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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8章 结局 我已经这样老了,她……


    天地昏黄, 残碑林立。


    江渔火一个人走了好久,严格来讲,是飘荡了好久。


    来到这个地方之后, 她可以不用再有动作, 意念之间便可以去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她好像来到了神域……


    但她一个神也没有见到, 她也不想留在这,可是意念却怎么也找不到这里的出口, 她好像出不去了。


    她没有死,却被困在了这个没人任何人可以来救她的地方。


    与此同时,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发生变化,她的双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爪,脸上、身上开始长出羽毛……她甚至不时会忘记自己是谁。


    成神原来便是这样吗?退化成最原始的样子, 忘记自己是谁……


    不,她不要成神。她要离开这里,要回到人间去。


    有一只金翅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跟上了她。


    “告诉我, 出口……”她话还没有说完,那只鸟便转头朝另一个方向飞去。她这才意识到在神域里,不用言语互相之间便可以交流。


    金翅鸟停在一处碑上, 风沙掩埋了大半碑身, 上面的字迹患漫不清, 她极力辨认才看清了几个字。


    “神域,已封。”


    竟是只能进不能出吗?


    那只金翅鸟示意她继续往下, “两神合力, 或可打开空间缝隙。”


    两神?她仔细看了这条文字底下还落了一个字, 似乎是落款,一个单字的落款,可惜字迹太模糊, 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只能看到左边似乎有一个“女”。


    这位前辈去了哪里?神域里空无一人,她走了吗?


    “我在这里。”


    意识相连,江渔火抬头看向碑上的金翅鸟,是她忘了。人来到这里会退化,这位金翅鸟前辈想必也是羽族之人。


    金翅鸟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离开。”


    帮她?江渔火有些怔然,“那前辈不走吗?不回去见想见的人吗?”


    江渔火看着她,这才发现她生着一双闪耀无比的金瞳。


    “缝隙只能容一人通过,我就不走了,至于想见的人……”金翅鸟看着她,“我已经见到了。”


    恒久寂静的神域只热闹了一瞬,又重归虚无,金翅鸟久久注视着离去的背影,想要留下她永远陪伴着字迹,可意识相连的瞬间就看到了她心中的牵挂。


    在江渔火看不到的地方,风沙被吹开。石碑底下,还有一个更清晰的落款——“姒”。


    *


    大周天启十五年。


    一个黑衣修士毫无阻拦地走进了昭明城皇宫。


    宫中人都认识这位修士,每年的仙灵祭期间他都会回来看望陛下。年年如此,宫里的老人记得,这已经是他来的第六十个年头。一甲子过去了,少年的陛下都已经变成了老人,而这位却一直是从前的模样。


    老宫人在前边引路,频频回头,“温仙君,许是秋燥,陛下近日来身体多有不适,膳食用得极少。您来了,正好能帮陛下瞧瞧……”


    这位修士和陛下极为亲近,对她们这些宫人也从来和颜悦色,和他说话,宫人也便不拘着了。


    温一盏步入大殿。


    上座的人抬了抬眼,露出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眼珠是姬家人一脉相承的漆黑。


    “一盏哥哥,你来了。”姬玉京放下奏章,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起身去迎他,宫人立刻将帝她搀扶着过去,她笑着说,“你来了,我就又老一岁了。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仙人啊……”


    “小京。”


    听到皇上的名讳被直接叫出来,一众宫人立刻都恭敬地低了头,这样的称呼,也只有这位修士敢叫了。


    “给你的。”黑衣修士没有陛下的接话,只在手中化出一只偃甲鹰。


    他手一放,那只偃甲做成的鹰便无风自飞。


    宫人们看见这位久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神色一瞬间变得很快乐,她看着盘旋的飞鹰,苍老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登位后的这些年里,她手腕强硬,不仅彻底剿灭了大雍的残军,还将被天灾人祸毁过一遍的大周治理得国富民安,昭明城也是前所未有的繁华。


    她早已是大周当之无愧的中兴之主,却因为一只飞鹰快乐得像个孩子。


    姬玉京目光变得遥远,喃喃低语,“当年的鹰,好大的一只,我和姑姑两个人都坐得下……”


    一干宫人被屏退,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人,姬玉京有些疲惫地坐了回去,温一盏替她切过脉,却没有多说什么。


    “一盏哥哥,你不用瞒我,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年迈的帝王不顾礼仪地歪坐在王座上,“我活了好久,也该走了。”她笑笑,“再不走,我的子孙们就要不耐烦了……”


    温一盏面容沉静,不悲不喜。这些年他在外游历,心性磨砺得愈发平和,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问,“可还有心愿未了?”


    姬玉京顿时目光一黯。


    大殿寂静了很久,金座上年迈的帝王终是摇头,“没有了……”


    三日后的深夜,温一盏的殿门被宫人急急敲开。


    皇帝病危。


    他赶到的时候,披散着一头华发的皇帝从榻上坐起来,正命令宫人们给她更衣,皇子皇女们跪了一地。


    “……不要这身,要朱红的那套,鲜亮亮的,唉……不是前些时日才拿出来试过,怎么会找不到呢?”


