宛若面包的脚踝,睫毛抖了抖。


    言斯诚转头看向冯问理:“我先带她去医院,你看着剧场。”


    说完伸手扶着越清欢站了起来。


    越清欢原先还怕他要抱自己,等下更扯不清关系,被搀扶起来的时候略微松了口气。


    却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有些失落感。


    但不管怎么说,被众目睽睽之下抱起来,总归比搀扶要尴尬。


    她把力量倚靠在言斯诚身上,利用剩下一边完好的腿支撑着自己,慢慢挪出学校的剧院。


    一出剧院,夜里的凉风从衣领倒灌进裙子里,越清欢不由自主地一缩脖子。


    言斯诚扶着她站稳,松开了手臂。


    她愣了下,抬头看向言斯诚。


    身后厚重的大门被轻轻关上,把所有台词声、音乐声、掌声、后台忙碌声的喧嚣通通隔绝门后,像是钢琴突然踩下了柔音踏板,所有的声音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只剩下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余音。


    后门这边有点暗,只有一盏不算明亮的路灯,勾勒出言斯诚精致的侧脸折线。


    他脱下自己的棒球外套,搭到越清欢的肩上。


    言斯诚的外套很大,穿在越清欢身上垂到了大腿根。隔着都能感受到外套上还带着微微的温度。


    她看着言斯诚,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下还是没说出口。


    言斯诚走下几阶台阶,微微蹲下身子:“我的车停得有点远,我背你过去。”


    她不是不识好歹,言斯诚不在剧院里边说,而是等到出了剧院才提,就是怕她尴尬。


    倘若是之前,她自然也不会多抗拒,但是现在却半点也不想有任暧昧行径:“不用,我走过去就好。”


    “等下不小心有二次创伤,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言斯诚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乖一点好吗?”


    没有半点不耐烦,却像是哄小孩一样的语气。


    思维和心脏从来不是一个神经元控制的,越清欢不是不清醒,她不是不知道或许在千百个其他时候他依然是这么对别人。


    可是心动是无法抗拒的。


    “我没有不乖。”她闷闷地说了一声。


    言斯诚眸子里像是落满了星星,他弯着眼睛笑道:“还是要公主抱?”


    越清欢一愣,耳根烧了起来,把手里的衣服砸了过去:“你才要公主抱。”


    言斯诚稳稳接住衣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浓密卷曲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一般,勉强正色,退而求其次道:“好了不闹了,不背就不背,你先把衣服穿上。”


    越清欢妥协,接过衣服。刚刚套上刚想伸手搭上言斯诚的胳膊,却没想他直接绕过她的手臂扣住腰,另一只手直接伸手绕过膝弯,把人打横抱起。


    骤然而来的失重让越清欢身体一僵,根本不敢动弹,只能扣着言斯诚的肩,压着嗓子小声说道:“你先放我下来,用背的行吗?”


    言斯诚没搭理她,继续走下楼梯,一直到越清欢差点急出哭腔,他才从善如流把人放下,一脸好整以暇:“你看,你早让我背不就完了。”


    一脸泼皮无赖相。


    他想办的事情,从来没有办不到的。


    偏偏那么好看的眉眼,根本让人讨厌不起来。


    越清欢趴在他肩上,已经有些自暴自弃。


    算了,反正……事从权宜——


    作者有话说:退而求其次法学会了吗?


    言哥这招本质上和砍价先对半没有任何区别。


    讲个特别悲伤的故事,今天我在图书馆被一个外国小哥哥搭讪了,这个小哥哥真的很好看,不是那种歪瓜裂枣的白种人,那个睫毛比我带了假睫毛还长,长得有点像丁日,真的很好看。


    他让我帮忙翻一段英文,我帮了。


    然后那个小哥哥哔哔叨叨一大段,我就只听懂了一个thank you,后面的啥也没听懂,只能微笑。


    后来他问我有没有fb,我因为太紧张了脑子一抽说我没有(其实我有)。


    他就有点失落的感觉说,fine。


    打开专栏发现我作收刚好1111,我很难受,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让你们帮忙收藏一下作者专栏 么么哒


    第22章 正骨 踏进中原万里翻


    盛大剧院这边其实平常是没什么人来的, 除了音乐系邀请乐团过来演出以外,每年的话剧社大戏大约就是盛大剧院这边仅有的高光时刻了。


    这次戏剧社折腾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学校也分外重视。连着边上榕树的铁艺围栏上也被绑上了黄铜制的盾牌, 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古朴的光泽。


    言斯诚背着越清欢, 手隔着烟灰色的雪纺裙摆扣着她的膝弯, 没有半点越界的行径。


    他确实很会把握人与人交往时的分寸,与生俱来的自然亲昵踩在越界的边缘疯狂试探, 却永远能在极限的位置刹车。


    越清欢环着他的脖子,安安稳稳地趴在人家肩上, 一言不发。


    “今天来的人太多,停车位很早就被放满了,所以我停到了办公楼那边。”


    言斯诚解释着为什么不把车停在附近。大约是身处的地方不一样, 越清欢此时此刻听着他说的话,隐约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她随口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其实说远也没多远, 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办公楼的停车场。


    因为是晚上,办公楼整栋楼没有一点光线,只有边上的路灯照着学校黑色的柏油路。


    走到言斯诚的车边上, 越清欢腿伸了一下, 想从他背上窜下去。


    “另一边腿也不要了?”


    越清欢咳了一声, 所幸言斯诚没跟她耽搁,蹲下身子让她滑下来, 单脚着地站到地上。


    学校医务室已经关门了, 言斯诚只能送她到学校附近一家诊所。


    越清欢坐到椅子上, 按着医生的话把鞋子和袜子脱了之后架到病床上。


    言斯诚看着她,常年不见天日的脚背白到半透明的地步,隐约可见黛青色的血管走向, 漂亮的足弓弧度像极了最精致的艺术品。


    因为乍然接触冷风,脚趾不自觉蜷缩了下,一直看着这一幕的言斯诚愣了下,才深刻理解了什么是,踏尽中原万里翻——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章主要是怕有人没看到假条。


    最近因为天天熬夜身体变得很差,加上最近期末到了学业真的很重,所以很抱歉得断更到1.8,很抱歉。


    等我恢复更新之后会爆更一阵子,尽量把最近的更新补回来,抱歉。


    这章评论都会发红包,鞠躬。


    第23章 清欢 清欢


    “崴到了?怎么崴到的?”正骨诊所的医生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医生, 两鬓夹了不少星星点点白发,不过看着倒还是颇为精神。


    他伸手握住越清欢的脚踝,大约摸了一下。


    “嗯。”越清欢点了点头, 说道:“我刚刚从一个比较高的地方跳下来, 然后没站稳……”


    越清欢话说到一半, 突然吃痛,剩下半句话直接咽了下去。


    那个医生直接握住她的脚腕, 一挽一拉,痛意从脚踝处直击天灵盖, 连着眉毛都快飞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隐约能听到关节一声脆响,像是灵魂那一瞬间出窍的动静。


    那个医生三下五除二收了工, 脚踝处热辣的痛意伴随着一丝隐约的松快。


    越清欢眼角沁了不少泪,连着睫毛都一并沾湿了,只是缓过神来才发现, 刚刚因为太疼,下意识抓住了言斯诚的衣服下摆,弹性不错的卫衣都被她扯得有点变型。


    她连忙放开人家的衣服, 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复位了, 你先坐着。”那个医生站了起来, 去拿了一贴药膏,贴在了越清欢脚踝上:“这两天脚踝别用力, 也别跑跑跳跳了, 洗澡的时候也自己注意一下, 别沾湿了。”


    明明是正常不过的医嘱,但是偏偏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是看着言斯诚说的。


    言斯诚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越清欢:“……”


    她低下眼睛,撑着边上的柜子慢慢站了起来, 试探性地踩了下地板挪了一步。


    虽然脚踝上还是萦绕着热辣的痛意,但是隐约还是能察觉到踩下去的时候没那么痛了。


    那个医生从柜台里拆了一盒新的药膏,从里边拿了两片出来:“回头你自己把这个药膏对半剪一下,可以用四次,十二小时换一次,要是时间没到就觉得痒的话直接换。”


    “要不多拿一两片,半片会不会不太够?”


