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这有时候真的会让我产生……
为证明自己的高风亮节, 公爵大人礼貌拒绝了客人的邀约。
欧德好笑地目送卡文迪许看似淡然的背影走上二楼,回屋关上房门。刚将染血的西装脱下丢进脏衣篓,就接到来自小钱宁的电话:“酒会遇上什么麻烦了?”
【什么?当然不可能。你以为我是谁, 还是从前那个傻逼吗?】小钱宁骂起自己也是不遗余力,【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祖宅,我帮你赎回来了。】
【这可不容易, 你知道的。你想今晚就回去看看吗?趁着夜场的兴奋劲还没过,我可以陪你一起把主卧拾掇出来。应该也不会多难,你离开那里也不过两个月。】
“……呃。”欧德解袖扣的动作一下慢了下来, 无意识地换了只手拿手机,“很晚了,卡罗。我们换个白天聚聚怎么样?庄园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只管负责挑好聚餐的地点就行。”
【也行……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把钥匙给你。】
“……”欧德一时没能答得出来。
他转进浴室给浴缸放水,撑在洗手台前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 犹豫和抵触在镜面中清晰可见:“也许,下——”
【我是不是听见浴缸放水的声音了?】小钱宁狐疑的生意传出手机, 【等等……你之前租的房子已经被你炸没了, 我刚问了我妈,你不在据点, 也没开酒店房间。我还以为你现在可能在哪条街上晃荡才热情邀请你的,结果你在这儿舒舒服服地放洗澡水?】
【你在哪儿呢现在?别告诉我在那位公爵大人家里?浮士德说你打算跟他掰掰的来着, 结果你跑去跟人家同居了?】
欧德:“……情况很复杂,好吗?”他回头看了眼门外的书墙, “我想我的确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哇哦。‘一段时间’?他是真把你吃得死死,对吧?】
“……”欧德面无表情地想,你懂个屁。他真是舍自己为世界好吗?
不然他现在跳窗跑路, 随便往哪儿一躲,全世界都倒霉他也能活到21年后和爱人一起找上卡文迪许死战的那天。
“对对,”欧德敷衍,“我特别迷恋他的脸。”
【不是因为你不想回祖宅?】
“……”欧德顿住了。
【拜托,欧德,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自己——什么时候有件事砸到你手上,你会不想立刻解决,而是推三阻四?什么时候一个深夜邀约就能让你放下正事,宁可呆在浴室里享受美容浴?】
【你心里很清楚——如果你真的很希望回到祖宅,即使今天天降陨石,你都会赶到酒会,上帝来了都阻止不了你。唯一能阻止你的,只有你自己不愿意!】
【你在恐惧回到祖宅,不是吗?你还没准备好,回到那个空荡荡的、走到哪都能让你回想起你家人的地方。所以你主动缩减自己的分红、不介意祖宅赎回得更慢点。】
“你应该按照心理咨询师的价位收聊天费,开罗。”欧德半是调侃半是阴沉地说,“就是不确定病人在离开咨询室前会不会冲着你的脸来一拳头。”
【我不知道……正常情况下我会安慰这样的朋友‘慢慢来,别逼迫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好像会更希望有人这么推你一把。兄弟,不是我说,我觉得你多少有点喜欢自虐。】
“哈,”欧德偏过头看了眼浴缸边准备好的一长溜空血袋,“你真的应该按咨询师的价位收钱。”
“好吧……问题总要面对的,或早或晚。下周一怎么样?那时候我应该差不多能完成手头上的事,到时候我去找你拿钥匙,顺便请你喝一杯。”
小钱宁又絮叨了几句,挂断电话。欧德完成洗漱和抽血,胡乱往嘴里塞了几片补血片,才昏昏沉沉地往床上一倒。
子夜零点,正是睡眠的好时间。但对于欧德来说,今晚的重头戏才正式开始。
因为在拉莱耶几乎没有多少睡眠时间,挨上柔软的被褥后,他入睡得很快。眨眼浸入梦境后,他就就近拽住了一位正在晃荡的白骨老兄:
“劳烦替我问问,这里有没有人知道伦敦地下的秘密结社是什么的?”
“想要作弊,嗯?”艾尔的声音骷髅中传出来。
好在失去享乐的生理功能后,这位孜孜不倦在名为“欧德”的坑里屡屡栽倒的老兄戒掉了爱纠缠的老毛病,调侃完欧德就转过头骨,释放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谁知道有关伦敦地下秘密结社的情报?”
——居然没有人响应。
大家都在疑惑地左看右看,似乎期待着谁能跳出来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欧德逐渐变得不敢置信,“别告诉我经过这么多周目,我们甚至连摸都没摸到那个秘密结社的衣摆??”
“等等,别那么心急。”艾尔竖起一根骨指,阻住欧德话,又暗示性地向下方指了指,“也许有周目摸到了,但摸到的人不在这一层。”
欧德:“……?你在暗示我这个梦境还有第二层吗?”
艾尔哈地一笑:“当然有!你忘记在打克苏鲁的时候,有个巨——大的我,差点把这一轮的我抓走了?”
“它不是我们这一层的一员——你可以把你眼前这层想象成‘友好型邻里聚居地’。但在尸海下面?更多的我们沉睡在那里……他们可就不那么友好了。”
欧德强行吞咽下震惊的情绪:“好吧。但他们真的一点没有办法交流吗?”他还是不甘心放过这样的机会,“我该怎么下去?”
“跟我来。”
白骨艾尔带着欧德,一路走到断崖崖间的正下方。
那里居然有一片碧绿的湖泊,形状看起来格外眼熟:“潜进湖底,你就能进入第二层梦了。——怎么,觉得太简单了?哈,我可以告诉你,任何准入门槛很低的东西,想出去都不会太简单。我建议你——”
白骨艾尔丢了根麻绳在欧德面前:“用这玩意儿绑住你的腰。免得下得去上不来。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看看这片湖周围空出来的地……这是血泪的教训。”
“……”欧德接住麻绳,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湖泊,终于还是压下情绪,利索地将麻绳绑在腰上。
跳下湖泊时,他还在皱眉琢磨:隐藏的梦境空间是只有湖泊下这一层,还是还藏着更多甚至连地面上的亡魂都不知道的空间?这湖泊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觉得那么眼熟……
湖水包裹了他。奇妙的是,竟一点也不寒冷刺骨,温暖亲吻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令他感到一阵晒在太阳下的舒适和困乏。
他有点说不清楚自己在做梦还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他看见了过去的庄园,阳光明媚的草地上,童年的他甩着小短腿试图躲过母亲的魔爪,但最终还是被扑倒在地咯咯笑成一团。
他看见了更遥远的过往——摇篮之上,木雕的动物风铃晃来晃去,母亲压低的声音传入襁褓中尚且只知道傻笑的他的耳中:“我们该不该告诉他……”
父亲:“别!我知道隐瞒不好,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知情和不知情,会塑造出完全不同的……”
不同的什么?欧德试图听清父亲的话,然而下一秒,他骤然闪现在一座眼熟的大厅里。
他应当立即观察四周,弄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但他的视角被固定住了……就像他正在这段记忆里,只能跟随着记忆的视角穿过一整个宴会厅,直到忽然听见什么声音从身后响起。
“谁?”记忆的主人回过头,然而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奢华大厅。
然而下一瞬——
“嗬……”
银亮的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欧德只感到喉间一凉,温烫的鲜血就霎时从喉管中喷涌而出。记忆的主人徒劳地试图用手捂住自己被割开的喉管,然而脱力依旧拽着他颓然倒地,直到视线归于黑暗。
欧德的呼吸跟着记忆一同急促,然而尚未等他缓过气来,眼前的场景又是一闪,这次他走到了宴会厅尽头,一路穿过走廊,欣赏地看向开放式走廊外的山峦云海。
下一瞬——
“噗呲!”
一根尖锥捅穿了他的胸膛。
场景迅速切换,死亡不断上演。
被下毒、被捅穿头颅、被凿断脖子;被斩首、被丢进绞肉机,被锈斧生生剁成烂肉……
欧德唯一能庆幸的,就只有死亡的痛苦并不会也降临到他身上。这给了他充足的机会去观察每一个梦境:
首先,这一定是同一个人的梦。视角的高度、熟悉的小动作、相同的声音……都证明了这一点。
其次,眼熟的宴会厅。
他无数次看见这地方,看起来每一次追杀都是从这儿开始的。而他已经回想起了这是哪儿——旧神的宫殿。
上一次他在做梦时来过这个地方,还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伊娃的丈夫,知道浮士德是个情侣去死党。
把这些结合在一起……他可能在一个旧神的记忆中?这位旧神总是会在自己的地盘被人以不同的方式刺杀而死?
不不……旧神应该没这么好杀死吧?下毒割喉就能要了旧神的命?
或者……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潜入了旧神的宫殿?被旧神杀死?
……还是不对,为什么旧神杀人要用到尖锥、毒药这种东西??
‘好吧,冷静下来。先放下这些想不通的推论。’欧德在心里对自己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凶手,但肯定能确认记忆主人的身份——他总有照镜子的时候吧?或者看地板的时候?这大厅的地面光滑得跟镜子似的,一定能照出记忆主人的脸。’
——他成功了。
但不是通过镜子或者地面,而是通过一片湖面。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越来越残暴的虐杀中,记忆主人被拖拽到一片湖泊前,狼狈地压跪在地,头部在挣扎间压进水中前,湖面照出了祂惊怒交织的脸——
“克塔尼德!”欧德瞳仁微缩,下一瞬,左腿小腿剧痛!
“……!”欧德猛然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缓慢沉到了湖泊底部。
巨大的黑洞就在脚下,一只指尖套着金饰的骨爪从黑洞中探出来,钩子似的抓烂了他的小腿:“给我……血肉!”
“浮士德!”欧德在认出这只手属于谁的瞬间心脏错乱了一拍,然而他还是反应迅速地猛然掏出重.机枪,对准骨爪重重砸下去,同时抬手用力扯了下腰间的麻绳,“艾尔!!”
“呼……”
一股蛮力顺着麻绳传来,在欧德将骨爪用力砸开的瞬间,将他猛地扯向上方。
湖水因为过高的行动速度拍打着欧德的背脊,欧德能看见下方黑洞处,更多白骨探出手爪,渴望而贪婪地伸向他:
“给我们……给我们更多……”
“力量……给我力量……”
“哗啦!”
清亮的水声传入耳膜,欧德一下被拽出了水面,甩砸上岸。表层的亡魂们都聚过来了,白骨艾尔三两下扒开他身上的麻绳——可能也顺手揩了点油,将他扶起:“怎么样?你问到什么答案了吗?”
