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团圆饭(二更)
等迟放赶到连戈住处,难得没急赤白脸地发作,径直在沙发上坐下:“说吧。”
连戈看着他,只问:“准备怎么谢我?”
迟放刚掏出烟盒,一听这话,皱眉从沙发上起身,把烟和打火机随手一扔,然后当着连戈的面,三两下将自己脱了个精光。他裸.露的皮肤上,早已布满深浅不一的红痕,尤其手腕上,两道清晰的铐痕格外扎眼。
“你不就是想干我么,”迟放冷着脸,“说出来,让我满意,今儿给你干个够。”
连戈的目光缓缓扫过迟放健硕性感的身体,从紧绷的肩线到劲瘦的腰腹,最终落回那双燃着火的眼睛里。他唇角一扬,笑道:“包你满意。”
“不过,”他略作停顿,“只是今儿,那我亏大了。”
迟放沉着脸,抿着唇。在这个比他小了快六岁的畜生面前,他已记不清自己丢过多少回人,一向争强好胜的尊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控里被碾得粉碎,醒来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可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窝囊地离开迟家。
哪怕走,也得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只要让我满意,”迟放开口,“条件你定。”
“第一个要求,”连戈在沙发上坐下,伸手一拽,便将迟放整个人拽得跌坐到自己腿上。他仗着一米九的挺拔个头,长臂一收,轻易把人圈进怀里,才慢悠悠地说下去,“退婚。”
迟放对此没意见:“行。”
“第二个要求,”连戈圈紧他,说,“做我媳妇儿。”
“……”迟放愣了一瞬,下一秒猛地挣开钳制,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
“不是说条件由我来定?”连戈非但没松手,反而将人更紧地拽回怀里,这回直接箍得死死的。动作强势逼人,语气里倒掺了点委屈巴巴的调子,“我真定了,你又骂人。”
迟放心头一沉,弟弟迟砚还在医院里躺着,迟肃那傻逼却在家里春风得意。哪怕时钦怀了孕,也照样没半分进门的资格,完全陷入僵局。
他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你说。”
“答应得这么干脆,”连戈挑眉,笑问,“准备糊弄我?”
“废什么话?赶紧的,说。”迟放耐心快耗尽。
连戈凑近迟放,气息拂过他耳廓:“亲我一下,我就说。”
“……”迟放闭了闭眼,劝自己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他硬着头皮,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凑过去,在连戈那张讨嫌的嘴上飞快碰了下。整个过程,差点把自己给腻歪死,心里早把迟肃千刀万剐了上百遍,要不是为了扳倒这伪君子,他何苦受这窝囊罪?
连戈收了玩笑的神色,知道再逗下去怀里这颗地雷准炸。他看着迟放说:“你大哥迟肃,也是个私生子。”
“什么?!”迟放震惊地挣了一下,满脸难以置信。
“前年我就开始留意你们迟家了。”连戈说,“起因是撞见个事儿,迟肃和我在澳门碰见过的一个赌徒,有牵扯。那人在休息区给迟肃打电话要钱,我凑巧听到。”
迟放压根没顾上自己还赤条条地坐在人怀里,追问:“那赌徒是他的野爹?”
连戈没直接回答:“后来我私下查过那赌徒,发现他三十一年前在迟家干过,是你爸的司机,也算是身边人,迟家很多杂事都经过他的手。迟肃出生那年,据说他手脚不干净,挪用了公款,被你爸辞退了。”
三十一年前……
迟放甚至还没出生,久经情场,他稍一琢磨就通透了。迟耀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家里那位原配妻子也没闲着,偷偷和司机勾搭到了一块儿。
而迟肃,恰好是前年,趁老头子住院那阵,不知道在病房里耍了多少卖惨博同情的手段,自那之后,就堂而皇之地暂代迟耀,处理最核心的事务。
连戈:“迟肃很谨慎,通过好几家海外空壳公司层层转账,把钱打给了那赌徒。这两年下来,转了大几千万。”
消息太过震惊,迟放对连戈的话仍保留着怀疑,立刻反问:“光凭你一张嘴,证据呢?还有,他宁可一直给那赌徒转钱,就没想过从源头解决?”
“他不敢。”连戈笑着说,“媳妇儿你有点天真嘛。”
迟放:“……”
“赌徒为了保命,能不留后手?至于证据,当然有。”连戈话头一转,“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了?”
“……等等,”迟放眉心紧锁,还是觉得这事儿透着猫腻,又逼问起来,“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现在才说?你他妈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们迟家的烂账,跟我有什么关系?”连戈看着迟放那副戒备的模样,笑了一声,反问他,“说了对我有好处吗?看你一直被迟肃压着吃瘪,也挺有意思。”
“……滚!”迟放暴怒,抡起拳头就想揍人,却被连戈顺势扣住手腕。
“怎么还骂自己老公?”连戈埋进迟放颈窝,重重咬了一口,听迟放痛哼,他舌尖轻轻扫过那片泛红的皮肤,才抬头,语气无赖又亲昵,“给你的惩罚,以后不许再骂我。”
“……”迟放只觉得连戈这畜生心思深得可怕,眼下他没工夫细琢磨,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迟肃。
他一把抓过沙发上的裤子,掏出手机就给弟弟发消息,火急火燎地叮嘱迟砚,迟肃指不定会去病房显摆,千万别客气,别再把傻逼当什么兄长,直接甩脸子怼回去!
消息发完,迟放抬眼盯着连戈,眉头又是一皱,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干不干?不干就他妈起开,我穿衣服。把证据拿给我。”
连戈纹丝不动,根本没打算放人:“别穿了,以后在家就这样光着。”
迟放:“……”
连戈:“想看证据,先改口。”
“……”迟放暗自咬牙,先忍着吧,等解决了迟肃再说-
迟砚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病房里就没断过人,热闹得很。
沈维又来探过两回,连曜集团那位小连总连戈,也捧着鲜花果篮来过。李望更甚,在病房里守了一天,干脆给赵萍延长春假,让她安心陪护。
于是,赵萍和时钦这对母子俩,便轮流在病房里守着迟砚。
住院头两天,迟砚几乎没下过床。时钦说什么也不让动,挺着个肚子,力气倒不小,迟砚连吃饭都是他一口一口喂到嘴边的。到了夜里,时钦又会端来一盆热水,非要亲手给他擦澡。迟砚只能光着在床上挺尸,任由时钦摆弄。时钦擦得细致,一寸寸皮肤都不放过,连那地方都特意重新换水,给迟砚仔仔细细擦洗干净,洗完了还不忘嗦几下解解馋,半点不敢贪多。迟砚哪忍心拒绝这么乖的黏人精,每晚都得为自己挨的这两刀子后悔那么一会儿。
总算熬到了拆线出院这天。
病房里,赵萍正忙着收拾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比划着哪些丢了可惜,哪些能拿去卖点钱。时钦则坐在床沿,认认真真地叠着两人的换洗衣物,凌默蹲在一旁负责装进行李箱。
迟砚插不上手,注意到连戈两天前送来的进口果篮,便起身走过去,伸手挑了颗个头最饱满的橙子,准备切时钦吃,还没摸到刀——
“老公你干什么?!别动!”
时钦把叠一半的衣服扔给凌默,赶紧窜到迟砚跟前,一把抢走他手里的橙子:“是不是想吃?我给你切。”
“……”迟砚看着时钦,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哄他,“老婆,我能切。”
“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呢。”时钦碎碎念交代起来,“回家也得给我好好养着,不能进书房工作,听见没?那破娱乐公司,没什么好管的!”
时钦最气的还不是这个。
他虽然打心眼里支持迟砚离开迟家,可一想到迟砚那个亲爹,手术当天露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医院,亏他之前还以为那老家伙多少是在意迟砚的。
更让他窝火的是,昨天他背着迟砚给迟放发了微信,想知道迟肃那个傻逼到底有没有受到惩罚,结果呢?非但没有,那傻逼的女朋友居然怀孕了……
就在病房热闹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小砚,今儿出院了?”迟肃捧着一束花走进病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大哥这几天太忙,来晚了。”
迟砚还没开口。
“滚出去!”
时钦的声音先一步炸响,他几步上前,抓起迟肃刚搁在桌上的花束,用力扔回对方手里,并怒瞪这个戴金丝边框眼镜,西装笔挺还套着大衣的男人,装什么几把相!
迟肃脸上的笑意没减,看向迟砚,礼貌问:“这位是……?”
“你问得着吗?!”时钦火气上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赶人。
迟砚没心思再维持什么体面客套,手臂一伸,将时钦揽到身后护住,同时给凌默递去一个眼神。
凌默会意,刚起来。
“哟,今儿病房里这么热闹呢?”迟放大步踏进病房,看都没看迟肃,直奔时钦去了,劝了句,“怀着孕呢别动气,跟狗一般见识什么呀?”
时钦噗嗤一乐,眼见着迟肃脸色明显一僵,简直想给拉皮条的竖个大拇指,这骂人不带脏字的功夫,他可学不来。
迟放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病房,这才给了迟肃一个正眼,嘴角勾着笑:“大哥,你真会挑日子,那就一块儿走吧。”
时钦好奇问:“走哪儿啊?”
迟放:“在医院住糊涂了?今儿元宵,老头子发话了,去酒店吃团圆饭。”
时钦真住糊涂了,忘了已经二月,一晃眼元宵节都到了。他看了眼赵萍,当场拒绝:“不去,我们回家自己过。”说完,他扭头去看迟砚,“老公,我们不去。”
迟砚知道他大伯一家子从马来西亚回来了,对这种虚情假意的家族聚会没兴趣,应了声“好”。
“小砚,”迟肃语气温和,带着兄长的姿态,“我是专程过来接你的。我知道,我们兄弟之间有误会,等吃完这顿团圆饭,大哥再跟你好好解释,这样可以吗?”
迟放皮笑肉不笑地插话:“大哥,你先去吧,我来劝劝他。”
迟肃原也是走个过场,点点头,又把手里的花搁在桌角,转身离开了病房。
人一走,迟放立刻让凌默去门外守着,神色沉了几分,对弟弟正色道:“迟砚,你真想彻底脱离迟家,就带时钦去吃这顿饭,相当于公开出柜,把路走绝。”
迟砚更担心时钦会受委屈,婉拒道:“谢了二哥,不带他去。”
“去啊,”时钦攥住迟砚胳膊,眼神很坚定,“老公,去吧!我没事,你也别慌,我看看谁敢欺负你,就当去蹭饭呗?我现在很能吃的。”
“瞧你媳妇儿,比你通透。”迟放顿了几秒,也终于是道出心里话,“我也想通了,这个家待着太憋屈,我不待了。走之前,我得干票大的,你俩就来当我的观众,也算给二哥撑撑场面。”
时钦忽然觉得,这拉皮条的有时候人还真不赖,孤军奋战确实不容易,他刚琢磨着开口安慰两句。
“也他妈不枉费我这阵子遭的罪。”迟放想到某个小畜生这些天对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还好团圆饭定在中午,时钦忙拿起手机,凑到一旁跟赵萍解释情况。
迟砚刚才就察觉迟放的不对劲,趁这个间隙,低声问:“二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迟放这辈子最要的就是脸面,哪好意思让弟弟知道,为了拿到连戈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他早上被折腾得腰酸腿软,临出门还被那小畜生往后头塞了个玩意儿,那塞子还他妈内置了个随身滚动的滚珠,多走几步都是折磨,被小年轻的旺盛精力吓得够呛。
他只能强作镇定,摆摆手:“没事儿,我这票大的,也是给你们两口子的惊喜,以后回不回迟家,你们自己决定吧。”
迟砚深知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为达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当年利用迟放回到迟家,借着迟家的势走到今天,如今想彻底脱离,实在很不厚道。
他对这个迟家,对眼前这位二哥,都谈不上有多少感情。此生所有的情分,早就尽数倾注在了时钦身上。可这一刻,看着迟放故作轻松的模样,他终究生出一丝不忍,低声说:“二哥,对不起。”
“现在知道对不起我了?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良心。”迟放难得感慨起来,“不过你也别多想,我是自己活明白了,小半辈子都快搭进去了,不值当。等我争完这口气,我就辞了星耀影视的董事,去国外混混。”
迟砚沉默片刻,又郑重道了句:“二哥,谢谢你。”
迟放闻言,在弟弟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忽而一笑:“兄弟之间,少跟我这儿假惺惺的。”-
从医院去酒店的路上,时钦一直紧紧攥着迟砚的手,嘴里不停地叮嘱:“老公你注意忌口啊,别乱吃东西,等你哥干完那票大的,我们就走!”
迟砚反手将他的手扣紧,也再三叮嘱自家这急脾气老婆:“别闹脾气。”
“不会的,”时钦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看网上说,怀孕的时候老生气,会影响宝宝发育。”
迟砚有点意外,时钦似乎开始对怀孕这件事上心了。
“我下载了个孕期软件,天天没事就翻翻看。”时钦说着,特意抬手比划了一下大小,“七七现在有一个芒果那么大了,不知道生下来有多重,小丫头应该不会很重吧?”
迟砚:“嗯,十斤以内。”
时钦:“你这不废话么,难不成我还生个二十斤的?”
迟砚:“……”
等到了酒店,时钦才发现这也是远川集团旗下的产业。下车后他回头望了望,没瞧见迟放的车。
他跟着迟砚乘电梯上楼,一踏进那豪华大包间,迎面就撞上一道道打量的目光。
迟砚贴着时钦的耳朵低声提醒:“那是我大伯一家。他有两儿两女,除了小女儿,其他都结婚了。”
时钦顺着迟砚的话快速打量猜测,顿时了然,难怪那老家伙着急抱孙子。迟砚大伯那两个儿子,各自生了两三个孩子,就连嫁出去的女儿,也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那群孩子吵吵嚷嚷的,闹得人心烦。
而那一大家子人,没一个主动过来跟迟砚打招呼,要么自顾自闲聊,要么低头逗着婴儿车里的孩子。
就因为迟砚是陪酒女生下的私生子……
他正憋着气,就看见迟肃走了过来。
“小砚,这位是……?”迟肃面带微笑,开口打招呼。
迟砚手臂自然地揽住时钦,介绍道:“我男朋友。”
此话一出,一道道目光又齐刷刷朝时钦射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打量,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迟砚会是个同性恋。时钦敏锐地捕捉到,那位所谓的大伯脸色沉了下去,估计是觉得“有辱门风”,破了迟家那套老封建的规矩。
没一会儿,时钦又见到了迟砚那个亲爹,老家伙依旧摆着张严肃冷硬的脸,但这回拿正眼瞧了他,眼里还看得见迟砚这个儿子。
迟耀开口:“小砚,你身体没养好,先坐吧。”
“谢谢爸。”迟砚应声,牵着时钦的手,一同入座。
人到得差不多了,却始终不见迟放的身影,时钦忍不住凑到迟砚耳边,小声说:“老公,你二哥还没来。”
迟砚倒有点担心迟放了。
直到开席前一刻,迟放才推门进来。他揣着一叠文件,什么话也没说,绕着大圆桌挨个分发,唯独跳过了小孩和迟肃。发完,他转身去拉开包间门,从外面拖进来一个瑟缩发抖的老男人,约莫六十的年纪。
迟肃一看见那人,脸色瞬间铁青。
迟放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丝毫没给迟耀这个亲爹留面子,一字一句砸过去:“爸,您亲儿子挨刀住院,您不闻不问,反倒帮着外头的野种,有您这么偏心的父亲,真让我这做儿子的寒透了心。”
原本团圆热闹的气氛,像被按了静音键,顷刻死寂。
迟肃眼睁睁看着父亲从文件袋里抽出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当即失态起身,风度尽失:“迟放!你冲我来可以,大过节的搞这种把戏——”
“给我他妈闭嘴!”迟放指着迟肃鼻子就臭骂,“你这野种也配跟我说话?二十多年了,给我使多少绊子,今儿我就一次性跟你算清楚,我看谁他妈敢拦我一个试试!”
迟砚垂下视线,白纸黑字的亲子鉴定报告上,结论清晰,迟肃的生物学父亲,并非迟耀。
时钦早已目瞪口呆,拽了拽迟砚袖子,用气声说:“老公,你二哥也太牛逼了,干得好啊。”
迟放一脚踹在边上那赌徒的腿弯,声色俱厉:“说清楚!三十一年前,你在迟家到底干了什么?”
迟耀的目光从报告上缓缓抬起,定在那张写满恐惧的老脸上。
他认出来了,那是他以前的司机。
“爸!二弟在胡说八道!”迟肃慌乱得再也维持不住半点镇定。
迟放大步走过去,经过迟砚身边时,手在他肩上极快地一按,是叫迟砚先走的意思,不用再捧场。
他猛地揪住迟肃衣领,抡起拳头就往对方脸上砸去,一拳比一拳狠,当场就把迟肃打得鼻血直流。
“够了——!”
