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反击一品楼 赵峰贿赂失败,心中不免着……
赵峰贿赂失败, 心中不免着急起来。
他当初不顾情面离开鼎香楼,在业内名声十分难听,离了一品楼, 苏市不会再有哪个大饭店开这么高的薪水给他, 因此赵德昌不管给他下发什么任务,他都得照办。
张永福这条路走不通,他又想到了一个人。
鼎香楼.广茂大厦分店
晚上十点多, 鼎香楼广茂大厦分店的灯火渐次熄灭,前厅的桌椅早已归位,服务员们结伴走出大门, 说笑声渐渐消失在街角。
后厨里, 只剩下一盏顶灯亮着暖黄的光,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弓着腰, 逐一做最后安全检查,灶台阀门,水电开关, 储物柜,冷藏柜, 手指在各种设备间熟练地掠过。
“还没走啊?”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卫焱回头,看见主厨吴师傅揣着袖子站在那里, 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
"马上走了,吴师傅。"卫焱直起身,顺手把操作台上最后一块抹布叠得方方正正。
"哎, 好。"
吴师傅没有多说,只是怀揣着那份笑意不紧不慢地踱步出了门。他离开后不久,厨房的顶灯"啪"地熄灭,整个鼎香楼在夜色中静悄悄的。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 行政办公室的玻璃窗透着晨光。经理王姐坐在办公桌后,熟门熟路地给吴师傅泡了一杯菊花茶,等茶放下后,她才重新入座,开口:
“吴师傅,你想好了没?要推荐谁?”
悠悠茶香中,吴师傅几乎没有犹豫地说:“卫焱。”
“小卫是吧?”王姐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在桌上摆放着的“员工晋升推荐表”上写上卫焱的名字:
“小伙子是很认真。”
吴师傅捧着温暖的茶杯,没有再说话,只有一双眼睛笑眯眯的。
已是上午十一点,距离午市开餐只剩半小时。后厨俨然成了战前指挥所,抽油烟机嗡嗡作响,砧板声、刀具碰撞声、厨师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形成一道紧锣密鼓的准备联线。
自从春季套餐推出后,鼎香楼的客流量翻了三倍多,原来工作日午市只有零星十来桌客人,现在大堂坐满过半,包厢全部订空,以至于今年刚进来的员工一下子要面临从未有过的繁重工作。
卫焱刚进饭店半年多,目前还是个切配,他站在砧板前,手起刀落,萝卜瞬间化作细如发丝的银线。
耳边传来几个嬉笑声。
“上周刚上了部大片,很精彩的,怎么样,晚上下班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啊?”
说话的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生,名叫李亮,而他提出一起看电影的对象则是打荷的许慧慧,徐慧慧嬉笑道:
“下班都这么晚了,哪里有空看电影啊?”
“话不能这么说的,工作再忙也要享受生活,我请你吃夜宵,你请我看电影,怎么样?”
女生抿嘴笑了,没接话。
其余人已经见怪不怪,这个李亮就是这么个油腔滑调的性格,店里但凡年轻些的女同事都被他搭讪过。都是单身年轻人,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只当是后厨的背景音,也就主厨吴师傅说了一句:
“马上午市了,认真点。”
吴师傅的声音不高,却让空气静了一瞬。李亮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假装认真工作,趁吴师傅转身时,却悄悄朝徐慧慧吐了吐舌头。徐慧慧捂着嘴扭过头,肩膀轻轻耸动。
周围人默契地移开视线,继续手头的工作,只有切菜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午市的鼎香楼后厨,瞬间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十二个灶眼同时喷出蓝色火焰,炒锅与铁勺碰撞出铿锵的节奏,蒸柜嘶嘶地吐着白汽,交织成一首高强度的厨房交响曲。卫焱立在砧板前,手中的双刀几乎舞出残影——切配岗是后厨流水线的第一环,他的速度直接决定了后续出菜的效率。
由于他事先准备充分加上熟练敏捷的动作,得以偷得空闲。他目光往厨房扫了扫,察觉到一丝异样。
李亮负责尾灶、专司简单小炒,这时候却不知为何晃悠到了后厨角落的高汤备料区,这里正在进行蚕豆煲预处理的关键步骤,高汤备料区的不锈钢桶冒着热气,桶边摆着几个白瓷盆,装着泡发好的干贝,火腿,焯过水的蚕豆碎,还有一小罐磨成粉的陈皮,李亮时不时地伸长脖子往桶里看。
“”
卫焱皱了皱眉,上前道:“李亮你干嘛呢?”
“嘿嘿,偷个懒,偷个懒。”李亮赔笑着回去了自己岗位。
这么点小事,卫焱不好发作,很快抛在了脑后。
然而,没过多久,卫焱的眼角余光再次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李亮又晃到了面点区。
自荠菜虾肉水饺上市以来,面点区九成的工作都围绕着这道招牌点心展开。此刻,两位师傅正坐在工作台前,动作娴熟地填馅、捏褶,手边很快便堆起一排排形如元宝、肚大皮薄的饺子。
李亮凑到负责调馅的刘师傅身边,胳膊肘撑在台面上,嘻嘻哈哈地说着闲话,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那盆粉嫩翠绿的馅料。
“刘师傅,你这馅料调得真香,隔着老远就闻见了。”
“去去去,少在这儿拍马屁,忙你的去。”
李亮也不恼,笑着打了个哈哈,转身晃回了自己的尾灶岗位。
单论行为,这确实符合李亮一贯的作风——上班不专注,爱偷懒耍滑,和谁都能搭上两句话。后厨里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可卫焱心里那根弦,却莫名地越绷越紧。他说不清缘由,只觉得李亮今天这番上蹿下跳,透着一股刻意的、不同寻常的焦躁。
晚上十点,鼎香楼广茂大厦分店的后厨已收拾妥当,李亮一如既往,一到下班的点就迫不及待走人。
从换衣间出来时,他正在打电话:“嗯,对对,有头绪了,待会见面细聊。”
卫焱看着低着头匆匆擦肩而过的李亮,眯了眯眼。
这时,吴师傅换好衣服出来,正好看到卫焱要出门,他惊讶道:“小卫,今天这么早回去?”
“嗯,今天有点事。”卫焱拉上外套拉链,简单告了别就离开了。
走出鼎香楼大门,他正好看到李亮骑上一辆灰色的电动车驶入人流中,卫焱目光微沉,快步走到自己的电动车旁,戴上头盔,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李亮的车子停在一家烧烤店前,进店之后,他左右扫了几眼,看到了一只挥舞的手臂。
他快步上前,一屁股坐到对面。
“来来来——”赵峰忙不迭给他倒了杯冰镇啤酒,连声道:
“辛苦了,辛苦了。”
李亮刚到店里的时候是在赵峰所在的分店当切配的,后来店里走了一大批人,他就顺势升上了尾灶去了现在的广茂大厦分店。
这人以前在店里的时候就油腔滑调,没个正经,一发工资就大手大脚花钱,到了月末就向同事借钱,是个寅吃卯粮的人。赵峰在张永福那碰了一鼻子灰,翻看好友通讯录的时候就想到了他,有的人能不为金钱折腰,但有的人,随便一点利益就能诱惑他出卖良心。
眼看一杯啤酒入肚,赵峰急着知道成果:
“你都打听出什么了?”
“我看到了,那个蚕豆煲里面添加了火腿干贝陈皮,事先需要至于水饺,则是”
眼看梦寐以求的信息近在眼前,赵峰心花怒放,用力拍着李亮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
"好兄弟!够意思!你放心,以后到了一品楼,哥一定罩着你”
“原来你们打得是这个主意——”
一道充满怒火的嗓音从二人身旁响起,两人齐齐抬头,看到卫焱铁青着脸从他们后面座位走出。
李亮惊讶睁大眼睛:“卫焱你怎么在这里?!”
——
手机里一段录音声音嘈杂,但已足够听清里面人物对话,祝莺将手机轻轻放到边上,抬起头看着广茂大厦分店的经理:
“所以,这个李亮是将春季套餐的配方泄露给了一品楼的赵峰是么?”
经理脸色沉重地点头。
祝莺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这个卫焱做的很好,你刚说原本就有打算推荐他晋升的是么?这事我记下了,后续再议。当务之急,是处理好李亮。“
“你现在联系法务部门,让他们尽快发布一份通报,明确李亮向竞争对手泄露商业机密的违法违纪事实,让所有员工都引以为鉴。”
“还有马上报警,让警方介入调查,同时准备好辞退文件,等警方做完笔录就立刻辞退李亮,工资结清但要扣下违约金。最重要的是,保留好所有证据,包括卫焱拍的照片、后厨的监控记录,后续如果涉及刑事责任,我们一定要追究到底。”
“明白了,小祝总。”
经理离开后,祝父从小办公室出来,脸上流露出真切的痛心与不解。他轻轻叹了口气,嗓音有些低沉:
“李亮在店里也干了三年了,从切配一点点做到尾灶,后厨的师傅们都带过他,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我自问待他不薄啊?”
这两年饭店行情不好,业绩下滑,鼎香楼从未给员工降过薪,把李亮调到广茂分店后,还给他涨了薪水。
祝莺安慰道:
“人有好有坏,坏的我们挽救不了,不如说,这次机会让我们看清了部分人的心,剔除了团队的隐患,还辨识出了卫焱这样的真诚勇敢细致的好员工,获得了可以提拔培养的好苗子,我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祝父闻言也只能点头。
报警后,由于人证物证俱全,警方迅速行动,将李亮与赵峰带走调查。
消息一出,一品楼老板赵德昌第一时间切割关系,火速开除了赵峰,并在官网发布声明,声称“个别员工行为不端,已严肃处理”,试图将全部责任推给赵峰。
害怕警察找上门,他更是连夜下架了所有春季套餐,企图抹去模仿痕迹,装作一切从未发生。
“这个赵德昌!”得知消息的陈思虞气得拍桌:“太狡猾了!甩锅的本事倒是一流!”
尽管证据确凿,但因赵德昌行动迅速,未对鼎香楼造成实际经济损失,最终李亮与赵峰仅被处以行政拘留五日及罚款。惩罚不重,但餐饮圈子向来消息灵通,经此一事,二人在苏市厨师界的名声彻底败坏,职业生涯算是走到了尽头。
只是赵德昌跑得快,外加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他叫赵峰干的,无法对他做出任何惩罚。难怪陈思虞愤愤不平。
“确实……”
祝莺指尖轻轻捏着下巴,眉头微蹙,不说陈思虞,连是她心里都堵着一股气。赵德昌明着纵容手下偷配方,事后却能全身而退,岂不是让外人觉得鼎香楼软弱可欺,谁都能来踩一脚?
她在十几年学到的一个道理就是,忍耐只会换来旁人变本加厉的欺负,只有挺直腰杆打回去,别人才不敢再轻视你。
陈思虞离开后,祝莺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翻出一品楼的网上主页,大众点评,美团,小红书,她一个个点进去,指尖划过店铺页面上的菜品图片和食客评论。
虽说有心反击,但是她不能学赵德昌那样耍卑劣手段,身为餐饮人,就该在灶台间见真章——用菜品堂堂正正地一决高下。
鼠标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祝莺的目光在评论区里慢慢扫过,忽然,一条评论攥住了她的视线:
【虾米爱吃:在一品楼吃了有两年了,从一品楼首店开业就一直关注,近来网上热议的 “一品楼和鼎香楼春季套餐之争”也有所耳闻。两边我都去吃过,说实话,春季套餐上一品楼确实不如鼎香楼做得用心,但作为老食客,我始终支持一品楼,尤其是那道“云腴鲈”,只要这道菜还在,我就愿意一直来。一品楼,继续加油!】
云腴鲈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似乎是一品楼的招牌菜?
祝莺指尖一顿,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这时候的一品楼,赵德昌正因赵峰事件心神不宁。
虽说他靠着甩锅暂时躲了过去,但他心里的石头始终悬着,总疑心鼎香楼还握着什么把柄。这些日子,他站在窗边窥探对面的频率愈发高了。
这天办公室里,他正强迫自己静心聆听电视里的讲经,办公室门“砰”地一声被撞开,经理冲了进来,扯着嗓子连声高呼:
“不好了不好了,老板!”
赵德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手里攥着的佛珠“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滚得满地都是。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直起身,怒喝道:
“慌什么慌!出什么事了!”
经理快步冲到办公桌前,将平板递到赵德昌面前,声音都带着颤音:“老板,你看——”
赵德昌接过平板,目光落在屏幕上的鼎香楼主页——页面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金黄诱人的菜品图:雪白的鱼片浸在琥珀色的汤里,点缀着翠绿的莼菜与鲜红的火腿丝,下方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云腴鲈”。
“云腴鲈?!”
这三个字如同一根冰刺,狠狠扎进赵德昌眼中,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道菜是他的命根子,是一品楼打响名头的镇店之宝。这些年他不知“借鉴”了多少鼎香楼的菜式,却从未有一道能动摇云腴鲈的地位。
现在鼎香楼也上了“云腴鲈”,分明是冲着他的七寸来的!
他再一看价格栏,呼吸骤然急促——原价358,网站促销价258。
正是“云腴鲈”在一品楼的价格,鼎香楼这会是明晃晃冲着他来的,连价格都懒得掩饰,一副我就是要跟你竞争的架势!
“这鼎香楼到底想干什么?!”赵德昌气得浑身发抖,如果祝莺现在在他面前,他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但随即他又安慰自己:
“这道菜是我当年亲自带着老师傅,跑遍太湖沿岸,尝遍几十种鲈鱼才琢磨出来的独门手艺。鼎香楼就算照猫画虎,也绝不可能摸到精髓!”
“正好,这么多年,总有人说我们一品楼模仿鼎香楼。如今倒好,轮到他们来抄我们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鼎香楼已经江郎才尽,沦落到跟在我们后面捡剩饭!再让食客们亲眼见证两家差距,从今往后,我们一品楼就能真真正正地踩在鼎香楼头上!”
自我说服后,他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转而冲着经理怒吼: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采购和主厨都叫来!这道菜的所有原料都必须用最好的,一点都不能含糊!做菜的时候更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从切配到出锅,每个环节都要做到极致!”
“去!把人都叫过来!!”
经理忙不迭应道:“是,是!”
