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感 “公主皇子走一送一了啊,走过……
在关雎宫内眼巴巴等着的九皇子和嘉和公主, 没等到他们母妃回来,却先等到了皇帝的传召。
跟着陈公公一路到了含元殿,两人在殿门口略略缓了缓才走了进去。
刚进去的时候, 七公主飞快的抬头朝着殿内看了一眼, 却没看见他们母妃的身影, 只看见了上首神情颇有些严肃的宣沛帝。
即便七公主自幼就一直被宣沛帝宠着, 可生在皇家的孩子, 似乎天生就和那位父皇隔着层分寸。
觑着宣沛帝的神情,七公主有些惴惴不安的同九皇子一道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很快, 他们就听见了宣沛帝很是直白的问询声:“嘉和,听说你今日在尚书房将先生气晕了过去?”
对着宣沛帝“撒娇卖乖”也是七公主的“强项”。
平日里她央着宣沛帝求一求宣沛帝, 她的这位父皇无有不应的。
可现在那句’我错了‘,七公主这会儿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父皇, 儿臣”
哼哧哼哧半天挤不出话来,七公主咬了咬唇干脆的跪了下来。
“确有此事, 嘉和甘愿受罚。”
“父皇容禀。”
一旁的九皇子也一撩衣袍直接跪了下来。
他看着宣沛帝很是恳切的道:“此事万般因由全系儿臣,嘉和她也是为了”
可上首的宣沛帝却摆摆手阻住了九皇子,听不出喜怒的道:“让她自己说。”
“嘉和。”
宣沛帝的目光落在了七公主的身上, 沉声道:“你告诉父皇, 为什么要这般作弄先生?”
“父皇。”
使劲憋住不想在这个时候掉眼泪的七公主,一开口还是有些忿忿。
“因为他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君子喻于义, 小人喻于利‘,念着’君子以义立身, 以德立业‘知其言却不行其事。”
“苟为利势,行事不端,时常假借课业之名欺辱皇兄,极尽贬低嘲讽之能父皇, 儿臣实在对他恼厌之极。”
看着低着头,忍不住飞快抹着眼泪的七公主,宣沛帝声音都像是在叹息,“怎么没对你母妃和朕说过?”
“因为他,他是教我们的先生。”
“他行事不端,之前必定不敢同您说皇兄的不是。”
七公主抬头看向了宣沛帝:“可若儿臣相告,似他这般小人,定会不惜其他狠狠踩着皇兄好得个清白的名头。”
“他肯定告诉父皇您是皇兄学的不好,不思进取,他这般严厉,不过是为了皇兄好”
“所以儿臣就是气不过,又想让他心有顾虑,这才谁知道他竟然晕过去了。”
宣沛帝听完了七公主的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阿杼就在后殿,让嘉和公主先去后殿陪陪她的母妃。
跪在地上的七公主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九皇子,却见九皇子对她笑着点点头。
“儿臣,儿臣告退。”
七公主跟着陈公公离开了,殿内只剩下了宣沛帝和九皇子。
宣沛帝看着他的这个小儿子。
九皇子的眉眼之间像极了阿杼,但性情却不同。
宫里人闲话间,提及九皇子都会感慨两声,说他除了容貌以外,其他的是既不像宣沛帝,也不似姜贵妃。
实在温软谦和,颇好相处。
“明琛。”
“你是你母妃的长子,又与嘉和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是她的兄长,朕朕百年之后,她们能信任能依靠也只有你。”
宣沛帝看着九皇子。
“外人说你性情温吞,可你胸中自有沟壑。”
“若你决意做个贤王,朕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封地,到时,你将你母妃接去封地好生孝顺赡养,让她安稳度日。”
“但似尚书房这样的事不会是结束,只会是开始。”
“你要似今日这般忍得住,别让你母妃上了年纪却还得跟着你担惊受怕。”
“到时朕朕都不在了,连个能安慰她的人都没有。”
九皇子默然了许久。
他抬眸看向了宣沛帝,神情坦诚又认真。
“父皇,儿臣年幼之际,每日还只知吃喝,从未想过此事。”
“后来坐在尚书房里,跟着先生们读书的时候,君君臣臣之间,儿臣有一日忽然也动过这个念头不知者无畏。”
“可越是跟着几位先生读书,儿臣知道的越多,再想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越是有些惶恐——这天下这么大,千千万万的臣民生计,重于千钧,儿臣能背的动?”
九皇子摇了摇头。
“即便是到现在,儿臣也没办法肯定。”
“父皇,似儿臣这般心念犹豫不决间就仓促定的主意,必定会横生是非,最易朝念夕改,进退维谷,您可否再给儿臣些时间?”
