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071章·新风波】 “我在陪我的……
海市东郊。
闻潮声迎着不停歇的寒风走着, 将唯一陪伴着的小宠物护得温热。
昨晚,常鸣在微博上发出了那条控诉视频,一字一句抹去了闻潮声过往所有的付出、将他彻底塑造成了一个无良又缺德的导演。
面对网友们铺天盖地的谩骂, 闻潮声本就稳定不下来的情绪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陷入昏迷。
等到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闻潮声一言不发地退了房,回了一趟出租屋, 他将空置的卧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将电脑、摔坏屏幕的手机放在了书桌抽屉里。
回国时,他只带了一个小的行李箱,如今要离开,越发孑然一身。
在穿过大片废弃的别墅建筑后, 一处全然荒废的半人工钓鱼潭出现在了闻潮声的眼前。
风在潭面上泛着波澜,搅得水色幽深。
昨天才落过小雨,潭边堆积着大量潮湿的淤泥,稍微不小心就将鞋面弄脏。
向来爱干净的闻潮声却顾不得这些, 随意在潭边找到了一块平面的石头坐下。
他将快快放在边上,轻敲了敲它的乌龟壳,“宝宝,到家了。”
“……”
原本怕生的乌龟早已经熟悉了他的气息,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朝着四周打量。
闻潮声将唯一带出来的那包龟粮倒在了它的边上, “是这里吗?你小时候被捞上来的地方?应该是吧。”
当初, 席追将乌龟送给他的时候提到过,海市东郊有一处废弃的别墅区和半人工的废弃野潭,快快就是从这里被钓鱼佬打捞上来的。
闻潮声看着空无一人的周边环境,喃喃, “这里很好呢,就算是死掉,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又一阵寒风刮过,但闻潮声已经感受不到冷了,自从醒来后,他的身体好像自动进行了创伤屏蔽,导致他对一切感知都很陌生。
闻潮声摸出新买来的便宜手机,混沌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再说些什么?
内心深处仅存的那点渴望作祟,没等反应过来,他的指尖就已经按下了一串刻骨铭心的数字号码。
是席追的手机号。
——闻潮声,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我回头!
闻潮声的脑海中突然浮动了席追那冷漠而决绝的眼神,心里发怯。
“……”
席追一定恨死他了。
肯定也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了。
闻潮声酸痛的眼眶早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只是绝望又平静地将这串手机号从输入框里删除。
他从口袋里摸出另外一张纸条,迟钝地将上面手写的电话号码一一对照着输入,然后紧张地拨了出去。
嘟——嘟——
不过三秒,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好友熟悉的声线,“喂?潮声?是你吗?”
“……”
等待接通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的要短,闻潮声凝固的思绪有些跟不上,因为用的是新手机号,他还以为电话那头的简今兆会拒接。
对方的声线急了些,“潮声?是你吗?”
闻潮声攥了攥有些僵硬的手指,沙哑开口,“今兆对不起,我给你和鲸影惹麻烦了。”
网络上的舆论闹得太大了,即便他一百个不愿意,好友还是被牵连着拖下了这趟浑水。
简今兆在电话那头问,“潮声,你现在怎么样?你在哪里?”
闻潮声没有回答好友的疑问,而是自顾自地开启了缓慢的交代,“今兆,我的手机屏幕摔坏了,我把它放在电脑桌的柜子里。”
“如果能修好的话,里面有我和常鸣近些年所有的聊天记录,我都没删。”
那些聊天记录里清晰而真实地记录了常鸣曾经对闻潮声的威胁、逼迫和掌控,那才是网友们所不知道的恶毒真面目!
“电话下面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纸条,上面是《云端》剧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
“那些有下划线标记的,我前几天就已经打电话和他们一一联系过了,如果后续澄清有需要的话,他们可以出面作证。”
对闻潮声来说,挨个联系几年不见的工作人员,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今兆,对不起,我的能力实在有限。”
因为错失了先机,导致他一个人实在挽回不了舆论。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熄灭网友们的怒火,你们可以把我从电影里面除名,网上的骂名就让我自己一个人承担。我还写了道歉信,你们也可以用。”
到了现在,闻潮声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了,如果集中所有的脏水和谩骂,就能换家人和朋友一个清净,那他愿意至极。
“还有一张卡,我仅有的积蓄都在里面了。”闻潮声想起远在帝京的宋雪兰和闻春申,“今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们?”
“如果……如果我爸不愿意收,那就匿名捐给甘南那边的援助慈善机构。”
电话那头的简今兆察觉出了他明显的不对劲,急切解释,“潮声,网上的舆论是有人利用常鸣针对鲸影,不是你的问题,你到底在哪里?我们当面聊聊?”
“……”
闻潮声偏头看向快快。
小家伙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温度,正在慢吞吞地往外爬了几步,探索周边环境。
闻潮声已经完全没了求生的意念,他独自起身往潭中央走去,冰冷刺骨的潭水一下子就没过了脚踝,令他摇摇欲坠。
“我在陪我的小乌龟,我带它回家了。”
闻潮声从小就害怕水面,连溯溪这样的水上活动都会害怕,如今反倒成了他最勇敢的一件事。
“潮声,你听我说,常鸣是在故意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简今兆骤然拔高了声线,似乎生怕他会做傻事。
“现在网络舆论的走向确实对我们很不利,《烂泥》是我很看重的项目、也是鲸影成立后的第一个投资项目。”
“你想想,万一你留下的手机没办法修好,剧组工作人员又不愿意作证呢?”
“只有你!只有你亲自站出来澄清才行!”
“你知道的,《烂泥》不仅是你的作品,也是我、席追、俞演还有剧组一众人的心血!”
简今兆停顿了两秒,低声问他,“你舍得就这么放弃它吗?放弃我们吗?”
“……”
他舍得吗?
闻潮声死寂的眸光晃了晃。
写剧本、拍电影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曾经的他毫无保留地热爱创作,可现在一切都被常鸣毁掉了。
网上那么多人骂他是无良导演,那么多人抵制他的作品,那么多人否认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他不舍得又能怎么样呢?
“潮声,你不想和我们见面没关系,但至少在电话里和我说清楚——”
简今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有从头到尾了解透彻,之后才能更好地在网上澄清,是不是?”
“……”
闻潮声顿住了步伐,他想起自己刚刚回国的时候,一众投资方或贬低、或拒绝、或压榨,只有简今兆毫无保留地信任了他的剧本。
如果不是有对方的存在和支持,他也不会拥有和席追重逢相处的机会。
想到了曾经雪中送炭的好友,也想到了被自己亲手推开的爱人,闻潮声当即痛苦地喘不上气。
“不是这样的,不是常鸣在网上说得那样,他在骗人。”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不,今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常鸣有多会伪装、有多可怕。”
外表的阳光开朗是假象!
藏在这样美好皮囊下的常鸣是疯子、是魔鬼、是一条能将人缠到窒息的毒蛇!
闻潮声站在已经没过腰部的潭水中,将早已经刻入脑海的事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从景区伪造的安全资质到常鸣主动攀高拍摄,从意外发生再到法院判定的责任方。
一切的一切,都恍如昨日。
“我知道他心里有恨有怨,而我自己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常鸣家境一般,没有治疗,所以我自掏腰包垫付了他所有的医药费。”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愿意让医院的护工看见他的残腿,我就自学了一套护理手法。他不肯回国、害怕见到国内的朋友们,所以我就一直带着他在海外治疗。”
虽然最开始的闻潮声顶着巨大的压力和负罪感,但他确实是心甘情愿留在常鸣身边陪护,也是真心实意地盼着对方能够好起来。
但凡在国际上有些知名度的专科医院,闻潮声几乎都想尽办法带常鸣去看过,他这么社恐又内向的一个人,却求尽了身边的人脉、问遍了相关的医疗机构。
“大概就这么过了一年半,常鸣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以为我可以稍稍松口气了,于是就买了一张回国的机票。”
闻潮声还记得,那是在席追生日的前一周。
他从网上得知了,席追要在生日当天开办出道后的第一场粉丝见面会,即便两个人已经分手了,但他还是想要偷偷去见上一面。
“我不是想逃避责任,也不是打算丢下常鸣不管,只是国内有我想见却太久没见到的人,哪怕只有十天半个月,我都想回去看看。”
“可临时登机的时候,我接到了常阿姨打来的电话,她崩溃地说,常鸣又割/腕了!”
如果说,第一次自/杀是接受不了截肢的事实?
那第二次呢?又是为了什么?
那时的闻潮声想不明白,但面对常晓梅在电话里的哭诉和哀求,明明已经过了安检海关的他,还是凭着责任心赶回了医院。
“……”
电话那头的简今兆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常鸣故意的?”
闻潮声惨淡回答,“是,他用死在威胁我留在他身边。”
常鸣就是看准了闻潮声的心软和善良,潜移默化地给他施加压力、对他进行控制。
简今兆问,“后来呢?”
闻潮声继续回忆那黯淡无光的日子——
原本好几位医生说,常鸣的右腿还是能有一定的几率好转健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药是一批接着一批地买、疗程是一期接着一期地做,但右腿的情况就是越来越差。
“甚至连我请给他定制了假肢,他也说丢就丢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闻潮声才真正意识到了,常鸣根本不想好起来。
“他把自己的病痛和残缺当成了要挟我的武器,我还发现,他连日常服用的药都没照常吃,每次在我面前装得乖巧又配合,实际上隔三差五就会把高额的药片丢掉。”
得知实情的闻潮声震惊又愤怒,第一次当面和常鸣发生了激烈争执。
“自杀,又是自杀,常阿姨得知我们吵架后,居然也跟着用上了这一招,她说要陪着常鸣一块去死。”
“……”
母子两人如出一辙的扭曲,自私将他们的生命都绑在了闻潮声的身上。
压抑、窒息、令人喘不上气!
“我想过一走了之,但我又太清楚我自己的性格了,如果常鸣和常阿姨真的因为我的离开而选择结束性命,我该怎么呢?我怕我真的会背负这种痛苦过一辈子。”
一步妥协,步步妥协。
在这样的重压下,闻潮声确诊了重度抑郁和焦虑,他在异国孤立无援,费尽力气却泥足深陷。
从始至终,没有人能拉他逃离这个泥沼。
“今兆,你知道吗?”
“电影和创作是我唯一还能抓住的东西,《烂泥》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一点一点地写出来的,我很珍惜这个作品。”
在创作期间,闻潮声不止一次尝试过和常鸣谈判,也企图偷偷离开,但最终的结果只会换回对方更疯狂的逼迫做法。
“常鸣联合常阿姨,藏起了我所有的证件,我实在没办法,所以拿刀对准了自己。”
闻潮声到现在都还记得刀刃抵住脖颈的那种冷感,“常鸣用死威胁我,我就用死威胁他,我成功了,或者说,我以为我成功了。”
闻潮声换回了八个月属于自己的时间,竭尽全力拍好了《烂泥》这部电影。
但他没想到,自己最爱的作品又一次成了常鸣恐吓他的手段——
简今兆说得对,《烂泥》不是他一个人的作品,将近五个月的时间,从主创到工作人员,凝结了上百号人的心血,却换来了网友们的疯狂抵制和排斥。
“今兆,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常鸣不会放过我的,无论是我爱的作品、还是我在意的人,他都要毁得一干二净。”
“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他就会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漫长而痛苦的叙述耗尽了闻潮声所有的力气,他终于自暴自弃地向对命运低了头,“我……我也想自私一回。”
他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席追,对不起简今兆以及所有帮助过他的人。
可他真的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了。
“今兆,如果你能见到席追,帮我、帮我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闻潮声筋疲力尽地捂着脸,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他说得对,我不值得他回头,一点儿都不值得。”
扑通。
手机砸落在水里,荡起涟漪。
闻潮声放弃了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任由自己彻底溺了进去。
一瞬间,冰冷的潭水就无情地灌入了口鼻。
闻潮声没有任何挣扎的姿态,他曾经不止梦到过相似的这一幕,黑色的潮水将他淹没、吞噬,从来没有人会来救他。
忽然间,一声近乎撕心裂肺的呼唤穿透了水面,“闻潮声——”
“……”
闻潮声逐渐麻痹的意识骤然钻出一丝清明,他混沌睁开眼,却只能看见潭底幽深的一片。
是席追在喊他?
还是他临死前的错觉?
“闻潮声!”
又一声呼唤传了过来,上方的水面涌起了波动。
“……”
是席追!
真的是席追在喊他!
闻潮声的死志瞬间动摇,求生的欲/望开始让他挣扎,但连日来的疲惫已经到了极限,浑身都跟着灌了铅一样沉重。
模糊的视野里是越来越远的水面,就在光亮彻底消失前,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托住了他的腰,用尽全力将他带离了黑暗。
…
“席追!小心!”
简今兆在席追拖着人游上来的一霎那,就已经伸出了援手,“这边!”
两人合力将已经陷入昏迷的闻潮声放平在了岸边,席追浑身都在发抖,凑近喊,“潮、潮声……醒醒?闻潮声?!”
简今兆迅速蹲下,试探了一下闻潮声的鼻息。
很弱。
弱到几乎感知不到。
他神色凝重地催促,“心肺复苏,快!席追!”
“好!好,我来!”
席追压制住内心滔天的惊慌和崩溃,跪在了闻潮声的身边,手掌按上胸口,冰冷的触感瞬间激得他思绪发僵。
“……”
席追从来不知道,闻潮声的身体可以瘦成这样、冷成这样,明明才一周没见,为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三、二、一!”
按压,渡气,周而复始,但躺在地上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席追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连带着抢救的动作都跟着失去了规律和节奏,他的手开始不停地发颤,连同声音开始失了控制,“潮声,闻潮声,你别吓我……闻潮声!醒醒!”
不断地有水珠滴在闻潮声苍白的脸上,席追分不清那是自己身上甩落的水珠,还是自己因为恐慌而掉下的眼泪。
“闻潮声!你别丢下我!潮声!我求你了!”
“——咳!”
轻微的呛声响了起来。
席追动也不敢动地凝住了视线,“潮声?”
下一秒,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
闻潮声开始呕出了大量的水渍,他虚弱地抬起眼皮,咳嗽不止,“咳咳咳!”
边上的简今兆骤然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没事了。”
简今兆的助理小赵跑了上来,将车里备用的毛毯拿了过来,“席哥,给!”
席追迅速接过,将浑身湿冷的闻潮声包裹了起来,紧紧搂在了自己的怀中,“潮声?没事了,没事了,不会再有事了。”
闻潮声不受控地哽咽着呼吸。
即便视野模糊,意识混沌,但他还是感知到了那点独属于爱人的气息。
“……席追。”
闻潮声的声音很轻,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我在!我在这儿!”
席追抵住闻潮声的额头,几乎要把怀中人搂进自己的骨血里。
“没事了,再也不会有事了。”他心有余悸地回应,“我抱着你,我在陪着你。”
闻潮声分不清自己脸上是谁的眼泪,喃喃,“我听见、听见你喊我了……”
比死亡先到来的,是爱人的呼唤。
闻潮声一点儿都不畏惧离开,可他终究还是贪恋有席追的世界,他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好了!乌龟宝宝向死而生!
我们小情侣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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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072章·新曙光】 “对不起,再……
VIP单人病房内。
席追安静地待坐在病床前, 一动不动地守着正在高烧昏睡的闻潮声。
三个小时前,他赶到了简今兆所在的鲸影公司,就在双方猜测闻潮声去向的时候, 简今兆接到了那通陌生号码的来电。
通过闻潮声在电话里的只言片语, 席追立刻就推测出了对方所在的位置,于是,他一边飞速驾驶着车子赶往目的地, 一边请求简今兆尽可能地在电话里拖延住闻潮声。
好在最后关头,他赶到了,也抓住了。
简今兆和席追都是公众人物,加上闻潮声又处在风口浪尖,为了避免在人多的公立医院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迅速将溺水昏迷的后者送到了这家私立医院。
医院初步检查了闻潮声的身体状况,各项指标都不算好——
严重贫血、营养不良。
额头上的磕伤没有好全,反倒有了感染的迹象。
不过一周没见,闻潮声又将自己养成了那株随时会枯竭的小草。
“滴——滴——滴——”
病床边上的监测器发出缓慢而轻微的动静, 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席追的神经,他整个人还陷在无穷无尽的恐惧和后怕中。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猜错了闻潮声傍晚所在的地点,开车找错了地方?如果自己去晚了一步,没能及时救上一心赴死的闻潮声呢?
这些天,闻潮声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些年, 对方又有过多少次像今天这样绝望求死的念头?
“……”
席追的心痛到难以遏制, 他小心翼翼地托住了闻潮声正在打针的手。
因为高烧,闻潮声的掌心总算有了温软热度,不再像刚从水里救上来的那样僵硬冰冷,但还是太瘦了, 轻飘飘的,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捏碎。
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席追的视线慢半拍地被牵动,透过门上的小玻璃和简今兆对上了目光。
他小心细致地将闻潮声输着液的手挪回到了被子里,这才起身往外走,“今兆。”
简今兆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闻潮声,“情况怎么样?退烧了吗?”
“还没,今晚我先守着他。”
经过这件事,席追几乎可以断定闻潮声存在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他再也不敢轻易离开对方了。
简今兆又问,“和宋老师他们说过了吗?”
“嗯,他们买了明天最早的航班到海市,我会让我助理去接。”
出了这么大的事,闻春申和宋雪兰哪里还能坐得住?要不是海市有席追坐镇,他们都想要开车连夜赶过来了。
简今兆微微颔首,开口商量,“我待会儿先回公司,和大家讨论接下来的公关步骤,等潮声醒了,你记得联系我。”
他同样心疼好友这些年的遭遇,“如果潮声愿意亲自将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我觉得这波舆论还是很容易掰回来。”
即便常鸣自欺欺人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通过舆论恶意造势,但更改不了这些年他对闻潮声的打压、控制和伤害。
如今网友们的怒火越是烧得旺盛,这把火就越容易反噬到常鸣自个儿的身上!