“……”欧德在打颤,那个浮士德在他小腿上留下的伤绝不只是物理伤害那么简单。
他感到一股森寒顺着伤口不断流向身体,好在过了一阵后,这股子不明原理的森寒随着伤口愈合一道消失隐匿了:
“没有……但我看见了一段记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梦境中会有旧神的记忆,但湖水底下确实有一段属于克塔尼德的记忆,关于祂……怎么反复被人刺杀而死的。”
欧德抹了一把脸,单手撑地站起来:“我得设法通知克塔尼德小心。”
“在旧神的地盘用那样劣质的手段杀死旧神?除了外神,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可能性。”
“除了搅乱现在相对平衡的局面,让旧神陷入内乱——进而连带着扰乱整个对峙战局,我想不到刺杀者还能有什么别的意图。”
今晚这觉是睡不安生了。
欧德脱离梦境后,迅速将梦中的事大致给浮士德汇报了一遍,刚好拜托才加入GORCC,想要训练自己的力量保护母亲、寻找哥哥的杰克给克塔尼德传去消息。
林林总总地忙完,已经是凌晨四点。
将近半个多月的高强度连轴转,再加上大量失血后的疲惫,欧德给浮士德发完最后一句回复,就直接眼皮一合昏睡过去。
并不知道片刻之后,宅邸的主人如同一片影子,无声出现在他床头前。
床上的红发青年睡得很沉,毫无防备地趴伏着,甚至都没来得及钻进被窝。
他身上裹着浴室里为他配好的浴袍,不过这会儿袍角掀上去了大半,裸.露出特工颀长漂亮的腿部线条,一路从清峻瘦削的足踝,蔓延至没有丝毫赘肉的小腿,再到白皙的大腿根际。
更挺翘的部分半隐没在堆叠的布料下,只有那么一小寸连接着臀腿的弧度暴露出来,覆盖在黑色的内裤布料下。
——但这都不是卡文迪许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原因。而且退一万步说了,就算欧德真是扒光了躺在床上的,这美景他也看不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相当目标导向型的卡文迪许甚至没有浪费半点时间在思索欧德现在看起来好像毫无防备,是不是可以趁机做点什么上,只从怀中摸出一根试管。
月色透进窗台,将试管中那朵不过指甲大小的水母照亮。
——如果有人能够更近距离,更仔细地观察这东西,就会错愕地发现它与本该死于南太平洋,已经变成灰了的克苏鲁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章鱼似的脑袋,生着钩爪的四肢,单薄退化的翅膀……
而在这枚微缩的克苏鲁尸体下方,还有一枚黑底带白色星点的微缩鲨鱼,鱼卵似的藏在克苏鲁的触须中。
宅邸主人微微俯身,摸索着找到客人的位置。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昏睡青年柔软的红发后,微微挑起青年的下巴,用透明的试管压住青年的下唇,抵开青年的唇齿和柔软的舌,将试管中的东西合着甜蜜的糖水一道喂进青年口中。
“唔……”青年在睡梦中本能地挣动了一下。但饥饿已久的胃袋和味蕾一道绽放开,他只摇了几下脑袋,推据着试管的舌头就变成急切地舔舐试管,如果不是人类的舌头并不适用探入狭窄的管口,他甚至巴不得能把舌头也伸进试管,舔舔看还有没有其他美味的食物残渣剩下。
残渣当然是没有的。放眼整个宇宙,克苏鲁大餐也不是一道可复制品。如果不是卡文迪许恰好有时间的权柄,欧德怕是连这一餐都不可能吃上。
他恼火地叼咬住试管,大有将这还沾着点味道的餐具也一并吃掉的意思。
卡文迪许不得不在欧德真这么做、被玻璃残渣划得满口血前掐住欧德的下巴:“松口。”
也不敢大声说话,太大声万一欧德真被惊醒了怎么办。卡文迪许只能在音量允许的范围内严厉地低斥:“快松口……听话。”
听话就不是欧德的代名词,至少这一周目的欧德不是。
卡文迪许的手指挪到了下巴臼处,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开了,一路向下:“松口。”
手掌没入堆叠的布料下,红发青年惊喘了一瞬,试管登时滚落,透明的涎液在月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
卡文迪许迅速抬手收走试管,要收另一只手时,思想却陷入了相当矛盾的挣扎:
——真的要收手吗?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的族群从不具有道德的概念,不在意人类斤斤计较的独占,不在意是否遵守承诺。
你会赶走奈亚拉托提普,不过是因为现在的欧德吃不下祂,你在等待更好的时机;你会在意那个苏联人类,是因为他将欧德带离了你的视线。可倘若不呢?你不会在意欧德身旁多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所以,为何要让人类的伦理约束你的行为?顺从欲望难道不才是我们的本质吗?
——但欧德会不高兴。
愤怒的欧德、血淋淋的欧德、刀锋一样的欧德……他已经看得足够多了,但他几乎很少看到这头美丽的野兽舒适懒散下来的样子。这样难得的画面难道不值得他为此付出一些心血和代价吗?
让这头美丽的凶兽保持放松可比保持警惕要难多了。他几乎感觉欧德的神经随时随地都绷紧着,仿佛只要活着,每一口呼吸都像在战场上。
思辨、克制,是犹格索托斯有别于其他外神的独特品质之一,漫长的求索磨砺出了祂惊人的耐心,和为了达成目标能够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与难以动摇的克制力。
月色下,卡文迪许缓慢而轻柔地将手从布料下抽出了,滑腻且极富弹性的触感也没有延缓他的动作。
欧德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抱夹住身旁柔软蓬松的被褥,头一埋就睡到了下午四点。
整整十二小时的睡眠,再醒来时,欧德浑身上下的骨头、毛孔都在叫嚣着舒适。懒洋洋地瘫了一会后,他坐起身准备下床洗漱。褪去睡袍时,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他捻动了一下浴袍,忽地揪起左边的衣摆闻嗅了一下,嗅到一股冰川与寒铁的气息,然而再改换到其他位置,却没有任何气息残留。
“……?”欧德渐渐眯起了眼睛。
能留下气息,说明卡文迪许接触这片布料的时间还挺久的,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气味,又说明昨晚的确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卡文迪许昨晚是来干了个啥?站他床头揉了会他衣服就跑了?
顶着满脑袋的问号,欧德正式开始了在卡文迪许宅看书写字查资料,吃吃喝喝养肥膘的日子。
大概周日下午,他就一目十行地粗略翻完了所有书籍,任何写到与变形有关的篇目里,都没提到“德鲁伊使用游鱼咒语后,变成人鱼”这样必定会被抓成特殊案例的记录。
“这是最后一本了。”欧德坐在伊娃实验室的体检椅上,抛开手里的大部头,等待伊娃做完例行的污染检查,“我连一点只言片语都没翻到。”
“也许只是不在本古籍里。”伊娃忽然皱眉摸了下欧德的腰腹,“我记得你在拉莱耶的战斗中只吃了一个比蒙吧?大衮和克苏鲁的化身能量等级相差这么多?一个大衮也只是把你勉强拉上健康线,比蒙吃完你连腹肌都有了?”
“?”这几天看资料看得头晕目眩、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欧德闻声低头,居然真的在自己的小腹处看到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呃,我记得我还喝了一点克苏鲁的血?”
伊娃直接起身,放下了手中的便携检测装置,敲了敲旁边那个只在欧德刚进GORCC时用过的检测仪器:“躺进去。”
“好的……但是伊娃,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紧张?”欧德坐到胶囊仓门口,单手撑着舱门,“就像杯弓蛇影的那种紧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伊娃抿紧了唇,半晌拉开抽屉,将一份报纸递给欧德,“那条狗,就是在你母校图书馆门口,曾经啃咬驱逐过怪物的那一条,还记得它吗?三天前,它发生变异了。一直负责盯梢密大的队员尝试为它解除污染但是失败,我临时把它接进实验室,关在你的血样旁边8个小时,它才缓过来。”
欧德瞅瞅报纸,又瞅瞅伊娃,试探地问:“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伊娃摘下无度数防蓝光的眼镜,看向欧德:“我就这么跟你直说吧——没有人,在接触污染后会没有任何反应。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特例。”
伊娃看着欧德的眼神很复杂:“欧德,你是特殊的那一个,这有时候真的会让我产生一种很可怕的猜想,但我只能祈祷这猜想是错的。”
她呼出一口气:“躺下吧,做完这个检测你就可以走了。哦——我最近还帮你更新了一套装备,之前承诺你的新耳麦,还有能够帮助你躲避感知的新手机都做好了,记得出门前换上。”
欧德躺在床板上,一下扒住舱门,眼含渴望地看着伊娃。
“……”伊娃绷着脸和欧德对视几秒,在那双绿眼睛下丢盔弃甲,“阿斯顿马丁也修好了。能接着检测了吗?”
欧德发出一声欢呼,松开手指。伊娃刚想启动仪器,欧德摆放在一旁的旧手机忽地震响起来。
“?”欧德不得不顶着伊娃锥子似的眼神坐起身,伸手接通前瞥了眼来电显示,“钱宁先生?”
【欧德,】老钱宁的声音带着些许紧迫从手机中传出来,【你见过卡罗了吗?他在两天前说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离开家后就一直没有音讯……我想,也许他会事先给你透露些提示?关于他要准备什么样的惊喜?】
“什么?”欧德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从没说过要给我什么惊……”
欧德忽然顿住。
【欧德?】
欧德想起小钱宁想给他的惊喜是什么了。六天前,对方的确说过:
‘……你想今晚就回去看看吗?趁着夜场的兴奋劲还没过,我可以陪你一起把主卧拾掇出来。应该也不会多难,你离开那里也不过两个月。’
不会多难……如果小钱宁是想赶在他回祖宅前,先帮他打扫完祖宅呢?
他祖父可是在临死前宁可耽误急救,也要叮嘱他,决不能让任何人踏入祖宅的啊!
第47章 从学会喊痛开始。
老钱宁会找上欧德也是迫不得已。
法老带人去了埃及, 说是出现一系列恶性事件,很可能是奈亚拉托提普的新化身搞得鬼。GORCC人手有限,也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跟着小钱宁当奶妈, 除非小钱宁要去某些有记录的危险区域。
欧德匆匆跳下仪器,抓上新装备出门时,被伊娃拦了一下:“我知道检查很重要, 等我找到卡——”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近期最好别再吞食怪物。”伊娃将车钥匙放到他手里,“给我一点时间。等我能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再一起做这件事。”
欧德胡乱点了几下头, 甚至未必把伊娃的话听清楚了,就大步往外走。驱车回祖宅的一路上他都在想:
两天。已经两天了。
如果小钱宁已经……遇到意外了怎么办?如果小钱宁给他打电话的那晚,他没有犹豫, 而是直接拿回了钥匙, 把祖宅拾掇干净,这次意外是不是就会避免?
他不能再想了。事实上, 后半程路他的大脑几乎是放空的。
抵达祖宅大门前时,他绷紧了脸颊, 非但没有减速, 反而猛地踩下油门——
“嘭!!”
阿斯顿马丁像把灰色的利刃,霎时撕破了紧锁的大门, 驶上缺乏打理而疯狂蔓长的草坪。
欧德再次提速,正想直接将车停在宅邸门口, 冲进主卧寻找小钱宁,半途忽然被一道刺眼的光晃了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他顺着反光向左手边回头, 就见一面明亮的湖水在日光下波光粼粼,那湖泊虽然比梦境中大得多,但当欧德隔着一段距离望去时, 就能清晰地看出它的形状——和梦境崖下的湖一模一样。
“吱——”
欧德猛地踩下刹车,阿斯顿马丁顺着惯性甩了将近两圈才在草坪上停下。
“……”欧德只攥着方向盘急促地喘息了两秒,就推开车门,向那片漂浮着大片落叶的湖泊奔去。
满湖的波光刺入眼帘,盛大得仿佛他正奔向太阳。
一轮将要将他烫成灰烬的太阳。
冥冥之中,仿佛有声音在他耳边喃喃:
‘是的。就是这里。一切真相开始的地方。’
‘喔哦,喔哦。你确定想就这么直接跳下去?让我们先好好想想这件事——在你的梦境里,有一片湖泊,底下封印着所有邪恶的我们。你不觉得这像是个坏兆头吗?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们应该停在这里思考一阵?或者我们也可以找点外援啊。’
欧德的步子只在临近湖边时减缓了一瞬,旋即毫无迟疑地纵身一跃!