    医生横了言斯诚一眼,轻哼:“她脚踝那么细,用那么大块干什么?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浪费。”


    言斯诚向来长袖善舞,此时此刻却说不出个二三五十来。


    倒不是接不上话,这话其实也不难接,说句有备无患关心则乱之类的也能给自己扑个台阶,舒舒服服走下来。


    只是那句“脚踝那么细”确实是正正说到他心坎上。


    明明正常无比的几个字,却因为他难以过明路的隐蔽心思而沾上了些许暧昧的颜色。


    有人说过,医生眼里无男女,所有人都是行走的躯体。


    但医生眼里没有,他却满心满眼都是不可为外人道的东西,被贸贸然说出来,的确有一种心思被曝于天光之下的慌乱感觉。


    见言斯诚被呛得哑然,越清欢嘴角微不可查得扬了扬:“一共多少钱?”


    “药膏是十八块,你给个二十就行,药膏贴两天,之后要是还没好全你就去喷喷理通,学校医务室都有。”


    越清欢问道:“要不要再拿一瓶理通?平时也能用。”


    那个医生扬了扬眉:“你还想怎么用,给我好好走路,别成天就想着扭到脚。”


    她点了点头,拿了二十块钱给那个医生:“谢谢大夫。”


    “没事,以后走路小心点,别再扭着。”那个医生接过钱,拉开抽屉丢进去,头也没抬。


    十分不讲究。


    越清欢和言斯诚两个人走出诊所,因为越清欢脚踝不敢用力,所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


    言斯诚倒也不紧不慢跟在她边上,甚至还微微落后了一些,安安静静不出一言。


    体贴迁就,不着痕迹又鲜明无比的温柔。


    他太懂得把握人心,所以哪怕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会自欺欺人地沉湎其中。


    对她这样,在她看不见的千千万万个时候,也这样对别人。


    但是她没有那么多去上刀山滚钉板的本钱。


    就像是大学里敢创业的多半是家里有钱的,家境一般的人还是更愿意走上高级打工者的路子。


    因为没有退路,所以每一步都要踩得慎之又慎。


    别人受了委屈可以转头回家找爸妈,她只有一个沈老太太。


    更不说沈老太太如今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越清欢也做不到拿这种事情去给人平添烦恼。


    其实言斯诚不是没察觉越清欢态度里明显的抗拒,刚刚好歹还有正儿八经的理由,现在确实是没什么借口背她了。


    又怕她开口就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所以特地落后了一点点,刚好可以随时扶住她,又不太方便开口的位置,不给人留下半点顺势发好人卡的机会。


    走到停车的地方,他才上前一步,帮她打开车门,扶着人的手肘让她挪进车里。


    “直接回宿舍吗?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剧院?”


    有,很多。


    越清欢踌躇了一下,因为刚刚走得匆忙,所以什么都没拿,连手机都忘了带出来。


    “你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我让预然等下帮我拿回去。”


    言斯诚把手机递了过去,越清欢看了一眼手机的锁屏界面,把手机屏幕递还回去。


    她本意是让他拿着输个密码,言斯诚却伸手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温热的指尖依附在她有些凉的手上。


    脸部识别解锁之后,就相当自然地收回了手,一脸无辜纯良。


    越清欢愣了下,却也不好说什么,抿了抿唇,打开他的通讯录,按了S的索引。


    却看到了被分类在Q的自己。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只是一整个列表看下来,除了她以外都是备注三个字的全名。


    只有她却是简简单单两个字——清欢——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啦!前天晚上通宵导致我昨天一考完就近乎昏迷……后来写着写着又睡着了,抱歉。


    今天要跟老师出去,所以晚上更新还是在凌晨哦


    感谢大家愿意等我这么久,鞠躬


    第24章 药 “他说你把药落在他车上了”……


    越清欢天生敏感, 对这方面的情绪捕捉非常敏锐。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神经质,别人还没说什么自己就想太多了。


    因为不知道演出是不是结束了,所以越清欢就发了个短信过去给盛预然, 让人帮忙拿一下钱包以及其它东西。


    短信发送成功之后, 越清欢锁了屏幕, 递还给他。


    也长了记性,手指只拿在四分之一的手机屏幕。


    这要是再能碰到, 也太刻意了。


    越清欢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明明情绪感性至极, 但脑子依然清醒无比。一旦下定决心,哪怕心里再不舍,面上也能毫不犹豫地发委婉又直接的好人卡。


    “谢谢。”


    言斯诚接过手机, 放在车里的手机支架上,抿了抿唇,轻轻“嗯”了声。


    越清欢是天生敏感, 他何尝不是呢。


    盛大的好人卡批发厂厂长,不是随便说说,有句话是久病成良医, 现在也是类似的说法。越清欢的做派里透出的意思, 他不是看不出。


    对人情绪的感知本来就是长袖善舞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何况越清欢本来就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


    言斯诚确实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池,越清欢突然变成这样避之而不及的态度, 明明方才在剧院的时候, 她也不算太抗拒。


    他是四九城里长大的人, 家里虽然不姓赵,但言这个姓氏在部队里也算颇为响亮。


    他有自己的傲气。


    如果真做错事自然得认,可平白无故的人家不想跟他牵扯上关系, 也犯不着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


    怕不是贱得慌。


    一个打定主意远着人,一个也不打算缓和,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僵直下来。


    车一直开到了女生宿舍楼的楼下,越清欢开了车门,支着腿扶着车门站了起来。


    言斯诚也就冷眼看着,没有半点下车帮忙扶的意思,只是淡淡开口问道:“你自己可以吗?要我扶你上去吗?现在还没有到门禁时间。”


    女生宿舍楼叫行月馆,男生倒不是说不能进,只是每天晚上十点的时候就必须离开,所以一般门禁时间都是指这个点。


    言斯诚虽然这么开口问了,但是摆明了只是礼貌性地说说。


    倘若真的要帮忙,根本不会问出口,而是直接下车扶她。如果主动这么做了,通常也不会拒绝,接受得也更自然一些。


    而问出口的话,就只是面子上做做样子罢了。


    越清欢当然也清楚这点,也如他所料摇了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您也是,等下走慢点。”


    越清欢关上车门,一点一点慢慢往行月馆正门挪过去。


    其实只要把握好角度,放轻力道走慢点,倒也不怎么疼。她也不赶时间,所以一步一步,速度堪比花魁道中踩着二十公分木屐的游女,半晌走不了多少距离。


    确实不赶时间,也隐约有些说不清的期待。


    明明不到五米的距离,她觉得自己几乎走了半个世纪。


    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回了头。


    身后已经空空荡荡。


    大约是学校的刚铺的柏油路消音太好,又或者他的车本就低调,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嚣张涡轮声。


    他已经走了。


    远远的隐约还能看见车灯,然后淹没在远处的夜色里。


    她收回了视线。


    明明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彻底远离人家。


    但偏偏此时此刻,如己所愿,心底却还是蓦然破了一处城墙,无孔不入的肆噱北风蜂拥而进。


    明明理智上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而自己也没有半点立场去要求他,但还是会忍不住。


    天下浪子千千万,只有极个别会因为一个人收心,而哪怕是属于这极个别的人,也未尝会因为自己。


    她没有去赌这个可能性的信心,也没有去赌这个可能性的资本。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自以为黄金一样的心脏。


    所幸现在还来得及。


    行月馆刚好是有电梯的宿舍,故而用不着爬楼梯,影响也不大。


    她按下电梯的楼层,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一个一个跳上去,眼睛有一点点发干。


    最后还是强行把心绪压了下去。


    然后她坐在电脑前,整整好一会儿,在有大纲有思路的情况下,连一笔草稿都画不出。


    她有点烦,把电容笔一扔,把电脑盖上。


    刚好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盛预然回来了。


    盛预然手里提着她的包走了进来,把她的包连同一个塑料袋一起放在她桌上。


    塑料袋里安安静静放着一盒药膏和一瓶南洋理通喷雾。


    “言哥说你把药落在他车上了,让我帮忙拿上来。”——


    作者有话说:说13号就是13号,绝对不会缺席嘻嘻嘻


    说点题外话吧,今天下飞机还没回家就先去了医院,回到家已经挺晚的了,所以这章比较短,明天可以的话再多写一点。


    然后今天查出了多囊卵巢综合,其实心情挺难受的。大家也别再仗着年轻熬夜了,一起调整作息吧,早睡早起,身体健康比什么东西都重要。


    第25章 五旗奖学金 可别说这台途锐是她家的?


