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结、结婚照。
收到裴舒衡消息的时候方渝正在喝水,看到他的回复,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险些把水喷到手机屏幕上。
裴舒衡像是认真地在提建议,方渝思索了一阵,也认真地答道:“那可能要预约照相馆,现在会不会来不及?”
她说完之后,聊天页面上多了一条语音。
方渝点开,裴舒衡散漫的嗓音在她的房间里响起——
“真想跟我拍啊?”
方渝要被他气死了。
她怎么总把他的玩笑当真,这样显得她很呆。
方渝:“谁想跟你拍。”
方渝:“拍两张自拍P一起得了。”
裴舒衡“啧”了声:“这可不行,人家品牌方不是要情侣照吗。”
方渝没说话,也没否认。
她在心里想,裴舒衡,是我想跟你拍。
裴舒衡来之前,方渝提前清理了一下客厅和厨房,摆上一些道具,布置了有居家氛围感的场景,并把手机架在一边记录拍摄的过程。
应她要求,裴舒衡穿了一件毛绒绒的深灰色毛衣,而她的是浅蓝的相似款式,这样干净的纯色衣服,可以跟身后自然随意的布景很好地融合。
裴舒衡坐在地上,方渝端着相机测光,两个人已经配合得非常默契,方渝只需要一个眼神,话都不用说,裴舒衡就能领会她的意思,自觉地调整姿势和角度。
虽然方渝最喜欢拍的不是人像,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裴舒衡就是所有摄影师都会喜欢的那种全自动模特,镜头感极强,还长了一张特别权威的脸,出现在取景器里时无比抓人,乱按快门都好看。
拍完推广视频之后就到了拍情侣写真的环节,方渝找好相机的位置,设置了延时摄影,自己过去盘腿坐在沙发上,给裴舒衡示范动作:“你把头枕在我怀里,我去摸你的脸,然后你抓我的手,这样我们手上的戒指会在构图的中心部分。”
裴舒衡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是我枕在你怀里,不是你枕我?”
方渝“哦”了声,理所当然道:“因为躺着的那个人是死亡角度,你比我扛得住。”
她的理由很充分,裴舒衡难得沉默了。
“快来拍,”方渝朝他招手,“倒计时要结束了。”
裴舒衡听话地靠过去,闪光灯闪烁一下,方渝听到了清脆的快门声。
她走到相机后面去看成片的效果,跟她想的一样,连这种下巴对着镜头的角度,都能看出裴舒衡锋利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
“这个戒指是侧着的角度,拍出来不太明显,”方渝思索起来,“不然我摸你嘴唇试试,让戒指正面出镜。”
她回到沙发上,手指搭在裴舒衡唇间,同时在脑海中虚拟构图。
想要尝试出更好的效果,方渝的指腹不自觉来回摩挲了几下。
她的手被裴舒衡抓住了。
方渝还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你别这么使劲儿,要松弛,不然拍出来不好看。”
“小渝,”裴舒衡开口时的气流萦绕在她指尖,嗓音微微发哑,“你一定要这么摸?”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散漫,但方渝却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用手指摸他嘴唇,的确是带有太多暧昧的意味了。
“……我是在调整动作。”她不自然地说。
方渝速战速决地拍好了这一张,然后指导裴舒衡坐在沙发角落:“再拍几个亲密点儿的。”
她让裴舒衡捧着戒指盒看,自己站在他旁边,将胳膊搂上他的肩,假装跟他一起看里面的戒指。
裴舒衡眉尖一挑:“这就是你说的亲密动作?”
没等方渝回答,他就慢条斯理道:“我怎么觉着不太符合人家的要求呢?”
裴舒衡语气怀疑,让方渝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她不服气道:“这只是找状态,待会儿还有别的。”
这一张拍完,方渝让裴舒衡躺在她提前铺好的地毯上,旁边摆上打开的戒指盒,自己则在他上方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一副马上要亲到他的样子。
尽管表面装得镇定,方渝心里其实紧张到不行。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她甚至感觉得到裴舒衡胸腔的起伏,身体的热息。
方渝想起自己上过的一门选修课上,老师讲到摄影里的景别,说到特写是描写人的心理活动的,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一般只有亲吻时才会离对方这么近,在这样的距离下,被摄者会通过面部将内心世界传达给观众。
真的吗。
方渝低眸看着裴舒衡,一缕碎发从耳后落下来,垂到了他脸上。
即便离得这么近,她也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样呢。”方渝轻声问,假装自己十分冷静。
这样够不够亲密呢。
她说话的时候也保持着同裴舒衡将吻未吻的距离,两个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室内很安静,方渝听得清自己的心跳,一声快似一声。
裴舒衡没说话,他的眼眸漆黑,倒映着方渝的影子。
她的头发蹭着他的脸,带来细微的痒意。
裴舒衡看得出方渝只是嘴上逞强,虚张声势,实则紧张得连眸光都在飘忽。
但他没有戳破,只是轻笑了声:“小渝,动作都是你定的,我能不能改改?”
方渝愣了下,猜不到他心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允许之后,裴舒衡手掌攀上她后腰,毫无预兆地一压。
方渝猝不及防,就这样贴上了他身体。
她因为惊讶而睁大眼睛,鼻尖撞到了裴舒衡的。
两个人的嘴唇并没有碰上,只差几毫米。
方渝的呼吸有些不稳,她像受到蛊惑,下一秒就要真的吻上去。
而在这时,快门声响了起来。
方渝如梦初醒,而裴舒衡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她,嗓音低低的:“脸这么红,害羞啊?”
“……你才害羞。”方渝嗓音生硬地道。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因为她连耳根都在发热。
不想再被裴舒衡看笑话,她掌心用力,想从地上起来。
然而裴舒衡搭在她后腰的手却扣得更紧,方渝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人被裴舒衡压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他的重量倾覆过来,方渝被笼罩在阴影中,她变得慌乱,中气不足地叫了一声“裴舒衡”。
裴舒衡却置若罔闻,指尖勾着她鬓边那缕撩拨过他的头发,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逡巡,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方渝的胸口微微起伏,搭在裴舒衡胳膊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她这才发现,他一直温顺地被她摆弄只是假象,只要他愿意,就能马上反客为主。
裴舒衡低下头,他的意图明显,方渝的指尖陷进他毛衣上的绒毛里,却并没推开。
她拿不准自己要不要闭上眼睛,而他的嘴唇堪堪却从她脸侧错了过去,意料之外地落在了她耳畔。
他说:“不够。”
像蝶翼轻扇却引发一场飓风,方渝的心头也席卷过一阵小型风暴。
裴舒衡是在回应她的问题。
她问他这样够不够亲密,他的答案是不够。
“但是,”裴舒衡还没说完,“你今天表现得比以前好。”
他眸中盛满吊儿郎当的笑意,而方渝仓促地别开了视线。
她伸手去推裴舒衡,他让开以后,她落荒而逃地站起来跑到相机后面,借着看取景器的机会,让自己过速的心跳平息。
方渝觉得宁意给她出的这个主意很不好,她怀疑裴舒衡根本没接收到她释放的信号,他甚至逗她玩逗得挺开心。
不过在她的努力下,这组推广照拍出来以后效果非常好,她还剪了几个花絮视频发在裴舒衡的账号里,被平台推流上了热门,粉丝纷纷赶来:
“这简直是裴哥的猎杀时刻,谁懂他被小鱼撩到之后又反撩回去啊,真的好心动。”
“我来预言,他们绝对是生理性喜欢,感觉一对视就要亲上了!”
“说真的,这个戒指我之前刷到来着,没觉得多好看,怎么他们一戴我就那么想买。”
宁意也刷到了她的更新,在微信上给她留言问:“怎么样,裴舒衡对你有没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效果还挺不错的?”
方渝:“别提了。”
方渝:“我现在身心俱疲。”
方渝:“这不是我的赛道。”
“别气馁嘛,”宁意鼓励她,“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
方渝还没作声,宁意就又道:“这不马上过节了,你们是不是有假放,我准备喊几个朋友一起自驾去隔壁市玩,你带上裴舒衡一起来呗,还能拍视频。”
“行,但我有一天要值班。”方渝说。
宁意:“那就等你值完班再出发。”
宁意:“你们领导真事儿,事儿爹。”
方渝也是这么想的,公司安排每个部门每天两个人值班,一个带班领导和一个普通员工,她原本跟路河一组,那天到了之后发现变成了副总。
值班规定是要通宵的,方渝六点钟的时候出门吃了个饭,回来的时候经过副总办公室,发现他已经偷偷关灯锁门走了。
方渝不由得又想起了MR的面试官问她的问题。
作为一个女孩子,能不能胜任辛苦的工作。
她望着副总紧闭的门,突然极度后悔面试时未出口的那句话。
能不能吃苦跟男女没什么关系。
方渝在洗手间的茶水槽里发现了几块被泡发的陈皮,应该是来自副总办公室里那一大罐。
这周放假没人来打扫卫生,他原来也知道自己洗。
之前什么都要别人做,她还以为他的手脚都是义肢。
方渝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头顶的白炽灯散发出明亮的光线,她在电脑上打开了一本电子书,小小的窗格之外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细细的雨丝,一点一滴斜挂在玻璃上。
她给裴舒衡发了消息,问他明天有没有空出去玩。
裴舒衡:“我有空。”
裴舒衡:“但我爸妈问能不能让裴应以一起去。”
裴舒衡:“他们说他太闷了没朋友[微笑]。”
第42章
即便隔着屏幕,方渝也能想象出裴舒衡不爽的表情。
但她能理解杜晴和裴青松的想法,毕竟裴应以看起来确实不像会有很多朋友的人,他们应该很希望他有能跟同龄的年轻人一起放松的机会。
“我问问宁意。”方渝说。
宁意无所谓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且她总看方渝的视频,表示对霸总哥非常好奇,想看看他真人是不是也这么抽象。
原本宁意跟方渝说的是几个朋友开车走,结果出发那天方渝刚拎着行李箱下楼,就看见了一辆黑色宾利,以及旁边一个穿黑制服戴白手套的司机。
司机朝她鞠了一躬:“方小姐,我是裴总的司机,把行李交给我就行。”
车窗开着,方渝看见了黑着脸的裴舒衡,和副驾上转过脸来跟她打招呼的裴应以。
她上车以后,裴应以说:“你朋友我也让人去接了,待会儿会在服务区碰面。”
他拿出手机,平静而较为得意地道:“我的秘书安排好了行程,你们只管放心玩就行。”
方渝艰难地开了口:“谢谢应以哥,但其实不用这么……”
裴应以不以为意:“举手之劳,客气什么。”
方渝的手机响了,是宁意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来,宁意在那边说:“小鱼,有辆豪车在我门口停着,说是裴总的司机来接我们,是裴舒衡那个哥哥吗?”
方渝无奈地“嗯”了声:“他说上高速之后会在服务区停下来让我们汇合。”
宁意嘀咕了一声:“果然是霸总哥。”
方渝迟疑了一下,给宁意发了条消息过去,问她跟其他朋友会不会觉得不自在,需不需要她跟裴应以说一下。
宁意:“没事儿,免费的豪车接送,多好。”
宁意:“对了,等着,这次我给你助攻。”
方渝还没回复,裴舒衡忽然出声:“打着电话还跟人聊天?”