看着“温吞磨蹭”的九皇子,宣沛帝却露出了自九皇子和嘉和公主入殿后的第一个笑容。
这笑容里有释然,有期许,有不舍又有些感慨。
半晌,宣沛帝没应九皇子好还是不好,他忽然道:“琛儿。”
“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天下这么大,既然坐在书房里看不清楚,敢不敢出去自己亲自去走一走?”
说真的,九皇子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想过种种可能,但他万万没想过会听到宣沛帝会说让他出去走走。
提起离宫,九皇子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的母妃和妹妹嘉和,他舍不得她们。
可宣沛帝说出去看看这天下的时候,九皇子恍惚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
他想去的。
“父皇”
九皇子不由的攥紧了拳,“儿臣,儿臣想去的。”
宣沛帝略一颔首: “琛儿,在外的衣食住行不比宫中精致妥当合心意,可一旦你说要出去,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是,儿臣明白。”
见九皇子信念坚定,宣沛帝笑着连连点头,“好,国子监的祭酒为立著而行于天下,你便跟着这位老大人一同去。”
“多谢父皇。”
九皇子神情雀跃的谢恩后,神情却又变得有些踌躇,“父皇,母妃那”
宣沛帝的笑容顿时一敛。
他下意识看向九皇子,却见这个孩子一脸老实样,神情乖巧,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啧,宣沛帝揉着眉心连连摇头,叹道:“好吧,好吧,这事朕去同你母妃说。”
果不其然,宣沛帝才刚至后殿开口说起这事——
“不行!”
原本神情还有些楚楚可怜的阿杼,一听宣沛帝的话那是变得张牙舞爪,恨不能跳起来反对。
“琛儿才多大的年纪?”
“他还那么小,又一直在宫里生活,更是从未离开过嫔妾身边,圣上忽然之间就要让他出去受苦,圣上于心何忍?!”
情绪激动的阿杼眼睛发红的看着宣沛帝。
“若是圣上为着尚书房的事心有不满,又要给他们个什么交代,才要把琛儿赶走”
“那就把嫔妾和嘉和也一齐赶出宫去好了。”
“省的我们母子三人留在这宫里碍了旁人的眼。”
“到时我们一定滚的远远地,免得讨人心烦,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阿杼!”
听见阿杼说离宫,宣沛帝眼里冷嗖嗖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一瞬。
但看她又睫毛颤颤,哭的眼泪汪汪的,宣沛帝绷紧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上前给阿杼擦着眼泪,声音也软了些:“你看看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什么叫朕要把你赶出宫去?”
宣沛帝抱着阿杼坐下,揽着人在他怀里,“朕何时说过这句话?”
说着说着宣沛帝微微眯了眯眼。
他审视着阿杼,目光变的危险了起来:“莫不是,你自己现在就想出宫”
看着宣沛帝此刻的神情,阿杼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些年阿杼在宫里当真什么都好。
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唯独就是宣沛帝使劲缠磨着她的事,那是一点都没腻味,反倒越发的变本加厉。
年岁渐长,更恨不能把她绑在身上似的,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
“圣上明明说要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养着嫔妾一辈子的!”
瞬间就选择“倒打一耙”的阿杼推搡宣沛帝倒在了榻上。
她神情愤愤的道:“可现在圣上要赶走和嫔妾的孩子还不算,甚至还要出宫的由头强按在嫔妾身上?!”
“地里黄小白菜”的阿杼霎时间就捧着自己的心口,她说一句话就吸一口气,吚吚呜呜的嚎了起来。
“嫔妾陪了圣上这么久。”
“就连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圣上说要养嫔妾一辈子的,可现在却反悔了”
看着坐在他身上胡搅蛮缠的阿杼,宣沛帝哭笑不得的伸手扶着阿杼的腰,好让扭来扭去使劲“作妖”的她坐的稳当些。
看着宣沛帝神情温软,眼里噙着笑的看着她,哼哼唧唧“假哭”的阿杼也不哭了。
她耳朵发红,慢慢的伸手捂住了脸。
“嫔妾都这个年纪的人了,让圣上见笑了。”
宣沛帝笑着拉了拉阿杼的胳膊。
阿杼放下了手,俯身趴在了宣沛帝的怀里。
宣沛帝揉了揉阿杼的红耳朵,笑着道:“朕的阿杼什么时候,什么样子,朕都喜欢,很喜欢。”
阿杼蹭了蹭宣沛帝的胸前。
可以就这么抱着阿杼一整天的宣沛帝,静静的抱了一会儿人,就听冷静下来的阿杼闷闷的道:“圣上,琛儿,琛儿他一定要出宫吗?”
