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随着峰会进入核心议程,前夜的烟花与酒会不过是暖场序曲,此刻的主会场内座无虚席,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台下,西装革履的资本掌舵者们低声交谈,空气中流动着无声的较量与期待。
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名字上——点云资本。
官方直播平台的在线人数早已突破纪录,社交媒体上关于“点云幕后掌控者”的讨论持续攀升。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总裁在开场致辞时,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下一个环节,就是被安排在上午黄金时段,备受瞩目的点云资本专场。
席家三爷席明忠坐在中排靠走道的位置,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特邀嘉宾区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不时扫向那个区域,点云资本的名牌后,高雯身着正装,正与旁边一位欧洲银行家从容交谈。
然而,就在专场开始前十分钟,一个修长身影在工作人员引导下悄然入座。
正是席琢珩。
直播镜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画面,网络直播间的弹幕顿时沸腾起来。
「卧槽!这人是谁?好强的气场!」
「镜头敢不敢再近一点?这颜值可以直接出道了!」
「等等……这不是席家那个前太子爷吗???」
「他坐在点云的位置上!所以点云的S先生真的是他!」
他微微侧身,向邻座的沙特主权基金总裁点头致意,神态自若得仿佛刚结束的部长级早餐会不过是寻常晨叙。
这个恰到好处的现身时机,既保持礼节,又自带举重若轻的掌控感,悄然吸引全场若有似无的注目。
席明忠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席琢珩以主人姿态出现在点云的席位上,仍让他心头剧震。
他清楚地知道,席家与席琢珩之间的力量天平已彻底倾斜。这个认知让他后背发凉,连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弹幕仍在疯狂滚动,现场氛围已被推至顶点。就在这时,主持人徐谦醇厚的嗓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
“接下来是点云资本专场对话:《量子投资范式——重塑未来十年资本逻辑》。”
这位以犀利幽默著称的业内名嘴微笑着向嘉宾区示意:
“让我们欢迎点云资本联合创始人及执行董事长——席琢珩先生。”
聚光灯应声而至。席琢珩从容起身,剪裁精致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稳步登台,步履间自带沉静气场,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淡然。
落座后,徐谦用精炼的语言介绍着他的背景:“席先生在金融工程与前沿科技交叉领域有着独到见解,他创立的投资方法论在业内被誉为‘最难以复制的范式’。”
随后的三十分钟里,席琢珩清晰阐述了点云独创的量子投资模型与未来布局。
作为这位传奇决策者的首次公开亮相,现场提问环节异常热烈。来自全球顶尖机构的代表争相举手,问题愈发犀利。
从地缘政治对科技投资的影响,到点云在人工智能伦理方面的立场。
「这气场绝了,回答问题都不带卡壳的」
「每个回答都值得抄下来当教科书」
「他思考时的眼神好专注」
面对每个问题,席琢珩都稍作沉吟,目光沉静地注视对方,随后给出逻辑清晰的回答。他言简意赅,从不拖沓,却总能切中核心,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
当被问及点云在全球科技竞争中的定位时,他回应道:“技术没有国界,但创新的土壤有其归属。点云要做的,是让更多从这片土壤里生长出的华国智慧,成为全球性的解决方案。”
整场问答中,他展现出对全球科技产业链的深刻洞察。
就在专场临近尾声时,徐谦话锋一转:“代大家问个问题——点点云一直以离岸架构运作,决策层深居幕后,为什么选择此刻走向台前?”
席琢珩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轻叠,这个动作让他原本清冷的气质瞬间变得专注而动人。
「这个动作太苏了!」
「手指杀我!」
“关于点云的背景,外界一直有各种猜测。虽然我们以离岸架构运作,但点云的根是在华国。我们相信,在这个大变局时代,华国资本应该在世界版图上拥有更重的话语权。”
他的回答胸怀开阔,带着令人信服的家国情怀。
“说到责任感,您如何看待技术投资中的人文关怀?”
这时,席琢珩脸上首次浮现真切的笑意:“这让我想起我的太太。”
台下顿时泛起细微的骚动。
“她是位出色的无人机算法工程师,一直致力于将前沿技术应用于防灾减灾。前段时间她参与了西南地区的地质灾害监测项目,这让我深刻意识到科技的温度,不在于它有多先进,而在于它能守护什么。”
“点云接下来将重点布局这一领域,积极响应国家关于‘提升自然灾害防治能力’的战略部署。”
听到这里,徐谦幽默地挑眉:“我们可没打听您的家事,这是您主动提的。那我再大胆代大家八卦一下。前段时间网上那张著名的照片,是您本人吗?”
“著名的是我太太吧?”席琢珩含笑回应:“她总抱怨被拍得不够好看,但我不这么认为。”
「地库生图都美成那样还嫌丑?」
「请问席太太对丑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徐谦立即对着直播镜头正色道:“席太太,不丑,真的。”在全场的笑声中,他又补充:“丑的是那些偷拍造谣的人。”
热烈的掌声过后,席琢珩无奈地摇头浅笑,眼神里满是温柔:“说实话,比起那些无稽之谈带来的困扰,她更在意的是照片有没有把她拍得好看。在她看来,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不值得花费心神,她更愿意把精力专注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柔软,“她始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这种内心的笃定和从容,是我最欣赏也最依赖的地方。”
“您这双标的也太明显了啊,”徐谦吐槽道:“刚才惜字如金,一说到太太就滔滔不绝。”
席琢珩唇角微扬,不紧不慢道:“我不是早就被大家鉴定为炫妻狂魔了吗?”
全场再次爆发出善意的笑声。
徐谦也跟着笑,抬手示意向舞台侧方的直播大屏:“我们直播间的留言区已经彻底沸腾了,这么热烈的场面在财经论坛确实少见。不过我们毕竟是正经峰会,还是要提醒大家,除了甜蜜的爱情,更要关注席先生刚才分享的硬核科技。科技创新背后需要更多像席先生这样既有家国情怀,又有人文关怀的引领者。毕竟,真正的浪漫,是携手推动这个时代向前。”
随后,他又转向席琢珩,感慨道:“其实您早年在海外崭露头角的时候,我就关注过您。但今天的您,确实与那时完全不同,不仅视野更宽广,整个人也变得更加丰盈。衷心祝愿点云在您的带领下再创辉煌,也祝您和太太幸福美满。”
专访刚结束,网络舆论彻底引爆。热门评论迅速刷屏:
@金融圈吃瓜V:求锤得锤!正主亲自下场认证,合法夫妻+炫妻小号全是真的!