    盛大这场《玛戈夫人》, 说是万众翘首也不为过。


    毕竟海报的质量确确实实堪称惊鸿一督,就是放在近几年的电影海报里边,凭着设计的别致和最后成稿的质感, 也是相当能打的存在。


    而先前被拿去当对照组的那个电影叫《一飞冲天》, 因为这件事, 这个电影一度被各路吃瓜群众嘲出圈,一众演员的粉丝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就等着《玛戈夫人》演出的时候找茬。


    校内社团举办的话剧大约是个什么样大家心里也有数。


    不要说《玛戈夫人》这种水准的话剧,就是《白雪公主》能演成个人样都已经算是相当成功。


    话剧本来就是非常考验演员演技的一个东西, 拍电影还能一条一条蹉跎,话剧全程没有任何的容错性。


    而学校里举办的话剧,最大问题还不是演技, 而是道具。


    服化道,都是钱堆出来的东西,哪怕是自己动手做, 贵价材料和平价材料做出来的东西也是天差地别。


    但主要是作为有名的富裕的盛大戏剧社,在年度大戏上是真的不计预算地砸。


    甚至因为越清欢这张海报,所有演员真的是铆足了劲在排练。


    话剧当然是不能直播的, 但是有不少闻风而来看热闹的博主都在微博或者各种平台直播自己看话剧的感受。


    话剧刚开始的时候, 不少人还在网上发表评论。


    “yysy, 女主角这个颜值我可以。”


    “盛大这个话剧社是不是过分有钱了,演员的裙子都好漂亮, 我能求个链接么(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女主的裙子复原度很高, 好像是参考的布歇画的那幅《蓬巴杜夫人》?”


    越演到后面, 评论的人就越来越少,偶尔有几句也是: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王八蛋骑士,看到玛戈夫人扶着窗台见到皇帝的时候皱眉的样子我心都碎了, 妈的渣男不得好死”


    “我日什么狗渣男”


    ……


    到了后边,完全没了声响。


    把网上一片意识流云看戏的人急得抓心挠肝的。


    一直到整场话剧结束,所有演员出来谢幕的时候,大家才如梦初醒。


    国内话剧一直都是一个比较冷门的东西,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校内话剧了,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剧团演出,倘若没有什么流量高一点的艺人参加,也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海报惹出这么多事情,话剧社微博都不知道能不能转发超过十条。


    ——十条里还有九条是冯问理压着戏剧社的人转的。


    很多人对话剧的印象,还停留在中小学时代元旦晚会上念白尴尬,服饰廉价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不了解,也能知道这场《玛戈夫人》,绝对不是普通学校话剧会有的水平。


    “yjgj,这个话剧真的给我看哭了。一哭人家玛戈夫人,二哭中国娱乐圈那么多斥资上亿拍出来的狗屁电影看着还不如人家话剧有感染力。”


    “最后那个换面具太好哭了吧,女主那句‘我什么都能给你,除了我的爱情。’真的kswl,其实她也给了吧?”


    “来之前是想找场子的,现在爬墙了,求一下那个演女主的妹子微博,一人血书她出道好吗?!”


    “我日???后面两天的场次,这就没票了???能多办几场吗?服化道那么精美你们踏马就办三场???不要回本了吗?”


    为了盛大戏剧社的钱包,大家也是煞费苦心。


    话剧当然是不允许摄影的,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学校社团办的话剧,自然也不会太严格,各种偷拍的剧照满天飞。


    更不用说后面允许摄影之后,演员出来谢幕的时候。


    刚开始还在惊叹于这群演员的演技完全不是普通的大学生水准,连,恨不得压着娱乐圈那群正儿八经的演员的头来看看。


    后面又惊叹于服化道的精致……


    然后就发现了哪里不对。


    乍一看当然看不出端倪,但是站在一排谢幕的时候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面具设计的时候,当然不是按照亚洲人相对的扁平面部设计的,也就造成了面具必然不可能贴合人的脸。


    但里边有个人的面具却太贴合了,鼻尖的部分也不见翘起,恰如其分得像是特地拿脸倒模出来的。


    去凑热闹的人不少是本来想去找场子最后却倒戈的粉丝。


    哪个站姐不是长qiang短炮设备齐全,有时候连着专门跑新闻的记者的设备都未必有人的专业。


    拍的照片自然也是相当专业,加上位置又相对靠前,就差连着脸上的卡粉都看得见。


    拉进放大一看,不少人都沉默了。


    那个隐约有些不对的面具,真就不是面具。


    ——而是画上去的。


    人体彩绘经常能到达以假乱真的地步,先前有博主在身上画了一件牛仔裤就出去了,全程也没有被人发现。


    但这个面具的水准,绝非普通的人体彩绘。


    甚至可以称之为作画。


    无论是光影还是起伏处理,都和简单地把图案画上去截然不同。


    比方说眼眶的部分,她并不是简单地把面具画上去,而是在眼眶边缘的部分加了一道轻微的暗影,乍一看面具像是微微浮在脸上一样。


    裸眼3D不过如此。


    如果说是为了省点道具钱,这招倒是别出心裁,但是剧里其他人的面具却又是肉眼可见的造价不低。


    不少人跑到戏剧社官博底下询问,一直看着《玛戈夫人》的官宣微博下边评论超过一万,一直抱着微博蹲着窥屏的冯问理才故作姗姗来迟,回复了里边最高赞的评论。


    “演到一半的时候道具出了问题,很多面具都损坏了,临时改了戏面具还是不够,清欢大佬@人间至味帮忙直接在演员脸上画的面具,强行算是一个小彩蛋吧?(笑脸)明天大家就可以看到更完整的版本啦。”


    也陆陆续续回复了评论里一些其它问题。


    也难为冯问理长着一张根正苗红的脸,语气回得温柔又可爱,惹得不少人以为皮下是个可爱软妹,来调戏官博。


    虽然早就猜出个大概,但是说出来之后还是哀鸿遍野。


    “一人血书明天继续用这个画法行么,这个面具我太可以了。”


    “手长在未未身上才是手,长在我身上顶多算个蹄子。”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话剧”


    @人间至味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名字,而不管是人人,间间,至至还是味味叫起来都有点奇怪,所以很多人就把口字旁去掉,叫未未。


    当然,更多的人都叫她神仙太太。


    如今这么一遭,人间至味这四个字在微博上,是真的扬名了。


    以一己之力送一个普普通通的社团办的话剧上两次热搜,这种出圈的热度甚至连着同期电影都没有的关注度。


    无数电影含恨,辛辛苦苦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做的公关宣发,还不如人家画的一两张海报。


    要是说是哪路画家,倒也没这么意难平,偏偏还是个盛大学生,甚至还不是艺术系的。


    真正的拿兴趣爱好去挑衅人家吃饭的东西,甚至还赢了。


    艺术无高低,但热搜排名有。


    虽然网上无数人哀嚎,但毕竟盛大戏剧社是个正儿八经的学校里的社团,还保留着未出象牙塔的学生天然具有的清高。


    之前怎么排,自然就怎么演。足足一天时间,怎么也够把那些损坏的面具做出来了。


    哪怕是个配角,也是辛辛苦苦一次不落地排练过来,怎么可能说取消就取消。


    不过饶是如此,盛大剩下的两场的《玛戈夫人》依然是一票难求,黄牛也是没有料到,这么多年倒卖演唱会见面会门票,有朝一日还有人要买学校里的话剧门票。


    不愧是盛州,遍地是黄金。


    盛预然是女主角,剩下两次演出自然是不能缺席的,而越清欢又伤了脚踝,这几天连门都没法出,自然也没办法再陪她去看。


    不过没法出门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因祸得福”理直气壮地把周一周二的课都请了假不去上,窝在宿舍里画画。


    周一的课是通识课,全校不分年级一起选的混学分的课程,倒也无所谓,周二也不是专业课。


    她按照医嘱十二小时换一次药膏,顺道拿南洋理通喷了脚踝。


    把蓝色的盖子扣回瓶子上时,她眼睫毛轻微颤了颤。


    ……所以他当时不送自己上来,是为了赶着去买药么?