宣沛帝一下下的拍着阿杼的背,低声道:“父母在,不远游,若游,则必有方如那般少年心气却最是难得。”
“朕也不愿见他陷在这深宫里,困在这阴谋诡计里生生磨灭这股气。”
“外头天地辽阔,让他现在就出去走走吧。”
阿杼闭着眼,没说话,眼泪却在不知不觉间渗进了宣沛帝胸前的衣裳,烫的他心口都发胀。
宣沛帝拍着阿杼的手顿了顿。
他微微叹了口气:“罢了,到底琛儿如今的年纪还小,确实是朕有些心急了,那就再等两年?”
“圣上让他,让他去吧。”
阿杼抱紧了宣沛帝,喃喃的道:“孩子有自己的路,嫔妾帮不上他,却不能拦着他。”
“圣上,嫔妾就是,就是一时之间舍不得,心里有些难过您好好陪陪嫔妾好不好?”
“好。”
宣沛帝应着声抱紧了他的阿杼。
“让孩子们都去走自己的路,朕陪你。”
九皇子出宫游学的事定下,知道这事的七公主却也求到了阿杼的跟前。
七公主从来就不喜欢什么娴雅温静的磨性子活计。
她既不爱做绣活,也不喜欢弹琴下棋。
她更不爱对着一堆“笑里藏刀”的人,假惺惺客客气气的说些“车轱辘”话。
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七公主听得头晕脑胀,九皇子在的宫里时候还好说,现在就剩下她一个
一个出宫也是出宫,两个出宫也是出宫,看着跪在身前,又跪又求的小女儿,阿杼到底没能拗得过她。
看着欢呼雀跃间直奔偏厢的七公主,青榴的神色不免有些担忧。
“娘娘,殿下和国子监的大人是去游学。”
“这一路舟车劳顿,餐风饮露在所难免,七公主金枝玉叶般的人物,这”
“让她去吧。”
“有人跟着呢,她若是觉得辛苦,自然随时都能回来。”
阿杼看着七公主离去的身影,含笑间轻轻的道:“我年幼之际就入宫了,这辈子都困在这皇城里我是出不了宫了,让她去吧。”
*
这宫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尚书房的事刚传出来,宣沛帝却已经下旨了——高大学士德行有亏,不堪师表,心术不正,蓄意挑拨皇子不和,即刻革职查办。
满朝哗然。
为保住性情顽劣的七公主,圣上竟然不惜处置了大学士?
这成何体统,公理何在?!
结果没等一些“铁骨铮铮”的忠臣们在殿外死谏,就听九皇子离宫去“游学”了。
用一个大学士的前途直接“换”了一个宠妃的爱子,这事吧原本群情激奋的朝臣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甚至就连太子都带着弘祯去了含元殿。
这一行即是为口角之争赔礼,也为九皇子这般小小年纪就出宫“游学”一事。
毕竟不管这事如何发生的,这么一计较,若说是侄儿欺负排挤小叔叔,让他连尚书房都不能去只能出宫这话可太锥心刺骨了。
但宣沛帝却没有改变主意。
眼见九皇子“游学”之事无可转圜,继太子去了含元殿之后,太子妃又带着弘祯去了关雎宫登门赔礼。
而神情恹恹,因着落泪眼睛还有些发红的阿杼情绪很是低落。
太子妃什么时候见过“宠冠六宫”,一直都风头无量的姜贵妃如此神情?
而不管太子妃说什么,阿杼都显然无心多言,只道是九皇子自己想出宫的。
太子妃悻悻然无功而返,宫里其他妃嫔更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姜贵妃。
一时之间,宫里竟是出奇的和谐安静
第92章 谢 关于“保送”的事
如今虽说张贵妃和阿杼一同暂代宫务, 但到底张贵妃比阿杼入宫早了许多年。
再加上阿杼也不喜欢乌泱泱一群人都去关雎宫打扰,因而平日里各宫妃嫔请安和大多议事都设在了年福宫。
一早,宫中妃嫔照例前往年福宫之际, 舒家姐妹还在路上又遇上了王惜穗。
一同选秀入宫, 却都不得圣上喜欢, 从不甘埋怨含恨中争又争不过, 再到实在没那个心气挣扎的境地何其相似。
舒府的处境大不如前了, 舒太后也不在宫中要命似的逼迫催促,舒家姐妹彻底死心, 干脆关起宫门过自己的日子。
王皇后“抱病在身”自言不愿出坤宁宫,实则除了太子睿王, 谁也进不去坤宁宫,而里头的人想出来更是不可能。
而王氏一族甭管有多想使劲, 有多少的“锦囊妙计”和姿容出众的姑娘要往宫中送,奈何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许是同病相怜, 舒家姐妹和王惜穗的关系竟然好了许多。
三人在宫中时常结伴做些绣活或者翻翻书,下下棋,一块这宫中的打发时间。