“噗通……”
熟悉的温暖再次包裹了他,然而这一次,他的心底却冒出某种隐约的寒意。
他不该放松神经的。他不该放慢脚步。
梦境里那道接天的尸崖难道还不足以警示他这一点吗?现在小钱宁出意外了,如果卡罗真的出事,这就是他逃避的代价。
混乱的战火人影又开始在眼前晃,欧德在水下用力给了自己的侧脸一拳,强行赶走这不合时宜的记忆闪回,随后找准湖底的方向,加速游去。
‘往好处想想,卡罗不一定在湖底下啊,不是吗?’心底深处有一道声音怀抱着侥幸的希冀自我安慰,‘也许梦境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当门,没人规定它非得有什么含义,对吧?’
‘而且,我们家里怎么会有一片有问题的湖呢?这不可能。伊娃检测过祖父的尸体了,他没有任何问题,没有污染的迹象。我们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真的吗?’另一道声音讥讽地反问,‘一个普通的、每个人都死于发疯的家庭?’
‘一个父亲是德鲁伊,母亲还不知道搀着什么血脉,居然能让后裔念游鱼咒语变成人鱼的普通家庭?’
‘想想吧——我们的能力是反向污染,如果祖父的尸体没有任何问题,不是因为他没接触过怪物,而是接触了,但被我们的反向污染抵消了呢?’
欧德在闷头潜游中忽然停下,因为他看见了一道奇异的涡旋。在涡旋的尽头,是一处竖着水底工作灯的豁口。
铛……
像有法官在审判庭上敲下了法槌,这一记法槌重重落在欧德的心脏上,让他的心无限下坠。
他手脚都凉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僵硬地游到涡旋边的。水流卷着他天旋地转,直到某一刻他突然脱离水流,直直坠砸在地。
“卡罗?”欧德撑地站起时,手都是抖的,“卡罗!”
他环顾眼前这个巨大的水下洞窟,冲鼻的腐烂血肉味令人作呕。大量颜色诡异的肉块悬挂在洞壁上,或是堆放在石台上,被火把照亮。
他看到了一些被弃置的头颅,一部分属于老熟“人”深潜者,更多的,欧德只在文化课上见过它们的照片或标本。
“……卡罗。”欧德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嗓音沙哑。
‘往好处想想,欧德。至少这洞窟里没有活着的怪物,卡罗如果在这里,最多就是被污染,不会死啊。’
对,这是个好消息。欧德对自己说,深吸一口气,凝神搜寻人的踪迹,或者仍保持完好的怪物。
某一刻,他忽然在一个堆满内脏的石台后看到了一双露出一半的球鞋:“——卡罗!”
他冲过去抱起小钱宁的上身,顾不上检查对方异化严重的器官,先探了下鼻息和心跳,头脑中那根绷紧的线才骤然放松。
也就在他舒出这一口气的同时,小钱宁“嗬”地一声醒转,睁眼就对上欧德的脸:“兄弟,你怎么会来我梦里啊兄弟,你抱得我有点寒毛直竖了,能松开不?”
欧德一时不知该作何心情,只恶狠狠地把手臂勒得更紧:“给我乖乖待着,谁让你擅闯私宅的?”
小钱宁登时被勒得一声痛呼:“哎呦妈呀!……嗯?这不是梦?我草,欧德你来救我了!妈呀太好了总算等到亲人了呜呜呜……”
小钱宁的眼泪说下就下,一边抹脸一边吸着鼻子委屈哽咽:“我说你家底下怎么有这么个地方啊朋友?我刚进门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地贼想来这湖游泳,一游就沉底,一沉底就困这儿了。手机信号也没有……你家是什么怪物猎人世家吗?怎么这么多怪物肉?”
小钱宁明显是在尽可能地往积极的方面猜,欧德能看得出来。但事实上,哪有怪物猎人会把猎物拖回家,又是晾肉干又是摘内脏的?眼前这猪肉铺子一样的洞窟,明显是用来贮藏食物的地方。
他感到一阵低血糖似的眩晕,无数话语在耳边掠过:
“我就这么跟你直说吧——没有人,在接触污染后会没有任何反应。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特例。这有时候真的会让我产生一种很可怕的猜想……”
“你看,我是很舍不得你的。你有着相当特殊的血脉——一个德鲁伊和人类的后裔,怎么能在念出化身游鱼的咒语后,变成一条人鱼?”
“这是最后一本了。我连一点只言片语都没翻到。”
“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找到这间房里没有的德鲁伊资料。”
“我们该不该告诉他……”
“别!我知道隐瞒不好,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知情和不知情,会塑造出完全不同的……”
塑造出完全不同的什么?人?还是……怪物?
卡文迪许向他承诺,世间所有有关于德鲁伊的书都在那一间书房里了。如果他没有找到相对应的资料,不是因为书有遗漏,而是卡文迪许想暗示他,他的特殊与德鲁伊的血脉无关,真正特殊的只是他自己呢?
为什么母亲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想教他如何用枪?为什么父亲反对时,第一时间会提出“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变成怪物”?正常的父母会这样联想吗?说起教孩子用枪,就认为孩子会变成怪物?
父母隐瞒他的究竟是什么?这一洞穴的怪物是谁狩猎的?是经常出门游历几个月的父母吗?这些肉又是为了什么而准备的……
欧德开始细微地打哆嗦:会是,为了喂养我吗?
“欧德?欧德。”原本被欧德抱在怀里的小钱宁在感受到欧德的战栗时扭过身来,同样用力地抱住他,“别瞎想些有的没的吓自己……嘿!听我说!”
小钱宁难得地严厉,甚至伸手掐住了欧德的下巴,迫使欧德和自己对视:“湖泊下的这些东西,别告诉浮士德。事实上,除了你我,最好谁都别告诉。我跟你一起回去,就说我是在祖宅这儿打扫得太累,倒头就睡睡过头了——”
“太危险了。”欧德哑声说,“我必须告诉浮士德,如果我是——”
“谁能证明你是怪物?!”小钱宁一下推开欧德,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这洞窟的肉块,哪一块上面写了‘欧德是个怪物’?!伊娃的检测难道没告诉你吗?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
“好好想想,如果你把洞窟里的这些事告诉浮士德会带来什么——浮士德那么痛恨怪物和邪教,他绝对会限制你的行动。在此过程中,会有多少人因为GORCC缺乏人手而死?”
“生命那么脆弱!今天我跟谁见面,明天ta就有可能嘎嘣死了!不比折断一根树枝困难!哪有那个美国时间给你们猜疑来猜疑去?!”
“而且——即使最后证明了你完全没问题,这条裂缝产生过,难道你还指望它恢复成完好无损时的样子吗??”
欧德低声说:“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到那时候,隐瞒带来的裂隙只会更大。”
“……”小钱宁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也许是觉得欧德一意孤行,也许是意识到欧德的话的确有其颠扑不破的道理,最终他沉着声音道,“那就再等一个证据。如果再出现第二个……像这个洞窟一样的证据,你再告诉浮士德。”
“拜托了,”小钱宁在欧德身边跪坐了下来,“你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跟在我妈身边,看她身边的组员来来去去……那么多战士因为外敌而死,我们根本没有时间用来处理内讧。”
“我来你家就是希望……能帮你处理一些杂务,让你能减轻一些琐事上的负担,不是来给GORCC增加负担的啊!”
小钱宁已经够站在欧德的立场上劝说欧德了,事实上按他的观点,哪怕欧德真是怪物呢?只要能杀死那些残杀人类的怪物,他不在乎欧德长几个鼻子几个眼睛。
更何况自从认识欧德以来,欧德一直在救人,从加入GORCC前就在庇护被欺凌的弱者,加入之后更是不愿意见任何人死在眼前,哪怕是尸体都要捞回去入土为安。如果这样的欧德都算不上人,地球上得有多少人连怪物都不如?
“嗡……”欧德的手机忽然震响。
欧德木着脸接起电话,连来电提示都没看。浮士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找到小钱宁了吗,欧德?他没事吧?】
小钱宁赶在欧德开口前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拜托……我能出什么事?我又不像你们各个身怀能力,能盯上我的最多就是些见钱眼开的绑匪。我只是在祖宅这儿打扫卫生扫睡着了……啥事没有。呃,你给欧德打电话干嘛?不会又是拖他工作去吧?我可是跟他约好整理完祖宅去喝一杯的!”
【打扫卫生扫睡着?你认真的吗?】浮士德语气中的狐疑还掺着对小钱宁智商的怀疑。
“咋!不行?”小钱宁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兵!”
浮士德哼了一声,显然仍保有将信将疑的态度——不过这人对很多事都保有怀疑主义的态度,因此不算什么:【放心吧,不是抓欧德去工作,就是知会他一声,之前首相许诺的补偿下来了。】
【欧德升了少尉衔,明年一月一号还有个升爵的仪式——提前恭喜欧德吧,以后我们的子爵先生就要变成伯爵大人了。惊不惊喜?高不高兴?】
“……”这个好消息可以说来的是相当不是时候了。欧德很难提振得起心情,拿回手机后只阴沉沉地说了句“准备回去跟卡文迪许吵架,回聊”就切断了电话,拎着小钱宁站起身,确认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污染残留了,直接几枪击落所有的火把。
烈火沾尸油,整个堆满危险品的洞窟眨眼陷入火海。
小钱宁在欧德拎着他离开洞窟时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么敷衍浮士德,万一浮士德真打电话跟公爵大人确认你俩有没有吵架怎么办?”
“随便。”欧德淡淡道,“反正这架的确是要吵的。”
——半小时后。
阿斯顿马丁在老管家震惊的注视中凶悍地撞破庄园大门,一路飞驰到宅邸前才猛然甩尾。
欧德从车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进宅邸,刚想直冲二楼的主书房,却见一大帮子人或坐或站在客厅中,愕然地回首看向踹门而入的不速之客。
“……”欧德的眉心微跳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个在座的客人。
离欧德最近的是个西装革履、配饰考究的老人,他带着贵族特有的那种亲近又疏远的微笑转头看向欧德:“发生了什么?我们在经历一场入室抢劫吗?”
“如果是,那抢劫的对象应该只有我。”卡文迪许的声音在壁炉边响起。
欧德皱眉看去,就见此人正以一种相当随性的姿势靠坐在最温暖的主位上,动作与一丝不苟的衣着完全成反比。那张总是神色平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彬彬有礼的浅笑,即使看坐姿也能瞧出此人对来客们的真实态度:“非常抱歉。但如果方便,我们改日再谈如何?我想我的……朋友,应该有话想对我私下说。”
“什么?但我们才刚到!他又算什么东西,即使你是公爵也——”恼火的年轻贵族被周围人拉扯着捂嘴,半拉着往门口走。
即便如此,和欧德擦肩而过时,年轻贵族依旧以一种相当轻蔑的神态斜晲向欧德,发出重重一哼,才勉强配合地被人拉出门外。
“……”欧德把这帮人的面孔记了个门儿清,尤其是最后出言不逊的那位,准备回据点后就找浮士德调查这些和卡文迪许有联络的贵族会不会是那个秘密结社的成员。
等人走光,他才上前一步:“这群人来干什么的?”
“相亲酒会。”卡文迪许端起身边茶几上的红酒,酒杯下压着一份邀请函,“看起来人类只要单身就会获得更多的关注,就像中彩票的人总会更会吸引亲朋好友。”
卡文迪许冲着欧德举了下酒杯——毫无意外的,因为看不见所以对错了方向,不过意思传达到了就行:“那么你呢?你开着车撞进庄园,踹开大门又为了什么?”
“……我的父母。”欧德的手压上面前的沙发椅背,和卡文迪许隔着大半个客厅对峙,“他们在捕梦小镇留下的刻画,是你发现的。你知道什么?”
卡文迪许沉默了片刻,放下红酒,两条包裹在西装裤中的大长腿交叠着,双手交错搭在大腿上审视欧德:“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答案?”
