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他们回来了
庄行志头疼, 揉了揉额角,“老姜,别闹了。”
姜如雪气鼓鼓地拿过话筒, 扯着嗓门大喊一声:“死老头!”
喊完, 啪地把电话挂了。
电话里传来盲音,庄行志听了会儿才把话筒放回去, 耳边回荡着姜如雪喊他的那声“死老头”。
带着气,带着娇。
像在喊他“死鬼”。
姜如雪似乎不一样了, 以前满心满眼都是他, 过于乖顺, 现在“调皮”了。
庄行志很满意爱人这样的改变,哪怕知道她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可能因为他的人生实在过于顺遂,才会对不受掌控的人和物更感兴趣。
姜如雪这边挂完电话,张开双臂熊抱住景渐宜, 景渐宜稳稳接住她后, 将她往里扶了扶, 自己坐在沙发外沿, 以防她摔下去。
姜如雪下巴搁在景渐宜的肩头,小声呢喃:“景景, 我的景景, 是我的!死老头,别想知道!”
“好, 你的。”景渐宜把蜂蜜水拿了进来,就放在茶几上, 她端起来,喂到姜如雪嘴边,“多喝两口, 不然醒了又该头疼了。”
“喊美女,我就喝。”姜如雪提要求。
景渐宜顺着她:“美女,请喝水。”
姜如雪听话地一口闷了,脑袋抵在景南宁的胸前,嘴里念叨着什么。
罗香铃跑过来问:“景婶子,我妈在骂我爸吗?”
景渐宜笑着摇头,“她在背《背影》。”
“谁的背影?我爸的背影吗?”罗香铃蹲地上,托着下巴,捧着微醺的小脸,看着自己的婆婆,感叹道:“我妈还是太爱我爸了。”
*
北京开往青州的火车上,一卧铺车厢内,坐着三个中年男人,清一色的高官军装,自带一股强大气场,硬是把原本应该轻松充满期待的归程变成了机密会议室现场,肃穆,庄严。
乘务员和其他乘客经过,无一不屏息凝气,目不斜视,快速离开。
程宏坤看了眼手表时间,交叠的二郎腿放下,擦得锃亮的黑皮鞋着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兀。
他站起身,去把隔间门一关,军区高官刹那间原形毕露,眨眼功夫已经脱掉外套,只穿一件松垮的迷彩背心,并边往回走边解腰间的皮带,落座后,蹬掉皮鞋和长裤,里面一条同样宽松的条纹裤衩。
腿毛很长,袜子有洞,露出灵活的脚趾大拇哥。
扭了扭。
没了束缚,程宏坤舒服地喟叹一声,往后靠上床头,伸手抓了小桌上的炒花生,剥了壳丢进嘴里,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心想再有一瓶老白干就更美了。
“我说你俩咋回事?不都是月底才回去吗?”没有酒,程宏坤就喝茶,抿一口,发出灵魂一声的“嗐~”
对铺的庄行志没说话,坐在窗前的小桌前看书,翻开一页,眼镜的边框挡住眼帘,让人探不清喜怒哀乐。
程宏坤看他一眼,用花生壳扔他,“门都关了,还装,你不累啊?”
他装了十分钟就坐不住了,感觉度秒如年,庄行志还比他先上车,仍稳如泰山,由不得不佩服。
庄行志将掉书上的花生壳捡起来,放回桌上的垃圾袋里后,继续看书,从始至终眼皮不带抬一下。
油盐不进的样儿,程宏坤拿他没辙,就伸脚踢自己的上铺,当面蛐蛐:“老庄姓庄,他装,老陆,你可姓陆,说说呗。”
没动静。
程宏坤吃完炒花生,拍拍手,翻身下床,扒上铺护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因为空间有限,大长腿憋屈地伸出床沿,程宏坤低头看自己的床铺,他为什么没有这烦恼?一定是下铺要比上铺长。
总之,他绝不承认陆江的腿比他的长。
陆江两只手交叉地枕在脑后,虽然脸上盖着军帽,但程宏坤知道他没睡,单纯不想理他,他直接上手推,“问你话。”
“我那点事儿,你问我?”陆江轻嗤一声,拿开脸上的军帽,五官俊朗,哪怕和庄行志比也不遑多让,但两人气质完全不同,庄行志是大院公认的“一棵松”,一身浩然正气,天生的军人架子,而陆江帅里带着坏带着痞,“第一刺头”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不入伍的话,年轻时是小流氓,现在就是老流氓。
和两人比起来,程宏坤不管长相还是性情都略显逊色,他常自我评价道:只是一个人到中年事业家庭双丰收的普通男人罢了。
“你的事,不问你,还问我……”程宏坤想起自己在家的时候,媳妇跟他念叨过的那些事,立马大笑地改口,“问我就对了,哈哈哈哈,老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哪天?”陆江来了兴致,转过头问。
“着急媳妇的一天啊,弟妹们趁你俩不在家,约一块去警卫连选勤务兵,选了纠察队的排头兵,我媳妇都跟我说这事儿了。”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可怕。
“她俩一块去的警卫连?”陆江挑眉,颇感意外。
“这是重点吗?不是,”程宏坤自问自答,并再强调一遍,“重点是她们选的勤务兵是纠察队的排头兵,那些个小伙子可是咱大院的门面。”
陆江直接略过他,探头问下铺的庄行志:“老庄,听见没有?”
“听见了。”庄行志合上书,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放进眼镜盒里,抬起头,和陆江对上视线后,两人异口同声:“居然没打架。”
“等一下,我捋捋,”程宏坤退到中间的位置,左看看庄行志,右看看陆江,“你媳妇,姜如雪,你媳妇,景招娣,不是一直以来不对付,一碰面就掐架吗?关系怎么说好就好了?女人心海底针,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感叹完,程宏坤问庄行志,“老庄,今儿当老陆的面,给句痛快话,到底和景招娣好过没有?”
他们仨从一个部队出来,做了二十多年的战友,程宏坤不想兄弟因为一个女人闹掰。
庄行志看他一眼,“谣言止于智者。”
大院关于他和景招娣的流言蜚语,庄行志多少有听说,也和姜如雪解释过,只是她不信。
用姜如雪的话来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为此没少跟他哭,没少跟景同志闹。
怎么突然又信了?庄行志越来越好奇,他出差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仇敌处成了朋友,一口一个景景,对他却是小老头,死老头。
“老陆,老庄骂我蠢驴,”程宏坤指控庄行志,对上陆江一脸坏笑,“哎,你笑几个意思?”
“蠢驴两个字都写脸上了。”陆江眼角斜飞的时候,连细纹都透着坏,很欠揍。
处了二十多年,程宏坤开得气玩笑,故作着急地摸自己脸,“写哪儿?我擦掉。”
陆江被逗得笑个不停,就连天生不爱笑的庄行志眼底也闪过一丝笑意。
程宏坤跟着笑了两声,打断:“说回正题,纠察队的排头兵搁家里当勤务兵,你俩就一点不介意?”
庄行志回答:“老夫老妻,不介意。”
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姜如雪对庄行志的感情,程宏坤全看在眼里,可谓是爱得死去活来,一个纠察队的排头兵不可能撼动庄行志在姜如雪心目中的地位。
但,那是以前了。
“老庄,作为兄弟,不是我打击你,你已经四十五了,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看书都要戴老花镜了,不夸张地说,一只脚都踏棺材里了,到底哪来的自信弟妹一辈子不变心?”
庄行志看一眼程宏坤身上的迷彩背心,军区统一发放,他穿,虽然没小年轻紧绷,但至少合身,不像程宏坤撑得一天比一天大,和老头衫没两样,“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程宏坤想把小肚腩收回去,连吸两口,没用,摆烂了,甚至往外挺了挺,“跟我比,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和警卫连的那些小年轻比啊,个个十八九,腹肌六八块,天天在眼前晃,我不信时间一久弟妹不动摇。”
庄行志指腹摩挲着书的一角,不说话了。
程宏坤是话痨,继续说:“我身材一直都这样,我媳妇不会有落差,再说了,她自己也不爱收拾,一天到晚邋邋遢遢,和弟妹站一块都不像同辈人,我没嫌弃她就不错了。”
陆江嘘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嫂子那么好的媳妇,大院多少老少爷们羡慕你。”
程宏坤眉宇间尽是嘚瑟,“又不是天生的好媳妇,都是我苦心调教来的,想学不?一人二十块,包教包会。”
陆江躺了回去,拿起军帽重新盖脸上。
庄行志重新打开眼镜盒,拿出眼镜戴上继续看书。
“……”话说一半,不说完,程宏坤憋得慌,缴械投降,“哎呀,都兄弟,谈钱伤感情,我免费教授总行了吧,你们只要记住最关键的一点:大老爷们要有大老爷们的样儿,家里的活儿千万别碰,就让媳妇张罗去,让她感受到你们对她的需要,没有她,你们就活不下去,如此一来,你们落得个轻松,她也有成就感,两全其美。”
“这不是保姆吗?”庄行志问:“你娶媳妇干嘛?”
陆家接话:“保姆花钱,媳妇不开工资,程团打得一手好算盘。”
程宏坤喊冤:“男主外,女主内,老祖宗传下来的夫妻相处之道,经久不衰自有他的道理。”
“伟大领袖还说妇女顶半边天,程团,大清早就亡了。”陆江驳回。
程宏坤不服气:“你结婚多久,破处没两天,知道个啥夫妻相处?”
“我不知道夫妻相处,但懂得什么叫尊重。”陆江拿掉军帽,转过头盯着他,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在咆哮:老子还没破处!啊啊啊啊!你说气不气!
程宏坤这些年在陆江手里栽的跟头,比他一路走来带过的兵都多,察出对方语气不对,立马从说教到谄媚:“陆师长说得对,是我不懂事。”
陆江从上铺下来,笑嘻嘻地走向程宏坤。
程宏坤连连后退,退到隔间门口,“陆司令,您先冷静,请听我狡辩……”
陆江一个字听不了,打开隔间门,一脚把人踹出去,反手把门关上,紧接着就听到女同志一声尖叫,大喊:“流氓!有人耍流氓啊啊啊!”
火车在第二天下午四点抵达青州,三人里面只有程宏坤配了警卫员,小刘看到陆江和庄行志上车,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陆师长虽然满面笑容,看起来很好相处,但到底是师长,他一个小兵平时连话都搭不上。
而庄政委向来不言苟笑,行走中的活阎王,别说搭话,看都不敢看一眼,仿佛一对视上就会被训得狗血淋头。
小刘强压心中恐慌,驱车往大院驶去,就在小刘憋气快厥过去的时候,陆江笑嘻嘻地问庄行志:“给嫂子买礼物没有?”
以为首长开口就是军机要秘的小刘:“???”
庄行志实诚:“没。”
“别拿老夫老妻说事,结婚多久,夫妻都是男女情,不是兄弟情,日子不是跟谁过都一样,要有仪式感,知不知道?”陆江骨子里是浪漫热情的,打大半辈子光棍,不是娶不到媳妇,是他自己不想。
坐副驾的程宏坤小声嘀咕:“说的比唱的好听,最多两年新鲜劲儿过了,看你还仪不仪式感。”
“程团嗓子不舒服?”陆江伸手拍程宏坤,“说话声咋这么小?”