“九皇子这一走, 姜贵妃却是在关雎宫闷闷数日, 也不肯出来走动。”
舒嫔看着王惜穗。
“明年又是大选之年,按例宫中如今就要筹备起来, 想来姜贵妃今日也要来同张贵妃商量。”
“妹妹今日只怕暂且得忍耐一二。”
闻言王惜穗却是叹了口气,她神情无奈的笑笑。
“无妄之灾我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也实在不愿意招惹她。”
“她愿意出口气就出口气吧, 省的记恨在心折腾人。”
阿杼又不是“搅屎棍”转世,自然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见天的骂这个惹那个。
相反,她做了贵妃以后, 反倒没有宫中其他人想象中的嚣张跋扈,张狂的作践人,而是爱笑了些,也不阴阳怪气嘲讽人了。
宫中有个什么年节庆典的,一众妃嫔和宫人领的封赏都厚了一倍,时不时的宫中还会有个什么赏花宴或是赏灯会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得罪她。
可若谁当姜贵妃转了性子,急着添堵想试着“捏一捏柿子”,姜贵妃也不吝叫你知道什么叫蛊惑圣心“宠冠六宫”的牌面。
宫妃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年福宫,随后就对上首的两人行礼。
“嫔妾等参见张贵妃,参见姜贵妃。”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见阿杼还是有些神情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模样,张贵妃只得独自开口让其他妃嫔免礼就坐。
分坐下首的盛妃和贤妃身后就是唐昭仪和周昭仪,再就是一些婕妤和嫔位。
殿内坐着的看着都少了些。
这数年来经历了三次选秀,宫中竟是再未进新人,来来去去也就是这些“老人”了。
张贵妃左右环顾了一圈,见该来的人都来齐了,便道:“如今暑气渐浓,京中也是越发的闷热。”
“圣上有意三日后启程去乾明园避暑,你们今日回去就提前收拾着预备起来。”
“是。”
待该嘱咐的事说完,见阿杼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张贵妃便散了请安,让其他的妃嫔先回去了。
“姜妹妹。”
张贵妃留了留阿杼,眼见她为着九皇子离宫的事郁郁寡欢,便出声宽慰。
“想当年瑁儿开府之际,我也是闷闷不乐的担忧许久。”
“他第一次离京办差,我是恨不能把宫里府里的东西,都塞进行囊里给他带上。”
见阿杼看了过来,张贵妃笑着摇了摇头。
“结果这孩子撒欢似的就跑了,留下了那一堆的东西。”
阿杼又何尝不是呢,惹得那位老祭酒直接跑到了宣沛帝的面前,好生“求饶”了一通。
“姜妹妹,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如今还嫌瑁儿烦呢,倒是十分惦记侧妃生的那个小皇孙。”
“如今京中闷热,我想带着她们一起去乾明园。”
张贵妃提起的小皇孙阿杼也见过。
“粉包子”似的,说话还不利索,笑起来却又乖又甜。
就着孩子,阿杼和张贵妃聊起了话,说着说着,这话头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明年的选秀上。
这个年纪,张贵妃已经不折腾的求着什么圣宠了。
宣沛帝有时也会去张贵妃或是其他妃嫔的宫里坐坐,便是歇下也是纯盖被睡觉。
按着宫中惯有的默契,上了年纪的娘娘们都会备着些什么暖榻的宫女,或是宝林,淑女之流年轻貌美的妃嫔伺候圣驾。
但宣沛帝不喜欢,慢慢的也就没人费功夫讨嫌了。
张贵妃看着阿杼,轻声的道:“圣上如今依旧身康体健,可这些年,宫中已经许久没有添丁之喜了。”
历来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家,都求一个多子多福。
沾点富贵权势的人家,便是七老八十了都还讨个小娇妾,恨不能肚里揣上一个,要她证明自己“雄风犹在”。
可自从阿杼的那对“龙凤胎”之后,这数年里宫中就再没有多一个皇子或者公主。
“皇后不仁,姜妹妹当年生产之险,至今想起都还觉的让人实在心有余悸”
张贵妃顿了顿,隐晦的道:“待明年选秀之际,可要添了些新人入宫?”