这让方渝心虚起来,她担心他看到宁意说的话,迅速退出了聊天界面,应付他道:“随便说两句。”
前排的裴应以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裴舒衡,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裴舒衡反唇相讥:“我跟我女朋友说话,和你有关系?”
裴应以无声地笑了下,有些轻蔑,像是对裴舒衡的话并不赞同。
他们的车子在第一个服务区停下,没过多久,载着宁意和其他人的车也到了。
宁意的朋友是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方渝之前在她的酒吧见过几次,彼此都面熟,说过几句话,知道宁意管他们叫安娜和小天。
方渝下了车,正要给他们介绍一下裴应以和裴舒衡,安娜就先热情地道:“小鱼,这是你男朋友吧,早就听宁意说你男朋友很帅了,你们好配。”
还没来得及说话,安娜就悄声问:“不过你男朋友出来玩也穿西装吗?”
……等等?
方渝意识到了不对。
她转过头,发现安娜看向的是先朝他们走过来的裴应以。
在裴应以身后,是抱着胳膊冷冷望过来的裴舒衡。
“好配?”他重复了一遍安娜的话,目光落到了方渝身上。
宁意意识到了问题,连忙扯了一下安娜,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安娜连忙改口:“我这眼神有点儿不好,小鱼你还是跟后面那个帅哥比较配。”
几个人和裴应以裴舒衡认识了一下,在服务区休息了一会儿,裴应以听说宁意的酒吧白天是做咖啡的,扶了一下眼镜道:“那我来考考你,咖啡豆三大产区分别有哪些代表豆?都有什么风味?”
方渝觉得宁意头顶正缓缓浮出一个问号。
不过毕竟出来玩坐的是裴应以的车,宁意没有那么不给面子,她只是诚恳地问:“那个,裴总,您问我这个问题是有什么想法吗?”
“哦,这决定了我有多大几率会光顾你的酒吧。”裴应以理所当然地说,仿佛能被他走进去,是宁意酒吧的无限荣耀。
裴舒衡在旁边“嗤”地笑了一声:“裴应以,要不你下辈子去当烤鸭师傅吧,整天对着一群鸭子说让我烤烤你。”
宁意对方渝使了个眼色,悄悄给嘴替裴舒衡比了个大拇指。
小天是做广告设计的,知道裴舒衡是艺术家,拉着他问了不少问题,方渝正跟宁意聊天,裴应以走过来,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带品牌logo的小盒子递给了她:“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在外地开会,礼物没来得及给你,生日快乐。”
裴舒衡突然生硬地咳嗽了一声。
小天迷惑地问:“衡哥你感冒了?”
裴舒衡停了一下,才说:“没有。”
与此同时,他抬起眼眸看着方渝和裴应以,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先前冷了一层。
方渝不想再收裴应以东西,正犹豫怎么拒绝比较得体,裴应以就带着一副觉得她一定会喜欢的表情说:“打开看看。”
她打开了,盒子里是一对珍珠耳环,的确是很漂亮,只不过——
方渝把盖子合上,诚恳地对裴应以道:“应以哥。”
裴应以矜持地等她往下说,已经做好了收到夸奖的准备。
方渝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你可能没发现,我没有耳洞。”
“所以这个还是还给你吧。”她说着,把耳环又塞回给了裴应以。
裴应以似乎是没想到这种情况,顿了顿,攥着盒子,难得露出了些许茫然。
他看起来想把耳环再还给方渝,但也许是知道她真的用不上,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过了一会儿,裴应以问:“那你想要什么?”
方渝摇摇头:“应以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需要什么。”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们该出发了。”
那边小天还恋恋不舍地拉着裴舒衡道:“衡哥,要不你跟宁意姐换换,你跟我们坐一车。”
“那不成,”裴舒衡断然拒绝,“我要跟我女朋友坐在一起。”
他思索一下,指着裴应以道:“不然你去跟他商量,你换到我们车上。”
小天:……打扰了,我不敢。
天擦黑的时候车就到了宁意订的酒店,几个人围在前台办入住,宁意拿到三份房卡,方渝突然发现了问题:“好像不对吧,我们是……”
宁意暗暗用胳膊拐了她一下,先把房卡给了安娜、小天和裴应以,又把方渝拉到了一边:“我给你和裴舒衡订的是一间。”
方渝瞪大眼睛,说话都结巴了:“一、一间?”
“对啊,够意思吧,接下来都看你表现了。”宁意给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方渝是想再找机会试探一下裴舒衡的,但没想到宁意帮她创造的机会会这么……刺激。
不过她没有拒绝,拿着宁意给的房卡走到裴舒衡旁边,佯装镇静地道:“我跟你住一间。”
裴舒衡闻言,先是惊讶,而后若有所思地勾下颈,凑到方渝耳边问:“在他们面前也要演?”
方渝忍着脸热点了点头。
就让他这样误会下去吧。
裴应以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提出了异议:“我觉得还是再多开一间比较好。”
“裴总,您别这么封建,”宁意笑眯眯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小鱼他们已经谈好几年了,住一间也没什么的。”
“他们……”裴应以想说什么,但扫了眼其他人,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而裴舒衡拉着方渝的行李箱往电梯间走的时候,小天忍不住问:“衡哥,你笑什么?”
裴舒衡浑然不觉:“我笑了吗?”
小天诚实地指出事实:“你嘴角从刚才就没下来过。”
裴舒衡于是弯了弯唇角,随意地一瞥身后的裴应以:“出来玩,心情好。”
方渝和裴舒衡的房间比其他人的远一些,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上,方渝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震。
她拿起来看,是裴应以。
“如果你需要,我再帮你订一间房。”
不知道为什么,在裴舒衡跟前收到裴应以的消息,让方渝觉得有些心虚。
她看了裴舒衡一眼,却正好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视线。
裴舒衡挑了下眉:“裴应以发的?”
他料事如神,方渝只得点了点头。
“回啊,”裴舒衡在两个人的房间门口停下,“怎么不回。”
方渝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看着我,我回不了。”
裴舒衡眯了眯眼。
他“啧”了一声,抛着手里的房卡:“有话不能让我看见?”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
方渝难以描述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想了半天,最后把手机屏幕亮给裴舒衡,问他:“我怎么回?”
她知道刚才裴应以没在楼下说,应当是觉得她没有告诉宁意他们她和裴舒衡不是真正的情侣关系,不想节外生枝给她造成什么麻烦。
但就算是现在私下问,她也没办法开诚布公地回答他说不需要多开一间,因为她喜欢裴舒衡。
毕竟这件事她都还没告诉过裴舒衡本人。
“我帮你回。”裴舒衡说。
他拿过了方渝的手机,而方渝虽然成功地将这个难题抛给了裴舒衡,但怕他胡说八道,还是站到他旁边盯住屏幕,以便能够及时阻止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裴舒衡流畅地打起了字,第一句是“不用了”。
这没有什么,方渝放松了警惕。
下一句是“有需要我会找裴舒衡的”。
不错。方渝发现他还挺靠谱。
她十分满意,然后眼睁睁看着裴舒衡把他的名字删掉,改成了“小衡哥”。
“不用了。”
“有需要我会找小衡哥的。”
方渝:?
方渝:不是裴舒衡你这人怎么滥用职权啊?
她气急败坏地抢走了手机,正要撤回,就看见裴应以回复了。
“裴舒衡,把手机还给方渝。”
第43章
既然被裴应以看见了,那也没了撤回的必要。
方渝瞪了裴舒衡一眼,他倒是两手一抬在脑后交叉,歪着头满眼笑意地回视她,仿佛在欣赏她措手不及的样子。
她恶狠狠地打着字:“应以哥,刚才是裴舒衡发的,不过真的不用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跟他说的。”
这条发出去,裴应以那边就没再回复什么了。
方渝松了口气,拿出房卡刷卡进门。
刚把卡片插进取电开关,方渝就愣住了。
……怎么是个大床房?
她还以为是双床房呢,这属实有点儿超过了。
方渝还站在原地,而裴舒衡已经先大摇大摆地从她身边经过,把她和自己的箱子推进了门。
他的行李箱比她的大一号,他单膝跪在地上打开,方渝看见里面归置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品类一应俱全,简直像一场小型搬家。
裴舒衡从里面拿出几个正方形的密封袋,随手放在旁边的置物桌上:“一次性浴巾,酒店的不干净。”
接着他又给方渝介绍了一下:“我带了烧水壶、面膜、护肤品、酒精湿巾,还有一些常用药,你可以问问你朋友需不需要。”
“你好精致。”方渝点评道。
裴舒衡懒洋洋地站起身:“谢谢,这是一名男士该有的自我修养。”
他随手从箱子里拎出一套黑色的真丝睡衣:“我去洗澡了。”
浴室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方渝承认自己有些紧张。
她开始假装很有事情做,取出笔电和手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剪辑路上拍的视频。
她拍了远处云彩和落日的空镜,城区的街景,还有跟宁意他们一起在服务区说笑的片段,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拍得最多的还是裴舒衡。
各个角度的裴舒衡。
有他侧头望着窗外放空的样子,低下脸玩手机的样子,还有不经意跟她对视发现她在拍摄时,立刻调整到最帅表情面对镜头的样子。
方渝精挑细选着,直到浴室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
她听见声响,注意力便开始集中不了了。
她克制着自己不朝裴舒衡走过来的方向看,他却偏偏越走越近,直到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他被宽松家居裤包裹的长腿。
裴舒衡的指尖搭上她的屏幕边缘,轻点了点:“今天要发视频?”
方渝眼睛都不敢抬,盯着电脑说:“发一个旅行预告,我路上拍素材了,正在剪。”
“那我看看,给你提点儿意见。”裴舒衡一边说着,一边在方渝旁边坐了下来。
他的沐浴露是自己带来的,方渝平常也闻见过,是他喜欢的那类水生调味道。
但现在再闻到,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裴舒衡刚洗完澡,香味比平常更分明,带着潮气很主动地往她鼻子里钻。
方渝莫名不自然起来,靠近他那侧的身体也变得僵硬:“……不用,我自己剪就行。”
裴舒衡“唔”了声,方渝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走的意思。
她忍了又忍,终于转头开口:“那边还有个单人椅子。”
裴舒衡忽然低低哼笑了一声,然后叫她小渝。
“我就是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不看我,”他靠近她的那条胳膊肘弯向后搭在沙发背上,语气有几分玩味,“怎么,不好意思啊?”
裴舒衡的睡衣领口敞着两粒扣,纯黑布料泛着淡淡的哑光,衣领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不规则的阴影,他的锁骨露出一半,再往下,隐约可见胸肌中间浅浅的凹痕。
他的头发和眉睫都还半湿着,更显漆黑英俊。
方渝放在键盘上的手无意识地收了收,指腹滑过了薄薄键帽的凸起和缝隙。
她偏开目光,嘴硬道:“没有。”
……他能不能好好穿衣服。
裴舒衡又轻笑了一下,这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方渝刚松一口气,然而马上就发现他躺到床上,正倚着床头边敷面膜边吊儿郎当地看手机。
“裴舒衡,你都不问问我睡哪儿就躺下了?”她问。
从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的时候方渝就在疯狂思考这个问题,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她发现自己其实有贼心没贼胆,根本不敢跟裴舒衡躺在一张床上。
好在房间里她正坐着的这张沙发还挺大的,长度虽然不那么长,但也能躺下一个成年人。
那么问题来了,她跟裴舒衡谁去睡沙发呢?