    “就是云罗锦制成那身……姑姑最喜欢看我穿红色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就那个颜色最好看,得快点找到啊……”


    她碎碎念叨着,忽然起身下榻,片刻前几度昏死过去的人回光返照般恢复了力气,一众宫人吓得立刻小心翼翼地围在她身边,生怕她有何闪失。宫人们心知肚明,陛下上了年纪之后,已经多年不穿艳色衣裳,她说的那套红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早就朽烂成灰,烟消云散了。


    宫人们紧急寻了件最鲜亮的红衣过来,陛下看着不是很满意,却还是勉强换上了。忽而看到站在身后的黑衣剑修,又高兴起来,“一盏哥哥,你觉得这身怎么样,姑姑看到了会夸我吗?”


    她忘了那个人早就死了,只记得她曾经答应过要回来看她。


    有年老的宫人知道她口中的哪位姑姑是谁,没忍住心酸,偷偷抹了抹眼角。


    鹤发苍颜,其实并不适合这样鲜亮的颜色,尺寸也不合适。


    温一盏却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姬玉京也满意地笑起来,可笑意很快凝结在嘴角,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


    铜镜在烛火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容,苍老衰败,风烛残年。


    她怔怔地望着,伸手摸上去。原来她已经这样老了……原来已经过去这样久了……


    垂垂老矣的大周中兴之主倒在黑衣修士的怀里,像孩子一样嚎啕痛哭。


    “一盏哥哥,我已经这样老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答应过……很快就会回来,她答应过我的……”


    六十年前战后一别,她从未想到那会是最后一面。


    怀中的人气息逐渐微弱,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温一盏抱着枯瘦的人,心中无限酸楚。


    他听到她气若游丝的道歉。


    “姑姑……对不起……”


    “小京……等不到你了……”


    无星无月的夜里,宫里的丧钟敲了三下,响彻整个昭明城。


    ……


    大周国丧,满城缟素,丧仪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继任者和百姓用最高规格的仪礼悼念这位中兴之主,极尽哀荣。


    武神庙里,蜡烛燃了半夜,烛泪满溢,烛心浸在里面,火苗便渐渐微弱下去,眼看着就要熄灭。却有一只手将烛心挑了出来,那只手苍劲修长却布满剑茧,丝毫不惧灼痛。


    火光于是又亮起来。


    比不得历史悠久的四神庙,这里小小的一间,于是那点火光便照亮了武神庙里唯一一尊神像。


    长发高束,眉目凌厉,一柄长剑持于身前。在大周最好的工匠手下,那人的面容姿态栩栩如生。


    “小京走了。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和你说一声……”


    温一盏将一杯酒倒在地面,顿时满室酒香。


    “她的魂魄已经去了幽冥,我看着她涉过了忘川。你知道她的性子,在那里想必也能过得很好。”他顿了顿,“所以……要是往后你发现她再也不来看你了,不要担心。”


    “她这一生,过得很好。我问她可还有遗憾,她回答没有。”


    寂静的武神庙里,响起一声叹息。


    “就是走的时候……她忘记你已经不在了,哭喊着你为什么不回来看她……”


    一阵夜风吹来,室内的烛火颤动了一瞬。


    温一盏靠墙坐下,提着酒壶灌了一口酒下去,没有看见那一瞬间的颤动。


    “师妹……有时候,我也好想忘记……”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沾过酒了,但这一刻,他忽然很想大醉一场,梦一场。梦里没有天柱,没有地火,没有那场劫难,她也没有和仇人同归于尽……只有真阳峰,她和师父都在的真阳峰。


    可是,他已经喝不醉了,真阳峰也回不去了。后来空空荡荡的真阳峰,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不能回,不敢回。


    天地间再也没有他的归处,他像游魂一样在世间飘荡,只有这座百姓们为纪念她而建起的武神庙,是他最后的落脚点。


    可那其实也不是她。


    温一盏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高处,烛火照亮的神像面容,几十年来沉肃凌厉一如往昔。


    世人只知一剑灭雍的周王室长公主姬鸿羽。


    惊世的剑技、复国的功勋……姬鸿羽这个名字在百姓口中代代相传,在史书里千年万载地流传下去。纵然她消失了,他们依然为她建起庙宇,视她为庇佑大周的武神。却不知道那一日天塌地陷中,有一人独自走向天柱,以魂骨尽销为代价,平息了这场灭世浩劫。


    无人知晓……


    更无人知晓,她本来的名字——


    江渔火。


    “师兄,明日教我学剑吧。”


    “师兄,我会保护你的。”


    “师兄,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师兄……”