阿杼抬眸看向了张贵妃。
看张贵妃问着她一脸的认真,阿杼忍不住笑了笑。
“娘娘,要选些什么人选秀入宫都全在圣上的一念之间,这哪有嫔妾置喙的余地。”
张贵妃笑着摇了摇头。
她和姜杼暂代宫务共处十余年,现如今也不必那般拐弯抹角的说话了。
“姜妹妹,坤宁宫的那位一直“抱病静养”,这数年间更是寸步不得出,只要一想这事我心里别提有痛快了。”
“说真的,你当年忽然出现在圣上身边侍奉又颇得宠爱之际,我心里头当真是怨过,恨过,也想方设法的争过但现在再争那些也没意思。”
张贵妃神情还带着笑,但眼神却发狠。
“我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坤宁宫里的那位不能出来。”
“她硬是生生忍了这些年,只等着“秋后算账”呢。”
“姜妹妹能笼络住圣上的心意,压着那个不仁不义的毒妇一辈子不得翻身,自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毕竟你同她之间更是恩怨恨海,绝无“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
“有你压着,我也觉得放心。”
“可”
张贵妃堪称推心置腹的道:“这世俗之人,喜新厌旧是本能。”
“天子天子坐拥四海,更是心胸宽广,博爱众生。”
“姜妹妹,倘若圣上哪一日忽然动了心念,有意尝尝鲜,妹妹万勿要为这些小事消磨同圣上的情分,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张贵妃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阿杼。
宫里宫外的人如今都称阿杼为“妖妃”。
但沾着“妖”字,总归是世上少有。
世人诟病阿杼“以色侍人”,到现在了也绝不改口。
就连老天爷似乎都没有改变世人看法的意思,格外的垂怜于她。
圣上偏宠,这些年近乎万事不愁的阿杼眉眼间都是清澈的鲜活。
她笑起来还如当年一般,却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风姿,便是蹙着眉心哀叹都越发的情态楚楚。
这是宣沛帝养出来的阿杼。
他数年间费尽心血,仔细护着将人养成这样,当真是万般符合心意,哪里舍得糟践,自然更不会委屈自己再去费心搭理旁人。
因而说着说着,张贵妃自顾自的又笑了起来。
“咱们宫里的这些人,如今都习惯了圣上的偏宠。”
“但外头却总纳闷你为何独得圣宠,好似随便选个什么年轻貌美人进来,就能顶替你,闹得本宫都听风就是雨”
张贵妃一摊手,神情放松了下来。
“得了。”
“这次的选秀本宫也不跟着瞎操心了。”
她扭头看着坤宁宫的方向,喃喃的道:“只要能让老妇这么生不如死的受着她的报应,就够了。”
别说张贵妃了,就算是阿杼也现在也不敢让王皇后出来。
就如张贵妃所言——
事到如今,她和王皇后走到了死生相向的地步。
就算王皇后当真成了慈眉善目的“活佛”,当真慈悲的不忍杀生阿杼也不敢信。
张贵妃回过神,看着阿杼大大方方的道:“我和瑁儿商议了一番,等再过些时候,就向圣上求封地了。”
“求封地?”阿杼闻言惊了一瞬:“怎么这么突然,这些年祁王不是”
张贵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太子是长子,也是嫡子,实在名正言顺,当年圣上登基之初就册封了这位储君,至今已有二十二年了。”
“瑁儿夹在圣上和太子中间也有二十余年了,一旦瑁儿就藩,太子和圣上之间再无缓冲的余地阿杼,本宫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皇后有机会出来的。”
“娘娘。”阿杼心惊肉跳之余忍不住道:“王爷一旦出京就藩,此事就再无回转的余地,王爷在朝中经营了这么多年”
“本宫斗不过你或者说本宫拗不过圣意。”张贵妃摆了摆手,笑道:“这些年,我们母子二人看的也很清楚了。”
“即便不是太子,只要你还在这宫里屹立不倒,那个位置就轮不到瑁儿。”
“这些年实在是倦了,瑁儿也愈发的郁郁寡欢。”
“与其费尽心血最后落个圈禁的下场,不如早早的去就藩。”
坤宁宫
“嗒嗒嗒——”
一阵阵敲击木鱼的声音从小佛堂内传了出来。
佛堂内供奉的案桌上青烟袅袅。
穿着素衣的王皇后正跪在佛像前,转动佛珠,很是虔诚的闭目诵经。
因着宣沛帝不喜,除了舒太后在宫中的时候,妃嫔们会时常烧香拜佛,诵经祈福外,其他的时候提都很少提。
从前忙忙碌碌,既不喜欢也没时间的王皇后,除了应付舒太后外,很少到这小佛堂来。
但人得找个寄托。
这不,如今有了大把时间的王皇后也开始信佛了。
在佛前拜一拜,敲敲木鱼,念念经,这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只要太子还在一日,坤宁宫的事就不会走到绝境。
即便坤宁宫的人都出不去,宫里其他的人也进不来,但太子和睿王每月来看王皇后一次时却也不会有人强拦着,偶尔,太子妃或者睿王妃也会来。
一月一次,一年也不过见十二次。
知道这事的宣沛帝没有说过什么,太子和睿王也很识趣的没有得寸进尺。
这会儿眼见快到午膳的时辰了,绘月进了小佛堂。
她走到王皇后的身旁:“娘娘,该用膳了。”
王皇后慢慢的转完了一圈手上的佛珠才睁开了眼。
“阿弥陀佛。”
她双掌合十,朝着佛像又拜了拜,才被绘月扶着起身。
王皇后如今茹素,午膳都是些素菜,夏日里吃这些清爽的菜倒也正适宜。
“弘儿身子可好些了?”