席追点头,“好,我待会儿也让我的公关团队联系你们。”
人多力量大。
闻潮声出了这种事,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话音刚落,走廊上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席哥!”
“简老师。”
两人的助理一块拿着东西跑了回来。
小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第一时间将闻潮声修好的手机递了上去,“席哥,闻导的手机没出大问题,我找人换了碎裂的手机屏幕,但有密码打不开,我不敢让人刷机,怕万一弄丢了重要文件。”
席追接过,“嗯,给我就行。”
“还有,出租房里收拾得很干净,闻导的行李箱就放在床边上。”
傍晚赶去救闻潮声那一会儿,小朝没能跟上。
但他已经从简今兆助理那边得知了闻潮声这些年的遭遇,气得牙痒痒,“我怕常鸣那傻/逼会来偷东西,所以连着笔记本电脑什么的一块儿拿过来了。”
简今兆的助理看向自家的老板,连忙拉开自己的随身背包,“对了,我们刚还有一个意外发现。”
简今兆示意他直说,“什么?”
助理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监控设备,直言不讳,“喏,闻导好像一直在被人暗中监控着,我们猜大概率就是常鸣放置的远程监控。”
纯黑色的方形设备,不到半个拳头的大小。
席追的眼中瞬间涌上戾气,一张脸沉得可怕,“在哪里发现的?”
“这东西一直藏在生态缸的中间层,在黑色水泵过滤器的边上,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一般人如果不是特意更换水泵,估计很难发现。”
小朝回想起这事,就觉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得亏小赵哥眼尖,瞄到了不对劲。”
简今兆早些年有过私生,会在礼物里塞类似的小型监控设备、窃听器,小赵身为他的助理,早就练出了火眼金睛。
“我们趁着给闻导修手机的时间,顺带问了一下数码城里的内行人。”
“他们说,这种监控设备是改良过的,用电池就能简单开机,远程用手机app也可以连上,一般能持续七到十天左右,内部还有一张存储卡。”
哪怕简今兆在娱乐圈见惯了人心,这会儿也不免感到恶寒。
常鸣对闻潮声的掌控欲完全脱离了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范围,而且已经触犯到了法律!
“……”
席追恨不得直接将这肮脏玩意儿砸个四分五裂,但转念想到这是常鸣的罪证之一,不得不暂时能耐下来。
他想起闻潮声上周突然转变的异常态度,看向了边上的简今兆,“今兆,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简今兆点头,“你说。”
“找人联系一下潮声那套出租房的房东或者物业,我记得公寓走廊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席追已经无所谓自己的行踪会不会被暴露了,“如果没有损坏的话,能不能想办法调一下监控记录?”
“从正月十二开始到今天,特别是正月十六那天,我想知道常鸣在这期间有没有找过潮声?找了几次?”
小朝很有眼力劲,自告奋勇,“席哥,要不还是我去吧?”
他知道席追私下去出租屋找过闻潮声。
万一这段监控记录被扒拉出来,他是席追团队的成员,至少还能帮着藏一下。
简今兆看向自己的助理,“小赵,你们俩一块去吧,如果搞不定的话,我再让公司的法务出面配合处理。”
“好的。”
一行人短暂商量了一下安排,这才各自忙碌。
席追拿着一堆东西回到病房,床上的闻潮声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一直也喊不醒。
医生说,这在明面上是发烧和缺觉导致的昏睡,但也不排除有心理因素作祟的可能。
换句话说,闻潮声遭到了外界过于强烈的情感刺激,大脑自动采取了“沉睡”来作为逃避和保护的手段。
眼下只能先守着闻潮声醒来,再后续进一步的检查。
席追拿着一堆东西坐回病床边,哪怕床上的人不会回应,但他还是低声交代。
“今兆那边需要你和常鸣的聊天截图作为证据,所以我必须要翻看一下你的手机,你醒来别生气,好吗?”
“……”
“你要是生气也可以。”
席追改了口,眸光充斥着眷恋和温柔,“只要能平安醒过来,冲我发点脾气也好,嗯?”
手机的电量已经蓄满了,打开就是六位数的锁屏。
席追先输入了闻潮声的生日年份日期,不对。
他又尝试着按下了自己的生日年份日期,也不对。
“……”
席追沉默思索着,忽然间,脑海中浮动了另外一串很特别的数字。
他屏住呼吸,输入了他们两人当年交往的日期。
啪嗒。
锁屏顺利解开。
切入到微信界面,唯一置顶是席追的微信。
潜藏的爱意无声袭来,席追的喉间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他哽了一下,调整心情翻找到了常鸣被屏蔽的微信,准备点了进去。
因为闻潮声一直没有删除常鸣的微信,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被保存得很好,最早可以追溯到四年前。
这些年,只要闻潮声外出办事,常鸣就会要求他发定位,如果闻潮声不照做,他就会开始不间断地打电话轰炸。
而闻潮声回国拍电影后,常鸣更是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日常审问,围绕的中心话题永远都是“你得对我负责、你必须要回来、你别想离开我”,甚至明里暗里提醒着他“六年前的意外”。
席追还注意到有一则语音通话的时间,就是在开机那日。
大多数时候,闻潮声总是沉默着不回复,只有被逼问骚扰得狠了,他才会反驳:我在拍摄,你不要打扰我。
这种单方面的问询一直持续到了春节。
直到常鸣回国,微信里的内容就开始变了味,字里行间开始充斥着更疯狂的威胁和逼迫。
昨天晚上,常鸣发来了微博爆料视频的网页地址,而这事就成了压倒闻潮声的最后一根稻草。
“……”
席追看得呼吸发沉,连眼眶都被怒火逼得发了红。
在不涉及闻潮声个人隐私的情况下,他迅速抓取、整理了一部分的聊天记录转发到了简今兆等人新成立的公关大群里,然后眼也不眨地将常鸣直接拉进了微信黑名单。
之所以不选择直接删除,是因为他还留着理智,得预防着常鸣后续继续颠倒黑白。
等做完这一切,席追立刻退出了闻潮声的微信界面。
叩叩。
门口响起动静。
值班的护士掐着点走了进来,又给闻潮声换了两瓶输液。
直到对方离开病房,席追才将目光转回到了手机上,大概是他刚才不小心误触进了什么图标——
此刻,手机页面弹出了一份上了锁的加密备忘录,唯一能显示的标题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一个“Z”字大写。
“……”
席追心尖一动,想也不想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果不其然,很顺利地就打开了这份加密的备忘录。
近些年同品牌的手机都有自动同步的功能,这份备忘录最开始的文字记录是在七年前:
——他说他喜欢我,还接吻了,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
“……”
席追眼中因为常鸣而浮动的戾气再度被柔情所取代,时隔多年,他仍然能想象到闻潮声打下这行文字时的表情和场景。
大概是在柏林初雪的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不敢将他们的事透露给身边的朋友,于是只能躲在被窝里、用偷偷记录的方式自言自语。
日期到了第二天,闻潮声就又写道:
——嗯,确定了,我们就是在一起了。
——[雪熊图片]这是他送我的奖杯。
从那天之后,这条备忘录就成了闻潮声的恋爱记事簿。
——今天和他视频了,确认关系后第一次视频,有点奇怪,我都不敢在镜头里看他。
——他明天就要回国了,要去接机,有点紧张。
——又接吻了,他吻技怎么这么好,我怎么每次都头晕。
——他来探班了,还给我带了一只小乌龟,取了名字,叫快快。
——醒来后才意识到他又回帝京了,有点想他。
——赶着时间给他做了一个生日蛋糕,不太好看,但是他说他很喜欢,明年要努力做个更好看的。
——终于放假回帝京了,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得奖了,也把百花奖奖杯送给他了。
——恋爱一周年,他带我去看烟花了,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腰好疼[撇嘴不开心]
…
席追一条接着一条地看着。
或许是怕惹麻烦,对方总是小心翼翼地记录,全程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却都是对他说的话。
曾经的闻潮声将那些不肯和外界透露的欢喜一一记录在案,藏在内敛性格下的却最生动不过的爱意。
直到那场意外事故的发生,骤然切断了他感知幸福的能力。
备忘录里的时间忽然就跨越了很久,久到时隔了将近一年半才有了新的记录。
——好想他。
——梦到他好多次了,可是他都在怪我。
——买了回国的机票,但是去不成了。
——生日快乐,一切顺遂。
——他的新电影在国内上映了,但是海外看不了。
——医生说我得了重度抑郁,省钱没开药,只要想到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就觉得很开心,他比药管用多了。
——要好好活下去,回国见他。
——好久没有梦到他了。
——在米兰的秀场门口等了两天,他的粉丝变得好多,我被挤到了最后面,勉强看到了他一个侧脸。好久不见。
——又到他生日了,想回国找他。
——终于把《烂泥》写完了,是答应给他的男主剧本。
漫长的六年跨度,闻潮声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幸福成了他不敢提的奢侈品,而被记录的瞬间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的苦涩。
直到八个月前,命运的齿轮又一次促使了他和席追的重逢。
——给他的团队发了影视邀约,好想见到他。
——终于回国了,还住在了他公司附近,看到了他的海报墙,感觉发病也没那么痛苦了。
——收到了他团队的拒绝邮件,说好不失望的,可还是失眠了整个晚上。
——昨晚突然见到他了,没控制住犯了病,和他提了很过分的要求。
——昨晚的好多事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说他不想看见我这张脸。他很讨厌我。
“……”
霎时间,席追的心脏被这句话扎得鲜血淋漓!
他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那天存着气性说出的狠话会被一向醉酒断片的闻潮声清晰记下。
对方在痛苦里煎熬了这么多年才得以回国,强忍身心上的不适地向他靠近,可他在两人重逢的那晚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不准转过来,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所以,闻潮声第二天才会离开得那么彻底?
准备好的衣服不穿,做好的早餐也不吃,原来是生怕留下来被他讨厌?
席追看向病床上昏睡的闻潮声,被延迟的愧疚和悔意逼红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起备忘录。
——他又愿意出演电影了,不是做梦。
——买新衣服和口罩,希望到了围读那天,他对我的印象能好点。
“……”
怪不得那天戴着口罩。
也怪不得被提醒着摘下口罩后、刻意将脸埋得更低了,原来还是怕他不喜欢?
席追记得两个人重逢后的每一个细节,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切换到闻潮声的视角,原来一切言行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重新加回了他的微信,不敢点赞朋友圈,偷偷截图保存到私密相册了,以后慢慢看。
——去隔壁市买了糖洋,可他不喜欢,他说他的口味早就变了,还让我和他保持距离。
——已经躲着他走了,今天为了不和他坐同一趟电梯,我爬了楼梯,但身体太差了吃不消,一不小心磕到了膝盖,有点疼。
——他突然把快快还给我了,还给我带了日料,感觉在做梦。
——开机了,还和他一起吃了午餐了,其实吃多了胃很难受,但好幸福。
——想和他接吻,但他躲开了。
——他说接吻是彼此喜欢才能做的事,我总是在得寸进尺,其实他一点儿不喜欢我了。
——下次不能再喝酒乱来了。
…
在剧组拍摄期间,闻潮声的记录又变得很频繁。
他总是在徘徊中鼓起勇气,又在被拒绝后变得谨慎,如此往复,哪怕得到片刻的好,都会欢喜雀跃地妥善收藏。
席追越看就越觉得涩痛难忍,直到最后三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记录日期是在他们吵完架的第二天。
——我爱他,但我不能看着他的事业被常鸣毁掉。
——他说我不值得他回头,他彻底不要我了。
——我弄丢了我的药,我想死掉。
“……”
心脏在一瞬间粉碎。
席追喘不上气,狼狈地捂住了脸,铺天盖地的悔意将他吞没。
闻潮声明明病了这么久,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对方早已经耗尽了心力来爱他,而他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呢?
但凡他能早一点接住闻潮声的不安、表露自己的心意,而不是将大量的时间浪费在试探和嘴硬上,更不是在吵架的时候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或许闻潮声在面对常鸣的威胁时,就会更有安全感地愿意对他说出实情,而不是崩溃绝望到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夜色漫长,病房里只剩下席追压抑的哽咽。
过了好一会儿,他将重新拢住了闻潮声的手,指尖又一次触及到掌心里的真实温热,融化了惶恐。
是真正意义上的,时隔了六年的失而复得。
席追哽咽着吻了吻爱人的手背,低声喃喃,“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他再也不会留下闻潮声独自一人了——
作者有话说:要牵紧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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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073章·新曙光】 “好久不见,……
最后一瓶输液结束。
席追轻柔地替出闻潮声压住了针口。
值夜班的护士又测了一下闻潮声的体温, “38.4℃,稍微降了一点儿,到早上再观察观察。”
席追的嗓音里难以疲惫, “好的, 谢谢。”
护士早就认出了席追这张知名度超高的脸,她好心提醒,“席先生, 你也休息一下吧,已经凌晨三点了,巡查完这一波,夜间不会再有人进病房了。”
席追只说,“没事, 我守着他。”
值班护士并不八卦两人的关系,“行,有事按床头呼叫铃就行。”
“好,谢谢。”
病房门重新关上, 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动静。
忽然间,席追感知到闻潮声刚输完液的手动了动,他立刻紧张起来,凑近轻唤,“潮声?”
闻潮声的眼皮发沉,抬得费力, 他能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但目光所及是模糊的一片。
“潮声?醒了是不是?别急,慢慢来。”
“……”
闻潮声的瞳孔颤了好几次才勉强聚焦。
他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席追,分不清自己是还陷在梦境里,还是发病臆想出来的又一轮幻觉。
席追看见闻潮声脆弱的眼神,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再度漫上喉咙,“我们已经在医院了,你还在发烧,刚打完针。”
“……”
闻潮声僵硬的思绪停滞了许久,才发觉眼前的席追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即便做不了大幅度的动作,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脸藏在了被子里。
席追察觉出了眼前人的恐惧和躲避,“怎么了?我在这儿,别怕。”
“我……”
闻潮声还很虚弱,声音早已经烧哑了,“我,没事了……你别在这里,你走吧。”
席追骤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明明是最需要人陪的时候,却还是怕牵连到他、要把他推开。
闻潮声的记忆有些凌乱,一时记不清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潜意识里只记得不能拖累席追,“你别、别和我待在一起,不好的,快走。”
席追眼眶发烫,骤然倾身抵在了他的颈窝处,“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抑制不住的颤抖气息里,夹带着一丝温热的潮湿,“闻潮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除了手机上的微信和备忘录,席追不久前还收到了小朝发来的出租屋门口的监控视频,得知了常鸣那日对闻潮声的所有威胁。
“我都知道了……你再也赶不走我了……”
席追还翻看那张隐藏监视器里的存储卡,于是,他目睹了被逼到发病的闻潮声将自己藏进了衣柜里,更看着对方在自己离开后骤然昏迷、倒地不起。
那些画面变成了无数把锋利的刀,在闻潮声昏迷的这几个小时里,不断凌迟着席追的心脏、骨血和灵魂。
“对不起。”
席追知道迟来的道歉不能更改爱人已经所经历的痛苦,可他还是想说,“对不起。”
闻潮声终于意识到了颈侧的潮湿是席追的眼泪,顿时跟着慌了,可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连开口都很艰难。
“都怪我——”
席追和微微撤开点距离,视线依旧注视着闻潮声,“对不起,我没有早一点发现你生病了,我也没能早点查清楚了常鸣对你的威胁和伤害,我甚至都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
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
席追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这个“恋人”当得有多糟糕、多失败。
闻潮声嚅嚅,“……不是你的问题。”
他从来没有将这一切怪罪到席追的身上,从始至终,是他一直被过往的恐惧困住才会选择隐瞒。
席追握紧眼前人的手,一字一句地给予保证,“我哪里都不会去了,从今往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我不会再让你拿拙劣的借口推开我,任何人也都别想让我们分开。”
“我会想办法解决常鸣和网络上的舆论,你不要担心我的事业会被拖累。”
“闻潮声,我爱你,我只爱你,我会一直爱你。”
“与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听明白了吗?”
“……”
闻潮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番话的含金量,他说不出话,只是颤抖着默默流泪。
黑暗的世界重新注入了色彩。
在轰然爆发的坚定爱意面前,那些堆积在他体内的恐惧、不安和痛苦全部灰飞烟灭。
席追一次又一次抚去爱人的眼泪,整颗心却被酸涩泡得发胀。
闻潮声哭了没一会儿,体力就宣告了枯竭。
意识再度混沌,困意卷土重来,但他极力地想要睁眼停留在这一刻,生怕再一睁眼又是梦。
他放任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求,有些无助地喊着,“席追,你、你别走……”
“我哪里都不走,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席追抵着闻潮声的额头,抚着他的脸颊哄睡,“乖,累了就再好好睡一觉。”
“我发誓,你醒来后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还会是我。”
“……”
在得到这声保证后,闻潮声终究抵不住身体的过度疲惫,力竭睡去。
呼吸轻弱绵延。
席追吻了吻爱人的额头,“再也不怕了,睡吧。”
他要闻潮声的噩梦从此翻篇,从此往后,夜夜安睡。
…
上午不到十点,宋雪兰和闻春申就赶到了医院。
席追守在病房里一夜没睡,见到两位长辈后连忙起身迎接,“闻叔,宋姨。”
“诶。”
宋雪兰应声,第一时间靠近了病床。
她看着还在昏睡中的闻潮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啊?”
“过年那会儿在电话里还让我不要担心他,还不到一个月呢,怎么……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有关于闻潮声的具体情况,席追昨天在电话里就已经交代过了。
宋雪兰既心疼又后怕,这会儿紧紧抓住了闻潮声的手,“还好,还好没事。”
闻春申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见惯了风霜的眼中同样难掩愧疚和心痛,他眉头紧锁着,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医生现在怎么说?声声一直没醒吗?”