@技术宅拯救世界:后半程根本是“我太太”造句大赛!这位大佬的恋爱脑名不虚传!
@理性分析:最顶尖的量子计算专家,最精明的金融工程师,和最痴情的丈夫。这三个身份在他身上居然毫不冲突。
@CP粉头:你们听到没有!他亲口说依赖太太!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今天也在嗑糖:原来大佬也会窥屏!他连“炫妻狂魔”这个梗都知道!
@吃瓜一线:所以这段时间的八卦他全都看到了?这是特意选在今天一次性回应啊!
@细节控:注意到他说“被大家鉴定”时的表情了吗?明明就很得意!
当天论坛结束后,一向低调严肃的点云资本官方账号,竟罕见地连发三条风格各异的推送,瞬间将舆论推向新高。
第一条是一张双手交握的照片,背景是夜空中绚烂绽放的烟花。
画面中,一只纤细的手与一只修长的手十指相扣,在漫天华彩下格外动人。
那只白皙的无名指上,除了引人注目的粉钻戒指,还叠戴着一枚同款的白金素圈,镶着一圈碎钻,在烟火映照下闪烁着细碎光芒。
配文更是甜度超标:「庆祝老板&老板娘结婚100天~论老板执着于带老板娘看烟花的那些年!PS:老板娘说,昨晚的烟花比她想象的还要美。#100天快乐#」
第二条内容则转为严肃,是一份措辞严谨的律师声明:
「针对近期网络上对时从意女士的恶意诽谤、人身攻击及持续性骚扰辱骂等违法行为,点云资本已完成全面证据固定,并对首批12个侵权账号提起名誉权诉讼,坚决追究其法律责任。」
第三条博文更是一记重拳。
这份正式法律公告直指“姜某黎通过技术手段劫持无人机通信信号,非法获取商业机密,并采取偷拍、捏造事实等方式进行商业诋毁”的不正当竞争行为。
公告详细说明已掌握其入侵系统、伪造实验数据的证据,并已同步提起民事诉讼及刑事控告。
这三条内容迅速引爆全网:
@法律科普君:点云这波操作堪称教科书!民事刑事双管齐下,证据链完整,这是要直接把人送进去的节奏!
@吃瓜不吐籽:所以说……不是不报,是直接给你来个法律全家桶?
@职场清醒日记:惹他本人可能还会听你讲两句,惹他老婆是真的不留情面……这恋爱脑我服了!
@技术圈内人:姜某黎就是科睿科技的CEO姜维黎?!他怎么惹到点云了?偷拍的是他?难怪科睿一夜之间大厦将倾!
@细节控:所以昨晚的烟花其实结婚百日纪念?我一个土狗还看得津津有味,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投资界老王:科睿接受过点云B轮融资,这下真是自断生路了……
@投资入门生:这种护妻又护短、执行力还超强的老板,他管的基金回报率一定很恐怖吧?可惜门槛太高,我们普通人摸不到边。
*
双S嗑研中心(600)
嗑研员1号:各位姐妹听我说,即使我们的CP已经出圈,但我们可是OG(元老)。大家不要因为CP出圈就飘了!打起精神来!拿出我们OG的格局和风范!!——
作者有话说:今天又是在后台,跟锁章打生打死的一天!!他锁我番外!!(告状)[爆哭][爆哭]
第102章
清晨,港岛酒店套房。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薄雾在窗外缓缓散去,露出远处维港波光粼粼的海面。
席琢珩站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一身西装熨帖挺括,调整着袖扣。
他眉目沉静,唇线微抿,低头扫了一眼腕表,黑色表盘在袖口若隐若现,时间指向七点四十五分。
昨天峰会结束后,一行人就搭乘直升机自澳岛返港。
那场声势浩大的跨海烟花散尽后,关于“点云资本”的讨论却如同不息的海浪,从澳门蔓延至全球金融圈,余波至今未平。
耳机里传来展应臣带着时差困顿的声音:“虽然之前做了各种预案,也设想了你这波操作炸出不少人,但我没料到,老席你直接把点云干成网红了。那些之前还在观望的家族办公室,现在都追着我要参与下一轮募资……”
展应臣前几天刚回洛杉矶,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人追着狂call,干脆就对着席琢珩破罐子破摔的絮絮叨叨,“我说你能不能……”
“说完了?”席琢珩声音平淡,“说完挂了。”
“诶着什么急?弟妹呢?”
“你要闲得发慌就去盯美股盘前。”席琢珩直接切断了通话。
见他取下耳机,高雯适时上前一步,平板上密密麻麻排满了日程:
“深投的王董临时加了两个议题,股权比例调整和海外并购的税务优化。法务标注了风险点,新条款可能与现有合同冲突。”
陈叙将刚煮好的咖啡递过来:“法务部建议将新条款单独列为补充协议,以避免后续争议。”
杯沿热气袅袅,席琢珩接过抿了一口,喉结微动:“告诉他们,点云不通过的条款不必浪费时间谈判。如果王董坚持,就把我们收购铭兴的案例发过去。”
高雯点头,又轻声补充:“婚礼策划那边,时工选了莫奈花园那套方案。”
席琢珩眉目倏然柔和:“她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细微响动,像是什么软物落在地毯上。
三人同时转头,看见时从意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象牙白真丝吊带睡裙,肩上松松搭着同质地的晨褛,赤脚踩在长绒地毯上,莹白脚趾微微蜷缩,微卷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眼尾还泛着惺忪睡意。
“席琢珩,我手机呢?”
她一边张望一边含糊地问。
席琢珩的目光在触及她的瞬间便软了下来。
他放下咖啡杯快步走去,注意到她光着的双脚,眉头微蹙,一把将人抱起,顺手拎过矮凳上的云纹软底拖鞋。
“又不穿鞋。”他低声数落,却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替她穿,末了手指在她脚踝处轻轻一握,“地上凉。”
大夏天的凉什么凉。
时从意腹诽,却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含糊应道:“刚才没找到……”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他。席琢珩含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昨晚是谁非要踢掉的?”