迟耀厉声打断这场混乱的闹剧,从主位上站了起来,青着脸径直走向那个缩在墙角的,他曾经最信任的司机。
迟砚适时牵起时钦的手起身,声音平静:“爸,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带时钦回去了。”
时钦还有点懵,没弄明白迟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被牵着走出包间,见走廊里有个眼熟的身影,可不就是平安夜那晚见过的人么。
迟砚朝连戈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老公,”时钦一脸不解,“怎么突然走了啊?里面那事还没结束呢。”
迟砚说:“结束了。回家吃团圆饭,干妈还在等我们。”
回家吃团圆饭要紧,时钦转头就把包间里的混乱抛到了脑后,笑着点头:“好,回家吃团圆饭咯。”
第72章 情人节快乐
元宵节那顿团圆饭后来闹成了什么样儿,时钦压根没心思再去打听,毕竟没几天就是情人节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地过一回情人节,早在迟砚住院时就开始惦记这事,暗自琢磨着一定要给自家闷葫芦准备个大惊喜,得让闷葫芦终生难忘!
可越是绞尽脑汁想准备一发大的,时钦脑子里就越没主意,送什么都觉得差点意思,何况闷葫芦什么也不缺。
愁了整整三天,他总算逮着个空,趁迟砚进书房处理工作,赶紧给好兄弟沈维拨了通电话。
那边刚接起来,他就急吼吼地问:“沈维,你过过情人节没?”
沈维太了解时钦了,这小子屁股一撅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直截了当地说:“过了两次,第一次送的打火机,第二次送的香水,你参考吧。”
“……”时钦给整懵了,“这让我怎么参考?周砚他不抽烟,香水他自己一堆啊。”
沈维想了想:“男士用品?剃须刀?或者内裤?情侣款的?”
“不行不行,”时钦直摇头,“这些他全有,他这人日子过得比我都他妈精致讲究,还给我买了妊娠油,天天晚上帮我抹肚子,连我的护肤品也全换成了孕妇专用的,我哪懂这些啊?内裤我们本来就是情侣款的。”
沈维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下:“对戒你们好像有了。”
“早买了,”时钦说,“他出院后就一直戴手上了,总不能像结婚那样,再送个三金五金吧?他是男的,不合适。”
沈维:“袖扣和领带怎么样?他不一直穿西装吗?”
时钦:“这也不行,他光领带就上百条,衣帽间里还有两个抽屉全是他的袖扣。要不是年前搬家,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多,跟他妈搞批发一样。”
“……”沈维没招,甩出最后一个方案,“那就情人节标配,红玫瑰加巧克力。他伤没好,在家弄个烛光晚餐吧,多准备几句甜言蜜语。”
“这两样有啊,巧克力前天就下单了,先寄我干妈家,玫瑰花也网上预订了,情人节那天送上门。”时钦头疼,“烛光晚餐我觉得差点意思,这不是第一次过情人节么,我想给他个大惊喜,最好能让他终生难忘,感动得直接抱住我哭鼻子。”
“……”沈维想起时钦当年幼稚的恶趣味,笑着调侃,“你说这么多,其实就想看他哭吧?”
时钦被戳中心思,嘿嘿一笑,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点儿想。
从在一起到现在,他都记不清自己哭过多少回了,可闷葫芦一回都没掉过泪,他实在好奇哭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时钦,”沈维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其实你已经给了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惊喜。”
时钦一愣:“啊?什么?”
“你换位想想,”沈维放缓了语气,“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还是忍不住喜欢他。你带着遗憾过了好多年,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一步步走向你,告诉你他也喜欢你,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惊喜吗?”
时钦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好几秒,想到迟砚当年回迟家的理由,声调都有些变了:“沈维,我好后悔啊……没早点跟他在一起……”
“别后悔,”沈维打趣,“你那时候太幼稚,没准谈一学期就分了,现在不是好好在一起了吗?红玫瑰和巧克力就可以,给他写封情书吧。把以后的每一天,都当成情人节一样过,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我就放心了。”
“好!”时钦用力点头,心里的遗憾,一下子就被好兄弟这话给抚平了。
另一边的书房里,迟砚并非在处理工作。半小时前,迟放的母亲方兰给他发了条短信,希望能和他通个电话。
迟放元宵节那票大的,在长辈眼里属实过火,几乎是把自己亲爹的脸面按在地上踩。方兰当时也在场,被儿子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不轻,甚至没敢上前拦一下。
迟砚难免担心迟放又出了什么岔子,没料到方兰竟是替迟耀来当说客的,顺带说了说关于迟肃的后续。
“小砚,你住院的事儿,你爸其实也心疼得很,那天晚上回来一宿都没睡好。”方兰在电话里柔声解释,“他没跟我多说,是我听见他连夜给人打电话,动用了关系去局里查。你也知道,咱们迟家最容不得的就是手足相残,你和迟放两个傻孩子别糊涂,父子关系哪是说断绝就能断绝的?”
查或不查,对迟砚而言本就无所谓。
他清楚迟家容不下同性恋,也依然认迟耀这个父亲,但他绝不会再带时钦踏进迟家半步。迟耀若不同意他辞去星川娱乐执行董事的职务,那么作为这些年的报答,他可以继续担任。
仅此而已。
“方姨,”迟砚语气平静地解释,“您别误会,我没有要断绝父子关系的意思。他永远是我爸。”
“唉……”方兰沉沉叹了口气,说完正事,声音一下子带上了哽咽,“你二哥他……元宵节之后就再没回来过。我给他打了多少个电话,他总说忙。小砚,你有空,能不能帮方姨去劝劝他?他现在还在跟他爸置气,你说父子俩之间哪有隔夜仇啊?他爸不是不上心,就那刀子嘴……”
迟砚听明白了,方兰绕了这么大一圈,是想让他去缓和迟放和迟耀之间那剑拔弩张的父子关系。
问题在于,他要是真能劝得动迟放,太阳都得打西边升起。
可方兰在电话里直哽咽,只是个为儿子操着心的母亲,他终究没法置之不理:“方姨您别哭了,我一会儿给二哥打个电话,会好好劝他。”
“谢谢你啊,小砚。”方兰连忙道谢,跟着又小心翼翼地发出邀请,“对了,有时间带你对象回来坐坐吧。其实是你爸的意思,我问过他,他没反对。你爸这个人最好面子,岁数大了就是犟,别跟他一般计较。”
“好。”迟砚敷衍应下。
结束通话后,他没急着给迟放打电话,先放轻脚步,轻轻推开了书房门。
出院回来,只要他一进书房,时钦准会跟过来,不许他碰半点工作,不是撇着嘴生气就是念叨他不注意身体,今天倒反常了,而反常必有妖。
这个新家没布置影音室,不久前还窝在客厅里看电影的人,此刻真没了踪影。
卧室门关着,迟砚刚走近,门就从里面开了,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时钦的神色,怀里就撞进一个黏人精。
时钦圈紧迟砚的腰,仰着头,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和神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老公,马上情人节了,我给你准备了个超大的惊喜!你身体还没养好,我们就在家里过,晚上别让干妈来做饭了,我亲自下厨!”
迟砚抬臂抱住时钦,这傻子这几天一直鬼鬼祟祟,总背着他捣鼓手机,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
担心时钦又买一堆浪到没边儿的丝袜和裙子回来,他提醒:“老婆,我的伤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他经不起折腾。
可惜时钦哪听得出深意?顺着接茬:“你也知道要一个月啊?那你还往书房跑?幸亏你身体结实恢复得快,别瞎作啊,都说了那破娱乐圈公司没什么好管的。”
没正式辞职,责任就还在肩上。迟砚简短提了下方兰电话里说的事,比如他爸元宵节后身体就不太舒服,请了家庭医生上门看护,目前得静养。
知道时钦对迟耀没好感,他没再多说,只说公司不能不管。
时钦才不在意那老家伙的身体,张口就问:“迟肃那傻逼滚了没啊?”
迟砚:“暂时没有。他不承认那份亲子鉴定,要求重做,目前在等结果。不过他的职务已经紧急撤了,具体后续什么情况,我还不清楚。”
“活该!”时钦听得大快人心,“等结果出来真不是亲生的,你爸会把他赶出迟家么?”
“大概率会。”迟砚说,“迟家最看重血脉,不是迟家的人,名字不会出现在族谱上。”
时钦当即幸灾乐祸地笑了:“你说这算不算你爸的报应?他年轻时候在外面四处瞎搞,弄出那么多孩子,活该头顶一片大草原,白给别人养儿子。”
笑完,他又想到什么,眼睛顿时一亮:“老公,那这么一来,你爸不就只剩你跟你二哥两个儿子了?我操,是不是没人跟你们争家产了?”
迟砚:“理论上是这样。”
时钦瞬间大喜过望。
这不就意味着,闷葫芦不用跟他私奔了?更不会变成穷鬼了?到时候家产由闷葫芦和那个拉皮条的对半分……光想想都觉得美,简直天降横财啊!
他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立马改了主意,戳着迟砚的胸口,一本正经地宣布:“那行。等你身体彻底养好了,我才同意你回公司工作,听见没?”
小财迷又偷摸盘算上了,迟砚低笑一声,低头在时钦发顶亲了一下:“好。”-
等凌默中午过来做好饭,迟砚伺候时钦吃完,又哄他睡熟后,才轻手轻脚退回书房,拨通了迟放的电话。
电话响到快要自动挂断时,对面终于接起,听筒里没有传来迟放的声音,只飘来些模糊又古怪的动静,像是离着手机有段距离,听不真切。
迟砚等了两秒,开口问:“二哥,在忙吗?”
另一边,迟放正恶狠狠地瞪着某个小畜生。他四肢被分.腿带强.制束缚,整个人像四脚朝天翻不过身的王八,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瘫在床上,半点动弹不得。他用眼神凶狠地警告对方赶紧挂掉电话,可连戈只是噙着笑看他,将手机放到他耳边,又伸手摘掉了他嘴里的口.球,施恩似的允许他开口。
“什么事儿?赶紧的!”
听出迟放吼声里的极度不耐,不是能好好谈话的状态。迟砚改了口:“我晚点再给你打。”
“他妈的说啊!”下半.身快被震麻了,迟放咬紧后槽牙,恨不得弄死眼前嬉皮笑脸的人,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儿,偏偏弟弟不吭声了。
“让你他妈的说,说啊!”
迟砚本不想火上浇油,架不住迟放坚决要求,于是道:“你妈上午给我来电话了。”
他三言两语把后续情况交代清楚,听着听筒里迟放越来越重的呼吸,显然已气到极点,便匆匆收尾:“爸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别的没什么事了。”
“太子变狸猫,才想起自己还有两个亲儿子?!”迟放再也无法忍耐,“行了,你赶紧挂,回头我再找你!”
“嗯。”
等电话一被弟弟挂断,迟放就红着眼破口大骂:“我操了你妈的畜生!人模狗样的玩意儿!我话撂这儿,我他妈跟你没完!”
“跟谁没完?”连戈慢悠悠在床边坐下,笑着夸了句,“你这卸磨杀驴的本事,挺厉害嘛。”跟着顿了顿,“不过你好像搞错了,应该是我跟你没完,媳妇儿。”
“……”迟放死死攥着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极力忽视正前方那个让他尊严尽失的摄像头,只想把后头塞的那玩意儿弄出去,他咬牙低吼,“给我拿出去!”他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窝囊罪,憋屈得胸口都快炸开了。
连戈微微俯身,看着迟放涨红的脸色,慢慢说着:“情人节还没到,就背着自己老公出去偷腥,你说怎么罚你好呢?”
迟放原想解释,转念一想,跟这畜生解释得着么?可再一想,不解释难道要一直受这种折磨?这他妈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他强逼自己压下满心的屈辱,哑着嗓子喊:“老公……我是去给你挑礼物,凑巧碰上了……”
“真的?”连戈惊喜地问,“偷偷给我准备情人节礼物了?”
迟放狂点头,挣扎着想让连戈把震个不停的玩意儿关了,却见连戈笑容一收,眼神莫名瘆人。
“林羽,二十岁,云城人,音乐学院钢琴系。”连戈报出一串信息,盯着迟放问,“跟他在车里做了吗?”
“……”迟放疯狂摇头,生怕畜生发疯,连忙解释,“没做!亲了下,他主动亲的,跟我没关系!”
“这样。”连戈抬手,摸了摸迟放紧绷的下颌,又一笑,“媳妇儿,情人节好好表现。老公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
打十七岁开荤后,迟放就没落下过情人节,兴致来时连七夕也要凑个热闹。唯独这回,他对这个日子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抵触,去他妈的狗屎情人节!
浪漫的情人节,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只有时钦是又欢喜又犯愁。
他从网上同城下单了信纸和情人节主题的信封,东西很快就能送到,可手写情书是个大工程,必须得挑闷葫芦看不见的时候,悄悄进行。
可闷葫芦是个大黏人精,几乎二十四小时黏着他,时钦根本找不到机会坐下来专心写。这也怪他自己,坚决不让迟砚工作,对方真听了他话,居然连书房也不进了,连他上厕所都要跟着,理由是:“老婆,你肚子大了,脚不方便容易摔。”
时钦能说什么?除了笑骂一句“你个狗皮膏药”,也只能由着迟砚去。
他原想趁午睡时偷偷起来写,结果眼睛一闭,再睁开天都快擦黑了。吃完晚饭,照例要陪着干妈看一集宫斗剧。家里现在做饭也不用愁,白天靠凌默,晚上则是赵萍下班回来掌勺,他心疼迟砚的伤还没养好,坚决不准他下厨。
就这么拖啊拖的,直到情人节前一天,时钦第一次感受到了神奇的胎动。
他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迟砚正给他按摩左脚踝。就在眼皮快要阖上的瞬间,时钦明显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跳了两下,他猛地睁眼,下一秒,那处又极轻地动了一下。
“老公!我肚子动了!!”他激动道。
见迟砚看过来,他猴急地撩开睡衣,指着刚才动过的地方:“就是这儿,刚才七七动了,她踢了我三下,特神奇!”
迟砚凑近,时钦的肚皮白嫩光滑,什么也没瞧出来。
“又不动了。”睡意全无,时钦慌忙坐起来,低头摸着肚子哄起来,“七七,再动一动啊,给你爸爸看看。”
可等了好一会儿,小东西愣是没给两个爸爸丁点反应。
时钦有点着急,生怕迟砚不信:“她真的动了!可能是手,往我肚皮上锤了两下。”
看着时钦那副认真又急切的样儿,迟砚伸手摸上他的肚子,俯身贴近,第一次正式地跟孩子打起了招呼:“七七,我是爸爸,再动一下,爸爸刚才没看见。”
时钦干脆抱住迟砚的脑袋往肚皮上按:“老公,你用耳朵贴着听听,搞不好能听见她的声音呢。”
迟砚侧过脸,将耳朵轻轻贴住,静静听着。窗外阳光正好,洒满一室,他沉浸在这片暖意里,闭上眼,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原来幸福是这样具体的东西,具体到让他无比期待这个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夏天。
看来情书只能等晚上写了。
时钦计划得很好,哪知晚上又跟猪似的睡了过去。半夜迷迷糊糊翻身时,肚子突然被轻轻踢了一脚,他一下子彻底清醒了,更觉得神奇,敢情这小东西在提醒他起来写情书呢?
他摸黑打开小夜灯,回头瞥见迟砚睡得安稳,便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蹑手蹑脚溜去了客厅。
卧室房门没关,黏人精前脚刚走,迟砚就缓缓睁开了眼,与其说是被吵醒,不如说是早已习惯时钦的陪伴,身边一空,他就能立刻察觉。
他悄无声息地跟着起身出去,只见时钦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信纸和笔,正坐在餐桌前埋头写着,那股认真劲儿,连他站在卧室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都浑然不觉。
迟砚默默回到床上,闭上眼继续装睡。
客厅里的时钦可没那么顺利,写废了好几张信纸,笔尖戳得信纸沙沙响,快给自己写出了脾气。直到信纸只剩下最后一张,他才咬着笔头冷静下来,把那些罗里吧嗦的碎碎念全咽了回去,屏气凝神,一笔一划地重新书写。
装进信封后,他迫不及待想让迟砚明天第一眼就看到,又翻出藏在柜子里的一盒巧克力,把信端端正正地放在巧克力盒上,借着夜灯微光,将这份心意轻轻搁在迟砚的枕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摸上床,熄了灯。怕惊醒迟砚,连往人怀里钻的习惯都忍住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迟砚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许久,他打开夜灯,暖黄的光晕照亮了枕边,那里静静躺着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上面压着一封粉色信封,信封上写着:【闷葫芦收】。
迟砚拿起那封信,指腹抚过信封上“闷葫芦收”四个字,难以克制地缓缓打开封口,从里面一点点抽出对折好的粉色信纸,又缓缓展开。
目光落在字迹上的那一瞬,胸口就热得不像话。
亲爱的闷葫芦:
我们认识十年了!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我决定给你写一封情书,在情书里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奇不?先卖个关子!首先谢谢老天爷的安排,让我们在北城相遇,然后谢谢你这闷葫芦,一直喜欢我,对我好,给了我一个家,也给了干妈一个家。
我现在特想带你回南城,给我爸妈介绍你,告诉他们我现在的生活有多好,他们要做爷爷奶奶了,到时候见到你和七七,肯定高兴疯了。
闷葫芦,我们要过一辈子的情人节,听到没?你不能变心,不能对不起我,要喜欢我,不对,是爱,你必须爱我到老,我也会爱你到老的。
最后来应个景,祝老公情人节快乐!