“你的父母是怪物?你是怪物?然后你就能履行和小钱宁的约定,拿着这第二份证据去找浮士德枪毙自己?”
卡文迪许微微前倾身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你知道为什么吗?”
卡文迪许挂着没有丝毫温度的微笑:“因为小钱宁说得一点没错。你就是喜欢自虐。疯狂迷恋任何让你感到痛苦、让你拥抱毁灭的东西。”
“每一次,我总是误以为你把自己修好了,但每一次,你总会把自己弄得更破碎的回来。”
欧德抿了一下唇:“所以你的答案的确会让我更加痛苦,对吗?”
“痛苦?”卡文迪许哂笑了一声,“你还能感觉到痛苦?我还以为你的痛觉神经已经切断了呢。想想两个月前,你坐在马车上就只是用银刀割破手指的皮都要嘶一路,现在呢?你表现得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了一样。”
“为什么?因为你的队友们都不在乎,所以你也不在乎?”
欧德冷冷地看他:“因为我们只想活着。而你只想你的珍藏品完好无损。不是吗?”
“你真的知道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在乎是怎么一回事?你在乎我,和在乎一个独一无二的物件、宠物有多大的区别?”
欧德的声音也冷得像把刀:“如果你说‘有区别’,那就告诉我。在我留宿的第一夜,你到我的房间里做了什么?”
他从沙发后转了出来,每说一句向着卡文迪许逼近一步:“你是不是喂我吃了什么?否则我的身体指数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为什么你不在我清醒的时候喂?因为知道我不可能吃是吗?那为什么不尊重我的意愿?你这么做,主人喂食宠物有什么区别?都不随宠物选——”
卡文迪许一下攥住欧德的手腕,将人一把扯倒在他的腿上,右手紧紧扼住欧德的脖颈,即使这么做根本没法让欧德感到窒息:“上一次我在疗养院里怎么对你的说的?‘虽然我没法杀死你,但我还是能把你按在床上干’。”
“干你自己去吧——!”欧德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绷紧,闷哼却死死地卡在嗓子眼没出来。
卡文迪许左手隐没在布料下,右手掐着他不让挣扎:“为什么不出声?你几乎让我怀疑我们之间隔的这层空间保护已经失效了。”
“去死吧,混账。”欧德死死咬牙。
卡文迪许将他的身体扶了起来,面对面地跨坐在他腿上,掐着他的手改抚着他的背脊,像摩挲过美洲豹危险耸动的脊梁骨: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第一,我不想死。第二,如果我死了,你上哪找第二个被你激怒后,又能满足你自虐的需求,又不会真把你的杀死的人呢?”
欧德嗤笑:“这种人街上一抓一大把。”
“他们知道你正在走一条怎样危险的路吗?”卡文迪许半捏住欧德绷紧的下巴,“当你渴求更过分的刺激时,他们会被吓到,还是为了酬劳曲意逢迎?”
“这不孤独吗?两具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但对方永远无法了解皮囊下的你,你也永远无法揭开自己的皮囊,将所有疯狂和丑恶倾泄给对方看……”
“承认吧。”卡文迪许的吐息喷洒在欧德的耳尖,他叼住那一小块通红了的精致软骨,“我就是最适合你的,否则你也不会转头就来找我。”
“有没有可能……”欧德尝试脱身,绷紧了腰腹的肌肉,咬住牙,“我真的只是来找你吵架闹掰的。”
“那就更不可能让你如愿了,不是吗?”卡文迪许直接单臂抱起欧德,将近一百八十磅的成年男性在他手里好像轻得像个小孩儿似的,宽大的手掌稳稳拖着欧德的臀部,向着二楼主卧走去,“至少在改掉你这个对疼痛麻木的坏毛病前不可能。”
欧德:“……等等,我真是来要答案的,我没时间干这个——好吧,行!你想要我怎么改?!”
卡文迪许将他往床上一抛,过于柔软的床铺甚至还将欧德颠了一颠。他盯着床上的欧德,扯开领带:“从学会喊痛开始。”
第48章 下一站目的地:伦敦,皇……
宁死不屈, 这个词有一个字眼用得很好,“死”。
欧德正经历的显然不符合“死”这么个条件,以至于时间拉长到人类难以承受的极限时, 他的生理和精神都崩溃了好几次。
然而“倔”这个字可能就是为了欧德而诞生的,直到他的牙将塞进嘴里的衬衫生生咬烂,他都没喊过一声痛, 求过一次饶——挑衅倒是没少做。
第三次从昏厥中清醒过来时,他意识恍惚了好一阵,几乎产生一种幻觉, 好像床仍在颠动,但最终证明那是他趴着睡觉压着了动脉:“卡……”
漏风似的沙哑嗓音吓了欧德一跳,他立即死要面子地闭上嘴。
他警觉地竖起耳朵听了一阵, 确认卡文迪许好像不在, 才慢慢地、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随后飞快捡起自己的衣服裤子套上,用力一撑窗户, 翻身落在草坪上。
“谢天谢地我有不错的自愈能力。”欧德拍拍西服后摆的褶皱,快步走向庄园围墙, 刚想借力几步蹬墙翻越过去, 忽然注意到不对:
围墙内,野草正随着风轻轻摆动, 吹拂过他的足踝。
围墙外,一株葱郁的古橡树连落叶都定在空中纹丝不动, 显然有人在时间上动了手脚,将这座庄园变成了一座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牢笼。
“……”欧德踩着墙的脚顿住了, 几秒后默默放了下来。
转身回头,就见身后主卧的窗台边多了一道人影,卡文迪许双手搭在窗台上, 好整以暇地微笑着看他:“上来。”
“……”欧德一阵摇头。
这一回卡文迪许做得确实有些过头了,现在欧德哪怕只是看着卡文迪许的脸,小腹都开始因为过于深刻、挥之不去的记忆而微微痉挛:
“说好的清心寡欲呢?”他义正言辞的指责,“你把时间的权柄就用在这种事上?它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我想这么用。”卡文迪许只把欧德的指控当清风拂面,“不正是你的做法吗?拥有掌控自己生命的权利,但决定用它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让你有立场指责我滥用权柄呢?”
没人再拿什么信徒、信奉的神明说事了,卡文迪许眨眼闪身降临于草坪上。
欧德的腿在看见卡文迪许骤然靠近的瞬间就条件反射地一软,眼疾手快地扶住旁边的墙才站稳脚跟,谨慎地向后退:“好吧,好吧。听着,我们不能继续做了。我错了,好吗?‘痛!’‘我不行了’,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卡文迪许止住脚步,半晌才淡淡地道,“你不会改的,对吧?如果你真的会改,在床上这些话你早就说了。我能分得出敷衍和承诺的区别,欧德。虽然就我所看到的未来来看,你的承诺似乎也不那么可信。”
话讲到这个份上,欧德干脆也回答得很光棍:“你还指望我做什么?拉上你一起去拉斯维加斯领个结婚证吗?你知道我们这段关系不会有好的结果,卡文迪许。”
“是你在酒会那晚拦住了我,是你选择了自己的路。所以如果这路和你想象得不那么一样?忍受它。或者你也可以现在走开。”
他也不再后退了,直接走到卡文迪许面前:“现实一点,卡文迪许。你知道你不可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为了这种事撕破脸皮不值得。”
“……我记得在我们滚上床前,你才说来卡文迪许庄园就是为了撕破脸皮来的。”卡文迪许忍不住提醒。
“呃……但我们没撕破,不是吗?”欧德重重拍了下卡文迪许的肩,手掌的力道让卡文迪许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随着每一次伪装无事的表皮破裂,那股子已经根植在欧德灵魂深处、被战争和失去打磨出的匪气和颓唐就往外多渗出几分。
这个人,看起来已经和两个月的他截然不同了。
如果他走出去,不披上伪装的皮,你几乎看不出他曾是一个文质彬彬、只会动嘴皮子的文官预备役;更像个会在战场篝火边抱着枪入睡,又在风吹草动中立即警觉惊醒的老手,危险和疲惫交织成某种独特的气质,叫人挪不开眼,下意识地忽略他的锋利,只看到似乎唾手可得的脆弱。
卡文迪许沉默片刻,笼罩在庄园外的屏障骤然破裂。
玻璃般的屏障碎片折射出重新流动起来的时间,两只麻雀啾啾叫着在树枝上互相掐羽管。
“欧德。”卡文迪许在欧德举步离开前喊住他——也只能喊住他。没有欧德的引导,他甚至无法伸手捞住这阵要吹走的风:“别放任自己走得太远,好吗?我不希望有一天,必须面对拼不起来的你——”
欧德止步,骤然转身一把攥住卡文迪许的衣领,惯性带着两人的额头重重撞在一起,疼痛如影随形:“那就和我一起走。”
“如果飞行员不舍得小王子离开,那就跟小王子一起走。如果毒蛇不舍得小王子离开,那就跟小王子一起走。你敢吗?卡文迪许?”
欧德渐渐消弭最后一点距离,唇几乎贴着卡文迪许的唇。他的声音近似耳语:“如果你敢,那我就敢‘驯服’你。”
·
欧德最后即兴发挥的那段话效果颇丰,接下来的一周卡文迪许都没来骚扰欧德。
欧德也懒得去想这会儿卡文迪许的头脑里都在转些啥,就他来看,这段关系的结局除了单死就是双死,他最多琢磨琢磨如果单死的是自己,他要怎么把局面扭成双死,因此离开卡文迪许宅后,他就赶回了据点,完成他离开时的承诺——接受污染检定。
“所有指标都是正常的,我得承认这结果让我松了口气。”伊娃操作着检查床从仪器里退出来,“也许只是我多虑了,吞食那些东西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也许是这个仪器不够精密。”欧德这一次却没有放松下来。
卡文迪许的态度已经足以证明他的确有问题,然而几次三番,仪器都没检定出来:“改进它。你之前不是说现有的仪器都无法测出我的魅力值上限吗?如果我的数据异常也像魅力值一样,需要更精密的仪器呢?”
他跳下来穿上西装时,伊娃在他身后皱起了眉头:“你还好吗?欧德?我感觉你很急躁,但现有的、拨到你手上的任务你都完美完成了——”
“那法老那边的任务呢?”欧德脚下一转,“小钱宁说他每天都得看着队员来来去去,为什么不派我过去?”
“?因为今天早上,埃及那边的情况就已经结束了。”伊娃说,“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忽然销声匿迹,法老没查出原因,但可以肯定奈亚拉托提普一定又是找了新乐子。按时间算,法老现在应该已经带队回来跟老钱宁鬼混去了。”
欧德:“……所以奈亚拉托提普在埃及折腾这么一圈是图什么?”
没人知道。
伊娃耸耸肩将欧德送出实验室,欧德也没让自己就这个问题空想多久,就找上浮士德领新任务去了。好在近期世界各地都没发生类似捕梦小镇、游轮这样的大型事件,多数是“食尸鬼又来墓地打牙祭啦”、“帮帮我!我觉得我隔壁住着一个黑巫师!”这样的零碎小事。
东奔西跑又一星期,7月15日傍晚,他们终于追踪到一件有特殊意义的案子。
泰晤士河岸边,伦敦桥桥墩下。
欧德搬出MI5的名头请走原本负责办案的苏格兰场,踩着碎石回到尸体边时,就听蹲在尸体边,并不在意风衣下摆拖地的浮士德道:
“布朗·布莱克。出身于布莱克家族,是侯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描述有没有让你联想起什么?”
“你认为他可能是伦敦地下秘密结社的一员?”欧德观察了一下尸体,忍不住皱眉,“这尸体腐烂成这样子,在桥下呆了多长时间?这里人来人往,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报案?”