某些令人脸热的画面倏然浮现。
这人明明折腾到天光微亮才放过她,此刻却神采奕奕得仿佛昨夜那个不知餍足的不是他。时从意强做镇定,转头向高雯和陈叙打招呼。
席琢珩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了挡,手指理她过睡乱的长发,将人揽到沙发边坐下,又捞过羊绒毯盖住她光裸的小腿:“把牛奶喝了。”
时从意顿时头大。
牛奶这个东西,真是她一生之敌,可跟席琢珩在一起后,简直像挂了个喂养成精系统,只能眨着眼睛软声找借口:“没刷牙……”
“喝完再刷。”席琢珩捏捏她的鼻尖,“还是要我现在帮你?”
那可真是谢谢你嗷!
她垮起个脸,认命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高总监,昨天说的那个人工智能公司……”
话未说完,席琢珩轻捏她的后颈。
时从意缩了缩脖子,不满地瞪他,却见男人指了指牛奶杯:“喝完再说。”他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补充,“不然我现在就告诉陈叙,之前是谁把他微信推给公园相亲角的阿姨。”
这事儿确实是她理亏,时从意忍辱负重,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还把空杯倒过来晃了晃:“满意了吧?”
席琢珩忍俊不禁,接过杯子时顺势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满分。”
阳光渐渐铺满半个客厅。
时从意靠着席琢珩听他们讨论新能源板块,睡意又漫上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披肩随之滑落,露出肩头几处浅淡红痕。
席琢珩头也不抬地伸手,替她将披肩拢好。指腹擦过她后颈,她无意识地往他掌心蹭了蹭。
两位高级牛马,对自己老板的黏糊劲儿早已司空见惯。
高雯面不改色地继续记录会议要点,陈叙则示意高雯去取文件,时从意被这动静惊得一个激灵:“嗯?”
“没事。”席琢珩摩挲她的耳垂,“进去睡?”
她摇摇头,强打精神坐直:“你们继续,我听着呢。”还故作严肃地拢了拢披肩,可惜泛红的眼尾和朦胧的眼神出卖了她。
席琢珩转头对陈叙道:“上午的会议推迟半小时。”
陈叙点头记下。
他随即起身,顺手将时从意也捞进怀里,带着她朝卧室走去。轻柔的说话声随着房门掩上渐渐低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归于宁静。
片刻后,席琢珩从里间出来,轻轻带上卧室门。他一边向外走,一边重新扣好腕表。
候在客厅的陈叙与高雯见状,立即利落地收拾好文件起身,三人一同离开了套房。
*
傍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
席琢珩处理完公务返回房间时,时从意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捣鼓手机。
她低着头,蓬松的侧编麻花辫懒懒垂落肩前,几缕碎发轻扫在耳侧。
浅黄色T恤将她衬得肤光胜雪,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深蓝色阔腿裤的裤脚随意挽起几折,露出纤细的脚踝和一截白色棉袜,整个人既清新又充满朝气。
席琢珩站在玄关那片柔和的光影里静静注视着她,随后才将西装外套搭在玄关处胡桃木边几上,向她走来。
他边走边挽起衬衫袖口,布料层层叠起,逐渐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分明,薄薄的肌肉覆盖在骨骼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绷紧。
在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一只手轻抬她下巴,不由分说地俯身吻了上去。
“去吃饭?”亲吻的间隙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她的唇。
“等、等一下……手机还没弄好……”她在他缠绵的亲吻里含糊应答,声音被吻得断断续续,不由恼羞成怒:“席琢珩!”
他低笑着终于放过她的唇,接过她掌心的手机接替她操作起来。
时从意趁机跳下沙发,从衣帽间取出一套休闲服塞进他怀里,“换衣服。”
谁要在大热天,跟一个穿得西装革履的人吃饭。
席琢珩言听计从。
他站起来,手指不紧不慢地解开衬衫。随着衣襟散开,线条分明的胸腹肌理在午后的光晕中展露无遗,紧实的腰身勾勒出流畅的弧度,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力量感。
时从意拿着墨镜回来,见他正光着上身套T恤,颈间与锁骨的点点红痕与牙印,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时从意摸摸鼻子。
呀,这是被他的衬衫领口遮了整整一个上午呀。
她仿佛村口看热闹的老大爷,踮着脚远远张望,却被席琢珩一把揽到身前。
“隔那么远能看清?昨晚是谁一边哭,一边非要咬人?”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后腰,低沉嗓音里带着戏谑。
时从意老实了。
纵使再铁骨铮铮,也遭不住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这么审判。
“嘘!”她红着脸把墨镜往他鼻梁上一架,拉了人埋头就走,“吃饭!”
半露台餐厅里,海风轻拂着白色纱帘。等菜时,时从意忽然凑近他耳边:“其实……挺性感的。”
他挑眉望来,她却已正襟危坐,专注地翻看起菜单。
席琢珩被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逗笑,伸手将人揽过来在唇上轻啄一记,才满意地放开。
饭后他们登上叮叮车,时从意戴着宽檐遮阳帽,倚在窗边看街景流转。
缆车缓缓攀上太平山,窗外薄暮中的港岛风光渐渐铺陈开来。沿途绿意葱茏,间或闪过半山豪宅的灯火。
下了缆车,席琢珩始终牵着她的手,穿过热闹的商场和广场。
太平山凌霄阁观景台上,游客熙攘。八月的港岛暑气正浓,这一天恰好是个将雨未雨的阴天,厚重云层低低压着维港,天色灰蓝,已有些许沉沉暮意。
维港两岸的摩天大楼渐次亮起灯火,远处货轮缓缓驶过,鸣笛声在山海间悠悠回荡。
湿暖的山风带着草木的潮气,吹拂着时从意颊边的碎发。
她凭栏远眺,脚下霓虹如同倒悬的星河,在朦胧暮光中渐次连绵,璀璨又带着几分水汽氤氲的迷离。
太平山上的建筑和景观灯,也随着天色渐暗连缀成片,将蜿蜒的山道和观景台映照得流光溢彩。
“你小时候有没有来过这里看灯?”时从意望着这片璀璨夜景,轻声问。
身边的人沉默了片刻。
时从意疑惑地转过头看他。
席琢珩的目光投向远处,掠过太平山缆车轨道,那里正有车厢缓缓攀爬,像童年记忆里一抹模糊的彩色。
许久,他才开口:“我父母,是在这里定的情。”
——也是在这里永别。
山风骤然卷过,带着湿意,将未尽之言卷进暮色里。
时从意的心微微一沉。
即使到现在,他也从不与她讲,那个十岁男孩是如何挨过父母相继离世的夜晚。
不说父亲走后,那些深夜独自惊醒的惶然,不说在老宅长廊里踩着自己影子走过的童年。
她只能在张如芳知之甚少的叹息里,从她所见席家人微妙的态度中拼凑。
除了老夫人和席云澹给予的温暖,其他叔伯表面关切,实则疏离。
毕竟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再聪慧也容易拿捏。
直到席振山发现,在一众儿孙里,只有这个沉默寡言的长孙最出众。
不只是相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沉稳气度,超越年龄的洞悉力,还有面对变故时异乎寻常的冷静。
资源开始倾斜,要求却愈发严苛。而他以远超预期的速度成长起来。
手段狠,眼光准,行事缜密从容。那些曾经对他不冷不热的人,渐渐从轻视变成忌惮,又从忌惮变成依赖。
他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
他只是别无选择。
二十多年前,太平山隧道尚未贯通。
那条蜿蜒的山路在雨季总是湿滑难行。
他母亲服用的抗抑郁药里,被席振山买通的人掺了致幻成分。