——爱你的老婆时钦留
草,忘记公布秘密了,其实我高三就梦见过跟你做那种事,醒来内裤全脏了,当时很害怕,所以去学校看到你就心烦,才把你作业本撕了。现在回想好幼稚,我可能那时候就对你有感觉了,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如果时间能倒流,好想早点跟你在一起,真是后悔。有点困不写了,再加一句,老公我爱你,么么^_^
信纸上的每个字都一笔一划,带点稚气的工整,时钦写得有多认真,迟砚就看得有多专注。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待那些笔画都暖烘烘地印在了心上,也没舍得放回去。
他眼眶微微发涩,转过头,望向身侧那张熟睡的侧脸。
这傻子,倒跟他真默契。
作者有话说:
七七:我怎么还没冒泡呀[爆哭]
第73章 给我一个家
时钦特意定了闹钟,想第一时间录下迟砚收到情书和巧克力的反应,谁知一觉醒来,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他刚睁开眼,就见迟砚坐在床边,胸前还挡着一团火红惹眼的东西。
“老婆,情人节快乐。”
时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那团惹眼的火红竟是一捧玫瑰!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订的花,可细看发现包装造型不对,花朵间还别着一张精致的小卡片。
他伸手接过花束,沉甸甸地捧了个满怀,低头闻了口花香,这才抬头,喜滋滋道:“你这闷葫芦还会给我送花,开窍了啊?”又带点小得意追问,“我给你订的花呢?收到没?”
“收到了,在客厅。”迟砚倾身,在时钦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声音里浸着笑意,“花很漂亮,谢谢老婆。”
时钦这会儿烦透了自己孕后嗜睡的毛病,忙扭头看向迟砚那侧的枕边,不见巧克力和情书的影子,赶紧问:“那我给你的巧克力和情书呢?你看了没?吃了没?”
“嗯。”迟砚看着时钦,点了下头。
时钦对这个回答显然极度不满。
他眉一皱,一脸懊恼地瞪着迟砚,数落起来:“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是不是又偷偷把我闹钟关了?还是看见我给你写的情书,感动哭了不好意思被我看见啊?我本来打算录下来当纪念的……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听时钦醒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迟砚眼底也含着笑意,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说:“叫了,你闹脾气要分手。”
时钦眉毛一挑,想也不想就反驳:“不可能,你肯定没叫!”一想到自己睡过头全错过了,他又着急问,“看完情书你什么感想?有没有被我感动到哭?”
“嗯,偷偷哭了下。”迟砚没有瞒时钦,抬手捏了一把他养出些肉的脸颊,说着最朴实的话,“幸福。”
没能录下纪念就已经很懊恼了,听迟砚这么说,时钦更是后悔提前把巧克力和情书拿出来。他忍不住埋怨:“你就是故意的,情人节还气我!”
迟砚面不改色,拿出手机点开存好的视频证据。画面中,某只懒猪裹着被子睡得正香,被轻拍了几下后,眼都没睁开就闷声发起了脾气:“别烦……我不起……”随着镜头缓缓拉远,只见他又翻身又踹被子,最后含糊不清地哼唧了一句“分手”。
视频到这儿就戛然而止。
“……”时钦顿时哑口无言,面子一时有点挂不住,索性理直气壮甩锅,“不是,你偷拍狂啊?老拍我睡觉干什么?再说你这是叫我么?就轻轻拍几下,蚊子叮我都比你有劲儿,你倒是拽我起来啊!”
不料下一秒,迟砚又当着他的面点开一个新视频。
这回画面铁证如山,他胳膊被拉起,人还迷糊没醒透呢,但嘴里那句“分手”却被录得格外清楚。时钦没眼看自己那副赖皮德行,心虚得撒不出半点脾气了。
好好一个浪漫情人节,大清早的居然说出“分手”这么不吉利的话?他在心里连呸三声,把花束往腿上一搁,硬撑着找补:“你差不多就行了啊,以后不准偷拍我睡觉。我以前没这么能睡的,还不是因为怀孕?是谁让我怀孕的?我肚子变大又是为了谁?你就说你想不想当爹吧?”
李望在外面等着,迟砚没再逗时钦,认真应了声:“想。”
“你女儿半夜才给我一脚,把我踹醒了,你早上就欺负人,她百分百像你。”时钦轻哼一声,转移了注意力,从花束里抽出那张对折的小卡片。
他只当这是花店附赠的祝福卡,就跟买生日蛋糕送蜡烛似的,瞧着尺寸又不大,也写不了多少话。可他刚随意地展开卡片,就整个儿愣住了。
【小钦宝贝,情人节快乐。】
【谢谢你闯进我的人生,给我一个家。】
是迟砚的字迹,笔锋有力,端正沉稳,每一个笔画都沉沉地压在卡片上。
在两行字的右下方,落款处写着:爱你的闷葫芦。
时钦盯着这些字,一下子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放下卡片,捧开花束,正想抱一抱他的闷葫芦,这还没感动完呢,就被迟砚直接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一路抱进卫生间,事无巨细地伺候着他洗漱完毕。
等从卫生间出来,迟砚雷厉风行地从衣帽间拿出一整套浅色系新衣服,连袜子都配好了。
他纳闷地由着迟砚帮自己穿,边伸手配合边问:“老公,要出去啊?”
迟砚:“不出去。”
“那干嘛穿这么正式?”时钦更疑惑了。
衣服刚穿好,他就看见迟砚转身又进了衣帽间,竟给自己挑了身考究的礼服,帅上天了简直。时钦惊讶挑眉,在家过个情人节,闷葫芦仪式感这么强呢?
他突然想起来,去年迟砚也给他买过两身休闲西装,嚷嚷着“我也要穿西装”,说完自己先反应过来了,低头看看隆起的肚子,衬衣扣子估计得被小东西崩开。
等去了客厅,时钦才发现凌默也在,连迟砚的合伙人李望居然也在。李望手里举着一台相机,旁边还架着专业的补光设备,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他彻底懵了,这是什么阵仗?
“老婆,你先去吃早饭。”迟砚说完,便走过去和李望低声商议起来。
时钦还站在原地发愣,直到凌默将热乎的早餐端上桌,他拉住对方小声问:“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李总的摄影技术很专业,特别会拍人像。”凌默解释,“迟总早就计划要和你拍一套正式点的合影,之前被覃少宗那事耽搁了,后来又受了伤,一直拖到今天。”
说着,他朝老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给时钦补充:“你可以当成是结婚照。选在家里拍,是因为这儿对迟总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时钦怔住了,一股又暖又涩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对啊,他跟闷葫芦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会连一张合影都没啊!甚至当年班级毕业照,都没能一起拍过。难怪闷葫芦情人节前不声不响的,原来也偷偷给他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操,这闷葫芦太能憋了。
时钦也给干妈赵萍订了花和巧克力,还好他多买了几盒,正好派上用场。为了感谢凌默泄露惊喜,他顾不上吃早饭,先跑去柜子里翻出一盒来。
“凌默,情人节快乐!”时钦热情把巧克力递过去。
“……”凌默只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连忙婉拒,“谢谢,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
“别客气呀,看你还没对象,孤零零的,拿着吧。”时钦不由分说地塞过去,还认真地补了句,“说不定吃了,下个月就能找到女朋友!”
李望在那边听笑了,扬声起哄:“哟呵,那我这单身狗有没有份啊?大过节的来给你们两口子拍照,你们知道这对光棍来说有多残忍吗?”
时钦转头看向李望,见这李总要钱有钱,要模样有模样,身材也没得挑,按理说怎么都不该单着啊?难道……
他立刻又拿出一盒巧克力过去,完全没注意边上某个快被醋淹死的大醋缸子,一脸诚恳地问:“李总,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李望被时钦逗得大笑:“你俩真不愧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他去年想给我介绍男朋友,怎么,你也打算给我安排上?我声明啊,我是钢铁直男。”
“又是直男?”时钦惋惜地摇摇头,“太可惜了。”
“去吃早饭。”迟砚的声音冷不丁插了进来。
时钦瞧那棺材脸,一缩脖子:“哦……”
吃完早饭,就到了正式拍照的环节。这个情人节对时钦来说很特别,虽然不是纯粹的二人世界,幸福感却浓了千百倍,他和迟砚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新家里,一口气拍下了几十张合影。
“跟专业影棚肯定没法比。”李望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满意地点头,“不过你俩都太上镜了,效果比我预想的还好。”翻到最后一张,他抬头笑着提议,“要不要来张火热点的收尾?比如接吻?”
“要!”时钦拍上了瘾,一把拽住迟砚胳膊,“老公,今天情人节啊,就拍张亲嘴的留个纪念,别放不开。”
迟砚:“……”
他确实没有在人前亲热的习惯,至多是在赵萍面前,偶尔给时钦喂两口饭,摸摸脸,揉揉脑袋。要在兄弟和助理面前这样,属实有些为难。
时钦嫌弃地瞪了迟砚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这变态私底下的浪德行”。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能装的,人前一本正经,看着保守又规矩,一到晚上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特黏人,睡觉不让穿衣服,非要光着抱一块儿睡。这装货哪天晚上不啃他屁股?天天要啃,连他后门都不放过,当夜宵吃了,变态起来还啃他脚,现在倒装得像个正人君子,把他显得多急色,他冤不冤啊?
迟砚看懂时钦眼神里的深意,只能依着他:“好,拍。”
其实时钦自己也挺不好意思当人面亲热,架不住情人节气氛烘到这儿了,闷葫芦又精心准备了这场拍摄,他就想着趁年轻,得多留点这样甜蜜的纪念。
拍就拍吧,不丢人!
李望特意找了个绝佳的角度,卧室落地窗前,阳光正好洒满半个房间,他指挥着两人摆姿势:“迟砚,搂紧你媳妇儿的腰,上半身往他那边压一点,头再低一点。时钦,下巴抬起来,对,就这样,先别亲上去,拍个有氛围感的。”
刚拍下一张,时钦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凌默替他拿过来,提醒道:“沈维。”
时钦估摸着是鲜花和巧克力送到了,跟迟砚说:“老公,我接一下,马上就好!”
迟砚这才知道,自家傻子也给沈维准备了一份情人节礼物,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生气,说是说不得的,时钦心大,脑子里缺根弦,没法说。
时钦:“沈维,祝你今年告别单身!明年就不用我给你送花和巧克力了!”
电话那头的沈维无语至极:“我真服了你,送我这个,也不怕你家那醋缸子直接炸了?”
时钦转头瞄了眼迟砚,见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没表情就等于没情绪,没情绪不就代表没吃醋嘛,真吃醋早甩他冷脸了,眼神也会阴沉沉的。
他底气十足地说:“他才没那么小心眼儿,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可怜了嘛,那巧克力很好吃的,你多吃点!”
沈维:“……用不着你可怜,我创业忙得很,你好好养胎,别想着给我拉皮条。”
时钦:“???”
挂了电话,时钦特地凑到迟砚跟前,眨巴着眼求证:“老公,你没吃醋吧?”
“……”迟砚看着傻乎乎的傻子,碍于兄弟和助理都在场,到底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抬手用力揉了一把时钦的头发,低声说,“过来拍照。”
两人重新摆好姿势。
暖洋洋的阳光里,迟砚伸出手,稳稳搂住时钦的后腰。时钦顺势踮起脚尖,仰起脸凑近,彼此的唇在光影下轻轻相触,缓缓贴紧,把满溢的爱意,永恒地定格在了镜头之中。
“完美,收工!”李望打一响指,“你俩太般配了。”
时钦突然一拍脑门:“等等,我还想再拍一张露肚子的,留个纪念,等七七长大了给她看!”他扭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迟砚,“好不好啊,老公?”
迟砚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坐着拍。”
“好嘞!”时钦欢欢喜喜往迟砚腿上一坐,撩起毛衣下摆,露出圆润白皙的肚皮。
迟砚从身后环抱住他,掌心轻轻覆在时钦的手背上,一同抚摸着小家伙。就这样,在洒满阳光的小家里,他们拍下了一张意义非凡的三口之家合照-
这个难忘的情人节,时钦第一次在微信朋友圈里,大大方方晒出了他和迟砚的合影九宫格,配了一句简单又甜蜜的文案:【跟我家闷葫芦的第一个情人节!】
隔天上午醒来,他的微信就炸了锅。
他好友列表里人不多,炸开的是当初回园区顶班时加上的保安同事,以及队长刘建国。
钱亮一个人就评了好几条,一会儿震惊他是同性恋,一会儿又觉得闷葫芦眼熟,最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家寰望科技的另一个老板吗?开大奔那个,我了个乖乖!】
刘队长:【这是在处对象啊?】
刘队长:【看不明白】
队长刘建国默默点了个赞,后面新来的保安汪文旭,也发来一句朴实的祝福:【真是般配,都很帅,祝你们永浴爱河!天长地久!】
余下的,便是身边亲近人的留评。
老公:【老婆,情人节快乐。】
干妈:【儿子节日快乐】
沈维:【这就开始光明正大秀恩爱了?拍得不错(大拇指)】
李总:【摄影师本人来了,给你们拍得郎才男貌,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拉皮条的:【你们两口子真腻歪人,屏蔽了】
时钦挨个回复,轮到迟放那条时,想起昨天情人节在手机上看到的新闻,迟放取消了和蒋家二小姐的婚约,联姻落了空,这下孩子真没指望了。
怪不得说话酸溜溜的,他回怼一句:【你就是羡慕嫉妒恨!】
下午,拉皮条的就给他回了评论:【嘴皮子真利索,你倒是说说看,你俩有什么值得我羡慕嫉妒恨的?】
隔着屏幕,时钦都能想象出迟放那副挑衅又傲慢的欠揍样儿,幸灾乐祸地回了五个字:【我们有孩子】
拉皮条的:【屏蔽了】
自从在朋友圈公开出柜后,时钦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变得特别爱记录生活,尤其爱记录和迟砚之间那些琐碎但甜蜜的日常,一点一滴,包括偶尔的牢骚,总之在家闲着没事就忍不住发一条动态。
起初,他还尽量避开怀孕的话题。可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开始频繁胎动,存在感越来越强,他干脆把以前的同事全屏蔽了,朋友圈只对身边亲近的人开放,记录起日常来更无所顾忌。
最勤快的时候,一天能连发十几条动态,想到什么发什么,恨不得把生活里每一丝甜都抠出来,生怕自己将来老了会忘光,可劲儿晒着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有开心的动态:【三月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七七这小丫头也复苏得厉害,天天踹我,跟她爸一样就知道欺压我!结果闷葫芦说孩子这么调皮,肯定是随我!谁给评评理?】
干妈:【调皮好,家里热闹】
沈维:【必然随你!】
老公:【随你。】
拉皮条的:【查过了?确定是闺女?闺女也不错,迟家正好男多女少,过两年再生一个】
时钦先回赵萍:【干妈说好那肯定好!】接着回沈维:【我的兄弟你叛变了!】然后回闷葫芦:【当我面说就算了,还敢来我朋友圈撒狗尿?】最后回迟放:【没查,我感觉都是女孩的症状,网上说生儿子会变丑鼻子变大,我越来越帅了,肯定是女孩!】
拉皮条的回他:【……】
*
有苦恼的动态:【我简直服了,这世上谁过生日,生日礼物是电动轮椅?这闷葫芦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逼?特别出心裁?现在出门产检,他非逼着我坐轮椅,我不肯坐他还给我甩脸子!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干妈:【不吵不吵,好好说,下班有蛋糕】
沈维:【都七个月了,你悠着点吧,我在江城,这阵子忙飞了,生日礼物回去补给你】
拉皮条的:【我弟转给你的股份和财产,倒是一点不提?你小子没心没肺(愤怒)】
时钦没想到赵萍偷偷订了生日蛋糕,感动坏了,赶紧点开聊天框私聊回复:【干妈,我们没吵,我跟他闹着玩呢!他老怕我摔,不让我多走路,我脚没那么难受,能走的,多运动对宝宝好】
又退出去,兴致勃勃地回复沈维:【其实有生日礼物,他给我买了丝袜和那种小玩具,你懂的,这条发着玩的,主要是想显摆下我的高级电动轮椅!怎么样,酷不酷?】
沈维:【……他被你逼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孩子更不容易,能不能悠着点?】
时钦觉得跟兄弟说不通,他怎么没悠着点了?不就塞进去震一会儿么,还没他手指长的玩意儿。再说产检一直很正常,小家伙也很健康。
他转头去回迟放那条欠揍的评论,理直气壮地敲下一句:【你弟是我老公,他的就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我孩子都快生了,你怎么还没屏蔽我?】
拉皮条的不回了。
*
也有担忧的动态:【七七八个月了,这两天踢我踢得贼狠,太调皮了,结果今天产检医生说她脐带绕颈一圈,妈的愁死我了,希望这小丫头乖一点,赶紧绕出来,平平安安地出生,不然我跟她没完!】
还有伤心的动态:【闷葫芦突然去公司了(流泪)(流泪)他说两小时就回来,两个小时都到了还不回来,搞什么飞机啊(流泪)】
……
日子就在这一条条琐碎的朋友圈记录里,从春入夏,慢悠悠地流淌而过。
最新动态:【今天住院啦!有点小紧张……】
发完朋友圈没多久,时钦那股强撑的劲儿就散了,蔫巴巴地侧卧在病床上,游戏都不乐意玩了。
之前肚子坠得难受,翻身贼费劲,腿脚浮肿,无法下床,甚至连大小号都要迟砚照顾的日子里,他天天盼着赶紧卸货。可真当医生把剖腹产手术的确切时间通知下来,一种对未知的实实在在的恐慌包围了他。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这辈子就没挨过什么大手术。
“乖,不怕,提前剖了对你好。”迟砚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时钦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贴在他圆滚滚的孕肚上。
“谁怕了,我就是有点紧张。”时钦嘴硬地说。
时钦已经连续一个月没睡过安稳觉了,半夜难受得厉害时,没少哭过鼻子。孕晚期变得尤其黏人,半分半秒都离不开迟砚,迟砚连厨房都没敢进,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可迟砚能做的,只是守着。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这孩子不是由自己来生,更无数次后悔当初劝时钦留下孩子,只因他那自私的,见不得光的心思,贪婪地渴求一份完美羁绊,才让时钦受了这么多苦和委屈。
他最忧心的,是时钦会出现产前或产后抑郁。好在时钦只是变得更黏人了些,现在还能嘴硬逞强,便是最好的迹象。
“终于要卸货了……”时钦感慨完,抬手揉了揉发胀的胸口,突发奇想,“老公,你说我会不会有奶.水啊?这个月老胀得慌,你一嘬就疼,害我都爽不到了。”
这节骨眼上还想这些,迟砚放下心,手移上去,帮急色鬼慢慢揉着,说:“有也不考虑,直接喂奶粉。”
病房门忽地被敲响,进来了一对时钦意想不到的人,竟是闷葫芦那个一脸严肃的老家伙爹,身边还跟着他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迟放的母亲。
迟耀的目光在时钦身上停留一瞬,才转向儿子开口问:“后天手术?”