程宏坤讪笑地回头,转移话题:“对弟妹来说,老庄提前回家就是最好的礼物,不信,等到了大院,你跟去他家看,弟妹肯定在家翘首以盼夫归呢。”
当然前提是弟妹还没被勤务兵迷了心智。
“俩嫂子嫁给你们,真叫造孽。”陆江将座椅上的公文包放到自己腿上。
庄行志和陆江隶属一个军区,经常一块出差,陆江没结婚那会儿,很少见他带公文包,这次随时夹在胳肢窝,庄行志多看了两眼,问:“买的什么礼物?”
陆江逗他,“你是我媳妇,我就给你说。”
庄行志冷他一眼,将脸转向窗外。
陆江哈哈大笑,他最喜欢捉弄庄行志,明明都要气炸了,还要装高深莫测。
听到陆师长的爆笑声,小刘终于放松下来,原来首长们和普通人一样也爱唠家常,比想象中接地气。
一路舟车劳顿,庄行志一行人终于抵达首长楼,下了车,拿上行李,庄行志推开自家远门,身后传来陆江和程宏坤鬼鬼祟祟,他没理会。
今天周一,这个点媳妇还没下班,陆江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去庄家看看程宏坤口中的“翘首以盼”。
至于程宏坤嘛,纯属闲着没事干,瞎凑热闹。
庄行志进屋前,看了眼时间,马上五点了,平时这个时候姜如雪都是在楼下客厅看电视。
他一推门进去,她会立马从沙发上起身,不可置信地捂嘴,泪眼婆娑迎上来。
他每次出差回家都这样,这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肯定会更激动。
然而现实是,拧开门把手后,冲上来的并不是翘首盼他归的媳妇,而是一米八好几的小年轻勤务兵,对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庄政委好,庄政委辛苦了!”
庄行志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挡住了陆江和程宏坤的视线,两人默契地从他的胳肢窝下面探出脑袋。
吴小卫看到俩脑袋,又是两个标准的军礼,“陆师长好,陆师长辛苦了!程团长好,程团长辛苦了!”
声音洪亮,喊得脑瓜子嗡嗡响,陆江揉揉耳朵,笑咧咧地摆摆手:“小同志辛苦了。”
回完吴小卫,陆江扭头小声问程宏坤:“老程,望夫石呢?”
程宏坤耸肩,“你问我,我问谁?”
两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庄行志,庄行志不着痕迹地收紧咯吱窝夹住他们脖子,陆江和程宏坤蹬腿挣扎求饶,庄行志这才把两人松开,面不改色地拖着行李进了屋,留程宏坤和陆江捂着脖子在原地干咳。
陆江的坏摆明面上,而庄行志是蔫儿坏,总而言之,三人行,相较之下,就大男子主义的程宏坤一老实人。
“老庄生气了?”程宏坤继续和陆江说悄悄话。
陆江点头,一双眼睛贼亮到处看。
“勤务兵这么青春有活力,老庄和他一比,就是一潭死水……”正说着话,程宏坤发现陆江不对劲,他在激动什么?顺着视线一扫,他怀疑自己进错了门?
纯中式的庄家怎么变这鬼样子了?处处可见白色蕾丝盖布,连软席窗帘也换成了白纱,夏日临近傍晚有风,吹起的白纱一个劲儿地坐沙发上的庄行志脸上打。
庄行志脸上快挂不住了。
吴小卫反应慢半拍地上去把白纱束起来。
“老庄,我早跟你说了,你审美不行,太古板了,嫂子终于受不了了,你看改得多年轻,我喜欢。”陆江走进客厅,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捏着下巴,继续打量欣赏。
程宏坤看了眼庄家新来的勤务兵,提醒陆江:“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就少说两句吧。”
庄行志没理会两人,问吴小卫:“你阿姨人呢?”
吴小卫小跑上前,站定立正,“报告首长,姜姐去医院接景姐下班了。”
庄行志嘴角绷紧,招呼吴小卫坐下,“医院六点下班,你阿姨这么早出门?”
“天气太热,姜姐做了绿豆冰沙给景姐送过去。”吴小卫老实人,知而不言,言而不尽。
“你阿姨会做绿豆冰沙?”庄行志和姜如雪结婚二十多年,别说绿豆冰沙,就是开水都没烧过一次给他喝。
“姜姐做甜品很厉害。”吴小卫两眼泛着崇拜的亮光,来庄家前,王排长单独找他谈过话,说是给他提前打个预防针,庄政委的爱人出了名的懒,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来了后,姜姐居然会做各式各样他连听都没听过的甜品。
甜食和酒精一样,吃多了,对皮肤不好,姜如雪很少吃,庄行志问:“你吃过?”
“很好吃。”吴小卫点头回答。
庄行志沉默了。
陆江笑嘻嘻地坐过去,揽住庄行志的肩膀,斜眼瞅着他问:“你没吃过?”
庄行志突然起身,陆江没提防,失了重心,好在他反应快,伸手抓住庄行志,“去哪儿啊?”
庄行志抽手,深深地看他一眼,“一身臭汗,上楼洗澡。”
等庄行志上了楼,程宏坤凑过去说陆江:“没看人生气呢,你还往枪口上撞,该!”
陆江闻闻程宏坤,脸皱一团,往后拉开距离:“老程,你半个月没洗澡了吧,这味儿都馊了!”
嫌弃完也抬脚离开了。
程宏坤看人跑得快,追上去问:“老陆你又去哪儿啊?”
“回家洗香香,等媳妇下班。”陆江夹紧胳肢窝的公文包,头也不回地往家赶。
程宏坤摇头,果然没结过婚,一把年纪还跟愣头青一样,像他和庄行志,最怕和媳妇谈及的话题就是睡觉。
下班号吹响后,吴小卫就出门等在院门口,看到姜如雪骑车载着景渐宜回来,他跑步上去通风报信:“姜姐,庄政委回来了。”
姜如雪一个急刹,脚撑地上,趴在车头,“不是月底回来吗?”
难道是前几天打电话,她喝醉胡说八道,把小老头惹生气了,所以提前回来收拾她?
啧啧,小老头不光眼睛小,心眼也小。
“要不去陆家坐会儿?”庄行志突然杀回来,景渐宜担心姜如雪没做好准备,提议道。
吴小卫跟景渐宜说:“景医生,陆师长也回来了。”
“知道了。”景渐宜很淡定地从车上下来,对姜如雪说:“他回来了,你也可以过去坐会儿。”
姜如雪正要说话,看到郑海峰也从陆家出来,她好奇地打听:“你们陆师长呢?”
郑海峰如实回答:“上楼洗澡了。”
姜如雪看了景渐宜一眼,暧昧地笑了笑。
男人最在意的就是行不行,尤其像陆江,性格张扬,先不论他对景招娣的感情,只要娶进门了,法律上成了夫妻,第一次同房没成功,自尊心大受打击,这次回来必然想尽法子重振雄风。
“庄政委也上楼洗澡了,”吴小卫天真地补充一句,“首长们好爱干净啊。”
姜如雪不嘻嘻了,难道庄行志出差五个月也憋坏了?不可能,原主两口子已经好几年没通过房,要能憋坏早就憋坏了。
和陆江不一样,庄行志是单纯地爱干净。
“景景,我先回去应付庄行志,陆江那边你也小心点。”姜如雪太了解景渐宜,性情刚烈,说一不二,要她卑躬屈膝讨好男人不太可能,而她恰恰相反,为吃香喝辣,抱紧金大腿,她可以不择手段。
这样,就算闺蜜以后离婚,她也能拿庄行志的钱养她。
两人各回各家,景渐宜径直上楼,敲门,没有回应,她又用了些力气敲了敲。
“来了。”屋里传来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接着是脚步声。
门开了。
陆江刚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迷彩背心和短裤,洗过的头发还在滴水,顺着脖颈,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胸肌和腹肌,手搭在门把上,胳膊上的肱二头肌鼓凸明显。
景渐宜看着他,没说什么。
陆江很自然很热情地打招呼:“景招娣同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方便进去说话吗?”景渐宜问。
“请进。”陆江转身进了浴室,一边用干毛巾擦拭头发,一边对着镜子低头看自己,虽说上了年纪,但身材管理这块未曾懈怠,哪怕和楼下的勤务兵小郑比,也不在话下,他有这份自信。
以致景同志洞房那晚那么害羞,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为什么刚刚一点反应都没有?看他就像看路边的草。
身为男人,陆江很自然地往那方面想,一定是老二拖了他的后腿。
媳妇对他那晚上的表现失望透顶了!
景渐宜进屋后,把门关上,回头对上陆江,从浴室探着头审视她,景渐宜面不改色地坐到角落里的椅子上,“我不是景招娣。”
陆江:“……”
怎么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老程跟我说了,你把名字改了,现在叫景渐宜,”陆江将毛巾挂回墙上,从浴室出来,大马金刀地坐到床边,扬眉一笑,“新名字挺好听的。”
“我说的不只名字,还有我这个人,和你结婚的那个景招娣已经不在了。”景渐宜想要说清楚。
陆江哈哈哈大笑,“你不在这儿吗?”
“里子不在了。”景渐宜又道。
“明白了,重获新生了。”媳妇把小舅子调去南桥部队,把丈母娘打包送回老家,这些个陆江在路上已经从程宏坤那个碎嘴子那里听说了。
大院极大多数都说她冷血,攀了高枝就六亲不认。
陆江不以为然,何春莲和景耀祖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恶意,根本算不上家人,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完全没必要一忍再忍。
“恭喜你,景渐宜同志。”陆江真心道。
景渐宜看着他。
日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笑脸上,他的笑如同阳光反射,灿烂明亮。
“谢谢。”景渐宜礼貌地回他。
“咱俩谁跟谁。”陆江摆摆手。
“其实也不熟。”景渐宜回忆原主的过往,和陆江第一次见面是在组织的相亲会上,第二次就结婚进洞房了,今天是第三次见到对方。
“怎么不熟了?”陆江拿过床头柜上的公文包,神秘兮兮地冲景渐宜招手,“我还给你带礼物了,快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见人不动,陆江过去把人拉到床边后,郑重地打开公文包,一个底朝天倒过来,稀里哗啦,一阵塑料纸摩擦声,床上多出了一堆的……安,全。套……
和后世的安,全,套不一样,八十年代的包装简单,就一透明塑料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目测四五十个,景渐宜怀疑陆江把自己当金刚钻了。
陆江坐在床上看着景渐宜,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变化,比以前更冷了,对天生一团火的他来说更具吸引力。
忍不住了,陆江拉景渐宜的手腕,往床上一带。
天旋地转后,景渐宜躺到床上,陆江倾身压下来,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时,她伸手抵在了他的胸口:“我月经来了。”
陆江一身火被迫刹车,滋味并不好受,却也没生气,甚至不曾怀疑景渐宜所言是否真实,他挨着她躺下,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慢慢地平静下来。
“来月经不能吃冰的东西,媳妇你没事儿吧?”陆江看着不着调,实际上为了养好侄女事无巨细,对这方面也略懂一二。
“我没吃。”景渐宜余光瞥到陆江脸上的表情,那份关心和担心做不了假,这一点让她多少感到意外。
“不行,还得给你煮碗红糖水喝。”陆江说风就是雨,麻利地起身出了门,下一瞬,门推开一条缝,陆江叮嘱她,“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
那语气,像在教小孩子做事。
景渐宜回他:“好。”
乖巧的模样,何尝不像一个小孩儿,在陆江看来。
*
彼时,庄家二楼主卧内,庄行志洗完澡找换洗的衣服,打开衣柜,里面全是女装。
嗯?他的衣服去哪儿了?