——
下午五点二十,孟兮婷的目光第N次瞟向电脑右下角,在心里默默读秒。
自从上次闹了乌龙去一品楼之后,她和张晓雅特意又去鼎香楼“验明正身”。结果一口蚕豆煲下去,那绵密香滑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她们;荠菜虾饺的鲜美更是让人念念不忘。自那以后,鼎香楼就成了她们心中的白月光。
只可惜,作为普通白领,鼎香楼的价格确实不太友好——午市套餐人均一百六,晚市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偶尔吃一次还好,但天天吃也是吃不消。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公司总部来了两位领导,晚上由公司做东宴请,整个部门都能沾光。中午的时候,领导问:“晚上去哪吃啊?”
孟兮婷和几个同事交换了个眼神,几乎同时举手:
“鼎香楼!”
领导明显愣了一下,领导五十多岁,是苏市本地人,平时不怎么上网,在他印象里,鼎香楼早已没落,代表着苏菜昨日的辉煌,却不是时下年轻人的选择。
他推了推眼镜,迟疑道:“鼎香楼……现在的味道还行吗?”
一个大大咧咧的同事当即道:“哎呀领导,你不知道,现在鼎香楼味道又变好了,它最近出了个春季限定套餐,在网上可火呢。”
“是吗?”领导脸上写满了诧异。见年轻人们都一致推荐,想来味道确实不错,便点头拍板:“那就定鼎香楼吧。小张,你预约一下。”
“好嘞!”
领导转身往办公室走,嘴里还嘀咕着:“鼎香楼真的又行了吗?跟从前差不差?要真跟从前差不多就好了”
五点半一到,办公室立刻热闹起来。大家打完卡,互相招呼着穿上外套往外走。公司离鼎香楼很近,步行不过十分钟。
时间尚早,但鼎香楼里已经坐了好几桌客人。领导暗自点头——印象里这个点的鼎香楼总是冷冷清清,要到六点以后才慢慢上客,如今生意确实不一样了。
服务员引着他们进了包厢,递上菜单。孟兮婷一边翻看一边和同事商量着点菜,翻到某一页时,她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云腴鲈?
这不是一品楼的招牌菜吗?她当初就是因为这道菜才成了一品楼的常客。怎么鼎香楼菜单上也有?
她不由陷入深思,少许之后,她扭头问负责点菜的小张:“这个云腴鲈怎么样?”
“云腴鲈?”小张凑过来一看,先是一愣,他自己也时常去一品楼,自然知道云腴鲈是一品楼的招牌菜,随即他又领悟了孟兮婷的意思。
“行,服务员,这道云腴鲈也加上。”
“好的。”服务员微笑着记下。
众人又点了几个鼎香楼的特色菜,这才放下菜单开始闲聊。领导正向总部来的同事讲解鼎香楼的历史:“鼎香楼是清末光绪年间创立的……”
凉菜很快上桌,摆盘精致,口味清爽,瞬间打开了众人的食欲。尤其是想到是公司买单,桌上几个同事都飘飘然的。
等上了热菜,鸡油菜心丰腴鲜美,荠菜春笋脆嫩清甜,蒜蓉豆苗清爽利口,每一道都让人赞不绝口。因领导是第一回来吃,众人也点了蚕豆煲,等蚕豆煲上了,小张微笑着介绍道:
“王总,李总,这道蚕豆煲是近来鼎香楼的门面,在网上非常得火,我个人也十分喜欢。”
“是么?”王总扭头看着席上众人:“你们都吃过?”
众人点点头。
“哎呀,那我也要尝尝看了。”
桌子转动,将热腾腾的蚕豆煲送到两位领导面前,两人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入口后——
“妙,果然很妙!这个柔滑爽口又充满豆香的滋味,我在别处都没吃到过!”
李总也点点头:“这道菜很有创意啊,蚕豆这种做法我还是头一回吃,难为做得这么鲜美,很有新意很有新意。”
见两位领导喜欢,众人包括部门领导都松了口气。
推杯换盏间,云腴鲈也上来了。
所谓的云腴鲈,是将鲈鱼去骨取肉,切成薄片,用葱姜料酒等腌制去腥后用蟹黄加老鸡高汤慢熬,熬到汤成金黄色,再把鲈鱼片放进去滑熟,最后撒上切碎的莼菜和火腿丝。莼菜滑嫩,火腿提鲜,蟹黄汤裹着鲈鱼片,一口下去全是湖鲜的清甜。
一品楼当初就是靠这道菜打开了市场,那鼎香楼的呢?
孟兮婷早按捺不住,她看领导还要聊天,发挥年轻职场人的优势——主动起身拿起碗里公勺先给三位领导盛了小半碗,装模作样地说:
“领导,鱼汤要趁热喝。”
“哎哟,谢谢小孟。”领导拿起了碗里汤勺。
见领导已经动筷,众人有如解禁一般纷纷动了起来。
孟兮婷一只手握着汤勺,刚碰到汤汁,就觉得浓稠得恰到好处,不会稀得像水,也不会厚得发腻。
她先抿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先是蟹黄的醇厚在舌尖散开,带着一丝淡淡的油脂香,紧接着是老鸡高汤的鲜,最后是湖水的清甜在舌根回甘,没有一点腥味,只觉得满口生津。
夹起一片鲈鱼片,鱼片薄得能透光,夹在筷子上还微微晃动,放进嘴里轻轻一抿,嫩滑的鱼片便如春雪般化开,竟是不需咀嚼的柔嫩。最妙的是那莼菜,滑溜溜地在唇齿间游走,裹着汤汁,入口冰凉滑爽,正好中和了汤汁的温热,口感层次一下子丰富起来。
好美味的料理,简直是人间仙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兮婷总觉得鼎香楼的云腴鲈,比一品楼的还好吃。
又赶紧喝了几口汤,趁着领导聊天的工夫,孟兮婷在桌子下面给张晓雅发消息:
【孟兮婷:吃上啦!】
【张晓雅:羡慕羡慕TAT为什么我不是你们部门的人?】
【孟兮婷:[抚摸]】
【孟兮婷:你知道么,鼎香楼也上了云腴鲈,对,就是一品楼的云腴鲈!】
【张晓雅:真的?[惊讶]】
【张晓雅:那好吃么?】
【孟兮婷:超级好吃的,我感觉比一品楼的还好吃!】
【张晓雅:[崩溃][尖叫][大闹]】
【孟兮婷:下次我陪你一起来吃[摸摸]】
大厅靠窗的位置,齐夏正和女友一起翻看菜单。
作为去年刚毕业来苏市工作的年轻人,他家境不错,一直是一品楼的忠实顾客,面对鼎香楼,从来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直接路过。直到上周被朋友拉来尝过一次后,他就对这里的味道念念不忘,今天特意带女友来体验。
点菜时,他的目光在菜单上逡巡,忽然定格在"云腴鲈"三个字上,这可是他在一品楼必点的招牌菜。怀着几分好奇与比较的心思,他毫不犹豫地点了这道菜。
当服务员端着洁白的瓷碗走来时,他仔细一看,只见碗中金黄的汤羹如流霞般莹润,嫩白的鲈鱼片若隐若现,刚放到桌中央,一股鲜醇的香气就顺着热气散开,霎时成了桌上主角。
"来,你先尝尝这个汤。"齐夏细心地位女友盛了半碗,轻声介绍道:
"这汤底是用鸡汤和蟹黄一起熬的,应该很好喝。"
女友接过汤碗,先低头闻了闻,眼睛弯成了月牙:
“好香啊。”
她用小勺舀了半勺,吹了几口凉气才送进嘴里,刚咽下去,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鸡汤的醇厚裹着蟹黄的绵密,滋味在舌尖蔓延,偏那醇香里面还带着点好似湖水般的清甜,淡化了前两者的厚腻,一口汤下肚,肚子暖暖的,嘴里甜甜的,让人欲罢不能。
“呀,这汤好鲜美!”她忍不住惊叹。
齐夏也没想到鼎香楼的云腴鲈汤汁这么香醇甘甜富有层次,他之前在一品楼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只有鸡汤和蟹黄丰富的口感,虽然好喝,但多喝几口之后,难免有点腻,需要喝水缓解。
然而鼎香楼的云腴鲈,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某种意义上,鼎香楼赢了。
齐夏看女朋友惊喜的模样,忍着笑道:“喜欢就多吃点。”
“嗯!”
——
【夏天:家人们,鼎香楼新出的“云腴鲈”超强的!】
【夏天: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昨晚我跟女朋友去鼎香楼吃饭,居然在菜单上看到了“云腴鲈”!这不是一品楼的招牌吗??怀着好奇点了,结果——
一口封神!!!
汤底巨醇厚!是蟹黄+老鸡汤慢熬出来的金黄汤羹,鲜得掉眉毛!最重要的是底味还有湖水般的清甜,十分解腻,狂炫一碗!鱼肉也是入口即化,口感丰富,比一品楼的版本层次感更强!女朋友直接吃到眼睛发光,还说下次还要来[美滋滋]
总结:
汤底更鲜更绵密
鱼肉更嫩更入味
调味更细腻有层次
总之这次的鼎香楼新品超强的,强烈推荐大家都去试一试,尤其是吃过一品楼云腴鲈的,正好可以做对比。】
下面评论五花八门:
【真的假的??云腴鲈不是一品楼镇店之宝吗?鼎香楼也上了?】
【一品楼做这道菜有好几年了,鼎香楼虽然厉害,但也不可能直接超越一品楼吧?】
【只有我看出来博主看似在炫饭,实则在炫女朋友么?】
【有女朋友的,叉出去!】
【叉出去,叉出去!】
【】
祝莺这招确实有效,正值鼎香楼因春季套餐备受瞩目,几大餐饮平台同步上线“云腴鲈”限时特价的消息,瞬间在食客圈激起千层浪。
有比较就有话题,有话题自然带来流量,这就是影视作品红玫瑰与白玫瑰经久不衰的原因。
而一品楼这边——这日一品楼刚开门迎客,经理照例站在门前笑脸相迎。看到几位熟客上门,正要迎上去,却见几人在门口突然驻足,嘴里念叨着“听说鼎香楼新上了云腴鲈,咱们今天去尝尝鲜”,说着脚步一转,踏进了对面鼎香楼的门槛。
经理:“”
不是,这对么?
而随着越来越多食客同时品尝过两家的"云腴鲈",这场美食对决在网络上持续发酵,最终演变成两家餐厅支持者的大规模论战。
"舌尖上的对决:你pick哪家的云腴鲈?"
因为大部分参与投票的网友都已吃过一品楼,为了公平比较,不少网友甚至专程前往鼎香楼品尝。赵德昌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招牌菜,竟成了对手吸引客流的利器——正如他当初靠模仿鼎香楼经典菜起家时的路。
最让他心如刀绞的是,投票界面上代表鼎香楼的蓝色柱状图一路飙升,已然压过代表一品楼的红色,而且差距越来越大,大到即便他暗中让员工集体投票,依旧无法扭转颓势。
看着底下"u1s1,就云腴鲈这道菜,确实是鼎香楼的比一品楼好吃"的评论,赵德昌一张脸火辣辣地疼。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德昌面目狰狞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很快,各大美食平台关于“云腴鲈”的帖子下,开始涌现出一批阴阳怪气的评论:
【没想到百年老店鼎香楼也开始抄袭别家招牌菜了?】
【什么时候鼎香楼沦落到要靠抄袭维持生意了?】
这是赵德昌的惯用伎俩。当年他靠着模仿鼎香楼的招牌菜起家时,便是雇了大批水军在网络上兴风作浪:一边将“抄袭”的脏水反泼给鼎香楼,指责其“固守陈规”;一边大肆鼓吹一品楼是“在经典基础上创新”,更符合年轻人口味,是鼎香楼的上位选择。
然而水军刚刚发力,下面就跟了一条评论:【谁抄袭谁还不一定呢,说抄袭的话必须得有证据,我有,你有么?】
赵德昌在办公室里看到这条回复,瞳孔猛地一缩,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立刻拿起电话让水军删了评论。
屏幕后面,祝莺看着赵德昌如惊弓之鸟般的反应,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之前赵峰在警察局也没办法拿出证据说这事是赵德昌让他干的,但赵德昌自己心虚,唯恐祝莺捏住了他什么把柄,在两人交锋中自然畏手畏脚。
也该是他受着的!
这一次交锋,是鼎香楼大获全胜。
不过,云腴鲈这道菜上了没多久,祝莺就叫人将它撤下了。
陈思虞奇怪道:
“为什么?”
一品楼能抄鼎香楼菜单,鼎香楼为什么不能抄?再说了,这都是祝莺自己原创的菜谱,还在原菜基础上改良了呢,谁敢说她抄?
祝莺揉了揉她的脑袋道:
“我当初上架云腴鲈,就是想教训一下赵德昌,让他知道鼎香楼不是好欺负的,如今目的已经达到。”
“如若鼎香楼一直上这个菜,岂不是时刻提醒客人把我们和一品楼相提并论?我们鼎香楼有自己的路要走,可不能让随便什么路边小店黏上。”
陈思虞恍然大悟:“你说得对,人走在路上最怕被人捆绑,跟一品楼耗在一道菜上,反而掉了我们的身价。”
至此,鼎香楼和一品楼的这场纷争才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说:为了其他人好吃菜,主动给领导盛汤夹菜这种事我干过不少[捂脸笑哭]
第17章 来吃烧烤吧! 已经月中,周家老太太寿……
已经月中, 周家老太太寿宴在即,祝莺便紧锣密鼓地忙起了这事。
寿宴定在周家位于城郊半山腰的私人山庄,青瓦白墙掩映在葱郁林木之间, 颇有闹中取静的雅意。寿宴前几日, 山庄就已着手装点,待到祝莺团队抵达时,处处张灯结彩, 一派喜气。老太太偏爱中式传统,放眼望去,满园皆是端庄红火的中国红。
祝莺此次从各分店抽调了数位师傅, 连同切配、打荷人员, 组成一支八人团队, 专司宴席。他们一清早便抵达山庄后厨, 投入紧张的准备工作。
到了下午时候,预备工作已经完成,各种设备开始开火预热, 巨大的灶台火焰升腾,数个汤桶同时咕嘟作响, 蒸笼叠成高塔,白色的蒸汽带着浓郁的鲜香弥漫在整个空间。七人各司其职, 无人高声交谈,只有切菜的笃笃声、热油遇料的刺啦声、以及颠锅翻炒的铿锵之声交织成紧张的节奏。
一旁的长台上,各类配菜已整理就绪:去皮切段的芦笋青翠欲滴, 对半切开的樱桃番茄鲜亮诱人,雕作寿桃模样的金黄油亮南瓜静置于白瓷碗中,静候开席。
祝莺正全神贯注于高汤调味,一名身着素雅旗袍的女佣轻步走近, 低声道:“祝小姐,可以请您出去一趟么?。”
祝莺手里还拿着正在调配的酱汁勺,闻言愣了愣:“是有什么事么?”