“我确信不是因为人心冷漠,而是没人能看见。”浮士德将揣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开始在尸体身上翻翻找找,“想想吧!侯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能找布朗的尸体,布莱克家族难道不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收尸?不管是为了亲情还是贵族的脸面。”
他掰了一下尸体的脖颈:“啊!找到了。看这个——这后脑上的切口,是不是很眼熟?”
“?”欧德凑过去,手电筒的光照下,尸体后颈那几个接口一样的伤痕无比清晰,“等等,这不是米·戈这种生物经常给他们的代行者做的手术吗?就是把大脑切下来,放容器里实现永生的那一个?”
他对米·戈这东西印象格外深刻,即使至今都没跟活的米·戈打过照面。但在钱宁银行里,第一次和GORCC打照面时,GORCC的队员们脸上扣的不就是拿米·戈的大脑制成的精神污染过滤面罩吗!
“一点没错。”浮士德像拍什么西瓜似的拍了拍尸体的大脑,“他的脑花还在脑壳里安安分分呆着,所以杀死他的不可能是米·戈,米·戈一定会把他的大脑带走。”
“那剩下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和布朗本人结怨的私人仇杀——但我不觉得普通人能做到让尸体躺在这儿发烂一个月都没人发现。而如果动手的仇家是巫师的话,这么大一具新鲜尸体抛这儿,又多少有点浪费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位仇家是个邪术师,一定会想利用布朗的尸体助自己一臂之力,而不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生出不能冒犯尸体的良心吧?如果仇家是个有良心的好巫师,为什么不把布朗直接火化?还特地抛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等着被发现、送抓自己的线索?”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欧德流畅地接上浮士德的思路,“动手的人——或者存在,是冲着他身为米·戈代行者的身份下手的。谁跟米·戈有仇来着?背历史的时候,我只记得米·戈这个种族信仰特别广泛,跟随什么神祇的都有。”
浮士德晃了晃他在尸体口袋里发现的字条:“幸运的是,我们不需要猜测了。看见这行歪歪扭扭的字没?‘跨越万古的阴谋’。想起什么没?”
“跨越万古的阴谋……”欧德喃喃,“你是说,黄印兄弟会?我记得课上提到过,这是个崇拜黄衣之王哈斯塔的组织,大多成员都是具有心灵能力的昆扬人。他们的目标就是摧毁米·戈‘跨越万古的阴谋’……但这个阴谋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注]”
“所以总结来说,这个案子就是一起黄印兄弟会猎杀米·戈代行者的凶案?但下一步我们做什么?追查黄印兄弟会,击毙昆扬人给米·戈代行者报仇?”
别吧,看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挺好的。
唯一让欧德疑惑的是:“如果布朗真是秘密结社的一员,他有什么必要去做米·戈的代行者?那个秘密结社甚至能把黑色兄弟会当雇佣兵用,手上关于长生的邪术肯定比变成一个容器脑子要好得多,为什么布朗还要做米·戈的代行者?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浮士德给欧德递了根没掺药的雪茄,意思是英雄所见略同。刚要顺手给欧德点上,手机忽然震响,几乎不分前后脚地同时打来了两通电话:“?”
事分轻重缓急,浮士德无视了首相的来电,接通GORCC的据点来电:“怎么了?”
【伦敦皇家歌剧院被黄印兄弟会袭击,他们制造了一个大型屏障,不允许里面的观众出来,也不允许人进去——老天,今天那里面坐着的可不少都是军政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有不少贵族,真出事英镑的汇率又特么得山体滑坡了!】
汇率滑坡事小,更重要的是军队、政府瘫痪,会给普通群众的工作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也许绝大多数人都有能力度过这么一段动荡时间,但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就是这区区几个月的经济短缺,已经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不过浮士德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多紧张,毕竟相比较深潜者——哪怕是食尸鬼,黄印兄弟会能造成的威胁也小太多了。对于GORCC来说,这跟寻常的危机事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被劫持的人可能知名了一点。
浮士德只说了一句“照常处理”,就切断联络,接通首相的电话:“贵安,先生?”
【不安,一点也不!天啊,你看新闻了吗??】首相调高的音调从话筒里传出来。
浮士德冲着欧德挤挤眼,两位同样文官出身的政治系高材生同时促狭一笑:“没有,但我收到了消息。别担心,首相先生。我确定即使整个伦敦皇家歌剧院都挤满公务员,也占不到在职公务员数量的千分之一。”
【这·一点也·不好笑!】首相都快哭了,【我的内阁秘书和私人秘书都在里面!!天……我听到记者在前线传来的报道了,他们说这场劫持事件是一个叫做黄印兄弟会的邪.教组织挑起的?这不正是你们的职——】
“等等,等等。”浮士德眉心一跳,“记者?前线报道?记者怎么知道劫持是黄印兄弟会做的,兄弟会做出负责声明了?”
【什么?没有!我猜他们有些特殊的消息渠道吧,记者们都这样。听我说——有没有可能,这次行动能让上一回救出我们的那位特工负责?那会让我安心很多……拜托了,我没法失去我的两位搭档。】
“……”欧德不禁皱眉和神情相同的浮士德对视了一眼。
欧德当然可以前往支援,这本就是他的工作。但整件事都透着一股不对劲——伦敦皇家歌剧院被劫持,GORCC刚传来情报,记者都已经报道上了?
黄印兄弟会向来不像黑色兄弟会那样高调,搞暗杀行动还要对外宣布负责。即便他们出现在歌剧院的形象被拍到了,记者们能这么快查出黄印兄弟会的身份?
浮士德掐断电话,刚抬头,欧德就沉声道:“我赶过去帮忙。”
“不,你不准去。”浮士德一下站起身,“这整件事都不对劲,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呢?针对你的陷阱?”
“为什么首相特意提出要你接这个任务?真的只是情急之下觉得你更可靠?在事情没有清晰之前,我对一切都持有怀疑态度,我不认为你应该去。”
“那下一次再出现可能针对我的陷阱呢?接着绕开?让其他人替我去送死?”欧德冷静地看着浮士德,“不好意思,但这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浮士德直接被气笑了,豁然转身瞪视他:“你的行事风格是什么??看到陷阱就像个推土机一样推过去?在游轮上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推不过去怎么办??如果陷阱比你这台推土机更大怎么办?”
欧德深深地看向浮士德:“所以你就可以送其他同事替我去填坑?”
“……”浮士德胸膛因为激荡的情绪而剧烈起伏,随后一把揪住欧德的衣领,将人重重撞在桥墩上,“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我可以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向你重复无数次,现在你来告诉我——在你过去的那些人生里,难道不是靠着这么做才得以走到今天的吗?”
“你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最大的希望。所以不论牺牲什么,我们都要把你送到更远的地方。这一次不行,那就下一轮,下一轮不行,那就下下一轮——总有一轮,你会积攒到足以面对一切陷阱而不用在意的力量,那才是你随便发挥你行事风格的时候!”
浮士德用力一推欧德,向后退了几步:“伊娃说你是我最佳的继承人,我说她错了。”
“一个领袖应当学会忍耐,攻击只在自己十拿九稳的情况下发动。只有士兵才是负责什么都不管、闷头冲锋的那一个——”
“那就把我当做士兵使用吧。”欧德打断浮士德的话,不容动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因疲倦而磨砺出的沙哑,“我不知道。也许我们不会再有下一轮了。”
“看看我,我的精神状态这么糟糕,下一轮只会更糟。你能想象再过几轮后我会是什么样子吗?……如果,某一轮我再睁开眼时,醒来的不再是我,而是只剩下疯狂的野兽呢?”
桥墩下一下安静下来。
半晌,浮士德抹了一把脸:“我以为放你去见卡文迪许公爵可能会让你的精神状态好一点。”
欧德笑起来:“那真是巧了。他也一直指望着GROCC能给我配备一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但我们都清楚,这不会有用。”
不放下肩膀上的负担,他就不可能治愈自己,但这场战争不结束,他怎么可能放下肩上的负担?
“让我去吧。”欧德恳求地看着浮士德,“别让我——让我们,在这一轮留下任何后悔,这样也许不得不进入下一轮时,我还能保留有拯救成功过什么的动力……”
“……”浮士德良久才转过头,“检查你的耳麦,伊娃更新了设备,这一次即使你进入屏障,应当也能保持联络畅通。”
——与此同时,幻梦境中。
两个身披黑袍的人矗立在“疯王”的领地被驱逐后留下的巨大豁洞边,伪装成普通人类的奈亚拉托提普情不自禁地蹲下身,一边以一种叫人不适的方式慢慢抚摸豁口的边缘,一边啧啧有声,仿佛正通过抚摸这片裂隙,触摸领土主人的灵魂:“多么壮丽的景象……你不觉得吗?”
如果杰克在这里,就会惊愕地发觉站在奈亚拉托提普身边的人,正是他本该已经死去、尸身却无影踪的哥哥赞恩·潘恩。
赞恩面无表情地注视面前这片无垠得像海,深邃到看不见底的黑色空洞,只想掉头就走,距离这个叫他毛骨悚然的地方要多远有多远,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壮丽:
“也许吧。刚刚路过茶摊的时候,老板说这片领地是旧神的首领诺登斯亲自动手,花了不少时间才驱逐走的。但因为那个疯王的领土面积太大,留下的空洞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弥合的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确还挺壮丽的。赞恩想。不过壮丽的不是景观,而是透过眼前的空洞得以窥见的,属于疯王的伟力。
……他几乎有些嫉妒了。
奈亚拉托提普还蹲在那儿大发感慨:“多么遗憾啊,我们来晚了。我真想知道那位疯王到底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的人?哦但这些一切我都无从知晓了。”
祂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这家伙就又笑嘻嘻地站起来:“但幸运的是,还有另一场好戏等着我们去观看!来吧亲爱的,下一站目的地:伦敦,皇家歌剧院!”——
作者有话说:新的前夫已经到来!怎么能停滞不前[可怜]
[注]黄印兄弟会中大多是昆扬人,崇拜哈斯塔,想破坏米·戈跨越万古的阴谋——这设定取自克苏鲁公社《克苏鲁神话组织:黄印兄弟会》这篇文章,但并未找到对应的原著,因此剩余部分我就自由发挥了
第49章 我靠,你家关系好混乱!……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多半不是, 当赞恩两人准备出发时,杰克恰好踩着下课的铃声灰头土脸地打开幻梦境回家。训练带来的疲惫让他两手发抖,钥匙捅了半天也没对准孔眼, 正烦躁得一抬头,目光在不经意间和站在空洞边的熟悉面孔正对上:“——赞恩!!”
所有的疲惫都被他抛诸脑后了,杰克完全本能地向兄长奔去,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裹在黑袍下的赞恩骤然一扬袍摆,一道风刃如同弯月般推出, 眨眼将杰克重重劈飞出去,滚落在地生呕了几口鲜血:“赞……恩?”
站在赞恩身边的黑袍男人吹了声兴致盎然的口哨:“多么感人的兄弟重逢。”
那人走到杰克面前蹲下:“但杰克,我的孩子, 你的哥哥支持你走了这么久的理想之路, 是不是也该轮到你放他追求自己的成就了?”