正纳闷,外面响起敲门声,然后就听到姜如雪喊他:“庄哥,我进来了哦。”
庄行志低头看自己一眼,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脚下一转,快步回了浴室。
姜如雪推门进来,一道虚影从面前闪过,好像没穿衣服?还想再看,浴室门已经关上。
跑这么快!咋地?老夫老妻,什么样子没见过,居然害羞了?
姜如雪憋着笑,走到浴室门口,靠着门框,伸手敲了敲,“庄哥,你没事儿吧?”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拉开,庄行志衣衫整齐地出现在姜如雪的视野里。
何止整齐,简直是一丝不苟,衬衣领口的纽扣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还有袖口的纽扣,最可怕的是三伏天穿的竟然是长袖和长裤,就连腰间的皮带也严丝合缝,整个人像被装进了套子里。
姜如雪觉得太好笑了,防贼似的防着她,她还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庄行志比她想象中顺眼多了,先不论长相,就这身材,身高腿长,还没小肚腩。
视线再往上走,一张五官生得极其周正的脸庞映入眼帘,鼻高唇薄,目光深邃,虽说眼角留有岁月的痕迹,细纹明显,但一点不显老,反而更加沉稳有魅力。
姜如雪脑子里立马浮出一句话:法拉利老了还是法拉利。
突然就理解了原主对自己丈夫为什么这么迷恋。
妻子以前也喜欢盯着他看,但眼神里更多的是崇拜,今天不一样,庄行志在姜如雪眼睛里看到了赤果果的欲、望。
眼睛微微眯起,甚至带有一丝猥琐。
难道是五个月不见憋坏了?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把衣服套上了,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穿的脏衣服。
姜如雪还在看他,庄行志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姜如雪立马被男人喉结吸引,真是突出,性,感啊。
不可否认,庄行志浑身都很绝,姜如雪欣赏,但也仅限于欣赏,绝对不可能为了美色重蹈原主覆辙,毕竟原主这些年受过的冷落还历历在目,庄行志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机器。
“庄哥吃绿豆冰沙不?”姜如雪笑脸相迎。
一回来,吴小卫就跟她说,庄行志知道她给景渐宜做了绿豆冰沙吃,好像有点不高兴。
姜如雪脱口而出:“我管他。”
转念一想,金大腿还是别惹毛了,这不赶紧盛了一碗端上来,她要亲自喂。
姜如雪舀起一勺,走上去,踮起脚,喂到庄行志嘴边。
浓郁的豆香和淡淡的奶香扑鼻而来,庄行志还闻到了姜如雪身上的香水,板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习惯与人亲近,包括自己的妻子。
看出庄行志的抵触,姜如雪当机立断,一脚踩他的脚背上,虽然不痛,但庄行志刚洗了澡,嫌脏,他眉头一皱,不高兴地低呵:“老姜……”
姜如雪抓准时机,庄行志一张嘴,她就把绿豆冰沙送了进去,绵绵沙沙冰冰凉凉的口感瞬时间在唇齿间蔓延开。
姜如雪半仰着头问他:“好吃吧?”
庄行志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回答:“一般。”
说完,越过姜如雪走出浴室,听到媳妇跟在后面小声嘀咕:“什么一般?不识货,明明那么好吃。”
今天太热了,姜如雪做好绿豆冰沙,兴致冲冲给闺蜜送过去,却被告知来月经了。
嗐,景招娣的经期怎么跟景渐宜不一样?
姜如雪大条,记不得自己的经期,但对闺蜜的了如指掌。
景渐宜吃不了,便宜了保健科其他人,大伙都抢着吃,连夸美味。
到庄行志这里就变一般了!呵,男人就是死鸭子嘴硬。
那别吃好了,她自己吃,姜如雪一勺接着一勺地往嘴里送,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庄行志回头看时,一碗绿豆冰沙已见底,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给他吃的吗?
姜如雪吃完最后一口,咬着勺子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还想吃吧?晚了!
庄行志深沉的目光停在姜如雪咬的勺子上,她用的是他吃过的勺子,他们结婚二十多年,早就处成了亲人,已经很久没有亲密行为。
虽然只是同用一副餐具,但也足以让他很不习惯。
“老姜,你把我的衣服放哪了?”庄行志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岔开话题问。
“放之博衣柜了,反正他暑假不在家,开学也住校,房间空着太浪费了”姜如雪笑眯眯反问一句,“你说是吧?庄哥。”
“你想分房睡?”庄行志听出言外之意。
“不是我想,是庄哥你想,”为讨好金大腿,姜如雪发誓要做好庄行志的解语花,善解人意道:“你睡眠浅,和我同床,休息不好,白天还要上班,太辛苦了,我心疼。”
庄行志用审视地眼神盯着她看,难道不是在闹小脾气吗?埋怨他太久没和她亲热了。
“庄哥,渴了吧?我给你倒水喝。”姜如雪为掩饰心虚,特别积极地给庄行志倒了一杯凉白开。
搪瓷缸刚装过绿豆冰沙,没洗就拿去倒水喝,水色浑浊,跟给他喝洗碗水有什么区别。
有洁癖的庄行志很嫌弃地摆手拒绝,“我不渴,谢谢。”
“庄哥你也太客气了吧,咱俩谁跟谁啊?”姜如雪热情地往前递,庄行志一挡,一大半的水洒他胸前。
姜如雪眼睛一下就亮了,然后下一秒又灭可,还以为白衬衣最好的效果就要出现了,谁想——庄行志里面居然穿了背心。
啊啊啊谁能偷走他的老头背心啊。
“对不起,庄哥,我不是故意的。”姜如雪故作慌张地帮庄行志整理,实则把他的胸肌摸了个遍,过把手瘾。
庄行志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控制在半空,眉眼低垂地看着她,带着疑问和责备。
男人气场强大,本就不怒自威,现在怒色上脸,威压直逼而来,换做别人肯定大气不敢出一口。
偏偏姜如雪毫无畏惧,她偷偷地掐自己大腿,眼睛变得湿漉漉的,说话带着鼻音,要哭不哭,我见犹怜。
“庄哥~你弄疼我了。”
庄行志随着她的视线看一眼,细白的手腕已经微微泛红,他随即松开可手。
姜如雪一边眉眼低垂地揉着手腕,一边偷瞄庄行志的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甲也修得整齐。
放在后世做手替不为过,比如霸总掐女主的脖子,就很需要这样的手。
“庄哥,你的手真好看。”姜如雪由衷赞叹道。
庄行志沉默了两秒后,颔首:“谢谢。”
努力克制,表现出好涵养,庄行志抬脚往浴室走,“可以帮我拿一套换洗衣物吗?”
“没问题。”姜如雪爽快答应。
庄行志关门的时候,瞥到妻子离开,脚下轻快,就差一蹦一跳了,比以前有精神太多了。
姜如雪很快回来,敲门,把衣服递进去,庄行志冷不丁问她:“那天你在电话里喊我什么?”
“庄哥啊。”姜如雪装糊涂。
“不是这个。”庄行志解着衬衣扣子。
姜如雪背靠着浴室门,坚持自己只喊了庄哥。
庄行志提醒她:“小老头,还有一个,第一个字是死。”
姜如雪嘴角抽抽,豁出去:“死老头?”
然后,没了。
半天没反应,姜如雪转过身趴门上听里面动静,又过了一会儿传来水声,她小心翼翼地喊:“庄哥?”
没人回应。
“庄哥生气了?”
还是不理她。
姜如雪撇嘴,看吧,说了你又不高兴。
还得哄。
庄行志重新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没听到门外有声音,以为姜如雪已经离开了,结果一开门,她就抱着自己蹲在门口,下巴放在膝盖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你,然后伸手拉了下他的裤腿,“不生气了好不好?庄哥~”
庄行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见不起效,姜如雪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起太猛,眼前发黑,一阵眩晕往地上栽,庄行志扶住她的手肘。
姜如雪反手抓住他,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深情告白:“庄哥~我爱你。”
庄行志转头望进她的眼睛,含情脉脉,没有任何破绽,但他就是能感觉得到她的“虚情假意”。
以前她羞于表达,可是爱意明显。
难道真让程宏坤说着了,家里有了小年轻,姜如雪心思开始动摇了?
不可能,他还是很自信。
多半是姜如雪引起他注意的小手段罢了。
第17章 第17章 他精力好
庄行志怕姜如雪对他上下其手, 而陆江是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所以这一夜两对夫妻都是分房睡。
隔日,庄行志出门上班, 妻子还在睡觉, 对此,他早就见惯不怪。
推开院门, 听到姜如雪在二楼喊他,“庄哥, 中午我给你送吃的去啊。”
庄行志抬起头, 看到姜如雪大半个身子探出窗户, 一只手撑在窗台,一只手里拿着望远镜?
姜如雪赶紧把望远镜背到身后,若无其事地摆手,“庄哥快上班去吧, 等会儿该迟到了。”
庄行志没多想, 出了院子后, 走了一段距离, 陆江追上来拍他肩膀,掐着嗓子学姜如雪说话:“庄哥, 中午我给你送吃的去啊。”
“无聊。”庄行志愣他一眼, 加快脚步往前走。
陆江追上去,怨念深重地感叹道:“真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别人的媳妇对自己丈夫嘘寒问暖, 而他的媳妇,一早起来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偷摸地上班去了,完全不给他献殷情的机会。
“食堂有吃有喝,没必要送。”庄行志看了眼太阳, 八点多已经晒人,中午还了得,但他嘴硬,“麻烦。”
“庄行志同志,真的,你很欠揍。”陆江咬牙切齿,还是那句话:饱汉不知饿汉饥。
*
快到中午,姜如雪终于熬好红糖姜水,让吴小卫帮忙用两个保温盅盛起来,她上楼换条裙子。
天太热,哪怕厨房装了风扇,煮个汤也煮得她满头大汗,衣服也湿了,再下楼,吴小卫提着保温盅和饭盒走上来,担心地问:“姜姐,大夏天给男同志喝姜水是不是不太好?”
姜如雪不以为然,“天热才最该发汗,不然身体要憋坏的,放心吧,小吴,这是姜汤又不是农药,喝不死人。”
庄行志有姜水喝,那也是沾闺蜜的光,他没资格挑三拣四。
“姜姐,我煲了筒子骨汤,要不给庄政委送这个?”吴小卫为首长和夫人的夫妻感情操碎了心。
“还是算了吧,不然让他知道我煮姜水给景景喝不给他喝,又要不高兴了。”姜如雪吃一堑长一智。
吴小卫心想:庄政委喝到姜水应该也不会高兴吧?