“老太太只说是想见见您,别的并未交代。”
祝莺沉吟着既然是老夫人,那还是得见的,她将酱汁勺递给旁边的师傅,跟随女佣穿过回廊,走向山庄内一栋独栋别墅。
周老太太端坐于红木沙发上,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着暗红色寿字纹旗袍,庄重中透着慈祥。见祝莺进来,她含笑招手:
“你就是祝莺吧?都长这么大了,来,到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
祝莺上前几步,恭敬问候:“老夫人万福,祝您福寿安康,松鹤长春。”
“好,都好。”
老太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她,掌心带着岁月的痕迹,目光中满是慈爱:“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年你爷爷带你来玩,你才到我腰这么高,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继承了你爷爷的手艺,连这样的大宴都能执掌了。你爷爷若知道,不知该多欣慰。”
周家数十年的寿宴皆由鼎香楼承办,两家交情深厚,自非寻常。
老太太端详着她,语气转柔:“只可惜你爷爷走得早……不过孩子你记住,他虽然不在了,周奶奶还在。往后无论家里还是生意上有什么难处,都尽管来跟我说。”
老太太选这个时机特意喊她过去,自然不是随便说说的客套话,祝莺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她能清晰感受到老太太话语里的真切关怀,那是长辈对晚辈最纯粹的疼爱。
她轻声应道:“谢谢您,周奶奶。我一定不负所托,把爷爷的手艺传承下去,也会尽心尽力,让今晚的寿宴圆满顺遂。”
老太太欣慰点头:“好,你办事,我放心。快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
回到厨房时,已近下午四点,山庄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回廊里传来宾客的谈笑声。祝莺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深吸一口气,再次投入忙碌当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正式开宴的六点只有半个小时,厨房长桌上,一道道冷盘精致得宛若艺术品:
琉璃樱桃鹅肝被装在水晶碗里,鹅肝被压成细腻的泥,裹上晶莹的糖衣,顶上缀着一颗鲜红的樱桃;
金箔松露拌鲍片被盛放在白瓷方盘中央,鲍片切得薄如蝉翼,铺在翠绿的生菜叶上,撒上细碎的黑松露,再点缀一小片金箔,贵气又雅致;
翡翠虾仁冻,寿桃山药泥所有美味只待六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
六点整,寿宴准时开席。
周如深作为主人家,与老太太、夫人及几位贵宾同坐主桌。尽管他认可祝莺的能力,但心底终究存着一丝顾虑——将如此重要的宴席全权交予一位年轻姑娘,终究是一场不小的冒险。
直至一道道精美佳肴陆续上桌,每道菜皆形色俱佳、韵味十足。席间宾客皆是见多识广之人,此刻脸上也浮现出惊喜与惬意,偶有“火候精准”、“清新不俗”的低语赞叹传来,显然对宴席十分满意。
周如深仔细观察着宾客神情,见众人眉目舒展、频频举箸,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端起酒杯,笑容变得从容而真切,起身向宾客敬酒。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间,祝福声、笑语声与萦绕的菜香交融,织就了一幅温暖圆满的寿宴图景。
就在宴席气氛最是热烈之时,几位穿着统一服装的佣人推着一辆铺着明黄锦缎的餐车稳步进入厅堂。车上稳稳放置着一个如南瓜般大小的寿桃,其形态饱满丰润,桃尖晕染着自然的绯红,向下渐变为温润的乳白色,表面肌理细腻,竟似带着天然果品般的微光。
这尊寿桃一出现,便以其恰到好处的体量与逼真形态吸引了所有目光。
座上一位见多识广的宾客不禁莞尔,朗声笑道:“好一个寿桃!我猜,其中必有玄机吧?”
周如深见母亲眼中满是惊喜与好奇,心中对祝莺的这份巧思更是赞赏。他顺着宾客的话,风趣地回应:“张总好眼力,只可惜我也是个俗人,只会吃不知如何吃,哎,这个寿桃要怎么吃啊?”
“诸位请稍等。”
佣人微笑着取过一柄精致银刀,沿着寿桃侧面一道不易察觉的细微痕迹,从寿桃顶部轻轻往下滑,只听到“咔嚓”一声轻响,桃身外层的南瓜糯米皮应声裂开,正好开成六瓣,如一朵盛开的莲花般向外优雅垂落。
霎时间,一股复合的丰腴香气蓬勃而出,伴随着蒸腾的热气,瞬间俘获了全桌宾客的感官。
只见“寿桃”内部,共分三层,上层铺满的鲜活海鲜,虾仁、瑶柱、蟹粉,鲍鱼被切成大小均匀的颗粒,泛着莹润的光泽,海味瞬间弥漫开来;海鲜层下方,是一层清爽的蔬菜碎,豌豆、莴苣、芦笋、香菇被剁成细末,吸满了海鲜渗出的汤汁,透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而寿桃的最底层,竟藏着温热的糙米粥!米粥熬得浓稠绵密,糙米颗粒分明却不硌牙,还混着少许燕麦,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温润的米香与海鲜的咸鲜、蔬菜的清爽交织在一起,勾得人舌尖发颤。
在座宾客皆非富即贵,宴席至此,寻常的山珍海味早已引不起多少兴致。然而此刻呈上的这碗糙米粥,米香朴实,温度温润,恰似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雨,及时地安抚了疲倦的唇舌与肠胃,令人通体熨帖。
“好,好!”一位与周如深相熟的宾客抚掌赞叹:“这份寿桃确实别具匠心!我吃过不少寿桃,甜的、素的、镶八宝的,都见识过。但像这样将山海之鲜藏于仙桃之中的,真是头一回见,足够让我记上许多年了!”
他笑着转向周如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周总,你这可不够意思了。从哪儿请来的大厨?别藏着掖着,也给我们引见引见嘛!”
周如深大笑道:“请的确实是位大厨,不过嘛,或许该叫‘小大厨’更合适。说来你们别惊讶也别不信,今晚的寿宴是我老朋友,鼎香楼老东家祝老先生的孙女一手承办的,就是这份寿桃是不是出自她手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帮你问问?”
他心中对今晚的宴席万分满意,也正想借此机会,将这位故人之后、厨艺超群的晚辈正式引荐给圈中好友,便顺势吩咐身旁的人去后厨请祝莺过来。
不多时,祝莺便到了。她身上还穿着那身洁白的厨师服,周正挺括的剪裁更衬得她身形清瘦,别有一番利落风姿。
她款款大方地走到主桌,语气不卑不亢:“周总,您找我?”
周如深见她来了,眼中赞赏之意更浓,笑着侧身,将方才提问的老友凸显出来,语气亲切地说:
“小祝师傅,你来得正好。我这位老朋友,对你刚才那道寿桃喜欢得不得了,心心念念想知道,这份巧思与手艺,是不是出自你手?”
祝莺目光转向那位满眼好奇的宾客,坦然含笑,清晰而谦和地答道:“是的,这份‘碧桃献瑞’从构思到完成,都是由我和我的团队共同完成的。感谢您对这道菜的喜爱。”
她随即用简洁的语言,将创作过程娓娓道来:
“我们选用清甜粉糯的南瓜与山药蒸熟成泥,塑成桃身,以求其自然的色泽与温和的口感。内馅则取当季新鲜食材,所有海鲜都是今晨鲜活送达,厨房即时处理,希望用食材最本真的鲜甜来呼应寿宴的喜庆,以此表达我们全体后厨组对周老夫人最真挚的祝福。”
周老太太连连道:“我很喜欢,很喜欢!”
那位宾客也是苏市人,对鼎香楼近年来的境况有所耳闻。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对祝莺笑道:
“真是后生可畏,看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功底和魄力,把这场大宴操持得如此圆满,我真羡慕你父亲啊。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的能耐,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话说得真诚又带着长辈的慈爱,引得席间几位同样为人父母的宾客感同身受,纷纷含笑点头。
祝莺心知这是对方在抬举自己,其中不乏场面上的客气。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并未多言,姿态大方而得体。看得周如深在旁十分满意,祝昌荣有女如此,何愁鼎香楼不能兴盛?
看来这苏市的美食圈,还要掀起天翻地覆的变故呢!
忙完周家寿宴,祝莺正摩拳擦掌准备新的菜品研发,却被父亲拦在家门口。
“停下停下,你都已经连轴转了一个月,必须给我休息!”
祝父难得地板起脸,语气不容置疑。他上前捏了捏女儿的手臂,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看看,你都瘦了。”
祝莺简直哭笑不得,她这分明是天天在后厨颠勺练出来的紧实肌肉,哪里是瘦了?但看着父亲心疼又坚决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拗不过,只好举手投降。
可正如祝父所说,祝莺是个天生的忙碌命。善于规划工作,却不懂得如何休息。放假第一天,她就坐立难安,对着手机里的待办事项清单直叹气。
陈思虞在电话里听完她的“烦恼”,忍不住笑出声:“怎么会有人连休息都不会?真是劳碌命!现在外面春光正好,别浪费了——走,姐带你野餐去!”
两个人野餐未免无趣,祝莺又尝试着联络了叶嘉萌,没想到叶嘉萌一口答应,于是乎,三人开着车,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食物,来到了郊外一个静谧的农庄。
阳光和煦,微风拂过草地,带来青草和泥土的芬芳。除此以外,还有其余许多活动,如射箭,钓鱼,喂养小动物三人玩了一上午,额角都沁出了薄汗,却依旧兴致不减。
等到日头升至头顶,三人拎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直奔农庄的烧烤区。付了租金,领来烤架、炭火和调料,自由烧烤的环节正式开始。
而这个“掌勺”的活儿,自然落到了祝莺头上。祝莺倒也不介意,她本就喜欢和做菜相关的一切,平日里在家研究菜谱是常事,如今换成户外烧烤,炭火的温度、食材在烤架上滋滋冒油的声响,都让她觉得新鲜又有趣,撸起袖子就开始忙活。
这边祝莺有条不紊地生炭火、刷油、摆食材,那边叶嘉萌和陈思虞找了块干净的野餐布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就开始抱怨。
“出来玩是挺好的,就是人也太少了吧!”
“祝莺,你怎么不多叫点朋友?连斗地主都凑不齐三个人,太没劲了。”
祝莺眨眨眼,不明白这锅怎么掉到自己头上的,她委婉地说:“叶嘉萌就是我叫来的朋友,你也是我朋友。”
陈思虞:“”
所以是怪她没朋友是么?
祝莺心底善良,不忍见朋友难过,就安慰道:“你们可以下棋嘛。”
陈思虞语气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下棋多费脑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出来玩就是想彻底放松,谁还想动脑子算步数啊?”
话虽这么说,两人抱怨了几句,还是不情不愿地从背包里翻出了棋,趴在布上慢吞吞地摆棋子,没走几步就开始勾心斗角,言语挑衅,倒也有几分乐趣。
祝莺微微一笑,开始专注手上烧烤。
她们几人带来的都是上好的食材,霜降和牛粒肥瘦相间,色泽鲜润,红白交织,在自然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祝莺将它们放到烤网上,“滋啦”一声轻响,油脂快速渗出、滴落,在炭火上激起更旺的火苗与独特的焦香。
祝莺手法娴熟地快速翻动,炭火的热力迅速锁住了牛粒的汁水,表面在高温下泛起细密油泡,渐渐地镀上一层油亮的焦糖色泽。
馋嘴的女生已经开始滚动喉咙。
当然不只是肉,吃饭就是荤素均匀,祝莺很喜欢一种叫做“芦笋”的蔬菜。这种蔬菜是她来了这里之后才认识的,生食时的芦笋,带着一股类似雨后青草甸的清新气息,茎杆笔直脆硬,口感清甜爽脆。
上架之后,高温迅速抽走水分,翠绿的外衣变得更深、更沉,尖端嫩穗会最先变得焦脆,而粗壮的根部则在持续的炙烤中变得愈发柔软。祝莺要注意火候和翻面,这样才能保证咬下去,外皮有着轻微的韧劲,但内部依然保留了丰盈的汁水。使得整个芦笋转化为一种极为柔和的、近乎融化的清甜。
以上都是快熟的食材,也要提前放上需要文火慢烤的,譬如口蘑。
口蘑要倒扣放置,如此菌褶内的水分与风味物质才能在炭火的温柔催逼下渐渐析出,在小小的菌碗里蓄起了一汪鲜美汁水。先喝掉那口精华,再品尝菌盖那肥厚软糯的口感,其鲜味之醇厚,堪称素中之荤
随着时间推移,祝莺烤架上的食材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鸡翅外皮烤得金黄酥脆,油脂滴落进炭火里,溅起细小的火星,带着蜂蜜香气的白烟袅袅升起。
陈叶二人也没心思下棋了,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烧烤架边上,四只眼睛写着“垂涎欲滴”。
这香味顺着风渐渐飘出去,却正好落在了不远处另一伙烧烤的游客鼻尖上。
那是三男两女的组合,都是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不超过二十五。
几个人围在烤架旁,却没半点章法,有人把肉串烤得焦黑,有人分不清盐和孜然,还有人怕烫,刚碰到烤架就往后缩。明明人多,却手忙脚乱,你推我我推你,好不容易烤好一串,尝一口要么没味道,要么咸得发苦,几位好朋友顿时一通互相推卸。
眼看着就要因为一场烧烤友尽了,正巧这诱人的香味飘进他们鼻尖,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悄悄碰了碰身边的同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吃”的渴望。
想吃就要有行动,几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高马尾女生率先走上前,脸上堆着甜甜的笑,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哈喽,小姐姐你们好呀!”