那天她执意要回港岛,因为从小相依为命的外婆突发中风入院。
驾车冲出护栏的瞬间,维港的灯火也像现在这样被悄然点亮。
或许在意识彻底涣散前,她真的又回到了那个黄昏。
——缆车轻轻摇晃,身旁的年轻人第一次倾身吻住她。
窗外,是整个港岛的晚霞。
这些年来席琢珩因为公务往返港岛无数次,却始终避开太平山。
不是不愿,是心里那道坎如同缆车轨道陡峭的坡度,他坠落在底端,望不见云开月明。
直到此刻。
他站在这里,站在父母定情与永别之地,握着她的手。
“父亲留给我的信里说,‘妈妈最喜欢太平山缆车,因为爸爸第一次吻她在那里。’”
现在,他终于能来了。
因为有她在。
那些沉重的过往,积年的孤寂与痛楚,不再是尘封的阴影,也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荒原。
她像一道温暖而坚韧的光,让他能够平静地站在这里,回望那无法更改的过去。
时从意勾着他的手,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静静陪他看着山下渐亮的万家灯火。
当第一束激光划破维港夜空时,她听见他说:“釉釉,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生命里,让那些不敢触碰的往事,都成了可以坦然回忆的曾经。
下山的缆车里,时从意靠着席琢珩的肩膀,车窗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车厢行至半山,她忽然指着窗外某处:“那里是不是——”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震动起来。陈叙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亮起:「姜维黎在机场被拦截。」
席琢珩扫过内容便锁上屏幕,低头柔声问:“刚才想说什么?”
时从意摇摇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缆车正穿过浓密树影,而前方,已是灯火通明的中环。
*
次日,那个被网友戏称为“炫妻专用”的社交账号,悄然更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道纤细身影站在酒店套房的宽阔露台上,身后港岛的风光在熹微天色中渐渐苏醒。她身着初桃染色抹胸仙女裙,肌肤莹白透亮,层层薄纱随着晨风轻曳,宛如一朵被朝霞吻过的云。
她侧身对着镜头,一只手有些可爱地搭在乳白色的阳台栏杆上,指间那枚粉钻皇冠戒指在晨光中流转着璀璨华彩,与另一枚镶嵌碎钻的白金素圈交相辉映。另一只手在脸颊边比着俏皮的小树杈。
朝阳恰好从她身后升起,将她整个人笼罩在瑰丽晨曦中。
她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浅现,那份几乎要溢出屏幕的幸福,让每个看到照片的人都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配文只有简简单单,却蕴含了无尽爱意与骄傲的四个字:
「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虽然在正文里笔墨不多,但是男主父母的人物小传,我是完整做完了的,包括跟男主之间的牵绊和记忆。
当时记得时晚上,人嘛,一到晚上就容易多愁善感,一边做一边嗷嗷滴[爆哭]。
以我的认知来看,男主父母的结局在他们各自的背景下,注定是这样。
能那么勇敢那么坚定那么不被动摇的,才显得格外珍贵。
第103章
席振山再次见到席琢珩,是在京郊一家顶级会员制高尔夫俱乐部。
今年京城的雨季格外漫长,入八月后几乎日日有雨,将球场滋养得草木葳蕤,倒有了几分江南的湿润。
昨夜那场急雨过后,今晨的空气里还浮动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温度宜人,是个难得适合挥杆的日子。
席振山坐在电瓶车上,看着球童将车缓缓驶向第十洞。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真皮座椅边缘,目光死死锁定在远处果岭旁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席琢珩站在晨光里,纯白色Polo衫衬得他身形卓然,灰色运动长裤勾勒出修长腿型。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墨镜,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轻松一挥杆,白色小球划出优美弧线,稳稳落在果岭旗杆旁。
随后,几名工作人员快步上前接过他递来的球杆,动作干净利落。席琢珩则从容地坐上了一旁候着的另一辆球车,准备折返。
自从澳岛金融峰会席琢珩以点云掌控人身份震撼亮相后,整个金融界都为之震动。席振山起初还想维持祖父的威严,让席明诚打电话联系,最开始席琢珩还会接起电话淡淡应两声,后来干脆将把席明诚拉黑。
席振山不敢再有动作。
在委托专业机构彻查点云系的资本版图后,才发现这个庞然巨物,早已通过错综复杂的离岸架构与交叉持股,悄然渗透并掌控了席家几乎所有核心产业。
这个发现让他如坠冰窟。
点云这艘巨轮潜行多年,一朝浮出水面,其体量之庞大,根系之深厚,人脉之通达,都远非如今的席家可比。
席振山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败下去,身体也每况愈下,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大厦将倾的寒意。
席明诚多方辗转,通过几个中间人,好不容易打听到席琢珩今日受孟家邀请来此打球,这才匆忙带着席振山赶来。
自从席琢珩点云掌控人的身份曝光,京中有头脸的家族企业无不闻风而动,争相示好。
一个月前席家宣布撤销席琢珩所有职务时,众人还都以为这是席家内斗的结局,纷纷与这位“失势”的前太子爷划清界限。谁料转眼局势逆转。如今这些人家早已将当时与席琢珩公开决裂的席家抛在脑后,唯恐避之不及。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席振山算是尝尽了滋味。
球车驶近休息区。席振山隔着一段距离,看见席琢珩回到遮阳棚下的休息区,赵家的人早已候在那里。
赵硕与张寅之垂手而立,面色惨白如纸。
席琢珩刚落座,陈叙便递上一杯温茶。赵家长辈躬身说了些什么,他垂眸吹着茶沫,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下一秒,赵家长辈猛地回身,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一记清脆的耳光惊起了树梢的鸟雀。
赵硕被打得踉跄半步,颧骨瞬间红肿起来。
席琢珩神色未变,倒是张寅之吓得浑身发抖,在他抬眼望去的瞬间竟瘫软跪地,语无伦次地求饶:“珩哥、不、席、席董,是我们有眼无珠,冒犯您跟您太太……”
作东的孟家人适时上前打圆场,示意赵家人离开。
席琢珩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瞥向球包旁的那支推杆,仿佛在打量什么新奇的摆设。
赵家长辈瞬间会意,在赵硕惊恐的目光中抄起球杆,狠狠抽在他的膝窝。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赵硕惨白着脸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衣领。
席琢珩终出声了。
“赵总这是何必。赵公子即便四肢不遂,该还的债也一分不会少。”他站起身,仿佛眼前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对孟家人微微颔首,“孟老抱歉,扫兴了。先走一步。”
说罢,迈开长腿径直离去。陈叙和周厉紧随其后。
席振山远远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他见过太多商场上的雷霆手段,却仍被这年轻人行事中的冷厉所震慑。更讽刺的是,这个让他脊背发凉的人正是他的亲孙子,一个正要将利刃对准他咽喉的至亲。
见席琢珩要走,席明诚急忙喊道:“琢珩!等等!”