“你是……谁……”汩汩鲜血从杰克口中涌出,他浑身打着摆子, 几乎说不清楚话。
黑袍男人以一种叫人寒毛直竖的慈爱力道,轻轻理了一下杰克额前的碎发, 屈指抬起他的下巴:“我?说实话, 以我对你们的付出,你们兄弟真该叫我一声教父。”
男人俯下身, 那双裂成三瓣的橙红色眼睛仿佛燃烧着,在杰克模糊的视野中像烙铁一样明显:“想想吧, 如果没有我的庇护,你们兄弟俩能平平安安活到走出贫民窟?你以为你哥哥是怎么找上怀特医生这么个天大的好人的?但我也不会隐瞒……孩子。为了今天的到来, 我也做了不少你听了会掉眼泪的事。”
“……”杰克的瞳仁在对上那双三瓣的红眼睛时就骤缩成孔,文化课上有关奈亚拉托提普化身特征的描述迅速掠过脑海,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明晰了黑袍男人的真实身份, 和过去某些说不通的细节,“你……”
他艰难地试图撑起身:“怀特医生会突然心梗暴毙……是你做的,是不是?!我在栏杆边听见船长说不会再逼我,没想再靠近栏杆的,是一股力量推了我一把……那也是你,是不是?!”
“你可真聪明!我的孩子。”奈亚拉托提普演得像个激动的硬汉父亲,一把勒住杰克用力熊抱,并不在乎杰克身上的伤口因此二度受创,“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是的,将拉船上月球的禁术交给里兄长的人也是我。”
“你为什么……”血水阻碍了杰克说话。
奈亚拉托提普贴心地接过话头:“为什么这么做?”
“还能是什么?戏剧!混乱!乐子!我得承认最开始盯上你们兄弟是因为你能自由进出幻梦境的能力,因为这很稀有。但我转念一想——没有你,难道我就不能进出了吗?似乎也不是。可难道我就这么看一眼兄弟俩就转身离开?一点礼物也不留?不不不,那不是我的风格。”
“赞恩。”杰克被奈亚拉托提普掐着下巴,扭不过头,只能拼命斜过眼睛试图让兄弟听清奈亚拉托提普的话。然而让他心中一沉的是,赞恩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这一切都无法让他心生波澜。
杰克只能将视线仇恨地看回奈亚拉托提普:“你对他做了什么?!把我的兄弟还给我!”
“我还给你?”奈亚拉托提普仿佛觉得杰克说的是一句笑话,“还是你应该把追求自己人生的权利还给兄长呢?拜托,杰克,面对现实吧,你的兄长比你有天赋多了,为什么你不去问问自己的同伴,这段时间在埃及承受的一系列牺牲是谁做的?”
奈亚拉托提普在杰克极度厌恶的神情中恶意地贴近:“你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兄长,孩子。是你拖累了他。”
祂终于彻底放开了杰克,起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杰克,语气里带着一股耐人寻味的期待:“我今天会带他走。但我很期待你们下一次相遇,兄弟阋墙、水火不容一向是人类的经典剧目不是吗?我等待你带着你的小节目来取悦我。”
奈亚拉托提普后撤了一步,终于充分满足了自己的表演和演讲欲,满意地伸手夹住赞恩,动身前往目的地。
在伦敦边郊落脚时,他还啧啧有声地批判了几句:“为什么杰克没有在最后撕心裂肺地喊一声‘赞恩!!’这很老套,但很经典,你不觉得吗?”
“……”赞恩的神情就是一整个“遇到傻逼上司很烦躁”,“我觉得你应该少看人类的伦理剧。……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们不是要去皇家歌剧院看戏?”
“‘我们’?不不。”奈亚拉托提普掸了掸赞恩的肩膀,“我去看,你和我的本体随便在这附近找个没营业执照的小旅馆休息。我可不会带着你这张脸在伦敦走来走去,你不知道伦敦市是世上监控镜头最密集的城市吗?虽然这一点不能降低犯罪率。”
赞恩嘲讽的哼笑一声,没什么意见地跟着奈亚拉托提普分出的本体往远方有人烟的村庄走。本身他也没兴趣看什么好戏——主要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品味他实在没法苟同。
奈亚拉托提普在夜色中微微眯眼,盯着公路上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开口:“赞恩。”
“?”赞恩停住脚步,微微回头。
奈亚拉托提普:“你知道你弟弟的死而复生是我给予的吧?别做让我不高兴的事。”
“……”赞恩平静地呼吸了一轮,转回头头也不回地跟着本体一道,走进更深的夜幕中。
“不讨喜的家伙。”奈亚拉托提普咕哝了一声,扯掉黑袍挺胸抬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西装,便一步跨入伦敦皇家歌剧院门口的鲍斯街,大步流星地汇入人群聚集、灯火辉煌处。
此时,苏格兰场已经拉开了警戒线,大量记者围聚在皇家歌剧院周围。零星几个大胆到试图绕过警方封锁线、偷溜进歌剧院的三流记者被荷枪实弹的特种部队押出来,上一秒还挣动着大喊“我有报道权!!”,下一秒就直接被手铐铐住,扭送上警车。
奈亚拉托提普愉悦地近距离欣赏眼前这一团混乱。人心的欲望在这乌泱泱的人群上方膨胀着,碰撞着,扭曲成漂亮的——
“——”
巨大的、只有奈亚拉托提普能够听见异响陡然刺穿耳膜。
小旅社的狭窄房间里,赞恩刚歇下脚,就见死尸一样安详微笑,双手搭腹躺在床上的本体猛然从床上蹿起,暴怒间整个房间的家具都在迸发的混沌中被绞成齑粉:“Yog-Sothoth!!”
“……”赞恩默默放下遮脸的袍子,谨慎地垂眸看了眼自己毫发无损的黑袍,又环视向丝毫没遭到任何破坏的白墙。
很多古籍上会将奈亚拉托提普描述成一个混沌、疯狂的形象,然而跟随这个外神行走的时间越久,赞恩就越觉得这家伙看似无序的行为下,其实隐藏着相当缜密且牢不可破的底层逻辑。而这个逻辑,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维持阿撒托斯的梦境。
为什么奈亚拉托提普行走于地球,却从不使用本体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因为地球也是阿撒托斯梦境的一部分。只要阿撒托斯能在这个梦里睡得好好的,外神们宁可约束自己的破坏力。
说到底,一切都为了活着。阿撒托斯的梦一醒,人类也好,外神也好,都不过是梦中泡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穷人和富人在死亡面前平等”。代换成怪物的版本,那大概就是“蝼蚁和外神在阿撒托斯面前平等”。
这就是为什么奈亚拉托提普再暴怒,仍然压着火气站在床上跟卡文迪许隔空讲道理的原因:“你太过线了!我的血亲。抹消我三分之一的化身?你想向我宣战吗?……还有你穿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每次我见你,你都穿得比上一次更花孔雀??”
花孔雀交叠着长腿,坐在皇家歌剧院对面科文特花园广场的露天咖啡座上,手边是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膝上还躺着一本翻开的书:“离开伦敦。这是我的巢穴。”
“伦敦?巢穴??哈!”奈亚拉托提普生生被气笑了,“你为什么不坦诚一点,干脆承认你就是在保护那个人类得了!离开伦敦……有本事你就祈祷他也一辈子别离开伦敦!!”
奈亚拉托提普一把裹上不知从哪抽回来的黑袍,恼火地重重踏步走向门外:“走了!你还在等什么?!”
“……”赞恩也不是头一次看这位神祇无能狂怒,说起来奈亚拉托提普的怒点还是蛮低的。赞恩感觉这家伙完全就是在路上别车没别过人,会气得当场踩下刹车,下车跳脚的那种人。
他匆匆跟上奈亚拉托提普的脚步:“不看戏了?”
“……”奈亚拉托提普一下停住。
想来想去,祂还是脚下一转,伸手把赞恩又一把推回了房间:“凭什么叫我走我就得走……这场戏我还非看不可了!”
祂不光要看,还要正大光明地去看。
奈亚拉托提普没再用化身,直接给本体捏了个赞恩看着颇有点眼熟的伪装,长腿一迈,当即闪身至卡文迪许正坐着的咖啡桌边。
祂顶着那张刻意捏出来,仅和卡文迪许相差一个眸色的脸,冲自己的血亲充满恶意地微笑了一下,伸手拉开铁藤座椅一屁股坐下:“干什么?有本事你就照着我本体动手,看打起来我那漂亮火辣的嫂子能不能活就完了。”
祂向着服务生招了招手:“给我来一杯和我兄长一样的!”
“哇哦,你们二位真的太像了。”来点单的服务生没忍住赞叹了一句。
“当然。甚至我们喜欢的人也很相像,是吧,兄长?”奈亚拉托提普盯着卡文迪许,双臂搭在桌上,微微前倾,“相像到我从小定下的莴苣公主变成了我的嫂子,而我的兄长防我就像在防引狼入室。”
“……哇哦,听起来我不该继续呆在这地方。”服务生僵硬地抱住菜单,脚下一转溜开了。
——当然,这场隔着一条鲍斯街的对峙并不能影响到拿着MI5证件,直接进入封锁圈的欧德。
特战部队和武装警察已经替他清空了皇家歌剧院的后街,欧德最后确认了一下装备,便从后门小心潜入:“我没看到一个人。兄弟会把人质都困在表演厅——”
“了?”字还没说出口,欧德就听拐角处传来咚咚的疾跑声。
他侧身想躲,但周围都是玻璃,几乎没有遮蔽物。刚将自己塞进楼梯后,那脚步声就冲过拐角,一个身材肥胖、披着黄色长袍的人目不斜视地掠过他的藏身处,伸手去推后门,玻璃倒映出那张胖脸上的得意和兴奋——
下一瞬。
“呃啊啊啊啊啊——”
尖利到不像人类的惨叫从这人口中爆发出来。
刚用手按住耳麦、想提醒浮士德抓人或者接人的欧德错愕地看着那黄麻袋噗通栽倒在地,疯狂扭动了不到两秒,骤然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耳麦中的污染读数警报尖锐鸣响!
【欧德!】浮士德惊怒交织的声音与警报声一同传入耳麦,【剧院内有人召唤了哈斯塔的化身黄衣之王降临,刚刚剧院顶上出现了一瞬黄衣之王的幻影!该死……快!组织所有人撤离污染区!!】
浮士德的声音拉远了一瞬,最后那句厉喝显然是对着GORCC的队员们说的。
欧德犹豫了一下,在浮士德迅速组织撤离时小心地接近地上的黄麻袋,将面朝下的倒霉鬼翻了过来:“——门口暴毙了一个人,看长相不在宾客名单上,应该是黄衣兄弟会的一员。我拍张照给你,你查查这人什么底细?他的行动逻辑很矛盾。”
【我看到了。他想离开剧院,对吧?在召唤黄衣之王前。这至少说明他一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哦操!】
窗明几净的歌剧院内,欧德刚摁下手机的快门键,下方原本死得七窍流血的尸体骤然抬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旋即,这黄麻袋就像被人用绳子拴住脑袋的傀儡似的,从头颅,到身体,一节一节地吊起。
欧德:“……草。”
他飞快按下发送键,就顺着黄麻袋的力道一同站起,相当配合地陪站直身躯、拖曳着他往某个方向飘的黄麻袋演了一路的“我要逃!该死,挣扎不开”。
出乎他意料的,黄麻袋将他带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后台化妆间的地方,把他甩进演出服堆后就“嘭!”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嘶……”欧德坐起身,牙疼地从身上摘下被这一撞弄坏了好些装饰物的演出服,主要是那些不知道用来演绎天使还是飞鸟的大翅膀。
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内瑟瑟发抖的其他人质们,忽地捕捉到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教授??”
“欧德!”二进宫的老教授踉跄着扑向欧德,都快哭了。
主要是因为GROCC处理相关者记忆的手段并非直接删除,而是封锁。毕竟这种已经被视为第一次目标的倒霉蛋们再被幸运选中很高,GROCC让这些受封锁的记忆能够在主体再次被污染时直接解锁,好歹提供一点应对的经验——老教授这会儿就是回想起了轮船上的倒霉经历,此时不由地悲从中来。
欧德多少也有点啼笑皆非:“您怎么还在伦敦呢?签证还没过期?还有——剧院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也是被刚刚那种黄袍怪物抓进来的?还是都是演员?其他宾客呢?”