    因为这次的热搜,所以陆陆续续也有不少来找越清欢约稿的人。


    只不过现在的人对真正的约稿市场价大概有什么误解,要么报价低得离谱,要么工期短得让越清欢想把数位板寄过去让人自己画。


    总之正儿八经的约稿没有几封,后边越清欢也索性不再看私信,安安生生画这次的新连载。


    可一直到她把第一话的文档发给言斯诚的时候,言斯诚才可有可无不冷不热地回了一个:“1”


    再没有其他什么无关紧要的旁的东西。


    其实说到底他们两个的关系不过就是杂志社主编和画手,如今这种状态正是她所期盼的不是吗?


    她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画第二话的时候,盛预然开门进来了。


    “这次的五旗奖学金名单出来了,你应该有吧?”


    五旗奖学金是一位叫陈五旗的华侨在盛大的设立的奖学金,每个专业每个班都有一个名额,旨在发给品学兼优的学生,往常在评定的时候有一定程度上也会倾向于家庭条件比较一般的同学。


    辅导员是知道越清欢的家庭背景的,加上现在是大一没考过试,整体水平也说不好,越清欢又是拿了奖进来的,所以就给了越清欢。


    五千块不可谓不多,越清欢还是挺重视的,所以在最终名单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了。


    “有。”越清欢弯了弯眼睛,“何导人美心善,我爱她一辈子。”


    “你这是喜欢她吗?你是馋钱的身子。”


    两个人笑闹,越清欢突然看见班群里有人@她,点进去一看。


    于灿杨:@越清欢你好像被盛大之声挂了。


    顺着他给的链接点进去就是熟悉的盛大之声的古早IE风格的界面。


    这些日子关于越清欢的帖子没少飘。


    越清欢也不明白自己足不出户的,怎么就承包了盛大之声的飘hot的热帖。


    而链接里的帖子标题是:大一的五旗奖学金看不了成绩我能理解,但是起码还是要看人品吧?


    首楼贴了几张照片,分别是越清欢从一台轿车上下来的照片。


    也就是越清欢只懂看车标,稍微懂点行的人都看得出那个系列的车价格不菲。


    而末尾一栏,是一张先前的励志奖学金的公布。


    励志奖学金里也有越清欢。


    励志奖学金是类似贫困生补助一样的东西,正儿八经给家境不好的学生的补助。


    1楼(楼主):可别说这台途锐是她家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这章总算长一点!明天继续!


    第26章 您有事吗(已补全) 最礼貌的用词,最……


    (后面加了一小段, 记得看哦~)


    途锐是大众的一个系列,像言斯诚这台落地大约七八十万。


    在盛州这种遍地是黄金的地方,七八十万确实不算什么顶级的豪车, 但这种远超代步车级别的车, 也显然不是普通家庭会有的车了。


    倘若是别人也就罢了, 但越清欢又是实打实拿了励志奖学金的人。


    大学里的姑娘除非穷到真的揭不开锅,或是有钱到logo挂满全身, 否则除了朝夕相处的舍友,光从明面上的人是看不出一个女生家境如何的。


    励志奖学金是要核实情况的, 有些人家里没钱却碍于面子不申请,但能够申请成功的人,家境必然不乐观。


    而偏偏越清欢刚好长了一张相当不错的脸, 又因为画画的缘故素来独来独往,看着也有些孤僻离群。


    人们向来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揣测他人。


    因为时间和比较拮据的问题,越清欢不怎么参加班里其他同学组织的活动, 而众所周知,一群女生的聚会,一旦一个人不在, 那么她很经常就会成为这个聚会的谈资。


    有人不喜欢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三言两语, 诸如:


    “她很少参加班级活动诶。”


    “感觉她一直很忙, 也不懂为什么那么忙。”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上这台车诶,上次我去逛商场的时候好像也见到她了。”


    “我上次有看到车上好像是个中年男子?不过也不一定, 我没看太清楚。”


    季羡林说过, 真话不全说, 假话全不说。


    有时候模棱两可的指向性语言就可以把事实真相推进深渊。


    真要追究起来,每个人说的也都是实话,指向性比较强的也带了些“我觉得”、“是不是”这类表猜测的字眼。


    虽然明知道, 别人会把这个当合理推论,还是当作既定事实。


    到后面楼越歪越厉害,饶是越清欢千锤百炼的心脏也有点看不下去。


    她有自己的傲气,她不介意别人知道她家境普通,但对自己的名声爱惜无比,她关掉盛大之声,切去班群界面。


    越清欢:看见了,谢谢。


    于灿杨:你没事吧?


    何泠意:谁发的贴啊,人间迷惑。要不要跟辅导员说,可以查盛大之声的后台。


    班里也有三三两两的人附和,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慰的话。


    盛大之声虽然是匿名,但是账号却是一人一号,绑定了学号的,虽然加密手段高超,但真要翻学校主机后台,那一切都无所遁形。


    其实要澄清真的再容易不过,她本来就没做什么亏心事,这车就是言斯诚的,说一声就好了。


    但是打开盛大之声的时候,越清欢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个帖子。


    不管怎么回,都显得欲盖弥彰。


    因为海报的事情,越清欢这个名字在很多人那里都挂了号。


    别说其他人,恨她恨得牙痒痒的人多的是,《玛戈皇后》找不出什么缺漏,那@人间至味这个号的号主越清欢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何况她还在这个关头出了这件事。


    盛大之声是校内网的论坛,但只要是盛大的学生,不管是毕业生还是在校生,都有账号可以进来。


    盛大之声这个帖子自然被搬到微博上去。


    @人间至味这个账号除了发练习作品以外基本上什么个人生活的博都没有,往常也只有画手圈比较多人关注,这次因为海报的事关注度空前。


    只不过原先以为是学霸摸鱼还能顺手挑衅人家的吃饭手艺,如今却出了这档子事儿。


    越清欢直接被推上风口浪尖。


    不得不说饭圈确实有一群比较偏激的人,一旦骂起人,比乡间街头巷尾骂街的妇女还要脏。


    平白无故都能骂出花,更不说抓到这种“把柄”了。


    @人间至味这个号的私信早就爆满,不知道夹杂多少污言秽语。


    越清欢看都没看,就把私信关了,可还是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转发评论骂人。


    像极了一场无厘头的快闪狂欢,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冲进街头,肆无忌惮地以群体之名挥洒恶意。


    越清欢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澄清,明明不曾做过的事情,想争辩却无从开口。


    其实也不是无从开口,只是不想再跟言斯诚牵扯上关系。


    越清欢发了条微博。


    @人间至味:那台车是同学的车,并非校外人士的车。平时忙是因为在画连载的稿子,我没有助手,比较忙。


    寥寥几句,虽然也解释得很清楚,但还是稍显无力。


    她发完微博,底下评论的风向并不太乐观,不过风向还算是转好。


    人间至味的勤奋程度有目共睹,说的话可信程度确实很高。


    最高赞是一条另一个很有名的漫画作者的评论:


    有一说一,上课之余还得画商稿,还不请助手,这还有功夫干别的,那这个体力建议放弃画画直接参加奥运为国争光。


    她粗略扫了一下评论,复制了微博的内容,打算直接贴到那个帖子里去。


    打开盛大之声却看见,明明才过没多久,帖子的楼层数一下翻了一倍多。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是上楼梯时一脚踩空。


    心脏深处隐隐约约有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期待。


    帖子最下边是:


    “指路367楼高能,秀到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到震碎显微镜,言哥真的台秀了叭”


    越清欢手指有微微的颤抖,像是近乡情怯,像是怕希望落空,一下一下慢慢往上滑。


    367楼(言斯诚):车是我的,您有事吗?