“别担心了,基地食堂有吃有喝,饿不到你家政委的。”姜如雪笑眯眯地宽慰道。
吴小卫没办法,只道:“姜姐,饭盒里的水果,您就说是您亲自切的。”
“好。”姜如雪将保温盅和饭盒放车篮里,先骑车送去医院给景渐宜,再转去基地找庄行志。
*
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开大会,会上庄行志不停地看手表,程宏坤没挨着他坐,也没坐他对面,一开始没发现,直到上台汇报的时候,嗐,不到半个小时,庄行志看了六次表。
真是活见鬼了!
回座后,程宏坤用手肘碰陆江,“老庄尿急干嘛不去上厕所?现在严以律己都到这程度了。”
陆江差点笑出声,他握拳挡在嘴边,小声说:“没尿急,这不马上中午了,嫂子要来给他送吃的。”
程宏坤颇感意外,“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紧张弟妹,果然还是要有危机感,夫妻感情才能更和睦。”
陆江立马来了兴致,将头伸过去,虚心请教:“展开说说。”
庄行志坐在离后门最近的位置,会议一结束,立马起身,迈着大长腿,第一个冲出去,下楼,看到站在办公楼前树荫下的姜如雪,他停住脚,整理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
姜如雪手里提着装保温盅和饭盒的布兜,看见庄行志走出来,她笑着朝他挥手。
庄行志颔首回应,正要开口,后面赶上来的陆江和程宏坤挡他前面,程宏坤打招呼道:“弟妹给老庄送什么好吃的了?”
姜如雪将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声音温温柔柔地回答:“都是庄哥喜欢吃的。”
听她这么说,程宏坤好像闻到了肉香,咽了咽口水又问:“红烧肉吗?不光老庄喜欢吃,我也老喜欢了呢。”
“这么大一袋,”陆江羡慕庄行志有媳妇疼,不像他,媳妇防他跟防贼似的,昨儿半夜他想摸回去,发现景渐宜居然把门反锁了,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陆江很欠揍地打趣道:“嫂子你喂猪呢?”
三个人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台阶上,还都是大高个,姜如雪要看他们可费劲了,仰着脖子,视线扫过庄行志,停在陆江身上,她回道:“你们可以分着吃。”
“那先谢过弟妹了。”程宏坤眼里只有红烧肉,听不出其他意思。
而陆江的笑脸僵了僵,回旋镖打到了自己身上。
她在帮他教训陆江那个老小子,庄行志忍不住多看姜如雪两眼,伸手接过布兜,确实有些分量,道:“行了,你回去吧,记得到家喝一瓶藿香正气液。”
明明是关心,怕她这么热的天来回跑中暑。
却又顶着一张黑得像包公的脸,跟谁都欠他二五八万似的,让人不舒坦。
姜如雪心里吐槽,面上受宠若惊,“都听庄哥的,庄哥,你们也快去吃东西吧,别饿着了。”
庄行志敷衍地点头,“知道了。”
媳妇送来了爱心便当,庄行志不稀得再去食堂和那些没媳妇疼的臭男人挤,他提着布兜先回办公室,将里面的保温盅和铝制饭盒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办公桌上,端坐得笔直地等着陆江和程宏坤回来。
“老庄,我们回来了,你没偷吃吧?”程宏坤惦记红烧肉,比陆江跑得还快,第一个冲回办公室。
将饭盒往庄行志对面一放,占领最佳蹭吃位置,两只手撑在桌面,望眼欲穿地盯着姜如雪送来的“红烧肉”,催促庄行志赶紧打开。
陆江这时也回来了,往椅子上一瘫,“不是,老程,你跑这么快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狗追你。”
“不是你追我吗?”程宏坤笑哈哈。
陆江气得踹他椅腿一脚,“滚。”
“别闹,吃红烧肉了。”看庄行志马上就要打开保温盅,程宏坤立马收起笑脸,严阵以待。
气氛都衬托到这儿了,陆江跟着屏住呼吸,默默地拿起筷子,势必冲在第一个夹起红烧肉。
老战友如此关注,庄行志嘴角微微翘起,慢慢地打开保温盅,带着甜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接着庄行志闻到了很重的姜味。
不是肉味!?
定睛一看,根本不是红烧肉,而是一盅红糖姜水。
庄行志翘起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咦?老庄的红烧肉呢?怎么变成一碗糖水了?还放了老多姜,”程宏坤伸手探上庄行志的额头,“老庄你感冒了?”
庄行志愣他一眼,看我像感冒的样子吗?
脸色难看至极,吓得程宏坤赶紧把手缩回去,“咋还印堂发黑了?此乃大凶之兆啊。”
“又怕挨打,又要嘴欠,老程,你可真逗啊。”陆江笑他。
程宏坤嘴硬,“谁怕挨打了?威武不能屈,大男人是也。”
“那你跑那么远干嘛?”陆江啧了一声。
“哈哈哈,就觉得门口空气好些。”程宏坤装模作样地将头伸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老庄,咱不理他啊,”姜如雪没给庄行志带红烧肉,陆江顿时觉得对方亲近了不少,椅子搬过去挨着庄行志,安慰道:“老庄,这事我给你捋捋,我媳妇来月经了,嫂子给她煮红糖姜水,然后煮多了,倒了也是浪费,就给你打包送过来,多么勤俭持家啊,多么美好的中华传统啊,你该高兴才对。”
庄行志转过头看着他,这是安慰吗?是幸灾乐祸。
陆江一脸真诚,绝对不是幸灾乐祸,最多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什么?!老庄,你来月经了?”程宏坤冲进来,“快,快让我看看。”
庄行志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心烦意乱,吐出两个字:“滚蛋!”
程宏坤和陆江震惊无比地对视一眼,不得了了,老庄居然骂脏话了!可见他多生气。
“老庄,你要这么想,嫂子很少下厨,当真做了红烧肉给你送过来,你是吃还是不吃?”
“老陆说得多,我刚刚那么着急,是想着红烧肉肯定是小吴下厨,小吴手艺不错,我在家就闻到香了,要是弟妹做的红烧肉,我还真不敢下口。”
庄行志明显听进去了,姜如雪几十年如一日不曾下厨,让她给他做红烧肉确实难为人了。
这么一想,庄行志觉得红糖姜水非常不错,端起保温盅浅尝一口,嗯,不是很甜。
看来他昨天说的话,她都记在心里了。
又喝了两口红糖姜水,庄行志心情好多了,打开了手边的铝制饭盒,里面装的是冰镇西瓜块,每一块都切成爱心状,满满当当一饭盒,还配了几根牙签。
“弟妹好细致,好浪漫啊,”程宏坤摇头感叹道,“这哪是西瓜啊,分明是弟妹对你的一片赤子丹心。”
庄行志耳畔再次回响起姜如雪带着羞赧的表白:“庄哥~我爱你。”
“爱心西瓜一定很甜。”陆江拿起一根牙签正要叉一块,庄行志伸手挡住不给吃,红烧肉就算了,这可是爱心形状,他不允许别的男人沾染。
陆江说他小气,搬椅子回自己办公桌吃饭了,没有红烧肉,程宏坤也不愿意和庄行志一块吃饭,太严肃,也回自己工位了。
身为军人,两人干饭很快,吃完一抬头看到庄行志还在吃,一口红糖姜水一口爱心西瓜,陆江就问:“中午就吃这些,你吃得饱吗?”
庄行志一本正经来一句:“有情饮水饱。”
陆江无语至极。
*
姜如雪正在睡午觉,被隔壁小孩的哭声吵醒,还想睡,小孩儿哭个没完,姜如雪起床下楼,看到趴在沙发背上的罗香玲,浑身上下无不写着“八卦”二字。
姜如雪顿时困意全无,蹬掉拖鞋也趴过去,问:“啥事?”
“程玉昨天把婚离了,带闺女住回娘家了,那小闺女太皮,看她弟弟在睡觉,拿被子捂她弟弟,要不是赵婶子及时发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罗香玲嫁来庄家不久,但毕业后就在大院上班,从同事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程家的事儿,她们说的最多的就是程玉。
心可大了。
高中毕业后,通过媒人介绍认识了一老板,在广州那边做服装生意,据说有自己的加工厂,还开了好几家服装店,很有钱。
程玉一眼就相中了,不顾家里反对,跟着比她大十二岁的男人跑去了广州,没过两个月怀上了孩子,程家才不得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婚后,程玉生下闺女,在家做起了全职富太太,一年回大院两次,每次不是打扮得雍容华贵,真是羡煞了大院其他家庭主妇。
“那为啥离婚?”趴累了,姜如雪转过身,坐沙发上嗑起了瓜子。
“不清楚,刚偷听墙角,程玉和赵婶子也没说这事。”罗香玲看婆婆嗑瓜子嗑得香,自己也从茶几上抓了一把。
“宝贝孙子差点给捂死,赵云珍肯定没心思说别的事,”隔壁又传来小女孩的嚎啕大哭,姜如雪唏嘘感叹道,“这么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让小程雨捂了。”
“可能让她妈打了吧。”罗香玲话音未落,小女孩就尖叫地从隔壁程家跑出来,程玉手持鸡毛掸子追后面,母女俩在院子里转起了圈,看着鸡飞狗跳,实则就做做样子。
“看嘛看嘛,都追上了,鸡毛掸子也没打下去。”姜如雪和罗香玲站在客厅的窗户前边嗑瓜子边看热闹。
罗香玲想不通,“既然下不了手,这么热的天跑去外面追干嘛?”
“不跑出来,做戏给谁看?她不做足了戏,陶华回来怎么交代?”姜如雪伸着脖子看程玉那闺女,四岁左右,长得挺可爱,就是看她弟弟的眼神让人瘆得慌。
“好了,教训教训就得了,她个小孩儿懂个啥?多半和弟弟闹着玩呢。”赵云珍拉住程玉劝道。
“不是闹着玩,我就要捂死他,我讨厌他!啊啊啊啊……”别看何小蕾刚满四岁,却真是个大嗓门,叫声比杀猪还刺耳朵。
程玉先往庄家瞥了一眼,才气急败坏地给了闺女一巴掌,直接把人拍地上,何小蕾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你还有脸哭,小雨是你弟弟,你要捂死他,黑心肝,和你爸一个德行。”程玉指着何小蕾破口大骂。
“都怪他,就是因为他,姥爷和舅舅才不喜欢我,还有姥姥,以前最最喜欢我了,我讨厌他!讨厌死了!!!”何小蕾质控道。
“小雨是程家的种,你又不是,你姓何,你有什么资格和他抢?何小蕾,妈妈没教你吗?做人最重要的是摆清自己的位置。”听似教育,实则程玉是在埋怨娘家人偏心。
“跟小孩儿瞎说什么?”赵云珍将程玉拉开,自己蹲到地上,先将何小蕾扶起来,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哄道,“小蕾啊,给姥姥说,到底谁告诉你的姥爷和舅舅不喜欢你了?”