迟砚应声点头:“嗯。”
迟耀没再多问,只朝身边的妻子递了个眼神。
方兰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双手递到时钦面前。时钦懵懵地接过来翻开,入眼竟是一份股权赠与协议,赠与人一栏清清楚楚写着“迟耀”,受赠人那里,赫然印着自己的名字。
……这老家伙转性了???
迟砚安抚地摸了摸时钦的头发,说:“给你和孩子的见面礼,收下吧。”
方兰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语气关切地问:“小砚,月子中心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迟砚:“嗯,安排好了。”
话音未落,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迟砚不会留时钦独自面对父亲和继母,拿出来准备掐断,屏幕上那串几年未曾出现却烂熟于心的尾号,来自他母亲叶梅。
他直接挂断,并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傍晚赵萍赶来医院,迟砚才寻了个间隙看手机,有一条来自那个号码的未读短信。
【小砚,在忙工作吗?不忙了回个电话】
眼下是迟砚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时钦更重要。他没理会那条短信,直接关了机。
接下来,他一心一意守着时钦。
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前的那一刻,时钦终于是撑不住那份嘴硬,死死攥着迟砚的手,眼眶倏地就红了,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意:“老公,我有点怕……”
正因为知道这傻子心里有多害怕,迟砚才特意选了这家高端私立医院,申请了全程陪产。他俯身,不停地亲吻时钦的额头、脸颊,低声安抚:“别怕,只是分开一小会儿,消了毒才能进去陪你。”
最后,他捧住时钦的脸,额头与他轻轻相抵,望进他湿润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保证:“小钦,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等视线里彻底看不见迟砚的身影,时钦心里反复默念迟砚说的那句话。他被推进手术室,接受麻醉,插上尿管,可冰凉的触感和未知的恐惧让他止不住地紧张,连医生暖心的安慰都听不进去。
当一块宽大的无菌帘布在他胸前支起,他才在朦胧的泪眼里,看见了那个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朝他走来的身影。
迟砚做消毒时就心急如焚,时钦说怕,其实他更怕,一颗心早就拴在了时钦身上。
此刻一见到人,他便紧紧挨着,舍不得再离开半分距离,额头轻轻抵住时钦的额头,将他汗湿的手紧紧攥进掌心。
时钦吸了下鼻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小声地有点儿委屈地蹦出一句:“老公,你说句好听的,说爱我什么的,我想听。”
“好。”
这傻子闹得像生离死别,迟砚的心就没这么疼过。他凑在时钦耳边轻轻低语,一遍遍地说着那三个字,直说到时钦眼里的惧意慢慢褪去,把揪着心的话题转到了孩子身上。
时钦还是问了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你猜七七像谁?”
“像你。”迟砚看着他说,“像你更漂亮。”
时钦弯着嘴角,带着鼻音自恋了句:“我也觉得。”
手术室里,清脆的拍打声接连响起,紧接着,一声响亮有力的啼哭划破空气。
时钦猛地愣住,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真的生了个小人类,他有孩子了!他做爸爸了!闷葫芦也做爸爸了!七七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来,让两个爸爸好好瞧瞧。”医生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凑近他俩,特意分开婴儿的两条小肉腿,给他们展示特征确认性别,笑着宣布,“瞧瞧咱这鸟儿,是个健康的大胖小子,哭得多有劲儿啊!”
看到那明晃晃的俩蛋,时钦当场傻眼:“啊?怎么是男孩?我的小丫头呢?”他盯着那皱巴巴的小脸,有点无语,“……这看着也不帅啊,好丑。”
迟砚目光落在那团鲜活的小生命上,小家伙嘴巴张得圆圆的,哭声洪亮又闹腾,中气十足,那劲儿像极了时钦,连头发也跟时钦的一样,黑亮浓密。
一股滚烫的热意,毫无预兆地漫上眼眶。
时钦正懵着,心想这孩子怎么那么丑呢?一转眼瞥见迟砚,顿时发现新大陆,惊奇地问:“老公,你,你哭了?”
迟砚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那些汹涌的情绪已化作眼底的笑意。
他等到了。
此生最难忘的夏天。
第74章 小宝宝
时钦就没想过,小东西会是个带把的。
早在迟肃失去继承权后,他就不惦记帮迟砚争什么家产了。反正自己名下那些财产和股份,这辈子都不愁花,把自家小日子过好才要紧。
所以比起男孩,时钦更想要个文静乖巧的小丫头。七七的大名还是他亲自取的,花了整整一周时间,从精心挑选的几十个汉字里,反复琢磨,终于定下了最满意的——迟苒。
姓随了闷葫芦,“苒”寓意温柔美好、生命力旺盛,念起来清新脱俗,跟个小仙女似的。
他满意得不得了,甚至跟迟砚商量过,要不干脆把小名改成“苒苒”,多好听啊!
就住院前那待产包,也是时钦扒着网上的经验贴,一手指挥迟砚收拾的。从小衣服小袜子到奶瓶,清一水儿的嫩粉和鹅黄,全是女宝款。
结果这下好,生出个带把的……
哭起来还丑,小脸皱成一团,活像个小老头。时钦一时半会儿实在接受不了,就凭自己这张帅脸,闷葫芦那张脸也没得挑,强强联合的颜值基因,怎么偏偏生出这么个小老头?
难道正正得负?!
他在手术室里那点初为人父的激动和新鲜劲儿,一被推出手术室就荡然无存,回了病房没再瞧过小崽子一眼。
主要也瞧不着,病房外的客厅里早围了一伙人,全是迟家那些上赶着不请自来的亲戚。看这热闹阵仗,十有八九是迟砚那老爹吆喝来的,无非是想显摆自己当了爷爷。
时钦除了嫌吵,倒也无所谓,老家伙爱显摆就显摆,只要红包和股份给到位就行。
他就留了干妈和好兄弟陪自己,用眼神示意迟砚不准进来。谁知闷葫芦还进来,他着急嚷嚷:“你别进来啊,就在外面待着,好好负责收红包,看看你爸给没给七七准备股份。”
被小财迷驱赶的迟砚:“……”
“哟,这大胖小子挺精神,眼睛圆溜溜的。”迟放俯身凑近,稀罕地盯着护士怀里的小婴儿,白白嫩嫩十分讨喜,那小嘴自己嘬了两下,又哼唧一声。
方兰在一旁笑着补充:“六斤六两,这分量可不小,以后跟小砚一样结实,大高个儿。”
迟耀六十好几的年纪,盼了多少年,可算抱上了大胖孙子,常年严肃的冷脸上刮起春风,连带着周身气场都变得和蔼可亲。他转头告知迟砚,会再给时钦和孩子包个两千万的红包。
沈维关上房门前恰好撞见这一幕,他走到病床边坐下来,调侃时钦:“你儿子真出息,一落地身价就过千万,可惜了我的女儿梦,彻底碎了,给七七买的那些公主裙穿不了了。”
“操,我的小丫头啊……”时钦术后暂时不能吃喝不能睡,想到自己为了要这个孩子遭的老多罪,又操一声,“我认真取的名字都用不上了,还得重新取,不管了。”
“让周砚取,你啊,好好歇着才是正事。”沈维笑着道喜,“时钦,恭喜你做了爸爸!”
时钦对“爸爸”这个新身份还没什么实感,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身体缓慢复苏的知觉上,总算卸货了!能平躺着睡了!
赵萍一直守在床边,心疼地比划着,又抓起时钦的手,朝他用力竖了竖大拇指。见他和沈维聊得不错,她安心了些,心里也惦记着外头的孙子,便比划着示意自己想出去看看孩子。
知道赵萍喜欢孩子,时钦用口型催她:“干妈你快去。”
客厅里,迟砚认真听完了护士讲解如何喂奶。他看着对方怀里的小不点,前一刻还扯着小嗓子嗷嗷哭,一含上奶嘴便安分下来,嘬着嘬着就慢慢闭上了眼,喝完没一会儿睡着了。那长而密的睫毛和白净的皮肤,都随了时钦。
见赵萍从里间出来,迟砚心里记挂着时钦,匆匆拿出刚开机的手机,给小不点拍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
刚要进房间时,手机屏幕上接连弹出几条短信,均来自他母亲叶梅,问他为什么关机,内容满是诉苦。周志刚六月底突遭车祸,事发路段刚好没监控,肇事司机逃逸了,如今不仅治疗费用高昂,人还面临着截肢的风险。
多年不联系,开口就是要钱。
迟砚对周志刚这位继父没有半分感情,只有旧恨。但周志刚是周焕的生父,而他对这个弟弟,终究是有着实打实的情分。
他没再多看,直接将叶梅的手机号发给助理,交代凌默去对接处理。
“红包我给周砚了。”沈维说,“也就你今天生孩子,我刚好挤出时间,接下来又得连轴转,下周还要招待来中国玩的大学同学,等你出了月子,再来看你。”
说到“月子”两个字,沈维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打趣道:“你一个大老爷们,结果又生孩子又坐月子,我这人生也算开了眼,就差没见过鬼了。”
“我自己都他妈开了眼。”时钦好奇问,“大热天的来玩,有发展的可能不?是老外么?”
“不是老外。”沈维想着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省得时钦总瞎操心,索性说了,“韩国人,算是我前任,处过两个月。”
“什么叫算是?”时钦顿时来了八卦的兴致,挤眉弄眼问,“来找你旧情复燃的?”
“……”沈维无奈解释,“刚去澳洲的时候有点不适应环境,也闲得慌,就想找个人试试,谁知道和他撞号了,就没做成,处成了朋友,他真是单纯来玩的,以前没来过中国。”
时钦头一回听说“撞号”,觉得稀奇:“你是1,他也是1,你们两个都不想被捅屁股,是这意思不?”
“……你能不能文雅点。”沈维哭笑不得。
“你也学周砚假正经了是么?少装逼啊,为什么不想?”时钦更加不解,并分享起独家心得,“做0多爽啊,又不用出力,只管享受,周砚让我捅我都不乐意。”
沈维:“……”
时钦还在兴头上,又追问:“有没有他照片?你就试试呗,做了你就知道了。”
“打住。”沈维直接掐断话题,“人也看了,红包也送到了,我撤了。”
“欸!”时钦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还不忘伸长脖子劝,“你试试啊,做0真的超爽,我一天不做就浑身难受。”
沈维:“……”兄弟疯了。
迟砚一推开房门,就听见时钦嚷嚷着那些没羞没臊的话。他知道这傻子跟沈维关系亲近,却不知,能亲近到什么骚话都张嘴就来,挺会气人。
怕醋缸子发作,沈维脚底抹油似的,麻溜儿撤了。
等人一走,迟砚在床边坐下,刚想问问时钦身体状况,又听这傻子给他语出惊人:“老公,你想做0不?”
迟砚:“……”
时钦只是灵光一闪,做0这么爽,闷葫芦会不会也想试试做0的滋味?可因为自己尺寸做1不太合格,闷葫芦才一直憋着没说?要真是这样……
这念头一冒,可把时钦自己给吓着了,他立马绷起脸,去拉迟砚的手,严肃警告:“我刚给你生完孩子,多不容易啊,你将来要是敢背着我偷人,看我不弄死你!你要哪天真想做0,我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实在不行就买个电动的。”
“……傻子。”迟砚看时钦精神头挺不错,至少还有心思跟他疯言疯语,等麻药劲儿过去,没准得哭鼻子,舍不得说别的,“以后少跟沈维聊这些。”
“干嘛?都是男人,聊聊怎么了?”时钦撇撇嘴,转而问,“七七呢?”
“睡了。”迟砚说,“喝了二十毫升奶。”
“这么乖啊?不错不错。”时钦有点满意,又问,“你爸他们走了没?”
迟砚:“我大伯他们先走了,我爸跟方姨还在。”
时钦:“你二哥也走了?”
“嗯。”迟砚点头,解释了下,“我爸在,他不会多待,主要是来看孩子。”
时钦不禁佩服拉皮条的,自打迟肃这威胁一除,迟放在年初情人节就果断取消了婚约,转头跟那个叫连戈的男人好上了,相当于公开出柜,两人处到今天还没分,听说蜜里调油好得很。
那老家伙本就看不惯儿子搞同性恋,迟放这么一闹,跟叛逆期的不孝子差不多,父子俩僵硬的关系至今也没缓和多少,依旧是面和心不和的状态。
时钦还没仔细瞧过孩子的模样,迟砚打开手机相册,将照片递到他眼前。
屏幕里那个小婴儿,叫时钦一愣:“这是七七?”
“嗯。”迟砚应着,放大了些,“像你。”
“操,这才是正常的婴儿啊,小宝宝。一哭就皱成个小老头,丑死了。”时钦嘴上嫌弃,视线却没离开过屏幕。
瞧着小家伙闭眼安睡,睫毛纤长,胎发黑亮,又白又嫩,这会儿水灵灵的,还雌雄难辨,透着股招人疼的劲儿,稍微有点可爱了。
“不愧是我生的!”时钦嘿嘿笑起来。
迟砚捏了捏时钦的手,慢慢收紧,而后低下头,在他手背上郑重地印下一吻:“老婆,辛苦了。”
“你知道我辛苦就好。”时钦反手抓牢那只温热的大手,特意提前给迟砚打预防针,语气是一贯的理直气壮,带了撒娇意味,“别背着我出去做0啊,老公。”
迟砚:“……”
第75章 奶爸
取名这事,对时钦来说简直是个大工程。他已经绞尽脑汁琢磨过一回,懒得再费神,索性甩手当掌柜,只跟迟砚提了一个要求:“不能太难听。”
得知弟弟要亲自给孩子取名,迟放倒是异常上心,直接领着算命先生又专程跑了一趟医院。
时钦因为孕晚期左脚旧伤负担过重,生完还不能多走,活动了几步刚窝回病床上,一看病房里这兴师动众的架势,他直发懵,取个名而已,怎么连老家伙都来凑热闹了?
最终,算命先生结合孩子的生辰八字一番推算,写下了三个备选的名字。
迟砚没理会父亲和二哥在一旁的建议,回到病床边坐下,一个个念给时钦听,解释着各自的寓意,把选择权交给时钦:“老婆,你来选。”
时钦挨个瞧了瞧,又把每个名字低声念了两遍,都觉得不错,手指在三个名字上来回点了点,嘴里嘀咕起顺口溜:“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好,就这个!”
见这么儿戏,孩子爷爷嘴角一抽,到底没说话。
迟放满意极了,抱臂往墙上一靠,成心跟他爹唱反调:“哟,点兵点将都这么有眼光,不错嘛,我就说这‘迟栩’比‘迟桁’好听多了。”
迟耀睨了大儿子一眼,板着脸去了客厅,想让妻子给自己倒茶顺顺气。就瞧见方兰怀里正抱着他那白嫩的大胖孙子,神色随即缓了下来,见小家伙瘪着嘴快要哭了,也顾不上喝茶,转头给孙子泡奶粉去了。
时钦满意,迟砚便定了下来,又听时钦在那儿可惜地念叨:“那那我取的名字怎么办啊?那么好听……欸,不对!过两年还要再生一个呢,万一是个小丫头不就能用了么?我得留着。”
“那敢情好,”迟放第一个支持,“养不过来还有二哥,你俩别愁,只管生。”
一直没找到机会去医院结.扎的迟砚:“……”
时钦一听,立刻反驳:“谁说我养不过来了?我就算生个篮球队也养得过来,你自己生不了,就把主意打我们头上来,想得真美!”
迟放脸色一变:“……这嘴那么欠抽呢?”
迟砚及时打断小闹剧:“二哥,别逗他了。”
迟放:“行,他刚生完我不计较,羡慕死了,好吧?”