绘月闻言连连点头。
“已经好多了,待后日也会随太子爷跟着圣驾一同去乾明宫避暑。”
殷明琛这一“离宫”,便是七公主都落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头。
太子只得将在尚书房里“欺负”殷明琛的弘祯狠狠教训了一通,又罚他跪在院中诵读孝经和弟子规,因着中了暑气晕倒又请了御医。
而王氏一族的伴读也没落得好,尽数都被赶出了宫。
睿王不能生,太子就弘祯这一个儿子。
小儿子,大孙子,可不就是王皇后的眼珠子么。
王皇后自己在阿杼身上吃了天大的亏。
皇孙又在阿杼儿子身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也就是王皇后在坤宁宫出不去这几日王皇后睡都睡不着,只在小佛堂里一直念经才没憋出个好歹。
“果然是母子,骨子里都是鬼祟阴损,一脉相承的奸佞狡诈。”
提起阿杼和九皇子,王皇后闭着眼转着佛珠,才没让自己气的失态。
“当年这祸害不死就是大错特错,如今他出宫自寻死路,还要留他到什么时候?”
“皇帝偏宠这么些年,姜氏却腹中空空,想必是当年难产之际伤了根她仗着“龙凤胎”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该到还报应的时候了。”
要不怎么说是一脉相承呢,动此心念的何止王皇后一个?
东宫
去偏院看过弘祯的睿王转而去了前殿的书房。
睿王如今年岁见长,但身上那点病弱气却还没褪尽,又因容貌昳丽,身份高贵,气度清贵,偏偏专情不已,这些年府中只有一个睿王妃,惹得京中不少贵女都倾慕不已。
“皇兄。”
坐在书桌后的太子抬起了头。
见来的是睿王,太子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怎么这个时候忽然过来了?”
“惦记着弘儿,过来看看他。”
太子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睿王神情自若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皇兄,他们出了京已经乘了船往顺天府去了。”
这个“他们”是谁都不用问。
太子一惊,倏地看向了睿王。
“你派人盯着?!”
睿王慢悠悠的饮了口茶,抬眸间不闪不避的对上了太子的目光。
“皇兄,总得知道下落,我这心里才踏实啊。”
“明瑧!”
太子甩袖而起。
他神色凝重的警告着睿王:“你别乱来。”
“把你的人现在都撤回来。”
“咔哒——”
睿王手里的茶杯丢在了桌上。
“皇兄,若姜氏孤身一人,她再怎么得宠倒也不是要紧事。”
“你便是让我逢年过节去给她送礼,去给她登门贺寿,我都能笑着说些好话,哄她心气顺。”
“尚书房里的事,若是嘉和去给高学生赔礼道歉,甚至哪怕父皇偏宠她,怕坏了她的名声压下此事,我都不介意。”
“可父皇却一意处置了高学生。”
“高夫子当年可是为皇兄你和我授课的先生,门生无数,父皇却还是毫不留情面”
睿王看着太子,眼神黑沉沉的透着寒气。
“皇兄,母后如今还在坤宁宫里苦等,她寸步不得出,在这宫里近乎成了一个笑话。”
“她的希望全系在你的身上。”
“你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
“这个位置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谁也不能染指半分。”
“明瑧。”
太子闭着眼压了压情绪,他放缓了口气。
“明琛这些年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看在眼里。”
“更何况,父皇待姜氏如何你更是清楚。”
“九皇弟若是出了事,你想没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皇兄,就是想的很清楚我才不能对这对母子视若无睹!”
“这十余年间宫中几次选秀却连一个新人都没有,父皇还要给她如何施恩?”
“这位姜贵妃比之当年的冯贵妃何如?”