“凌晨醒了一次,但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席追如实汇报闻潮声的情况,同样忧心,“一直还没退烧,好在体征数值已经稳定些了,医生说,如果傍晚还没有退烧的迹象,再考虑肺部CT检查是否有感染的可能。”
闻春申走近,叹息着拍了拍席追的肩膀,“小追,谢谢,辛苦了。”
“闻叔,你客气了。”
席追看向病床上的闻潮声,干脆趁机明确自己的态度,“我和潮声的关系,你们两位长辈也都心知肚明了,眼下出了这种事情,我说什么都得守着他。”
闻春申听见这话,不由和妻子宋雪兰对视了一眼,再没了曾经的激烈反对。
这么些年过去了,父子两人的关系一远再远。
时至今日,他只希望闻潮声能够平安无事地醒来,好好享受未来的人生,而不是再被那些肮脏东西扒着吸血、透支生命!
“小追,关于常鸣的事,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闻春申得知简今兆和席追正准备联手公关,身为闻潮声的父亲、身为舆论的牵扯者之一,他同样没有坐以待毙的理由。
席追很贴心地给两位长辈倒了温水,视线却时不时地照看着闻潮声,“闻叔,病房里没有外人,你就在这儿直说吧?我答应过潮声,会让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我。”
闻潮声随时都有可能转醒,在此之前,他不会离开病房半步。
闻春申颔首,开门见山,“当初花钱瞒下剧组事故,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这事和声声没有任何关系。”
“我已经想好了,会亲自在微博上承认错误并且道歉,无论现在的网友们怎么骂我,我都认了。”
“即便从此之后彻底退出导演圈,我也要和满嘴胡话的常鸣辩个清楚明白!”
自己当年“一意孤行”的处理手段,不但没有保护好自家儿子的事业和前途,反而成为了对方这些年痛苦的诱因之一。
闻春申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懊恼万分,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
“小追,昨天在电话里没时间说太多了——”
坐在病床边上的宋雪兰跟着补充,“其实,我和你闻叔当时也觉得对常鸣那孩子不公平,所以一直在暗中进行补偿。”
席追捕捉住关键,“什么补偿?”
“我和常鸣的母亲保持着联系,每年二月份和十月份,我会往他们的银行卡里各汇上一笔钱。”
说是联系,不过就是加了微信,一年两次的转账问候。
“最开始的两年,我们知道常鸣治疗要花钱的地方多,每笔二十五万。”
“第三年开始,后续少则十万,多则十五万。”
在六年时间里,光是他们夫妇打给常家母子的汇款就高达七位数!
“我怕声声觉得心理负担重,从来没有和他细讲这件事,免得他又会觉得拖累到我们。”
可宋雪兰万万没想到,常晓梅看起来温厚善良、常鸣看上去更是积极乖巧,母子两人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们的赔偿,却还背着他们这样对待闻潮声!
简直是坏透了!
宋雪兰一想到闻潮声这些年所遭到的罪、吃到的苦,眼泪就止不住,“声声总是报喜不报忧,起初,我出国看过他两次,他每次都装得若无其事,常鸣也在我面前装得很乐观。”
“后面我再联系他,他总说他自己忙,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再去找他。”
“……”
闻春申攥紧手中的水杯,同样难受又憎恶,“小追,我迟点就和你宋姨去趟银行,把这些年的转账记录拉出来给你!你们之后应该用得上!”
“至于我这边的道歉声明,我会配合你们澄清公关的节奏来。”
“好。”
…
闻春申和宋雪兰在病房里待到了十二点,闻潮声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不过体温倒是慢慢降回了正常数值。
夫妇两人担心得整夜没睡,又赶了早班机到海市,精力上难免吃不消,在席追一番劝说后,他们才决定先回酒店休息。
席追主动说,“宋姨,等潮声醒了,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们。”
宋雪兰看着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自家孩子的温柔,“好,小追,声声就辛苦你照顾了。”
“应该的。”
席追在病房门口停下,欲言又止,“闻叔。”
闻春申是个明白人,见他有事纠结,“什么事?你直接问吧。”
席追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将疑问说出口,“闻叔,我爷爷在世时和我提起过——”
“他听你说过,潮声在国外有了很稳定的交往对象,这又是怎么回事?”
席追并不是怀疑闻潮声有过其他交往对象,而是认定当年这件事存在重重误会,他想要彻底弄个清楚。
闻春申听见这一提问,隐隐察觉了不对劲,“我吗?”
席追蹙眉,“你没和我爷爷说过类似的话?”
“没有。”
闻春申蹙眉,停顿几秒后,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小追,老先生一生阅人无数,你觉得你当年突然从金融转到了娱乐圈,又和声声走得这么近,你爷爷当真会瞧不出一点儿端倪?”
“……”
“声声的电影剧组出事后不久,老先生特意给我打过电话。”
“他在电话里不止一次地试探我,想要从我的口中明确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但我怕得知实情后会闹得两家关系不愉快,所以没和他说实话,而是搪塞着就过去了。”
“至于他老人家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之后到底怎么想、怎么做,和你怎么说的,我一概不知情。”
闻春申在这件事情上没必要扯谎。
席追眸光变动,大概猜到了几分过往的真相——
当初,他重伤初醒后就看见了闻潮声的分手消息,发了疯似地想要找对方问个清楚、弄个明白,哪怕在席老先生面前极力遮掩,但估计还是在某个时刻露了馅。
席老先生传统守旧,自然不会接受他们的这段感情,但他深知席追的性格,明白直接点破这件事只会闹得爷孙两人关系僵硬。
所以,席老先生选择扯出了那样的小谎、趁机“敲打”自家孙子。
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席追遇到了私家侦探的造假伪证,一时间,太多的冲击撞在一起,导致他心如死灰,暂时断了去找闻潮声的念头。
如今,席老先生已经故去,过分追究往事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向前看。
席追收起那点复杂猜测,“闻叔,我和潮声的事,您和宋姨能别再反对了吗?”
“……”
闻春申的视线越过席追,看向病床上的闻潮声,他自己的孩子,他自己清楚。
闻潮声是个认死理的性子,当初迫于压力和席追分了手,可闻春申明白,对方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
当年的强硬反对,让父子之间隔阂了六年,也差点让闻春申失去这个唯一的儿子,同样的错误,他不愿意再犯第二次了!
想到这儿,闻春申终究松了口,“你们俩,以后好好的就行。”
席追心里的大石头骤然落地,“谢谢闻叔。”
…
闻潮声这一觉睡得很沉。
以往潮湿晦涩的噩梦不复存在,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团白茫茫的柔软云床中,源源不断的热意浮动,驱赶了体内堆积的寒冷。
再抬眼,暖阳斜照入窗。
“潮声。”
在不断缩小的光晕中,闻潮声看清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席追凑了上来,温柔询问他的意识,“潮声,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闻潮声张了张口,但嗓子干得说不出话,他费力地抬了抬手,“席……”
眨眼间,席追温柔拖住,“我在呢。”
掌心传来真实的、令人安定的温度,寒冬结束,他们的世界里又回到了春天。
闻潮声不说话,只是痴痴地、专注地盯着眼前人。
真好。
不是做梦,席追也没有骗人。
他醒来的第一眼真的看到了自己最想看见的人。
席追吻了吻闻潮声的的手背,凑得更近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因为熬了通宵,他下巴冒出的胡渣隐隐有些硌手,但闻潮声不觉得痛,“席追……”
“我在。”
“好久不见。”
被迫封存了多年的爱意,终于横跨了漫长的煎熬岁月,在这一刻毫不迟疑出了口,“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我们小情侣真是“好久不见”了[抱抱][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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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074章·新曙光】 “我们和好了……
闻潮声转醒后, 很快就被医院安排了进一步的检查,席追戴了口罩做简单伪装,全程陪同在侧。
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 两人才回到病房。
——滴!
37.6℃。
值班的医护人员又测了一下闻潮声的体温, 对着席追交代,“目前已经退烧了,可以先吃点清淡的流食补充体力, 床头有医院食堂的配送电话,可以直接喊外送。”
“等出具体的检查结果后,我们会再把报告送过来。”
席追颔首,“好的,谢谢。”
医护人员前一秒才离开病房, 闻潮声后一秒就试图从轮椅上起身,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目前的体力,双腿一软又重重跌了回去。
——哐当!
铁制的轮椅发出一声响动, 吓得正在关门的席追直接冲了回来,“怎么了?!”
他将闻潮声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眼中满是懊恼,“是不是嗑到哪里了?”
“……”
闻潮声被他盯得心尖发烫,耳根子也红了,“席追, 我没事, 就是想要回床上,结果没站住。”
席追确认了眼前人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你才大病了一场, 体力还没恢复很正常,别逞强。”
他直接将闻潮声从轮椅上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安置回了床上,又拿被子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严实,“饿不饿?我给你点些吃的。”
或许是因为身体机能还没恢复,闻潮声根本感觉不到饿,但他还是接纳了席追的关心,“嗯。”
席追拿起手机,在医院外送的小程序上认真餐。
闻潮声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侧脸,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席追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凑近坐在床边,“怎么了?”
闻潮声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抓了一下被子,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想问,可千言万语愣是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头。
“席追,我们……”
“我们和好了。”
席追主动补全了这句话,以更坚定的口吻,“从今往后,我们之间没有‘分手’这个选项,你再也别想用那些拙劣的借口推开我。”
席追拉过眼前人的手,带着点难以掩饰的心疼抚上手背上残留的针眼,“还有,昨天傍晚那样的事,再也不允许出现第二次,懂了吗?”
闻潮声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浑浑噩噩,有些惭愧,“嗯。”
俗话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经历了这么一遭,闻潮声反而想明白了很多——
常鸣发疯似地在网上爆料、造谣、抹黑,牵连了他所在意的家人、朋友和爱人。
从前最害怕的一切,已然发生了。
换个角度说,他可以彻底丢下了过往的迷茫和恐惧,再也不用去背负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压力!
闻潮声忍不住问,“网上的舆论要怎么解决呢?”
“你准备的那些证据材料都很有用,今兆已经让鲸影的公关准备抓紧时间准备了。”
席追并不畏惧常鸣那些一戳就破的谎言,只是不断地给予闻潮声勇气,“不要怕,情况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网友们只是暂时被常鸣编造出来的悲惨人生给欺骗了,加上幕后还有对家公司在搅浑水,才显得声势浩大。”
席追和简今兆在圈内发展了这么些年,早就见惯了类似的舆论操作,压根不将网上的骂战当回事。
闻潮声又问,“万一常鸣曝光了你和我的关系,那怎么办?会不会影响到你的事业?”
别的可以是假的,但他和席追确实谈过恋爱,而且现在又复合了。
闻潮声再次想到了被常鸣用来威胁的那张合照,眼露自责,“我、我之前趁着你睡着,偷拍了一张合照,被常鸣看见了。”
即便常鸣当面删除了那张照片,并且放话绝对不会往外露,但闻潮声已经对这人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依旧怕对方会做出危害席追事业的举动。
“看见了又怎么样?如果常鸣敢在网上爆料我们之间的关系——”
席追停顿了一下,眸色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倒还隐隐有些期待,“那就让他爆吧。”
“我正好借机官宣我们的恋情,省得你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
闻潮声懵了。
他没想到席追居然会有这种处理想法,“官宣?”
席追一点儿没在开玩笑,“是,官宣,我们正常恋爱、正常交往、父母同意,以后还会结婚,谁也反对不了我们。”
在华国,同性/恋情早就合法了。
娱乐圈里公开官宣的同性情侣虽然不多,但不是没有,更不至于遭到硬封杀。
闻潮声正在努力消化着席追的这番话,眼睛眨了又眨,像是系统正在缓冲的人机。
席追暗笑,趁机表明自己的态度,“潮声,我的想法从来都没有变过——”
“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更靠近你才会选择进入娱乐圈,我的电影事业是因为你才开启的。”
席追不否认,演戏激起了他的挑战欲,也让他获得了成就感,他更是通过‘演员’这个身份收获了很多影迷的支持和喜欢。
但比起演戏,他心中的第一序位从来都是闻潮声。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对外界公开我们两人的恋情关系,我可以毫不避讳地对外宣称,你是我的爱人。”
当然,席追能想象到外界必然会有争议和反对的声音,可他愿意接受这些骂声,毕竟当了公众人物,就要做好被大众审判的准备,总不能既要又要的。
而且席追始终相信,真正的粉丝会支持他的人生选择。
“潮声,于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
闻潮声被这句话击得胸口发烫,感觉心跳又有了失速的痕迹。
此刻,常鸣悬在他心口唯一的“威胁”,竟然也在席追的爱意承诺下变成了一颗糖。
闻潮声向来求稳、求低调,但这会儿莫名跟着蠢蠢欲动:
是啊,他和席追的关系,哪怕是那张合照被爆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恋人,他们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宣告这份感情!
闻潮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但转念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笑意尽收。
席追察觉到他眼中泛起又消失的笑意,连忙追问,“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
闻潮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我爸妈那边……”
席追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忘了说,连忙交代,“你出了这么大的事,闻叔和宋姨那边是瞒不住的,他们上午就到了海市,也已经来医院看过你了。”
“你那会儿还没醒,我怕他们累着,所以让他们先回酒店休息了。”
闻潮声惊讶得有些不敢信,“我爸妈都来了?那他们看见你……”
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闻潮声怕闻春申和六年前一样,还是反对他和席追的关系。
席追默契领会,“放心,闻叔亲口交代我,让我们以后好好的就行。”
闻潮声不可置信,“我爸真这么说?”
席追点头,“我不骗你,你要是不相信等过两天,可以亲自问闻叔。”
闻潮声轻吸了一口气,眼眶瞬间发酸。
席追将他拥在怀里,“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爱人的拥抱是最温暖的归处。
闻潮声终于放纵了自己的情绪宣泄,将多年的心酸和苦楚一并倒了干净。
那块曾经堵在亲情和爱情之间的大石头,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瓦解了。
十几分钟后,外卖进门。
闻潮声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只是眼眶还有些红。
席追挪来小桌板,将现点的营养粥和小菜从保温袋里拿了出来,依次摆放在闻潮声的面前。
粥熬得很粘稠,冒着诱人的热气。
闻潮声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他刚准备伸手去拿勺子,结果对面就抢先了一步。
席追主动舀了一口粥,等到热气稍散才递到闻潮声的嘴边,“来。”
闻潮声脸颊发烫,“我自己可以的,没那么娇气。”
“我就想照顾你。”
席追却不依他,甚至还故意笑着请求,“哥哥,给个面子。”
自从重逢后,这还是席追第一次重新喊他“哥哥”,闻潮声这下红了脸,顺从地将递到嘴边的小米粥喝了下去。
席追心满意足地盯着他看,“口感可以吗?医生说你出事前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一时半会儿不能吃太饱,得慢慢养回来。”
“嗯。”
闻潮声确实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这会儿可能是心情好了,暖乎乎的热粥入了肚子,四肢百骸都跟着舒坦了,他干脆也不动手了,乖乖等着继续投喂。
“嗯,还要吃。”
席追听见这不自觉流出的撒娇尾音,跟着笑,“好,多吃点。”
…
两人才吃完饭,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闻潮声一抬眼,就对上了捧着花束进来的简今兆,“潮声,好点没?”
“嗯。”
闻潮声想起昨天傍晚的事,还是羞愧万分。
他居然自私到想用“结束生命”来结束痛苦,却忘了去考虑周围亲人、朋友们的感受。
要不是简今兆一直在电话里安慰他、开解他、拖延他的时间,可能他早就没命了。
闻潮声看向好友,“今兆,对不起,昨天是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简今兆将花束转交给了边上的席追处理,这才坐在了病床边上纠正,“不是做错了事,是做了傻事。”
闻潮声抿了抿唇,依旧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席追已经和我说了网上的舆论走向,是我没处理好和常鸣的关系,连累到了你们。”
简今兆和席追对视一眼,这才以朋友的身份开导起闻潮声,“潮声,你要明白,这些年,你不止是被常鸣困住,更是被你自己困住了。”
“常鸣明知道自己的爆料有数不清的漏洞,明知道你只要敢站出来揭穿,谎言就会全数揭破,为什么他还敢这么肆无忌惮?”
“因为他吃准了你的心软、利用了你的善良,更明白你过高的责任心。”
常鸣料定了闻潮声惧怕他、受他控制,宁愿牺牲自己一个人也要保全很多人的声誉和利益。
简今兆分析,“他就是想要看着你痛苦,看着你陷入泥沼,然后才再充当救世主的角色。”
像常鸣这种人,天生就是变/态。
他们骨子里就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方式,只会不断利用、索取、压迫,“得不到就毁掉”的思想才是他们的黑暗底色。
简今兆懒得去厌恶常鸣,觉得那是在浪费自己的情绪,他只看向自己在意的好友,给予暖心的支持和肯定。
“潮声,《烂泥》是很多人共同付出努力的作品,但我明白这部电影更是你的心血,鲸影作为投资方,永远不会将你从导演这一栏的名字里除去!”
没有闻潮声,就没有《轮廓》和现在的演员席追。没有闻潮声,同样就没有《花月》和现在的演员简今兆。
“潮声,永远不要看轻你自己,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你远比你自己想象得还要重要。”
“为了烂人一点儿都不值得犯傻,只要你愿意,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孤身抵抗常鸣。”
“……”
闻潮声又一次因为动容而红了眼眶。
在爱人和家人的陪伴之外,他再度得到了友情上的支持和认可。
是啊。
闻潮声早就看明白常鸣的邪恶用心,只是一直找不到支撑点用来抗衡。
但今时不同往日,闻潮声看向了陪伴在身边的席追和简今兆,终于凝聚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勇气——
他要亲自站出来去揭露常鸣的真面目!他要让常鸣付出该有的代价!
他要还自己一个公道!他要回到那个干净的、没有污点的导演生涯!