“我和朋友在那边烧烤,烤得实在不怎么样,闻到你们这儿的香味,就忍不住过来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让我们加入呀?我们这边人多,待会儿不管是玩游戏还是聊天,都能更热闹点!”
另一个女生也跟着上前,帮腔道:“是啊是啊,我们可以帮忙递东西、串串串,绝对不会只吃不干活的!”
“球球了,小姐姐!”
祝莺本就不是小气的人,加上刚才听叶嘉萌和陈思虞抱怨人少,想着多几个人确实能热闹些,便点了点头:“行啊,一起玩也挺好的。”
“真的,谢谢小姐姐!”
两个女生瞬间欢呼起来,转身跑回自己的烤架旁,把好消息告诉同伴。那三个男生一听,立刻手脚麻利地搬起自家的食材、调料和折叠椅,快步凑了过来,还不忘客气地跟祝莺三人道谢。
虽说多了五个人,烧烤的负担重了些,但这伙人确实没把活儿都扔给祝莺——有人主动洗蔬菜、穿串,有人帮忙递刷子、撒调料,还有人负责收拾烤架旁的垃圾。祝莺只需要专注于把控火候,时不时给食材翻面、刷酱,倒不比之前累多少。
很快,第一波烤串出了炉。几十串烤串被小心地夹到铺了吸油纸的竹盘里,满满当当摆了两大盘——焦香的羊肉串、金黄的鸡翅、油亮的豆皮卷,还有翠绿的韭菜和饱满的香菇,荤素俱全,香气四溢。烤盘才刚端到人群中,瞬间就被一抢而空。
“哇,太香了!”
叶嘉萌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鸡翅,小心吹了吹热气,咬下一口。外皮焦香酥脆,内里的鸡肉却鲜嫩多汁,特调酱汁的咸甜风味在口中完美融合,滚烫的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她一边吸着气,一边含糊地喊:
“祝莺你也太会烤了吧!这鸡翅比专业烧烤店的还好吃!你要不改行开烧烤店得了!”
高马尾女生选中一串牛肉脆骨,咬下时听到清脆的“咯吱”声,牛肉的鲜香与脆骨的嚼劲相得益彰,让这普通的烤串吃出了别样的趣味。她又尝了一串香菇,吸饱了油脂和酱汁的菌菇在口中爆开丰沛的汁水,山野的鲜香瞬间充盈口腔,鲜得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她想起刚刚他们自己烤的,忍不住想,这人跟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有时候真是恍若两“人”。
两盘烤串瞬间收获一致好评,大家纷纷表示,这味道连外面的烧烤店都未必比得上。
“那当然!”陈思虞与有荣焉地扬起下巴:“我们祝莺家里就是开饭店的,她自己还是掌勺大厨,厉害着呢。”
“真的?”众人惊讶地睁大眼睛,七嘴八舌地问:“是哪家饭店啊?”
叶嘉萌代为回答:“鼎香楼。”
“啊,鼎香楼我知道!”一个苏市本地的男生立刻惊呼:“这可是我们这儿有名的老字号大酒楼!没想到小姐姐你还是百年老店的传人呢!”
“什么?真的吗?”其他外地同学也好奇地拿出手机搜索。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页面上的酒楼门面和精致菜肴让他们连连惊叹:
“哇,看起来好气派!”
“这几道招牌菜拍得也太诱人了……”
“怪不得烤串这么好吃,原来是大厨!”
年轻人的喜欢总是纯粹而直接,所谓有奶就是娘,只有给他们好吃的,他们可以将对方奉为再世父母。
原本还略带生分的两拨人,因为享受过共同的美食,变得熟络起来,纷纷将自己带的小零食分享给对方。
欢声笑语中,原本略显冷清的烧烤区顿时热闹起来,连空气里都飘着欢快的气息。
可这份热闹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不速之客的声音打断了。
“哟,那不是祝莺跟叶嘉萌她们么?这么巧啊!”
祝莺闻声抬头,只见一群年轻人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个穿着骚包花衬衫的男生,双手插在裤袋里,走起路来肩背松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
这几个人祝莺都认得,是江述白那个圈子的朋友。从前她还跟着江述白的时候,总像个沉默的影子似的缀在他身后,这群人就没少拿她打趣。叶嘉萌之前提过,在微信群里嘲笑她的人里面就有他们。
花衬衫男生——方贺桥,慢慢悠悠地晃到烤架前,目光落在祝莺身上,语气调侃地说:
“哟,这不是祝莺妹妹么?今天怎么没跟着江哥啊?独自一人在这儿烧烤呢?闻着味儿挺香啊,给我也来一串尝尝。”
话音刚落,不等祝莺开口,他就直接伸手从旁边放着烤好食材的盘子里,拿起了一串烤得油亮的鸡翅,转身就要往嘴里送。
这举动又突兀又失礼,祝莺身边几个打下手的男生都愣住了,想开口却又碍于两人是认识的,怕给祝莺惹麻烦,只能尴尬地看着。
叶嘉萌可没那么多顾虑,她“腾”地一下从野餐布上站起来,皱着眉,语气又急又凶:“方贺桥,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拿别人东西之前,不知道先征求主人同意吗?没听过‘不问自取视为偷’这句话?”
方贺桥被骂得一愣,下意识反驳:“不是,你怎么还骂人呢……”
“是什么是!”
叶嘉萌直接打断他,声音更响了:“你自己没手没脚不会烤?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还敢顶嘴,你当小偷还有理了?”
叶嘉萌向来泼辣,说起话来又快又狠,方贺桥根本插不上嘴,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憋了半天,也没想出反驳的话。
他身后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见状,连忙上前拉了拉方贺桥的胳膊,又转过头,对着叶嘉萌和祝莺露出一个友善又得体的笑容,语气温柔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嘉萌姐,是贺桥不对。他以为跟祝莺妹妹是朋友,一时没多想,就没客气,你别往心里去。”
叶嘉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谁跟他是朋友?再说了,就算是朋友,拿别人东西之前也得问一声吧?这是基本的礼貌,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他不懂?”
女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没生气,只是拉着还想争辩的方贺桥,轻声说:“好了贺桥,我们先去那边找位置吧,别在这儿打扰人家了。”
两人走远后,不远处传来方贺桥小声的嘀咕:“这叶嘉萌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火气这么大?人祝莺还没说话呢,她倒好,一句接一句地怼我。”
女生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深意:“祝莺小姐性子软,不好直接跟你翻脸,只能由叶嘉萌代劳了。你啊,以后别再这么冒失了。”
等方贺桥一行人走远,祝莺身边的新朋友才松了口气,看着祝莺烤了半天,早就过意不去了,纷纷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刷子:“祝莺姐,你烤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快去旁边休息会儿,我们来接手!”
祝莺也没推辞,点了点头,擦了擦手上的油,走回了叶嘉萌和陈思虞身边。
刚坐下,陈思虞就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屑:“那个陈慕雪还是一如既往的‘茶’啊,表面上客客气气,话里话外都在帮方贺桥找补,还暗戳戳阴阳你,想说你太计较。”
“陈慕雪”三个字入耳,祝莺愣了一下,有些晃神。她立刻想起,这个名字在原著里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她是江家管家的女儿,从小就跟江述白一起长大,两人青梅竹马,毕业后还成了江述白的助理,整天形影不离。她分明暗恋江述白,却从来不说,暗戳戳挤兑“祝莺”,让“祝莺”受了不少委屈。
祝莺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和方贺桥等人说话的陈慕雪,心里了然:原来她就是陈慕雪。
另一边,方贺桥一行人找了个烤架坐下,也开始尝试烧烤。可他们跟之前那伙三男两女一样,没一个会烤的,要么炭火没生好,要么调料放多了,烤出来的东西要么夹生,要么焦黑,几个人尝了一口,就皱着眉扔在了一边。
方贺桥把手里烤得黑乎乎的肉串一扔,烦躁地踢了踢旁边的石头,忽然想起刚才从祝莺那儿拿的那串鸡翅,外皮酥脆,肉嫩多汁,跟专业大厨烤出来似乎,到现在,香味都还在嘴里没散。
他眼睛一亮,立刻有了主意:“哎,我怎么忘了!祝莺不是会烤吗?我让她过来帮我们烤不就好了?”
这话一出,就连陈慕雪也不禁愣了愣,方贺桥越想越觉得这主意靠谱,他也没跟身边的人商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摇大摆地朝着祝莺的方向走过去。
祝莺那边,虽有人自告奋勇代任“厨师”岗位,然而那味道就连祝莺本人都嫌弃不已,看不下上好的食材被浪费,她又回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方贺桥几步走到她面前,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命令的意味:“祝莺,你这边烤完了没?没什么事的话,过去帮我们那边烤几串呗,我们这儿没人会弄。”
这话一出,不只是叶嘉萌她们,就连她们新交的朋友都用一种看神人的目光看向他,几个男生更是叹为观止:兄弟,你怎么这么有勇气,我们男人在网上的风评扭转就靠你了!
方贺桥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笑嘻嘻地说:
“大不了以后我在江哥面前帮你说说好话啦。”
祝莺看着他嬉皮笑脸的脸庞,眉头轻蹙:“你——”
“你是不是有病啊?”
祝莺正要开口,旁边的高马尾女生已经忍不住了,她 “啪”地放下手里的串签,往前一步挡在祝莺身前,眼神凌厉地盯着方贺桥:
“你是不是有病啊?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祝莺姐烤了半天累得够呛,凭什么还要去给你当免费厨师?你谁啊你,脸这么大!”
方贺桥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满地说:“你怎么说话呢?一个女生行为举止怎么这么粗鲁?我跟祝莺说话,有你什么事?”
“我就是看不过去你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高马尾女生半点不怵,声音反倒提得更高:“你当你自己谁呢?人家凭本事烤得好吃,凭什么要给你烤?你以为自己皇帝呐?新中国成立没通知你么?还说什么在江哥面前说好话,我看你不像个皇帝,倒像是皇帝跟前小太监。一天到晚叭叭个没完,自以为在别人眼前有几分脸面就尾巴翘上天了!”
“你,你——”
方贺桥虽然做人不怎么样,但吵架确实不是他强项,他被女生这一番连珠带炮的话怼得哑口无言,胸口气得起伏不定,转头看向祝莺,语气带着指责和委屈:
“祝莺,你看看你朋友!怎么这么没素质?我好心跟你商量,她上来就骂人,太过分了吧!”
“我过分?说不过人就装可怜是吧?一大男人茶里茶气的,平日里绿茶喝得不少吧?”
高马尾火力全开,方贺桥毫无招架能力,连连败退。但毕竟是自己的事,祝莺不想把自己摘出在外,而让他人为她承担,她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高马尾女生的肩膀,示意自己来。
而后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向方贺桥:
“她没说错。第一,我没有义务去帮你烤串;第二,你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本身就很不礼貌;第三,我的朋友只是在维护我,你没有资格指责她。”
“还有,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我必须为你烤肉的交情,如果你再这样不讲道理,纠缠不休,我就要叫保安过来处理了。”
“你要叫保安?”
方贺桥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祝莺,你别以为交了几个朋友就了不起了,他们能帮你什么?我可是江述白的朋友,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江述白不高兴?”
祝莺懒得再多费唇舌,直接抬手示意不远处巡逻的保安过来。
“你来真的?!”方贺桥惊叫出声。眼见保安正朝这边走来,而自己那边的朋友也蠢蠢欲动要上前解围,他顿觉颜面尽失,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他不甘地冲祝莺低吼:“你给我等着!”
撂下一句放狠话,方贺桥红着眼眶走回自己的烤架旁,也没心情烧烤,拿起自己的东西,没好气地对陈慕雪等人说:“走了!这破地方谁稀罕待!”
作为这群人里的核心,他这一走,其他人也只好纷纷跟上,簇拥着他悻悻离去。
看几人离开,祝莺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扰了大家的兴致。”
“没有没事!”高马尾女生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爽朗:“明明是那个人自己欠揍,说话那么难听,换谁听了都想怼他!”
“就是就是。”她身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接口道:“遇到欠教训的男生就要当场教训,否则放他出去只会毁了我们这些正常人的名声。”
众人纷纷点头,有理有理。
祝莺见大家主动将这不愉快的话题带过,也不再纠结。
这时,又有一个女生举手:“兰珺,快过来,我们来打牌了!”
“来了来了!”高马尾女生利索过去。
兰珺?
祝莺轻蹙眉,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算了,还是先烤肉吧。
这段不愉快的插曲很快被美食与欢笑冲散。享用过丰盛的午餐,又尽情玩闹了一下午后,众人这才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子,各自踏上归途。
祝莺坐在车上,吃喝玩乐餍足后的身体靠在车座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昏昏欲睡。忽然之间,一段画面闪过她的脑海,她猛地坐了起来——
等等,兰珺?楚兰珺?
那不是原著里方贺桥的女朋友吗?书中写着,两人经父母介绍相亲认识,因性情相投才顺利交往。可如今,两人第一次见面这还能交往得起来么?
祝莺不由扶起一抹心虚,但随即又想,她又没有刻意破坏两人关系,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顺势而为,命中注定——
嗯,不关她的事。
她又安心地躺下了。
——
楚兰珺带着一身阳光的气息回到家,母亲见她满面春风,笑着迎上前:“珺珺回来啦,今天玩得开心吗?”
“特别开心!”楚兰珺换上拖鞋,语气轻快:“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大家都很投缘。”
“那就好。”母亲欣慰地点点头,顺势提起:“对了,今天你张阿姨给我推荐了个男孩子,说家里是做金融的,和你年纪相仿。你要不要……找个时间见一面?”
楚兰珺一家并非苏市本地人,只是因为工作关系被调到苏市,楚父日常上班,而楚母则经营着一家美容院,时常和人打交道,这位张阿姨就是她的常客。
楚兰珺正弯腰放包,随口问道:“谁啊?”
“好像叫……方贺桥。”
方贺桥
“方贺桥?!”
楚兰珺猛地直起身,今天烧烤摊前那个穿着花衬衫、态度轻浮无礼的身影瞬间浮现在眼前。她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见不见!妈妈你是不知道,那个方贺桥人品可差了,我今天刚好碰见他,对女生特别不尊重。这种人,我绝对不想见!”