“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睿王站起了身,一步步的走近了太子。
“皇兄,这世上从来没有让人明知不妥却坐以待毙的道理。”
“弟弟还是那句话,姜氏若是孤身一人,到时她哪怕是做了皇贵妃,我都绝无二话。”
“但她不能什么都有,这世上没有这么占尽便宜的事。”
“皇兄,要么姜氏红颜薄命,暴毙宫中,九皇子和七公主安安生生的待着。”
“要么姜氏好生照顾七公主一人,往后自会好生让她在宫中颐养天年。”
第93章 大 九皇子:嗯,招谁惹谁了。
夏日里若论消暑的去处, 自然是这乾明园。
绿树成荫,芳草鲜美。
园中几处临湖处也设了亭台,登亭而望, 水波澹澹, 将恼人的暑气都吹散了。
这些年为着方便照顾九皇子和七公主, 离宫时阿杼才能单独有个宫室。
如今两个孩子离京外出, 阿杼便又跟着宣沛帝同住承极宫。
夏日里的衣裙很是轻便, 阿杼穿了身青金盘锦镶花的广袖柯子裙。
她一只手摇着柄美人芙蓉面的团扇,淡青的披帛走动间随风微微扬起, 落在了宣沛帝腰间的玉带上。
不似在宫中朝会时的玄红团龙衮服和冕旒,宣沛帝也换了身轻便的靛蓝织金广袖长袍, 这会儿两人一同在园中漫步。
园中四处设有假山石壁,其中几处台阶略微陡峭了些, 宣沛帝朝着阿杼伸出了手,阿杼笑着搭上了宣沛帝的手, 让他带着一道走过了这处台阶。
直至登上了临湖的望亭,阿杼凭栏而坐。
清风拂面,看着眼前泛着碧波的湖面, 阿杼脸上的笑容却回落了些。
她喃喃的道:“从前琛儿和嘉和也只是在园中泛舟湖上, 摘过几次莲蓬而已,如今在外乘船也不知习不习惯。”
宣沛帝走到了阿杼的身边, 摸着她的脸靠在了自己的腰腹处。
“这世上总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自己试过才能知道滋味。”
“放心吧。”
“再过三日想来就该有“家书”送来了。”
温凉的扳指贴在了脸颊上, 被大拇指轻揉着脸的阿杼没有躲开。
她靠着宣沛帝,闭着眼蹭了蹭他的腰腹。
“答应让他们离京的时候,嫔妾就能想到今日现在就是有些忍不住,过些日子嫔妾习惯了就好了。”
正说着话呢, 忽然却听不远处传来了歌声。
听着声音的阿杼睁开眼。
她好奇的扭过头,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张望了去,却见是几个乘船采莲蓬的小宫女那传过来的。
行宫内的这些宫女,穿着打扮同宫中伺候的宫人别无二致。
这个时节穿着的都是粉白的制式襦裙。
与当年的阿杼何其相像。
看着她们,阿杼显然也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见蹙着眉的宣沛帝传来了陈公公,阿杼连忙拦住了话。
“圣上。”
“嫔妾从前还在芙蓉苑内收集荷露时也是这个年纪。”
“当年还想着用那些荷露为圣上烹茶一晃眼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阿杼笑着牵起了宣沛帝的手晃了晃。
“圣上明日可否陪着嫔妾,再去一同收一收这荷露?”
见阿杼眉眼含笑看过来的模样,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哄得宣沛帝高兴了些,但眼见他对那些唱着“采莲曲”的宫人实在不喜,阿杼也没有继续待着的意思,便提出想回承极宫暂且歇息。
宣沛帝自是无有不应。
很快,一行人就从望亭离开。
看着侍卫和宫人簇拥着圣驾离开的身影,湖中乘舟的一众宫女自是也发现了。
三三两两的惊呼出声。
“那,那可是圣上?!”
“那些是御前侍卫吧,还有还有龙纹华盖,除了圣上还有谁能用?”
“啊,那我们刚刚在这唱曲,圣上岂不是都听见了?”
“听见了就听见了,圣上莫不是还会垂怜你不成?”
“诶呀呀,你听听,你听听这话”
圆脸的宫女红着脸扑过去挠身旁的宫女的腰侧。
一时间扁舟上都是笑闹声。
“姐姐大人有大量,我错了,错了”
待笑闹了一通安静下来,其他的人看着渐行渐远模糊的圣驾。
再看看船头那个实在娇俏明艳的身影,舟中响起了感叹声:“咱们这些人里,只怕只有岚荷姐姐才能引的圣上多看几眼。”
岚荷似喜似嗔的看向了说话的燕儿。
“你瞧你,嘴上是越发的糊涂了,圣上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没见过,宫里的娘娘各个风姿万千,风华绝代,出生高贵”
“也不尽然,那位贵妃娘娘不就是掖庭的宫女出身吗?”