……
晚上六点。
在鲸影有意的花钱造势下,有关于#闻潮声直播澄清#的话题直接空降在了微博热搜高位。
无数吃瓜网友带着愤怒点开了直播,谩骂的弹幕瞬间刷屏,鲸影的运营早有预料,在直播开始的第一时间就替闻潮声关闭了弹幕。
闻潮声向来都是躲在镜头后的,如今乍然站在了镜头前,难免不适应。
他看见了直播左上角显示出来的观看人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社恐紧张感卷土重来。
站在镜头外的席追接收到了爱人不安忐忑的视线,迅速调整了位置,站到了镜头后面。
——别怕,我在。
闻潮声看懂了这无声的口型,重拾了勇气开口,“大家好,我是导演闻潮声。”
“关于近期常鸣在微博发表的控诉爆料,我想要站在我自己的视角向大家作出澄清。”
在简明扼要的开场白后,闻潮声就开启了全方位地澄清。
他没有避讳剧组出现的意外事故,却也附上了事故之后的法院判断书。
他没有逃避自己身为导演的责任,却也将这些年垫付的药费、给予的补偿一并交代。
直播后台有工作人员在监控舆论,但凡有新的质疑点出现,他们就会立刻通过电视屏幕转述给闻潮声,然后再由后者做出更详细的澄清和解答。
闻潮声甚至当众公开了自己和常鸣的聊天记录,将这些年所遭受到的所有威胁、压迫全部展示在了大众的面前。
有文字,有语音,多年的聊天内容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造假的证据。
半个小时的直播,闻潮声从始至终没有模糊一个重点、没有敷衍一个提问。
网友们骂骂咧咧地点进直播,从一开始的愤怒谩骂,到中途的震惊质疑,再到最后的同情心疼、哑口无言。
直播结束后,在简今兆的示意下,鲸影文化同步发声:“心软和善良不该被践踏,同情和怒火更不该被利用!对于近日来的造谣和污蔑,我司已报警、严肃处理!”
他们拿到了当年景区负责人的作证视频,又在闻潮声的允许下,近一步放出了直播里提到的聊天记录和银行转账流水。
这两天被牵扯进舆论的席追和简今兆一前一后地在微博上冒泡,公开发声支持闻潮声。
要知道,他们身为演员的热度都不低,这下子彻底引爆了话题热度。
不仅如此,以往和闻潮声有过合作的工作人员们纷纷也在微博上发声:
“剧组辛辛苦苦拍摄那么久,谁想要发生意外啊?你是受害者没错,但不去找景区方大闹特闹,就逮着闻导欺负是吧?”
“我昨天就说了,闻导在剧组对待工作人员真的特别友好,常鸣出事那一阵,他比任何人都愧疚。”
“给常鸣定制假肢的事情我知道,闻导特意托我去问的,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
“截肢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保命,自/杀是闹哪样啊?我看常鸣不是想不开,只是故意用来拿捏威胁闻导罢了!”
吃瓜网友们彻底看傻了——
事故是景区方的过错?海外法院都已经判了责任,景区已经赔了很多钱了?
闻潮声这些年暂停了事业,一直在陪着常鸣看病?垫付了整整六年的医药费?反倒是后者动不动就用“自/杀”来道德绑架?
靠!
真他妈恶心!
敢情常鸣不是受害者,而是一个无底线的吸血虫!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原先还在谩骂闻潮声的网友们只觉得脸疼,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常鸣利用了!
但还是有人揪着不放:“无良导演少给自己洗白了!利用资本镇压剧组事故这事,总归是真的吧?装什么装呢!”
“我要是常鸣,我得不到公平的待遇,甚至断送了人生,我也闹!”
这个世界上注定存在不同的认知三观和看法,这条讨论一经发出,还是得到了部分网友的支持。
但很快地,舆论当事人之一的闻春申就现身了。
他在微博上发表了一份遒劲有力的手写信,承认自己当年护子心切、擅作主张为了闻潮声的前途压下了剧组的相关新闻。
时至今日,闻春申诚恳地为了自己的过错举动而道歉,同时放出了同样白纸黑字的转账流水——
他们夫妻两人一直没停过对常鸣母子的经济补偿!这些年的转账数额加在一块,早就突破了七位数!
舆论的彻底翻转。
网友们前两天有多维护常鸣,此刻就骂得有多脏——
“不要脸的白眼狼!把黑的洗成白的,你可太牛逼了!”
“绝了啊,小闻导在明面上替你担着一切开支、被你差遣,私下你还拿了人家父母超七位数的补偿,你惨什么呀?”
“闻导没有毁掉你的人生,但你是真真切切想要毁掉他的人生,艹!什么人渣!”
“加上景区的大额赔偿,娱乐圈的小演员花六年时间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
“我没素质我先骂:常鸣,当年怎么没把你摔死?!”
“……”
昏暗的酒店房间里,手机上的屏幕照亮了常鸣那双淬了毒的阴鸷双眼。
他看着网友们源源不断的死亡咒骂,整个人的面色近乎扭曲,“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甩掉我!”
“闻潮声!凭什么你敢站出来反驳我!”
常鸣气得浑身发抖。
他觉得自己被闻潮声背叛了、丢弃了,心中的恨意瞬间覆盖了所谓的爱意,“我们不是应该要一起下地狱吗?谁准你丢下我的!”
常鸣操控着轮椅往外移动,沾满仇恨的眼珠子几乎往外凸,整个人像是着了魔。
他要去找闻潮声,哪怕是把海市的医院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到对方!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闻潮声一块去死!
常鸣带着疯狂的念头离开了房间,却没料到和门口穿着制服的警员迎面碰上。
四目相对。
为首的警员率先认出了常鸣,当机立断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常鸣是吧?我是海市静岸区派出所,警号0511,蔡杨。”
“……”
常鸣脑袋轰的一声,下意识地撒谎撇开,“你们找错人了。”
蔡警官懒得和他废话,简明扼要,“有人报案称你在网上恶意造谣诽谤、擅闯民宅非法安装监控偷拍隐私。”
“麻烦配合,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说着,蔡警官就对边上的实习警员使了一个眼色,小警员立刻心领神会,上前想要接管常鸣的电动轮椅。
常鸣目眦欲裂,立刻拍开他的手,“滚!别碰我!”
“常鸣!你最好老实点!”
蔡警官蹙眉,厉声道,“再闹就是袭警!法律面前可不会有人惯着你!”
“……”
常鸣对上俩警员高人一阶的气势,面色铁青。
这些年,他习惯了在闻潮声面前作威作福,差点忘了这个世界并不是绕着他转的。
被他打了手的小警员压住心尖的不悦,迅速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老实点!”
常鸣行动不便,酒店二楼又没有适合的逃跑路线,戾气在他的眼中作祟,脑海里的疯狂还在操控着他的意念。
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跟着去警局!
他必须要马上找到闻潮声!
被小警员推出酒店大门的那一霎那,常鸣孤注一掷地拿出轮椅内袋里的防身电棍,“都给我去死!”
小警员一时没有防备,当场倒地。
为首的蔡警官也没想到常鸣还留了后手,即便反应迅速后撤,但还是被电麻了半截身子。
“常鸣,你给我站住!”
“谁让你们抓我的?我又没有错!我才是受害者!滚!都滚开!”
常鸣已经陷入了疯魔,他颤抖着丢掉自己的电棍,操控着自己的轮椅慌不择路地往马路中央逃去。
抢在红灯倒计时之前。
他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却没注意到路口拐弯处一辆正常行驶的小型货车。
——哐!
一阵天旋地转后,熟悉的疼痛渐渐蔓延。
逐渐萎缩的右腿连带着右手,瞬间被迫卷入了车轮中,当场血肉模糊!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常鸣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那场事故中,只是这一次,再再也不会有心软的闻潮声来帮他了!——
作者有话说:自食恶果!(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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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075章·新曙光】 “我会陪你好……
闻潮声的直播在网上引发轩然大波, 也算是替自己洗刷了前两日的恶名。
他没有再去关注舆论的发酵情况,而是将后续的处理全权交给了鲸影的公关团队。
夜色闯入医院病房,又一轮输液结束。
闻潮声的体温已经稳住了, 在医护人员的允许下, 他简单洗个热水澡。
席追第一时间就将爱人带回到了床上,拿着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别冻着。”
闻潮声有些不好意思, “席追,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时刻替我紧张着。”
“刚退烧,还是小心点好。”
席追从行李袋子里拿出了一双干净的睡袜,坐在了床尾, “把袜子穿上再睡觉。”
闻潮声很想说自己没那么虚弱,但看到对方不容拒绝的眼神,又把反对的话给咽了下去,“哦, 我自己穿……”
“坐好,别乱动。”
席追轻声制止,一手准确无误地拢住了闻潮声的脚踝,用另一只手在套袜子。
他的掌心带着异样的热度,完全地将脚踝包裹起来,指腹上的薄茧随着轻微的动作蹭过脚背, 痒得人心跟着晃荡。
“……”
闻潮声敏感地往回缩, 才套了一半的袜子滑落。
席追的手掌紧了紧,没让他彻底挣脱,“怎么了?”
闻潮声嗡声,“痒。”
奇了怪了, 他平常自己穿袜子,也没这种心痒难耐的感觉。
席追却从闻潮声脸颊的薄红中瞧出了端倪,这下子指腹带着点刻意,从他的脚背一路摩挲到了脚底心,勾了两下。
闻潮声顿时挣得更厉害了,“席追,你……”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别动。”
席追得逞地扬了扬嘴角,“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脚这么敏感?”
闻潮声嘟囔,“除了你,也没人会碰我的脚。”
席追又笑,暗戳戳的占有欲在这句话里得到了满足。
他手上没再作乱,快速地替闻潮声穿好了一双睡袜,“好了,早点休息吧。”
虽然闻潮声的肺部没有感染的迹象,但身体确实还很虚弱,需要靠大量的睡眠来补回前阵子丢失的精力。
闻潮声还以为他要走,“你呢?”
席追察觉出他一闪而过的不安,往床头挪了两步,“我不走,在这儿陪着你,你安心睡。”
闻潮声早就看清了他眼下的黑眼圈,低声问,“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
席追默认了。
昨晚他看着一直昏睡不醒的闻潮声,又延迟知道了那么多真相,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你得休息了。”
闻潮声心疼提议,“要不,你和我一起睡吧?”
席追婉拒,“这是单人床,躺两个人会有点挤,我不想影响你休息。”
病房里倒是配备了折叠陪护床,他懒得折腾。
何况,他现在一旦闭眼,满脑子就都是闻潮声消失在水面的那一幕,心慌意乱,还不容易睁眼守着对方来得踏实。
“……”
闻潮声被“拒绝”了,却也不退缩。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人,难得近一步地直白请求,“我想你陪我一起睡觉,不可以吗?”
席追怔了两秒,有些意外,却还是及时接住了爱人少有的主动,“当然可以,你说什么都可以。”
他凑近,亲昵地抵了一下闻潮声的额头,又分开,“你先躺着,我去冲个澡再来陪你,好吗?很快的。”
闻潮声点头,“好,我等你。”
傍晚那会儿,小朝也来了医院,给他们带了不少换洗衣物和日用品。
席追怕闻潮声等急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的T恤,这才陪着对方躺在了床上。
房内的主灯关闭,只留了床头上方的一排睡眠灯。
席追拥着闻潮声,“累不累?”
身体还没好全就得配合着公关部门进行直播澄清,半个小时里迎接了无数质疑,还要条理清晰地解释、阐释每一件事,说不耗费心力是假的。
闻潮声是有些困乏,但此刻的他还舍不得睡。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痛苦里困了太多年,如今乍然被拉回到了光明和幸福里,闻潮声觉得自己恨不得一直保持着清醒,一点一点地感知着这些来之不易的幸福。
他反问席追,“你是不是很困了?”
席追回答,“还好,洗完澡就清醒了,在剧组熬大夜都成习惯了,现在陪你躺着可比拍戏轻松多了。”
他猜到闻潮声这声询问下的小心思,主动说,“不想睡的话,我们聊聊天?”
闻潮声求之不得,“嗯。”
席追想了想,主动打开了话题,“我昨晚看了你的手机,查了你和常鸣的聊天记录。”
“嗯。”
闻潮声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没有被冒犯的不悦感。
对他来说,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本来就是留下来作为澄清的证据之一。
席追继续坦白,“我还看到你的加密备忘录和私密相册。”
“……”
闻潮声怔然,略微有些不自在起来,“你、你都看到了?”
“对不起,没得到你的同意就擅自越界查看。”席追道歉,却也坦诚,“可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点进去查看。”
多亏了那份备忘录,他才知道闻潮声那些苦涩的过往、深藏的爱意。
闻潮声低声说,“没关系。”
他从小到大就是一个闷葫芦,一直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
如果能换种方式让席追知道自己的感情,将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交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席追想到了备忘录里那些裹着苦涩的退缩,于是开启了坦白,“潮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拒接你的电影,那只是巧合和误会。”
“我那段时间待在剧组拍重头戏,一直没用手机,工作邀约是由经纪人和团队代为处理的。”
“直到电影杀青当天,我才知道你回了国,还听说了今兆投资了你的新电影。”
“所以,我立刻联系了他、组了饭局,提前一天买了机票飞回海市。”
“……”
闻潮声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为是简今兆觉得席追合适出演,才帮忙组了那场饭局,更以为席追是看在对方的面子上才来赴约的。
席追又说,“我设想过无数个我们重逢后有可能出现的画面,就是没料到你会提出那种要求,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闻潮声想起自己那晚发疯般的孤注一掷,忍不住脸红,“我、我太想你了。”
“嗯。”
席追拍了拍爱人的后背,了然。
如今回过头再看,他才彻底明白那是闻潮声多年爱意积蓄后的爆发。
席追的嗓音透出愧疚,“我说我不想看见你的脸,其实不是在讨厌你,我只是怕我自己太没定力,又忍不住对你心疼。”
“对不起。”
席追不想替自己的嘴硬辩解,错了就是错了,“我那个晚上存着气,说了伤害你的话、做了伤害你的事,我真的很后悔。”
一想到重逢那晚哭得泪流满面的闻潮声,一想到对方熬尽苦楚才得以回国,他就觉得心如刀割。
“后来,你睡了过去,我就守着你看了一整夜。”
“我第二天有个杂志拍摄的通告,临时推脱不开,我以为早起那会儿你已经清醒了,留了几句交代就走了。”
“……”
闻潮声发懵,完全记不起自己有早醒那回事。
席追看着爱人发懵的眼神,就猜到他对那天早上的事情又断了片。
“等我结束工作着急赶回来的时候,做给你的早餐没吃、留给你的衣服没要、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的,我以为你又干脆利落地把我丢下了、不要我了。”
闻潮声延迟感受到了爱人那天的酸涩,“不是的,我,我以为……”
你不想见到我。
这几个字,闻潮声终究没用说出口。
就像席追后知后觉了他的煎熬和不易,他也知道了席追这六年来的苦守。
曾经的他们就像两个被迫错位的齿轮,“伤人伤己”地摩擦着才找到了如今真正的契合。
席追抚摸着闻潮声的后背,干脆全盘托出,“那天加回微信后,我才打开了我的朋友圈权限,就是想给你看的,结果拍完了定妆照,你也没有点赞我的朋友圈。”
“我以为你不在意,但又拉不下脸去找你,只好又发了那条定妆照的新内容,结果还被逢一和照野他们一块嘲讽了。”
说到最后,席追还觉得有点委屈。
闻潮声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忍俊不禁。
他轻声解释,“我都看了,只是怕点赞惹你不开心,所以……”
席追接话,“所以就截了图,还偷偷摸摸地保存到了加密相册里。”
闻潮声羞涩承认,“嗯,你都看见我的相册了。”
席追笑了声,继续透露实情,“你给我买糖洋的那天,我也在说气话,但看着你背影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后悔了。”
“趁着没有人注意,我把那两盒糖洋都捡了回来。”
“……”
闻潮声瞪大眼睛,很难想象这一画面,“你、你捡回来了?”
席追闷咳一声,也无所谓自己的形象了,“嗯,后来小朝想吃,我都舍不得给,自己留着全部吃完了。”
闻潮声没说话,只是将额头抵在席追的肩膀上偷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那家糖洋好吃吗?”
席追承认,“好吃,等下次再去横城,换我给你买。”
“好。”
席追一边回忆着闻潮声在备忘录里的记录,一边给予迟来的安抚和解释。
“你在剧组躲着我的时候,我其实懊恼得要死,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搬出快快做救兵,小家伙还挺聪明的,知道你回来了就黏着你。”
“我想让你好好吃饭,又怕你觉得不自在,只好拿讨论剧本当借口。”
“你一喝醉酒就敢提那些大胆的要求,但酒醒又什么都记不住,当初在甘南那个晚上,分明是你说‘彼此喜欢才能接吻’,还主动吻我、咬我的。”
“……”
闻潮声被这个消息震懵了,“什么?怎、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
席追瞧见他这迷糊劲,失笑,“那晚在横城,我故意逗你说‘彼此喜欢才能接吻’,无非是想要听你承认你还喜欢我。”
可惜,计划没得逞,醒来后的闻潮声还记岔了。
闻潮声知道他们发生了关系,记得那句以玩笑口吻说出的“拒绝”,却记不得他们在夜里的深吻缠绵,也不记得那句情到深处的“我爱你”。
“……”
闻潮声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这些细节,隐隐懊恼,“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以后还是不喝酒了。”
席追蹭了一下他的鼻尖,“没关系,以后就算喝醉了、断片了,还有我会替你慢慢复盘。”
闻潮声应声,“好。”
在得到爱人视角的另外一番解释后,那些遗留在重逢初期的委屈和心酸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遏制的甜。
席追交代完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反问他,“你呢?还有没有事情想和我说的?”
“……”
闻潮声望着眼前人充满爱意的眼神,也想将那些隔阂全部消除。
他想了想,才开口,“席追,当初的微信好友不是我删的,是常鸣。”
席追眸光微变,他早已经料到了这种可能性。
闻潮声说,“迫于压力发出那条分手短信后,我就一直在等你的回复,直到你生日那天的凌晨,我又在翻看你的朋友圈。”
“没想到被同样醒着的常鸣看见了,他发疯抢了我手机、删了你的微信。”
闻潮声又想到了席追腰腹上的那条疤痕,难掩心疼和愧疚,“如果我知道你那个时候也在住院,我说什么都会选择回去陪你的,对不起,我知道我当年的做法不够成熟。”
一条分手短信,刺伤的却是他们两个人。
席追的掌心抚住他的后颈,“没事了,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不难过。”
闻潮声缓和了情绪,继续说,“后来,常鸣开始了术后的第一次复检,我那段时间过得很累,就没什么心思去管微信消息。”
“等到再空闲下来的时候,我才看见了你发给我的好友申请,但都已经过期失效了。”
那时的闻潮声觉得席追一定恨死了他,没有勇气再加回来。
“后来的事情,我昨天差不多都在电话里说了……”
闻潮声停顿了几秒,忽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你去米兰时装周那次,我有偷偷混在人群里面看你。”
那是六年以来,他们两人唯一一次的见面,虽然是单方面的。
席追记得备忘录里有过这么一条,忍不住追问细节,“嗯?”