时钦:“你本来就羡慕,谁让你找的那男人不能生啊。”
迟放:“……”
病房里突然多了个小家伙,日子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七七一天得喝八到十次奶,哭是唯一的语言,一饿就哭,一哭时钦就嫌闹腾,让迟砚赶紧把“小老头”抱出去,哄可爱了再抱回来给他认熟脸。
方兰经验丰富,当年儿子迟放就是她亲手带大的,热情地天天往医院跑,手把手教赵萍和迟砚怎么给孩子换尿不湿,洗小屁屁,换衣服。
迟砚在时钦整个孕期里也看过不少育儿书,但空有理论,真上手带娃,动作难免生涩。尤其小家伙那么小,软乎乎一团,他抱在怀里都生怕自己一不留神用了劲儿,把孩子弄哭。
他心里清楚,方兰来这么勤,无非是他爸的意思。李望那边也给赵萍批了长假,于是迟砚干脆将孩子托付给两位奶奶照顾,没再另请月嫂。
他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着时钦,全程照料,也是没想到,时钦竟真涨出了点奶,腹部开刀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胸又开始疼了,涨得跟他哭了鼻子,骂骂咧咧的。
“操,就他妈赖你……”时钦脾气一下子窜上来,想自己好好一带把的纯爷们,怀孕的罪受了,剖腹产的刀挨了,孕期受激素影响导致胸前俩玩意儿肿成圆滚滚的小球,连带周围那圈都变大变鼓,丑得实在没眼看,以为生完就会恢复,怎么到头来还往外冒汁?偏偏医生过来检查后说什么挺好,要是想亲喂,可以尝试下,毕竟母.乳营养丰富……
“我受这么大罪——”
他后半句抱怨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温热的吻堵了个严实。
迟砚现在就怕时钦闹小情绪,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哄住他的傻子安安稳稳把身体养好就行。
“唔……”时钦被吻得晕晕乎乎,心里头那股委屈散了,脾气也跟着没了。等迟砚退开,他不舍地勾着对方手指把玩,语气都软绵绵的,“老公,要不你把七七抱过来,我喂他试试?医生不是说母.乳有营养嘛。”
“不用,七七喝得惯奶粉,听话养好身体。”迟砚俯身又吻了下时钦额头,看着他,眼神暧昧,“不是一直想做吗?早点养好,什么都听老婆的。”
时钦早憋得浑身刺挠,哪儿经得住迟砚这轻飘飘的撩拨,死闷葫芦总算不跟他假正经了。他立马安分下来专心休养,也就偶尔心血来潮,下床去瞅一眼孩子。至于那点涨出来的奶,本就没几口,最后全便宜了孩子他爸,等出院那天,已一滴不剩。
转到月子中心后,时钦才第一次正经抱起小家伙。
软乎乎的小身子一股奶香,乖乖窝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他,还是个大双眼皮,讨喜得很。时钦心头倏地一软,在那柔软的瞬间,终于真切地有了做爸爸的实感。
他伸出食指,极轻地戳了下那肉嘟嘟的小脸蛋,也第一次正经跟儿子打招呼:“七七,我是你爸,知道不?”接着又絮叨起来,“你说你命多好啊,投胎到我们家,以后给我乖一点啊,别调皮捣蛋,最重要的是不能哭鼻子!”
夏日的阳光斜溜进病房,照亮时钦低头逗弄孩子的侧影,迟砚悄然后退两步,用手机无声记录下了这一幕-
北城国际机场。
沈维路上堵了会儿车,火急火燎冲到接机口时,澳洲飞北城的航班早已抵达,乌泱泱的人群正陆续往外涌。
他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眼前忽然横过来一条花臂。对方拖着行李箱,身形挺拔健硕,目测快一米九,往他跟前一站,几乎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他下意识抬眼。
“沈维哥?”
沈维刚觉得眼前这人有点面熟,可男人浑身上下透着股野性,黑色工字背心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一头刺猬头嚣张地支棱着,跟他记忆里任何一个熟人都对不上号。
直到那声“沈维哥”落进耳朵。
他才猛地想起,高中里倒是有个讨人嫌的跟屁虫会这么叫他,紧接着想起时钦曾提过一嘴周焕的情况。
“真的是你!”周焕自来熟地拉起沈维的手,用力握了握,笑容灿烂,“还记得我吗?我是周焕,你以前私底下没少骂我,最喜欢骂我‘跟屁虫’,有印象吗?”
“……”沈维听得有些别扭,架不住周焕那扑面而来的热情,简单回握了下便抽回手,没再多打量对方。
他早过了年轻气盛的时候,这会儿面对当年嫌弃的跟屁虫,心里倒没什么波澜,只客气道:“记得,好久不见,听说你——”
“Victor!”一声呼唤从嘈杂声中传了过来。
沈维循声望去,看见大学同学正穿越人群过来,对方用一种诧异又暧昧的目光打趣他,那眼神里还掺着点不言而喻的遗憾,这误会闹大发了。
他没工夫跟周焕多寒暄,也完全没叙旧的念头,匆匆道:“我还有事,你也忙你的去吧。”
周焕莫名接收到一道略带敌意的目光,只见那个和他同一航班的韩国男人,热络地跟沈维来了个拥抱,两人随即用英文流畅地交谈起来,沈维显然没打算再搭理他。
“沈维哥!”
他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上前一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对沈维说:“这么久没见真想你,来加个微信。”顿了半秒,又紧跟着追问,“你跟钦哥还有联系吗?能不能把他的微信推给我?我也很想他。”
沈维闻言一怔。
周焕和周砚这兄弟俩不是一直有联系吗?怎么会连时钦的事都不知道?他刚才见到周焕,第一反应还以为对方专程回来,庆祝自己哥哥当爹的。
“你找时钦有事?”他随口问。
周焕自然知道这位学长从前就瞧自己不顺眼,也没打算往沈维跟前凑。
他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的笑,将态度放低了些,解释道:“确实有点事,也想找钦哥叙叙旧,方便吗?”
察觉沈维目光里的打量,周焕又补充一句:“对你来说可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真的很想见一见钦哥。”
北城另一头的月子中心。
时钦举着手机,对着沙发上正认真喂奶的某位奶爸疯狂抓拍,拍完就一股脑晒进了朋友圈,配文更是损得不行。
【奶爸喂奶咯!七七快半个月了,感觉长开了一点,不过哭起来还是像个皱巴巴的小老头,这点百分百随了闷葫芦!我说他小时候哭起来肯定也是个小老头,他都没搭理我,呵呵,这叫什么?沉默就是默认!】
动态刚发出去,沈维的微信消息就跳了出来。
沈维:【你猜我在机场碰见谁了?】
时钦回复兄弟:【谁?】
沈维:【你当年的小跟班,周焕。他说找你有点事,问我要你微信,还打听你在哪儿,看样子不知道你和周砚的事,也不知道他哥有了孩子,我就没多嘴提,开始还以为他是回来看七七的。】
时钦都快把周焕这号人物给忘了,突然纳闷,周焕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大老远从澳洲来北城干嘛?不是嫌机票贵么?总不能专程来找他的吧?那更邪乎了。
沈维:【他和周砚的关系好像没那么好,你这边要行,我把你微信发给他,不行我就帮你推了。】
冲周焕替自己那个不是东西的爹给闷葫芦道过歉,不肯用闷葫芦的钱,时钦就觉得这弟弟人还行,应该能处。
于是他回沈维:【他们兄弟俩关系确实淡了,因为周焕那爹不是个东西,坏得很,周焕不知道也正常,你把我微信发给他,我跟他聊聊】
沈维:【这小子让我觉得别扭,非常陌生,你小心点,问他有什么事,问出来了告诉我,我先安顿我同学。】
时钦:【都成硬汉了,能不陌生么,我看照片都吓一跳!】
沈维:【不是外形,是他给我的感觉不舒服。我把你名片发给他了,你别傻乎乎什么都说,看他怎么说,真不对劲就告诉周砚,我晚点找你。】
很快,时钦就收到了一条好友添加请求。
点开一看,头像是一张黄昏落日的照片,微信名还特正能量,居然叫“努力奋斗”,在澳洲当水管工,这名字倒也没取错,是挺努力奋斗的。
他刚改好备注,聊天框还没打开,周焕的微信消息就来了。
周焕:【钦哥,好久不见,我是周焕。】
时钦已经躺回床上,往沙发那边瞥了一眼,见迟砚喂完奶,正抱着小家伙哄睡,便自己先聊了起来,打字都轻轻的:【周焕,好久不见啊】
周焕:【一回国就在机场偶遇沈维哥,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能跟你说话,你现在在南城吗?我明天回南城。】
时钦一看就明白了,估摸澳洲没有直飞南城的航班,也可能是周焕正好回国,打算先找闷葫芦见一面,再转机回去,反正不是冲着他来的。
如果是后者搞不好会见面,他这头还没想好怎么回,周焕的消息又追着发了过来。
周焕:【钦哥,我知道你恨我哥,也一定不想看到我。加你微信只是想要个机会,能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也希望你能原谅我哥,他什么错都没有,全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是我的冲动和幼稚伤害了你们,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想弥补过去,可联系不到你,幸好今天遇到了沈维哥。】
时钦直接懵住,周焕在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涨奶是村长的小xp[可怜]
小剧场:
迟放:分手吧。
连戈:???
迟放:你不会下蛋。
连戈:好,今晚给你塞个蛋。
迟放:%¥&*¥#!
第76章 活着的意义
周焕:【你不想看到我,那就不见面。】
时钦被周焕那一大串文字弄得一头雾水,自己什么时候恨闷葫芦了?这小子怎么就伤害了他和闷葫芦?说得好像挺严重,却前言不搭后语。
可一转念,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迟砚可能还有什么事瞒着他没说。
怪不得过年不让周焕回来,联系方式也不给他……不对,这又说不通了,明年春节周焕不照样得回来么?闷葫芦当时全跟他解释清楚了啊,没道理忽悠他。
周焕:【钦哥,可以打语音电话说吗?只要十分钟。】
别说十分钟,时钦现在连一段完整的两分钟都挤不出来。自打小家伙出生,迟砚就全天围着他转,从吃饭喝水到擦身洗漱,包括上厕所,事事都亲自照顾他。
哪怕临时有工作,迟砚也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坐在另一头沙发上处理。也就今天方兰没来,迟砚要给宝宝喂奶,他才能跟周焕聊上这么两句。
余光瞥见迟砚抱着孩子站起身,时钦立刻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到枕旁,扭过头去轻声问:“老公,七七睡了?”
“嗯。”迟砚低声应着,托稳怀里睡熟的小家伙,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下时钦的额头,“我先把七七送过去。”
月子中心配的婴儿床,迟砚特意安排在另一间卧室,就为了让时钦能安静休养,既方便白天赵萍照看孩子,夜里月嫂起来也不至于吵到这边。
时钦总算逮着个空,怕打字耽误工夫,他缩进空调被里,赶紧给周焕发了条语音:“我在忙没空打电话,你直接打字说,到底怎么回事?一次性说清楚,我可以跟你见面。”
添加好友时就没对周焕开放朋友圈,时钦火速把备注改了,生怕留下任何痕迹被迟砚发现。紧接着,他又删除聊天窗口,连和沈维的聊天记录也一并清空,今天非弄个明白不可。
刚做完这一切,迟砚就推门进来了。
这闷葫芦实在能憋,抽一鞭子才肯转一下,时钦早对付出经验来了,这会儿倒格外沉得住气,不打算主动问。经验告诉他,问了有个屁用?指不定又跟他弯弯绕绕,说一半留一半。
操,孩子都生了啊!闷葫芦像话么?!
时钦现在一点也接受不了两口子之间有秘密,一想到迟砚可能有事瞒着他,他就不痛快,嘴都不想亲了。偏偏他还得把这份不痛快憋进心里,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见时钦有点打蔫儿,小情绪全写脸上,迟砚随即关上门过去,上床躺下,胳膊伸过去将人轻轻搂住,低声哄着时钦:“老婆,又不舒服了?”
担心迟砚瞧出端倪,时钦只好顺着话茬小声应:“嗯,刀口有点痒。”说完,他自己就忍不住整个人往迟砚怀里缩,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又闻了闻,才仰起脸,带点耍赖的语气问,“老公,你爱不爱我呀?”
迟砚深知产后缺乏安全感有多常见,这恰恰是他最怕的事。刚才也是赶巧,月嫂在卫生间,赵萍看孩子哭,着急冲奶粉,一时顾不上小家伙,他这才不得已离开那么一小会儿,顺手把孩子给喂了。
“爱。”他手臂收紧,将时钦更深地拥入怀中,沉声在他耳边慢慢说着,“小钦,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比我自己都重要。”
时钦听得心尖发烫,嘿嘿笑出了声,语气里满是得意:“这么爱我啊?”
迟砚:“嗯,很爱。”
时钦笑得更欢,黏糊糊贴着迟砚,乐道:“那我也这么爱你,很爱!”
“乖,”迟砚下巴轻蹭着他,声音里带出一点笑意,“睡觉。”
可惜时钦心里头还揣着桩要紧事,哪有半点睡意?他恨不能立马撬开闷葫芦的嘴,问个明明白白。
不过周焕的消息应该来了,横竖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索性闭上眼,任由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翻腾。
周焕觉得他恨迟砚,大概就是因为当年他把那封情书贴出去的事吧?这倒对得上。可周焕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说什么自己的幼稚和冲动伤害了他们,还想当面跟他道歉……
等等!
时钦猛地一个激灵,沈维去年圣诞节提过的话突然闪过脑海,当年是迟砚故意利用周焕当“工具人”来接近他的啊,闷葫芦后来不也亲口承认了么?
他全明白了!
那封夹在课本里的情书,一定是闷葫芦写了却不敢送,正好被弟弟撞破。周焕这小子,八成是想帮他哥一把,才偷偷把情书夹了进课本里。
所以周焕这么多年后悔的,想跟他道歉的,是指这件事?
当前因后果严丝合缝地对上,时钦心脏瞬间被一股沉甸甸的愧疚压住,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心疼他的闷葫芦,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却还这么爱他;也对不起周焕,让这傻小子扛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罪,后悔多年。明明一切的根源都在他身上,全是他一手造成的过错。
真正该道歉,该去弥补的人,是他。
“老公。”
“嗯。”
“我就是突然想到,”时钦很轻地说,“我以前对你那么坏,你为什么不恨我?还反过来对我这么好,这么爱我。有时候想想,我除了长得帅,好像一无是处。”
“别胡思乱想。”迟砚摸着时钦毛茸茸的脑袋,低声说,“怎么会一无是处?傻子,你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没有你就没有我,知道吗?”
时钦心口本就揪着疼,被这话一烫,酸意直冲眼眶。他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修来这么好的一个闷葫芦。
“对不起啊老公,”他声音发哽,哑着嗓子许下承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以后不跟你乱发脾气,做个好老婆。”停顿了下,他又坚定地补了三个字,“我保证。”
情绪低落是产后抑郁的核心症状之一。迟砚听着这承诺,心反倒被提了起来。即便时钦嘴里说着软和的情话,但那言语间讨好的意味和彻底的自我否定,让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
“时钦,”迟砚没再抱得那么紧,稍稍拉开些距离,好能看清时钦微红的眼睛。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你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做你自己就好。”
时钦没吭声,只是抬起手,指尖抚上迟砚的脸颊,指尖微颤着一点一点轻轻挪动,最后停在他左眼下方那颗泪痣上,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
迟砚任由时钦触碰,始终看着他,说:“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有错。”
“操……”时钦情绪彻底绷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吸着鼻子骂,“呜,你个臭闷葫芦,故意让我哭鼻子丢人……”
“好了,不哭。伤眼睛。”迟砚低声哄着,抽出胳膊下了床,拿来手帕,细细给时钦擦眼泪,连带哭出来的清涕也擦了擦,见擦不干净,转身又去卫生间拧了条热毛巾,好好给他洗了遍脸。
刚要把毛巾送回去,手腕便被一把攥住。
“洗干净了还不亲我一下?”时钦鼻音还没散,说着就仰起脸委屈巴巴地冲迟砚噘了下嘴。
迟砚看向时钦。
尽管从未说出口,但早在他童年那个夏天里,便觉得这傻子可爱得没边,怎么样都招人稀罕。
他俯下身,掌心扣住时钦的后脑,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时钦被亲美了,等迟砚从卫生间出来,他已恢复平日里那副大爷德行,理直气壮地使唤人:“老公,快给我按按脚。都赖你,害我哭鼻子睡不着了,按一会儿我就困了。”
迟砚稍微放了心,在床尾坐下,伸手握住时钦的左脚踝,慢慢揉捏起来,同时道:“我联系了骨科专家,等过两个月去看看。”
“嗯!”时钦捞过枕旁的手机,刚想把周焕说的事提一提,没等他开口,视线先被微信聊天框里那密密麻麻的字给钉住了,这小子在他微信里写论文呢?