何小蕾看向她妈。
赵云珍没好气地瞪眼程玉,继续哄外孙女,“别听你妈乱说,姥爷和舅舅都喜欢你,姥姥也喜欢你得很。”
“都喜欢我,为什么赶我和妈妈走?”何小蕾抱住赵云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姥姥身上抹。
赵云珍一手搂住她的后脑勺,一手轻抚她的后背,“没人赶你们走,你和妈妈想住多久住多久。”
“妈,要不先问问嫂子的意见?”程玉说。
赵云珍抱起外孙女回屋,“这个家姓程不姓陶,问她个外人意见做什么?”
程玉高兴地走上前去,亲昵地挽住母亲的胳膊,“我就知道妈对我和小蕾最好了。”
观望至此,姜如雪深深地同情起陶华,婆媳关系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来个搅屎棍的小姑子,陶华以后在程家的日子难过哦。
“妈,爸回来了,家里有小吴照料,我想过两天回趟娘家可以吗?”罗香玲的娘家不在青州,要坐一天的火车,不过罗父在海军部也身居要职,她每次回去都有小轿车接送。
小姑娘在蜜罐里长大,这才养得心思单纯。
姜如雪知道她恋家,笑着答应:“暑假那么长,是该回家一趟看看,多玩几天,到时候让之为去接你。”
“我回来可以自己坐火车,很方便。”罗香玲不想麻烦丈夫。
“他是你丈夫,该使唤就得使唤,不然嫁他干嘛?”姜如雪拉过罗香玲的细手,拍拍她的手背,八卦地打听:“跟我说实话,你躲过娘家,是不是因为你爸啊?”
罗香玲矢口否认,“不是,我只是想我妈了。”
“少唬我了,我又不是瞎子,你爸一回来,你就躲自己屋里,要不是他今天上班去了,你就搁自己房间长毛了。”
“妈,您就不怕爸吗?”公公因为要务在身,她和丈夫的喜宴,都没能出席,罗香玲不曾真正见过公公,但同事们经常跟她提及,把公公形容得多么威严多么吓人,她就自我鼓励:公公是人,不会吃人。
经过一个月的心理暗示,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听说公公回来了,罗香玲马不停蹄往家赶。
一进门,公公从楼上下来,她抬起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罗香玲意识到自己准备得不够。
公公那双眼睛太犀利了。
现在回想起来,罗香玲都心有余悸。
“不怕啊,他又不吃人。”姜如雪耸肩道。
罗香玲低垂着头,看到婆婆手腕上的玉镯子歪了,她伸手扶正,“妈,你真的好厉害哦。”
“你以后要是生了儿子,儿子长大娶了媳妇,你儿媳妇肯定也这么对你说的。”
“为什么?”
姜如雪笑出声,“因为之为和他爸一个德行啊,跟谁都欠他们钱一样。”
罗香玲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跟着笑起来。
“回娘家好好玩,”姜如雪摘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给罗香玲戴上,“这是你奶奶,也就是我婆婆给我的,今儿个给你了。”
“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罗香玲往回推。
“给你就戴着,过两天我让你公公买个新镯子,”姜如雪笑眯眯道,“不给你,我都不知道找什么理由管他要。”
“那好吧。”罗香玲稀罕地拨弄着玉镯子。
“火车票买了吗?什么时候走?明天我带你逛百货大楼去,给你妈和你爸买点东西捎回去。”姜如雪一边安排一边盘算着怎么问庄行志多要点钱。
虽说庄行志每个月都会给原主一笔钱,但工资的大头还是在他手里捏着,毕竟原主大手大脚惯了,而且毫无理财观念。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姜如雪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哎呦,马上下班了,我得出门去接景景了。”
“妈,陆师长回来了。”罗香玲提醒道,“您是不是可以不用去接景婶子了?”
“他回来管我接景景下班什么事儿?”姜如雪取下衣帽架上的编制草帽,往头上一盖,另一顶拿在手里,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谁也别想插足她和景景的闺蜜情。
景渐宜一上座,姜如雪就八卦地问:“快给说说,昨晚你俩到哪步了?”
本来中午就想问,碍于保健科就一个办公室,所有人都在场。
“我来月经了。”景渐宜系好草帽绳,伸手扶住姜如雪的腰。
“我知道啊,”上辈子是三十多岁的成熟女性,又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姜如雪聊、性、话题向来大方,“我想问的是他蹭没?或者其他方式解决?”
“昨晚分房睡的,”景渐宜满足闺蜜的好奇心,知而不言,“不过回家一碰面他就把我压床上了。”
“哎呦,然后呢然后呢?”姜如雪激动,蹬脚踏都更有劲儿了。
“被我紧急喊停了。”
“当时他啥状态?”
景渐宜精准形容:“烧红的铁,棍。”
“那滋味肯定不好受,陆师长太可怜了,哈哈哈哈……”姜如雪大笑不止。
“他出差给我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快说来听听。”
“安,全,套,得有四五十个。”景渐宜一脸平静。
姜如雪原地爆炸,发出了土拨鼠尖叫,最后总结陈词:“陆师长太骚了。”
景渐宜赞同地点头,不骚也不能大半夜不睡觉往她屋里溜。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把门反锁了。
“陆师长怎么一把年纪还跟愣头青似的做事莽莽撞撞?”
景渐宜附和:“长不大的孩子。”这一点和姜如雪很像。
姜如雪回头看她,这一刻,景渐宜眼里是有光的。
*
陆江一下班就赶来接媳妇,却被告知媳妇早让人接走了,而接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老战友的媳妇,他的好嫂子,姜如雪。
陆江往家跑,快到首长楼,看见前面的庄行志,他三步并俩上去,“老庄,算我求你了,管管嫂子吧。”
庄行志莫名其妙,继续走自己的路,陆江长臂一伸拦住他,“我不在家,嫂子接我媳妇,我代表八辈祖宗感谢她,但是——我现在回来了,接人下班这么好的献殷勤的机会是不是该还给我了?嫂子这么喜欢接人下班,让她接你去啊?接我媳妇算怎么回事?”
“我太重,她载不动我。”庄行志诚实道。
“可以把车骑过去,你载她回家啊。”陆江要求不多,“只要她不去接我媳妇,随便你两口子怎么玩。”
庄行志想了想陆江的提议,似乎还不错,和姜如雪结婚这么多年,他还没用自行车载过她。
“不可能,一把年纪骑什么车载媳妇,太不严肃了。”庄行志口是心非,指责完陆江老不正经,绕过对方,往家走。
陆江缠着他,“老庄,你听我说,俩女人凑一块肯定什么都往外说,你也不想自己那点丑事被外人知道对不对?”
“我没有丑事。”庄行志脚下不停,中午只吃了红糖姜水和爱心西瓜,他现在饿得两眼直发黑,只想快点回家干饭。
陆江不信,“四十五了,战斗力还能有年轻时候威猛?”
如果告诉他,他和姜如雪已经好多年没同过房了,陆江肯定会觉得是他不行了,中年夫妻的悲哀,他一个头婚根本不懂。
“你有丑事?”庄行志反问。
陆江眼神一闪,看到坐在庄家院子里的姜如雪和景渐宜,两人也看见了他们,头伸一块说笑起来。
完了,媳妇肯定把他洞房那晚上找错地儿的糗事告诉给了对方。
姜如雪一旦知道,庄行志就会知道,庄行志知道了,程宏坤就会知道,程宏坤知道了,赵云珍就会知道,赵云珍知道了,大院所有人就都会知道。
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庄行志也同款紧张,到时候大院都会说他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跑起来,往家赶去,各拉各媳妇,各进各屋。
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早知道她们和好这么吓人,还不如当初随地大小掐架。
晚饭桌上,姜如雪殷勤地给庄行志夹菜,以此为等下开口要钱做铺垫,而庄行志满心想的都是:难道已经跟陆江的媳妇说了,所以觉得愧疚想要讨好他?
“你也吃。”庄行志表面一派镇定,给姜如雪夹了块糖醋排骨。
“谢谢庄哥~”姜如雪拖着尾音,夹起糖醋排骨往嘴里送时,特意从庄行志面前拐了个弯,想让他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手腕。
然而,庄行志并没看到。
“庄哥,小香玲太乖了,我很喜欢她,”没办法,姜如雪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所以就把妈给我的镯子送她了。”
庄行志停下筷子看向儿媳妇,见公公看过来,罗香玲赶紧把头低下去,慌张的样子,恨不得直接钻桌底下。
“看她做什么?看我!”姜如雪替儿媳妇解围,伸手将庄行志的脸掰向自己,“我才是你媳妇。”
这女人怎么连儿媳妇的醋都吃?庄行志在心里感叹,同时感受到脸上的柔软,他妻子真的很会保养。
公公那么凶,婆婆都敢上手!罗香玲小心翼翼瞄一眼,顿时对婆婆的敬佩更上一层楼。
庄行志按下姜如雪的手,教育道:“动口不动手。”
为了再次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并且不会显得那么刻意,姜如雪将手高高抬起,指着庄行志说:“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女人,你的。”
庄行志被这话呛得猛烈咳嗽,姜如雪抓住机会,又是轻抚他的后背,又是端水送到嘴边。
隔着布料,庄行志也能感受到妻子的手,是那么的温柔,和柔软。
于是,一口气喝了一整杯的温水。
罗香玲和吴小卫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赵子龙浑身是胆,婆婆(姜姐)浑身都是赵子龙。
也不知道是呛到了,还是其他原因,庄行志脸上竟然微微泛红,“说吧,到底什么事?”
“这不是手上戴惯了东西,现在把镯子给了小香玲,这心就跟少了一块似的,浑身不得劲。”姜如雪摩挲自己的左手腕,冲庄行志眨眨眼睛,“要不庄哥重新给我买一个新镯子吧?”
“想买就买吧。”妻子手上有些钱,只要不是那些价格不菲的翡翠,普通的玉镯子还是买得起。
姜如雪欣喜地伸手过去。
庄行志看她的手一眼,肤色白里透红,手指纤细,指甲圆润,很漂亮,“没钱了?”
“庄哥给我买镯子,花我的钱算怎么回事?”姜如雪靠过去,抱住庄行志的一只手臂,转过脸看着他,“再说了,只有庄哥买的镯子,我戴手上,才会像庄哥随时都在身边。”
就差说:我想你了,随时随地都想你。
庄行志轻咳一声,端起手边的搪瓷缸想喝水,发现没水了,吴小卫立马起身帮忙添水。
喝了两口水后,庄行志再开口:“明天我要上班,你自己拿存折去银行取。”
“好。”姜如雪抽手,不带任何留恋,心里满满地对明天大采购的向往,她朝坐对面的儿媳妇挑眉。
罗香玲不停地给她使眼色,让她看庄行志。
钱都到手了,还看小老头做什么?奈何儿媳妇太执着,眼睛眨得快要抽筋,姜如雪这才转头,庄行志一张脸无比冷硬严肃,眉眼半垂盯着自己的手臂看。
姜如雪抽着嘴角,笑咧咧地挽回去,“庄哥,你最好了。”
这次出差回来,庄行志越来越捉摸不透妻子了。
*
陆家也在吃饭,满桌的川菜,色香味俱全,景渐宜和郑海峰吃得津津有味,只有陆江愁眉不展。
虽说他是广西人,却不太能吃辣。
伸出去的筷子在半空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面前的那盘鱼香肉丝,尝了一口,呼~
鱼香肉丝怎么也辣?!