“我一直在用小号关注你工作室发布的行程,看到有米兰时装周这一项后,我就忍不住想要见你。”
闻潮声对于时装周的活动流程一窍不通,也没有圈内人脉可以问询。
他只能采用最笨拙的办法,加了席追米兰时装周的线下应援群,从群管那边得知了有可能的见面机会。
说得通俗易懂些,就是在席追“上下班”的场地门口蹲点。
闻潮声还记得,那年米兰的二月份格外地冷,傍晚还落了雨,场地门口堆聚的各家粉丝越来越多,还有不少娱记拿着相机,场面挺乱的。
“你出现的时候,不只是你的粉丝,其他家的粉丝也在往前挤。”
那时的席追已经在华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大家都想要凑个热闹。
“我边上有个女孩子拿着相机,差点没能站住,我就顺手拉了她一把。”
因为靠着这点见到席追的甜,闻潮声回忆了不止一遍。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就这么两三秒的功夫,我和她就被挤到人群开外了。”
闻潮声本来就社恐。
如果不是因为太想念席追,他绝不会出现在这种陌生人很多的场合。
闻潮声不好意思再往前面挤,只能努力惦着脚尖去看,“我看见你和大家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坐进接驳车里了。”
不过五秒的露面现身,甚至只是一个侧颜。
但闻潮声还是满足了很久,哪怕现在提起这事,眸光还是雀跃发亮。
席追听得心头发酸,“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那天走秀会场出了点问题,耽误了很多明星艺人的赶场时间。
席追赶着下一场杂志访谈,加上对接方一直在催时间,所以一行人只能走得急了些。
闻潮声说,“没关系,本来就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想去见你的。”
席追又问,“后来呢?”
之后的记忆不算美好,但闻潮声还是诚实地说了出来。
“我那天穿得有点少,连夜赶回去后就感冒发烧了,吃了药,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
闻潮声那会儿租了一间公寓,和常鸣他们母子住在一起,后者疑心重,本来就不信他是为了什么翻译工作才外出。
“常鸣趁着我昏睡,偷偷翻找到了我的火车票根,又对上了你在米兰的行程……”
闻潮声不愿再提及常鸣那些偏执疯癫的言论,只说,“就是从那次之后,我才发现我所有的证件都‘消失’了,常鸣将它们全部藏了起来,说什么都不肯还给我。”
整天活在这样的病态掌控下,怎么可能不生出抑郁?
席追对常鸣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但更多的是对闻潮声的心疼,“那你是什么时候查出生病的?”
“……”
闻潮声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备忘录里提过抑郁症的事,席追必然已经知晓真实情况了。
席追察觉到了眼前人的犹豫,即刻握住了他藏在被子底下的手,轻声请求,“哥哥,别再对我有隐瞒了,好吗?”
闻潮声没有了秘密被发现的惶恐和不安,只是叹了口气,“就在米兰回来后不久,我失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第一次萌生出了不太好的念头。”
席追霎时凝住呼吸,连心跳都停了半拍。
那时候,闻潮声正在替一家出版社做文学翻译,和他日常工作交接的编辑是个过来人。
“他看出我的情况不太对,还将他自己的医生朋友推荐给了我,说是看在朋友和同事的双重关系上,可以给我免费做一下心理检测。”
结果检查结果一出来,就是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
闻潮声垂下眼,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明自己当时的窘况,“可后续的咨询费用和药费太贵了,常鸣还要接受二期手术和治疗,我……我就……没舍得花这笔钱。”
明明自己生着病,努力靠着翻译工作赚钱,却要将大部分的积蓄用在常鸣的身上,甚至还要被迫接收对方言语和精神上的双重控制。
席追只觉得胸口发堵,骤然爆发的心疼几乎让他难以呼吸。
“直到有一次躯体化发作得太厉害,我在出版社交接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送到医院后强制接受了治疗。”
“再后来,我就一直在按时吃药、接受心理医生的帮助。”
“席追,我每次发病都会想到你,想着想着,我就觉得我一定要回国,我不能永远被困在常鸣的身边。”
每次发病期痛苦到了死亡的边缘,只要想到席追,闻潮声就会拥有新一轮坚持下去的勇气。
“……”
席追串联起了许多进组初期的细节,近乎压抑地看着他,“进组后,你一直瞒着所有人在吃药。”
闻潮声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紧张,“我、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回国之后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线上复查的数据也都回升了,我的心理医生还让我减药量了,真的。”
他笨拙地、慌乱地解释着,“席追,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病人,我觉得我能好的,我……”
“别说了。”
席追用力地闻潮声拥在了怀里,将脸埋进了对方的颈窝,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制止,“别说了,哥哥,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只要一想到闻潮声这些年的煎熬,整颗心脏乃至灵魂都在被撕扯。
太痛了。
哪怕他用尽全力去抵抗这份痛楚,却还是在闻潮声面前丢盔弃甲,流泪满面。
“对不起。”
“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
只要想到闻潮声有过自/杀念头的每个瞬间,自己都不曾陪伴在对方的身边,席追就倍感后怕和惊慌。
如果不是闻潮声的心性足够坚韧,或许他早已经失去了对方千千万万次。
“……”
肩颈处传来了明显的潮湿,以及那压抑到极致的哭腔。
闻潮声几乎不曾见到席追如此脆弱的模样,一时间变得无措,“席追,我、我没事的,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到自己身上,好不好?”
席追说不出话,只是惶恐地、不安地紧抱着怀中人。
他感受着爱人颈侧一下又一下的脉搏,以此来找回自己丢失的心跳。
许久之后,席追才扯开距离。
他望着眼前失而复得的闻潮声,一字一句地给予承诺,“闻潮声,我再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我会陪你好起来。”
闻潮声看见他脸上的泪痕,跟着哽咽,“好。”
被断送的六年追不回、过去的伤害也已经存在,好在他们还有余生可以用来弥补、用来治愈、用来相爱——
作者有话说:属于小情侣的坦白局!
从今往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误会和隔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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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076章·新曙光】 “这算不算早……
一觉睡到自然醒。
闻潮声的体力又恢复了不少, 已经能够下床正常行走了。
洗漱完毕,席追拉着他坐回到了床上,这才拿起手机看时间, “刚九点, 你待会儿还得输液,额头也得换药,先吃点早餐垫垫肚子?想吃什么?”
“都行。”
闻潮声不太饿, 一个劲地盯着他看。
一夜过去了,眼前的席追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和从容,看不出一点儿临睡前压抑痛哭的痕迹,可闻潮声还记得眼泪落在颈侧时的滚烫温度,让他心软。
“席追。”
闻潮声有些说不上的心动, 忍不住朝着席追那边凑了凑。
席追的注意力瞬间从手机点餐栏上转移,“怎么了?”
闻潮声摇了摇头,眸光亮着,“你点了什么?”
哪怕只是简单的目光对视, 他的内心都在无声雀跃,很珍惜两个人独处的幸福。
席追将屏幕转给他看,“骨汤面,加了两个荷包蛋,可以吗?”
闻潮声的心思压根不在点餐小程序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凑上前吻了一下席追的嘴角。
短促的、浅尝辄止的亲吻, 得到后就迅速缩了回去。
“……”
席追攥着手机的力度骤然发紧,有些出乎意料地看向了眼前人,“做什么呢?嗯?”
明知故问。
理智渐渐占据情感,闻潮声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又想要缩回到乌龟壳里,“我……不、不可以吗?”
眸里的小心翼翼一闪而过。
席追看得心头一紧,他瞬间丢下手机,扣住闻潮声的后颈,用并不蛮横的力道阻止了爱人的后退,“别躲。”
“我没说不可以。”
“哦。”
闻潮声应了声,羞涩之余是开心。
席追靠近蹭着他的鼻尖,指腹熟稔地揉上了后颈的那颗小痣,“哥哥,再亲我一下,刚刚太快了,我都没准备好。”
是鼓励,也是蛊惑。
闻潮声没忍住诱惑,又亲了亲他,问,“席追,这算不算早安吻?”
席追眼里带着笑,“算半个。”
闻潮声没明白,“嗯?”
“要有来有往,才算完整的早安吻。”
话音刚落,席追就追吻了上去。
从一开始带着安抚意味的温柔摩挲,到撬开唇齿长驱直入,舌尖被吸吮着、纠缠着,洗漱后本该清淡的薄荷味被搅弄地越发浓烈。
吻得太凶了。
闻潮声只觉得头皮发麻,才恢复的体力好像再度流失,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可他舍不得推开席追,任由这个深吻吞没彼此的呼吸、融合彼此的心跳。
…
护士带着输液药剂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闻潮声发红的脸,“哎哟,这是又发烧了吗?”
“……”
闻潮声抿唇不语,恨不得卷着被子缩回去。
席追掩唇,帮忙遮掩过去,“我刚测过了,体温正常的,可能是因为刚睡醒。”
护士听见这话,又瞥了一眼闻潮声发红的唇,后知后觉回过味。
网上的舆论闹得这么大,护士站都已经暗戳戳讨论过一轮了,想不知道都难,但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于是没有戳破。
护士熟练地给闻潮声打上了点滴,换好了额头上的药膏和纱布,提醒,“对了,闻先生住院卡上的费用不够了,得再去缴费大厅付一下。”
席追颔首,“知道了,谢谢。”
等到护士走后,闻潮声才从那种被外人看破的尴尬中解除,含糊道,“下次不能亲这么久。”
席追只当没听见,将刚刚耽误的早餐重新点好。
闻潮声也不好意思再说第二遍,刚刚亲了快二十分钟,他到现在脑子都还晕着,于是干脆靠回在床上。
席追还拿着手机,不知道是在回谁的消息。
闻潮声觉得自己的占有欲变强了,忍不住喊,“席追。”
席追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将手机递给他看,“我在回宋姨的微信,她说中午和闻叔一块来医院,到时候会给我们带午餐,让我们别额外多点了。”
昨天闻潮声醒来后,一直配合鲸影公关忙着直播澄清的事,一通忙碌后差不多也累了,而闻春申也需要配合公关的节奏发布澄清手写信,所以夫妇两人就没急着回医院看望。
这不,今天一有空,夫妇两人就想着亲自下厨做点什么,再带给闻潮声。
“……”
闻潮声没料到是手机屏幕那边会是自家父母,嗡嗡,“我妈怎么专门找你说?”
“宋姨怕影响你休息。”
席追替他整了一下被子,家庭角色代入得很快,“我现在已经算闻叔和宋姨的半个亲儿子,找我找你不都一样?”
闻潮声又害羞了,但不反驳。
…
吃了早餐。
闻潮声又浅浅睡了一个回笼觉,等到再醒过来时,席追正站在窗户边接电话。
光看侧脸线条,有些严肃。
听到床上响起的动静,席追第一时间偏过头,“……嗯,那就先这样,有事直接和茴姐联系吧,挂了。”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挂断电话。
闻潮声听见了“茴姐”两字,以为席追是有工作上的要紧事,“怎么了?你要忙了吗?”
“不是,今兆打来的电话,还是关于网络舆论。”
席追并不隐瞒,“鲸影那边已经查到这次风波的幕后推手了,不止一家在搅浑水,所以打算和我的工作室联手起诉。”
因为涉及到相关的利益,所以他们才通电话聊了聊。
闻潮声好奇,“幕后推手?”
席追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才说,“今兆原先的老东家占了大头,还有我这边的对家。”
闻潮声配合地喝了半杯水,觉得更奇怪了,“常鸣才回国没几天,怎么会圈内的公司知道他的存在呢?”
席追挑眉,不惜用最坏的心思去猜测,“他自己没有背景和人脉,只能是主动去找。”
娱乐圈里的利益盘根错节,人心往往更复杂邪恶,如果花点钱、推波助澜就能让‘对手’吃瘪,何乐而不为?
闻潮声对常鸣的本性也算了解,叹了口气,“估计他在那些资本面前,也放大了自己的‘伤害’,掩盖了大部分的真相。”
席追想起常鸣之前那些颠倒黑白的爆料,戾气一闪而过。
他想起简今兆在电话里提到的、关于常鸣的最新情况,只觉得是自作孽不可活。
闻潮声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出神,“席追?怎么了?”
“没事。”
席追略微作想,还是隐去了常鸣的最新情况,转移话题,“饿不饿?宋姨刚发了消息,估计再有十来分钟就到了。等他们来了,我再替你去续交住院费用。”
闻潮声难得催促,“你现在就去吧?等爸妈到了,我们正好一块吃午餐。”
席追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闻潮声知道自己前两天的行为吓到了对方,低声安抚,“席追,你放心,我现在状况很好,不会想不开再乱跑了,我就待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吧。”
席追起身,“顶多十分钟,我就回来。”
闻潮声点头,“嗯。”
席追从袋子里拿起了鸭舌帽和口罩,简单伪装后就拿着手机往外走。
闻潮声见他离开,下床去了趟洗手间。
没多久,病房门口传来动静。
闻潮声还以为是父母来了,连忙从洗手间探出身子,但没想到,闯入病房的是另外一道久违的身影。
“……”
“……”
四目相对。
闻潮声脸上的雀跃退了个干净,反而露出点诧异,“常、常阿姨?”
常晓梅的头发有些凌乱,一条围巾遮挡了大部分的面容,唯有露在外面的眼眶通红,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大概是听到了闻潮声这声一如往昔的称呼,常晓梅眼底的不确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切的哀求。
她一下子就扑了上来,抓住闻潮声的双手不放,“潮声!好孩子!阿姨总算找到你了!阿姨求你了,你行行好,别和小鸣一般计较了好不好?”
“他昨天傍晚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现在右手和右腿跟着废了!医生说想要保命,还需要大量的治疗费用。”
“……”
闻潮声眼中的惊愕更足,“什么?”
“这孩子,怎么命就这么苦啊!”常晓梅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听看着他的警方说,后续还要抓他进去坐牢,阿姨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有好事网友根据闻潮声直播时的住院病房,推断出他有可能所处的医院。
常晓梅在海市没有人脉,求助无门,只能一家家医院找了过来,她还伪装成了闻潮声的亲戚长辈,向前台医助打听到了他的具体病房号。
只是席追一直陪同在病房里,常晓梅不敢硬碰硬,而是耐心等着对方出了病房,这才抓准时机闯了进来。
“潮声,阿姨才知道网上的那些事情,是小鸣做错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常晓梅说着说着,甚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越发凄惨请求,“你是个心软是好孩子,阿姨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好不好?”
“……”
要是放在往常,无路可选的闻潮声只会被迫地又一次妥协。
可如今不同了,他已经看厌了常晓梅的眼泪、看透了常鸣的真面目,现在的他只想要彻底远离这对母子。
“阿姨,常鸣回国这么多天,我都没见你在我的面前出现过,现在他一出事,你就找上来了?”
闻潮声挣开了常晓梅的“道德绑架”,后撤半步,看向她的眼里透着了然。
常晓梅哭腔卡壳。
闻潮声不着痕迹地凝住了呼吸,直接拒绝了常晓梅的求助,“你来找我没有用,我不会原谅常鸣,更不会插手介入。”
“至于后续会有什么处理结果,警方和法院那边会有结论和判断,从今往后,你们母子自求多福。”
“现在,请你马上离开,要不然我就喊医院保安了。”
“……”
常晓梅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闻潮声,颤抖着摇了摇头,“潮声!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啊!我们好歹也是一起生活过五六年的!你现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
她眼中的哀求逐渐变为埋怨,站起来开始指责,“小鸣就算有千错万错,但一开始就是你的电影剧组连累他出事!明明是你答应了要照顾他!”
“也是你前段时间突然和他断了联系,他才会不管不顾地跑回国找你!”
“昨晚要不是为了来找你,他又怎么可能会出车祸呢?”
“小鸣现在没了脚,又没了手,要是醒来后还要坐牢,那不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闻潮声,你的良心能过得去吗!”
常晓梅变本加厉地哀嚎起来,再次用蛮力拽住闻潮声的手,“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出了事儿,那我不活了!”
常晓梅看穿了他的不安,越发威胁,“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赶紧联系警方说要撤销报案!”
“要不然,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
闻潮声呼吸一抖,这两天好不容易才得以放松的精神再度有了绷紧的迹象。
——轰!
下一秒,虚掩的病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闻春申及时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保温盒往置物架上用力一放,“常女士,我不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你再敢对着我儿子威胁一个试试!”
“……”
常晓梅感受到他的气场,身形顿时一僵。
宋雪兰更是第一时间跑了上来,将闻潮声拉扯着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她一改之前的温柔形象,冲着常晓梅问责。
“好啊!我还没去找你们母子算账,你反倒还敢跑来找麻烦?”
“我告诉你,常鸣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那都是他咎由自取!和我们家声声没有半点关系!”
宋雪兰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常晓梅的时候,对方瘦弱到明显营养不良,头发也掺着银丝。
而现在呢?
虽然此刻的常晓梅因为哭泣而肿了双眼,但脸颊添了不少肉、气色好了不少,连头发都染回了黑色,看上去年轻了不止十岁!
很显然,她这些年的生活过得很滋润。
“整整六年,你母子拿着我们家的钱、使唤着潮声给你们忙前忙后!还不够吗!”
宋雪兰只要想到闻潮声这些年的遭遇,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常晓梅!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我放在心尖上宠出来的孩子,凭什么被你们母子这么践踏、恐吓、使唤!”