裴舒衡一抬眉尖,放下手机慢条斯理道:“在楼下办入住的时候前台说重新订房有优惠,你闺蜜退了之后是我结的账,我花了钱,应该能决定自己睡哪儿吧。”
方渝:……
很有道理但她不想听。
既然裴舒衡这么说,那她也不客气了:“我把钱给你,你睡沙发行吗。”
裴舒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行。”
方渝气呼呼道:“那我睡沙发。”
“沙发多硬,”裴舒衡放下手机看她,语气散漫随意,“你确定不来试试这床?”
他正说着,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我接个工作电话。”裴舒衡揭掉脸上的面膜,漫不经心道。
他离开以后,方渝还是没忍住,偷偷地去床上躺了一下。
真的很软,比沙发舒服多了。
她把剪好的视频发了出去,然后起身去洗澡。
方渝没想到自己洗完澡裴舒衡都还没回来,于是她打算在床上刷会儿手机再去收拾晚上要睡的沙发,没想到玩着玩着,困乏泛上来,她眼睛一闭就不受控地睡了过去。
裴舒衡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身体歪在床上睡着的方渝,她连被子也没盖,电脑和手机散落在身边,屏幕都是黑的。
他有些无奈地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掀起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迟疑一下,轻轻抱着方渝的腿放进了被子里。
裴舒衡正要把方渝的胳膊和身体也盖住,被子还没完全拉上去,方渝就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胸前蹭过了他的手臂。
很软。
裴舒衡的胳膊一下子僵住了,像有电流顺着他被她碰到的地方,放烟花一样,一路劈啪作响流遍了全身。
他低眸看向方渝,还好没吵醒她。
女孩子睡得很沉,眼皮轻轻阖着,细密的睫毛耷下来,如同小鸟收拢的翅膀。
他抿了抿唇,向后撤了撤自己的胳膊,动作十分克制地替方渝盖好被子。
要收回手的时候,裴舒衡突然被方渝抓住了。
她还是没醒,看起来像梦见了什么,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裴舒衡另一只手撑着床沿,在她旁边蹲下来。
“小动作怎么这么多。”他说。
方渝的掌心贴着他,裴舒衡任由她握着,伸手替她展平眉心。
她像是感觉到了,嘴唇微微动了动,手指也沿着裴舒衡的手背,不轻不重地蹭上去,如同找到了喜欢的玩具,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腕。
睡着了还不安分,他想。
但裴舒衡也没有抽出手,真正像只尽职尽责的安抚玩具。
只是被方渝这样碰了一会儿,他突然有些克制不住似的,反手抓住了她。
被他把手包在手心里,方渝终于不动了。
望着她睡着的脸,裴舒衡的眼中多了些隐忍和压抑,他靠近她,感受着她的气息。
方渝用了他留在浴室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也散发着跟他一样的浅淡香味,其间还多了几分属于她自己的柔软。
跟自己心里并不正派的念头做着斗争,裴舒衡最终还是没有把他所想的全部付诸实践,只是压下去,吻了一下方渝的鼻尖。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然后他按灭灯,拎着枕头去了沙发。
其实他原本就打算自己睡沙发,只是逗逗她而已。
当然也可以另外开房间,但他就是想跟她待在一起。
方渝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睛盯了会儿天花板才恢复意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她突然发现了问题。
她怎么在床上?
方渝一下子弹了起来,听见裴舒衡洗漱的声音。
她四下打量一番,看到自己的电脑、手机和相机电池都放在桌上,正安安稳稳地插在插座里充电。
裴舒衡从盥洗室走出来,笑眯眯地问:“醒了?”
方渝很想躺回去,告诉他自己没醒。
她还没来得及张嘴,房间的门就从外面被叩响了。
裴舒衡懒懒散散地问了声是谁。
“是我。”裴应以冷沉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裴舒衡把门打开,裴应以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外面:“我来叫你们吃饭。”
他越过裴舒衡的肩头向后看,裴舒衡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小渝还没起床。”
裴应以还要说话,裴舒衡在那之前制止道:“你别吵她。”
他的语气亲昵自然,裴应以的脸色变了变,有火发不出的样子。
裴舒衡握着门把手:“没别的事儿了吧,这两步路还要我送你?”
几秒钟之后,方渝听见了关门的响声。
裴舒衡走了过来,方渝纠结再三,还是把想问他的问题问出了口:“你昨天晚上……睡在哪儿。”
“我发现你挺不讲道理的啊,”裴舒衡倚在墙上,眼角含着笑,“你睡了我的床,还问我睡在哪儿?”
方渝的眸光晃了晃:“你、你也睡床上了?”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
看起来不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她印象中也只有睡前玩手机的画面。
“别摸了,”裴舒衡拖长了声调,“我睡的沙发。”
他朝旁边还铺着被子的沙发别了别下巴,想起什么,又戏充满谑地补充了一句:“昨晚说的房钱别忘了给。”
第44章
方渝:……
她洗漱完,对着镜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同时支了台手机在旁边录了一小段素材。
化妆的时候方渝不小心把眼线液沾到了手上,她要洗掉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还不去吃饭?”
依旧是裴应以的声音。
裴舒衡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着什么急。”
他正要走过去开门,方渝站得近,先把门打开了:“应以哥,我快好了。”
见到门里是她,裴应以的表情舒展了些。
“昨天休息得怎么样?”他问。
方渝说挺好的,裴应以没有走的意思,裴舒衡倒是先过来了,他站在方渝身后,瞥了眼方渝手里开着盖的眼线笔,不耐烦地对裴应以道:“你这么着急还在这儿浪费小渝的时间,不能让她先化完妆吗?”
裴应以没注意到方渝在化妆,被裴舒衡噎了一下,但又没什么可反驳的,只得讪讪地对方渝说,待会儿楼下等她。
裴舒衡歪曲了他的意思,故意说:“谢谢你等我们。”
裴应以离开以后,方渝顺便对着盥洗室的镜子画起了眼线,裴舒衡抱着胳膊,没骨头似地倚着门框看她。
忽而他道:“你这边眼睛眼尾跟那边不一样高。”
方渝仔细观察了一下,好像确实是。
“不愧是专业人士。”她说。
裴舒衡眉毛一扬:“你画的时候是不是没定点?就靠手感画的。”
方渝修改着自己的妆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什么定点?”
裴舒衡知道她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随手点了点眼睛:“你看,双眼皮褶跟眼尾延长线的交点,最后一根上睫毛的位置,还有黑眼珠跟眼皮交界最外侧的点,这三个地方连起来就是眼线的大概形状。”
方渝第一次听说这种画眼线的方法,新奇道:“那我擦了再试一下。”
裴舒衡挑了下眉:“你不是急着去吃饭么。”
方渝莫名其妙地问:“我什么时候急了?”
裴舒衡轻描淡写:“不急你那么快给裴应以开门。”
方渝画眼线的手微微停了一下。
她若无其事地跟上一句:“怎么,你吃醋啊?”
方渝竭力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只是在开玩笑,却也很难不猜测裴舒衡到底会给她什么样的回答。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裴舒衡断然否认。
意料之中的答案,是没什么好吃醋的。
方渝正准备夸他一句演技好来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发问,而裴舒衡顿了顿,冷不丁冒出一句:“他再来我开门。”
……不是大哥你?
虽然裴应以来催了两遍,但方渝跟裴舒衡到一楼自助餐厅的时候,宁意她们也才刚下来。
方渝去接牛奶,宁意跟在她旁边假装研究麦片罐子,实则兴奋地问:“小鱼,昨天晚上怎么样?”
宁意不说还好,一说方渝就苦着脸道:“……不怎么样。”
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订的是大床房?”
宁意反问:“大床房不好吗?难道你不想早上起来一睁眼就看见裴舒衡那张帅脸?”
方渝摇摇头:“我自己睡的,我不好意思跟他睡一起。”
宁意大吃一惊:“怎么会?他怎么说的?”
方渝想了想:“他说让我去睡沙发。”
宁意难以置信地“啊”了声。
“后来他出去接电话了,我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不小心睡着了,”方渝接着描述,“他没把我叫醒,所以最后我睡了床,不过早上起来他让我把房钱给他。”
方渝有些沮丧,因为她说了一遍之后,发现裴舒衡的表现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
但裴应以来的时候,他又跟吃醋了一样。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是有一丁点喜欢,还是没那么喜欢。
宁意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小鱼,我觉得裴舒衡是故意的。”
她头头是道地给方渝分析起来:“他就是嘴上那么说跟你开玩笑,最后肯定还是会让你睡床的,而且他肯定很想跟你睡在一起,但是你不愿意他就顺着你,这是什么啊小鱼——”
宁意一激动,嗓门就大了起来:“这是爱!爱就是尊重和克制啊!”
裴舒衡的声线慢悠悠地在她们身后响起:“你们一大早就讨论这么哲学的命题?”
他像是觉得很有意思,戏谑地重复了一遍:“爱就是尊重和克制?”
方渝手一抖,险些把刚接的牛奶撒了。
她睁眼说瞎话:“你听错了。”
裴舒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又从她们身后走了。
确定他走远之后,宁意继续说:“小鱼,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你不是在裴舒衡接电话回来之前就睡着了吗,你玩手机的时候应该没盖被子什么的吧,但今早起来你身上是不是有啊?他肯定在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关心你了。”
方渝原本没注意这些,宁意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
她醒过来以后,被子确实在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她昨晚用的电子产品也都被归置好了。
想到裴舒衡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帮她盖被子和整理东西,方渝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端着吃的去找座位,裴舒衡正在喝一杯咖啡,面前的盘子里是水煮蛋和蔬菜,以及看起来没沾上什么油盐的牛肉。
小天也注意到了,拍了一张裴舒衡的餐盘:“这就是帅哥保持身材的秘诀吗,我要抄作业了。”
“我健身,平时一般吃清淡的。”裴舒衡说。
裴应以早就吃完了饭,但他还是西装革履地坐在那里用手机check邮件,乍一看不像是出来玩的,像是出公差恰好跟他们拼桌吃早餐。
他处理公事的间隙里,带着嫌弃的神情一瞥裴舒衡手里的咖啡:“我猜这里的咖啡豆不是百分之百的阿拉比卡豆,一定拼了劣质的罗布斯塔豆。”
宁意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咳了一声,把话题引导了方渝身上:“小鱼,你跟裴舒衡都谈这么久恋爱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结婚?结婚之后你们要不要小孩儿呀?”
方渝还没说话,裴舒衡就先回答了:“看她,我都听她的。”
裴应以在旁边打断了他们:“我觉得不用着急这些,等考虑清楚再决定也不迟。”
裴舒衡当即改口:“怎么就不着急了,我这眼见着再过个四五年都三十岁了,我们男人可是有年龄焦虑的,孩子可以不要,结婚还是要纳入计划。”
安娜和小天在旁边偷偷地笑,方渝的手机震了两下,宁意给她递了个眼神,她拿起来看。
宁意:“他急了他急了。”
宁意:“这还不是喜欢你?!”