席琢珩脚步略停,墨镜后的视线淡淡扫来:“爷爷,二叔。”
席振山喉咙发紧,勉强“嗯”了一声,脸色极其难看。席明诚则堆起十二分的热络笑容,快步迎上去:“哎哟,琢珩!真巧!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刚才那一杆打得真漂亮……”
这次席琢珩则是连回应都没有。
席振山看着孙子这般冷淡,又见席明诚小跑着跟在旁边陪笑说话,积压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止:“明诚!他不待见你,你不必说这么多!热脸贴人冷屁股,丢的是席家的脸!”
席琢珩闻言勾起唇角,继续向前走去。
席振山被这无声的轻蔑彻底激怒,气血上涌:“席琢珩!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来求你,你就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您求我了?”席琢珩终于停下,单手插兜转过身,“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爷爷,体面些。我倒是无所谓,外面可都等着看席家笑话。”
席振山被他噎得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席明诚赶紧上前扶住他,给他顺气:“爸!爸您消消气,身体要紧!”
席琢珩冷眼瞧着,目光在席振山发青的嘴唇上停留一瞬,终究还是转身继续朝前走。
席振山强压怒火,在席明诚的搀扶下跟着走进私属的雪茄室。
红木墙面上挂着狩猎主题油画,真皮沙发环抱着大理石茶几,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威士忌的醇香。
他喘息稍定,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指着席琢珩,“你让人把苏琼从评弹剧院排练厅当众带走,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是想把我也送进去?”
席琢珩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坐下,长腿交叠,姿态放松。
“爷爷,您这逻辑挺有意思。您那位苏老师如果干干净净,谁又能动她?”他指尖轻抚雪茄剪的利刃,眸光在昏暗光线下晦暗不明,“至于您会不会也进去,那得看您做过什么。这些,到时候自然会有定论。”
“你操纵点云做空席家,截胡港岛项目,低价收购港股,把百年席家基业都弄到你手上,这也是定论?”
“不,”雪茄剪在指间转了个圈,席琢珩忽而轻笑,“那是我单纯在跟您清算。”
雪茄剪咔嚓合拢,清脆声响在寂静空间里格外刺耳,“从您逼死我母亲,对我父亲下手的那刻起,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席振山猛地后退撞到酒柜,右手颤抖着捂住胸口。
阵发性房颤让他嘴唇发紫,却只得到席琢珩漠然一瞥。
“您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席琢珩缓缓起身,阴影完全笼罩着颤抖的老人,“后悔因为要跟您清算而蛰伏太久,让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我明明早就提醒过您,您怎么就是不听?”
说完,他转身离开,鞋底踏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长廊里,席明诚跌跌撞撞追上来,周厉立即上前将他拦在适当距离外。
“琢珩!琢珩!”席明诚声音发颤,“我没害过大哥和大嫂,真的!我发誓!我这么没用,我哪敢啊!”
席琢珩停下脚步,目光沉沉落在席明诚脸上。那眼神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鄙夷,让席明诚瞬间如坠冰窟,后面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你是不敢。”席琢珩一字一句道,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席明诚心上,“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船开走,把受伤的父亲独自留在暴风雨里,看着他……沉下去。你就在另一艘船上,从头到尾没有动一下。”
席明诚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瞳孔骤然收缩。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
席琢珩步履未停,直到走出长廊,才接通震动已久的电话这。
接听的刹那,他眉眼舒展,嗓音浸透温柔:“已经到别院了?……嗯,在打球……马上过来接你……”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将刚才的凛冽尽数融化。
*
时从意站在温泉别院那间靠墙的胡桃木五斗柜前,心砰砰直跳。
老夫人想用自己珍藏的几件老物件,为她定制一顶独一无二的凤冠。其中一枚象征“同心”的翡翠平安扣是点睛之笔,但老夫人只记得多年前随手放在了别院这边,具体位置已经记不清了。
碰巧今天临时有个重要的老友聚会,老夫人分身乏术,便嘱托时从意过来寻找,特别点明了几个她惯常放东西的地方:她自己的起居室,以及……席琢珩这间卧房。
老夫人说,不少旧物都收在他房间的柜子里,多年没动过,可能混在一起了。
此刻,时从意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第三个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
正是她上次来这里时,只匆匆翻看了前半部分的那本。旁边还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丝绒盒子,和一个装着奖状证书的文件夹。
时从意的心跳微微加速,带着一丝探寻他过往隐秘的紧张。
她拿起相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虔诚,直接翻到了上次中断的后半部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泛着时光痕迹的老照片。
照片里小小的他穿着精致的小西装,被父母温柔地拥在中间,却因仿佛凝固了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圆满瞬间,看得时从意心头微涩。
然而,就在这张温馨家庭照的下方,时从意愣住了。
第104章
那是一张她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靠在紫藤园的藤椅上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架缝隙洒在她脸上,神情宁静。照片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看过很多次。
她的心骤然悬起,手指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继续往后翻。
接下来的页面,像是为她打开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视角。
照片的主角不再是席琢珩或他的家人,而是……她。只是,她并非画面的中心,甚至常常处于角落或背景里,像是拍摄者极其小心地捕捉着她的存在,生怕惊扰或被人察觉。
有一张是在H大的跑道,她叉腰站在终点线边,对场上的人笑得明媚。另外一张是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她撑着额头对厚厚的原文书蹙眉。
这些照片时间跨度之大,从她少女时期出入席家老宅的模样,再到大学时代,每一张都拍得不算清晰,角度也带着刻意的隐蔽,却记录了她那些不经意的瞬间。