母亲有些诧异,这个张阿姨说的不一样,但见女儿反应如此激烈,便也不再坚持: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妈妈回头就跟张阿姨说一声。”
“谢谢妈!”
楚兰珺松了口气,亲昵地挽住母亲的手臂,心里暗自庆幸,幸好今天亲眼见识了那人的真面目,不然可真要踩进坑里了。
“对了,妈妈,我跟你讲,我今天吃了超级好吃的烤肉”——
作者有话说:祝莺: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好耶!
第18章 青囊报春丸 祝莺歇了一天,隔天一早就……
祝莺歇了一天, 隔天一早就扎进了研发中心。眼下最紧要的是提升各分店出餐品质,这事儿没有捷径,只能靠一轮轮集中培训, 把每道菜的标准刻进每个厨师心里, 从食材处理到火候把控,半点都不能含糊。
可忙完培训方案的框架,新的焦虑又冒了出来。已经是四月下旬, 苏市的春天向来短促,五月一到就会骤然转夏,烈日一晒, 气温能飙到三十多度, 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火炉。春季的香椿、春笋套餐很快就要下架, 可鼎香楼现有的菜品里, 能适配夏季燥热、让人吃得清爽开胃的寥寥无几,根本撑不起夏季的客流量。
开发夏季新品成了迫在眉睫的任务,然而研发中心目前只有她一个能扛事的人。一边是要落地的培训计划, 一边是急着上新的夏季菜单,还有日常的菜品品控、分店反馈对接, 一堆事儿堆在眼前,千头万绪。
忧愁着、忙碌着,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两天。
——
午后的阳光带着灼人的余威,一群男生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3V3篮球赛,汗水几乎浸透了球衣。他们冲到食堂外墙边那一排水龙头下, 拧开阀门,俯身将清凉的水哗啦啦地扑在脸上、浇在头发上,粗犷地洗去一身黏腻。随后,几人便拖着疲惫又舒畅的身子, 七歪八扭地瘫倒在旁边的树荫草地上,享受着片刻的清凉。
“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
一个高个子男生用手扇着风,开口抱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冬天和夏天,剩下六十天春秋评分。”
“六十天?”他身旁的同伴闻言直接摆了摆手,一脸认真地纠正:
“没这么多。”
“确实,再热下去我又要吃不下饭了。”
十七八岁男生,话题总是离不开玩和吃,正好打完球几人也饿了,高个子男生道:“等会儿去吃啥?”
“还能吃啥?老样子,门口米粉呗。”有人随口提议。
“还吃米粉?我都要吃吐了!”立刻有人哀嚎起来:“咱能不能吃点好的,改善下伙食?”
“那你想吃啥?一品楼?”
“又是一品楼?聚会就去那儿,一学期下来菜单都能背了,早吃腻了。”
“那去哪?”众人陷入了选择困难。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试探性地开口:“要不……去鼎香楼?我刷短视频看到,他们家最近推出了个新套餐,听说特别好吃,而且我看评论,都说他们家其他菜味道也提升了不少,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鼎香楼?
这三个字唤起了某人的注意力,一直在旁边低头摆弄手机的江贺朝停下了滑动屏幕的手指。他想起了一个月前吃到的那碗炒饭,后来他去过不少其他饭店,却再也找不到那种让他念念不忘的味道。
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怀疑问:“鼎香楼……现在变好吃了?”
“是啊,朝哥你不知道吗?”眼镜男有些意外:“它家最近在网上挺火的,算是老店新红了。”
江贺朝还真没关注过。他带着求证的心态点开大众点评,找到鼎香楼的页面,果然看到一个销量显示“已售1000+”的春季限定套餐。
他随手划拉着下方的评论,清一色的好评,而且不像是刷出来的那种。看着食客们上传的、令人垂涎欲滴的菜品照片,江贺朝不禁也有些意动。
“行吧——”
他利落地收起手机,从草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今天就吃鼎香楼,我请客。”
“哇塞!朝哥大气!”
“多谢朝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离大学最近的鼎香楼。
——
与此同时,鼎香楼 苏南大学分店。
后厨,祝莺穿着崭新的厨师服,在灶台前忙得脚不沾地。炒勺在她手里翻飞,火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都没工夫擦。
她此刻会在这里,实属应急之举——苏南大学分店的一位老师傅,孩子突发高烧,妻子又正好出差在外,老师傅只能请假照顾。分店将情况报到总部,祝莺便立刻赶来临时顶替主厨的位置。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暴露了鼎香楼眼下最棘手的问题:能独当一面的师傅太少了。
若按鼎香楼鼎盛时期的标准,一个成熟的后厨,主厨与副主厨需形成稳固的双核。无论哪一个临时有事,另一个都能立刻顶上,无缝衔接地掌控整个后厨的节奏与出品质。可如今,因前些年的动荡,有经验的老师傅流失太多,人才梯队出现了断层,导致一旦有核心人员突发状况,竟时常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需要她这个小祝总亲自下场救火。
“看来招新人的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祝莺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手腕用力,将锅里的食材翻炒均匀。锅里是刚处理好的春笋和五花肉,春笋切滚刀块,提前焯水去了涩味;五花肉煸出油脂,裹上冰糖炒出糖色,再加入生抽、老抽调味。随着炒勺的翻动,春笋吸满了肉汁,五花肉的油香混着春笋的清香,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最后淋上少许料酒去腥,盖上锅盖焖三分钟,再开盖收汁,一道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春笋烧肉”就出锅了。
她动作娴熟地将菜盛进白瓷盘,撒上少许葱花点缀,转身递给旁边的传菜员。
“送去给客人吧。”
——
江贺朝一行人抵达鼎香楼的时候刚过下午五点,尽管还没到真正的晚高峰,但大厅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显得颇有生气。
江贺朝环视四周,不得不承认如今鼎香楼比之前兴旺了不少,他径直走向前台,问:
“还有包厢吗?”
“有的,客人这边请。”服务员热情地引导。
江贺朝心下暗忖:虽然生意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但跟从前完全不能比,要知道,很久之前,鼎香楼的包厢绝不可能临时订到。
几人进了包厢,江贺朝刚拿起菜单研究,一个同学已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我们想点那个网上很火的春季套餐!”
服务员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实在抱歉,春季套餐只在午市供应。”
男生脸上瞬间写满了失落,哀叹一声:“啊?专门冲着它来的……”
江贺朝看不了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开口问服务员:“单点行么?”
“当然可以,菜单上的菜品都可以单点。”服务员礼貌回应。
“朝哥威武!”其余几人立刻恢复元气,欢呼一声,随即凑到江贺朝旁边,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推荐菜:
“那我们要点蚕豆煲!还有那个荠菜虾肉水饺!网上都说这两样是必点,特别好吃!”
江贺朝听到 “蚕豆煲” 时,下意识皱了下眉。他从小就不喜欢吃蚕豆,总觉得豆子有股挥之不去的生涩味,嚼着也费劲。可看着其他几人兴奋地凑在一块嘀咕,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行,蚕豆煲和荠菜虾肉水饺先加上。”
“好的,客人。”
点完菜,待服务员离开包厢,热闹的气氛稍稍沉淀,众人纷纷拿出手机,一个平日里话不算多的男生,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忽然轻声开口:
“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我爷爷和奶奶经常带我来鼎香楼吃饭。”
几个同学都看向他。他的情况大家多少知道一些——父母在他很小时就离异,他跟着父亲,但父亲长年在国外工作,可以说,他是被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
然而两年前,他爷爷因病过世,不到半年,奶奶也跟着走了。虽说父亲如今已回国,但父子间隔阂已久,他日常放假宁愿留在学校,和寝室的兄弟们待在一起。
他脸上流露出一种罕见的、带着淡淡伤感的怀念神色:“不知道……鼎香楼现在的菜,味道还和以前一样不一样。”
他话音落下,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众人都明白,他怀念的,又何止是菜的味道。
“肯定一样好吃的!”另一个男生看不惯这忧伤的气氛,伸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语气笃定地说:
“不好吃给差评!是吧朝哥?”
“写差评很累的,我一般都是直接拉黑。”
“”
打打闹闹中包厢里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伴随着几个男生刻意引导的欢乐气氛,凉菜开始上桌。
最先上的事一道珊瑚水晶冻,晶莹剔透的虾冻裹着整颗Q弹的虾仁,点缀着橙红的鱼子,入口冰凉滑嫩,酸爽的开胃汁瞬间唤醒味蕾。
另一道椒麻口水鸡,嫩白的鸡肉块码得整齐,裹着透亮的红油酱汁,上面撒着白芝麻和翠绿的香菜,麻香混着酱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包厢。
“之前都说鼎香楼不行了,一品楼是它的上位选择。”
高个子男生眼疾手快地夹起一块口水鸡,筷子刚碰到鸡肉,就能感觉到鸡皮的脆嫩,送进嘴里轻轻一咬,骨头“咯吱”一声裂开,鲜美的骨髓喷溅而出。
内里的鸡肉则是细嫩得能掐出汁,浸润在秘制椒麻酱汁里,麻味先在舌尖散开,随后是淡淡的酱香和一丝清甜,辣度恰到好处,只让人觉得开胃。
男生连鸡肉带酱汁一起嚼,只觉得越嚼越鲜,连骨头缝里的肉都不肯放过,最后还特意吮了吮骨头,连骨髓的鲜香都尝得一干二净,这才痛痛快快地道:
他抹了抹嘴角,又夹了根浸在酱汁里的黄瓜条,黄瓜条吸满了椒麻酱汁,脆爽解腻,让人直呼过瘾。
他一边吃一边满口含糊地说:
“可我觉着鼎香楼一点也不差啊,不知道是不是我个人癖好,我甚至觉得……鼎香楼的比一品楼还要好吃一点。”
“网上说,好像是因为换了个新老板。”另一个男生接话:“听说现在是个年轻老板在管,挺厉害的。”
新老板?
江贺朝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暗想:这说的不会是祝莺吧?
他和祝莺并不熟,毕竟两人差了五岁。他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曾经追着自己哥哥江述白跑,似乎追得很紧。而自己哥哥,却明显对她不感兴趣,几次三番避而不见。
议论声中,热菜上来了,第一道就是众人期盼已久的蚕豆煲。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蚕豆煲吗?”众人好奇地围拢上去。
服务员掀开砂锅盖子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豆香、火腿咸鲜与鸡汤醇厚的热气扑面而来,瞬间占据了整个包厢。
“好香啊!”
“等等等等,先让我拍个照!”
拿着手机的男生被众人嫌弃地嘘了一阵,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大家迫不及待地动起勺子。
“哇——”
品尝的第一口,不约而同的惊叹声响起。
就连原本对蚕豆不抱期待的江贺朝也怔住了。这蚕豆煲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味,豆泥绵密细腻,入口即化,完全没有他讨厌的苦涩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阳光下的春天里的味道,还有鸡汤与火腿共同熬出的醇厚鲜香在口中漫开。
他不得不承认,这道看似朴素的菜,确实极具创意,怪不得在网上那么火。
而接下来的鸡汁松茸焖花胶,蜜汁火方,荠菜虾肉水饺也丝毫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众人吃得心满意足,几乎要捧着肚子靠在椅背上。
“我是真觉得鼎香楼比一品楼好吃啊?”最先夸赞的男生再次强调,语气比之前更坚定了:
“一品楼虽然也好吃,但总给人一种‘因为用了昂贵食材所以好吃’的感觉。但鼎香楼不一样,我觉得哪怕是荷兰豆、蚕豆、莴苣、春笋这些最普通的食材,他们都做得特别好吃,能吃出食材本身的味道,又能感受到厨师的用心。”
江贺朝浑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说道:“你觉得鼎香楼好吃就好吃呗,口味本来就是很私人的事,没人规定非得一品楼才是最好的。相信你自己的嘴巴。”
男生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这时,此前感叹“鼎香楼味道是不是跟从前一样”的那个男生忽然有些发怔,目光仿佛没有焦点。等服务员进来添茶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唤住她:
“服务员,麻烦打听一道菜,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服务员停下脚步,微笑道:“您请说。”
“就是外形像一个个翠绿色的小绣球,吃起来外面是清脆的,里面却很软嫩,有很浓的青菜清香,还有蟹肉和火腿,还有鱼和虾的味道。口感层次特别丰富。”
服务员听着他的描述,蹙着眉头说:“菜单上面没有么?”
男生摇摇头:“上面没有我才想问你。”
服务员遗憾地说:“如果菜单上面没有就是没有了,或许是早年间更迭菜单的时候被撤下了,实在抱歉,本店不能服务菜单以外的菜品。”
男生抿着唇,露出难过的神色:“真的不能么?”
服务员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她在鼎香楼做了三年,见过不少怀念老味道的客人,可从没见过哪个年轻人像他这样,提起一道菜时,眼神里满是珍视与怀念。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您稍等,我帮您问一下厨房好么?”
“好的。”男生眼睛亮起:“麻烦你了!”
服务员出去后先找到了大堂经理,把客人的请求和菜品描述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一道不在菜单上的菜?”
经理蹙了蹙眉,若是平时,他也就直接拒绝了,可今日在厨房的是小祝总,小祝总刚接手鼎香楼不久,一直很看重老顾客的感受,说不定会愿意试试。
他没多耽误,亲自走到后厨,把事情汇报了一遍。
祝莺停下手中的活:“外形是翠绿色绣球,但里面有螃蟹火腿,还能品尝到鱼和虾的味道?”
这经理在鼎香楼也有七年了,记得经受过的所有菜品,他猜测道:
“听描述,很可能是‘青囊报春丸’。是将荠菜揉进现打的青鱼肉茸里,馅心是河蟹肉、金华火腿丝,还得掺入少许现剥的虾茸提鲜。最后要手工捻成绣球状,在温火高汤里慢慢‘养’熟。因为做工实在太复杂,出菜慢、利润薄,五年前菜单革新时就撤下了。”
“青囊报春丸么?”