裴应以被裴舒衡噎得无话可说,方渝觉得非常神奇,为什么同样的父母,裴应以成了大男子主义的霸道总裁,裴舒衡则变成了一个……
嗯,让她很难概括的人。
这次短途旅行一共持续了三天,除了时不时会听见裴舒衡跟裴应以互呛的声音,以及偶尔裴应以嫌景区人多,会决定一个人在车上处理公司事务之外,总体来说还算愉快。
收假那天晚上,方渝在账号里发布了旅行vlog。
评论区十分热闹:
“鱼是不是跟裴哥住一起了?我宣布助攻的闺蜜老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
“哈哈哈哈我和我姐妹最爱看的衡狗吃醋part来了,衡狗真是正宫的地位,小三的做派。”
“霸总哥有股人机感是怎么回事,给小鱼送礼物送不到点儿上,关心也关心不到点儿上,虽然但是,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我觉得裴哥说得对啊,如果有人要强加给女性三十岁的年龄焦虑,为什么男的没有呢?我是cp粉,我支持裴哥年龄焦虑!”
转天就又要上班了,方渝早晨起来还有些不适应,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自己每天的规定动作,快速地吃饭和换衣服,然后背上包冲出去搭公交车。
下楼的时候她在电梯里遇见了一个新住客,对方是个中年男人,牵了只毛都快掉光的泰迪,不太大的一条狗光秃秃地散发出咸臭的气味,方渝默默往角落里挪了一小步。
那人注意到了,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家狗已经十二岁了,我就想趁它这会儿还能动,每天带他出来放放风。”
方渝点点头,也笑了下。
室外在下小雨,方渝撑开伞,天气越来越冷,凛冽的水汽包围了她。
在这个混合着雨水和狗味的早上,方渝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来到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杯豆浆,趁上班前的一小段空隙,开始写下一期的视频策划,然后赶在打卡的截止时间上楼,把自己扔到了工位上。
工作群里发了新消息,有人@方渝,让她向分公司收一份文件,只有短短一行字,没头没尾,方渝只知道这份文件是一份评价表,没人给她更多的解释或是详细的附件,也没有人告诉她如果她不懂,该去找谁咨询。
方渝问了一声旁边的孟凝,对方轻快地说:“我也不知道呀,你问问路主任。”
常从孟凝口中得到类似的答案,方渝已经见怪不怪了,起初她还奇怪她来之前这些工作都是怎么做的,后来她就发现了,整个公司就像用bug写成的代码,只要糊弄糊弄还能运转,就没人关心整个程序有多么低效破烂,自己的不负责任又会造成多少麻烦。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起身去路河办公室找他。
方渝站在路河门口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她又敲了几下,还是一样的结果,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新任务的截止日期就在明天,方渝拿出手机,打算给路河发一条消息。
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气泡浮现在她的屏幕上。
宋诗宜:“恭喜你小鱼!你的作品拿到网络组的一等奖了!”
第45章
方渝整个人像被按下暂停键,静止了一秒钟。
如果是在家里,或者任何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她想自己是控制不了尖叫的。
再下一秒,方渝有了想哭的冲动。
过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问宋诗宜:“真的吗?”
宋诗宜正好在线,马上就给她回了。
“真的,没骗你。”
“给我个面子来参加颁奖典礼吧,邀请函稍后发到你邮箱里。”
方渝马上就给她回复了“好的”。
她也顾不上自己还站在路河办公室门口,迅速截图了宋诗宜的消息,转发给了宁意、应菲菲,帮她联系宋诗宜的同门,向书琴和方志诚,还有,裴舒衡。
“你太厉害了小鱼!我请你吃饭!”
“小鱼你以后是不是就成大导演了?分我一个恶毒女配演演,我要去发疯。”
“太好了,幸好我看到那个比赛跟你说了。”
“就是你之前说拍的那个纪录片?能不能发给我和你爸爸看看?”
方渝被祝贺淹没,她决定短暂地原谅这个世界的混乱、无序和冷酷,原谅她生活日复一日的平淡,领导和同事无可救药的庸俗,公司大楼里的霉灰味道、灰败光线和工位上的困倦空气。
裴舒衡也给她回复了,回得很简单,却让方渝的眼眶红了。
“你值得的。”
她有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从去年到现在,从她开始求职,在她喜欢的领域屡屡落败,到紧攥着梦想不愿松手,自虐般偏执,她只是想听到一句她值得。
方渝抓着手机,忽而听见一句:“小方?你找我?”
她反应过来,偏过脸吸了吸鼻子,把还没来得及流下来的眼泪憋回去,按灭手机屏幕,对冒出来的路河说:“我找您问工作群里那个评价表,刚看您不在,想给您发微信来着。”
方渝带着平静良好的心情解决了这个问题,并在午休时间打开了邮箱里宋诗宜发给她的邀请函。
颁奖典礼在这个周六晚上,地点在比赛主办平台的首都总部。
邮件上附了此次比赛的获奖名单,方渝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网络组的第一个。
从小到大,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普通,然而此时此刻,这么平凡这么容易被忽略的两个字,也能被看到了-
「我叫方渝,一名自媒体恋爱博主。
这是我的搭档裴舒衡,我们在线上以情侣关系营业。」
「在现实生活中,我本硕毕业于S大,专业是传播学,我爱好摄影,现在是礼城一家药企的行政,做着跟专业完全没有关系的工作,收发文件、接打电话,给领导打扫卫生,每天听同事议论二胎、彩礼,或者是买房子这样的话题。」
「这是我妈和我爸,我很爱他们,但有时候又真的受不了他们。我上学的时候问过我爸妈,我以后能不能当摄影师,他们说不能。我从小到大从老师和家长那里听了许多的“不能”,于是我知道,“能”是很狭窄的一个字,就像一道数学题的标准答案只有一个。」
「礼城是我的家乡,一座高考大省的二线城市,我想线下的我就是这里完美女儿的标准答案,会考试、分数高,考上很好的大学,又回到了父母身边,常常听见别人说,小姑娘还是安安稳稳的好。
可是为什么我这么不开心呢。」
「我在社会时钟的洪流里学会了怎么玩内卷的游戏,学会了怎么抑制自己的需求,去做那些我能做的,正确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我也保留着这种习惯,哪怕是非常不喜欢的工作,也可以做得好。
我想起我看过的一篇崔恩荣的短篇小说,里面写到一个女孩子,用刀片伤害自己之前都还要消毒,我想我就是这样理智地、压抑地,瞻前顾后地活着。
但我不能骗我自己,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想成为一名摄影师,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摄影师。」
「可我没办法这样告诉我爸妈,他们养育我二十多年,我怎么能告诉他们我想辞职,想做一个在他们眼里没那么有用的人。我们的关系太紧密了,紧密意味着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爱,也意味着无处不在的控制,和不能宣之于口的恨。」
「我起初很羡慕我的搭档裴舒衡,他是一个艺术家,我觉得他是标准答案之外的那种可能,但他告诉我,他并不喜欢自己之前被包装得闪闪发光的人生,和轻易得来的一切。」
「所以人生真的有标准答案吗?还是说没有答案,其实才是真正的标准答案呢?」
方渝站在领奖台上,侧身跟主持人和观众一起看完了自己的纪录片。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道:“这是获得我们纪录片大赛网络赛道第一名的作品,据我所知,也是方渝小姐自导自拍的处女作……”
方渝打断他,轻轻纠正道:“开刃作。”
在公众场合,主持人没有争执,笑容满面地改了口:“对,方渝小姐的开刃作。”
他对着手卡读了给方渝的颁奖词:“在我们眼中,这是一份非典型的标准答案……”
评委的话写得很漂亮,落在方渝的耳朵里,连她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迷茫与纠结也变得名正言顺了起来。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方渝:“那方渝小姐,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是我第一次领这么正式的奖,想说的都在我的作品里了,所以就只是谢谢大家,能够看见我,”方渝停了停,“我会接着拍下去的。”
度过了美好得像做梦一样的周末,方渝把领奖的过程记录下来,剪成vlog发到了账号里。
转周上班的时候并没有同事提起这件事,方渝原本还有些紧张,这下倒是放松了不少,不过也能理解,当初孟凝到处去传播八卦的时候,大家出于新鲜都在关注她,时间一长,再刺激的新闻都会变得平淡,何况她只是开了个自媒体账号,不是真心喜欢她的人是不会一直注意她的动态的。
方渝在午休时间发消息给裴舒衡:“我拿到奖金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回得很快,是条语音消息。
不知为什么,在人来人往的公司食堂,方渝不好意思直接外放听,默默戴上耳机才点开裴舒衡的语音条。
他的声线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散漫又温柔:“对我这么好?拿奖还给我买东西?”
方渝打字解释道:“之前不是拍视频都给你报酬吗,这次还麻烦叔叔阿姨也出镜了。”
裴舒衡在新的语音条里低低笑了一声:“跟我算这么清楚。”
继而他道:“不用,我给你庆祝,晚上有没有时间?”
这晚方渝下班的时候,裴舒衡在楼下等她,怀里还抱着一束花。
就算他的车没停在附近,那张英俊的脸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裴舒衡朝方渝走过去,俯下身平视她,满眼笑意道:“祝贺你。”
天气渐冷,五点多钟日色就已经暗了,大厅里的灯光落在裴舒衡眸中,像钻石粉末一样闪烁着。
方渝垂下眼帘,被他递过来的鲜切花散发出带着水汽的清香。
“花是我挑的,跟你的纪录片是同一个色调。”裴舒衡说。
奥斯汀玫瑰、蓝绣球、白芍药,绿色的尤加利,不是那种大鸣大放的颜色,甚至带着淡淡的忧郁,但又十分清新。
“谢谢你。”方渝说。
她很喜欢。
裴舒衡订了附近一家餐厅,走路就可以到,他已经提前把车停在停车场里,吃完饭好送方渝回家。
坐在餐厅靠窗的座位上,方渝兴奋地告诉裴舒衡:“你知道吗,我的纪录片被放到平台首页上,现在有八十万播放量了,账号也在涨粉,这两天后台一直有新的合作私信。”
“我看到了。”裴舒衡说。
“我觉得好不真实,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作品会获得这么多关注,”方渝看向裴舒衡,“其实我最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拍不出《标准答案》现在的样子了。”
那天去参加颁奖礼,宋诗宜告诉她,她的题材虽然不算新颖,但她自媒体博主的身份是一个很特殊的引入,尤其是裴舒衡作为她的对照组,更是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
“小渝,你怎么总是把你得到的都归功于别人呢,”裴舒衡在桌子对面望着她,开口时收敛了几分平日的轻浮,变得认真起来,“你最该谢的是你自己,如果没有你发的帖子、你写的策划,我一个过气艺术家,再想帮你也没用。”
方渝正要开口,手机上突然来了电话。
是应菲菲。
对方现在还没下班,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方渝示意裴舒衡自己要接个电话,在人声嘈杂的餐厅里按下了接听。
应菲菲的声音急切:“小鱼,我给你转个帖子,已经上热搜了,不过现在排名还比较低,你跟裴舒衡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回应。”
方渝愣了愣,将手机拿到面前,看到应菲菲给自己发来了一条链接。
#涛个瓜,有人看过网红方小鱼的视频吗?她黑幕了最近一个纪录片奖。#
方渝的大脑嗡地一声。
她打开帖子,楼主详细扒了她跟裴舒衡的经历。
“这个方小鱼是S大研究生,以前是素人,男的是那个帅哥艺术家,话说她流量一直挺好,小半年就三四万粉了,她前段时间参加了一个纪录片比赛,挺小众的,我无意间看见获奖名单才发现她拿一等奖了,估计是主办方那边看她是博主有宣传效果才给的,而且裴舒衡是富二代,也可能是小少爷拿钱给她砸出来的奖,这对其他参赛者也太不公平了吧……”
第46章
评论区已经十分热闹。
“我看过她视频,还算有意思,当时她找帅哥参加毕业典礼那个帖子火了,后来就顺势跟裴舒衡一起组CP拍视频,路人缘还挺好的,每次广告宣传都有人捧场,可能评委也是看重这一点吧,不过确实对不起其他参赛素人就是了。”
“楼上的,说不定她要签MCN全职当网红了,这比赛就是给她造势,反正文艺圈嘛,也很难说谁好谁坏的,我们都是play的一环罢了。”
“路人纯好奇,人家本身也挺优秀的,为什么非要说拿奖是黑幕呢?”