时从意看着照片里不同时期的自己,仿佛透过时光的缝隙,看到了另一个席琢珩。
那个在暗处默默注视她,小心翼翼收藏着她点滴痕迹的青年。
他不敢靠近,不敢宣之于口,因为父母的教训太过惨痛。那时羽翼未丰的他,任何显露都可能给她带来未知的危险。
一股强烈的心酸和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时从意,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才轻轻地将相册合拢,暂时放在一边。
她继续在抽屉里翻找,忽然碰到深处一个颇有分量的雕花紫檀木小盒。
盒子样式古朴雅致,没有上锁。带着某种预感,她打开了盒盖。
里面并非老夫人要找的翡翠平安扣,而是几样完全属于她的旧物。
一支樱花粉色的唇膏,外壳已经有些磨损,是她大学时期非常喜欢的一款,后来停产了,她也就没再用了。
好几张被小心折叠起来、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便利贴。
时从意展开其中一张,上面是自己飞扬洒脱的字迹。
最让她惊讶的,是一个未经精细打磨的翡翠镯子坯。
水头和颜色与老夫人送给她的那个极其相似,但明显是未完成的状态,表面还带着原始的切割痕迹,内圈也没有打磨圆润。
时从意怔怔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心头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又软又涨,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她捧着盒子心潮起伏时,老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釉釉,找到了吗?我那边茶会结束得早,想着还是自己过来看看放心些。”
时从意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把盒子藏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撞破。
但已经来不及了,老夫人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她手中的紫檀木盒。
目光掠过盒中物件,老夫人顿时了然。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藏的。”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他这点心思啊,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时间。早该让你知道了,他自己怕是不会说。”
时从意脸颊微热,心中五味杂陈。她将盒子合上,小心放回抽屉原处:“奶奶,我还没找到平安扣。”
“不急,慢慢找。”老夫人说着,目光却慈爱地停留在时从意身上。
最后,时从意在一个丝绒首饰袋的夹层里,摸到了那枚温润冰凉的平安扣。
刚松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席琢珩。
时从意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含笑的低沉嗓音已经从听筒传来:
“在房间?平安扣找到了吗?”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他分明记得平安扣收在哪个夹层,也知道她此刻正在他的私人领地,翻看着那些他珍藏多年的秘密。
时从意握着手机,放轻脚步走出房间,木质楼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没找到啊,”她故意拖长音调:“不过倒是看到些不得了的东西。”
她边说边穿过茶室,推开移门走进庭院。
温泉别院的露天汤池氤氲着热气,天天然泉水从竹管缓缓流入黑色玄武岩砌成的池中。
她甩掉鞋子坐在池边的缘石上,把纤细的小腿没入温热的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那本相册当时你没让我往后翻是对的。”她总结,水珠从晃动的脚尖滴落,“要是那会儿让我看到后面那些照片,我肯定觉得你长得人模人样怎么还癫癫的,是个变/态吗?”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随后是渐近的脚步声。
席琢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身上还穿着在高尔夫球场的衣服。
他俯身将她笼罩在身影之下,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岩石上,另一手接过她耳畔的手机。
“那现在呢?”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时从意转过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阗黑眼眸。
“现在啊,就觉得变/态就变/态吧。”她的态度倒是豁达又务实,“毕竟这个变/态盘靓条顺,还挺会赚钱的。”
席琢珩眼底漾开笑意,就着她转头的姿势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开始时还带着玩笑的意味。
他刚凑近,时从意就笑着往后躲,被他一把揽住腰。她忍不住笑出声,在他怀里扭着要逃,却被他更紧地圈住。
“席琢珩你幼不幼稚……”她笑着抗议,话音未落又被他偷亲了一下嘴角。
“谁幼稚?”他笑着追着亲她躲闪的唇,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时从意一边笑一边躲,发丝都蹭乱了。最后实在躲不过,只好笑着任由他一下下轻啄她的唇,像两只嬉闹的小动物。
笑着笑着,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席琢珩眼中的笑意渐渐沉淀为更深的东西。她也不再躲了,安静地仰起脸望向他。
这一次他低头吻下来时,温柔得令人心头发软。时从意轻轻闭上眼睛,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方才的嬉笑玩闹悄然褪去,只剩下唇齿间愈发缠绵的眷恋。
直到她气息微乱,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对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未经打磨的翡翠镯坯,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呢?你这是给你们老席家又开辟了手工赛道?”
席琢珩接过坯料在掌心端详:“做失败的。你手上那个是第三只成品。”
“真是你做的?席琢珩,你真是妙啊……”她由衷地夸赞,呱唧呱唧鼓掌。“珩珩,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被她这番做派逗笑,伸手去捏她的脸:“皇上想知道?那得拿出点诚意来。”
时从意笑着往后躲,想了想又下巴一抬:“什么诚意?朕现在特别膨胀,身家今非昔比,路过的蚂蚁都要停下来叫我一声富婆!”
席琢珩笑着捧住她的脸,嗓音里带着诱哄:“比如……刚才在房间里还发现什么了?”
她眨眨眼:“这个嘛——”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挠了痒痒,笑得整个人往后仰,差点滑进池子里,被他及时揽住腰。
“席琢珩你耍赖!”她趁机伸手往他腰间探去,却被他早有防备地握住手腕。
两人笑作一团,温泉水汽氤氲着甜蜜的气息。
笑闹够了,他执起她的手腕,轻轻划了一下内侧:“这里,我刻了一个S。既是你的‘时’,也是我的‘Silas’。”
时从意猛地将脚从温泉中抽出,水花四溅:“走,回家!”
席琢珩却一把将她按回原处,顺手取过池边藤架上的毛巾,擦拭她湿漉漉的双脚。
“别着急。”
怎么能不急!野生手作手镯!多稀奇!
“不用擦,一会儿自己就干了!”