    最礼貌的用词,最横的语气。


    毕竟还是一人一号,哪怕是匿名,大家也不敢太过放肆,先前那些阴阳怪气的话里,多半都是暗喻,没有几个敢直接说越清欢被包养。


    而如今言斯诚的话半点不客气,跟那些拐弯抹角的语气高下立见。


    对于越清欢来说不管怎么解释,都很难洗脱的东西,其实只要言斯诚无足轻重的一句话就解决了。


    这句话就算换成越清欢自己说,都没有这个分量。


    她一清二楚,但不愿意说。


    她眼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方显示□□里弹来了新的消息。


    【言斯诚:开口找我帮个忙很困难吗?】


    他三番五次地帮自己,越清欢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所以也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别人的阳谋里。


    言斯诚坐在宿舍楼的自习室里,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边还搁着一本摊开的《西方宏观经济学》。


    一派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样子。


    视线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聊天框。


    顶上那串“对方正在输入”挂了不知道多久,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但他原先那一点没来由的怒气却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散,心情平和了不少,眼睛里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微不可查的笑意和软化。


    久到电脑屏幕都快进入休眠状态,对面终于弹来了消息。


    那是一张表情包——


    【大恩不言谢,有空一起睡.jpg】——


    作者有话说:加了一段,看不见的可以刷新一下。


    后面那一段还没写完,跟下一章更~


    我晚上写完凌晨发,小仙女们先去睡觉哦。


    第27章 我家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越清欢以前能走得那么稳, 一部分是因为自身确实走得端正,一部分也是因为从前接触到的人年纪太小脸皮薄,心思也简单。


    如今乍然遇到这么个段数的, 不愠不火, 不疾不徐,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闯进了自己的安全区的,所以手足无措。


    光明正大的阳谋, 避无可避的路数。


    还有自己潜意识里的放任。


    画画的人对美好人事的抵抗力,比常人更低一些。


    从一开始神使鬼差去拍人家的肩开始, 就踏进了命中注定的风浪里。


    他回头的一瞬间,温柔缱绻的暖金色夕阳勾勒出他薄情的漂亮眉眼折现,就是百慕大三角的海妖歌声。


    见色起意, 而后万劫不复。


    她反复打了好几个版本的道谢,可写了删,删了写, 还是把握不好语气。


    最后只打了一个谢谢。


    但是腾讯最近有个十分灵性的联想功能。


    你输入一些常见短语的时候,输入栏的上方会跳出与之相关的表情包。


    位置就紧紧挨着发送键。


    越清欢手一滑,就点到了跟发送键相邻的表情包上。


    没有任何确认程序, 这张表情包就这么发了出去。


    在“谢谢”的联想表情里, 第一个表情是一个猫猫头, 第二个是发廊变色彩虹灯式的中老年表情包,第三个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可偏偏紧挨着的第四个偏偏是——


    【大恩不言谢, 有空一起睡.jpg】


    越清欢眼前一黑, 这个表情到底是怎么过审的????


    她正要撤回的时候, 就看见言斯诚三个字下边那行小字,从电脑在线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咬牙撤回之后,界面上还留下了一句欲盖弥彰的“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里立的那个碑文。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 那边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言斯诚:应该的。】


    如果只是道谢,回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偏颇之处,但偏偏她刚刚发的是那个表情包。


    就连被省略的正常逻辑下的前缀“不客气”,在这个时候省略都显得尤为微妙。


    旁人或许还有误会的可能性,但言斯诚显然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他是什么样的人,越清欢再清楚不过。蹬鼻子上脸,顺杆子上爬。


    能态度再自然不过地说出调情话语,也能把最普通的话说出调情味道。


    是最让人难以抗拒的气质,也是最让人抗拒的品性。


    自己提心吊胆唯恐行差踏错一步,别人游刃有余胜似闲庭信步。


    如果可以选,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陷入被动境地。


    越清欢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眨了眨眼睛,只装作没看出言斯诚的意思,含糊把事情盖过去。


    【越清欢:也谢谢你的药,脚踝现在已经好多了。】


    顾左右而言他,连着说话都不像往常那么硬气。


    【言斯诚:没事就行,你这几天如果上课不方便我可以来接你。】


    【越清欢:不用麻烦啦,我们宿舍楼下后门那边就有校内公车了。不过还是谢谢老板,我感受到资产阶级的虚伪关爱了。】


    换作是旁人大概也就被这么搪塞过去,但是言斯诚是什么人?


    那可是打娘胎里就开始长心眼的人。


    【言斯诚:不客气,毕竟我一直有空。】


    生怕她看不见似的,有空前面还有意无意加了个空格键。


    刚刚越清欢才撤回那条“大恩不言谢,有空一起睡”,现在他就在这就差没加粗斜体下划线地强调,说他不是故意的,就像是美国说伊拉克有核武器一样。


    越清欢太阳穴跳了跳,偏偏又真的无可奈何。


    就算是打定主意疏远对方,付诸行动的时候也真的很难,只要稍不留神,又打回原型。


    久病成良医,反之也成立。发的好人卡多了自然也知道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更好地堵死别人回绝的路子。


    只要不挑明,就立于不胜不败之地,主动权就还在自己手上。


    毕竟越清欢也不是能拉得下脸彻底划清界限的主。


    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复,越清欢干脆关了界面,去继续画画。


    可莫名其妙的是,当她再看到微博里那群拼了命转发,满口祖安话的艺人粉丝,倒也没了刚刚的火气。


    仿佛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她前所未有的平心静气,连着在盛大之声发那个贴楼主都懒得搭理。


    另外一边的言斯诚打完小报告之后,才闲下来看越清欢新发来的稿子。


    刚刚越清欢发给他的时候,他心里还堵着气,所以连着她画的稿子都不想看,一直耽搁到现在。


    有人说当作者的责编唯一好处大概就是能当第一个追更的读者,满腔剧透欲望充盈的成就感,能慰藉一点脱发的悲伤。


    ——然后他看完之后,有一些牙疼。


    他突然想起在湖畔餐厅里,他跟越清欢说过什么来着?


    剧情要有新意是吗?


    确实是非常非常有新意的剧情,哪怕看大纲的时候已经心里有底,但真的看她画出来之后又是另一种新的感官。


    他面无表情地把第一话转发给了另一个人。


    他依稀记得越清欢是有个人的心尖尖。


    把这个风雨飘摇的杂志社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盛州CBD里一整层的杂志社办公室都没让她说一嘴,倒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越十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怕人没注意到,他还特地去了走廊,打了电话过去。


    “十一叔的更新我给你发过去了。”


    对面不知人间险恶,惊喜道:“真的吗!她这么早就交了!下蛊犯法你知道吧?”