他划拉着屏幕,一行行往下看,越划心里越沉,到最后彻底懵住了,指尖都僵在屏幕上。
【对不起,钦哥,你贴的那封情书其实是我写的,我哥他不是同性恋,我才是那个让你恶心的人。对你造成伤害真的对不起,你那时候对我太好了,我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你,后来听说你要出国,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忍不住写了情书,被我哥发现了,他说我幼稚让我撕掉,我当时跟着了魔一样就想把情书给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哥劝不了我,说帮我转交。】
【他想让我好好学习,瞒着我把情书抄了一遍,改了称呼,删了我名字,我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他牺牲自己来告诉我,你有多恐同,让我别再找你,他替我背下那些流言蜚语,还差点退学,被我爸赶出了家门。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我哥不是一个爸生的。】
【我哥真的很不容易,我六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他八岁那年来我家,我小时候不懂事还欺负过他,他一直让着我,什么都不跟我争,对我特别好,没有他我根本考不上高中,也没有今天。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是我毁了他的名声,他为了保护我,高考一结束就走了。】
【他一走我就变得特别痛苦,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干的蠢事,我怕他没钱上大学,直接跟我爸妈出柜了,求他们让我哥回来,错的人是我。可我的出柜反而让我爸妈觉得我是被我哥带坏的,他们又给我哥打电话发疯,叫他永远别回来。】
【后来我逃课,离家出走半个月,我哥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他叫我回去上学,他为我付出那么多,就是希望我把心思放学习上,我不回去反而辜负了他,对不起,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我个人情绪太重了。】
【钦哥,希望没让你觉得不舒服,是我年少无知,现在我已经足够成熟,也没当年那种幼稚的想法了。我旧事重提,只是想替我哥澄清,他真的不是同性恋,也早就有了女朋友。一切因我而起,他从来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你可能早就忘了,我现在突然提起很冒昧,也很过分。】
【我高考前在学校公告栏上出柜了,告诉全校我是个同性恋,我爸来学校狠狠揍了我,我才知道我哥当时有多疼。沈维哥那边我也会去解释清楚,还有当年和你一起玩的那几个人,我都会去解释。我哥为我牺牲了太多,我要把他当年为我丢掉的名声一点点找回来。】
【真的非常对不起。】
第77章 恨
大爷的,怎么周焕也是个同性恋???
时钦一时消化不了周焕发来的长篇大论,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真相与他先前的猜测简直南辕北辙……
所以,迟砚从头到尾就没给他写过情书?也没利用周焕故意制造机会?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纯粹是因为周焕老跟着他玩,才出现在他面前?
要是这样,时钦都不敢细想高中那些点滴,一想心就往下沉。记忆里那个闷葫芦确实冷淡带刺,就没拿正眼瞧过他几回,哪怕同在一个班级,也跟陌生人没两样。只有在为周焕出头的时候,那闷葫芦才勉强搭理他几下。
直到现在,他总算明白当年那股子说不出的别扭劲儿,是从哪冒出来的了。
沈维的怀疑没错,不是迟砚的行为逻辑很怪,是先有了“情书是迟砚写的”这个错误前提,才显得闷葫芦处处古怪。结果八竿子打不着,情书是他妈周焕写的。
他以前的怀疑也没错,迟砚上学那会儿从没对他表现出半点喜欢的样子,他当初到底哪来的底气,会觉得这闷葫芦喜欢他?不就纯靠那封情书撑着么?
记住他生日其实没什么好稀奇的,许聪他们几个在班里又不是没拿他生日开过玩笑,419等于for one night,那么好记。
怪不得在园区里碰上,迟砚没主动认他,认了也爱答不理的。
这不能多想,越想时钦就发现有不少窟窿。去年谈上以后,迟砚好像从来没主动说过喜欢他,一直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上赶着往前凑,就连第一次做那种事也跟倒贴似的。
操……他移开手机,望向低头专心给他按摩的男人,开始还挺乐观地安慰自己:算了,多大点屁事啊,以前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迟砚现在喜欢他不就行了?
往好了想,这闷葫芦还是他费了好大功夫追到手的。别管开头怎么样,眼下这结局不是挺好么,房子买了,股份和财产给他了,七七也出生了,他们要过一辈子的。
尤其迟砚还冒险为他挨过两刀子,把覃少宗那禽兽送进去了。
可自我安慰并不管用,时钦心里反而堵得慌,凭空多了个疙瘩。
他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自作多情和盲目自信,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好笑。合着他上蹿下跳拼命想引起对方注意,人家压根就没把他当盘菜,高二时迟砚也没偷偷盯着他看,是他自以为是的错觉,纯属自娱自乐,白演了场猴戏给人取乐。
原来闷葫芦是个直男啊,被他硬生生掰弯了?
他一下回过味来,迟砚去年那场相亲饭局,恐怕不全是拉皮条逼的。当时没有结婚计划,不代表将来没有,而他的意外怀孕刚好赶在争家产的浪尖上。
许是在迟砚那些弯弯绕绕里陷得太深,时钦被带得晕头转向,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真相没周焕说的那么简单,这闷葫芦肯定还藏着别的什么,不然为什么忽悠他?
这有什么好瞒的?
周焕迟早要回来,这事瞒得住么?实话实说能怎么着?非得绕这么大圈子忽悠他?就算是因为吃醋也不合理啊!
一个更冷的念头倏地冒了出来:迟砚到底有没有恨过他?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多年前那个他灌周焕喝酒的晚上,迟砚为了弟弟,当众冷眼凶他,砸酒瓶让他下不来台,还放狠话要弄他,那股狠劲儿很明显真想弄死他,不是装的……
应该是恨过的吧……
时钦望着眼前突然间变得陌生的男人,算是彻底认清了,他怎么都摸不透迟砚。沈维去年就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这闷葫芦的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
他不是没问过,甚至闹了回离家出走,傻逼兮兮地以为摸透了全部,结果屁都没摸着,就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忽悠了。
周焕要是不捅破情书的事,这闷葫芦是不是打算带进棺材里?
当初去留学真是为了他么?时钦现在高度怀疑,美国的大学多了去了,迟砚又不知道他去哪所,再说感情是去年才处出来的,怎么可能是为了他?拉皮条说是为了心上人,难不成另有其人?两人在国外谈过?又吹了?
再一琢磨,时钦更觉不对劲,迟砚在床上那老练的变态德行,花样多不说,舌头还贼灵活,他一坐上去就腿软遭不住,愣是被牵着鼻子走。第一次他虽然喝了酒壮胆,可没醉晕过去,死闷葫芦那么会折腾人,分明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
想到这儿,他忙不迭按亮手机屏幕,给沈维发微信:【当年我们班有女生去美国留学吗?】
沈维正坐在咖啡厅里和同学叙旧,时刻惦记着时钦的情况,手机刚震了一下,几乎是秒回:【有一个。】
生怕迟砚起疑,时钦把右脚往他腿上一搭,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黏糊糊:“老公,右脚也给我按按嘛,别光脚脖子,要整个脚,还有小腿。”
迟砚抬眼看时钦:“还不困?”
“快了,”时钦指尖飞快划拉了两下屏幕,又装模作样地放慢速度,随口扯谎,“我在刷那个宝妈论坛呢,楼主她老公出轨了,这男人真贱啊,我把帖子看完就睡。”
迟砚:“……”
见迟砚又低下头,时钦才抓紧问沈维:【谁啊?】
等了几秒。
沈维:【唐筱,成绩老前三那个,家里开厂的,忘了?】
时钦脑瓜子“嗡”地一下,瞬间就记起来了,这名字太叫他印象深刻。
迟砚当年收过这位女同学的情书,就因为目睹了那场表白,他心里憋着股邪火,暗地里跟迟砚较劲,转头就随便找了个隔壁班的女生当女朋友。
沈维:【那年同学聚会她没来,听说在美国定居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和周砚有关?周焕找你了吗?】
时钦盯着兄弟发来的消息,又瞥了眼坐床尾那儿的迟砚,明明有迫切想倾诉的冲动,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想自己可能还是太好面子了,不是没拿沈维当兄弟,是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丢人可笑,还他妈荒唐至极,都什么几把破事啊?最后只憋出一句自嘲:【我真傻逼啊。】
沈维:【出什么事了?】
担心沈维深究,时钦急忙找补:【没事,是我看网上说一孕傻三年,我怎么刚生完好像就傻了,周焕说了点以前的事,我都没什么印象了】
他紧跟着丢了个搞笑表情包,试图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盖过去。
沈维:【周焕说什么了?】
把他耍得团团转的正主就在眼跟前坐着,时钦有无数机会找迟砚问个明白。换作以前,他早炸毛了,非得揪住人衣领,逼对方把来龙去脉交代个一清二楚。
可这会儿他没有问的心思了,只觉得特别没意思。
他什么都跟迟砚说,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屁大点事都不瞒,迟砚却瞒他。
凭什么总是他追着讨一个解释?这死闷葫芦倒跟挤牙膏似的,按一下挤一点,害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猜来猜去,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把心里话吐干净?刚才还说很爱他,结果就这么爱他的?他们不是两口子吗?
说白了就是没把他当回事儿!
光嘴上挂着爱爱爱,爱个几把啊?爱他哪儿呢?能列出个一二三来么?全是虚的!什么“活着的全部意义”,去他大爷的!他要真对闷葫芦这么重要,倒是别藏着掖着啊?!
短短几分钟,时钦心里狂风暴雨,把自己给憋伤了,胸口闷得发疼,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
他得狠狠收拾这个气人的锯嘴葫芦,大不了就一拍两散,这日子不过了!孩子……孩子不要了!爱他妈谁谁!反正他有钱!去哪儿都能潇洒!
他先给沈维回消息:【没说什么,就聊了下以前我们一起去游戏厅玩,还有打台球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他说明天回南城,以为我在南城呢】
刚回完,周焕的消息又来了。
努力奋斗:【钦哥,你还好吗?对不起,让你不舒服了。】
怎么会好?好个屁!时钦腿脚被按得舒舒服服怪享受,可惜憋着一肚子没地儿撒的气,肺管子都要气炸了。
他忍了又忍,实在气不过,冷不丁抬高脚,不轻不重地往迟砚那死嘴上一踹,脚心还蹬着柔软的唇碾了两下,恨不得碾开了,但也没痛快多少。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道闷葫芦有没有亲过别人,那舌头有没有……
迟砚猝不及防地亲上一只脚丫子,他没躲开,只抬起眼,目光先锁住时钦的脸,将那张漂亮脸蛋上每一丝情绪的细微变化,都看进眼里。
这傻子从刚才就不对劲,身体还没完全养好,就这么瞎胡闹。
“看什么,”时钦悻悻地放下脚,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酸溜溜的醋味儿,“你啃我脚啃得还少啊?给你亲两下过过瘾。快继续按,再按一会儿我真的要睡了。”
迟砚没说话,目光从时钦脸上移开,掠过他手里攥着的手机,继续帮他按摩。
时钦这才回复周焕:【早过去了,我谁也没恨,以后别再提这事了】
努力奋斗:【真的?要不你还是恨我吧,这样我心里好受点。】
“……”这什么受虐狂?时钦无语,赶紧问:【听说你哥在北城混,他知道你回来吗?】
努力奋斗:【我没告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钦哥,你回南城了吗?】
时钦已经被搅得疑心病都犯了,明知周焕没理由骗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嘴:【你哥女朋友是谁?还在谈不?我正好来北城出差,请你们兄弟俩吃顿饭,你叫他把女朋友也带上】
等了半分钟没动静,时钦指尖点了点屏幕,有点不耐烦,得长话短说快点结束,全然未觉迟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正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
努力奋斗:【我没见过,他大学里谈的,是他同学。其实我跟我哥不常联系,不清楚具体情况,他工作很忙,应该没时间,要不我们吃,再叫上沈维哥?】
大学里谈的……
时钦随口敲了句:【你不问怎么知道他没时间,难道他恨我?不想看见我?】
又等了一分多钟。
努力奋斗:【钦哥,是我单方面想帮我哥澄清,他不知道。过去那么久了,他现在生活挺好的,我不想揭他的伤疤。但也不应该打扰你,对不起,我亏欠我哥太多,也伤过你,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做才能弥补你?】
“……”
时钦心里那疙瘩被这话一刺,嘭地炸开在胸腔里,闷痛密密麻麻地漫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不知道说什么了。周焕话里话外那点意思,不就是在暗示迟砚恨过他么?不想看见他呗。
他又不傻,他当然知道那事对迟砚的伤害有多大,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恨的吧?何况那时候的迟砚根本不喜欢他,只会更恨。要没迟放帮忙,可能大学都念不了吧?
早知道情书是周焕写的,他去年才不勾搭闷葫芦,他不要面子的吗?!
沈维:【时钦,别让我担心,真有事和我说。】
看到好兄弟新发来的消息,时钦鼻腔一酸,这世上除了赵萍,就只有沈维是能让他毫无保留去信任的人。现在,也只有沈维能帮他一把-
咖啡厅里。
沈维到底放不下心,刚准备给周焕打个语音电话问问情况,时钦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小钦钦:【沈维,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帮我支开周砚半小时,就跟他说有很严重的事要单独说,关于我的,随便吓唬他,只要把他骗出去就行】
沈维神色一凝,迅速回复:【出什么事了?我马上过去。】
小钦钦:【现在说不清楚,等我弄明白了第一个告诉你,你帮帮我吧,快来,求你了,我先删除聊天记录,别给我发了】
时钦一定出了事。
沈维顾不上再和同学叙旧,冲出咖啡厅,火急火燎地驱车赶往月子中心。路口红灯亮起,他一个语音电话拨给周焕,刚通就劈头盖脸地问:“你对时钦说了什么?”
“沈维哥,我是同性恋。”
“……”沈维直接一懵。
“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其实我也看你不顺眼,不过还是很谢谢你让我联系到钦哥,晚上见面说?我请你吃饭。”
沈维猛地反应过来,这局面或许是自己间接弄出来的。隐约猜到什么,他对时钦的担忧瞬间飙升,当场教训周焕:“你他妈的,这么大的事在机场怎么不说?你以前是不是喜欢时钦?!”
“是啊,你不也喜欢他吗?钦哥一对我好,你就处处针对我,连我哥也不放过,心眼儿真小。”
“……”沈维错愕了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从未低估迟砚,却实实在在低估了周焕,当年那个老实巴交的腼腆学弟,竟是个绵里藏针的主。
后方车辆鸣笛催促,沈维猛踩油门,方向盘被他攥得很紧,他单手控车,冲电话那头低吼着警告:“有胆子请我吃饭是吧?今晚我就他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时钦要出点事,别说我,你哥第一个饶不了你!”
“什么意思?”
“少废话,你先一字不落地给我解释清楚!”
午后的北城,日头毒得晃眼。沈维一路踩着油门超速,硬是在疾驰中分出神听完了周焕的解释。关于那封情书的真相让他心惊,可想而知,时钦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那么好面子的人,得多难受?没人能忍受被当成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哪怕这谎言的出发点是善意的,沈维也觉得迟砚做错了。而迟砚那些从前怎么想都不太合逻辑的行为,此刻反倒全说得通了,时钦又怎么可能不急?
“你别再添乱了,哪凉快哪呆着去。”沈维再次警告周焕,“我马上到月子中心了,我去处理。”
“月子中心?到底怎么回事?”
“你这死小子还有脸问?你哥做爸爸了知道吗!”沈维当年就想揍周焕了,积压多年的火气全蹿了上来,“孩子是时钦给他生的,他们两口子过得好好的,你他妈一回国就准备挖墙角?真出息,赶紧滚回澳洲修你的水管去!”
“挖谁的墙角?我那是年少无知……”
“真他妈想揍死你!”沈维一把掐了电话。
“……”仍在机场的周焕凌乱了许久,比起相信时钦能给他哥生孩子,他宁可相信是沈维这个学长疯了,心眼儿小成这样,多少年过去了还开这种幼稚玩笑-
等沈维赶到月子中心,迎头就先撞见赵萍满脸焦灼地冲他比划手语。他看不懂,一旁正抱着孩子喂奶的月嫂连忙解释,说时钦自己坐着电动轮椅跑了。
当时的情况是:迟砚在次卧接电话,月嫂在里屋给孩子洗屁股换尿不湿,赵萍倒是在客厅那头的阳台,可她耳朵听不见。时钦就这么逮着几分钟空当,悄无声息地跑了。等迟砚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二十分钟。
沈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径直冲迟砚跟前,问:“你怎么不看好他?!”
迟砚没理会沈维,刚好凌默的电话打进来,他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迟总,人已经拦住了。但时钦情绪很激动,我没法劝,他不肯回去,我们现在在月子中心东门口外头那条路边的树底下。”凌默低声提醒了句,“他说不想看到你……你这个大忽悠。”
接到弟弟周焕回国的来电时,迟砚便已了然于心。他唯一没料到的,是时钦这个平时半步都离不开他的傻子,竟会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跑出去。
他沉默了几秒,对着电话那头沉声吩咐:“你把电话给他。”
很快,听筒里传来时钦带着哭腔的嘶吼:“你这骗子!就知道忽悠我,把我当猴耍得团团转,什么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你心里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
他喘着气,声音抖得厉害,却依旧狠狠控诉着:“我他妈早警告过你了!叫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跟我弯弯绕绕,你这辈子活该打光棍!结果你还耍我,我操你大爷的!”
“意识到了,是我的错。”迟砚指节紧攥着手机,克制地放缓了语速哄着时钦,“外面热,容易中暑,先回来好不好?小钦,我去接你。”
“你敢过来试试!”
时钦的吼声炸开,沈维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目光扫到迟砚握手机的右手,手背青筋绷得凸起,显然是忍到了极致。
他抬手轻拍了下迟砚的肩,用手势和口型示意自己先过去稳住时钦,把人接回来。见迟砚微一点头,沈维转身就冲出了门。
“老婆,”迟砚喉结滚动,妥协地安抚着时钦的情绪,“那我等你回来。”
“谁他妈是你老婆?你有把我当回事么?你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忽悠我!我现在正式跟你分手了听见没?孩子我他妈也不要了,就当你是用钱和股份买的,反正我不亏,以后想要再找别人生,找个真正的同性恋去,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啊?敢这么耍我,真把我当傻逼了?!”