“……”
闻潮声听见母亲声嘶力竭的维护,心尖发酸。
他不由牵住了宋雪兰的手,“妈,我没事的,你别生气,不值当。”
宋雪兰哽了一口气,反而将自家儿子的手牵得更紧了,“声声,你别怕!妈妈在呢,妈妈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闻春申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绅士风度了,一把将常晓梅拽离了妻儿的身边,“常女士,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出现在我儿子的面前,我就对你不客气!”
“还有,我已经让人查到了——”
“两年前,你分别以自己和常鸣的名义在老家全款购置了两套房产,这些年,你并没有收入来源,而常鸣所有的治疗费用都是我儿子垫付的。”
“买房的这笔钱到底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会搜集好所有的证据,向法院起诉!”
哪怕不能拿回这六年间的补偿转账,他也要让这对母子狠狠扒下一层皮!
常晓梅听见这话,顿时血色尽失,这下是真的慌了!
她原以为闻家之间的亲子关系并不好,闻潮声又心软好拿捏,所以才敢在亲生儿子的怂恿下肆无忌惮地索取着闻春申和宋雪兰的转账赔偿。
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但闻潮声狠了心、任由常鸣自生自灭,而且就连闻家夫妇也要找她秋后算账了。
常晓梅是个没什么文化的普通人,早些年和丈夫离婚后,一直靠着小摊子维持生计,后来,唯一能够依靠的儿子常鸣出了事,她埋怨过老天爷的不公平,但最后只能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常晓梅仗着儿子出谋划策,干脆将闻家当成了取款机。
如今一遭东窗事发,常鸣又躺在医院不省人事。
常晓梅一个人哪里能和闻春申、宋雪兰这样的高知进行对峙?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后悔自己今天这一出戏太过冒失。
“……”
常晓梅心慌意乱地逃离出了病房,结果又猝不及防地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席追早已经缴完费用回来了,就站在门口。
“常女士,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已经报警了。”
席追沉着脸将电话放了下来,不让她有逃离的机会,“提醒一下,在医院病房闹事威胁,也是会被拘留的。”——
作者有话说:现在起会有一堆人维护我们乌龟宝宝啦!(闻导自个儿也慢慢强硬起来了[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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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077章·新曙光】 “他电影剧本……
辖区派出所和医院离得很近, 在接到报警后,警方很快地就赶到了医院病房。
常晓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色更白了。
没有了亲儿子的出谋划策,她几乎就没了主心骨, 一改对着闻潮声时的那种胡搅蛮缠、哭闹寻死, 谎称自己只是来探望闻潮声的,没有闹事。
但架不住报案的闻春申和席追态度强硬。
警方调来了医院走廊的监控视频,确认了常晓梅确实有蹲点的嫌疑。
在确凿的监控证据面前, 常晓梅又显露出了耍无赖的那一面,扯着嗓子哭喊叫嚣,“潮声!你可不能这么对我啊!我要是被警方抓走了!小鸣他一个人在医院怎么办啊!潮声!”
“宋老师!你也是当妈的!你应该理解我啊!”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啊!你们就放了我们母子这一回吧!我求你们了!”
“……”
可惜,这样的叫喊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警方同样了解了这两天的网络舆论,在确认常晓梅和常鸣是母子关系后, 直接公事公办将她拖着带走了。
一墙之隔的病房里。
宋雪兰听见渐行渐远的喧闹,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才勉强压了下去。
说实话,他们夫妻两人从来都不是狠心无情的脾气,做事也习惯留有分寸和体面。
但常家母子这些年对闻潮声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可恶, 坏事做尽了居然还想着来乞讨他们的宽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们当父母的,说什么都要替自家儿子讨回真正的公道!
闻潮声主动给宋雪兰倒了杯温水,宽慰她,“妈,我已经没事了, 你别为了这些事情气坏身子, 不值得。”
宋雪兰叹了口气,看着闻潮声的眼里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干脆抱了上去,“声声, 对不起,都是妈妈给你的关心不够,才会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不吭声。”
“……”
闻潮声感受到母亲身上一如既往的温暖气息,喉间发酸,“不是的,是我做得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宋雪兰哽咽,“答应妈妈,以后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闻潮声抚拍了一下母亲的后背,给予保障,“不会了,我再也不犯傻了。”
闻春申一进门就看见了母子相拥的场景,忍不住动容。
父子俩的视线相对,又微妙错开。
他们是一脉相承的内敛,时隔多年的面对面,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破冰。
好在作为中间人的宋雪兰反应及时,她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对着丈夫说,“老闻,你赶紧把那俩保温盒拿过来,耽误了这么久,声声肯定饿了。”
“欸。”
闻春申连忙照做。
宋雪兰起身帮忙,将精心准备的菜色全部摆在了病床前的小饭桌上,“声声,妈妈厨艺不好,这些都是你爸亲自下厨做的。”
“他特意问过医生才做的营养餐,你都可以吃。”
“……”
闻潮声望着还冒着热气和香味的菜肴,眸光松动。
闻春申在妻子的眼神示意下,将擦拭干净的筷子递给了闻潮声,“尝尝?”
向来在剧组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大导演,此刻对上许久未联系的亲儿子,言行举止反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拘谨。
闻潮声看在眼里,一时间心疼、自责和愧疚盘踞在了心尖。
他伸手接过闻春申递来的筷子,时隔多年,终于又心甘情愿地喊出了那声称呼,“爸。”
闻春申霎时松了口气,“欸。”
他的声线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迟来地表述自己的歉意,“潮声,是爸爸欠你一个道歉。”
无论是当年反对恋情时的那一巴掌,还是事故发生后的处理办法,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太过独断专行,忽略了闻潮声作为当事人的心情和感受。
这些年,闻春申想明白也想透彻了。
外人的看法哪怕再重要,哪里能抵得过亲儿子的幸福?
趁着这个机会,闻春申干脆表态,“以后只要你好好的,无论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再也不会随意干涉了。”
闻潮声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也反思自己的任性,“爸,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些年,让你和妈妈担心,对不起。”
“好了好了,父子哪有隔夜仇的?”
宋雪兰看着父子两人和解,总算露出点真切笑容,“过去的事情都别再提了,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三口可不许再吵架了。”
闻春申颔首,将鸡汤往闻潮声的桌前挪了挪,“这汤得趁热喝,你先试试。”
闻潮声舀着喝了两口,给予肯定,“好喝的,很鲜。”
闻春申笑了,“那就多喝点,我听医生说你这身子骨太虚了,要多补补。”
闻潮声却没急着继续喝,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往病房外。
知子莫如母。
宋雪兰一眼就看穿了闻潮声在念着谁,忍不住替自家儿子出声,“小追呢?他刚不是和你一块见警方了?怎么没回来?”
话音刚落,席追就推开了虚掩的病房门,“宋姨,我在呢。”
闻潮声对上席追投来的视线,眸光不自觉跟着一亮。
闻春申将自家儿子的这点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不由也看向了席追,“你待在外面不进来做什么?”
席追一点儿也不畏惧未来岳丈的审视,“这不是就等闻叔同意吗?”
其实,他是考虑到闻家三口太久没见面,肯定需要时间去解开心结、缓和关系,故意等在外面不打扰的。
“你这臭小子。”
闻春申心情不错,点了他一句,“和你爸年轻的时候一个德行。”
席追笑了笑,直接靠到闻潮声的身边,挨坐在了床沿,“闻叔的手艺看着就好吃,你多吃点。”
宋雪兰递给他一双筷子和碟子,“小追,你也吃,这两天照顾声声辛苦了。”
席追接过,“谢谢宋姨。”
闻潮声往他的碟子里夹了一块排骨,低声说,“你尝尝,我爸做得排骨很好吃的。”
席追弯起嘴角,忍不住和他咬耳朵,“谢谢哥哥,以后我也给你做。”
“嗯。”
闻潮声脸颊发烫,想起父母还在边上看着,连忙低头假装扒饭。
闻春申闻春申自然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小结界,有些微妙,也有些庆幸。
别的不说,至少席家是知根知底的,他们也信得过席追的人品。
过了一会儿,闻春申才发问,“对了,常鸣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他又出事了?”
“……”
闻潮声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太确定,“好像是车祸?”
“嗯。”
席追原本不打算让闻潮声知道这事,但他没想到常晓梅会找上门,事到如今,只好老实交代,“今兆上午那会儿给我打电话,昨天直播的同一时间,派出所那边就已经有所行动了。”
鲸影联合席追的工作室联合报案。
根据常鸣之前发给闻潮声的微信定位,警方很顺利就查到了对应酒店的房间号。
“但警方低估了常鸣的疯狂程度,谁都没料到他还备了强功能的防身电棍,电到民警后还想着操控电动轮椅逃跑,结果就在十字路口遭遇了车辆碾压。”
席追讲了个大概经过,又将结果一并告知,“送到医院急救后,右手右腿都没保住。”
“因为涉及袭警,警方现在派人就在医院守着他。”
“……”
席追见闻潮声沉默,有些担心,“潮声?”
闻潮声回过神,对上了爱人以及父母的关切眼神,默契领悟,“放心,我没事,也不想着可怜常鸣,就是有点感慨,没想到闹到最后,他居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常鸣当初为了“困”住他,背地里一直在消极治疗,不肯配合假肢复检。
做人一意孤行到这种偏执的地步,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只能是他咎由自取!
宋雪兰听得心脏直突突,但并不怜悯常鸣,“哎,害人害己。”
席追坚定自己的看法,“不管常鸣是什么下场,我们该对他的追责都不能少。”
无论是常鸣在网上的造谣诽谤,还是前阵子对闻潮声的偷窥监控,又或者是昨天的袭警行为——
种种行径追加在一块,都已经足够他牢底坐穿了!
席追说,“我已经委托了我的律师团全权处理这些事了,潮声,你之后只需要安心休养身体,不用再管常鸣了。”
他私下询问过白睿,分析了闻潮声的心理病症诱因。
常鸣过往的pua控制算得上一个主因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闻潮声接触到这个疯子了。
闻春申也同意席追处理这事的手段和态度,又问,“医生有说过潮声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常晓梅拘留不了几天,我怕她还会找上来闹事。”
闻潮声又喝了一口鸡汤,觉得自己状态很好,“我觉得我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席追立刻反对,“不行,我下午问问医生,这事可不由你说了算。”
闻潮声吃瘪,“哦,好吧。”
宋雪兰暗笑,却没帮自家儿子说话。
闻潮声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对自己的身体和生活总是不够上心,还真得需要席追管着他才行。
“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好的。”
……
又过了两天,闻潮声才被医生允许出院。
虽然在病房里住了不到一周,但出院前要收拾的东西不少。
席追从铁柜里推出了一个银黑的行李箱,和闻潮声示意,“多出来的衣服和药品先放你的行李箱,可以吗?”
闻潮声意外,“我的箱子怎么会在这里?”
席追一直忙着照顾闻潮声,忘记了提起这件事,“出事那天,小朝去了趟你的出租房,干脆将这个箱子一并带过来了。”
他将行李箱放在床尾,伸手解开箱扣。
“欸,等一下——”
闻潮声来不及制止,箱子就已经被打开了。
席追的目光触及到没有防尘袋的一侧,骤然凝住了目光。
零星几样,他却全部眼熟。
一张《轮廓》杀青时的双人合照,一个他送给闻潮声的泥塑小人,以及一件他在横城给出去的外套,以及防尘罩的网袋里,是一堆分装了还来不及吃的药片。
“……”
席追凝住呼吸,眉心的郁色卷土重来。
他记得小朝说过,闻潮声将出租卧室里收拾得很干净,除了电子设备,就留下这一个孤零零的箱子。
如今看来,那天的闻潮声其实是留下了所有值得眷恋的东西,也放弃了求生的药物,独自一人带着快快去赴死。
席追指尖发麻,有些难受地低了头。
闻潮声察觉到爱人低落的情绪,连忙靠近,“席追,我……”
席追瞬间将他拥在怀里,压制着慌乱的气息,喊着名字,“闻潮声。”
“潮声……”
“我在呢。”
拥抱得力度太紧了,闻潮声有些呼吸不上来。
但他还是腾出手拍了拍席追发僵的后背,“席追,我在这儿呢。”
席追微微偏头,安静感知着爱人脖颈上的温热气息,逐渐安定下来,“哥哥,别再丢下我。”
闻潮声说,“不会了,我舍不得丢下你。”
席追松了怀抱的力度,凑近蹭了一下他的鼻尖,“说话算话。”
“嗯。”
闻潮声应声。
他忽地想起了箱子另外一侧的宝贝们,于是低声问,“席追,你看看另外半边装了什么吗?”
席追愣了愣,“什么?”
闻潮声主动拉开了防尘罩的外侧拉链,“你看——”
行李箱更为私密的一侧,装着好几样不同尺寸的礼盒。
席追还沉浸在后怕的余韵中,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些是什么?”
“送你的。”
闻潮声拿起其中一个礼盒,打开展示给他看,“这条是纯手工刺绣的领带,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联想到了你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
哪怕这条领带足以抵掉整个月的翻译兼职费用,但闻潮声还是买了。
他将领带在席追的身前比划了一下,很满足地说,“果然很适合你。”
“还有这个——”
闻潮声又将一对宝蓝色的镂空袖扣拿了出来,继续介绍,“设计师是意大利一位很著名的手工老师傅,我排了快两年的队伍才预约上的。”
“你在圈内肯定有很多正式活动要参加,以后如果合适的话,可以试着佩戴一下。”
“……”
席追隐约猜到了什么,心潮泛滥。
他主动拿起了一个礼盒,“我能打开吗?”
“当然。”
礼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全新的未拆封的医用护腕。
闻潮声记得每一样东西的来处和用意,“你之前在采访里说过,那会儿拍戏时不小心拧到了手腕,偶尔运动强度一大就会疼,我那会儿查了很多攻略,他们都说这款挺好用的。”
于是,闻潮声又攒了大半年的钱,在席追生日前夕买到了这款价格不菲的护腕。
闻潮声如数家珍,“还有这款游戏手柄,是我那天路过商场时看到一对同性情侣在试玩。”
即便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游戏小白,对所有的热门游戏一窍不通。
可他那天还是站在商店玻璃门外,带着羡慕偷偷看了许久,甚至忍不住有了憧憬,“我想着呢,万一呢?”
万一未来有一天,他还能和席追见面呢?
哪怕不是以恋人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名义玩上两把呢?
但现在,闻潮声终于敢更任性地请求,“席追,你以后有空能不能带我玩玩?我记得你小时候玩游戏可厉害了。”
席追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揽住他的腰应允,“好,我带你玩,你想玩多久都可以。”
“还有这个……”
闻潮声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是你生日那天,我去寺里求的。”
席追喉结滚动,早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半个箱子里装着的,是闻潮声在这六年里本应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一年一次,从未忘记。
在那些晦暗无光的日子里,闻潮声带着一腔无法出口的爱意,努力地物色、省钱、购入再藏好,他暗中奢望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然后再一点点地朝心上人靠近。
直到此刻,千帆过尽。
闻潮声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将这些礼物全部交付。
积蓄了多年的爱意轰炸,尽数涌向同一个人。
席追的心霎时沉甸甸的,幸福和酸涩搅弄在了一块,他怕自己在闻潮声面前控制不住又失了态,不得不暂时避开爱人的目光。
下一秒,他就瞥见了行李箱最底层的一叠剧本。
封面上隐约写着《烂泥》两个字。
席追主动将它抽了出来,紧接着就听见闻潮声说,“这是《烂泥》的第一版剧本。”
“虽然内容设定和现在正式拍摄的这版改进了很多,但我还是想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
“……”
席追翻开扉页,清晰地看见了“主演”那栏唯一的名字。
往事再度浮现,湿了眼眶。
——那得说好了,第一部文艺短片的男主角是我,第一部商业电影的男主角,也得是我。
——好的。
在四年前动笔的那个瞬间,闻潮声就已经确定了他的男主人选。
他电影剧本的第一席位,永远属于席追——
作者有话说:席哥:哥有老婆,他很爱我[爆哭][爆哭][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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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隔壁小狗正名一下:《烂泥》是双男主,我们俞小狗的演技也很出色!只是闻导最先确定的主演就是席哥哈[抱抱]
第78章 【第078章·新生活】 “欢迎回家。……
办理完出院手续, 一家人又在医院附近吃了个午饭。
闻春申和宋雪兰这次是急匆匆赶来的,帝京那边还有琐事没有处理好,夫妻两人商量了一下, 决定先行一步回京。
到了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宋雪兰还是忍不住叮嘱,“小追,声声就拜托给你了。”
席追应下, “宋姨,你放心。”
闻潮声也跟着开口,“爸,妈,你们落地之后给我报个平安。”
闻春申颔首, 制止了两个孩子下车,“你们就别下来了,免得被人认出来。席追,等有空喊上你家里人, 我们两家在帝京再好好吃个饭。”
席追应下,“好的,闻叔。”
直到闻春申和宋雪兰进了直升梯,闻潮声才收回了目光,“席追,我们走吧。”
时间还早。
席追没有急着发动车子, 而是牵住了爱人的手, “潮声,我认识一位从国外回来的精神心理科医生,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见见他?”
他实在是担心闻潮声的心理情况,以至于最近得了空就在微信上咨询医生朋友。
对方得知闻潮声的情况, 建议还是得进一步检查才行。
席追请求,“哥哥,和我去一趟?就当是给我个安心好吗?”