除此之外,也有方渝的粉丝为她正名,说她参赛的作品非常用心,每一帧画面都是仔细打磨过的,获奖就是实至名归。
方渝盯着手机的时间有些太长了,裴舒衡问她在看什么。
“我……”方渝刚张开嘴就打住了,她拿不准要不要告诉他。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大规模的恶意中伤,原帖的评论已经有了一千多条,相当一部分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和谩骂。
“没什么”三个字还未出口,裴舒衡就道:“先平静一下,你的手在抖。”
方渝抿了抿唇,把手机掉转过去给他看。
裴舒衡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屏幕,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方渝问他:“你之前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吗?一般都会怎么办?”
裴舒衡说“很多”,又说:“看影响范围,范围大就回应,小就不回。”
方渝接着问:“那这算大还是算小?”
“如果是发生在我身上,那算小,是你的话,就算大。”裴舒衡说。
他的瞳孔很深,方渝怔了一下。
停了停,她道:“那是你的话,就放着不管吗?”
裴舒衡点点头:“谁主张谁举证,发帖的这个人连证据都没有,随便造个谣就要去回应,是不是太给他面子?”
他想了想:“这件事儿应该不至于再继续发酵了,关注的人没那么多,又没有真凭实据。”
方渝仔细想想,裴舒衡说得对,她的粉丝体量没有那么大,对于普通路人来说只是一条真假难辨、与己无关的小道消息罢了,在热搜里挂在最低的位置上,的确很难再扩大。
但就算这样,她的情绪还是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响,裴舒衡点的菜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想打开手机看看那条帖子的评论区有没有什么新增留言,但想到那些恶言恶语,又丧失了勇气。
她对着面前的柠檬水发了会儿呆,听见裴舒衡叫店员过来打包,让她带回去吃。
方渝的确也没有继续吃饭的心情了,她抱歉地对裴舒衡笑笑:“对不起。”
裴舒衡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
他把方渝送回了家,方渝走进家门,没什么力气地窝在沙发上,本想放空一会儿,然而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条帖子上。
站在方渝家楼下,裴舒衡拨了电话给裴应以,对方一接起来,他就开门见山地问:“小渝的比赛,你没去找主办方的关系让她获奖吧?”
他当然相信方渝靠她自己就能取得很耀眼的成绩,只是跟她有关的事情,他都会慎之又慎去对待。
裴应以莫名其妙:“我找什么主办方的关系。”
裴舒衡松了口气,裴应以没瞎掺和,这件事就好办很多。
他正要挂电话,裴应以就道:“你这么莫名其妙问我一句就完了?方渝她怎么了?”
裴舒衡停了下,简单描述了事实,并且叮嘱裴应以不要轻举妄动。
裴应以若有所思地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挂断了,而裴舒衡再打过去,裴应以那边已经是正在通话中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裴应以回了消息给他:“我刚联系了个朋友,他认识方渝参赛平台的高层,他们答应回头帮她发声明。”
裴应以处理问题总是这么简单粗暴,裴舒衡有些无奈,他没回复,自己在手机上打开方渝纪录片比赛的页面,一条条浏览过去,筛选需要的信息,又去查找了跟方渝同期参赛的选手有没有开设社交账号。
方渝带着不安和焦虑继续生活了几天,期间主要是应菲菲、宁意和她的同门在关心她,好在周围的同事就像不知道她得奖一样,也不知道她被人诋毁的事情,在上班的时候,那些是是非非就像一叠被放进抽屉的旧报纸,只要她不打开,就不会看见。
周五晚上,方渝结束了一周的工作回到家,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想要玩一下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有一通未接来电。
电话是应菲菲打的,她回拨过去,应菲菲接了之后道:“小鱼,你看见了吗,裴舒衡和主办方替你澄清了,刚刚发的。”
裴舒衡?主办方?
方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应菲菲已经哐哐把澄清消息砸到了聊天框里。
主办方的公告写得言简意赅,说注意到了网络上关于方渝的不实言论,声明此次比赛评选结果客观公正,如果谣言进一步扩大,将会采取法律手段进行追责。
裴舒衡则在账号里发布了一篇长文,他贴上了参赛规则的截图,告知大家比赛的评分由专业评委和大众评审决定,二者各占一半,其中专业评委是匿名打分的,一半都是外国人,认识方渝的可能性太低。
并且方渝账号的粉丝到现在也只有三万多不到四万,他统计了一下,坚持到最后一轮打分的参赛选手里有不少在运营社交平台,光是粉丝量超过方渝的就有十几位,因此说主办方看重方渝的影响力,或是方渝的粉丝扰乱了规则,根本站不住脚。
“至于我,我的确在意小渝,但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追求她,她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这么多年,都是我借她的光。”
在文章的最后,裴舒衡说自己已经请律师对造谣的网络ID进行了取证,如果有必要,会采取进一步的法律手段。
方渝的视线停在裴舒衡说在意她的那行字上。
不清楚裴舒衡这样说只是为了维持人设,还是真的对她看重,总之方渝的心口像浸泡在一杯温热的柠檬水里,又柔软,又酸涩。
她想,裴舒衡,是我借你的光。
方渝很轻地叹了口气。
在这个当口,又有一些摄影圈的博主,甚至是跟她一起参赛的选手转发了主办方和裴舒衡的声明,纷纷为她说话。
“之前就看到这场闹剧了,作品好就是作品好,怎么会有人对刚毕业的小姑娘有这么大恶意。”
“我看完《标准答案》还转发给了朋友,虽然拍摄手法还比较稚嫩,但内容和画面都可圈可点,建议大家也去看看。”
“利益无关,我也是参赛选手,出名单那天我看完方渝的作品就被圈粉了,她真的很厉害!”
她的师兄林书逸也用个人号给她发声:“我是方渝大学的师兄,之前跟她聊过,她毕业的时候因为各种阴差阳错没能做成摄影师,现在挤得出时间拍摄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她就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大晚上还在请教我怎么剪视频,用那些没有根据的话来揣测她,实在太恶劣。”
除了他之外,还有方渝之前合作过的一些博主和品牌方也站了出来,她一一发了感谢的消息,还剩下裴舒衡,方渝反而想不到该怎么向他道谢。
纠结半天,她给他发了一句:“我看见了。”
正要说谢谢,裴舒衡就先回了过来。
“这下放心了?”
“上次没吃完那顿饭,是不是该给我补上?”
他总是这样,明明帮了她大忙,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好像没什么的样子。
方渝其实能懂,他不想她有负担。
她只是很想弄明白,他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还是只对她最好。
一番风波落定,方渝开始继续自己的生活。
得奖之后她的日子跟之前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粉丝量更多,找来的合作也更多了,许多品牌方开出更高的价格,希望她的推广视频可以拍成具有故事性的短片,方渝变得愈发忙碌起来。
这天她手上的工作不多,做完之后有了一个休息的空档,方渝去了茶水间,一边接水,一边放空琢磨最近接到的一款冲饮的推广该怎么拍。
忽然旁边有人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方,你最近还挺忙的,我想找你聊聊都没空呢。”
方渝回过神,发现是隔壁部门的一位大姐,年纪跟她妈妈差不多,两个人平时没怎么说过话,最多是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
“您说吧。”她道。
“你家是礼城本地的吧,我听说你父母都是医生,”大姐端详着她,“你是不是还没男朋友?你看我们部门的小郑,比你还小一岁,今年都结婚了。”
方渝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大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家有个亲戚,小伙子就在咱们公司这个街道工作,体制内的,哪哪儿都不错,就是学历没你高,个子矮了点儿,可能穿上鞋跟你差不多,总之我看他跟你挺合适的,要不这周末安排你们见一面?”
“不好意思啊姐,我周末有点事儿。”方渝说。
大姐热心地道:“有什么事儿啊?着急吗,能不能推一推,碰见这么合适的不容易。”
方渝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看出这位素未谋面的男生跟自己特别合适,她还没开口,大姐就又道:“对了小方,我听说你是不是还跟一个男孩儿做自媒体啊,我给你介绍这个小伙子呢,他家里比较传统,接受不了,这样,你跟他见一面,要是觉得可以继续发展呢,你的自媒体就不要做了……”
“姐,我有喜欢的人了,”方渝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对方,“就是那个跟我一起做自媒体的男生。”
第47章
方渝没想到自己会说得这么顺畅,这么毫不犹豫。
大姐的表情在一秒钟内经历了从热情到尴尬的变化,突如其来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方渝握着自己的马克杯,低头喝了一口满到杯口的温水。
片刻之后,大姐开了口:“他是做什么的?每个月赚多少钱?”
方渝没说话,她不想告诉对方有关裴舒衡的事情。
大姐像是醒悟了什么,将方渝的安静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是不是工作不稳定啊,我听他们说小伙子长得挺帅的,越是这样的你越要小心,大部分都是吃软饭的,不能光看长相,不然到时候还要你养他,你这辈子就完了。”
方渝怀着恶作剧的快感,回了一句:“那怎么办呢,我这人正好比较肤浅,就是只看长相,那就只能养他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姐,我手上还有工作,先走了。”
大姐大概是还没想怎么接她先前的话,满脸呆滞地停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方渝走回工位的路上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为什么会喜欢裴舒衡。
长得帅、人好、有才华,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理解她。
她的领导、同事,甚至是方志诚和向书琴,都不懂摄影对她的意义,也不认为她必须成为摄影师,他们只觉得她应该按部就班地走在人生的轨道上,做一份一成不变的工作,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开始关心菜价、油价,哪一所小学比较好,给小朋友报什么兴趣班。
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像大部分人一样,安全不出错。
但裴舒衡跟他们不一样。
就算现在她一败涂地回到礼城,做了一个最平凡的小职员,他也会说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她的每一个想法他都会回应,如果说她毕业后走进的是一个凛冽的世界,那他就是冰天雪地里难得的热源。他从不觉得她要过普通的人生,更不怀疑她会实现看起来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梦想。
她的生活分成两半,一半充斥着身不由己,另一半则是跳动的憧憬和希望。裴舒衡属于后者。
周末方渝和裴舒衡应粉丝要求,久违地开了一次聊天直播。
弹幕一条条刷过去,方渝随机挑着回答:“……最近一次见衡狗是什么时候?是上周,我请他吃饭了,因为他请我那次没吃好,嗯,是网上有人黑我那次,我正好在吃饭的时候看见帖子。”
她提到那件事,弹幕刷得快了些。
“小鱼不生气不生气,那些人就是现实生活不如意才在网上乱喷。”
“在我们眼里鱼就是最棒的!姐一声不吭拿第一真的超牛!”