陆江斯哈地猛灌水,郑海峰给他盛了一碗番茄鸡蛋汤,“报告陆师长,早上没买到红椒,就往鱼香肉丝里面放了几个小米辣。”
喝完水,口腔舒服了不少,但嘴唇还是火辣辣,陆江抿抿唇,“你往鱼香肉丝里放小米辣?”
每道菜都能见到小米辣的身影。
陆江呵呵地干笑两声,“小郑同志,小米辣上辈子得罪你了?”
“报告陆师长,没有得罪我,是自贡菜系必须用小米辣,不然不正宗。”郑海峰回答。
“你去过自贡?”
“报告陆司令,我没去过自贡,是书里面说的。”
郑海峰说话温柔但不失力量,离得又近,陆江揉了揉耳朵,拍他肩膀,“小年轻,放轻松,闲聊嘛,犯不着这么严肃。”
“记住了,”郑海峰听从命令地跟陆江闲聊起来,问:“陆师长,以前我们班上也有广西人,他们特别能吃辣。”
陆江顿时警铃大作,看自己媳妇一眼,小郑同志在说他不行吗?
呵呵,男人怎么能承认自己不行呢?尤其是在媳妇面前。
“你这孩子太不幽默了,我跟你开玩笑呢,根本没感觉嘛,”陆江立马改口,并展示实力地夹了一大筷鱼香肉丝放嘴里,“嚼嚼嚼……一点不辣,甚至觉得有点寡淡,对,没味,斯哈~”
最后吸溜口水的声音已经在努力控制了,还是传到了坐在他旁边的景渐宜耳朵里,景渐宜转头看他,已经被辣得满头大汗,嘴唇红肿。
却还要逞强。
男人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媳妇看自己,陆江对她笑笑地找补道:“有点酸,酸到我流口水了,斯~哈~”
景渐宜觉得他太像小孩子了,看他辣得到处找水喝,她把自己没喝过的搪瓷缸递过去,陆江欣喜若狂地正要伸手去接,郑海峰先他一步,将添了水的杯子放他手里。
陆江眼睁睁地看着媳妇把搪瓷缸收了回去,心里将郑海峰骂了八百遍,臭小子你可太有眼力见了。
一顿饭吃得陆江浑身湿透,饭后,立马上楼冲了个澡,并换了一身新行头,上面花衬衣,下面大裤衩,脚上一双拖鞋,往客厅门口一倚,仿佛倚的不是门框,而是海边的椰子树。
度假风满分。
郑海峰收拾完厨房出来看到倚在门口的陆江,“陆师长,景姐在院子里。”
就说摆了半天姿势,媳妇怎么没动静,原来压根不在客厅,做了无用功,陆江也完全不受打击,精气神十足地转身离开,找媳妇去了。
一出门,就看到坐在树荫下看书的景渐宜。
夕阳的余辉透过树缝,星星点点地洒在她头发上,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将她整个人渡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陆江看着,觉得这样的景渐宜既陌生又熟悉,仿佛第一次见面,又好像相处了很久。
陆江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隐隐可见深邃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肌,手持一把蒲扇走到景渐宜身后。
有轻微的风从头顶传来,景渐宜抬头,陆江低头,两人的视线交汇在空中。
画面太美好了。
姜如雪一出来看到,不禁露出姨母笑。
郑海峰拖完地,来院子里浇花,一身绿装,在大院随处可见,不足为奇,可是人年轻啊,身段又好,水雾映着日光笼在他身上,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小郑,我来,你进去休息。”陆江不由分说地抢走郑海峰手里的水管,可不能让小伙子抢了他的风头。
“陆师长还是我来吧。”作为勤务兵,哪有让首长干活的道理。
陆江一板脸,义正言辞,“让你休息就休息,这是命令。”
郑海峰立正敬礼,“一切听从首长安排。”
赶走郑海峰,陆江以景渐宜为中心画圆浇花,全方位地展示自己的英雄气概。
“景景,你家陆师长可以啊,”姜如雪摸过来和闺蜜咬耳朵,“往那一站跟春。药似的。”
景渐宜撩起眼皮,看向陆江,陆江立马冲她热情挥手,她点头回应,“他精力好。”
“陆师长和庄行志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姜如雪一想到自家的金大腿,露出了命苦的表情,同时还有两分同情,“景景,经过两天相处,我现在对庄行志的感情有点复杂了。”
景渐宜合上书,认真听姜如雪说话。
姜如雪摸着自己保养得当的脸,煞有介事地感叹道:“人到中年,最悲凉的莫过于: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景渐宜刚要安慰闺蜜两句,就听到姜如雪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说我啥时候才能改掉看人裤、、裆的毛病啊?”
第18章 第18章 我快绝经了
姜如雪有三大爱好:贪财、好色和爱八卦。
“哟, 程家又吵起来了,景景,走走, 看热闹去。”姜如雪听到吵架动静, 拉起景渐宜边跑边说起下午程玉她闺女要捂死小程雨的事儿,两人端了板凳坐在庄家的院子里, 脖子伸得可长了。
媳妇跑了,陆江也不浇花了, 把郑海峰喊出来接手, 自己去了庄家找庄行志, 庄行志在客厅看报纸,他恨铁不成钢地夺走,将人推到窗前,“看到没有?女人多八卦。”
隔壁程家传来女人的哭声, 庄行志问:“老程闺女回来了?”
“也只有程玉回来, 程家才会这么闹, 听老程说, 程玉离婚了,要搬回来住段时间。”
“老程儿媳妇不同意吗?”庄行志听得真切是陶华在哭。
“陶华哭不是因为这事儿, ”姜如雪本来不想插嘴, 但一听两人胡说八道,她实在忍不住, 热切地又把俩孩子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到底身为母亲, 底线还是孩子。”
“换做我也生气,”陆江一直觉得程宏坤那儿媳妇不错,“程玉那孩子这么皮实, 不收拾一顿,不长点教训,长大还了得。”
“好你个陶华,我就知道你容不了我们母女,小孩子不过闹着玩,小雨也没少块肉,你还有完没完了?道歉不够,你想怎么样?行行行,小蕾给你,你有本事把她捂死啊。”程玉大声喊叫,气势凌人,仿佛是她和自己闺女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讲道理啊,真要捂死了才算事儿,有她这么个妈,那小闺女能教好,除非母猪上树。”姜如雪义愤填膺,“我要是陶华,小孩儿无辜不懂事,那就逮住她往死里捂,让她自己感受下多难受。”
“她真要这么做,程家肯定团结一致地对她。”陆江发表自己的看法。
姜如雪无所谓道:“那就一块干了,看他们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庄行志眼眸一眯,看向姜如雪。
姜如雪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做人凶悍几分没什么不好。”
“我出差这段时间,有人欺负你?”庄行志似乎找到了妻子变化这么大的原因了。
“老庄,你开什么玩笑,就嫂子这战斗力,谁敢欺负她。”陆江一回来就有人跟他打小报告,说他媳妇是如何的六亲不认,联合庄行志的媳妇把人送走,他媳妇知书达理,所以肯定是姜如雪出的主意。
当然陆江并没怪姜如雪带坏他媳妇的意思,反而心存感激,他不在身边,姜如雪帮忙保护他媳妇。
毫不知情的庄行志问:“什么战斗力?”
陆江话到嘴边,姜如雪冲他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程家出来人了。”
一听这话,陆江唰地一下蹲下去,并拉上了庄行志。
两人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要面子。
面子有八卦重要吗?姜如雪带着景渐宜狗狗祟祟地摸过去,躲在篱笆墙外偷听程玉和程聪说话。
程聪在安抚妹妹,“你嫂子也是心疼小雨,没有怪小蕾的意思,等会儿进去好好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程玉不服气,“一个外人真把自己当根葱,说什么心疼儿子,分明是不欢迎我和小蕾,想借这事儿赶我们走。”
“谁说她不欢迎你们了?那筐桃子,你没看到啊?不就是因为你喜欢吃你嫂子才买的吗?”
“几个破桃子能值多少钱,想讨好我,就该给我买玉镯子啊。”程玉晚饭前和罗香玲打了一次照面,看到她戴着婆婆送她的镯子,可羡慕了。
玉镯可不便宜,虽说他们家条件不差,但也没必要给妹妹买这么贵的首饰,再说了,妹夫没破产前,妹妹哪次回家不是穿金戴银,却也没见过她送过他们一家任何值钱的东西。
程聪全程在意的只有钱,完全没觉得妹妹要自己媳妇讨好有什么不对。
看自己哥哥表情不对,程玉立马换了个话题,说起了陶华的坏话,“哥,陶华也就在你面前装装样子,她真要心疼小雨,就不会小雨这么大了还让妈带着睡觉,夜里不管,白天上班,赚的钱全给自己买漂亮衣服了,你说她一个已婚妇女,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干嘛?不安分!”
程聪看妹妹一眼,“你嫂子还没你爱打扮。”
“我和她能一样吗?她是有夫之妇,我是离异状态,不打扮好看些,大院那些干部怎么注意到我。”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程玉经过上一段婚姻的失败,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意人的大富大贵根本不稳当,只有军官太太才能一辈子衣食无忧,隔壁姜婶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以前没离婚那会儿,也没少见你瞎捣鼓自己。”程聪不想说自己妹妹,每次回娘家涂脂抹粉,用力过猛,一身风尘味,完全不像富家太太。
“程聪,我离婚了,自己带着娃过,连个家都没有,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说我?你还是我亲哥吗?”程玉生气又委屈。
他妹从小就不安分,以为嫁人了,回来得少,可以清静些,谁想这才几年就离婚了,程聪一个头两个大,“哎呀,不说你了,快进去跟你嫂子道个歉。”
“哥,女人最了解女人了,陶华肯定还有别的心思……”程玉还在挑拨离间。
等兄妹俩进了屋,姜如雪跟景渐宜说:“程聪也是个拎不清的,陶华太可怜了。”
“草丛蚊子多,进去再说。”景渐宜先起身,伸手给姜如雪,姜如雪脸皱一块,啊啊啊地叫搭上她的手,“我腿麻了。”
听到妻子喊腿麻,庄行志立马往外走去扶人,还是晚了一步,刚到门口,景渐宜已经横抱着姜如雪进来,将人放在沙发上,蹲下帮她捏腿。
陆江碰庄行志的肩膀,他太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了,“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多余?”
隔天,姜如雪一早起床,吃过饭,就着急忙慌地带罗香玲出门了,她们先去银行取了一千块钱。
当时工人普遍工资在六十到八十,罗香玲在大院幼儿园任职,福利待遇哪怕好很多,但每个月到手也就九十出头。
一千块!