    言斯诚语气四平八稳:“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你不要污蔑我。”


    “嗨呀,那就谢谢大侄子啦,要记得好好照顾我家十一叔哦。”


    挂了电话之后,言斯诚垂下眼睑看着手机,锁了屏。


    心里哼了一声。


    我家的——


    作者有话说:昨晚又熬夜到五点多睡着了,早上起来才赶完。


    之前因为断更太久,手感都没了,这两天才找回一点,感谢继续支持的仙女们。


    北纬68度的地方,十点二十三分天亮。


    这一章依然是在凌晨发布(振声)


    第28章 顺路 足足三个人呢


    言斯诚眉心跳了跳, 不过为着达成目的,还是按着性子不动声色应了一声。


    比起越十一的新连载,自家侄子自然是没什么吸引力, 对面连敷衍几句关心一下都懒得做样子, 直接挂了电话。


    言季晨是言斯诚的爷爷的战友的老来女, 言爷爷当年和战友是当年是过命的交情,正儿八经拜过把子的。只是战友和他太太在一场空难里命丧黄泉, 只剩下年仅七岁的季晨。


    言斯诚的爷爷就走了程序把言季晨的抚养权拿到了手里,也改了姓言。


    姓言是为了让季晨对这个家有归属感, 而叫季晨是为了不让老友终无所依。


    时年两岁的言斯诚,就有了这么一个比自己仅仅大了五岁的小姑姑。


    当初的言斯诚还是个连着走路都还走不稳的奶团子,还没进化成今天这个狗比样。


    所以一直被言季晨牵着走。


    所以从懂点事情的年纪开始, 言斯诚就回想起以前不堪回首的事,就开始了为期十数年与言季晨斗智斗勇的日子,可以说言斯诚如今一半的脑子就是靠这样磨炼出来的。


    打死不肯再叫言季晨一声小姑姑。


    不过言季晨倒是口口声声“大侄子”叫得很欢快。


    而半夏杂志社就是言季晨一时兴起的产物。


    言季晨一直很喜欢看漫画, 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漫画家。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画画这种东西是需要天分的。当你拥有这个天分的时候,并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天赋, 但你一旦没有这个天赋, 那就不是努力可以弥补的。


    言季晨刚开始跟着众人一起上画画课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体现, 但后来上单人课的时候,第五个老师委婉地把人打包退回来之后, 言家也明白了些什么。


    后来言季晨去国外留学学的就是美术鉴赏, 回来之后不忘初心, 开了这个漫画杂志社。


    所以《半夏漫画》每一期都可以拿去装裱一下挂画廊的封面,就是得益于主编的审美。


    但是主编这个位置,并不是有个好审美就可以胜任的, 所以哪怕背靠言家的大山,开局很好的《半夏漫画》依然在言季晨手上每况愈下。


    刚好言斯诚跟家里杠上,不愿意按家里安排的那样去报中央选调生,就被扔过来给言季晨收拾烂摊子。


    原话是——“你不想按家里安排也行,你起码能混口饭吃别饿死自己吧?”


    言斯诚也没想到混口饭吃的标准得高到让这个风雨飘摇的杂志社起死回生的地步。


    言季晨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倒是没什么推脱就直接把杂志社给了言斯诚,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照顾好十一叔。


    他来的时候,把近几年的财务报表和杂志情况搜集起来,做了分析报表,发现这个越十一,算得上是整个杂志社的基本盘之一。


    言季晨眼光确实很好,运气也不错。


    天赋型画手不少见,但是已经成名的天赋型画手很难被一个只是有点名气却日薄西山的杂志社留住。


    虽然签合同的时候有印身份证复印件,但是当时的言斯诚因为得知她要腾地方,太过匆忙就没注意看。


    然后才知道,遇到了那天那个眉清目楚的女生。


    那天早上,从小沐浴在社会主义阳光下的他的心有一瞬间的动摇。


    那一刻甚至愿意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回事。


    挂了电话时,他突然想起那天傍晚的夕阳下,被人拍了肩膀转过身的时候,那双澄澈清透的眼睛。


    “我是你喜欢的人。”


    越清欢像是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的凌霄花,刚开始为其娇艳颜色,后来逐步了解,爱其铮铮铁骨。


    见色起意,然后爱像Exponential一样增长。


    只不过一个数院一个经管院,如果不是他有意为之,除了杂志社以外的事情,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


    但是言斯诚从来不能以正常思维去揣度。


    ——越清欢终于出门上学,下楼之后,看到停在楼下的车时深刻意识到。


    越清欢住在四区,离教学区颇有一段距离,大多数同学要么骑电动车,要么去搭校内公交。


    像言斯诚这么堂而皇之把车开进来的也不是没有,但毕竟是少数。


    加上这辆车刚在盛大之声里被刷了许多页帖子,这栋宿舍楼大多数人都认得这个车了。


    越清欢一下来,有些窒息。


    这是什么古早台湾偶像剧桥段?


    她刚想绕后门出去,车窗就降了下来。


    言斯诚那张脸露了出来:“顺路,上车吧?”


    越清欢刚想回绝,对面就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好多人看着,给个面子嘛”


    她环顾四周,因为腿不方便的原因,她提前了许久出门。周围是挺多人的,一个盛预然,加上一个宿管阿姨,还有一个晨跑回来的同学。


    足足三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


    这几天急性支气管炎去医院了,差点就被隔离了233好在没发烧,检查了也只是普通感冒。


    大家要照顾好自己哦!新春快乐,照顾好身体哦~这章发红包,新的一年天天开心。


    第29章 机会 “起码给我一个狡辩的机会”……


    说句真诚的话, 言斯诚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侵入越清欢的舒适区,除了自身的手段高标,和越清欢自己潜意识的放纵也分不开。


    画画的人比普通人更懂得欣赏美, 而对“美”的本身也更难以抗拒, 至少越清欢本身就是外貌协会的终身制会员。


    这么多年来越清欢能走在河边不湿鞋, 除了自我情绪管理水平高以外,也因为确实没有接触到这种水准的长相。


    他这样的做派, 越清欢确确实实,打心眼里拒绝不了。


    她刚下定决心想回绝, 盛预然就已经先一步帮她开了副驾的门,把人打包塞进去,笑眯眯地说道:“你脚都这样了, 还是坐专车的妥当一点,别去挤公车了等下还得走好长一段。”


    校内公交的教学楼那站,离她们上课的那栋西二还是颇有一段距离, 如果要走还是要走个几十一百米,不过车可以直接开到西二楼下。平时走走倒是没什么,只是现在越清欢的脚踝才刚好, 最好还是不要走太多。


    舍友连着理由都帮她找得如此妥帖, 再没有拒绝的道理。


    言斯诚倒是闷声笑了一下:“你也上车啊, 总不能放你一个人去搭车。”


    盛预然也没客气,没多推辞就爬上了后座。


    其他两个人都是会来事的主, 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没让气氛凝结下来。


    ——仿佛先前关系不曾僵直过。


    一切都和越清欢脑海里的构想规划越离越远。


    到了教学楼这边, 人倒是真的多了起来。


    言斯诚的这辆车其实不算特别显眼, 因为大众这个牌子算得上路上最常见的车了。


    但是被科普过的众人难免对这款低调但是价格一点也不低调的车多少有点印象,加上言斯诚的车牌号又相当好记。


    所以不少人也留意到这边。


    言斯诚开口道:“你先别动。”


    说着下了车,绕到越清欢这边帮她开了车门。


    也没过多的话, 只是笑着道了个别,交代了一声注意脚踝。


    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就开着车走了。


    从车另外一边溜下去的盛预然才过来挽住她的手,一脸姨母笑:“借您的光了。”


    越清欢咳了一声,耳根子微微附上了一层薄红,强词夺理,欲盖弥彰:“……闭嘴吧你,我脚踝还是为了跳下来画那个面具才伤的。”


    盛预然相当敷衍地点了头:“知道啦。”


    一边陪着越清欢慢慢往教学楼挪,一边咬耳朵:“你没看出来他是特意来给你澄清的嘛这样折腾一下大家心里才都有数。”


    周遭不少人看见她从言斯诚车上下来,本来对论坛上那件事还存有怀疑的此时此刻也都打消了。


    越清欢不是不识好歹。


    “你是不是收他钱了”


    “那可不,回头怎么也得要个千儿八百的。”


    ……


    五旗奖学金算是盛大里比较有分量的奖学金,哪怕不为了钱,只要在校期间拿过这个奖学金,以后找工作的时候,对于知道盛大情况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参考。


    能进盛大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但利万物而不争的圣人到底是还是极少数,所以往年盛大评五旗奖学金的时候也会闹出不少事情,不过末了大多不了了之。


    但是此时此刻端坐在办公室的言斯诚却半点没轻拿轻放的意思。


    “如果造谣不用付出代价的话,那和放任没有区别。”


    盛大学风自由,只要有道理,校长办公室的门都可以去敲。


    何况如今还只是和院里的领导沟通。


    言斯诚软硬不吃,一定要调后台查对方的身份。


    调后台查明学生身份的技术难度很低,只要去开学校的总数据后台就可以了。


    但是开总数据后台的程序却很严格,若不然如果想开就开,那匿名论坛的“匿名”也成了笑话。


    除非真的闹得很过分,否则不太可能去开后台权限查。这也是为什么那个楼主敢有恃无恐内涵越清欢的缘故。


    院里也没有办法,就找来了另一个当事人越清欢。


    越清欢刚刚下课就被一个电话叫过来办公室,看着她慢腾腾走进来的时候,辅导员也有些不忍心。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她那张清秀白皙的脸的时候,就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似的。


    不过实在是说不过言斯诚,辅导员还是只能搬出越清欢:“要不要申请开后台,你也得问问人家当事人的意见吧?”