祝莺点点头,她想起来自己之前在看爷爷留下来的菜谱时看到过这道菜,做法倒是不难,就是手工塑形有些繁琐。
“既是五年前就撤下的,看来是鼎香楼的老顾客了,既然想品味从前的味道,肯定有特殊意义,你告诉那位客人,我会努力做做看,希望能让TA满意。”
“好的,小祝总。”
经理没有异议,很快离开。
包厢门从外面被推开,之前那位服务员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客人您好,厨房回复了,说会尽力尝试复原这道菜,希望能让您满意。”
“真的么?太感谢了!”男生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
后厨里,祝莺正全神贯注。
她先从冰箱里找出新鲜的荠菜都是傍晚时分又送来的一批货,还很嫩;青鱼是现杀的,取腹部最嫩的肉,用刀背细细捶成茸,加少许盐和料酒去腥;至于河蟹肉,火腿丝,虾茸都是现有的,刚好能用。
她先把荠菜洗净,焯水后挤干水分,剁成泥,和青鱼肉茸混合均匀,反复揉捏,直到鱼肉茸染上均匀的翠绿色,且有了弹性。接着,她取一小块鱼肉茸放在掌心,捏成薄饼,放上蟹肉、火腿丝和虾茸,像包汤圆一样轻轻收口,然后用指尖一点点捻出纹路——绣球的造型全靠手指的力道,既要纹路清晰,又不能把馅挤出来。
她的指尖翻飞,动作熟练又轻柔,没一会儿,五个翠绿色的小绣球就摆在了盘子里,个个大小均匀,纹路精致。
随后,她在小锅里倒入高汤,大火烧开后转最小火,让汤保持微沸状态,再把绣球丸一个个轻轻放进去。用勺背轻轻推动丸子,防止粘底,同时控制火候,确保丸子慢慢受热。
大约五分钟后,丸子浮了起来,外皮变得紧致,透出淡淡的翠绿,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馅料。祝莺关火,撒了少许葱花,把丸子和高汤一起盛进白净的瓷碗里,一碗热气腾腾、清鲜四溢的青囊报春丸就做好了。
包厢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服务员端着托盘,微笑道:“客人,您的‘青囊报春丸’。”
只见白净的骨瓷碗里,清亮的鸡汤泛着淡淡的油光,几颗翠绿色的丸子在汤中半沉半浮,大小约莫乒乓球般,通体透着温润的绿意,细看之下,表面还能看到细密均匀的纹路,是手工捻出来的绣球形状。
鸡汤的清鲜混着荠菜的清香飘过来,没等吃,几人的馋虫就先被勾了出来。
江贺朝碰了碰身旁的陈默,声音放轻了些:“是这个么?跟你说的一样。”
陈默的目光紧紧锁在碗里的丸子上,眼神渐渐发直。
时光像是突然被拉回十几年前的鼎香楼,那时他还坐在儿童椅上,半大的孩子,爷爷奶奶都不放心让他自己吃带汤汁的热菜,每回点这道菜,爷爷总是先夹起一颗丸子,吹了好一会,直到确信温度正好,才稳稳地送到他嘴边。那肉丸的香气,混着爷爷指尖淡淡的烟草味。
奶奶则是笑呵呵地坐在一旁,目光里满是慈爱,头顶风扇慢悠悠地吹着,将时光一点点吹远。
熟悉的形状、熟悉的香气,让他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声音带着点发哑的颤意:“是……外形一模一样。”
“快尝尝快尝尝!”
高个子男人最是心急,直接拿起一双干净筷子塞进陈默手里:“看看味道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默深吸一口气,指尖捏着筷子,小心地夹起一颗丸子。
刚碰到就觉得外皮软中带韧,送进嘴里时,还带着高汤的温度。他轻轻咬下一口,犹如记忆中的味道在口中爆发,外层的鱼茸表皮裂开,带着荠菜清香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再往下咬,蟹肉的鲜甜、火腿的咸香和虾茸的弹润瞬间涌出来,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恰如他小时候连连拍手说“好吃”的场景。
口中滋味鲜美,回忆却略带苦涩,陈默的眼眶瞬间发红,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从心口往上涌,他连忙压下喉口的酸涩,低下头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是,就是这个味道。”
服务员站在旁边,看着他眼眶发红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没有嫌麻烦问了一声经理,太好了。
她脸上扬起周到而温暖的笑,语气温柔:
“您的运气真好。今天恰巧我们小老板在店里,这是她得知您念着老味道后,亲手为您做的。她说这道菜既然已不在菜单上,就免费赠送给您,当作感谢您多年来对鼎香楼的牵挂,也谢谢您还记得过去的味道。”
“哇!你们老板也太好了吧!” ”一个男生忍不住嚷道。
“靠,这边正感动着呢你捣什么乱!”
他旁边的同伴捶了他一拳,这恰到好处的调侃引得包括服务员在内的众人都笑起来,包厢里原本伤感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重新洋溢着年轻的活力。
服务员微笑着,悄然退了出去。
后厨里,王师傅一脸感激地对着祝莺道谢:
“小祝总,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过来顶班,我这分店后厨真得乱套。”
祝莺放下手中的厨具,抬头温和一笑:“别这么说,孩子的事最要紧。您女儿现在怎么样了?烧退了吗?”
“退了退了!刚刚她爷爷奶奶过来了,现在在家里照顾她。”
“那就好。”
既然人已经来了,祝莺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走出了后厨。她抬头看了眼前厅里热闹的客人,心里那份关于招聘新人的紧迫感又重了几分,鼎香楼现在缺的,就是能稳住后厨的师傅,招新人、培养新人的事,必须加快脚步了。不然下次再遇到分店缺人,总不能每次都靠她临时救场。
第19章 大厨出现! 祝莺脱下厨师服,才走出休……
祝莺脱下厨师服, 才走出休息室,一道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嗓音便从身后追了上来。
“祝莺——”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祝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回首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陌生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他步伐又快又急,俊朗的脸上阴云密布,眼眸里燃烧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直直地钉在她身上。
等等——
这不是什么陌生的男人,这是江述白!
事情还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这两天, 方贺桥过得堪称煎熬。
烧烤区那口气像块滚烫的石头, 堵在他胸口,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夜里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高马尾女生刻薄的指责,还有周围人看热闹的目光。
他活这么大,向来是被人捧着哄着,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越想越气,方贺桥抓起手机就拨通了江述白的电话。才接通, 就满腹委屈地说:
“江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前两天”
办公室里, 江述白放下电话,冷着脸将陈慕雪叫进了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
“前两天你和方贺桥跟祝莺见面了?”
陈慕雪窥视着江述白的表情, 猜想是方贺桥给他打了电话,她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低下头轻声道:
“是,贺桥好像惹着祝莺小姐不开心了, 祝莺小姐都没给他面子,连搬出你都没用。”
“不过,你也知道祝莺小姐的性子……她最近心情可能不太好,或许,只是在闹别扭吧。”
“闹别扭?她还好意思闹别扭?!”
江述白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想起上回自己给祝莺打电话,也是被祝莺挂断,甚至于事后都没有回自己的消息,那之后自己就一直晾着她,本来期望她能懂事。没想到她到现在竟然还在闹脾气,她到底在闹什么?!
看着江述白铁青的脸,陈慕雪垂下眼眸,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江述白一人,沉寂的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低压。他深吸几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祝莺的电话,可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接听。
“还敢不接我电话?”
江述白的脸更黑了,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他没再继续给祝莺打电话,而是直接拨通了祝父的电话。
几声等待音后,电话接通,那头传来祝父温和的声音:“述白啊,怎么想起给叔叔打电话了?”
“祝叔叔,您好。”
江述白的声音刻意放缓,用尽力气维持着表面的礼貌与平稳:“打扰您了。我想问问,您知道祝莺现在在哪儿吗?”
电话那头的祝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关切地反问:“找莺莺?是有什么急事吗?”
江述白指节捏得发白,语气却尽力显得轻松:“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想找她当面谈谈。”
这番话让祝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想起女儿之前为眼前这个年轻人黯然神伤的模样,那份苦恋曾让她消沉了许久。作为父亲,他既心疼又无奈。
如今江述白难得主动联络莺莺,或许,这是个好兆头。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还是得他们自己解开。
短暂的思量后,祝父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透露:“她今晚在苏南大学分店。”
鼎香楼——
“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江述白眼神灼灼,几乎要喷出火来。
祝莺被他劈头盖脸的质问弄得一怔,这才想起刚才在厨房忙碌时手机确实没带在身边。
“不是故意的。”她语气平静地解释:“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什么事?”江述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
“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为了跟我赌气,连当众给方贺桥难堪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给他难堪?
祝莺蹙起眉头,心里涌起一股荒谬感。颠倒黑白也要有个限度,那天分明是方贺桥自己无礼挑衅在先。
“我——”她本能地想要反驳,但目光一扫,发现两人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周围已经投来不少好奇的视线。她不愿影响客人用餐,更不想成为别人围观的话题,于是道:
“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说。”
“换地方?”江述白却将她的退让当作了心虚。他突然伸手,一把攥住祝莺的手腕,力道又重又急:“你又想躲?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松手!”祝莺脸色骤变。
对厨师来说,一双手就是命脉。掌勺颠锅靠的是手腕的力道,精妙的刀工、毫厘不差的调味,全都依赖这双手的稳定。江述白这毫无分寸的一握,让她瞬间又惊又怒。
她猛地挣扎了一下,可江述白攥得更紧,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她额头微微冒起冷汗。祝莺抬起头,目光阴沉,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我再说最后一次,松手!”
“不松!”祝莺的抗拒反而激怒了他。他非但没有放开,指节反而收得更紧:“今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祝莺只觉腕骨被他攥得生疼,情急之下再无犹豫。她猛地抬脚,干脆利落地朝他腹下三寸踹去!
江述白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更没想到是这般不留情面的位置。他闷哼一声,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下意识松开了钳制,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你……!”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羞辱。他额角青筋暴起,也顾不得疼痛,恼羞成怒地再次伸手,想要抓住祝莺。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祝莺的瞬间,一道身影迅捷地插入了两人之间,稳稳挡在了祝莺面前。
“这位先生——”年轻男人个子高大,居高临下之下,嗓音听起来带着几分轻蔑:
“对女士动手,恐怕不太体面吧。”
江述白的手腕被对方稳稳架住,他试图发力,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手臂纹丝不动。他怒极反笑,语气冰冷:
“我跟我未婚妻之间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这话让祝莺眉头紧蹙,正要开口反驳,却见那年轻男人非但没有退让,反而向前逼近半步,目光平静地迎上江述白:
“首先,在公共场合对任何人动手都不合适。其次,如果一位女士明确表示拒绝,那么任何身份都不能成为强迫的理由。”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江述白被他这番话说得更加恼怒。
男人依旧从容:“我是这里的客人,有权享受不受打扰的用餐环境。你的行为已经影响了所有人。”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似乎也更明显了些。不少客人都向这边投来不满的目光。
这时,祝莺已经拨通了内线电话,叫来了保安,等人一到,她直接道:
“这位先生影响了店内客人用餐,将他请出去。”
江述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祝莺,你居然叫保安?”
祝莺抬手一挥:“请——”
保安架着江述白的胳膊将他往外面“请”。
江述白何时受过这羞辱,气的大喊:“松手,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保安们可不管他是谁,他们领的是鼎香楼的薪水,自然听从老板的指令,见江述白不合作,手下难免粗暴了点。
江述白脸颊因羞怒涨得通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不甘地冲着祝莺低吼:“祝莺!你竟敢……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祝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一旁不明所以的客人们窃窃私语:“怎么回事?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演电视剧呢?”
不少人甚至看得津津有味。
另一头,江贺朝刚和同学们走出包厢,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祝莺的身影,随即又想起服务员说的“小老板”,心下正疑惑这个小老板是否就是祝莺,脚步便不自觉地跟了过去。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另一个眼熟的人影。
“哥?”
他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他哥哥不知为何正与祝莺激烈争吵,冲突迅速升级,竟动起了手。紧接着保安介入,将他那位向来注重仪态、风度翩翩的哥哥,极其狼狈地驱赶出了店门。
他伸出了手默默停在了空中。
“怎么了,朝哥?有认识的人?”
这时,江贺朝的同学也跟了过来,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江贺朝唇角不自然地扯动了一下,默默把手收回去,仰头望天:
“不,不认识。”
事态平息,祝莺转向方才出手相助的男人,微一颔首:“多谢。”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男人风度翩翩地回。
他的同伴在不远处安静等候,男人朝祝莺礼貌地点头致意,便与同伴一同向店内走去。
祝莺转向匆匆赶来的大堂经理,道:“给那位先生免单。”
“好的,小祝总。”
处理完了事情,祝莺吸了口气,正要往办公室走。
“祝莺姐姐?”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祝莺一边想着今晚怎么这么多熟人,一边扭头。
“楚,兰珺?”
声音的主人正是前两天祝莺在烧烤时认识的新朋友。
楚兰珺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身边站着一对气质温和的中年夫妇,应该是她的父母。
“真的是你呀祝莺姐姐!”
楚兰珺快步走过来,脸上满是笑意:“我刚才就看着像你,还不敢确定,没想到真的是!”
“没想到你都是鼎香楼的少当家了,还亲自下厨。”她方才就是看到穿着厨师服的祝莺,一时好奇跟了出来。
祝莺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哪是特意下厨,实在是店里人手不够。分店主厨的孩子突发高烧,临时请假了,我就只能过来救场。”
“原来是这样!”楚兰珺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佩服的神色:“那也很厉害,说明祝莺姐能够独当一面,承担别人承担不了的责任。”
这番赞美纯粹又直白,祝莺心中郁结都被轻轻吹散了些。
她道:“你们是吃完了么?要买单么?”
楚兰珺:“嗯,刚要买单。”
祝莺唤来服务员,让给楚兰珺她们打个折,楚兰珺吐了吐舌,道:
“谢谢祝莺姐。”
等祝莺离开,楚母才开口:“这个祝小姐比你年纪大么?”
看着怎么才二十出头,要知道楚兰珺可已经二十六岁。
楚兰珺摊了摊手,满不在乎地说:“这谁知道,反正谁给我好吃的我就喊谁姐,年龄不重要。”
爸妈:“”
祝莺很快忘了这段插曲,没想到,两天后,她接到了楚兰珺的来电,她略有些惊讶地接起电话。
“呃,那个,祝莺姐,你上回说你店里缺人是吧?我这边认识一个刚辞职的师傅,厨艺很厉害,有兴趣的话要不要见一面聊一下正事?”