“话说裴哥那篇小作文我反复看了好多遍,他说这么多年一直在借小鱼的光,我直接被击中了!小鱼你当时看到是什么感觉!”
方渝想自己的感觉大概会比任何人都复杂,但她只能坦白其中一部分:“我很感动。”
说了这几个字,方渝有些发怔,她不能说的,是她对裴舒衡的喜欢,和不敢告白的胆怯。
弹幕里的粉丝还在催促:“还有呢还有呢!有没有立刻心动!”
方渝迟疑一下,肩头忽然多了裴舒衡的手。
他收拢手指,揽着她的肩,笑眯眯地替她解围:“小渝容易害羞,这样问她怎么好意思说。”
裴舒衡说完,偏过脸懒洋洋道:“待会儿下播告诉我一个人就行,记得说详细点儿。”
弹幕:
“衡狗你吃独食不地道啊啊啊!”
“附议,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打赏用户不能听的!”
“我发现了,哥的占有欲已经没救了。”
两个人离得近,方渝看得清裴舒衡那双动人的眼睛,以及瞳孔中撩人的笑意。
她的手心不自觉地发热,微微泛起了潮意。
方渝察觉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她慌乱地转过头,去看面前手机屏幕上的粉丝留言,寻找下一个可以回答的问题。
“想问鱼姐周围的人知道你在做账号吗,拿奖以后上班有没有同事跟你要签名要合影的!”
方渝想起公司那些人呆板无趣的脸,摇摇头道:“没有,他们知道我做账号,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关注,而且他们应该觉得我这样是不务正业吧,前两天还有人给我介绍对象,让我周末去相亲。”
她话音未落,裴舒衡就直起身子,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相亲?”
弹幕:
“哈哈哈哈哈衡狗他超在意。”
“好了,又到了我最爱的吃醋环节。”
“哥你反应也太快了,整个人都进入警戒状态了。”
方渝“唔”了声:“就是口头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生,还说他和他家会介意我跟你拍视频,让我接触一下,如果觉得合适就不要再拍视频了。”
裴舒衡的指尖轻叩着桌面:“你怎么说的?”
“我说……”方渝哽住了。
她说她喜欢裴舒衡。
方渝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编造一句自己当时说的话。
然而裴舒衡误会了她的踌躇,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你答应了?”
方渝还没吱声,他就眯了眯眼道:“那男的做什么的,长得帅么?”
弹幕:
“我知道了,之前衡狗听小鱼讲情史的时候发现小鱼颜控了,所以一听到竞争对手就问长得帅不帅hhhhh,衡狗你太搞笑了。”
“怎么办,鱼姐你要不还是去吧,记得带上哥,我想看他跟你相亲对象扯头花。”
“裴哥你别装了,我知道你牙都要咬碎了。”
裴舒衡的追问倒是让方渝有了跳出之前问题的机会,她连忙道:“我没答应。”
然后她回忆了一下大姐的描述:“没说长相,就说穿上鞋跟我差不多高。”
“那就是没你高,”裴舒衡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都没你高的男的,有什么见的必要?”
方渝没接话,又状似无意地道:“给我介绍的大姐知道你长得帅,跟我说要小心你这样的,以后可能要吃软饭。”
裴舒衡挑了下眉:“怎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没,我说我就喜欢长得帅的。”方渝小心翼翼地道。
喜欢长得帅的,也不一定就是喜欢他,她觉得自己这样说很完美。
弹幕:
“衡狗你注意一下,我看到你暗爽的表情了。”
“小鱼疑似掌握裴哥使用说明书,欲扬先抑给裴哥钓成翘嘴了。”
“我突然有了养成系的快乐,鱼开始会撩衡狗了,这还是之前的木头直女吗!”
和粉丝聊了两个多小时,方渝和裴舒衡下了播,方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起什么,对裴舒衡说:“前两天跟你说那个冲饮的推广,我想好脚本了,等写好我发给你,下周我们过来拍。”
裴舒衡随意地点了个头,从桌上抓起车钥匙:“送你回去。”
深夜里路上的车少了很多,不再有白日里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路灯在墨色的柏油路上投下一片暗橙的光。
方渝中午没睡着,此刻有些困了,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的时候,她听见裴舒衡说:“下周起要不要我去接你下班?”
方渝起先没理解,下意识地侧过头问:“什么。”
裴舒衡望着前挡风玻璃外的路况,语气放松:“你可以跟你同事说你有男朋友,每天都来接你,应该就没人跟你说那些不好听的了。”
男生侧脸轮廓流畅起伏,车窗外的光影掠过他的眉骨鼻尖,更显得线条深邃。
方渝说不被打动是假的,何况裴舒衡还是专门在直播结束以后说的,不是为了演给别人看。
但她还是拒绝了:“谢谢你,我觉得这些事情我能处理好。”
不至于同事说了这么几句话她就要搬出裴舒衡替自己出头,她没那么软弱。
裴舒衡握着方向盘在路口转弯:“我帮你不是更简单?”
方渝咬了咬嘴唇。
“但你能帮我多久呢,总有一天我要自己面对吧,我们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她说。
方渝开口的时候没想太多,话都出口之后她才发现,在她所有举棋不定又不得其法的试探里,这句最像真的。
裴舒衡薄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他往方渝的方向一瞥,方渝不确定他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后视镜。
最后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渝莫名觉得这好像不是他原本想说的话。
去她家的路裴舒衡已经开得很熟,不用导航也知道怎么走最近,车程其实不短,但车子停在方渝公寓楼下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太快了。
好像工作之后,她的每一天都流逝得特别快,每天最清醒的那一段时间被买断和安排了之后,剩下的自由就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短暂。
“我走了。”方渝说。
裴舒衡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朝她点了下头:“晚安。”
方渝走下车,深秋的冷意包围了她,她将外套的拉链向上拉了拉,几片枯叶被风吹落,掉在她脚边,发出极低的脆响。
她正要转身,裴舒衡突然出声:“小渝。”
方渝停住脚步,他看着她说:“你想的话,多久我都能帮你。”
裴舒衡说得突兀,没有上下语境,方渝却立即意识到,他回应的是她在路上指出他们不是真的男女朋友,他帮不了她多久。
仿佛她心里也有棵树,被他一句话的风声吹得遽然作响。
她想要学会迂回,学会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去谈感情,而裴舒衡似乎总是清楚怎么让她动心,怎么让她试图变得理智的内心。一再地为他生出波澜。
方渝在心底轻声说,裴舒衡,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第48章
方渝转周抽时间找宁意一起吃了饭。
热气腾腾的餐厅里,她用勺子搅着自己面前的南瓜汤,给宁意讲了裴舒衡替她澄清谣言,以及在直播之后说要去接她下班的事情。
宁意听完以后直截了当地问:“小鱼,他都这样了,你真不觉得他喜欢你吗?”
“我不敢确定。”方渝老老实实地说。
她不是傻子,尽管可能有些迟钝,但裴舒衡对她的好,她不是感觉不到。
但他也没有明确说过喜欢她,她很怕他就像当初因为好玩才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一样,也只是因为好玩,才一时兴起向她表露这么多的关心。
毕竟人也会关心一棵养在花盆里的植物,也会关心路边没有家的流浪猫狗。
只是这种关心随时都可以收回,并不代表什么。
“那怎么办呢,你又怕万一表白失败不能接着做账号,又真的喜欢他,就只能等着了,”宁意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虽然我很怀疑他有没有接收到你的信号。”
这的确是个困难的问题,一直以来方渝学什么都学得很好,但没有人教她在可以恋爱的年纪,应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去“释放信号”。
方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人生经验有着不小的一个缺口。
不过也只有朋友会关心她的感情生活,等到第二天去上班,方渝又开始在公司扮演她不重要的齿轮角色,齿轮的作用是旋转,没有人在意齿轮的性格、烦恼,和更多内心世界。
这周公司有一场大型会议要开,地点在郊区的一所酒店,方渝自己要负责一个分会场的两场会议,但直到会议开始前,都没有人发给她完整的参会名单,路河只是吩咐她记得摆好席签,在会议的间隙撤换桌上的水杯,以及更新座位上的资料。
方渝发消息问了孟凝和另外一个负责确定会议名单的同事,孟凝说自己不清楚她的会场情况,另一个同事则告诉她还没有最终确定谁会来,席签提前多备了些,让她先看着摆。
她只好按同事说的做了,然后站在会议室里等人来。
最先来的是路河,路河沾了口唾沫,数了数桌上的资料,随即傲慢地道:“小方,你这资料不够啊,还有副总的一份呢。”
“副总也来开这个会?”方渝问。
路河理所当然道:“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
方渝搜寻遍自己的记忆,也不记得路河跟自己讲过。
她尽量客气地问:“您什么时候跟我说的?”
“哎,你这小姑娘,我昨天亲口告诉你的,缺副总的资料不行,你现在出去找地方打印一份。”路河说。
看着他那张虚张声势的脸,方渝猛地明白了。
是路河自己忘了,所以他现在急于找人甩锅。
她放弃了跟他争辩的想法,决定还是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我现在去找酒店工作人员打印一份。”
路河挑刺道:“咱们的文件都是公司机密,你怎么能找酒店打印呢。”
“那我只能回公司打了。”方渝说。
酒店离公司不近,来回接近一小时,到时候会议早就开始了。
她倒是很期待路河同意,反正都是来不及,她完全可以直接不回来,当作放假半天。
路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他摆摆手,仿佛很宽宏大量地说:“你还是找酒店吧,打印完记得让他们删掉。”
方渝转身离开会议室,随机拦住一个工作人员,问他能不能帮忙。
对方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带她去办公室打印。
穿过幽暗的走廊,方渝屏蔽掉领导同事,也屏蔽掉方志诚和向书琴,发了一条“想把领导暗鲨”的动态。
发完以后,她接过工作人员帮她打印的文件,连连道谢,带着回到会议室,放在了据路河所说副总要坐的位置。
路河头头是道地教育她:“小方啊,你以后听话听仔细点儿,别丢三落四的,幸好你这个分会场人不是太多,不然像这种情况就耽误事儿了。”
方渝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努力让自己屏蔽掉他的声音,勉强笑了一下说,您讲得对。
好不容易熬完一周,方渝在休息日去了裴舒衡的工作室,跟他一起给品牌拍推广视频。
应她要求,裴舒衡提前准备好了半成品的石膏和陶泥雕塑,她到的时候,他正在给一个圆雕头像塑形,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刻刀,白色的碎屑窸窸窣窣地落下来。
裴舒衡俯身靠近,捧着雕塑初具雏形的侧脸,微微吹了口气,一瞬间粉末翻飞如碎雪,他凝视着雕像,眸色幽深而专注,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方渝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把这一幕抓拍下来。
裴舒衡和雕塑站在一起,甚至分不清谁更像艺术品。
他留意到她的动静,从一片寂静中转过来,弯了下唇角:“小渝。”
窗外照进来的明亮阳光给男生的瞳孔蒙上一层淡光,他蓬松的发梢也被染成了金色。
裴舒衡这天穿了香槟色的丝绸衬衫,下面是纯黑的西裤,脖子上叠带了长短不一的巴洛克珍珠装饰链,非常符合方渝对雕塑家的想象。
方渝走过去,听到他懒淡的嗓音:“还以为你没心情来了。”
她露出一个疑问的眼神,裴舒衡一边用刻刀勾勒出凹陷的线条,一边玩味道:“不是要暗杀领导吗。”
“你看见我的动态了。”方渝说。
她随便拉了张高脚凳坐下,埋头摆弄起相机调整画面的参数,因为裴舒衡提起,她又想到了上周在会议上受的委屈,嘴角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
裴舒衡哄着她道:“上班这么不开心?提一句就不高兴。”
方渝说“不开心”,又说:“可能是我太不喜欢这份工作了。”
收发文件、接打电话、组织会议,写一些没人看的报告,应付领导的喜怒无常,她从自己的工作里看不到任何意义,只觉得这些事务共同构成了一条枯燥的生产流水线,她的时间被均匀切块,顺着传送带头也不回地远离了她。
她给裴舒衡讲了路河的行径,讲着讲着就停下来,观察一下他是不是还愿意听下去,连她自己提起来都觉得无聊又郁闷,裴舒衡居然十分认真地听着。
方渝说完以后,他走到另一张雕塑台旁边,上面已经有一个上了泥的半身像框架,他问她:“有没有你领导照片?”