时钦的一连串气话,像刀子一样往迟砚心口上扎,他强迫自己放慢呼吸,把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涩意压下去,极力冷静下来,才哑着声开口:“别说气话,我会解释。”
入伏的北城,日头毒辣,连风掠过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时钦吼得呼吸急促,胸口直喘,心底暗骂自己真他妈废物,一点都沉不住气!
要是能熬过这破月子把身体养好,也不至于虚成这副样子,跑都跑不出二里地,连让那死闷葫芦尝尝教训都做不到。
听迟砚说会解释,他才勉强收住点脾气,胡乱抹掉那点不争气的眼泪,冷哼道:“谁敢信你的解释啊?还想接着忽悠我是不是?”
“所有事我都会解释清楚,回来好不好?”
时钦已经热出一脑门的汗,身上也黏得难受,没跑多远就先把自己累垮了,心里头早开始打退堂鼓,想回去吹空调,让闷葫芦伺候他洗澡,再抱他睡觉。
午觉耽搁到现在没睡,他这会儿困劲上来了,打了个哈欠,抬手揉揉眼睛,索性随便揪出个问题,打算探探这闷葫芦的诚意:“那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恨过我?”
谁知那头静了下来,半点声响都没有。
时钦攥紧了手机,语气硬邦邦的:“说啊,别想糊弄我,再有一句假话,我真的跟你分手。”
又等了好一会儿,对面的沉默压得人莫名心慌。时钦在聒噪的蝉鸣里,仿佛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还有漏了半拍的心跳。
终于,迟砚的声音传了过来,低沉,缓慢,带着重量,一下砸进他耳朵里。
“嗯,我恨过你。”
时钦眼眶猛地一热,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第78章 不要恨
大热天的,沈维来回跑出一身汗。
冲到东门外,老远就看见时钦坐在轮椅上哭得稀里哗啦,凌默在边上,一手打电话一手递纸巾。时钦抓过来就往地上狠狠一摔,冲凌默吼了句:“别拦我!”
沈维大步过去,弯腰捡起地上那包纸巾,抽出一张,蹲在轮椅前给时钦擦脸。刚抹掉,新的眼泪又往外冒,跟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根本止不住。
“时钦,”他慢慢给时钦擦着,“今天是我的疏忽,不管怎么样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先回去行吗?”
时钦眼泪一个劲儿地掉,越哭越嫌自己窝囊,挥手打开沈维,死死低下头,还是没憋住,抽噎着挤出一句话来:“周砚他……他恨过我……”
沈维立刻道:“可他也爱你。”
时钦当然知道迟砚爱他,也早猜到这闷葫芦心里憋过恨。可真当迟砚亲口说出来,他浑身上下都像被针扎了一遍,密密麻麻的疼,愣是接受不了迟砚恨过他的事实。哪怕自己当初再浑再不是个东西,迟砚也不能恨他。
“他恨过我……”
时钦整个蜷在轮椅里,脊背微微弓着,跟被抽了魂似的。只剩这句呢喃在舌尖上反复打转,仿佛多念几遍,就能逼着自己正视迟砚当年到底有多恨他。
“爱和恨,不冲突。”沈维说得认真。
“我太混蛋了……”
看时钦彻底陷在情绪里自责,肩膀都在发颤,沈维恨不得把周焕拎过来暴揍一顿。迟砚现在更不能出现,他想了想,抬头冲凌默递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先回避。
等人走远,沈维迟疑了下,才狠心开口:“时钦,你知道吗?我以前讨厌过你。”
时钦像是没听见,他脑子里塞满了迟砚那句“恨过你”,堵得他心口发慌,当时便撂了电话,以为不听就不会再难受,结果迟砚的声音这会儿还在他耳边回荡。
“为什么会讨厌你,”沈维说得很慢,试图把时钦从牛角尖里拉出来,“因为那时候你就是个思想简单的直男,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意,还总当着我面和其他男生玩得要好。我嫉妒过,吃醋过,背地里找过周焕和周砚麻烦。”
见时钦抬起脸,似乎听进去了,他接着往下道:“可说到底,根源还是在你,是你让我痛苦。我改变不了你,只能尝试躲着你,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慢慢就变得讨厌你,心里怪你为什么看不见我的痛苦,还整天和周焕嘻嘻哈哈,一起打游戏打台球,让我教他做题,有段时间我真不想看见你。”
时钦愣了好几秒,喉咙发紧,终于张了口:“对不起啊沈维。”
“你看,你说对不起了。”沈维声音轻了些,“你有什么错?你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说出来很卑鄙,相当于把我的痛苦强加给你,让你来替我扛,这就不是你该承受的。”
时钦脑子里猛地窜出一念头,为什么沈维不是那个闷葫芦?为什么迟砚不能早点喜欢他?
不要恨他。
“懂了吗?”沈维看着时钦,“周砚是因为爱你,才恨你。他的痛苦只会比我当年多得多,我能走出来,他不行。刚才你们打电话我就在他旁边,我看见了,他在害怕。”
时钦大脑空白了一瞬,从来没想过,也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个总一声不吭的闷葫芦,会露出害怕的模样。
“你就记着他恨过你,”沈维问时钦,“那你想过没有?连我都不敢给你这个直男写情书,他敢吗?也就周焕那个蠢货,脑子一热就写了,不考虑后果。”
“周砚肯定和我当初想的一样,怕自己那点心思毁了你,怕带你走上弯路。可他弟弟这么做了,还他妈死活不听劝,我要是他,我也这么办,你这边没法控制,还不能管管那个蠢货了?”
时钦忽然想起去年夏天,是他自己,变着法儿往迟砚跟前凑。
原来闷葫芦真的只是以为他恐同,才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沈维拍了拍轮椅扶手,最后道:“人都自私,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碰。我不是帮周砚说话,七七都生了,你们是一家三口,你也做爸爸了,有时候任性解决不了问题,两口子之间多沟通,多站在彼此的角度想一想,就算是为了孩子,对不对?你想七七失去另一个爸爸吗?”
“……不想。”
见时钦总算不再掉眼泪,沈维蹲得腿都麻了,撑住膝盖缓缓站起来。一扭头,凌默还在不远处盯梢,他估摸着迟砚肯定急疯了,便绕到轮椅后边握住推手,刚要往月子中心门口走。
“沈维。”
时钦哑着嗓子,轻声叫住他-
过分安静的房间里。
迟砚坐在沙发上,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张空了的床。不久前,时钦还窝在那儿,闷闷地跟他怄了会儿气。
从生下孩子后,时钦没少闹过这样的小脾气,几乎每日一闹,但每次都很好哄。麻醉过了刀口疼,他俯身多亲两下就弯了眉眼;涨.奶涨得委屈掉泪,把人圈进怀里再亲两下,就乖乖蹭着他撒娇。只要多亲那么两下,多说两句时钦爱听的情话,这傻子就嘿嘿直乐,然后抱紧他,用软软的声音,一遍遍地说着爱他。
迟砚从始至终防的都只是产后抑郁,时钦任何一点情绪起伏,他下意识先往这方面想。
哪怕今天时钦明显不对劲,他也没往情书那件事上想,更不知道周焕会突然回国,又是那么地巧,赶在他坦白之前,通过沈维联系上了时钦。
他以为,这傻子已经被他拴牢了,这辈子离不开他了。
迟砚忘不了时钦的孕晚期,肚子挺得老大,整个人完完全全地依赖着他,身子最重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只能乖乖等着他来抱。
那是他最贪恋最踏实的一段时光。时钦一天能喊他八百回,从白天缠他到夜里,二十四小时离不了他,上厕所也得靠他扶前面,擦后头。偶尔时钦还会害臊一下,红着脸蛋埋进他颈窝蹭来蹭去,软乎乎地跟他撒娇:“老公你对我真好,给我把屎把尿的,爱死你了,没你我自己怎么活啊。”
时钦总把“爱”这个字眼挂嘴上,离不了他的那些日子里,时钦每时每刻都在爱他。
他心疼时钦怀孕受苦,可心底某个角落,又藏着点见不得光的盼头,孩子永远别生下来,就让时钦这样一辈子依附他而活。
他溺在时钦给的一句句甜言蜜语里,忘了形。
手机嗡嗡震起来,来电显示“凌默”。
迟砚随即接通。
“迟总,时钦情绪看着稳定下来了,沈维确实一直在劝,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凌默的声音从听筒里急促传来,“我在这儿怕是容易刺激他。”
“嗯,”迟砚捏紧了手机,“你下班吧。”
“迟总。”
听凌默欲言又止,迟砚道:“说。”
电话那头,凌默没多思考,直言道:“在自己媳妇儿跟前还戴面具,早晚得打光棍。我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多两句嘴,想建议你老实认错,需要的话我去买块搓衣板。”
“……”
通话结束后,迟砚翻看着私密相册里偷偷拍下的上万张照片,最后停在某张熟睡的侧脸照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即便没助理提醒,他也早打算坦白一切。原计划是等时钦出了月子,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所有事摊开。既包括他自己,也包括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只是他的内心太阴暗太肮脏了,时钦那么单纯一傻子,知道了真实的他,得怎么想?还会像之前那样,把“爱”挂嘴边,黏着他不放吗?
隐约传来的婴儿啼哭,划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定位出现在某酒店,迟砚没能等到时钦回来,敛了敛心神起身出去,见月嫂正抱着孩子,赵萍在冲奶粉。他从月嫂手里接过孩子,小家伙哭得厉害,嗓门响亮,小脸通红,侧着小脑袋往他胸口拱,小嘴张着直哼唧找奶,可怜巴巴的。
赵萍及时把奶瓶递过来。
他坐下给孩子喂奶,奶嘴刚碰到那小嘴,小家伙立马含住,嘬得又急又使劲,那副猴急样儿跟时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七七睁着黑亮的眼珠子,一边“咕咚咕咚”地喝着,一边眨巴着眼瞅爸爸。明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看不清人,迟砚还是低下头,凑近些让儿子看他,他也仔细认真地,看着时钦辛辛苦苦给他生下的这团小软肉。
小家伙喝完奶,眼睛还睁得圆溜溜的,瞧着精神头十足。
迟砚守在婴儿床边,指尖轻轻勾了勾那肉乎乎的小手,声音低下来:“七七,爸爸要去把你那个哭包爸爸找回来。”
手机忽然一震,他点开,见是沈维的微信消息。
沈维:【时钦在酒店睡着了,哭着睡着的,我把地址发你,赶紧过来!】-
酒店这边。
沈维一通折腾,累得够呛。大学同学那儿还等他过去,时钦这儿却钻进了牛角尖,非要给迟砚一个深刻的教训,结果自己一到酒店就开始哭,边哭边骂自己没出息,委屈巴巴地说着想老公,想宝宝,这事闹得……
他说送时钦回月子中心,时钦又死活不肯,抱着枕头蜷在床上默默掉眼泪,哭着哭着倒睡了过去,终于消停。
一个小时后,沈维总算把兄弟那老公给盼来了。
怕吵醒时钦,他没敢大声,将迟砚堵在门外,压着嗓子说:“今天这事导火索是我,我的错我道歉,可你问题更大,情书这么严重的事你都敢瞒着时钦?你知不知道他多难受?他产后情绪不稳定,你还让他哭,要我说当年你一点都不冤,你完全可以把情书撕了,直接骗周焕。”
见迟砚顶着张没表情的棺材脸,不吭声,沈维看着就来气:“我他妈帮你说了多少好话打圆场?你先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真为了周焕学习考虑的自我牺牲,还是早动了心思?你什么时候开始惦记时钦的?不解释清楚,我真动手了。”
狠话刚撂下,就见迟砚递过来一张照片。
沈维下意识接过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画面里两个小男孩勾肩搭背地靠在一起,对着镜头比剪刀手,都在笑。
他瞬间怔住,捏着照片的指尖收紧,反复打量,又猛地抬头看向迟砚。照片里其中一男孩左眼下方有颗浅痣,没迟砚左眼下这颗来得清晰,但位置一模一样,而那眉眼轮廓,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你怎么会……”
迟砚垂着眼,抽回那张照片,看着笑得开怀的那个小少爷,只道一句:“从八岁开始。”
“……八岁?”沈维彻底惊了,毛都没长齐的年纪,这货就开始惦记时钦了?
“今天谢谢。”说完,迟砚直接推开沈维进了房间,反手便将人关在门外。
门在沈维眼前“咔”一声关上,他盯着门板,这回是真服了,忽然想,自己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哦想起来了,在玩小霸王-
时钦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还做了个糟心的梦。
他慢慢睁开眼,眼皮酸得发胀,房间里窗帘拉着,黑漆马虎看不清,愣了下神才想起来自己不在月子中心。
委屈顷刻涌上来,他抿着唇暗骂,那死闷葫芦怎么还不来给他认错?是不是在想着要怎么糊弄他?还是没脸过来了?
鼻子一酸,眼眶又开始发烫,时钦狠狠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真他妈窝囊,是男人就该硬气地站起来,大不了杀回月子中心……大爷的,凭什么自己上赶着啊?
“沈维,”一出口声音就哽咽了,他难过地问,“周砚给你打电话没?”
“没打,他直接过来了。”
“……”时钦吓一大跳,这熟悉的嗓音竟从身侧传来,床上什么时候躺了个人?!
不等他反应,整个人就被裹进一个结实滚烫的怀抱里,那嗓音贴着他耳朵又响了起来。
“时钦,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克制自己。”
“啊?”时钦听得一懵,忘了发飙。
“你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这闷葫芦在说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第79章 兑现承诺(二合一)
“是你先忽悠我的,有脸说——”
时钦话还没嚷完,嘴就被堵住。迟砚只是重重贴了一下,很快退开,调戏他似的,哪有半点认错的态度?
再琢磨那句“不再克制”,他冷不丁想起迟砚去年在民宿里的那副禽兽行径,慌忙挣扎起来,光用口水扩多难受啊,也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油……操,想他妈哪儿去了?!
这死闷葫芦绝逼是在给他下套,时钦又恼又臊,嘴里骂了句“禽兽”,黑暗中胡乱一挥手,“啪”地一声脆响,竟结结实实往迟砚脸上扇了一巴掌,他呼吸都停了。
“学会打人了?”
“你……”时钦缩回手,嘴上还十分硬气,“活该,谁让你抱我的?”
刚想爬起来开灯,整个人又被稳稳捞回那结实滚烫的怀抱里,这下完全挣不开了,迟砚的呼吸贴着他耳根扫过,带起细微痒意,他身体不禁一哆嗦。
“我让抱的。手劲真小,下次用力点。”
“……”时钦一噎,一口气差点呛住。前一秒只觉得这闷葫芦认错态度不端正,这会儿简直罪加一等,还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在犯什么毛病?
他闻到迟砚身上带来的淡淡奶香味,跟着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妈跟你这死骗子分手了,别抱我!”
“我刚才说过什么?”迟砚下颌抵着时钦发顶,把他抱紧,“你没有选择。”
“少放屁,”时钦又开始挣,奈何体虚使不出多大劲儿,浑身上下也就一张嘴还能逞能,“你装你大爷呢?没有选择的是你,我去年就给过你机会了,打你的光棍去吧,反正我帅,多的是人喜欢我,谁稀罕你啊。”
“再提分手,”迟砚的声音沉下去,“我真把你拴起来。”
“……”时钦错愕。
房间里太黑,感官反倒被放大,让他清清楚楚听出迟砚声音里那点警告,不像在开玩笑。
他立刻抡起胳膊使劲儿推迟砚胸口,咬牙切齿地臭骂:“你错了还敢威胁我?来了还不认错,还他妈跟我横?我去你大爷的,滚,给老子滚。”
“小钦,我知道你会贴那封情书。”
迟砚一句话落下,便止住了时钦的挣扎。
时钦脑子瞬间卡壳,迟砚这话什么意思?早就猜到他会把情书贴去学校公告栏?知道了还……不是,这不疯子么?哪有上赶着毁自己名声的?
操,他就猜到真相没周焕说得那么简单,这死闷葫芦果然藏着别的什么!
架不住旺盛的好奇心,时钦干脆枕着迟砚的胳膊不动了,手往下一探,掐住迟砚腰侧,狠狠一拧,既无辜也理直气壮:“是你让我用力点的,给我说清楚,我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从李望那儿听说园区新来的小保安是时钦起,迟砚便彻底信了命运。
老天挑这个让他棘手的节骨眼捅破,自有它的道理。何况今天不说清楚,以时钦那上房揭瓦的性子,能跟他闹到天亮不带歇,又不知得哭多少回鼻子。
他抬手揉了揉时钦的头发,动作放得轻:“你身体没养好,能不能听话?”
这话一出,时钦脸色立马绷紧了,手还掐在迟砚腰上,力道又重了点,反警告他:“你当年肯定干了什么不敢让我知道的事,心虚才忽悠我的,不想分手就全招出来,再敢糊弄我,我不光跟你分手,孩子我也他妈带走。”
“我提醒过你多少次,”迟砚在黑暗里紧紧贴着时钦,“离周焕远点。”
“……”时钦一时语塞,难道这闷葫芦早就发现周焕是个同性恋了?