祝莺喜出望外,立刻答应:“见,见!”
上午十点的咖啡馆,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进来,祝莺提前十分钟到了,点了一杯美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望着窗外怔怔发呆。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楚兰珺穿着浅蓝色衬衫和白色短裙,笑容明媚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来晚啦!路上有点堵车。”
“没事,我也刚到。”
祝莺起身招呼她坐下,让服务员添了一杯拿铁:“你说有大厨想介绍给我,是怎么回事?”
楚兰珺抿了口拿铁,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叫苏晴,她爸爸以前在城南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馆当主厨,干了整整十二年!我以前跟着苏晴去她家蹭饭,她爸做的菜简直绝了!那私房菜馆以前特别火,提前半个月都订不到位,好多人都是冲着苏叔叔的手艺去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叔叔突然就不干了。”
祝莺好奇地问:“那他为什么辞职呀?是待遇问题,还是有其他原因?”
这是她最关心的,若是核心诉求没解决,就算见了面,也未必能请到人。
楚兰珺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啦,要么你具体问下苏晴,你要感兴趣,我现在打电话给她。”
祝莺立即点头:“我有兴趣的,麻烦你打电话给你朋友。”
楚兰珺拨出电话,半个小时后,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干练的都市丽人走进,女人的目光快速扫过店内,很快落在了祝莺和楚兰珺身上,径直走了过来。
她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祝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就是鼎香楼的少东家?比我想象中还年轻。”
“你好,我是祝莺,谢谢你愿意过来见我。”
“客气了。”
苏晴与她握了握手,坐下后很快语气爽朗地说:“兰珺都把情况跟你说了吧,实不相瞒,我爸爸从私房菜馆辞职有大半年了,这期间不少酒楼、私房菜馆都找过他,开出的待遇也都不错,但他都一一拒绝了。”
祝莺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问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辞职吗?”
苏晴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真不清楚,我问过他,他也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他在家里并不开心,每天长吁短叹的,我怕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得老年抑郁症了。”
祝莺静静地听着,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能在一家私房菜馆干十二年,还让不少店家争相邀请,足以说明苏父的厨艺和口碑,而苏晴提到的“辞职后不开心”,则说明他内心还是想返回厨房的,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不肯重回后厨。
她看着苏晴,语气诚恳又坚定:“苏晴,我非常希望能邀请苏叔叔来鼎香楼,我们现在确实急需他这样经验丰富的师傅,待遇方面你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他。”
苏晴为难地说:“我当然相信你,就是我爸爸这个人比较顽固,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答应。”
“我明白,既然是我主动相邀,自然该由我来展现诚意。只要你同意引荐,说服苏叔叔的事,就交给我来努力。”
——
苏晴推开家门,客厅里电视正例行放着围棋对弈节目。她父亲苏建明靠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突然指着屏幕痛心疾首:
“臭棋!这一步怎么能下在这里?简直自寻死路!”
苏晴换好鞋,笑着走过去:“爸,今天怎么没出去啊?”
“出去干嘛?”苏建明头也不回,语气里带着不满:“又去你哥那儿带孩子?一天到晚围着孩子转,真把我当免费保姆了。”
苏晴摸了摸鼻子。
她上面还有个哥哥,她还没结婚,和父母住在一起,哥哥结婚后在隔壁小区买了房。两家离得近,因为她妈还在上班,平时带侄子的任务就落到了在家待业的父亲身上。
“那个,爸。”
苏晴凑近些,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明天我想去公园野餐,你陪我一起去嘛。”
苏建明这才转过头,眉头皱得更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搞什么野餐?”
“快三十怎么了?就是三十岁、五十岁,我想玩就要去玩!”
苏晴理直气壮地挽住他的手臂,发动女儿的特权——撒娇耍赖:
“反正你得陪我去,还要给我准备吃的!”
苏建明身体被晃得来来回回,只能无奈地摆摆手:“行行行,知道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怎么不找个男朋友陪你玩。”
虽然嘴上抱怨着,他却已经站起身,朝厨房走去,开始盘算明天要准备哪些女儿爱吃的。
苏晴看着老父亲的背影,吐了吐舌,心中暗想:爸爸,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的幸福!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
苏晴一家三口已做好出门准备,门口,苏晴的小侄子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胳膊上提着一个水壶,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放在了门把上。
她哥听说他们明天要去野餐后,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将儿子送了过来,自己跟老婆享受久违的二人世界去了。
公园里,四月底的春光恰到好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在草坪上,垂柳新绿的枝条在湖边轻轻摇曳。
公园里头人不少,他们首先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将野餐布铺好,保温壶、水果盒等稍有分量的东西,妥帖地压在布的四个角上。苏晴和小侄子两个孩子辈的就撒开了腿玩耍了起来,两位老人则一边跟着后面慢慢散步一边欣赏公园美景。
等到日头升到头顶,三人重新回到树下,拿出食盒,打开之后,食物的香气便混着暖风飘散开来。
食盒里装得满满当当,都是家人最熟悉的味道:煎鸡翅泛着油亮的焦糖色,外皮酥脆;金黄的炸猪排厚实饱满,上面还细细撒了些面包糠;还有焯拌的菠菜,过了海苔的饭团。最边上还有一小碗碧玉般的凉拌黄瓜,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苏晴的侄子兴奋地拍着手,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饭团,嗷呜就是一大口,米饭的香甜和中间夹着的肉松混合在一起,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他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大声宣布:
“爷爷做的饭最好吃了!全世界第一好吃!”
苏父唇角扬起,但还是一如既往嫌弃道:“吃饭就吃饭,怎么这么多话?”
苏晴和她妈默默摇了摇头,各自拿起自己份的饭团。
午餐在一种闲适的氛围中度过,饭后,苏晴侄子又按捺不下来,冲出去和他新交的小伙伴打闹在了一块,苏父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
一个身影缓步走近,在他身旁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了下来,苏建明抬眼看去,是一个穿着素雅浅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面容秀美,气质沉静。
“苏师傅,您好。冒昧打扰您的闲暇时光。”女子开口,声音清晰柔和:
“我叫祝莺,是鼎香楼的负责人。今天过来,是想跟您聊聊,关于邀请您去鼎香楼担任主厨的事。”
苏建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收起手里的树枝,语气冷淡:“我想你找错人了,我已经不做菜了,也不会去任何酒楼任职。”
祝莺早就料到他会拒绝,依旧保持着微笑,语气诚恳地说:
“苏师傅,我听苏晴说,您对烹饪始终怀着一份深厚的情感。我虽不清楚您当初离开上一家餐馆的具体缘由,也明白您为何对重返后厨心存顾虑,但请相信,鼎香楼邀请您加入的心意是真诚而坚定的。”
她稍作停顿,目光恳切地迎上苏建明的视线。
“您是这个行业里的老师傅,想必也听说了鼎香楼近来遇到的困难。不瞒您说,我们确实正处在一个关键的转型期。我和店里的师傅们都在全力以赴,希望能让这家老店重新焕发生机。也正因如此,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像您这样经验丰富、功底扎实的前辈来指导引路。”
“鼎香楼会给予您最大的尊重,让您发挥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手艺,希望您能给鼎香楼一个机会,认真考虑这份邀请。”
说罢,祝莺向苏建明郑重地鞠了一躬。
苏建明垂眸看着她,目光有些许动容,但他依旧沉默,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祝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辞职只是因为我累了,到了我这个年纪,只想每天溜溜弯、带带孙子,那些振兴家业的热血活还是你们年轻人去干吧,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祝莺一愣,又很快道:“苏师傅,如果是待遇上的问题”
“跟待遇没关系。”苏建明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事,说完他就起身,朝着孙子的方向走去,没有再给祝莺挽留的机会。
苏晴走了过来,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爸他就是这么顽固。”
“没有,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谢了,不过,苏小姐,我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如果之后有需要,再联系你可以么?”
苏晴点点头:“没问题。”
事后,陈思虞得知了情况,找到祝莺问她:“所以,你就这么算了?”
祝莺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很明显,苏师傅心里有个疙瘩,要是不把这个疙瘩找出来解开,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她说着,很自然地挽住陈思虞:“走吧。”
陈思虞被她带着往前迈了一步,才回过神:“走?这又是要去哪儿?”
祝莺抬眼看了看已近中天的太阳,莞尔一笑:“这都快中午了,当然是先请你吃午饭去呀。”
第20章 夏天到了 祝莺带着陈思虞来到了一家名……
祝莺带着陈思虞来到了一家名为“琅轩·隐”的私房菜馆, 即是苏建明此前工作了十来年的地方。
两人推开沉重的黄铜包边木门,内部别有洞天。光线幽微,以深色木质结构与柔光营造出静谧氛围, 座位之间或以博古架、或以水墨屏风巧妙隔断, 保证了极高的私密性。
一位身着素色制服的服务员迎上前,这种店面,一般没有预约是很难订上的, 但因是工作日的中午,店内客流不多,二人顺利入店。
落座后, 祝莺翻开沉甸甸的菜单。菜单设计得像一本精装画册, 在专业布光与后期下, 食材的肌理与色泽被渲染得极具诱惑力, 当然旁边标注的价格也令人咋舌。
祝莺一页页翻过去,目光专注,不时微微点头。
“点些什么啊?”陈思虞凑过来问。
“点你喜欢的就好。”
“那好吧, 反正也是你请客。”陈思虞闻言,立刻不客气地转向候在一旁的服务员:“我要黑松露脆皮焗鸡卷、清汤低温慢煮东星斑, 还有鱼子酱蟹肉沙拉。”
祝莺合上菜单,补充道:“再加一个金汤野菌煨鲜鲍和时令蔬菜拼盘。”
两个人, 即便这里菜量再精巧,也足够了。
等服务生离开,陈思虞立刻压低声音问:“怎么样?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祝莺沉吟道:“看出来了, 这家店的价格非常贵,比鼎香楼还要高出两倍。”
陈思虞摆摆手:“这种私房菜,走的就是高端定制路线,面向的客户群体不同。鼎香楼再高端也是连锁饭店, 价格自然不能这么比。”
“嗯。”祝莺表示同意:“所以,我更希望这些菜能对得起它的价格。”
午市人少,不过二十分钟,菜品便陆续上桌。
每一道都盛放在造型别致的精美瓷盘中,宛如艺术品,只是分量确实如预想般精巧。
祝莺先品尝了黑松露脆皮焗鸡卷,鸡皮酥脆,鸡肉汁水被完美锁住,黑松露的香气浓郁霸道。她又尝了一口金汤野菌煨鲜鲍,鲍鱼软糯弹牙,金汤醇厚,挂汁均匀。
“平心而论,味道确实不错。”陈思虞客观评价:“不过,就这个价格,不好吃才奇怪吧?我感觉单论火候和调味,鼎香楼的招牌菜不比这个差。”
祝莺摇摇头:“这里的菜更偏向融合创意,用了不少西式烹饪手法和顶级西式食材。而鼎香楼,至少在传统菜系上,还是尽可能遵循古法,少用甚至不用西式食材来提味,路子不一样。”
她顿了顿,语气轻松起来,“好了,我的大小姐,今天就别为鼎香楼的未来操心了,放开胃口,尽情享受美食吧。”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陈思虞闻言,果然不再试图分析,专心致志地大口享用起来。
虽然每道菜分量不多,但五道菜下来,两人也都吃饱了。陈思虞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问道:“我们要走了么?”
“再等等。”祝莺说完,按下了服务铃。
方才那位服务员很快进来。祝莺指着那道几乎只剩汤汁的时令蔬菜拼盘,语气温和地询问:“麻烦问一下,这道菜选用了菜心的最嫩部位,口感非常好。我想了解一下,像外层那些稍微老一点的叶子,贵店一般是怎么处理的呢?”
服务员明显愣了一下,似乎从未遇到过客人关心厨余去向,这显然不在他的培训范围之内。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有些无措地回答:
“这个……抱歉女士,后厨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可能需要问问我们主厨……”
“那请你帮我喊一下厨师可以么?”
在这种注重客人全方位体验的高端私房菜馆,主厨很快便现身了。他是一位约莫四十岁、穿着整洁厨师袍的中年男子。祝莺将同样的问题又客气地询问了一遍。
主厨显然也没料到客人会关心这个,但经验让他迅速挂上了职业化的微笑,回答道:“女士您好,本店为了保证出品的极致口感,对所有食材都有严格的标准。只选取最精华的部分,不符合标准的,都会作为厨余处理掉。”
“处理掉是指直接丢弃吗?”祝莺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一丝居家过日子的惋惜:“我自己也下厨,知道有些部分确实影响口感,扔掉也难免。只是看贵店的菜心只取用最嫩的菜胆,觉得有些可惜,所以才冒昧一问。”
主厨的笑容未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也是为了保证每一位客人的用餐体验达到最佳,我们必须有所取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谢您为我解惑。”
问完这个问题,祝莺便结账离开,刚踏出菜馆大门,陈思虞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刚才拐弯抹角地问那个问题,到底看出什么了?快别卖关子了!”
祝莺不再隐瞒,解释道:
“我翻菜单时就注意到,这里的菜几乎都只取用食材最极致的部分。比如鸡肉只取鸡小胸和鸡腿最厚实无筋的一小块,河豚只取最富胶质的鱼皮和最紧实的鱼腩,豆苗只摘最顶端的嫩尖。虽说高端餐饮为追求品质,对食材精挑细选是常态,但像这家店如此严苛的,确实少见。”
“而之前苏晴告诉我,她爸爸生活朴素,最看不得浪费,在家做饭都秉持‘物尽其用’的原则,一块肉、一棵菜都要想办法用到极致。”
“一个人选择离开一个工作多年的地方,原因无非是待遇或理念。我和苏师傅短暂交流过,他对薪资待遇并不执着,那么我猜测很可能是理念上的问题,一个厨师和老板理念上的分歧也就那么几种。这是我能推测出来的最可能的原因。”
“哇——”陈思虞忍不住轻轻鼓掌:
“好强的推理,我们莺莺简直是二十一世纪名侦探呢!”
“你少来打趣我。”祝莺被她逗笑,轻轻推了她一下:“好了,吃饱了没有?吃饱我们就回去了。”
——
快下班的时候,苏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爸,我今天带个人回家吃饭。”
电话那头的苏建明瞬间精神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透着一股掩不住的郑重。
他问:“是男的么?”