闻潮声对上他的担忧神色,没有抗拒地点了头,“好。”
…
席追借着熟人关系提前约了号。
两人抵达医院的问诊室时,是白睿亲自迎接的。
席追扯下了自己遮掩用的口罩,主动和闻潮声介绍,“潮声,这位就是白睿医生,是逢一在德国学医时的师哥。”
白睿笑着向闻潮声伸出手,“闻先生你好,我听席追在微信上提起过你的情况。”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待会儿会再为你做个全方面的心理检测以及问询,保守估计要一个小时。”
闻潮声回握了一下,“好的。”
席追和白睿交换了一道眼神,“白睿,麻烦你了。”
“客气。”
白睿带着闻潮声进了一对一的问诊室。
席追看着问诊室的木门关上,眸光微变,他重新戴上口罩,抓紧时间前往了同一院区的住院部。
…
住院部的顶层,是医院单独隔出来的特殊病房楼层,人少且安静。
此刻,两名警员守在一间病房门口,除此之外,他们的边上还站着一名身穿西装的中年人。
席追和中年人对上视线,后者快步迎了上来,“席先生,您来了。”
席追微微颔首,“张律师。”
被称为“张律师”的中年男人立刻将他引荐到了两位警员的面前,“蔡杨警官,这位就是我的委托人席追。”
席追摘下口罩,保持着该有的尊重和礼貌,“蔡警官好,这几天辛苦了。”
蔡杨看见席追藏在口罩下的真容,跟着反应过来,“席先生,是这样的,嫌疑人遭遇车祸重创,醒后就一直崩溃不配合治疗,寻死觅活地喊着要见闻先生,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原则来说,这种情况不属于法定的见面范围。
但警方一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二是出于后续办案查问的考虑,这才联系上了当时的报案人,也就是简今兆所在的鲸影团队。
后者又将这事同步给了席追。
席追正愁没机会找常鸣见面算账,得知这一消息后,他立刻让自己的律师代为转述意愿。
一来二去,警方就安排了这次会面。
蔡杨看着独自前来的席追,试探,“闻先生没来?”
毕竟,常鸣脱离危险后一直叫喊的是闻潮声的名字,和报案有实质性牵扯的人也是闻潮声。
席追毫不避讳地开了口,“我爱人刚出院不方便,我替他来是一样的。”
“……”
与此同时,张律师将签字审批过的书面申请递了上去。
蔡杨也已经接到了上面的通知,又看见这份合规的书面申请后,干脆没再多问。
他只说,“席先生,嫌疑人的状态很不稳定,你自己多注意着点,我这边的建议是长话短说,尽量不要起明面上的冲突。”
只是这话说完,蔡杨就觉得多余了。
现在的常鸣只留了左手还算健全,浑身插满了检测用的仪器管子,基本上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了。
席追微微颔首,“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
病房内的窗帘紧闭,密不透光。
各种仪器的动静混杂在一起,隐隐刺激着耳膜,就像是一种解不开的魔咒,让人永远深陷在了痛苦中。
麻醉药和止疼剂双双失去了作用,常鸣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痛醒了。
恍惚中,他看见床尾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
谁?!
心率在一瞬间飙升。
常鸣费劲睁开眼,但在目光对焦的霎那就陷入了错愕,“怎么……”
怎么会是你!
闻潮声呢?为什么不是闻潮声来看他!
因为呼吸机的阻挡,常鸣发不出完整的质问,所有的字节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席追将他惊愕又不满的神色尽收眼底,目光泛着冷意,“怎么?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再看见他?”
“……”
常鸣胸口起伏得厉害,浑身上下都在被痛意灼烧。
他目眦欲裂地抬起仅剩的左手,像是不要命般地扯下了呼吸机,“你、你滚!闻潮声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他不会、不会就这么丢下我的!是你!是你把他藏起来是不是!”
一连串的质问沙哑而劈叉,像极了漏气的破旧手风琴。
席追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偏偏还顺着他的话去诛心,“是,我是把他‘藏’起来了又怎么样?”
“我不仅‘藏’着他,我还会跟他结婚,和他生活一辈子!这六年以来,你所有肖想着却不敢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和他做。”
“最重要的是,闻潮声的心在我这里了,你懂了吗?”
“……”
常鸣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像是被逼到了绝境,面容近乎扭曲。
席追冷眼旁观着他的丑态,一针见血地戳破,“常鸣,你动不动把自/杀威胁挂在嘴边,实际上你才是最舍不得死的那一类垃圾。”
像他这样的人,宁愿像个臭虫在阴沟里苟延残喘地活着,也不可能生出毅然赴死的勇气!
“我告诉你,法律不会允许你死得那么容易,我会聘请最好的律师团队,将你犯下的所有错事一一坐实,我一定叫你牢底坐穿!”
这些年,常鸣施加在闻潮声身上的痛苦,未来的他只会待在监狱里面加倍偿还!
“对了,别以为自己是残疾人就可以卖惨减轻刑罚。”
席追瞳孔幽深,隐藏至深的戾气显露。
他今天之所以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彻底断了常鸣的念想,好叫对方知道——
他自以为是的道德绑架,如今已经威胁不了任何人!
“像你这样半身不遂的残疾坐了牢,下场只会更惨,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席追毫不掩饰自己人性最恶的那一面,是警告、是威胁、更是恐吓。
常鸣的心脏无端生出了寒意,“不、不会的!”
席追却不愿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干脆转身离去。
“不……”
心理上的恐惧灭顶,甚至一度压过了身体上的痛苦。
常鸣开始发了疯似地求饶,“求你别走!你让闻潮声来见我!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我要见闻潮声!”
他甚至翻身滚下了床,却因为丧失了行动能力而狼狈趴着,“闻哥!闻哥我错了!”
痛苦加剧,仿佛没有边际,心率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开始,闻潮声是真心在关心他、对待他的,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常鸣狼狈又懊悔地留着眼泪,倒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喊着,“闻哥,你别不要我,闻哥,我错了……我改……我都改……”
只可惜,迟来的忏悔是最无用的,直到此刻,常鸣才真正地意识到——
失去了闻潮声的庇护和纵容,他的人生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晦暗,未来等待着他的只有生不如死的铁窗折磨!
……
不同于昏暗阴冷的病房,此刻的问诊室内,阳光遍布,照得人心温暖。
白睿将医助送来的药递给了闻潮声,“闻先生,接下来得按照医嘱吃药,如果你同意的话,同步的检查报告和药物说明我也会发一份给席追。”
“另外,建议你每隔半个月就来做一次心理疏导。”
“哪怕不找我,也可以找别的心理医生。”
闻潮声对白睿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白医生。”
白睿微笑,“不客气,其实你今天的检查结果比我想象中得要好很多。”
闻潮声跟着笑,“嗯,我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感觉很好。”
他远离这些年最惧怕的常鸣,得到了父母的体谅、朋友的支持,和分手多年的爱人再没误会、重归于好。
闻潮声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还可以如此鲜活。
白睿已经猜到了闻潮声和席追的关系,坦诚说,“你知道吗?我这两天的微信都快被席追问爆了,每天睡醒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就是他一连串的消息。”
闻潮声好奇,“白医生,你和席追很熟吗?”
正说着,他就联想到一种可能性,“席追他……”
白睿听见眼前人的欲言又止,就猜到他想要问什么。
“出于职业素养,也出于对曾经的患者隐私保护,我不能告诉你关于席追的事。”
“……”
患者?
闻潮声听见这个称呼,眼底顿时涌出一丝紧张。
但下一秒,白睿就摘下了自己的医生胸牌,话锋一转,“如果是作为朋友,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向他的恋人透露一点儿?”
闻潮声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很认真地请求,“白医生,请你告诉我。”
“当初,逢一联系上了我,说他的发小出了点情况,问我能不能抽个私人时间帮个忙看看。”
也就是在夏逢一的牵线搭桥下,白睿第一次见到了席追。
“我记得,席追那个时候的状态很差,几乎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得依靠大量的酒精强制麻痹神经,才能进入短暂的睡眠,但又很容易被噩梦惊醒。”
“我问他做了什么梦?”
“他说,他会梦到他的恋人以各种方式抛弃他,很多时候,梦里总是找不到人,就连发出去的微信也得不到回复。”
“严格意义上来说,席追当时的情况是一种很典型且严重的分离焦虑。”
“……”
闻潮声呼吸滞涩,却比任何人都明白席追那份不安的来源。
白睿继续说,“因为患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日常又得面对高强度的电影拍摄,身体超负荷吃不消了,所以他才找我帮忙治疗。”
闻潮声艰难地追问,“那后来呢?他有好点了吗?”
白睿讲这件事的初心并不是为了让闻潮声自责,而是想用另外的视角补全他们之间有可能存在的信息差。
“后来,我们用了药物治疗、心理辅导,也尝试了不同的入睡方式,情况是有好转一些。”
“每隔两个月,我都会找席追确认近况。”
“自从他入了上个剧组拍戏,他说自己就很少再有失眠的情况。我追问他发生这一变化的原因,他说,自己想见的人终于回来了。”
——每天住在门对门,每晚入睡前只要想到他在,我的心就觉得踏实。
白睿原封不动地转述了席追的原话,补充解释,“这在心理学上有个最简单的解释,叫做依恋伦理。闻先生,你一直都是席追的情感锚点。”[*]
“但我今天和你聊完才知道,他与你而言也是同样的。”
只有天生契合的爱人,才会激活属于彼此的安全型依恋,通过亲密接触,还能引起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共同的双重调节。[*]
通常来说,这样的关系建立足以抵抗大部分的负面情绪。
闻潮声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原本担忧的眼眸逐渐松动。
白睿笑着说,“闻先生,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一位好的伴侣的存在,有时候远比心理医生更管用,以你们俩现在的身心情况,待在一起彼此陪伴或许才是最优解。”
闻潮声了然,“谢谢白医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滋滋滋。
手机上设定的闹铃响了起来。
白睿猜想席追应该已经重新在门口等着了,于是率先起身,“闻先生,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好的。”
闻潮声也站了起来,拿着新开的药片往外走。
席追早已经从住院部返回了问诊室的门口,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怎么样?”
“比想象中要好。”
白睿长话短说,“我待会儿还有个科室会议,具体的报告分析和药物使用,我晚点发你微信上?”
今天下午,他本来是不用坐诊的,完全是看在席追的私人面子上才来这一遭。
席追颔首,“嗯,多谢,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客气了。”
等到白睿转身回了问诊室,席追立刻接过了闻潮声手中的药袋,“累不累?”
“不累。”闻潮声并不知道他去找常鸣了,反问,“一直干坐着等我,会不会很无聊?”
席追笑了笑,“不无聊,走吧,回家再说。”
“好。”
……
闻潮声已经退租了青湾公寓楼的合租房,这会儿,席追直接将他带回了荣安府的新家。
车子又驶入了熟悉的地下车库。
只是这一回,闻潮声没了重逢初夜时的拘谨,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小小期待。
席追率先下车,他没再留给闻潮声一个决绝的背影,而是绕到了副驾的车门边上,主动开门邀请。
“来,下车。”
“……”
闻潮声眸光微垂。
他望着席追递上来的手,心一动,牵了上去。残留在重逢初期的遗憾,终于得到了延迟的满足。
闻潮声没忍住,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席追。”
席追更为亲密地和他十指紧扣,“我在呢,下车吧。”
“嗯。”
闻潮声笑了笑,感觉自己快被幸福淹没了。
两人肩抵着肩走到了车库侧门,电子门紧锁着。
席追二话不说更新了门禁系统,他将闻潮声的指纹、面容依次输入,而六位数的电子密码始终不变,是他们初恋那天的年份日期。
——滋滋。
电子门应声而开。
时隔七个月,闻潮声又一次踏入了这个新家,以男主人的身份。
“哥哥。”
席追从背后拥住闻潮声,内心多年的渴求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实现,“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即将开启同居新生活[让我康康]
感谢小可爱们订阅支持[橙心]——
[*]心理理论的相关阐述源于网络,如有不恰当、不严谨,还请谅解(鞠躬)
第79章 【第079章·新生活】 “他抓紧了,……
“……”
欢迎回家。
闻潮声感受着席追从背后拥紧的力度, 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是第二次来到这幢别墅,对家里的一切还都很陌生,但不知道为什么, 从踏进门的这一刻起, 他就在爱人的欢迎和拥抱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席追感知到了闻潮声漫上来的情绪,吻了吻他的耳朵,“哥哥, 我带你参观一下?”
闻潮声偏头看他,“嗯。”
席追从玄关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黑色拖鞋,拉着爱人换上。
上回来的时候,闻潮声穿得就是这双。
这会儿,他看着席追脚上的同款不同码, 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席追,我们穿的是情侣款吗?”
“是。”
席追一点儿不掩饰自己的私心,
这对情侣拖鞋, 席追从新家置办初期就照着闻潮声的鞋码买好了,重逢那晚,他就迫不及待地拿给对方穿上。
只不过,席追那会儿还顾着所谓的面子和自尊,他怕闻潮声发现这点小心思,所以自己反而换了另外一双普通拖鞋。
闻潮声得知了真相, 望着软绵绵的拖鞋, 忍不住笑。
席追重新牵住爱人的手,带着他开始从负一楼参观。
负一楼大致分为了三个区,除了外面的车库,左边是下沉式的家庭影院, 右边是多功能的游戏区。
只是到现在,这两个功能区都还没正儿八经地用过一回。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看电影,我可以陪着你扒片,你可以陪着我研究表演细节。”
席追说起自己最初设计时的憧憬,同时还记得闻潮声的每一个请求和愿望,“你不是给我买了游戏机吗?晚点我们就一块在这里试玩,好不好?”
“好。”
闻潮声很期待,镜片下的眸光很亮。
席追带着他从楼梯往一楼走。
主屋门在一楼,绕过玄关就是开放式的厨房台面加餐桌,这会儿,夕阳正好散进客厅的落地窗前,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温馨感。
两间布局相似的客卧相连,都有小门可以直接通向后院。
不过直到现在,这两间客卧都没有投入过使用。
闻潮声好奇,“逢一和照野没来过吗?”
他知道席追的私人边界感很强,一般的朋友也就算了,怎么连两位发小也没来过呢?
“他们来过一次,但没住过。”
席追摇头,实话实说,“因为缺了你,所以我一直没举行新家该有的暖房仪式。”
对席追来说,这是属于他和闻潮声两个人的家。
闻潮声这位最重要的家主人都还没回来呢,关系再好的客人也只能靠一边站了。
闻潮声从三言两语中就感受到了爱人的在意,不免动容,他轻晃了一下两人相握的手,“等过阵子,我们一起补上暖房仪式,好吗?”
席追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好,都听你的。”
两人又一同上了二楼。
二楼的空间完全是席追的私人领域,主卧、衣帽间、外卫、书房、健身房依次排开。
那个晚上,闻潮声只对外卫和主卧留了印象。
如今再次参观,他又抓住了一点儿曾经被忽略的细节,“席追,浴室里的那件浴袍,其实也是你早就按照我的尺码买好的,对吗?”
“嗯。”
席追干脆承认。
其实不止是浴袍,就连水杯、牙刷、毛巾……只要是在这个家里能用得上的生活用品,他全部买了闻潮声的那一份。
席追想起那晚落在闻潮声身上宽松有余的浴袍,又沾上了一丝心疼,“可我没想到,你瘦了那么多,我待会儿就重新下单,按照你现在的体重买更合适的。”
“不要重新买了。”
闻潮声制止,面对面地看向他承诺,“我以后会好好吃饭,争取把掉的那些肉全部养回来,你得好好监督我。”
席追巴不得他赶紧长肉,连忙应下,“好,以后变着法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闻潮声没了以往的拘束和退缩,甚至还会主动提要求了,“那我今晚就想吃你做的菜,想吃排骨。”
席追巴不得爱人更主动一些,有求必应,“遵命,哥哥。”
…
上回身体正难受、情绪又紧绷,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席追带进的卧室,但这次不同了,他前脚才刚迈了进去,后脚就在空气里捕捉到了一股浅淡的、熟悉的香味。
闻潮声步伐微顿,不太确定地看向了席追,“……怎么有股香味?”
席追没想到爱人的鼻子灵成了这样,眉梢微挑,“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闻潮声不解,“嗯?”
席追带着他走到一处柜子前,打开柜门,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香薰蜡烛,一时间,浓郁的香气骤然扑了出来。
闻潮声这下子越发确定了,“是椰奶的气味?”
席追随意拿出了一个香薰蜡烛杯,递给他闻,“嗯,就是你以前最爱用的那款身体乳。”
闻潮声轻吸一口气,“嗯?”
席追轻描淡写,“有段时间,我失眠得很厉害,一直睡不好觉。”
“……”
“直到有一次,我在行李箱里翻找出了你当初遗留的那瓶身体乳。”
席追看向闻潮声,轻声透露,“只要一闻到那个味道,我就总觉得你没离开我、你还留在我身边,那天依靠着那个味道,我意外地睡了个好觉。”
闻潮声想起了白睿说过的那段话,心疼泛滥。
这些年,何尝只有他一个人在海外备受折磨?生活在国内的席追同样煎熬。
“后来,我让小朝大量购买了那款身体乳,托人将其中一部分做成了助眠香薰蜡烛,进剧组拍戏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燃上一小罐。”
这个气味,曾经属于爱人的一部分。
这个认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精神抚慰剂,让席追在连轴转的拍摄通告中得以放松。
“我之前有一次在进了你的酒店房间,也闻到了这个味道。”
闻潮声彻底想明白了,看向爱人的眸光里更显歉意,“刚进《烂泥》剧组那会儿,因为我的退缩,你压力是不是也很大?休息得不好?”
“对我来说,能每天见到你,就已经很好了。”
席追揽住闻潮声,凑近去贴他的唇,“但我隔三差五就想要往你房间里跑,每次留宿都想要抱着你睡觉,就是因为你比这些东西都更管用。”
香薰赋予的味道再相似,都不如埋头贴近爱人颈窝时那一秒。
那一刻所散发出来的温热气息,会给他一种无法用言语解释的踏实感。
“你不是吗?”
席追反问,故意逗他,“变着法地‘偷’我的外套,和我香薰异曲同工。”
闻潮声听见“偷”这个字,强烈的道德感使得他瞬间脸热,“我没偷,那、那本来就是你给我的。”
“嗯,没偷,我的东西都可以是你的。”
席追勾着他的气息,贴着他的唇,“连我也是你的。”
“唔。”
闻潮声仰着头,任他索取,也任由他给予爱意。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黏黏糊糊的缠吻,还没等气息喘匀就听见了屋外传来的动静。
突——突——突——
似乎有什么在敲击着木门,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点含糊的语调。
“放我出去!Jaaay~!”