“有啊,你要他照片做什么。”方渝找了上次会议结束后的部门合影,指着上面的路河给他看。
裴舒衡接过来凝神看了几秒,指关节屈起来蹭了蹭下巴,然后用手捏出了脑颅的球体和面部的楔形,不过五六分钟,方渝就认出来,他把这个半身像的脸做成了路河的样子。
尽管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裴舒衡却把路河的神态抓得很准,方渝很难想象他甚至没见过路河真人,只是看了会儿照片就能做出这么相似的成品。
就算刨除那些营销,他也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艺术家。
“好了,”裴舒衡垂下沾满泥灰的手,“现在这就是你领导,你想怎么发泄都行。”
他瞥了眼方渝的衣服:“要不要我给你拿个围裙?”
说实话,他这么说,方渝是很想对着这个人像胚子拳打脚踢一番的。
但现在占据了她全部思绪的却不是路河,而是裴舒衡本人。
方渝想自己没办法再若无其事地接受他的好意,没办法再在每次心动之后强迫自己抽离,没办法再努力克制自己分清营业和现实生活的分界。
她早该知道了,她不是那种能游刃有余享受一段暧昧,而后就潇洒放手的人。
裴舒衡却误解了她的默然:“下不去手?我帮你?”
方渝不说话,她看着自己的鞋尖,察觉到眼眶的温热和酸楚。
情绪像打开闸口,不受控地奔涌而出。
“裴舒衡。”方渝叫住了他。
他低垂眼眸,好脾气地看着她:“怎么了。”
方渝十分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话一旦出口,她跟裴舒衡就回不到现在的状态了。
但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而她贪心,是胆小鬼,直到这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刻,还在幻想,会不会有特别好的办法,就算裴舒衡不喜欢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僵得太彻底。
这实在是太复杂的一道难题,方渝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就在这时,她忽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裴舒衡柔和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上缘,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耐心地猜测她的心思:“看都不想看见你领导?还是想让我跟你一起揍他?”
他都猜错了,方渝没有回答。
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再对她有超出朋友和营业对象的好了。
裴舒衡仿佛是没有听懂,他凝视着方渝,认真地问她:“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分不清你说的话、做的事到底是不是在营业,我会当真,”方渝断断续续地说着,“裴舒衡,再这样下去,我只会对你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我不想我们有闹得很难看的那一天。”
她觉得那会很难堪,会让她很讨厌自己。
裴舒衡好半天没作声。
许久,他低低地说:“小渝,如果我不同意呢。”
裴舒衡眸色沉沉,垂眼看着方渝:“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对你的期望,比你对我的更不切实际。”
第49章
裴舒衡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很卑劣的人。
他一直在担心,如果方渝知道他挂念了她这么久,喜欢她、向往她、肖想她,像个阴郁的影子一样尾随着她,曾在漫长岁月中不得不放下,暗恋的念头却一逮到机会又死灰复燃,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会怎么看他。
会害怕他吗,是义正词严地骂他变态,还是悄无声息地远离他。
所以他会在方渝说对他没印象的时候,假装自己跟她一样坦荡,假装他们真的只是巧遇,假装这就是故事清白无辜的开头。
不是的。
初中毕业后他还见过方渝几面,不过她都不知道。
高中的时候他去首都参加美术集训,临走那几天他请假回家收拾行李,中途去了方渝所在的市重点礼城中学,找熟人借了一身校服混进去,打听到方渝的班级,倚在走廊的储物柜上,隔着透明的推拉窗寻找她的身影。
方渝很刻苦,课间也坐在座位上学习,裴舒衡想起自己走进来的时候经过了年级大榜,她的名字排在那张纸很靠前的地方。
她比几年前长高了,四肢仍然纤细修长,白白的手腕从蓝色校服袖子里伸出来,捧着一本单词书在背诵。
一缕碎发从方渝耳后落下来,窗外已有了稀疏的蝉鸣,初夏的穿堂风吹过,女孩子的发梢晃晃荡荡,看得裴舒衡心里不由自主地发痒。
她们班下一节上体育课,方渝到快打铃才急匆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怀里还夹了几本练习册。
她跑出教室,裴舒衡站在原地,她经过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好几拍。
也许上天在那一刻听到了他的心声,方渝不小心绊了一跤,人没摔倒,书却散落了一地。
裴舒衡立刻蹲下替她捡了起来,交到她手里,而她实在太着急,抓过书说了句“谢谢”,甚至没来得及抬头看他一眼。
她的背影消失在裴舒衡眼中,而他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到她指尖的温度。
裴舒衡在礼中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经过教学楼、食堂和操场,想象方渝平日里都是怎样经过了这些地方。
她哪一科学得最好呢,在班上是不是课代表,晚自习会偷吃零食吗,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她还记得他吗。
应该不记得了。
他离开的时候方渝班上已经下了体育课,他故意跟她们班的人迎面走过去,可她正跟好朋友挽着胳膊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人群中的他。
下一次见面是上大学以后,S大的朋友突然给他发消息。
“我恰好碰见你女神在图书馆,速来。”
“她刚坐下,对面没人。”
裴舒衡立刻就去了,朋友帮他预约了进校,可惜他人刚走到图书馆门口,对方就发来消息,遗憾地告诉他方渝对面有人了。
最后他只能坐在方渝斜对面隔两张桌子的地方,跟她一起上了一次自习。
方渝跟以前一样,学习的时候绝对不会分心,她戴着蓝牙耳机,不知道是听歌还是听英语,整整两个小时,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过一眼。
而他从无数颗脑袋的缝隙里观察着她,手上那本装模作样抽出来的书没翻一页,方渝比以前瘦了,脸部线条变得更加清丽,她不再扎马尾辫,而是把头发剪到了比齐肩还稍短一些的长度,手背上贴了一张创可贴,也许是拍摄的时候受了擦伤。
间隙里朋友把他叫到楼梯间,问他:“大少爷你就这么干看着,也不追啊?”
“你不是跟我说她不想谈恋爱么。”裴舒衡反问。
朋友挠了挠头:“那倒也是,我找她室友帮忙套的话,说是前段时间有人追她,她就这么说的。”
接着他又感叹道:“方渝她真挺卷的,学分绩和综评都是她们专业第一,还在她那个摄影社团里当社长,做了科研项目,找了实习,我都怀疑她一天有八十个小时。”
那时候临近学期末,楼道里有不少人在背书,裴舒衡听见朋友问自己:“你喜欢她什么?”
这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裴舒衡觉得自己没办法迅速地解释明白,于是他说了方渝最浅显的一个优点:“漂亮。”
朋友匪夷所思道:“漂亮是漂亮,但也没美到让你魂牵梦绕这么长时间吧,你这弄得跟追星似的,远远看看就满意了,不像你啊。”
裴舒衡轻“啧”了声:“你懂什么。”
后来他要到了方渝的课表,可惜她们班人不多,上专业课的时候多一个不认识的人会很显眼,所以他只能混在人多的公共课里,像朋友说的那样,远远看她一会儿。
裴舒衡就这样专心致志地扮演方渝生活中不定期出现的背景色,再之后工作室关于他的营销一炮而红,他不再有那么多可以随意支配的时间,私下出门会被粉丝偶遇发布在社交媒体上。
他成了一件包装漂亮却失去自由的商品,见方渝变成了不能正大光明去做的事情,只能偶尔在深夜结束工作以后,把车停到S大附近,将帽子拉低,进去游荡一会儿。
所有这些不算交集的交集,都是他的秘密。
在方渝认识他之前,他已经暗恋她十年了。
每次跟她拍视频,他都觉得不真实,透过她的眸子,他好似还能看到过去十年里,他的渴求、隐忍和跌跌撞撞。
“小渝,你还不知道我名字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裴舒衡松开方渝,隔着很近的距离跟她对视,“我见过你很多次,我有你大学的时间表,知道你参加了什么社团,你叫方小鱼的那个账号我一直在看,你没谈恋爱的时候我想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谈,你交了男朋友我想你会不会分手,这样才能轮到我,你认识我以后,我想要是你能喜欢上我,我再告诉你这些,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了。”
他的眼瞳漆黑如墨,像下暴雨的夜晚,情绪暗涌,浓得化不开:“小渝你说,我对你的期望,是不是比你对我的还要不切实际?”
裴舒衡说得太多,方渝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你是说……”
“我喜欢你。”裴舒衡接上了她的话。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比你喜欢我,还要喜欢。”
他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无论是在她的帖子底下留言说从初中就喜欢她,还是告诉所有人,一直是他在借她的光。
方渝忽然想起了一件有些久远的事情:“那你之前直播的时候说你刻的第一件作品……是给我的?”