“……女的。”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的失望。
苏晴无语地说:“好了,就这样,我挂了。”
晚上六点,苏晴回到家,家里亮着灯,她就没拿钥匙直接敲门,开门的是苏妈妈。
祝莺手里提着两盒包装精致的老字号糕点,笑容得体:“叔叔阿姨好。”
苏建明从客厅走出来,看见是祝莺,眉头蹙了蹙,脸色冷了几分。但毕竟是女儿带回来的客人,不好驳面子,只淡淡应了声:“进来吧。”
他本就在厨房忙活,这会儿转身又进了厨房。祝莺和苏晴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目光却总往厨房飘,没坐几分钟便起身:
“我去看看叔叔需不需要帮忙。”
推开厨房的玻璃门,一股饭菜香扑面而来。苏建明正低头洗着青椒,祝莺笑着走近:“叔叔,在做饭呢?”
“嗯。”苏建明头也没抬,语气冷淡:“不好意思让客人动手,你去客厅坐着吧。”
“没事没事,我也喜欢做菜,在家常自己琢磨。”
祝莺不畏他的冷脸,自顾自地挤了进来,在水槽边利落地洗了手,目光在刀架上扫过,随即挑出一把趁手的切片刀。旁边正好有几个洗好的土豆,她随手拿起一个,手起刀落。只听一阵密集而均匀的“笃笃”声,土豆瞬间被切成粗细一致的细丝。
苏建明洗青椒的手顿了顿,抬眼瞥了她一眼,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闪过几分意外,随即又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叔叔,这块五花肉是要做什么?” 祝莺指着台面上的肉问。
“辣椒炒肉。” 苏建明放下青椒,语气缓和了些。
“好嘞!” 祝莺应着,拿起五花肉。她先将肉皮剔除,再把肥瘦分开,瘦肉切成薄片,肥肉切成小丁,刀刃划过肉面的 “沙沙” 声均匀有序,切好的肉片码在盘子里,形状统一,大小规整。
苏建明见赶不走她,且人确实擅长厨艺,不会帮倒忙,也就没再说话。
苏家厨房有两个灶台,苏建明在左边灶台准备做他擅长的红烧划水,红烧划水以青鱼尾部为主料,搭配青蒜、冬笋、香菇等红烧制成,口感咸鲜微甜、肥糯油润。他选的是肥美的青鱼尾段,早已处理干净,在鱼身两面均匀地刻上菱形花刀。
只见他熟练地将炒锅烧热,滑入一勺凉油润锅,随即倒出,再重新加入底油。待油温升至六成热,冒出缕缕青烟时,他稳稳地捏住鱼尾,将鱼皮那面朝下,顺着锅边轻轻滑入热油中。
“刺啦——”一声悦耳的脆响,热油瞬间激发出蛋白质的焦香。他手腕轻晃,让鱼尾在锅中均匀受热,并不急于翻动。待到鱼皮煎至金黄定型,才用炒勺和筷子配合,轻巧地将鱼尾翻身,将另一面也煎至微黄。
香味不断溢出,祝莺吸了口气,沾上右边灶台。
她拈起方才切得薄厚匀称的五花肉片,先将肥膘部分滑入微热的锅中。随着“滋啦”一声轻响,透明的油脂便被热力温柔地逼出,在锅底汇成一层亮汪汪的底油,浓郁的脂香瞬间升腾而起。
看到这么老道的功夫,苏建明不由侧目。
青椒段与雪白蒜末一同撒入,祝莺手腕轻抖,炒锅在火上颠了两下,食材在锅里划出漂亮的弧线,油星子都没溅出半滴。
好功夫,苏建明忍不住心中一叹。
颠勺不仅要力气,更要控火的巧劲,这小姑娘小小年纪能有这手艺,确实难得。他心里忍不住嘀咕:要是晴晴也这么爱做菜、有这天赋就好了……哎!
厨房里的动静,客厅里的苏晴和她妈妈听得一清二楚。母女俩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有祝莺帮忙,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苏晴看着一桌子的菜,忍不住惊叹:“好丰盛啊!”
苏建明略有些别扭地咳了声:“有一半是你朋友的功劳。”
祝莺笑得眉眼弯弯:“没有啦,做菜是我的爱好,能和叔叔一起做饭,我还觉得开心呢。”
几人围坐在饭桌旁,苏家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苏妈妈率先打开话匣子:“小祝啊,听晴晴说你是开饭店的?”
“是啊阿姨,就是鼎香楼。”
“噢哟!鼎香楼可是咱们苏市的百年老店了!”我小时候我爸妈常带我去吃,蟹粉狮子头和松鼠鳜鱼那味儿我到现在还记得。这么说来,咱们虽没见过面,倒也算‘老熟人’了。”
她语气热络,瞬间拉近了距离:“说起来,你们开饭店,平时有什么趣事吗?”
祝莺笑着点头:““趣事还真不少,就比如这个松鼠鳜鱼,有还不懂事的小朋友过来吃,听到这个菜名,非要问松鼠在哪,后来看不到松鼠还哭了,急得我们后厨的师傅赶忙用面团给他捏了个小松鼠。”
“还有”
她语气轻松,娓娓道来,引得苏家母女笑声不断。
“不过,作为饭店经营者,我觉得最开心的还是能料理一些难处理的高级食材。”
“阿姨您不知道,像鲜活的帝王蟹,要先把蟹腿的关节剪开,再慢慢取出完整的蟹肉,稍微用力就会碎;还有河豚,更是要精准剔除内脏和毒素,差一点都不行。”
“又比如八宝葫芦鸭,难就难在要给整鸭‘脱骨’。刀尖必须紧贴着鸭子的骨架游走,剔掉所有骨头,却不能让鸭皮有丝毫破损,最后还要保持鸭子饱满的葫芦造型。这期间手只要抖一下,整张皮就前功尽弃,馅料一煮就会破肚而出。”
“还有许许多多食材以及料理方法,不是每个厨师都会的,所以当自己能亲手将它们完美呈现时,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是吧,叔叔?”
祝莺望向苏建明,她早注意到,刚才自己说这些时,苏建明的手指总不经意地勾动,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被点到名,苏建明的脸瞬间沉了半分,像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他这显而易见的反应,让旁边的苏妈妈和苏晴都忍不住低头抿嘴偷笑。
祝莺见时机成熟,趁机发出邀请:
“对了叔叔,您明天有没有兴趣去我的研发中心看看?那里有各种新鲜食材和专业设备,可是所有厨师梦寐以求的地方呢!”
“我……”苏建明张了张嘴,矜持和好奇在脸上交织,似乎还没决定要不要放下身段。
一旁苏妈妈立刻心领神会:“不去的话正好,明天你孙子要去画画班,你负责接送,顺便陪他一整天。”
苏建明那本就半黑的脸彻底黑了,立刻梗着脖子道:“谁说不去了?偶尔出去走走,交流一下也好!”
苏妈妈和苏晴立刻低头,肩膀微耸,努力忍住笑意。
祝莺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立刻拍板:
“那就这么约好了!明天上午我来接您!”
——
第二天上午九点,祝莺亲自开车到苏家接人。
将车停下后,祝莺引着苏建明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一栋安静的房子,上楼之后,推开其中一扇门,眼前的景象让这位老师傅的脚步瞬间顿住。
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柔和的光线从上方均匀洒下。中央是数排不锈钢操作岛台,光可鉴人。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那一排专业灶具,除了传统的中式猛火灶,还有嵌入式电磁炉、可调节温度的慢煮机、组合蒸烤箱。
墙壁上挂着整套德国进口的刀具,从剔骨刀到切片刀,门类齐全,刀柄的木质纹理透着沉稳的光泽。一旁的架子上,各种规格的锅具、模具、测量仪器摆放得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业、严谨又充满创造力的氛围。
苏建明眼中光芒闪烁,对于一个真正的厨师而言,这里无异于一座装备精良的梦幻国度。
祝莺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状若随意地走进,问正在台子前忙碌的徐硕恩:
“今天研发中心有什么工作?”
徐硕恩回答道:
“今天的主要工作是测试几种新到的食材,有云南空运来的新鲜黑松露,一批五年陈的火腿上方和刚捕捞的黄油蟹。”
苏建明手指动了动,这些熟悉的食材名字显然勾起了他尘封的记忆。
祝莺适时地看向他,语气真诚地发出邀请:“苏师傅,您经验丰富,要不要亲自试试看,给我们指点一下?”
离开原来的饭店大半年,苏建明每日接触的都是家常小炒,那双曾经驾驭过无数山珍海味的手早已痒不可耐。此刻,面对顶尖的食材和专业的舞台,他胸中那股属于厨师的火焰终于被彻底点燃。
“试试看就试试看!”
苏建明中气十足地应道,再无半分犹豫。他大步走到水槽边,用专业的洗手流程净手,然后熟练地系上围裙,从刀架上选了一把顺手的切片刀。
他首先处理的是那肥美的黄油蟹,他动作快如闪电,用特制的蟹针精准地刺入蟹脐,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活蟹瞬间凝滞,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最极致的鲜味。随后,拆盖、去腮、剔肉、敲壳取膏……一套流程如行云流水。
接着他又转向火腿,取过细长的尖刀,手腕悬空,以四十五度角轻轻推入深红色的肉理。刀锋过处,一片薄如蝉翼、肌理分明的火腿片应势而成,在灯光下透出诱人的胭脂光泽。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愉快,那是一种技艺得以施展的纯粹快乐。
余下的话,已不用祝莺多说,沉浸在厨艺中的师傅是不会自己甩下未完成的作品走人的。
时近正午,拆出的完整蟹膏与蟹黄被妥帖地安置在一旁。蟹腿与关节则被仔细敲开,与火腿、老鸡一同投入汤锅。锅中汤汁已在文火的慢煨下渐渐泛起奶白,浓郁的香气随着咕嘟声阵阵袭来、
研究室食材处理告一段落,祝莺没有急于谈论合作,而是对仍沉浸在烹饪乐趣中的苏建明说:“苏师傅,快中午了,我带您去看看鼎香楼的中央厨房吧。”
两人来到与研发中心相邻的中央厨房。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规模宏大,秩序井然,各区域分工明确,穿着统一工服的厨师们正在紧张地为各分店准备标准化配料。
祝莺边走边介绍:“苏师傅,您看,这是我们统一的蔬菜处理区。所有叶菜,我们只去除腐败和外层的老叶,品相稍差但完全无碍食用的部分,我们会清洗后制成菜干,或者用于制作员工餐的蔬菜粥和馅料。”
她指着肉类处理区:“对于肉类,我们追求分档取料,物尽其用。最好的部位供应客用菜单,而一些边角料,比如鸡架、猪骨,是我们每日熬制高汤的基础;碎肉则用来制作肉丸、馅料。”
“还有一些下脚料,我们也会尽量物尽其用,比如萝卜皮会被腌制成爽口的开胃小菜,鱼头鱼尾用来熬制浓白的鱼汤。这是从曾爷爷那一辈起就留下来的老传统,都是曾经苦过来的人,深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虽然鼎香楼定位中高档饭店,但不代表我们就主张铺张浪费。”
“苏师傅,我是真心地想要邀请您加入鼎香楼,鼎香楼非常需要您这样经验丰富、功底扎实的前辈来掌舵,研发中心需要您的技艺来探索更多的可能性,我希望你能够真心地考虑我的邀请,给我,给鼎香楼,也给您自己一个机会。”祝莺真情实意地提出邀请。
苏建明隔着明净的玻璃窗,凝视着中央厨房里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澜。
他眼前闪过研发中心里那些先进的设备,闪过自己处理食材时久违的畅快,半晌,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好似将内心最后一丝犹豫都随着这口气彻底倾吐而出。
他抬起头,目光迟疑复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归宿的坚定与坦然。
“好。”他清晰而有力地说道:“我同意加入鼎香楼。”
一抹明媚如朝阳的笑容瞬间在祝莺脸上绽放开来,她伸出手:“苏师傅,欢迎加入!”
——
五一黄金周后。
黄金周的余温还没散尽,苏市的气温就像坐了火箭般飙升。路边的树荫下,两个年轻女生正扇着手里的宣传单页,满脸苦色地抱怨。
“我的天,这鬼天气也太离谱了!”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抹了把额头的薄汗,语气里满是崩溃:
“才过五一啊,白天温度就飙到 30 度了,还让人怎么活啊?!!”
另一个矮个子一点的短发女生摆摆手,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我们南方是这样的,能活就行,别摆出北方人大惊小怪的表情。”
来自北方的高马尾:“”
这时,两人肚子都咕咕叫了一声,因为天热,她们早上都没吃东西,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午饭上。
“饿了,中午吃啥啊?”
高马尾女生皱着眉,在脑海里搜刮着附近的餐馆。
“要不……鼎香楼?”短发女生试探着提议。
“又是鼎香楼啊?”
两人都不是本地人,当初偶然尝了鼎香楼的春季套餐,一下子就被圈粉,成了常客。可架不住频繁吃,再好的菜也没了新鲜感。可单点其他的吧,又太贵了,钱袋子经不起这么造。
话虽这么说,可当两人走到鼎香楼门口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眼尖地看到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正滚动播放着的新套餐宣传海报。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海报上那片清新的绿色吸引。
那是一碗碧绿的梗米粥,被盛在素白瓷碗中,米粒晶莹饱满,颗颗分明,悬浮在清澈的粥汤里,像碎玉般透亮,上面还点缀着几粒鲜红的枸杞和翠绿的葱花。
一旁则是一碗碧绿色的冷面,面条颜色是天然的嫩绿色,如柳丝般舒展,每一根都均匀地裹着淡淡的莹光,面上撒着细碎的紫苏与嫩白芝麻,旁边摆着两碟蘸料,一碟是乳白的麻酱,一碟是浅黄的香醋汁,看着就清爽开胃。
超高颜值瞬间吸引住了两人注意力,两人不由自主凑近了些,目光从海报上的主食,慢慢转移到下方具体餐品介绍,当看到其中一道菜名时,高马尾女生突然瞪大眼睛,伸出手指指向海报一角:
"等等,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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