老教授直摆手,示意欧德给他留点时间缕清思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格尔根伯爵邀请我来观看歌剧,我就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本人却没有出现,本该是他的座位上坐着另一位贵族先生,我甚至不认识他。”
【奇怪……我顺便也查查这位格尔根伯爵。】
欧德帮老教授顺了顺气:“然后呢?”
“呃……”看表情,老教授仍在努力跟上这一团混乱的局面,“在歌剧的前半段,一切都很正常……不,等等。现在回想起来也没有那么正常……”
“我记得演出中就有一些宾客忽然披上黄兜帽,开始在人群间走来走去,好像是想找什么人或者东西。”
“但没人意识到这有问题,毕竟这场歌剧表演的就是恶魔在人间行走、天使驱逐恶魔的故事,我们甚至以为这是什么新式的表演方式呢!”
“找人?”欧德眉宇微皱。
就在不久前,他还和浮士德一起站在桥墩下调查黄印兄弟会刺杀米·戈代行人的案子,现在老教授又说黄印兄弟会似乎在大剧院里找人……
浮士德像条欧德肚里的蛔虫:【米·戈代行者?这座歌剧院里难道还藏着一个米·戈代行者?】
【不不……兄弟会搬出这么大的阵仗,要么藏身于此的代行者不止一个,不然就是这个代行者手中有着足以让兄弟会冒险的东西。】
【会和……刚刚那个布朗口袋里掏出来的字条有关吗?你知道的,那个‘跨越万古的阴谋’?】
欧德决定一会想办法找个兄弟会套话看看,同时安抚激动起来的老教授:“然后发生了什么?”
老教授缓了下呼吸:“然后突然之间,那群黄兜帽就堵住了表演厅的出入口,鸣枪要求所有人都掏出私人物品,甚至要求我们脱光衣服——我们当然不可能同意!一些军旅出身的客人当场就掏枪的掏枪,动手的动手,把黄兜帽制服了大半,但……”
他说不下去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都闪着泪光,一个身着希伯来风演出服的姑娘白着脸,幽幽抬头:“但那些被杀死的黄兜帽,变成了怪物。”
“那些怪物不怕枪支,不怕任何物理伤害,它们看起来好像也不认识活着时候的旧同伴了。”
“它们不再想找什么东西,而是重新把宾客挨个拖回座位上坐着,无视曾经同伴们惊怒的质问,甚至还把旧同伴们也按到座位上——”
老教授缓过情绪:“然后它们开始挑选。从演员,到宾客,甚至是之前的同伴里挑人,塞进这间后台,我们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我可能知道……”一道怯懦的声音从角落中响起,众人顿时将视线纷纷投了过去。
发声的人是个胖胖的女孩子,打扮得甚至称得上邋遢,放在这么一间挤满俊男靓女、连教授都是个帅老头的后台里简直格格不入:“我、我是这次表演的编剧,刚刚数了几次人数,除掉我,现在这化妆间里的人刚好和剧本中的人数相匹配。”
“……”欧德很难不联想起与黄衣之王有关的传说里,经常提起这位化身对于戏剧艺术的热衷,“你是说它们想让我们上台表演这出戏剧?”
此话一出,整个后台瞬间炸锅:
“梅琳我看你是疯了!!你知道这么厚一沓本子,还要唱出来要练多久,现在你指望这么一群随便从台下——甚至是绑匪里拎出来的人腿一迈就上台?!”
“你们确定我们必须按照那帮怪物的心意走吗?那能有什么好处?我们应当找到应对怪物的办法,进行自救!”
“别的不提,谁演男主?我们的男主演可是被摁在台下坐着了!”
兵荒马乱中,欧德拉着老教授走到一边,压着声音:“您说那些怪物还挑了旧同伴做演员,旧同伴呢?你们也杀了他们?”
“我们又不是什么杀人魔头聚会,”老教授带着欧德走到化妆间拐角用挂帘隔出的临时小仓库,“他们在这里面,被绑着。可能有点……轻微的肌肉损伤。”
拉开帷幕的欧德低头看着鼻青脸肿的兄弟会成员们:“……好吧。能给我一些私人空间吗?我有些问题想跟他们谈谈。”
“你最好别指望能从他们口中榨出什么情报。”一道严厉板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欧德回头看了眼伫立在他身后一袭军装,头发花白的整肃男性,忍不住扫了眼对方的军徽算了算自己现在和对方差多少级,“我们试过了。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欧德点点头,抬手粗暴地扯开一颗衬衫领口处的扣子,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马甲束出的瘦腰窄臀:“试过色.诱了吗?”
“……”中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像被人照着鼻梁砸了一拳,“……您说什么?”
欧德理解且礼貌地向中将先生点点头:“我很明白您希望帮忙的心情,但这就是兵种下面还要细分武警、特种兵、特工的原因不是吗?至于现在,如果您能拿着枪,守在小仓库外,帮我确认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谈话,那就足以帮助我了。”
帷幕几乎贴着中将的鼻尖落下,中将僵直得有些呆滞地攥着手枪,几秒后直愣愣地转身。
“你怎么了?为什么杵在这儿?”老友大步走到他身边,纳闷而警惕地询问。
中将张了张嘴,半晌茫然又倍觉荒谬地说:“我不知道……?也许……假装我是个王室侍从官?”
“?”老友纳闷得脸都皱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呢,怎么?这里面有个国王在行房吗?”
与此同时,隔街的露天咖啡厅内。
奈亚拉托提普:“兄长兄长。你在看吗你在看吗?哇噻,嫂子好开放啊,你觉得我——唔!!”
卡文迪许头也不抬地挥手,将厚重的大部头抡在聒噪血亲的脸上,奈亚拉托提普怎么也没想到会遭到这样的攻击,淌着鼻血错愕地坐在椅上向后倒地时,甚至都没想到闪身站起。
“锵——”
咖啡厅的客人们纷纷侧目而视,几个店员吓得连忙冲上来:
“哎呀别打,别打!兄弟哪有隔夜仇呢?”
“不是我说,兄弟,觊觎自己兄弟的老婆确实有点过分了,虽然我很能理解你,但有些事就是不该做!”
“您还好吧?我是不是应该,呃……打给那位夫人?”
“算了吧,”奈亚拉托提普用力推开店员站起身,狠狠擦了一下鼻血,“我不觉得他有时间,毕竟他这会儿正和另外三个野男人纠缠呢,是吧?”
“…………”店员们不约而同地后撤了一步,震撼地想:我靠,你家关系好混乱!
第50章 Fiat Nuntiu……
店员们并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 这段复杂的人际关系里还有一个大概能算得上孙子辈的克苏鲁存在,但奈亚拉托提普现在抛出的猛料已经够他们吃的了。
仗着卡文迪许已经出格了一次,不可能再出第二次, 奈亚拉托提普继续得寸进尺: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不乐意让我接近嫂子,我是说,你知道他现在正在和三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不清不楚, 但你毫不在意,唯独对我严防死守……为什么?害怕嫂子尝过一次我的好就不——唔!!”
没人能想象到奈亚拉托提普被卡文迪许一拳揍倒在地时,内心有多么震惊。
祂在人间行走过漫长的岁月, 化身多得自己都无法数清,学起人类的混蛋话信手拈来很正常,但犹格索托斯?阿撒托斯在上, 谁能想象到犹格索托斯会拿拳头揍人?!
奈亚拉托提普撑坐起身:“你疯——唔!”
又一记重拳。
卡文迪许在人群的惊呼中直接跨站到奈亚拉托提普面前, 右手攥着奈亚拉托提普的衣领粗暴地将人提起,左手握拳再次挥出!
“唔!你——呃!你疯了!!”奈亚拉托提普差点被打出真火, 又在混沌的力量摧毁这片空间前险险收住。
十来秒前,祂还觉得自己能仗着卡文迪许不可能出格而肆意挑衅, 现在被掐着不敢出格的把柄摁在地上打的却是祂自己:“什么时候——唔!你学会像——啊!人类一样发火了?!”
卡文迪许攥着血亲的衣领, 将奈亚拉托提普像提麻袋一样往近处扥了几寸:“为什么你不承认?”
“承认什么?”奈亚拉托提普试图挣脱,“承认你像是退化成了低等生物?”
卡文迪许将祂又扥近了些许, 那双深邃朦胧、像是囊括了宇宙与一切变幻的可能性的眼睛注视着血亲:“承认所有的恶语相向只是伪装。”
“这两个月来,你在捕梦小镇没少调查吧?为了什么?”
“我们的其他血亲知道你为了维系阿撒托斯的梦境这么煞费苦心吗?人类知道行事莫测、只为欢愉的奈亚拉托提普, 其实也不过是个为了活命而疲于奔波的小丑吗?”
奈亚拉托提普的嘴角有一瞬抽搐了一下,但下一秒祂就反握住卡文迪许的手:“你能比我好到哪去呢, 血亲?看看你……你不在意分享,那是什么让你这么激动?”
“你看见未来了,对吗?你知道如果我走进这座歌剧院, 欧德·道格拉斯会死,所以你表现得如此不像自己。”
祂咧开了嘴,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法、忍受、没有他的、未来。”
“哦……看看求知欲把你扭曲成了什么样子,我亲爱的血亲。”奈亚拉托提普怜悯地说,“如果不是我知道我们的族群没有爱这项能力,我几乎要以为你真的爱上他了呢。”
“这么想想真让我感到心碎……毕竟你们的关系即便没有预知能力,也能看得到结局——”
“告诉我,我的兄长。在你看见的无数可能性中,有没有一条是通向像童话那样‘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
卡文迪许的沉默就是回答。
奈亚拉托提普便快意地笑起来:“那我从现在起,就会开始期待看见你杀死我亲爱的嫂子——或者,也有微乎及微的可能,是嫂子杀死你的那天。”
“……”咖啡厅里一片死寂,周围的店员、顾客从一开始的疯狂吃瓜,到现在的逐渐僵直。
咖啡厅店主悄悄在柜台后蹲下身,去拨打报警的电话。
奈亚拉托提普推开卡文迪许,用力拍了拍沾得白西装黑一片白一片的灰尘,头也不回地向着身后打了个响指。
原本因为“人类”啊、“杀死”啊这些话题,惊恐于店里是不是进了神经病兄弟的人们倏然恢复正常,该喝咖啡的喝咖啡,该看报纸的看报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奈亚拉托提普拉起椅子重新坐下——这家伙有种独特的天赋,明明顶着一张和卡文迪许一样的脸,却硬生生拗出一种和卡文迪许截然不同、美式牛仔式的玩世不恭:“好吧,我投降。我不会走进这座歌剧院,我们能坐下来接着看戏了吗?还是说你想接着再打一拳?”
“……”卡文迪许冰冷地注视着奈亚拉托提普,向祂迈近一步。
“吱——”奈亚拉托提普屁股下的铁藤座椅顿时在地上磨出一阵后滑的刺鸣。
奈亚拉托提普干咳一声,梗着脖子将座椅又拖回来:“你不会这么不体面的吧,兄长?”
祂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起卡文迪许抡祂的那本大部头,放上圆桌拍了拍:“休战?”
与此同时,歌剧院内。
欧德并不知道卡文迪许兄弟俩已经就他干过一架了,即使知道他也只会拍手称快,顺便惋惜怎么没打死其中一个。
拉上帷幕时,他还犹豫了一阵,主要是他的魅力值对普通人似乎不起作用,而这仨倒霉鬼居然能被没有一点特殊能力的军官制服,很难说弱到什么地步、魅力值能不能起作用。
然而一回头,他就对上两双灼灼有神、明显对接下来的审讯充满期待的眼睛。只有被绑在右手边的兄弟会成员满脸厌恶,脚蹬在地上使劲把身体往后仰,如果不是嘴上绑着布条抵住了舌头,他大概都要怒喝“死同性恋离老子远点!!”