裴舒衡“嗯”了声,又说:“等我一下。”
他走出了创作室,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我一直想给你,都没找到机会。”裴舒衡说。
方渝看到他掌心是一件几寸高的小木雕,刻的是一个小女孩儿,穿着样式简单的裙子,扎着马尾辫。
跟裴舒衡曾经送给她的那个住在相机外壳里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她接过来,椴木触感光滑,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仍然保存得很好。
方渝端详着掌心的木雕,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起来了,你是不是有一天在墙上乱画,被老师放学留堂,让你把墙弄干净来着。”
裴舒衡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他还以为她全忘了。
方渝抬头打量了一下裴舒衡:“我说我完全没印象呢,你当时还没我高……”
裴舒衡被她气笑了:“我什么时候没你高了。”
方渝坚称自己的记性不会错,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我感觉你只有这么高,而且你是不是还哭鼻子了……”
裴舒衡抓住了她的手,嗓音里带着半开玩笑的威胁:“好了,别说了。”
顿了顿,他又替自己正名:“我没哭。”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安静下来。
方渝攥着裴舒衡给她的雕塑,犹疑着,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他们不是第一次亲吻了,她却觉得比拍广告那一回更紧张,哪怕这个吻十分短促,只是象征性地碰了碰。
只是连空气都好似变得温热,她的脸和手都在烧。
“我也喜欢你。”她说。
裴舒衡挑了下眉,故意逗她:“什么,我没听见。”
方渝涨红了脸:“……没听见就算了,你当我没说。”
“那不行,”裴舒衡低下颈,嘴唇凑近了她的,“小渝,我们都是大人了,说出来的话不能反悔。”
方渝的呼吸有些不稳,直到裴舒衡的吻落下来。
他放开她的手,扶住她的腰侧。
方渝的指尖搭在他的胳膊上,仰起头努力地回应。
感受到她的举动,裴舒衡的气息变重了些,他往前走了几步,把方渝逼到桌边。
方渝的腰抵在桌沿上,她站不稳,环住了裴舒衡的脖子。
而裴舒衡垂眸,虎口卡着她的腿弯,一使劲把她抱到了桌上。
他手掌撑着桌子,舌头抵进方渝的齿缝。
方渝被他吻得透不过气,两个人贴得那么紧,裴舒衡胸前不规则的珍珠项链硌得她微微发疼。
她用指头摩挲着勾住他的项链:“裴舒衡,这个弄得我痛。”
裴舒衡听见了,又恋恋不舍地亲了她一下,才直起身,直勾勾盯着她解下了自己的项链。
他的眼神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眼下的泪痣更添了几分魅惑。
他手上还沾着几块已经干掉的灰泥,白皙的皮肤下是淡青的血管,修长的手指摘项链的时候,光泽明丽的珍珠缠绕在他手上,性感到让方渝不用看都清楚自己的耳根一定红了。
“当啷”几声,项链被裴舒衡扔在桌上,他人又压了过来。
第50章
方渝认为这是自己人生中非常好的一天,她的心情大概就跟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拿到专业第一,以及前段时间纪录片比赛获奖的时候差不多。
但也还是有些不一样,毕竟前两者还跟她的努力挂钩,她付出所有自己能付出的,有期待回报的资格,而喜欢裴舒衡更像是买彩票,她除了等待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裴舒衡说他也喜欢她,早就喜欢她。
她并不介意他过往对自己的窥探,毕竟他从来没有打扰她,况且被他这样的大帅哥死心塌地喜欢,没有谁会不高兴,她只是感到疑惑和惶恐,她真的有那么好吗,好到让裴舒衡记她这么长时间。
在她自己眼里,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当了二十多年无趣的好学生,怀抱着一点越轨的梦想,过着比裴舒衡要平淡得多的人生。
裴舒衡下巴搁在她肩上,听她这么说,他低低地道:“你不普通。”
方渝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人。
在他暗淡、阴沉的少年时期,是她为他打开了崭新的、彩色的世界。
“裴舒衡,”方渝问他,“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吗?”
裴舒衡轻笑了声,偏过头亲了亲她的耳朵:“也可以不是,如果你想再考察我一下。”
方渝慎重地思索片刻,告诉他不用再考察了。
裴舒衡“嗯”了声,鼻尖蹭着她的脖子:“好的,女朋友。”
然后他说:“小渝,我还有件事儿要跟你坦白。”
方渝等着他开口,裴舒衡沉吟片刻,诚恳地道:“你发的那个找帅哥的帖子,一开始我是花钱找水军把我投上去的。”
出于多年搞艺术的经验,他觉得审美有时候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虽然他曾经靠脸吃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万一看帖的网友不认可,他没能被顶到热评,方渝很可能看不到他。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好在最后他如愿以偿,水军把他顶到热一之后,网友也对他的长相表示满意,纷纷支持方渝选他,他一高兴,还给帮他刷票的水军每人发了一百块红包。
当时有人问他:“哥,有喜事儿啊?”
他懒洋洋地笑着道:“有,雀屏中选了。”
方渝认为裴舒衡的自我认知不是很清晰,她端详着他出道级别的面孔,客观中肯地评价:“你这花的是冤枉钱。”
“还没说完,”裴舒衡又啄了一口她的嘴唇,“我那张照片是找角度拍的,拍之前敷了面膜,修了眉毛,画了一点儿阴影。”
所以严格来说,不能算一张纯素颜照。
他只是想展现自己的优势。
方渝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你本人比照片帅多了。”
而后她想了想,问:“那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裴舒衡让她说,方渝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把骗我的钱还我。”
裴舒衡愣了一下,发现方渝眼里荡漾着清浅的笑意,以及戏弄他得逞的狡黠。
他低声说:“嗯,都还你。”
当时他没有别的办法,不想被方渝察觉到他接近她的意图,就只能假装自己另有所求。
跟裴舒衡确定关系的事情方渝只告诉了宁意和应菲菲,宁意兴奋地在电话里尖叫:“啊啊啊小鱼,我嗑的CP成真了,我看了那么多剧,嗑了那么多CP,你跟裴舒衡是我看准的第一对!”
应菲菲则问方渝会不会在账号里官宣,方渝说:“暂时不吧,我想过一段时间再说。”
虽然她跟裴舒衡在线上一直以情侣身份营业,就算官宣了视频内容也不会有太多改变,但现在跟他变成了真情侣,她总觉得自己还需要适应一下。
裴舒衡开始每天接她下班,跟她一起吃晚饭,不过听她的没再在她公司楼下等,人跟车都待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等着她过来。
每次方渝看见他那辆招摇的蓝色跑车委屈在附近老居民区的角落,都不自觉地想笑。
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人发现了。
比如是她粉丝的女同事。
方渝桌上的打印机一直没能变得好用起来,路河象征性地叫公司的维修师傅来修了一次,师傅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捣鼓半天也没捣鼓明白,后来方渝有必须要打印的东西都只能去借隔壁部门的机器。
她也不知道公司的办公经费都花到哪儿去了,每次去给副总打扫卫生,她都看见他桌上有一个新鲜的果盘,也不知道怎么有钱给领导买水果,没钱换新打印机。
这次她正站在窗边打印文件,同事就悄悄溜了过来:“小鱼,最近我下班去周围那个面包店买面包,看见好几次裴舒衡在等你,他还亲你额头,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啦。”
不等方渝说话,她就迫不及待地道:“你放心,我会保密的,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嗑到真的了!”
方渝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同事捂着嘴,压着嗓子激动道:“天呐,好甜好甜,裴舒衡暗恋你那么久,感觉像我看的小说照进现实了!”
如果是以前有人这么说,方渝还会觉得受之有愧,并暗暗羡慕那个真的被裴舒衡喜欢的女生,但现在她发现,原来自己就是故事的主角,那些她奢望的,贪求的,为此感到低落的,怀疑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其实一直都属于她。
这个月方渝和裴舒衡又开了一次聊天直播,粉丝很喜欢这个环节,甚至他们每次播完都还能再收获一批新粉。
坐在裴舒衡的创作室里,方渝读着手机上的问题:“……最近除了拍视频还跟衡狗一起做过别的吗?有啊,他来接我下班。”
弹幕:
“我听到了什么!接下班!这不是小情侣标配行为吗!”
“哥你太爱了,小鱼一下班就要看到她。”
“裴哥是不是天天都去接老婆,表明自己才是正宫哈哈哈哈。”
裴舒衡“嗯”了声,带着笑意说:“天天去。”
粉丝立刻惊呼:“家人们我听见了什么!天天去!肯定谈了!没谈也是在暧昧!”
方渝见裴舒衡还想说话,连忙在桌下轻轻拧了一下他的手背。
裴舒衡反手扣住她,对着屏幕弯了弯眼梢:“小渝不让我说。”
弹幕刷得更快了:
“绝对有情况!他是在炫耀妻管严!”
“虽然衡狗一直很会撩但感觉这次鱼姐跟他之间的氛围真的不一样啊,有没有姐妹回去一帧帧分析一下这期直播。”
“人在礼城,我要开始期待哪天在路上看到小渝和裴哥在一起的样子了!”
方渝觉得不能再放任裴舒衡危险发言,她好不容易从密密麻麻的弹幕里找到了新的问题转移了话头:“下次要拍什么视频,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可以哦,我们接了一个线上直播的综艺节目,当一期嘉宾,大家期待一下,很有趣的。”
偏偏裴舒衡跟她作对,读了另一个问题:“小鱼和裴哥是彼此的理想型吗?括号,现实中,不是营业的时候。”
他看得笑了:“你们还挺会问。”
然后他坦坦荡荡地道:“是。”
方渝是他的理想型。
粉丝又催着方渝回答,方渝不好意思了,好半天才说:“……算吧。”
弹幕一片尖叫:“这难道不是告白吗!我好吃衡狗的大大方方和小鱼的直女害羞!给我锁死!”
“好了好了,”方渝脸颊发烫,快速地念了一条新提问,“下一个问题,小鱼衡狗,你们上次抽奖的雕塑被挂二手平台了,你们知道吗……”
她重重地一愣,然后根据粉丝提供的消息,点进他们所说的二手平台,输入关键字搜索,果然看见了裴舒衡那件小型雕塑的实拍图。
对方设置的价格很高,挂了一万两千块,平台显示已经有几百人跟他私聊议价了,那人还在主页里放了开奖证明,自证就是被方渝抽中的幸运粉丝。
她的ID方渝甚至有几分眼熟,记得对方抽奖抽中之后,还在评论区发过repo。
方渝想了想,对着镜头说:“谢谢宝宝们的关注,这件事我跟衡狗会处理的,希望大家都不要去买这件商品,这是给粉丝的福利,不是让黄牛牟利的工具,我们不要纵容这种行为。”
直播结束之后,方渝问裴舒衡打算怎么办。
“之前遇到这种事儿,一般是我工作室把东西从黄牛那儿买回来,或者说黄牛手里是假货,但有时候也是治标不治本,发生的次数太多,管也管不过来。”裴舒衡说。
方渝想了想:“那我先联系一下这个人,看看能不能买到。”
她点开二手平台的询价窗口,心情有些苦恼:“裴舒衡,有没有什么纪念品是能让每个粉丝人手一份的?”
方渝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难以办到,甚至是无理取闹,然而她实在不希望抽奖抽到的不是真心喜欢她和裴舒衡的粉丝,而是想依靠他们热度赚钱的黄牛。
裴舒衡却没有指出她的不切实际,而是沉吟片刻道:“我考虑一下。”
几天之后,方渝开了个小号把裴舒衡的雕塑买了回来,在微信上留言跟他说了一声,并且告诉他自己准备在账号里发布一条声明,告诉粉丝二手平台的那件奖品已经被她买走了,如果此后出现类似的商品,大家不要盲目购买。
裴舒衡:“小渝。”
裴舒衡:“我想到什么纪念品能让粉丝人手一份了。”
方渝不由得好奇起来:“是什么?”
裴舒衡故意卖关子:“下班告诉你。”
他想到了什么,又发了条语音过来,声线懒散带笑:“是不是该给我点儿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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