她不吃不喝要存一年。
出了银行,罗香玲紧张得东张西望,生怕有心之人知道婆婆皮包里有这么多钱起坏心思。
姜如雪哭笑不得地宽慰她,“贼兮兮的干嘛?你越这样越引人注意,放轻松点,一千块而已,又不是几十万。”
罗香玲深吸两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挽住婆婆的胳膊,“妈,您已经把最好的送我了,真的没必要取这么多钱,买其他贵重的东西让我带回去了。”
“过门第一次回娘家,之为本该陪你一块,他人不去,礼总该到的。”姜如雪拍拍她的手背。
“不怪之为,是我突然想回家了。”罗香玲帮说。
“好了,我不说他,但第一次回门,哪有女婿不去的道理,等他出完差,我就让他接你去。”
“谢谢妈。”罗香玲乖巧应下。
婆媳俩今天逛的是青州当时规模最大的百货大楼,地处市中心,又是公共汽车集中区域,这么好的地理位置,再加上大楼引进了全国各地名牌商品,以及顾客为上帝的经营理念,从开业第二年就成为了青州商业之首,并一直保持着领先地位。
一进大楼,姜如雪就被眼前的繁荣景象所震撼,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摩肩擦踵的人流。
要知道在后世,随着电子商务时代的发展,线下商场是越来越冷清,实体店抢购经历,姜如雪只在幼时发生过。
别说,还挺怀念。
姜如雪拉着儿媳妇,兴奋地一头扎进人海,首先进的是金店,玉镯虽然好看,但哪有黄金保价。
想在他们那个年代,一克黄金已经卖到了八百多一克。
八十年代才八十多一克,整整翻了十倍。
姜如雪两眼冒着金光,必须给自己买一只大金镯子,再给闺蜜买一条大金项链。
有个年轻小姑娘正在试戴一条金项链,姜如雪一眼相中,走上去好言跟人打商量:“妹妹让我呗,我快绝经了。”
小姑娘年纪和罗香玲差不多大,二十出头,长相清秀,身材纤瘦高挑,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在脑后,仿若一朵风中飘摇的小白花。
导购员为难地看向小白花。
小白花回头,立马冲姜如雪甜笑地打招呼:“姜婶子是你啊。”
姜如雪再看她,想起来了,是儿媳妇在幼儿园的同事,关系处得也不错,毕竟两人带的一个班。
儿媳妇有编制,是小一班的班主任,而眼前这位因为是临时工,所以哪怕比儿媳妇先进幼儿园两年也只能当副手。
“唉,就说眼熟,原来是小花老师啊。”姜如雪记不得对方名字,就随口喊了一个,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不其然,小姑娘抿了抿唇,表情有不自然,“姜婶子,小花老师是我们学校大一班的保育员,我是和香铃一块带班的丽丽老师。”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婶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给记叉了。”姜如雪道完歉,转回正题,“丽丽老师,婶子我真的太喜欢这条项链了,你就让让婶子呗?”
年轻那会儿,对倚老卖老嗤之以鼻,现在不要太香。
丽丽老师取下脖子上试戴的金项链,拿在手里,低头端详。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
姜如雪心想:只要她说自己也很喜欢,她不会再强人所难。
第19章 第19章 未来儿媳
“既然姜婶子喜欢, 那我就,”白丽丽一副忍痛割爱的委屈表情,嘴唇都咬得微微泛红了, 将项链递给姜如雪, “不夺人所爱了。”
导购员同情丽丽老师,带着个人情绪看姜如雪:这是店里最受欢迎的款式, 只剩最后一条,明明是小妹妹先看上, 这大姐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其他那么多项链, 就抢别人心头好, 看着打扮得体,保养得也好,以为素质不会太差,结果,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如雪无视导购员愤愤不平的目光, 接过金项链, 对着镜子随便比划了两下,“小妹妹, 麻烦帮我包起来, 还有那只金镯子,一并拿了。”
导购员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闪烁着亮光。
金项链克度一般就在10克左右,卖出去一条, 提成并不多,但金镯子不一样,是金项链的3倍往上。
在金钱面前, 成见算什么,导购员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冲着姜如雪笑得跟朵花似的。
白丽丽看到这一幕,心中尽是酸涩,这社会太现实了,所以说这人一定要有钱。
“姜婶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香香老师没有来吗?”白丽丽主动过去搭话。
“小香玲去卫生间了,算算时候,也该回来了啊?这丫头该不会迷路了吧?”姜如雪伸着脖子往外望去,看到挤在人群里的罗香玲,像一颗随风漂泊的浮萍,她一头扎进去,将人拯救出来。
罗香玲被人群挤得满头大汗,乖巧柔顺齐耳短发乱了,脸边的碎发糊在脸上,姜如雪帮她理了理,心疼,又怒其不争,“你说你这么小个,又这么年轻,挤不过一群大妈就算,也不知道喊我帮忙,我再晚点过去,你还不得被挤成肉饼啊。”
罗香玲挠挠脸,嘿嘿傻笑地赞同道:“我刚刚都两脚离地了,太可怕了。”
正在打包金项链和金镯子的导购员抬头看两人一眼,“姐姐这么年轻,闺女都这么大了啊。”
“她是我儿媳妇,”罗香玲小脸还没散热,红扑扑的,姜如雪伸手捏一把,跟导购员显摆:“可爱吧?”
导购员迟疑了一秒,笑盈盈地点头,“可爱,和姐姐长得可真像啊。”
“哈哈哈,小姑娘嘴真甜,我就当你夸我了。”姜如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亲切至极。
到此,导购员对她的成见消失得一干二净,都说婆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搞的,是天生的仇敌。
这位客人把儿媳妇当闺女疼的,人品和心地不可能坏到哪里去。
反倒是自称丽丽老师的女同志很可疑。
导购员忍不住多看两眼,罗香玲循着视线转头,终于发现对方的存在,惊喜地打招呼:“丽丽老师你怎么在这?”
“随便逛逛。”白丽丽回答完,略带羡慕地说,“姜婶子还给你买金项链,对你可真好啊。”
白丽丽之所以把金项链让给姜如雪,一是顾及对方政委夫人的身份,想姜如雪承了她这份情,而且不给又能怎样,她自己又买不起,二是听说姜如雪和她未来婆婆关系变好了,姜如雪给自己儿媳妇买了金项链,她未来婆婆说不定也会给她买一条。
如此一来,她不仅可以白捡一条金项链,还能给邻里留个懂得谦让的好名声。
“项链不是给我买的,是我妈给景婶子买的。”罗香玲实诚。
白丽丽噎住。
这……一个外人都送金项链,那她这个准儿媳是不是要买一只金镯子啊?
金镯子那么贵,让她送,做春秋大梦去吧。
“姜婶子出手真大方,景婶子收到肯定会很喜欢。”白丽丽笑着说。
首饰打包好,姜如雪交完钱,三人从金店出来,白丽丽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姜如雪以为她在找人,然后发现并不是,而是怕她们和某人撞见。
“姜婶子,香香老师,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去了。”白丽丽道别完,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姜如雪和罗香玲上二楼买特产,随口一问:“刚从卫生间出来有没有碰到熟人啊?”
罗香玲想了想,点了下头,“好像看到了周同志。”
姜如雪狐疑地皱眉:“周同志是谁?”
“周国立啊,妈,就那个被您和景婶子刷下来的仪仗队排头兵。”
姜如雪想起来了,那小年轻模样长得也不错,就是眉眼间带着一股子傲劲,似乎对谁都不服气。
她和闺蜜都不喜欢这种,第一个刷掉。
勤务兵当然要选乖巧听话的弟弟了,一身傲骨的选回家干嘛?还要花时间驯化,她们没这个闲工夫。
“周同志和丽丽老师认识?”姜如雪问。
“听说是远方表兄妹,”罗香玲不解地眨眨眼睛,“妈怎么想到问这个了?”
儿媳妇单纯,姜如雪不好多说,笑眯眯道:“反正闲聊嘛,对了,丽丽老师好像对景景挺在意的。”
“丽丽老师和陆鸣昌同志上个月相看了,好像很顺利。”罗香玲只是听白丽丽提过一嘴,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陆鸣昌不就是陆江的侄子吗?所以说原文中景招娣的“凶婆婆”对付的就是刚刚那个白丽丽了。
虽然接触并不多,但姜如雪第六感告诉她,白丽丽不是省油的灯。
比如和周国立的关系就很不清不楚。
如果清清白白,她不会紧张。
这件事还得回去问闺蜜,她对书中剧情更了解。
选购完特产,姜如雪拉着罗香玲上三楼买衣服,儿媳妇进去试衣服,她等在外面,不经意瞥到一条白底小碎花裙,她敢确定就是白丽丽身上穿的那件。
她记得白丽丽家庭条件并不好,她能进大院幼儿园任教全凭自身努力,但没有关系,只能作为临时工,福利待遇这块比罗香玲她们差远了。
工资不高,穿百货大楼的名牌衣服,好像没什么,但是逛金店买首饰就有点不正常了。
姜如雪更加确定白丽丽和周国立关系不简单。
从女装店出来,罗香玲停在了隔壁的男装店门口,“妈,来都来了,给爸也买一身衣服吧?”
公公拿的钱,她们买了大包小包一堆东西,把公公忘了的话,太让人心寒了。
“他每天都是军装,没时间穿便装,买了也是浪费。”姜如雪收拾衣柜的时候,看到庄行志清一色的绿装,真是一个头两个绿,有闲钱给他买衣服,不如把剩下的钱存她小金库里。
*
程宏坤这两天头疼死了,一回家闺女和儿媳妇就在吵架,一分钟不想多待,自带酒水去了隔壁庄家。
勤务员吴小卫开车去市里接姜如雪她们了,到饭点还没回来,程宏坤翻箱倒柜找出一盘炒花生米,端上桌,和庄行志就着喝起了小酒。
摆谈完心中苦闷,程宏坤表示羡慕庄行志生了两个儿子,不然就得像他们家姑嫂问题一大堆。
“当初嫂子给你生下闺女,你不是这副嘴脸。”程宏坤知道他喜欢闺女,把程玉从医院抱回来后,他没少往庄行志跟前显摆,庄行志到今天也记忆犹新,说闺女的尿布都是香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程宏坤心虚地打哈哈,转移话题,“你不是留了一坛人参酒吗?快拿出来给兄弟解解愁。”
庄行志说,“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呢?你都多大年纪了?难不成还想和弟妹再要一闺女?”程宏坤夹一颗花生米边嚼边劝道,“老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庄行志沉默地看着他。
“哈,知道了,”程宏坤想起来了,媳妇跟他说过庄行志珍藏的人参酒已经让姜如雪一伙人造了,“没了就没了呗,不妨直说,作为兄弟又不会笑话你,一把年纪还这么好面子。”
“什么没了?”庄行志不明所以。
“你还不知道?”程宏坤精神大振,酒醒一大半,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激动道,“你那人参酒早让弟妹偷喝没了。”
一坛酒而已,妻子喝了就喝了,庄行志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她骗他。
珍藏酒喝完了,她往里面重新加了酒,他这才没发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汽笛声,姜如雪逛街回来了,和罗香拎着东西进屋,看到在饭厅喝酒的庄行志和程宏坤,她笑着招呼了一声。
程宏坤端起酒杯,给她使眼色。
姜如雪婉拒道:“我和小香玲在饭店吃过了,你们慢慢喝,等小吴停好车回来,让他再给你俩炒两个下酒菜。”
“还是弟妹想得周到,你说是吧?老庄。”程宏坤劝庄行志,“夫妻没有隔夜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姜如雪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扭头,和庄行志视线对上,老登这么严肃干嘛?她得罪他了吗?