    如果越清欢这个正儿八经的当事人都不追究,那言斯诚再想去查后台,也没那么硬的理由了。


    他能想到这茬,言斯诚自然也不会想不到这个。


    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他的的确确是在为越清欢出头,但此时此刻心却有些不踏实,悬到了半空中。


    越清欢还没开口他就抢着开口了:“我难道不是当事人吗?”


    辅导员气笑了:“你这也能算当事人吗”


    “这个楼主也诽谤我。”


    “他诽谤你什么?”


    言斯诚气定神闲,理直气壮:“他诽谤我是中年男子。”


    边上的越清欢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要是以后《半夏漫画》实在办不下去倒闭了,言斯诚都能靠这张嘴去说相声。


    再不济也能去当北京的出租车司机。


    明明本来还有点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么一贫连着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听壁角的老师都忍俊不禁。


    不过到底是站不住脚。


    辅导员到底还是没被言斯诚带着跑,还是问了越清欢的意见。


    不管怎么说,越清欢这次算是帮学校的社团文化建设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次从头到尾也都是“完美受害人”。


    她要是也执意查后台的话,那倒是没得说。


    越清欢当然知道辅导员不是偏心,只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底这件事确实最后无关痛痒。


    但她还是假装没听懂的样子,认真开口道:“如果言斯诚同学今天没来查的话,我也是想来说的。”


    如果是她一个人,确实不太在乎这件事,只要对她没有什么实质性影响,能翻篇也就翻篇了。


    但是一旦有人真心实意地替她澄清,替她出头,鼻子却不由有一些发酸。


    明明是一件不算多严重的事情,却有人真心实意替她委屈。


    再不会做人的人,也该知道,别人替你奔赴前线的时候,在后边缴械投降有多伤人心。


    越清欢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我希望这个同学能给我道个歉。”


    连着当事人都这么说,辅导员自然不好不答应,只能答应去查。


    先前因为五旗奖学金,盛大之声也很多次幺蛾子,不过那些人大多想着自己利益既得,被辅导员三言两语也劝回去了。


    后台一开,什么牛鬼蛇神自然都无所遁形。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那个楼主和底下那个说言斯诚是中年男子的,还有许多内涵越清欢被包养的,全是同一个人。


    盛大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相当厌恶这种搅混水的行径的。举报归举报,但这种空口白牙污蔑人的行径却是不能姑息。


    查出来是越清欢的一个同班同学。


    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毕竟这个同学长着一张很有欺骗性的脸,清秀又有点呆板的长相,一个圆圆的金丝边眼镜,像是每班都会有的乖巧文静的姑娘。


    谁也没想过她能说得出那些话。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倒像是越清欢他们两个仗势欺人一样。


    辅导员说要记过的时候,才开始掉眼泪。


    和很多学校不一样,盛大的记过是不影响毕业的,只不过与此同时,记过也是永不消除,伴随档案一生,对于后面选调生之类的东西影响也很大。


    “这次事情是我不对……可这也太严重了……”


    那个姑娘说得声泪俱下,一直道歉,加上本身也是挺清秀一个女生,是真的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仿佛她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


    越清欢生平最怕这种人。


    不怕跟学法的讲道理,就怕别人不跟你讲道理。


    哭谁都会,但她不愿意。


    她退了半步,下意识看向言斯诚。


    言斯诚微微侧身,隐约把越清欢护在身后,看着那个女生慢条斯理地说道:“确实是有一点严重。”


    越清欢闻言眉头跳了跳,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定。


    没来由就笃定了言斯诚一定不会倒戈。


    那个女生也抬起头看向他。


    他倒是面不改色:“我言斯诚年纪轻轻的您就看成中年男子,眼神是不大好,病得是不轻。”


    言斯诚平日里说话倒没什么口音,但刻薄人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带了一点京腔。


    就冲淡了一点刻薄味儿,像只是在贫嘴而已。只不过此时此刻这种贫味却欲盖弥彰般显得这话更刻薄了些。


    越清欢刚刚被人乍然哭乱的逻辑也找回了一些,她看着人,眨了眨眼睛:“这样吧,要么不记过也行,你在盛大之声发个道歉的帖子,附上你的班级姓名。”


    言斯诚听见她开口的时候心里还咯噔了一下,倘若他还在帮人出头,正主却轻拿轻放,未免也太难看。


    听了越清欢的话差点笑出声。


    虾仁猪心,不过如此。


    这无疑是很高明的一招,把特殊疑问句转成选择疑问句。


    连着推脱都难措辞。


    越清欢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失,能到这个处理已经算是合适了。


    两个人离开办公室后,越清欢依然慢条斯理一步一步挪,言斯诚也不急,插着口袋跟在她身边慢慢走着。


    越清欢其实没安好心。


    乍一听比起写在档案里,公开道歉好像还更让人接受,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除非是需要政审的职业,否则没有哪个用人单位会特地去看档案,根本不痛不痒。


    不过话说回来,但凡有品行要求的职业,有过这么一遭,以后政审也一样是过不了的。


    她觉得自己这次做得其实有点白莲。


    她还在这边胡思乱想,就听见边上的言斯诚说道:“你什么时候改信佛了”


    越清欢闻言愣了一下:“嗯?”


    言斯诚啧了声:“这么心软,我以为你慈悲为怀。”


    越清欢一时语塞:“……”


    道歉和记过,两者的优劣言斯诚不可能不明白,这都算慈悲为怀?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道歉比记过好吗?”


    言斯诚眉尖一挑:“这倒是没有。”


    “……那?”


    “我只是觉得都要。”


    赌气一样的口吻,却像是认真为她出气。


    越清欢没忍住笑出声,玩笑似的唱了一句佛号,说道:“末学此番多谢施主相助。”


    “那居士能否为在下解答一个疑惑?”


    “你说。”


    “之前你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言斯诚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和认真。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你起码给我一个狡辩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反正我看小说最不喜欢误会来误会去,然后等人死了才再那虐心虐肾


    这章挺长的!所以别生气哦


    下个月才29天,我想试试能不能拿全勤!(我在想桃子)


    第30章 浮雕感 已替换


    言斯诚向来长袖善舞, 却最不喜欢“误会”两个字。


    很多事情明明只要掰开来讲清楚了就好,却因为种种原因,互相误解, 最后闹得一地鸡毛。


    以前陪自家小姑姑看电视剧的时候, 也最不耐烦看到这种误会来误会去的剧情, 等人真的没了,再来真相大白, 再来剧情反转,再来虐心虐肝虐脾虐胃虐肾, 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还是电视剧,被藏起来的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被误会的人一定终将平反昭彰。要是放平日里, 死了都难瞑目。


    何况他自认越清欢确实有图谋不轨的心思,但的的确确真心待人,不曾做过半分对不起她的事情。


    但凡越清欢能说出个三五十来, 哪怕真的做过,他都能合情合理狡辩到别人帮他数钱。


    然后一时嘴快,就这么顺口说了。


    越清欢:“……”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也知道如果真的说出口, 就凭着言斯诚没理夺三分舌灿莲花的口才, 绝对能说到让自己觉得理亏。但是这么堂而皇之说出“狡辩”两个字,是不是也太不当人了。