“你怎么做的?转头给他送东西,带他出去玩,进他房间,坐他床,当着他面说睡就睡,露着腰撅着屁股给他看。”迟砚一条条给时钦数过来,“故意勾引他?”
“……”时钦听得发懵,脑瓜里翻遍了记忆也没半点印象,当即反驳,“你放屁,我什么时候勾引他了?除了我妈,我这辈子屁股就只撅给你看过,你这么冤枉我?”
迟砚至今还记得那个画面。
高三刚开学,南城的秋老虎正烈,日头毒辣。那个周六下午,时钦拎着两杯星冰乐敲开他家门,没看他一眼,直奔周焕房间,一待就是整整一小时。
他找了个检查功课的由头敲开弟弟房门,周焕竖起手指“嘘”了声,小声说时钦刚睡着。他视线一转,便看见时钦侧趴在床上,安静睡着。那短袖下摆卷上去一截,露出腰窝,细腰凹出道弧线,左腿还屈着,裤腿抽到膝盖,露出白净光滑的小腿,两只脚也光着,又白又嫩。趴着的姿势把休闲裤布料绷紧了,将时钦身上唯一带肉的地方裹得饱满翘挺。窗外阳光穿透玻璃,落了他满身,给这平日里气焰嚣张的小混混镀了层光,看着软乎乎的,再没半点攻击性。
那天夜里,迟砚做梦了。他把时钦摁在那片阳光里,折腾得又凶又狠,时钦哭红了眼,老老实实地跟他认错,还乖乖地答应他,会远离周焕。
此后的无数个日夜,这样的梦,再没断过。
“又开始装哑巴了?”时钦不爽地推了迟砚一把,“说情书就好好说,扯什么我勾引人的屁话啊,少给我转移话题扣帽子!”
“你幼稚,好面子,自尊心强,”迟砚开了口,“被同性恋表白只会觉得丢人。身边人再一起哄,你就容易上火,干出些不过脑子的事。”
“……”时钦听愣了神。
“从高一开始,我一直在观察你。”迟砚接着说,“我尽量不被你察觉,你还是注意到了我,对我产生敌意,带着沈维一起,有事没事找我麻烦。这封情书如果是我写的,沈维一定会生气,说些拱火的话。”
时钦:“啊。”
迟砚:“我把情书夹课本里,先让许聪发现。这人爱看热闹,又幸灾乐祸,会第一时间告诉你,顺便再拱把火。”
时钦脑子听懵了,原来不是他自以为是的错觉?这闷葫芦居然从高一开始就偷偷盯着他看了?那为什么要闹大呢,这不等于亲手毁自己前程么!
“你搞什么啊?”他着急问。
迟砚:“让你彻底恐同。”
时钦:“……”
“沈维也好,周焕也好,他们都没机会再接近你。”迟砚声音没有起伏,把自己最初的阴暗心思一点点剖出来,“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碰。”
“……”时钦心头一跳,还真让沈维说中了。
所以迟砚根本不是为周焕,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操,敢情这闷葫芦连沈维对他有意思都早看出来了?!
“时钦。”
时钦下意识地“啊”了声,迟砚的声音又沉又缓,字字说得一本正经,像在给他下判决。
“你的人生从那时候起,已经被我决定。只有两条路,要么跟我走到底,要么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你选了第一条,这辈子我不会放过你。”
“……”时钦听得一愣一愣,忍不住低骂出声,“你是不是傻逼啊?当时差点被退学,你后爸还赶你走,要没迟家怎么办,你的人生就毁了啊!”
迟砚只平静地说了句:“没有你的人生,怎么过都一样。”
时钦瞬间失语。
“不止是为了让你恐同,”迟砚停顿两秒,最终摊牌,“我借着这事,彻底脱离那个家。除了周焕,我对那两人没什么感情,刚好成年了,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没利用价值,我不用再寄人篱下,就让周焕他爸来跟我断个干净。”
听迟砚用那样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时钦惊住了。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合着从头到尾都是这闷葫芦一步一步算好的?连他和他身边每个人会怎么反应,都摸得透透的……
他后知后觉,打了个激灵,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呢?
“初三之前,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黑暗里,迟砚始终紧贴着时钦,声音压得很低,慢慢说起过往。
那是初二寒假里的小年夜,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周焕奶奶突然病重住院,急需用钱,他继父周志刚愁得喝了半斤白酒,本就嫌家里多他一张嘴,多一份开销,趁他母亲叶梅带周焕出门买年货,把他拽进客厅当了出气筒。
他没有反抗,只是抱着头,任由拳脚狠狠砸在背上,耳边是男人不堪入耳的咒骂,周志刚啐着唾沫骂他“赔钱货”,北城有个那么有钱的亲爹,还死赖在这儿白吃白喝。
“他知道迟家不会认我,拿我撒火罢了。”迟砚语气很淡,“做饭做家务我妈也行,我天天做没用。后来有了点用处,能辅导周焕功课,省了请家教的钱,他看我顺眼了点。”
“操,这老畜生……”时钦听得心口直抽,不久前撂下的狠话和警告全忘了,胳膊一伸就把迟砚搂紧,“老公,他打你哪儿了?打了多少次啊?”
“没事,过去了。”迟砚亲了亲时钦的额头,“那时候太小,没能力,得先活着,学也得上,我习惯了忍耐。更重要的是,还没找到我想找的人。”
“找谁啊?”时钦插嘴打断。
“一个傻子。”迟砚说着,又蹭了蹭时钦毛茸茸的脑袋。
“……你,”时钦险些要炸毛,“妈的给我正经点啊。”
“南城太大,我找不到那个傻子。”迟砚陷入回忆,“后来在中考前的一个周末,那傻子突然出现,他骑着辆黑红色山地车,像风一样从我身边擦过去了。”
“……”时钦又是一惊。
哪怕记性再差,他也记得初中那辆黑红相间的山地车,是他爸韩贤特地给他买的生日礼物,进口货,骑进学校拉风得要命,班里男生没一个不羡慕的。
“他朋友在后面追他,喊了他的名字,我也追,坐公交跟去了新华书店。我在书架后面偷偷看了他很久,确定他是我要找的傻子,听他说要去城北高中,我改了志愿。”
“你……”时钦这回何止是惊住,一整个吓傻了,怎么还有这么一出?想起迟砚那拔尖的成绩,他从迟砚颈窝里抬起头,“你原本志愿是什么?”
迟砚:“一中。”
“我操!”时钦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一拳打在迟砚肩上,劲儿不大,嗓门却大得惊人,“你他妈疯了啊?能上一中你去城北?还有你躲在书架后面算怎么回事?跟做贼似的,直接出来找我啊!”
他说到一半猛地卡住,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又揪着迟砚的胳膊追问:“奇了怪了,你找我干什么?怎么会认识我?”
“等会儿解释,”迟砚声音低了点,“当时有点紧张。”
“……” 时钦还是头一回听迟砚说这种话,登时乐了,“你这装货还会紧张?我看你脸皮厚得很。”
“穿得不太好,”迟砚说,“形象不行。”
时钦心里一软,躺回去窝进迟砚怀里,胳膊刚把人抱紧,就被迟砚下一句话兜头浇了盆冷水,酒店那空调吹着都嫌凉飕飕,这闷葫芦真他妈会煞风景。
“那时候恨你,是你让我太失望。”
“……”
迟砚是真的失望。
他恨的从来不是时钦忘了他,是时钦亲手把他记忆里那个鲜活可爱的小少爷弄没了,换成了个骄纵蛮横的小混混,染发烫头,臭美打耳钉,满口脏话,轻浮又随便,浑身上下一堆坏毛病。
他拼了那么多年,从贫瘠的小村子咬着牙一步步走出来,为兑现儿时的承诺,改了志愿,多不容易才终于站到时钦面前,却发现物是人非,那个黏着他的小跟屁虫长大了。
那之后,他连着失眠过一段日子,闭上眼全是落空的滋味,麻木得没有一点念想。
可他实在太想那个小跟屁虫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追着时钦跑,想从这人身上翻出一点童年的影子,找回那份被他珍藏在心底的感觉。
直到渐渐被吸引,等回过神,早已上了心。
迟砚用打工攒的钱买了部二手诺基亚,就为存那个号码。时钦第一次打来那晚,他疯了一样冲到酒吧,把哭成泪包的傻子一路背回了家。
走了十多公里夜路,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果然放不下这傻子。
“操,我怎么就让你失望了?不都按你计划发展了么,我反而助了你一臂之力。”时钦才说完,手里忽然被塞了样东西,摸着是塑封的触感。
“开灯看看。”迟砚说。
“什么东西啊,我们的结婚照?”时钦随口调侃,以为是年初情人节拍的合影。
那些照片早被迟砚裱得满屋都是,每个房间都挂了,还专门做了影集。就连迟砚的床头柜和书房办公桌,也摆着时钦的单人照,还有两人亲嘴的那张合影。
时钦爬起来,摸到开关“啪”地按亮。
光刺得他眯了眯眼,等适应了低头一看,脸色唰地变了。他死死瞪着手里的照片,又慌忙扭头看向迟砚,嘴唇哆嗦着“你、你”了好几声,愣是没挤出下一句。他凑近,仔细确认照片上那颗泪痣,浅淡得不仔细瞧,确实很容易忽略。
“小钦,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迟砚坐起来,缓缓道:“我走出了那个村子,去南城找你,跟你念同一所学校,一起上学放学,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听迟砚一句句兑现承诺,时钦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巨大的信息量砸得他发懵,视线模糊了他也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好一会儿才低骂出来:“操,原来这男孩是你啊……小名是不是叫石头……石头哥?”
迟砚蓦地一怔,没料到时钦还记得他外婆给他取的小名。
可去年时钦跟他聊起下乡往事,把能提的人和事都絮叨了一遍,唯独漏了他。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泪痣啊……”时钦不敢说出口,他其实只记得乡下有个叫石头的哥哥对他很好,至于长什么样,早模糊成了一团影子。回南城后有了新的朋友,也早把分别时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忘了个干净。
“我看你才是傻子,”他眼泪直掉,哭着骂着,“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傻的人?都跟我考一个学校了,为什么不吭声?你他妈就这么能憋?把嘴缝上算了!”
“你去年没提过。”迟砚抬手,指腹轻轻擦过时钦的眼角,“以为你忘了。”
“怎么可能忘,我当时没提是因为……”时钦这会儿恨死自己好面子的臭毛病,赶紧解释,“是我嫌丢人啊,让大人拽我就算了,我总不能跟你说,我小时候上厕所老让一个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拽我,还叫他给我擦屁股……”
“就这小子,”他气呼呼戳着照片上那男孩,“傻不拉几的,我叫他给我擦,他就给我擦,后来我一要拉屎就找他,我自己嫌恶心都让他给我擦的,他还打水给我洗过屁股,这种丢脸的事,我谁都没好意思说,我妈要是知道了得骂死我。”
迟砚:“……”
见迟砚没吭声,时钦脑子飞快一转,往回找补:“我没告诉你也是怕你吃醋啊,万一你又怪我对着别人撅屁股,说我勾引人,我多冤枉?”
说完,他放下照片就往迟砚怀里拱,一屁股坐人腿上,搂紧了就亲,边亲边心疼:“老公,我记得听谁说过,你没爹没妈……我就以为你是个孤儿,根本想不到一起去啊。”
迟砚圈住时钦,亲了亲他哭红的眼角:“没怪你。”
“你……就为了找我,才去南城的?”时钦鼻音闷闷的,心一直在抽抽。
“嗯,他们在南城打拼。”迟砚腾出手,拿起那张照片,“还记得吗,你妈回村接你走的时候,她身边有个带相机的阿姨,我请那位阿姨帮忙拍的,你很高兴,教我比剪刀手,教我笑。”
“老公……”时钦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
“后来那阿姨把照片寄过来了,但信封和有你地址的信纸被我舅舅撕了,他怕我去南城投奔我妈。”迟砚放下照片,抹掉时钦脸上的泪痕,看着他说,“没了地址,没法回信,是我把你弄丢了。”
“呜……”时钦哽咽得说不清话,使劲儿搂住迟砚,恨不得再抱紧一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老公我他妈爱死你了……这辈子就爱你……”
迟砚手臂收紧,偏过头,吻着时钦耳朵,低声问:“有多爱?”
“超级爱,爱到……根本没法形容,就……”时钦用力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一句歌词,“月亮代表我的心!你早说是那块石头,我高中就爱你,还有你弟那情书什么事啊。”
“乖。”迟砚又吻了吻时钦沾了泪的唇,“等出月子回家,有个惊喜给你。先跟我回去,把身体养好。”
“嗯!”时钦一点头,刚要下床,又一把拉住迟砚,“等等,你那女朋友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这事周焕不知道?他就帮你背锅后悔那么多年?”
提起周焕,迟砚对这个弟弟是有些无奈的。
早在刚回到迟家的那年,他就给周焕打过电话。怕弟弟陷在自责里影响学习,他在电话里说得明明白白,情书是他故意写的,目的是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一切都和周焕没半点关系,让弟弟别再往心里去。
可周焕在那头竟哭了,哭着求他:“哥,我求你别再往自己身上揽了行吗?别再加重我的负罪感,你越这么说,我心里越难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这辈子怎么对得起你?”
那之后,周焕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逃课、离家出走,学习一落千丈,叛逆得不听人劝。
迟砚简短解释完前因后果,才道:“女朋友是骗他的,他一直担心我过得不好,认为我有心理阴影,听说我交了女朋友,肯好好学习了。”
“你弟真是个人才啊。”时钦咂咂舌,又突然凑近迟砚,眼神里满是狐疑,“那你床上功夫哪儿学来的?老实交代,真的没跟别人做过?”
迟砚垂眼看时钦,隔了几秒,吐出两个字来:“看片。”
时钦:“……”
“好了,”迟砚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去。”
“欸,”时钦一把抓住迟砚的手腕,不依不饶地问,“那你去美国留学到底是不是为了我?今天全说清楚,我孕傻了记性不好,你别糊弄我,还有去年夏天怎么回事?”
面对这么个好奇宝宝,迟砚只得坐下来,看着时钦:“从你恐同那一刻起,我就放弃你了。只是放不下,去了那边没打算找你,能活在你待过的地方,离你近一点,就够了。”
“……”时钦眼眶一热,又想哭了,“老公……”
“去年夏天,”迟砚继续说,“李望跟我说,园区里新来了个小保安,长得特别像你。”
“……”时钦脑子总算转过来了,所以那天这闷葫芦是故意从西门进的!
可转念觉得不对,李望以前又没见过他,紧跟着想起来,多年以前在迟砚房间里见过自己照片,是跟周焕在游戏厅拍的,沈维洗出来给他,后来被周焕要走了,李望看的应该就是那张。
迟砚:“这小保安的脑子不太聪明,为了从我这里捞点钱,假装自己是同性恋。”
“……”时钦脸一黑,“操,你什么都知道,这不还是把我当猴耍么!”
“嗯,”迟砚应下,“你耍我,我耍你,很公平。”
时钦大跌眼镜。
“最后一个问题!”时钦总忘不了迟砚那阴沉沉的眼神,索性问出来,“你当着我面砸酒瓶凶我,说要弄我,是不是真的?吓得我都紧张了。”
“真的,”迟砚俯身将时钦从床上抱到轮椅上,“想在床上弄死你。”
“……”时钦懵住,这男人谁啊?还是他的闷葫芦么?
迟砚在轮椅前蹲下,握住时钦的手,抬头看进他眼里:“小钦,我眼里进不了沙子,就算是沈维,你也得跟他保持距离。不想我变成禽兽,乖一点。”
“……哦。”时钦回握住迟砚的手,手指挠了挠他掌心,忽而一笑,“你禽兽归禽兽,得用油啊,口水不舒服。老公,什么时候让我穿丝袜呀?”
迟砚:“……”-
沈维放了同学鸽子,心里过意不去,见面后几乎有求必应。到晚上,金书俊想去北城有名的Gay吧开开眼,他二话没说,直接开车把人送了过去。
车刚停稳,时钦的电话就来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迟砚没哄住,时钦又要闹离家出走吧?她忙招呼同学先进去,自己快步走到个安静角落接通。
“沈维!”
一听时钦那中气十足的嗓门,沈维是真操不动心了,正要开口。
“我跟你说件大事!”电话那头,时钦激动得不行,“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我小时候在农村认识个哥哥,他小名叫石头,给我抓天牛抓小青蛙,还带我钓龙虾。”
沈维顺着问:“不会就是周砚吧?”
“就是他!”时钦直乐呵,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得意,“他从八岁开始就喜欢我了,你说牛不牛?怪不得那会儿乐意给我擦屁股,打我主意呢!欸,不跟你聊了啊,我老公吃醋了,等我回了家再请你吃饭!”
“行行行,赶紧挂吧你。”
真他妈服了这两口子。沈维揣好手机,转进酒吧,刚走到吧台准备点单,就瞥见一条眼熟的花臂,再定睛一瞧,张扬的刺猬头,人正趴在台子上,跟醉死了似的。
他过去,拍了拍那人肩膀,试探着喊:“周焕?”
那刺猬脑袋慢吞吞抬起来,沈维对上一双含泪的眼睛,得,又来一个哭鼻子的。
“沈维哥,真巧。”周焕心里堵得慌,总算逮着个能倒苦水的垃圾桶,“我又干了一件蠢事……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我还是别活了吧。”
沈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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