瞥到桌上的酒杯,姜如雪如醍醐灌顶,人参酒的事让程宏坤给她捅出去了?
“程团,庄哥,你们怎么没喝书房那坛人参酒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姜如雪表情自然,完全没有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尴尬和心虚,“哦,也对,原先的人参酒,都让我喝了,我重新买了酒灌进去,又添了两根人参,是要多泡些日子才入味。”
庄行志看着她,问:“你不是不喝酒吗?”
姜如雪脑子转得飞快,“这不是心中忧愁,借酒消愁嘛,谁让庄哥出差不理人的。”
最后一句话带着埋怨和委屈。
庄行志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细想又觉得合理,毕竟妻子一直以来都把他看得很重。
见人紧蹙的眉头有所松动,姜如雪乘胜追击,将手里的东西放沙发上后,从里面拣出一购物袋,往饭厅里走,“庄哥,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第20章 第20章 看大戏
姜如雪从袋子里拿出新衣服和裤子, 往庄行志身上比划,非常满意地啧啧道:“我就知道庄哥天生的衣服架子,穿啥都好看, 你觉得呢?程团。”
程宏坤憋着笑, “好看,一下年轻了二十岁。”
庄行志很少穿便装, 即使穿,也是黑白衬衣加西装裤, 正儿八经。
而姜如雪给他买的是花衬衣和大裤衩, 和陆江昨天穿的那身差不多, 流里流气,和陆江很搭,但庄行志要穿的花,实在太违和了。
程宏坤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觉得好笑。
“年轻!好看!帅气!”姜如雪嘴上赞不绝口, 心里想的是:如果不是店家搞促销, 她才不会给庄行志买。
也亏得买了, 不然还不好哄。
拿人手短, 吃人嘴软,庄行志收了她的衣服, 自然不好意思再追究人参酒的事儿。
不管庄行志喜不喜欢, 姜如雪一股脑地塞他怀里,“不管去哪儿, 我都惦记着庄哥呢,最喜欢你了, 庄哥。”
就这么当着程宏坤和罗香玲的面水灵灵地深情表白了。
庄行志不自在地垂下眉睫。
把人哄好了,姜如雪放下心,“庄哥, 程团,你们慢慢喝,我去隔壁一下。”
打完招呼,姜如雪拿起沙发上的一个小购物袋出门了,陆家已经吃过晚饭,郑海峰在厨房收拾,陆江陪着景渐宜在院子里看书,顺便浇个花。
姜如雪看他们相处得如此和谐,找到景渐宜不由地感叹一句:“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好。”
景渐宜喜欢在院子里看书,陆江连夜在树下搭了秋千,听到闺蜜的说话,坐在秋千上的景渐宜往旁边挪了挪,姜如雪坐过去,脚尖轻轻一点,秋千微微荡起,有风。
景渐宜将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今天逛街买什么好东西了?”
一提这茬,姜如雪就来了兴致,亢奋地给闺蜜说起在百货大楼大扫荡的趣事,最后总结道:“线上买东西便捷是便捷,就是不够热闹。”
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爱热闹。
“景景,等你休息,我带你长见识去。”姜如雪教景渐宜一招万能和人抢东西大法就是“先让给我,我快绝经了。”
景渐宜被她逗笑,用手摁她脑袋,“就你鬼点子多。”
姜如雪傻笑完,从秋千上起来,弯腰拿起地上的小袋子,从里面拿出金项链,绕到景渐宜身后,帮她戴上,她肤色白,戴金色很好看。
景渐宜不在意项链是不是黄金,只要是姜如雪送她的东西,她都喜欢,伸手摸摸项链,看向姜如雪空空的脖子,“怎么没给自己买?”
姜如雪将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亮出来,“我也有。”
景渐宜嘴角微勾,“嗯。”
“还不知道你,我要是没给自己买,你肯定会把项链给我戴。”景渐宜虽然不善言辞,但只要有好东西都留给她。
景渐宜笑意到眼角,“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你也知道的。”
“别人买的,可以不戴,我买的,必须戴。”姜如雪霸道得很。
景渐宜眼神宠溺,“好。”
“对了,今天在金店买项链碰到了一个小姑娘,”姜如雪坐回秋千上,和景渐宜说起了白丽丽,“我看她不简单。”
景渐宜点头,“确实不简单,景招娣凶婆婆的名声,就是她在外胡乱编排,实际上景招娣最多算一只纸老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书里有说她和周国立的关系吗?”
景渐宜想了想,“提过一次,说是远方表兄妹。”
“没有其他关系?”看闺蜜不解,姜如雪说出心中猜测。
景渐宜觉得可能性很大,“周国立也是大院子弟,不过不住首长楼,而是住在普通家属房,陆江没有升迁前,陆家和周家是邻居,俩孩子年龄相仿,算是一块长大的发小吧。”
姜如雪听出端倪,“算是发小,那就是说两人感情并不见得多好了?”
“陆鸣昌从小各方面表现都很优异,是大院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而周家父母每次都拿陆鸣昌和周国立作比较,久而久之,周国立心中就种下了芥蒂,表面和陆鸣昌是兄弟,暗地里始终想赢一回。”
“所以勾搭陆鸣昌的相亲对象?”姜如雪撇嘴,“太不男人了,孬种!”
“书里没提这茬,”景渐宜停顿了片刻,想起白丽丽冤枉原主的一段剧情,“不过白丽丽的第一胎没保住,从二楼滚下来,当场小产了,她污蔑景招娣推的她。”
“你怀疑那孩子不是陆家的种,她做贼心虚不敢生下来,就一石二鸟把脏水泼景招娣头上?”姜如雪带入景招娣视角,越想越生气,骂道,“小贱人心够黑啊,咱得先下手为强才行,给她来个棒打鸳鸯,想都别想嫁进来。”
“又去放她的自行车气门芯?”景渐宜合上书,用书给姜如雪扇风。
“我小时候没发过烧,”姜如雪强调完,问:“你想想白丽丽和陆鸣昌啥时候结的婚?婚后多久有的孩子吗?那就是说这会儿都怀上了!爸那个根啊,我明天就去她家附近的小诊所蹲点去。”
像白丽丽这种小白花,无凭无据指认她,她只会装可怜,然后倒打一耙。
姜如雪记得老庄书房里有一台相机,她带过去多拍点现场照作为证据。
景渐宜要上班,姜如雪一个人行动,上午送罗香玲的路上,打听到白丽丽的家庭地址,从火车站出来,姜如雪直接找过去,从车上下来,让吴小卫先回家,完事后她自己回去。
进了诊所,姜如雪给登记处的大姐哭诉,说自己闺女让小流氓骗了,未婚先育,闺女说要来这做人流,她很担心,“我不敢奢求,只求闺女平安,哪怕她把孩子生下来,我和她爸也愿意养她们娘俩一辈子。”
大姐也有闺女,直接给听哭了,不等姜如雪开口,就自己把登记表拿出来给她看。
姜如雪红着眼睛,一目十行地扫视登记表,没找到白丽丽的名字,却看见了一个熟人。
大姐看她盯着那个名字,热情地说:“这位同志刚上二楼,你现在上去还来得及。”
虽说在这里工作,但大姐知道人流对女同志的危害有多大。
姜如雪谢过大姐上二楼,这时诊室门从里面打开,姜如雪赶紧躲到墙角,伸出头,就看到站在过道上的陶华,紧接着嘈噪声从楼梯间传来,程玉带着她妈和她哥赶到了现场。
如此情形,姜如雪第一反应就是掏手机,想给闺蜜打视频现场直播,摸啊摸,什么也没摸到,直到程玉带着幸灾乐祸的说话声传来:“妈,哥,看到没有?我就说陶华这个女人不安分吧,你们不信我,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看你们还怎么偏袒她?”
姜如雪如梦初醒,八十年代没有手机。
只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把事发经过看清楚了听清楚了,回去才好复述给闺蜜听。
陶华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婆家人,震惊之余,连忙跟丈夫解释:“小雨他爸,你听我说,事情不是小玉说的那样,我清清白白……”
来的路上,妹妹就跟他说了,这个小诊所最在手的就是帮人引产,程聪当时以为是妹妹又怀上了,现在离婚了不想要属人之常情,作为哥哥,陪她走一趟也是应该的。
至于妹妹为什么会把他妈一并喊来,自然是做人流的话,他一个大男人多少不方便,而他妈来了,他儿子肯定也要一块。
没想到怀上的人根本不是他妹!
在看到自己媳妇那一瞬,程聪的脑袋嘭地一声,像是被手榴弹炸过了,徒留一滩浆糊。
他和陶华没想过要二胎,行房事时格外小心,不可能怀上。
程聪笃定,死死盯着陶华的肚子。
陶华顺着丈夫的视线往下,她最亲近之人居然不相信她,陶华手指缩紧,拿在手里的病理报皱起。
“真要清白的话,就不会跑这来看病了,拿来吧你!”程玉一把拽过陶华的病理报告,“作为军区医院的职工,不去那边看病,偷偷摸摸自己找小诊所,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妈,哥,你们看啊,这都什么啊?”
程聪伸头看了眼,不是怀孕,呼,大舒了一口气。
赵云珍上了年纪,眼睛不是很好,将抱在怀里的孙子塞给儿子后,从衣服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仔仔细细地审阅了一遍报告,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到一块,又看不懂了。
“怀上了?”赵云珍问闺女。
“没怀。”医生闻声出来解释,“一点炎症,好多女同志都有,看你们闹的,回去按时用药,过段时间就能康复。”
听医生这么一说,程聪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地,谢过医生后,说他妹妹纯属吃饱了撑得没事找事。
程玉不服气,斜楞陶华一眼,阴阳怪气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某个人不做亏心,干嘛怕鬼敲门?”
陶华不理她,径直上去,抱走丈夫怀里的儿子,看都不看婆家人一眼,自己下楼了。
小程雨感受到妈妈心里不好受,不再像平时那样要奶奶,而是两只小胖手搂住妈妈的脖子,乖乖地趴在妈妈的肩膀上。
小孩子体热,大夏天抱他,就跟抱了一个小火炉一样。
对被丈夫寒了心的陶华来说却是正好,她把儿子往怀里带了带。
程聪追在后面问她:“小雨他妈生气了?别啊,我又没做错什么,是小玉非要带我来,还有你也是,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自己跑小诊所来瞧病,换谁也得怀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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