时从意缩回脚,却被他握住脚踝:“这么着急回家看那个S?”
“当然!”她眼睛发亮,“你不说我都没发觉,我得仔细看看!”
他低笑着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听见他在耳边轻声道:
“好,回家。让你看个够。”
“等等!”鉴于以往经验,她警惕揪住他衣领,“你说的是看镯子吧?不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挑眉:“不然席太太还想看什么?”
时从意歪着头,清了清嗓子,“那种暗恋我……偷拍照片的心路历程?你不知道,当初为了应付我妈,我就顺口说你暗恋我,结果她居然认真追问你暗恋我什么。怎么?我一大美女,有几个人暗恋不是很正常的嘛。”
听到这里他作势要松手,吓得她赶紧搂紧他脖子:“席琢珩!”
“几个?”他眯起眼睛,手臂依然稳稳托着她,“席太太不妨展开说说?”
“……不是,我就客观陈述一下我长得还行,烘托个气氛。”时从意怂了,连忙举手发誓,“真的!我师姐都说我清心寡欲像尼姑,实验室就是我的庵堂!”
“哦?”他挑眉,”那昨晚是谁主动凑过来亲我的?”
“那我还俗了啊!”她伸手捂他的嘴,“男妖精还敢这么嚣张,给你闭麦,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
他笑着躲开:“席太太,讲点道理,我在我自己家还要裹得严严实实?”
“那你也不能……不能那样晃来晃去!”她比划着,“腹肌人鱼线什么的,谁看了不迷糊!”
“所以是我的错?”他故作沉思,“那今晚我穿高领毛衣睡觉?”
“不行!你怎么不干脆穿太空服睡!”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显得自己多馋他身子似的,憋着笑把脸埋在他颈窝,“快走吧你!”
他笑出声,终于抱着她往车库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肩头跳跃。
恍惚间,时从意想起春天时就在这颗大树下,他夸她发型好看,问她有没有考虑好跟他结婚,说这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他设想过的千百次。
那时的她,没能读懂他话中的深意。
短短几个月,却像把整个春天的花都尝遍了的甜。
此刻依偎在他怀中,听见他带笑的声音:“既然席太太这么想看,今晚就破例不穿高领了。”
时从意瞬间炸毛,气得打他!
你哪天也没穿过好嘛!!哪天不是胸肌腹肌人鱼线全方位展示?!
温泉别院的回廊下,老夫人和王妈站在日光通透的花窗旁,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
王妈轻轻叹了口气:“大少爷怕是不知道……您早就清楚大先生离世的真相。”
老夫人闭了闭眼,午后的阳光照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老大以为我不知道,那就让他继续这么认为吧。”她望着孙子远去的背影,声音很轻,“他不是没给过那老东西机会……就连劭霆……也曾给过。”
王妈扶住老夫人微微发颤的手臂,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午后。少年穿着小小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背脊挺直地站在灵堂前,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
从那天起,他既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
“走吧。”老夫人最后望了一眼车库方向,笑道,“有人能让他卸下重担,就够了。”
夏日的阳光温柔地洒满庭院,温泉的水汽仍在袅袅升腾,仿佛要将所有过往都轻柔地笼罩其中。
深埋的伤痛终将被治愈,而爱,会温柔地愈合每一道伤痕。
第105章
席家老宅的偏厅里,时从意端坐在沙发中央,旁边的座椅上,左边是戴着老花镜仔细审阅方案的张如芳,右边是看着效果图老夫人。
这左青龙右白虎的场景莫名熟悉,让她想起上月被两位太后一左一右围攻。不同的是这次她有备而来,而且还带着高雯,腰板不是一般的硬。
高雯站在她身侧,将婚庆主题的每个细节都向两位长辈展示得清清楚楚。
“这组设计确实雅致,”老夫人细细打量着睡莲色调的搭配,“釉釉眼光很好。”
张如芳也满意地点头:“请柬用这个浅金色烫花,和现场布置正好呼应。”
时从意正要接话,对面沙发就传来一声长叹,人模鬼样的席澜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
她来时这位少爷就瘫就在那儿了,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陷在绒布里,眼下挂着两道明显的青黑。
“奶奶——”他拖长声音,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
老夫人正专注对比着桌花的色卡,头也没抬:“差点忘了你也在,正好,你看这捧铃兰手抱花怎么样?”
席澜的表情更苦了:“奶奶,我都在这儿坐半天了……您别拿给我看,我看不了,我头疼,现在看什么都是重影……”
这半个月来,席家可谓天翻地覆。
席振山称病隐退,席琢珩虽未回归席家,但他掌控的点云系已通过资本运作与股权置换,将席家核心产业全部收入囊中。
在外界看来,这只是一场正常的商业整合,实则席家命脉已尽数落入席琢珩手中。
席家原有架构被彻底重整,几乎每天都有子公司被剥离重组,高管层大换血。
席振山的几个私生子全被卸去实权,安置在诸如“海外业务顾问”、“慈善基金会理事”等听着体面却无实权的位置上,领着丰厚却再难掀起风浪的待遇。
而作为席家最闲散的小少爷,席澜这半个月吃了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苦。
他和他那位风光霁月了大半辈子的爹,如今成了“愁苦二人组”。席琢珩直接把恒泰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们父子,每半个月还要亲自听汇报。
偏偏席琢珩这位堂哥比谁都难糊弄!
席澜从每天发几十条语音向时从意哭诉,今天直接跑到老宅求援。
“时小意,”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哀怨,“你快管管你男人!他是不是存心想让我英年早秃?我这周已经熬了四个通宵了!”
时从意心虚地推了碟点心过去:“加油,你能行的。”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脸红。
上次从西南回来她出于心疼老公,确实是说过“要不把恒泰给席澜管”。谁知这男人当时不动声色,转头就把堂弟和小叔打包扔进了火坑。
看完场地布置的效果图,老夫人和张如芳又仔细研究起宾客座次表。高雯站在一旁,从容应答着每一个问题。
“仪式区的遮阳方案已经准备好了,”高雯翻开预案,“如果当天日照强烈,我们会立即启用备用方案。”
时从意惬意地靠在沙发扶手上,两只脚不自觉地轻轻晃动着。
嗳,她现在算是懂为什么霸总们都爱配个万能特助了。
她和霸总之间,就差一个高雯。
又帅又靠谱又面面俱到,简直是人类高质量助理的典范。
就在这时,席琢珩迈步走进偏厅。
他上午连开了三个跨国会议,现在才得空过来。
今天依然是个闷热的阴天,灰白的天光从窗外漫入,将他卓然身形衬得愈发清隽。他手里捧着两个精致的丝绒礼盒,进来先是温声向两位长辈问候:“奶奶,妈。”
“在港岛拍卖会上看到这对翡翠胸针,”他打开礼盒,“正好配奶奶那件墨绿色旗袍,还有妈常戴的那串珍珠项链。”
王妈替老夫人接过,张如芳拿到手里端详,忍不住感叹:“哎呀这水头,太贵重了。”
“您喜欢就好。”席琢珩温和一笑。
送完礼物,他折返到时从意身边,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在聊什么?”