    那个人就像是一团火,看见了就想要靠近,轻易就能在人心上烫出伤疤,让人一想起她,心就疼得厉害。


    这道疤,永远不会好了。


    “师兄。”


    寂静的夜里,一道轻柔的女声随夜风飘进武神庙。


    温一盏笑了笑,知道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他又喝了一口酒,想让这次的幻觉来得更久一点。


    “师兄,是我。”


    那道声音继续在身后唤他,伴随而来的还有什么轻盈的东西扑簌簌落下的声音。


    轻得像羽毛。


    温一盏回头。


    殿门口,立着一个身着朱红的女子,足尖点地,身姿轻盈,白发金瞳,灿若辰星。


    “我回来了,师兄。”


    大殿之外,白衣蓝发的鲛人立在廊下默默守候,不去打扰这一对久别重逢的师兄妹。目光却一直笼罩在大殿之上,不让那个身影再离开自己片刻。


    六个月前。


    南边的明月山里开始频繁发生怪事,山民们家中的铜镜一户接一户全都消失了,人们只能打水照面,稍有家赀的人家里还遗失了打磨光亮的螺钿、银钗……甚至还有人说,夜里看见了一只比人还高的大鸟,在月光粼粼的河面上玩水。


    一时间人心惶惶,天一黑便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生怕那只大鸟会捉人去吃。


    但没过两天,一位仙人来了明月山。那仙人玉貌仙颜,神姿高彻,一双罕见的蓝色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仙人问起那只鸟的下落。


    山民们都当是来了救星,忙不迭将人引去那鸟常出没的林间。


    对他们来说其实很好找,只要看群鸟最喜欢往哪边栖息,那边就是位置所在。


    临到了,山民们不敢再往前,看着仙人的背影没入林中。


    密林里窸窸窣窣,树稍上鸟鸣啁啾。


    伽月随手拨开密枝,便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第一刻是茫然,下一刻便有泪珠滑落眼眶。


    羽人看着来人不断垂泪的眼睛,警惕的目光变成了好奇,随即伸出了利爪,里面的珠子剔透明亮,她喜欢,她想要。恍然未觉自己的另一只手已经被人牢牢攥住。


    尖利的指甲落在眼眶周围,只要再动一下,就能抠出那颗美丽的珠子。


    金色的瞳眸好奇地打量着,兽一样的天真残忍。


    伽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对随时可以划破眼珠的利爪视若无睹,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她。


    “渔火,我找到你了……”


    纵然浑身都被羽毛覆盖,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江渔火,他找了她六十年,天上地下,山中水里,他甚至去了幽冥,升上了九重天,找那些羽人问了个遍……六十年了他一直没有放弃,他相信她会回来的。


    羽人忽然觉得这个东西还是待在原处比较好看,她放开了他的眼睛,可这个人却攥着自己不放。她只心念一动,他便被无形的力量弹开,重伤倒地。神力在这世间,是绝对的碾压。


    可那个倒地不能起的人竟敢攥住了她的足,不顾死活。


    “不准走……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他拼尽了全部灵力才堪堪碰到她,维持不住人形,身下现出鱼尾。


    那条鱼尾在晨光下流光溢彩,羽人的目光再次被牢牢吸引,她回身看顾过去。


    这一回顾,便再也没能移开去。


    “喜欢这片山林吗?”


    石潭边,伽月在她身边坐下,不时蘸水替她梳理羽毛。羽人捏着一片鱼鳞在手中把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人的手很柔软,便任由他给自己梳毛。


    伽月箍着她,将一团软羽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我们就在此住下。”


    从此,明月山的深林之后多了一座院落。一院三开间,和从前黎越寨的院子一模一样。


    第一眼看到这间院落,羽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但自从有了这个地方,她便再也没有在树上歇过,夜里会循着从前的位置,在榻上躺下。


    伽月便在榻上最里面等她,看着她的样子,一看便是一夜。


    过去的事,他后来都知道了,看着她如今兽化的身体,一想到她差点就永远被囚禁在不可到达的神域,他就恐惧不已。只有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能心下稍安。


    他们在小院里住下。


    朝夕相伴,寸步不离,日复一日地替她拔除体内的污染。渐渐地,她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本能地只想要他的眼睛和鳞片,开始对弄伤他这件事心有不忍,开始学着他的方式吻他、爱他……


    她的兽性在一点点褪去。


    直到半年后的某一天清晨,他感觉到有热意落在眼皮上、唇角……羽毛拂过一般的轻吻。


    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双金瞳,闪闪可爱。


    光洁美丽的面容近在咫尺,她笑着对他说,“小海,谢谢你。”


    目光往下。


    一夜之间,怀中人脸颊和身上的羽毛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对翅膀将她的同样光洁的身体包裹着。


    她的兽形已经全部褪尽。


    伽月将她拦腰圈在自己身上,仰头吻她的下颌和前颈,“只有一句谢谢吗?”


    “不够的……”


    远远不能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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