    她只当言斯诚只是顺嘴贫一下, 但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她倒也是听得再清楚不过。


    越清欢先前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微妙, 虽然不曾有任何的暧昧表示, 但对他步步为营地攻侵也持不抵抗的放任态度。


    非常高级的绿茶手段,区别只是她只对一条姓言的鱼这样子而已。


    但从那天晚上看演出为分界点,越清欢的态度就乍然转变。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礼貌客气, 只是却从放任到抵抗,换做是其他人,不一定能察觉到其中的区别,只能隐约觉得两个人关系莫名疏远。


    不过言斯诚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越清欢踌躇了一下,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出来倒是很简单,但是一旦说出那件事,会显得自己太在乎了一点。


    言斯诚到现在为止,虽然态度很暧昧,却从来没认真说过一句喜欢。


    ……不对,好像是说过的。


    ——毕竟见的第一面,就是言斯诚说他喜欢的人是自己。


    越清欢心里千回百转几乎要打结,因为脚伤还没完全痊愈,所以走得很慢很慢。言斯诚也不急,也安安静静跟在她边上,永远和她处于一个水平线上。


    中午的教学楼空无一人,走廊安静得连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听得见,阳光从走廊的一边撒进来,阳光的线却堪堪止步在越清欢的脚边。


    “我……”越清欢迟疑了。


    言斯诚看着越清欢,慢慢回想自己那天做了什么。


    “我彩排那天一直在后台帮忙,刚开始清点那些器材,虽然是彩排,但是所有的道具都已经到位了……


    “然后我又帮忙布置了一下场景,因为场景图是我画的,有些场景道具摆放的位置跟原先设想的不一样……”


    只是刚刚过去几天的事情,一件一件细细数下来仍历历在目。


    就是这个架势,像极了被妻子查岗时汇报的样子。


    “然后我接了一个电话……”


    越清欢脸上仍然没有半点波动,只有眼皮子微微抖了一下。


    动静微不可查,但言斯诚此时此刻几乎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她。


    列文虎克·言并没有忽略这一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表情波动。


    “是因为那个电话吗?”


    越清欢噎了一下,才矢口否认。


    言斯诚看着人不说话,一双桃花眼就连板着脸的时候都带着三分笑意,何况此时此刻,满眼几乎都是盈出来的戏谑,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被正午的阳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


    就像意大利电影里的少年一样。


    越清欢没抗住,脸上升起了些许薄红,自暴自弃一般:“你和我们上一任主编很熟么?”


    “是啊。”言斯诚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能不熟吗一个屋檐下住了多少年,那不是很熟,那是熟焦了。


    他哪怕是意思意思否认一下,扯一个听得过去的理由,越清欢都能陪着他自欺欺人。


    可是他却承认得这么坦然。


    越清欢一下子冷了脸。


    言斯诚见着人脸色沉下来,才后知后觉她想到哪去了,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你知不知道你们上一任主编,姓言来着。”


    他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惯不怪,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刚好言季晨的大学就是在隔壁,连司机都省,每次周末都是一并接两个人回去。


    当时不少人误会,不过也因祸得福挡了不少桃花。


    越清欢:“……”


    这还真不知道。


    《半夏漫画》的主编那栏里面写的是季晨,从前听自家责编嚼舌根的时候也是叫的季主编。


    她脸一下子烧得厉害,连着脚步都愈发沉重。


    她咳了声清了清嗓子:“她是你姐姐么?”


    言斯诚平日里最不想承认有这么个长辈,此时此刻倒是承认得飞快,神色认真无比:“不是啊,她是我二姑。”


    就算是亲戚,什么姐姐妹妹的,听着也还是有些暧昧。


    连姑姑都不能叫。


    不得不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二姑和小姑,一字之差觉着辈分都上去了,关系单纯得不能更单纯,就跟说是言斯诚他亲妈,也就差不多这个局面。


    哪怕言斯诚那一代也就言斯诚他爹和言季晨两个人而已。


    越清欢彻底没了话。


    从前有一次半夏杂志社有作者聚会,她当时还在念高中自然没去,但是当时《半夏漫画》的官博有发照片。


    当时有热评说,季晨主编自己长得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姐姐,也无怪乎《半夏漫画》的漫画一水的美貌封面。


    所以越清欢一直记得这个叫季晨的主编。


    现在言斯诚说,季晨姓言,还是他二姑。


    别说这个醋吃得没资格,就连这个醋本身,都吃得莫名其妙。


    越清欢彻底没了话,像是被噤了声一样,低着头看着自己在行走间被踢起来的裙摆,加快了步子。


    不说越清欢自己脚踝还没完全痊愈,单单腿长就差了人家一大截。


    所以哪怕她加快了脚步,言斯诚还是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地跟着。


    言斯诚是不会让气氛有一丝凝结的人,他笑着说道:“她是我爷爷战友的女儿,比我大了不少,只是长得嫩而已。”


    是不少,足足三岁呢。


    寄人篱下的美貌小姑姑和没有血缘的大侄子,听着像是个早年的狗血言情小说的设定。


    但“大了不少岁”的二姑,和一个年华正好的侄子,要是有了点什么首尾,听着都像是该上社会版的新闻。


    不过很多事情只要稍加春秋笔法,听着就大不相同。


    越清欢越听越狼狈,嘟囔道:“……那有我什么事。”


    如果不是已经红到滴血的耳根子,看起来兴许还算硬气。


    “没有,”言斯诚弯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只是我想跟你说话而已。”


    在言斯诚问出口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近乎挑明了心思。


    越清欢何等聪明敏感的人,自然是清楚他的意思。


    有时候单刀直入比任何千回百转的解决方式都更有效,说完言季晨的事情之后,越清欢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刺就收了起来。


    越清欢来办公室的时候以为是场硬仗,所以叫盛预然不用等她,先去食堂。


    结果三言两语结束了战局,以至于现在教室里没人等她。


    越清欢走到第二排,盛预然已经相当贴心地帮她把书和笔都整理好了。


    甚至都已经帮她放进了书包里。


    失去了最后拖延时间的理由,越清欢只能背起包,转身看向门口。


    言斯诚半倚着门,正低头玩手机。


    越清欢一瞬间明白了刚刚她跟盛预然说不用等自己的时候,盛预然应得那么欢快的原因。


    有时候慵懒随性,和站没站相只差一张言斯诚的脸。


    越清欢背着包,走到门边,偏说道:“走吧?”


    言斯诚单手拎住越清欢的双肩包后沿上的带子,往后一提。


    “包给我吧,不然你背这么多东西,我手上却空着,看着有点奇怪。”


    合情合理,无法反驳。


    越清欢把包递给他之后,言斯诚扬了扬眉:“你这个包还挺好看的。”


    越清欢的包表面看着是个平平无奇的黑色帆布包,


    事实上它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黑色帆布包。


    最大的优点就是容量大质量好,价格又不高,当时是一家箱包店倒闭,货基本上给钱就卖,越清欢就去挑了一个。


    确实也是相当结实耐操,背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磨损,虽然是基础款,但是版型很经典,所以看着磕碜。


    但也没有到能让人夸的地步。


    越清欢挑了挑美貌,好整以暇:“哪里好看说说看?”


    只是习惯性找话的言斯诚也一时语塞。


    一个再普通的包,他都能说句颜色好看,再丑的包都能说一句设计心思别致。


    可偏偏手上真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包,连着版型都是烂大街的款式。


    他眼尖看见了背包的小格上印着的一个黑白版本的梵高的星空。


    简化了不少,但那股子味道还是学了七八成。


    他强作镇定,一本正经:“这个印花很别致,浮雕感很强。”


    越清欢“噗”地笑了出声。


    “……那是涂改液画的。”——


    作者有话说:言斯诚:有误会不说,等回头虐心肝脾肺肾是不是缺心眼。


    隔壁苏遇忱:谢谢,有被内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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