——突破口这不就瞬间来了?
欧德笑起来,直接无视那两个目光热切的家伙,一把扯下这个蓄着棕色短发的男人嘴上的布条,在对方骂出脏句时一脚踩上对方两腿之间,冰冷坚硬的皮鞋不轻不重地威胁着要害:“怎么?不喜欢这种审法?你知道,我也可以倒回到传统的审问方式。只要你提供任何对我来说有用、又不会影响你们目标的情报。”
“操.你自……”棕发男人后续的咒骂渐渐卡在了嗓子眼。
如果欧德没说“又不会影响你们目标”这话,他还能一倔到底。但欧德这么问了,他很难不想: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损失?这可不是背叛屈服,难道他还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忍受被同性侮辱?
“好吧!”棕发男人避开对面同伴投来的震惊眼神,无视他们唔唔的制止声,“我可以这么告诉你:就在此时此刻,这座歌剧院正处于一位神祇的掌控下——”
“已经知道了。哈斯塔的化身黄衣之王对吧?”欧德迎着棕发男人错愕的眼神,脚下微微施力,“这不算数。说些我不知道的情报。”
“不、不,停下!我说!”棕发男人的音调都变了,粗喘着气,额头渗出薄汗,“祂是我们兄弟会信奉的神祇,但祂不是我们召唤的!”
“这倒是新消息,”欧德微微挪开鞋尖,“那是谁召唤的祂?”
“我们不知道!好吗?我们也在查这件事!”棕发男人几乎是喊出声的,生怕欧德再踩回去,“被外面那群蠢货绑起来前,我们试过了所有方法——请求与神对话,但黄衣之王拒绝现身!尝试送神的仪式,但黄衣之王拒绝离开!”
他气得唇色都白了,极尽嘲讽:“也许帷幕外面那帮人真觉得自己特别厉害、特别聪明吧,但你猜怎么着?他们能安安心心在这里七嘴八舌,是因为后台是黄衣之王唯一不看、不主动渗透力量的地方,也许祂在期待要上演的戏剧,不想被剧透。但在后台之外?”
欧德眉宇微皱:“后台之外怎么了?”
浮士德接过了话茬:【黄衣之王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任何人,大多时候被召唤后只会沉默跟随。但祂的存在本身,对于生命来说就是一种灾难……】
【想想祂能造成的污染,虽然你因为体质特殊从没亲身体验过,但想想被克拉辛污染的小杰克——那还只是克拉辛、而且还隔着游轮的舱板呢。】
棕发男人扭曲着嘴唇一笑,脸上却显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对于死亡的恐惧:“继续这么下去,后台外的那帮羊羔们会第一波死,然后轮到我们。没人能活着走出这座歌剧院……”他的嘴唇颤抖起来,眼圈泛红,“我们——会被自己信奉的神祇杀死。”
“唔唔!!”被绑在对面的两人愤怒地挣扎起来,看着像是想狠狠踹这意志不坚定的叛徒几脚,泄露情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动摇对神祇的信仰。
欧德则微微一愣:如果棕发男人说的是真话,整个歌剧院除了后台,黄衣之王都能看见,那他之前在刚进门时就尸体与浮士德进行的对话,哈斯塔岂不是也能知道?
为什么没对他下手?因为哈斯塔不在意这些与剧目无关的小插曲?
【嘿,听听这个,情报科刚查到了门口那具尸体的身份——摩根·萨维奇,早期流窜于各大赌场,有过诈骗、盗窃、入室抢劫等多项案底,但大概在五六年前,他忽然销声匿迹……看来就是加入黄印兄弟会了。】
【除此之外,情报科还查到一笔海外银行账务——大概就在一个多月前,摩根接到一大笔用途不明的转款,转款人是我们一直怀疑,很可能是伦敦秘密结社一员的大贵族。】
这一听就很有故事啊,欧德冲着满脸绝望的棕发男人逗狗似的嘬了两声:“你认识摩根·萨维奇吗?他也参加了你们这次行动。”
棕发男人多少还有些警惕:“你问他干什么?”
欧德微微挑眉:“因为我在进歌剧院的时候,恰好撞上他想逃出去。要推门而出的时候,他脸上可全是得意和激动。”
“除此之外,我的同伴还查到一个月多前,这位摩根先生的海外账户里接到一大笔来自其他秘密结社的汇款……”
“天。我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说这件事,但我觉得你们很有可能是被这位摩根先生做局了。”
这下脸色骤变的不止是棕发男人,就连对面那两个哪怕知道自己要死,也不动摇信仰的狂信徒也跟着脸色大变:“唔唔唔!!”
表达欲这不就来了?欧德维持着单脚抵着棕发男人要害的姿势,转身摸向唔唔不停的两人中其中一人的嘴上布条:“一个一个说——”
“哐!!”
后台的门忽然被什么重物砸响,沉闷的声音令屋内的所有争执霎时一静。
棕发男人浑身一个激灵:“是外面那些人……他们死了……他们变成怪物了!!”
这一声惊惧交织的呼喊,就像淋上热锅里的油,眨眼令尖叫和惶急的追问在屋内炸开。在场的高级军官们几乎都是一个反应:立即给枪上膛,大步走向被撞响的门边。
“……浮士德,”欧德忽然从这一幕中品出些许微妙的不协调之处,“你可能也经历过类似的大场面,在你的经验里,高层都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都有。嘴臭骂人好宣泄恐惧的,到处扣帽子问罪、好像这么做人就能活下来的……我还曾见过几个脑子不好的,试图命令GORCC的士兵把武器或者载具交给他们以图自保。】
“那这就很奇怪了……我感觉进剧院以来遇到的客人,除了变成怪物的或者邪.教徒,似乎都挺理智的。”欧德若有所思,“有多大概率组织这么一场歌剧演出,出席的达官贵人都是讲理的人?”
【……听起来你像是在讲个童话故事。】
“或者我们在谈论一个一石二鸟的陷阱。”
欧德手臂上电弧一闪,沉重庞大的加特林令周围所有试图找东西自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瞪直眼、闭上嘴,下意识地给绝对的火力威慑让路。
顶在前排的高级军官们在听到后方不正常的安静后警惕回头,就对上单手拎着一整架加特林的欧德:“……”
我靠。超人在英国。
不对!这加特林哪来的?!
“哐!!”
又是一声闷响,门栓因沉重的撞击发出不堪承受的不详声响,墙灰被震得扑簌簌直掉。
欧德一手拎着加特林,一手摘下单只耳麦丢给之前打过一次交道的中将先生:“带着这些人从后门走,浮士德会告诉你们安全的路线。”
中将先生直接抬手冲着老战友们打了几个指令,不耽误他追问欧德:“那你呢?一个人守前门?不,我在这辅助你。”
“……”欧德不由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头发都花白了的中将先生,“辅助我……什么?”
中将感到奇怪:“当然是战斗!还能是什么?总不能你对着外面的怪物也想用色.诱……你不是想对这帮怪物也用色.诱,对吧?”
欧德冲着中将耸耸肩:“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我的特殊能力——而且,我也许还有机会把前门外的受害者们救回原样。”
“哐!!!”
门栓松垮了。
中将的脸颊绷紧了一瞬,下一刻毫无拖泥带水地塞上耳麦转身:“动起来!走!还等什么?!”
所有演员、宾客都配合地移动起来,只有那三个兄弟会成员死死蹲在原处簌簌发抖:“不!我们不会离开这个房间!即使我们能躲过那些发疯的怪物,离开后台还不是会死?!难道离开就安全吗!”
欧德的本意其实是想打个时间差:
浮士德指引众人暂时躲出去,避开怪物潮的攻击;他趁机拖住怪物潮,将这些人重新恢复原貌。然后浮士德再把可能受到污染、但不至于那么严重的众人引回来,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呆在后台共同享受他的污染庇护。
他得承认这么做有些风险,如果他还没来得及把前台的怪物变回人类,出逃的人群就被变成黄袍怪了呢?但这是眼下唯一能应急的办法:“别管——”
他正想冷酷地说别管这仨邪.教徒,反正他们即使要留下也不可能被污染,毕竟有他在。如果过程中被怪物手撕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然而人群中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着哈欠响起:“别磨蹭了,只要你们走起来,我保证你们不会死,够了吗?”
隔着长街,奈亚拉托提普:“???”
祂没忍住放下跷起的腿,坐直身体:“睡神?旧神居然也参与了这场闹剧?哈!阿撒托斯在上,我还以为今晚只能看到哈斯塔和你的笑话呢!”
奈亚拉托提普眼睛燃烧得更亮了,啧啧称奇:“今晚真来值了……”
剧院内。
没有人类能够和奈亚拉托提普共情,人们只是在听见门板彻底崩坍的声音时骇然回首,无比懊悔于自己怎么没抓住逃跑的机会。
然而也就是在这门板崩坍的一瞬,一种像被橡胶棒狠狠敲上头顶的眩晕感袭击了所有人,欧德直觉耳中一嗡,眼前的画面就蒙上了一种介于蓝和紫之间的滤镜,视野的边缘还涌动着奇怪的雾气。
但倒下的门静止了,准确地说,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住了。
欧德看见一道穿着云雾织成的衣袍,大半个胸膛和腿都露在外面的身影侧躺在蓬松的云床上,即使呈现一种懒散的姿态,那些流畅的肌肉线条和高大优渥的体魄都叫人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野兽般的力量感。
“修普诺斯[注],我是克塔尼德的……同事。人类是这么定义这类关系的吧?”
和古希腊神话中的睡神同名的旧神有着一张俊美硬朗到叫人挪不开视线的脸——也许还有身材,他动了一下腿,更多的身躯线条便如同河边晒着太阳的雄狮那样,毫无人类羞耻心地露在外面。
睡神饶有兴致地打量欧德:“我可不是克塔尼德那种干什么都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人类。这群小蠢货有我的庇护。”
年过半百还得被叫“小蠢货”的达官显贵们嘴都要抽搐歪了,然而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一线,现在得到第二次机会,没人再纠结自己崩塌的世界观,都闷头往后门涌。
欧德微微挑眉,不由地回想起自己还进不去的第二层梦境,也不知道睡神这么乐于助人,能不能帮他解决梦境中的麻烦——但那都是后话了:“这个时停效果,你能维持多久?”
人群在短时间内就撤出了大半。
睡神有些尴尬地挠了挠笔挺的鼻梁:“我恐怕——就能维持到现在。”
‘这可是哈斯塔掌控的地界啊!’欧德只来得及接收到睡神递来的这么个眼神,下一秒,眼前的滤镜“啪”地一声破裂,门板倏然拍下!
“咚——”
灰尘扬起。
逃难的人群末尾,有人忍不住循声回头,就见孤身站在门前的红发青年面对着汹涌狰狞、试图挤入门内的怪物潮,忽地收起了加特林。
“Fiat Nuntius Lucis!”
“哗啦……”
一声轻盈而有力的羽翼挥动声。
更多的人不由地回头,就见一双暗红色的、羽毛丰满而漂亮的羽翼眨眼充斥了大半个房间,将近三米长的巨大羽翅每一根羽管都微微竖起又倒伏,灯光下,仿佛有殷红的血色在黑天鹅绒上流淌。
剧院上空,某个无形的存在忽地涌动了一下,带起的风掀开了遮挡住残月的云海——
作者有话说:[注]:取自洛夫克拉夫特所著的《修普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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