随即在她身边坐下,手臂轻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时从意歪头靠向他,朝席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在看林黛玉。”
像是才注意到瘫在对面的人似的,席琢珩蹙眉淡淡扫过去:“你怎么在这儿?很闲?”
那神态那语气,跟刚才送珠宝吻老婆的人判若两人。
报表看到头秃的席澜大概是豁出去了,“噌”地跳起来,指着席琢珩对老夫人控诉:“奶奶您看他!这是要逼死亲堂弟啊!”
老夫人从设计稿里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你哥说得不对?他管着那么大的摊子,又要筹备婚礼,你都二十八了,管个恒泰就成天哼哼唧唧的。我看你早就该收收心,好好跟你哥学学。”
席澜顿时感觉天都塌了,捂着胸口:“天啊!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席琢珩懒得看他表演,转头对高雯说:“小席总既然这么闲,把恒泰下季度的投资方案提前交上来,明天我要看到初步框架。”
“好的,老板。”高雯利落地记下。
时从意到底于心不忍,晃了晃席琢珩的手,“话是这么说,但你肯定不会真不管他的对吧?而且席澜这么聪明,就是以前没认真,现在不是也上手的很快?”
席澜这一下午怨没喊着,反受到冷落,终于听到了一句暖心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看!还得是我铁子!”
张如芳也被他逗笑了,接力哄席澜:“等会儿我给你做碗冰粉,消消暑气。”
“张姨……”席澜立刻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能多加一勺红糖吗?”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对席琢珩说:“后院那几株晚香玉开得正好,你带釉釉去剪几支,带回去放到你们泊园那边。”
席琢珩应下了。
八月下旬的京市依然闷热,蝉鸣声不绝于耳。
席琢珩牵起时从意的手往后院走去,穿过抄手游廊,先去了花园工具房取剪子和花篮。
“时釉釉刚才当着老公的面,维护其他男人。”
他走在她旁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席澜也算其他男人?”时从意觉得席琢珩这醋吃得莫名其妙,“我是觉得他总要有个适应过程,慢慢来,不要太着急了。”
“他二十八了,也该长大了。”他淡淡道,从工具房取出银质花剪。
关于席澜的话题,时从意以为到这里就告一段落。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花圃走,晚香玉的香气渐渐浓郁起来。
席琢珩挑选着半开的花枝,时从意在旁边扶着花篮。
“是不是要斜着剪,这样更好吸水?”她跟他问询。
他依言照做,手法意外地熟练。剪下的花枝带着晶莹的露水,香气扑鼻。这时他突然开口:
“我二十八岁的时候,点云已经完成对27家科技公司的投资布局,同时还重组了席家三家海外子公司。经常凌晨三点还在开越洋会议,天亮了直接去机场赶最早一班航班。”
这突如其来的卖惨让时从意有种新奇的感觉。
虽然那些行程单拎出来任何一项都足以压垮普通人,但听着他用这种看似满不在乎的语气,和席澜对比求安慰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把脸凑到他面前,环住他的腰:“席师傅以前好辛苦哦。”
席琢珩故作严肃,手上继续修剪花枝的动作。从远处看,就像只树袋熊挂在了正在干活的园丁身上,画面莫名滑稽。
“现在知道心疼了?”没过多久他就破功,忍不住侧头蹭了蹭她的发顶。
“心疼得不得了,”她踮脚在他耳边说,“所以席师傅现在可以偷个懒。”
他果然放下花剪,转身将她搂个满怀:“那得收点补偿。”
说完席琢珩俯身将她兜抱在臂弯,往旁边藤椅走去。
时从意实在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招,只好搂住他的脖颈稳住身子。
他将她轻轻放在膝头,一手托住她的后颈,温柔地含住她的唇瓣。又在她微微启唇时顺势探入,与她舌尖相触,极近缠绵。
她手中还捏着那之刚剪下的晚香玉,洁白花瓣蹭过他的领口,带着独特的香甜,在暑气蒸腾的午后/庭院里缱绻流转。
吻毕,他低头蹭了蹭她鼻尖:“都值得了。”
“什么?”
“不然怎么配得上这么可爱的席太太。”
席琢珩的语气带着尘埃落定的满足,但时从意却常常觉得懊悔。
每当她想起相册里那些藏在角落的照片,想起紫檀木盒里珍藏的旧物,想到这个人在漫长岁月里默默注视着她的身影,她却因为自己的胆小怯懦而始终不敢探出头。
她错过了他最艰难,最孤独,最需要被温柔包裹的时光。
这个认知,在每一次感受到他此刻毫无保留的情感时,就愈发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甜蜜的酸楚。
我要是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她想。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在沃顿的那几年你都怎么过的?后来在硅谷也是一个人住吗?”
“每天四小时睡眠,周末在实验室写代码。”他的声音沉浸在仿佛变得缥缈的回忆里,“硅谷的公寓能看到整片海湾,就是太安静。”
“吃饭怎么办?”
“现在不是把你喂得很好?”他笑着一下下啄吻她的脸颊。
她不知道的是二十岁那年,他深夜在公寓突然想做母亲生前做的过的碗仔翅,那是他唯一记得的味道,但怎么做都不对。最后他把厨房砸得粉碎,第二天却平静地去考试。
“我想去看看。”她突然转身捧住他的脸,手指抚过他英挺的眉骨,神情变得格外认真,“想去看看你熬夜写代码的图书馆,你住过的公寓,你走过的海湾。”
席琢珩怔了怔,眼底泛起温柔涟漪:“好,冬天的时候,等初雪落下,带你去太浩湖滑雪。我们可以住在小木屋里,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就将这个突如其来的浪漫计划拍板。
哪怕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席琢珩对时从意,向来有求必应——
作者有话说:明天正文完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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