“……”
闻潮声不确定地分辨着,“是黑老大的声音?”
席追显然更熟悉这拆家的动静,叹笑,“嗯,差点把小家伙忘记了。”
他带着闻潮声走出卧室,路过书房,走到了最边上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门一打开,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就“簌——”地冲了出去。
黑老大绕着楼梯上下的那点空间,娴熟且急速地飞了好几圈,兴奋坏了,“jaaay!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飞着飞着,还掉了两根小绒羽毛。
席追一声令下,“傻鸟,回来!”
黑老大扑棱着翅膀往回飞,思考了几秒后,才选择停在了闻潮声的肩膀处,“你好,你好。”
闻潮声揉了揉黑老大的小脑袋,“好久不见。”
黑老大摇头晃脑地表达着开心,甚至还凑近,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贴了贴闻潮声的脸颊,“哥哥,想哥哥,喜欢哥哥~”
闻潮声一下子就心软了,“宝宝,我也想你了。”
“……”
宝宝?
席追看着一人一鸟的互动,吃味抬手,直接将黑老大从闻潮声的肩膀处扫开,“少卖乖。”
“小气鬼~”
黑老大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回来的新词汇,咕噜噜地发出两声抗议,“席追,小气鬼,喝凉水~”
“……”
席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一只八哥吐槽,无语蹙眉。
闻潮声难得见到爱人吃瘪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没忍住偷跑一声笑。
席追趁机和他贴得更紧了,争风吃醋,“还笑呢?你帮它还是帮我?嗯?”
“怎么还和一只小鸟计较上了?”
闻潮声笑着将视线往小房间里面探,“这是你给小家伙们单独准备的房间吗?”
“嗯。”
房间里面布置得像是一个小型树林,还有真实的树枝和鸟窝,除了全自动化的投粮饮水的机器,底下还放着一台全自动的扫地机器人。
黑老大主动飞到了超大型的生态缸边上,叫,“快快,快快!出来玩!”
席追带着闻潮声走了进去,解释,“前几天你住院,我顾不上它们,就让小朝将它们一块关进了小房间。”
八哥的生存能力强,但黑老大太好动了,这房间面积根本不够它折腾。
闻潮声拿起生态缸里的快快,眼中凝上迟来的愧疚,“快快对不起,那天不应该把你单独丢下。”
幸好席追他们及时赶到,不仅救下了他,也找回了快快。
快快早已经熟悉了闻潮声的气味,这会儿正乖乖仰着脖子看着他,似乎是听懂了这声道歉。
席追也用指腹抚摸了一下乌龟壳,“我得感谢它才对,那天下午要不是有快快陪着你,我也没办法这么及时地猜到你在哪里。”
黑老大也飞回到了席追的肩膀上,很高兴地嘟嘟囔囔,“jaaay~”
正是因为有了两只爱宠的陪伴,才能让他们在最煎熬的时刻都能留有最后一丝希望。
对新家的介绍还剩下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席追眸底透出一丝紧张,拉紧闻潮声的手发出邀请,“哥哥,带你去三楼看看?”
“嗯?”
两人顺着楼梯走到最顶层。
闻潮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别墅的阁楼布局,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猜测,没等深想,席追就已经替他打开了阁楼的门。
霎那间,源于七八年前的畅想幻化为现实,完美展现在了闻潮声的眼前。
——席追,我之前也特别想要一个小阁楼。
——你想要什么样的?
——面积不需要很大,能用来放我的剧本、我的电脑、我的工作台就够了。
——但天窗一定要特别大的,白天能晒得进阳光,晚上要能看得到夜空。
——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嗯,到时候装修完了,我请你来家里暖房做客。
“……”
闻潮声盯着这间完全在自己构想内的阁楼工作室,眼中骤起波澜,“席追,你……”
“喜欢吗?”
席追将闻潮声带进了这方天地,“我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个阁楼,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哪怕那个时候,他们两人已经“分手”快两年了。
可席追联想到了闻潮声曾经关于家的憧憬,还是毅然决然地买下了这套房子。
他们之间隔着异国和误会,忍着时间的磋磨,甚至掺着一度的埋怨和痛苦,但还是抵不住始于年少的那份爱意——
这些年,不止闻潮声会幻想着有朝一日的重逢。
他会在席追的每一个生日用心准备礼物,祈祷自己有机会能将那些礼物亲手送出去。
而彼时的席追抱着同样的憧憬和渴望,在不为人知的时间里,他一点一点地布置着这个属于他们的家。
那些独属于闻潮声尺码的日用品、属于他们爱宠的小房间、以及这间早就刻上“闻潮声”姓名的阁楼工作室,无一不在证明——
他爱闻潮声,他一直在等着闻潮声回来。
“……”
闻潮声不说话,蓄着眼泪,安静地环视着一切。
直到他的目光触及了工作台边上的展示架,里面放着两座百花奖的奖杯,底座分别印着两行字:
——第十五届最佳导演,闻潮声。
——第十八届最佳男演员,席追。
它们带着近乎一致的外观,仿佛天生就属于同一对。
闻潮声心头滚烫,雾气又一次弥漫上了眼眶。
“本来那天见面,想要送给你当复合礼物的。”席追及时从背后拥住了爱人,抵在他的肩头。
“对不起,承诺给你的奖杯迟到了这么多年,我也迟到了这么多年了。”
“……”
闻潮声强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颤抖着伸手,拿起了这两座爱人为他精心保管的奖杯。
被迫错位的人生,似乎在这一刻才彻底回到了正轨。
席追调整姿势,将他面对面地拥入怀中,“哥哥,这回要抓紧了,好吗?”
闻潮声泣不成声,“嗯。”
他抓紧了。
他再也不会放开了——
作者有话说:席哥也超爱!
乌龟宝宝抓紧了爱情,也要重新抓紧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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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080章·新生活】 “哥哥,你亲……
在闻潮声的提议下, 席追终于补上了迟到了快三年的暖房仪式。
他没有邀请太多圈内的朋友,一来是考虑到闻潮声内敛的性格、见了太多生人会拘束,二来是因为人多就注定吵闹、怕影响了闻潮声的休息。
综合考虑后, 两人只邀请了简今兆等关系要好的朋友, 以及席追经纪团队的成员。
简今兆到的时候,席追的经纪团队已经在屋内热聊上了。
全场就数助理小朝的声音最嘹亮,“来来来, 这个好彩头就摆在茶几这里!”
“这么热闹啊?我没来晚吧?”
简今兆笑着将买来的花束递给了闻潮声,“潮声,祝你和席追乔迁大喜。”
闻潮声接过好友的好意,“没来晚,谢谢今兆。”
简今兆远远望见正在客厅里喧闹的众人, 趁着在门口的片刻安静和闻潮声说,“潮声,你过两天有空吗?我想找时间单独约你聊聊。”
面对好友突如其来的邀请,闻潮声虽然疑问, 但还是配合点头,“好的,我有空的。”
电影《烂泥》拍摄结束后,他一时间也没有安排新的工作,最近又都在家里养身体,多得是时间。
话音刚落, 在客厅等不及的席追就寻了过来, 他毫不避讳地搂上了闻潮声的腰,“怎么一直站在门口聊天?”
简今兆瞧见他们两人明目张胆的亲密,揶揄,“我不过就是占用了一两分钟的时间, 瞧把你急的。”
“……”
席追也不反驳。
自从两个人复合后,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黏着闻潮声,但凡对方离开视野超过一分钟,他就坐不住了。
闻潮声耳根发烫,将好友送来的花往席追的怀里一塞,“今兆,先进来吧。”
“嗯。”
简今兆跟着他们进屋。
席追随口问,“我给俞演连发了两天的邀请消息,但他一直没回,怎么回事?”
闻潮声将冒着热气的迎客茶递给简今兆,不解嘟囔,“俞演没回消息是他的事,你问今兆做什么?”
“……”
席追眉梢一挑,突然觉得爱人的迷糊劲挺可爱。
在《烂泥》剧组时,闻潮声工作时的心思都在拍摄上,私下里的心思都在席追的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俞演对于简今兆的亲密超出了一般的老板和艺人的范围。
简今兆暗笑,也不说破自己和俞演的关系,“俞演试上了孙导的新电影,这阵子在封闭集训,一周才拿一次手机,估计还没看到。”
“孙导的新电影?那俞演可有苦头吃了。”
席追知道孙茂源拍摄时的压力,作为过来人的他略微有点同情进组的俞演,“等下次吧,我再单独请你们。”
简今兆笑了笑,“行。”
叮咚。
刚关上的门又响起了动静。
闻潮声透过电子门的监控,看到了久违且熟悉的面容,眸光一亮,“是逢一。”
席追勾唇,开门迎接发小。
夏逢一没了前两年在海外时的夸张发色,但穿着依旧靓丽时髦。
他直接无视了给自己开门的发小,直奔着闻潮声就抱了上去,“潮声!好久不见!想没想我——”
突如其来的拥抱太过热情,闻潮声的眼镜都差点被撞掉。
他连忙用手托住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又发自真心地回了一个拥抱,“逢一,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边上的席追就迅速扯开了夏逢一,占有欲满满地将爱人拉回自己的怀里,“当医生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动不动对我男朋友搂搂抱抱算怎么回事?”
“呵。”
夏逢一对着席追比了个中指,“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秀恩爱。”
席追不否认,“能听出来就好。”
夏逢一嫌弃眯眼,看向闻潮声,“潮声,别怕,你要是被他逼的,那就眨眨眼,我一定想办法解救你。”
“……”
闻潮声藏在镜片下的双眼睁大了些,不眨。
夏逢一认命,“好吧,百年好合,婚礼记得让我坐主桌。”
他早已经知道了席追对闻潮声的感情,将发小这些年的不容易看在眼里,刚才是玩笑话,眼下才是真心话。
席追心满意足地勾唇,对发小一点儿不客气,“空着手来的?好意思嘛你。”
“谁说的?当然准备了。”
夏逢一将门口的大件礼品袋提了进来,“我的,还有照野的。”
沈照野还在国外忙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席追说,“这还差不多,进来吧。”
夏逢一哼笑,看向了还在玄关处饮茶的简今兆,“简老师,久闻大名,你好,我是席追和潮声的发小,夏逢一。”
“你好。”
简今兆和他握手,真心夸奖,“夏医生这张脸,不进圈可惜了。”
“是吧?”
夏逢一特别挑衅地看向席追,“当年潮声那部剧要是让我来演,现在就没席追什么事了,对吧?潮声?”
闻潮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
席追代替爱人将迎客茶塞到发小的手里,“快把嘴堵上。”
“茶不行,喝酒可以。”
“少不了你的。”
…
有夏逢一在的场子,就注定不会冷场,加上团队成员也都个顶个的爱玩爱闹。
一行人喝酒聊天,嗨玩到了十一点才结束。
简今兆的生活相对规律,是第一个提出离开的,小朝在内的团队成员们也都陆陆续续结伴离开。
唯有夏逢一醉醺醺地指着客卧,企图留宿,但遭到了席追的无情拒绝。
最后,他也被熟人开车接走了。
闻潮声站在开放式厨房的窗户边,正好可以目送着载着夏逢一的黑色轿车离开。
等到席追从屋外回来后,他才不太放心地问,“为什么不留逢一在家里休息?接他的那个人靠谱吗?”
“靠谱的。”
席追对发小醉酒后的习性很了解,“逢一醉酒后第一阶段很安静,第二阶段就会很闹腾,今晚让他留宿在家,只会影响你休息。”
说完,他就将闻潮声圈进了自己的怀里,“哥哥。”
鼻尖抵在颈侧上,温热的气息拂过,偶尔夹带着一个轻柔的吻,缠人得很。
闻潮声往后一缩,“痒。”
席追不依不饶,又趁机吻了吻他的喉结,“哥哥。”
“我在呢。”
闻潮声轻笑,哄他,“席追,你喝醉了,我给你泡点蜂蜜水,好不好?”
“没醉。”
席追顺势将闻潮声抱在了厨房开放式的大岛台上,拉平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你呢?今晚他们起哄得太厉害了,刚刚不应该让你喝酒的,还得吃药呢。”
“没事的。”
闻潮声今晚只喝了两小杯酒,这会儿没什么醉意,“治疗睡眠的药少吃一天也没关系,而且有你陪着我,不会睡不着。”
隔着衣料,席追慢悠悠地摩挲着闻潮声的侧腰,“长肉了。”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寸步不离地陪着、一日三餐地照看着,眼前人的体重总算往上涨了些。
“今早才称得体重,都胖了四五斤了。”
闻潮声明白爱人对自己的付出,软乎乎地捧着他的脸,“席追,谢谢你,辛苦了。”
“我们之间不说谢字。”
席追偏头蹭了蹭他温热的掌心,借着那一丝酒劲又黏了上来,“但我可不可以要点奖励?”
“唔。”
闻潮声感受到了腰上收紧的力道,气息一颤,“你、你想要什么奖励?”
席追将他的眼镜勾落,鼻尖抵着鼻尖,一点点地耐心引,“哥哥,你亲亲我。”
“……”
闻潮声望着近在咫尺的唇,心动地吻了上去,他学着席追平常亲吻的步骤,小心翼翼地描绘着、探索着。
唇齿间溢出淡淡的酒味,随着舌尖荡起的酥麻一路蹿升。
“好了。”
闻潮声的奖励点到为止,害羞地往回躲,但席追并不满足,欺身追了上来。
缠绵的吻开始变得激烈,萦绕在鼻尖的酒味更浓。
闻潮声觉得自己又醉了,被封住的唇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哼声,整个人软绵绵地想要往后倒。
虽然两个人已经复合了,但席追一直顾忌着他的身体情况,同居之后没有过太亲密的行为。
“凉。”
席追及时托住了他的后腰,将爱人抱了起来,“我们回主卧。”
因为身前抱的姿势,两个人几乎密不可分地贴着,短短几步楼梯的颠簸,却足以让彼此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
进了主卧,门被用力带上。
闻潮声被震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一颤栗,相同的环境引发了身体深处的记忆。
席追感受到了他的细微变化,“冷?”
“不是。”闻潮声有些局促地摇头,“是上次、上次有点不舒服……”
“……”
席追想起了自己那晚带着负面情绪的发泄,眸底显露自责。
闻潮声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动,连忙解释,“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怕。”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
席追吻了吻他的唇,以更珍视的姿态寻求同意,“哥哥,我们一起把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部覆盖掉,好吗?”
闻潮声对上爱人的眼,终究是没舍得拒绝,“嗯。”
……
密不透光的屋内,空气里堆积着浓郁的暧昧气息。
半睡半醒的闻潮声将自己蜷缩在了被子里,企图用这临时搭建的“龟壳”抵抗随时有可能到来的过分缠绵。
过了一会儿,被子的一角被掀开。
罪魁祸首凑近,难得讨乖,“哥哥?”
闻潮声很少会有发脾气的时候,现在勉强算是一次,“闭嘴。”
他软绵绵地抬着手,胡乱地推开席追凑上来的脸,哑透的嗓音含着一丝委屈,“……不想和你说话。”
“我错了,理理我。”
席追失笑认栽,“真的很克制了,没有闹你很多次。”
相比起那空置的六年,这两个晚上的占比实在算不上“很多次”。
闻潮声听见这话,越发往被子里面缩了缩,还是不想讲话。
席追只好改了话题,搬出救兵,“我刚看见今兆给你发的微信了,他要约你见面,说有事想找你聊。”
两个人的手机密码是一致的,甚至输入了彼此的指纹和人脸识别。
他们早已经没有了秘密,也给足了对方随时查看的安全感和信任度。
闻潮声这才想起来,简今兆在暖房家宴那天是提过一嘴,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他勉强探出脑袋,眼皮却累得直耷拉。
“……”
席追含笑对上他发困的视线,“要见吗?我帮你回他?”
闻潮声忍着不可言说的酸胀,忙不迭地点头,“嗯。”
见面总好过待在家里,免得还要被眼前人缠绵不休。
席追看破不说破,快速替爱人回了消息。
趁着闻潮声还没反应过来,他扯着被子的一角躺了回去,求和,“哥哥,别生气了。”
闻潮声很警惕,“你别闹。”
“知道,不闹。”
“你少骗人,明明就……”
没出口的拒绝变了调。
屋外明月高悬,引着又一轮潮涨潮落。
…
和简今兆的见面时间定在第二天的中午。
席追说什么都不放心闻潮声一个人出门,硬是陪同着一块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包厢。
闻潮声一进入包厢,就对上了好友暗含了然的视线,“要是没记错,我好像只约了潮声一个人吧?另外一位算怎么回事啊?最近存在感是不是太强了些?”
“……”
闻潮声脸红不吭声。
存在感极强的席追倒是显得很淡定,主动让出了两人谈话的空间,“你们聊你们的,我先去趟洗手间。”
简今兆看着席追出了包厢,又看向闻潮声打趣,“席追最近没通告啊?前些年,他在圈里可是出了名的进组劳模。”
“他最近休假,陪、陪着我呢。”
闻潮声想起前两日的不可言说,很心虚地转移了话题,“网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鲸影没受什么影响吧?”
“……”
简今兆饮了一口咖啡,没有拆穿好友的羞涩。
他简单提及了那场网络舆论的后续发展,这才说起正经事,“潮声,我今天找你有正事。”
闻潮声微微颔首,等待着好友的下文。
简今兆将桌角的策划书递了过去,“你有空的话,看看这文件?”
闻潮声推了一下黑框眼镜,接过,“这是什么?”
“潮声,我想我们的合作不应该止于《烂泥》这部电影,在我心里,你是一位很优秀的编剧,更是一位很出色的导演。”
简今兆毫不吝啬对好友的夸奖,带着十足地诚意开了口,“潮声,我想邀请你加入鲸影。”
“……”
闻潮声一怔。
下一秒,简今兆就向他投来了更为明确的橄榄枝,“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建立个人工作室,再以合作形式参与进鲸影未来将启动的所有项目,我很欢迎。”——
作者有话说:乌龟宝宝的事业也要重新运转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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