在这广阔的湖面上,一些话出口就轻松的和这湖上的清风一样。
“宫里的娘娘们自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可再是身份贵重,又哪有人能红颜永驻的,岚荷姐姐这般年纪,也不差什么。”
“就是,就是,咱们行宫里谁不知道岚荷姐姐。”
“岚荷姐姐日后若是富贵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携我们啊。”
“”
“好啊,你们一个个竟是都拿着我打趣起来了。”
岚荷放下了手里的莲蓬,笑着也倾身过去挠起了痒痒。
笑声顿起打闹间,岚荷下意识朝着岸上张望了一眼,刚刚还前拥后簇的圣驾早已没了踪影。
身下的扁舟轻晃,在水面掀起一阵阵的涟漪
裕和园
这处临水而起的园林是张贵妃在行宫里的住处。
昨日舟车劳顿,张贵妃特命人过去传话,让祁王妃带着小世子好生休息,不必到裕和园来。
于是今个一早,祁王带着祁王妃还有小世子过来请安了。
自打请旨去封地后,祁王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的多了,而小世子如今说话间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别提有多招人稀罕了。
一时殿内满是笑声,等祁王带着王妃和小世子离开,张贵妃脸上的笑意不减。
待喝了几口茶后,张贵妃想了想,派人将周昭仪请了过来。
这些年一直静养的周昭仪,身子才算好了些,也能出来走动了,而安王这些年也一直跑前跑后的跟着祁王。
如今祁王有意要退,总得提前同周昭仪也透透风,提前有个准备。
若是安王愿意,到时封地离得近些,兄弟两人也好相互照应。
避暑的行宫内风景宜人,山水皆有,较京中的皇宫宽敞了许多。
这一来一去间,周昭仪就来的晚了些。
刚一进殿,周昭仪就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张贵妃抬抬手。
“如今又没有外人在场,不必这般多礼。”
许是因着常年养病的缘故,周昭仪唇色淡淡,眉色也淡淡的,看着整个人都清淡的很。
看着周昭仪,张贵妃的口气都放缓了些。
“如今瑁儿请旨有意就藩,本宫也十分赞同。”
“此事,瑁儿应当同安王也说过不过本宫想了想,还是想和你亲自再说一说。”
周昭仪低着头咳嗽了两声。
待抬眸时,她脸上还是一片温柔娴静的模样。
“不瞒娘娘,此事瑜儿之前也同嫔妾说起过。”
周昭仪摇着头,神情有些无奈。
“娘娘也知道,这孩子素来就是个温吞的性子,认准了一件事若是没做明白,没做出个什么结果,闷不做声的就死磕。”
“如今他在朝中有差事一时半会儿只怕实在撇不下。”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
更何况安王又不是祁王的下属,什么都得听祁王的。
祁王尚且都没和太子撕破脸。
对安王这个老实弟弟,太子自是更不会不依不饶的赶尽杀绝。
因而听着周昭仪的话,张贵妃便笑着点点头。
“安王这孩子淳孝耐心又有韧性,踏实勤勉也不爱多嘴饶舌的同人横生是非。”
“他差事干的好好的,留在京中倒也让人放心。”
话至此,祁王和安王算是正式分道扬镳各奔各奔前程了。
待出了裕和园,周昭仪被茗春扶着慢慢的往莲玉园去。
“祁王已经向圣上请旨,不日就要离京了。”
周昭仪轻叹了一口气。
“离京就藩,再想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若无圣旨,藩王擅封地是重罪,回京更是视同谋逆。
而祁王这一走,朝中就是太子一系一家独大。
“在外到底不比宫中。”
“磕着碰着或是淋了雨,连找个好些的大夫都要碰运气,天灾意外尚且如此倘若是人祸呢?”
“九皇子是因着太子的弘儿才离宫的,心里只怕也不怎么好受。”
“若是不幸出了什么事,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却是要生生痛煞姜贵妃了。”
“圣上何其爱重贵妃,只怕也锥心难耐。”
太子、睿王、英王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旦九皇子出了事,不管是这些人谁动的手,其他人一个都跑不掉。
而祁王出京就藩之后,这宫里排在前面的,就剩安王。
周昭仪不由的握紧了茗春的手。
“祁王出京就藩近在眼前,只盼老天爷能保佑他此行一帆风顺,想想在外出行不易也不知九皇子如今怎么样了。”
“娘娘。”
茗春轻声道:“老大人说那位祭酒大人生性简朴,也颇能苦中作乐。”
“这一路也是轻装简行。”
“前些时候一行人刚到顺天府,不过修整了两日就又启程了。”
“如今乘着官船一路南下。”
周昭仪点了点头。
宫里的人都很忍,周昭仪也不例外。
毕竟莽撞的人都活不长久。
你看,等了这么多年,可不等来了好机会?
“祁王就藩之际,就好好的送送九皇子吧。”
周昭仪眼里露出浅浅的笑意,轻声呢喃了起来:“有太子和这么多人一同陪着,也不怕这孩子路上觉得寂寞。”
第94章 家 上天下海,谁与比肩?
与在皇城的布置不同, 行宫内的布置更显轻快明丽。
也不似含元殿一般,在里殿内设有重重的拱帘,承极宫内帘帐都是由鲛绫纱制的, 光影透进来朦朦胧胧的半点也不觉刺眼。
宣沛帝动了动身子, 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阿杼已经醒了。
下意识瞧了瞧外头朦胧甚至还有些黑沉的天色, 宣沛帝转头又摸了摸了阿杼的脸。
“怎么醒的这么早?”
听着宣沛帝的声音, 回过神的阿杼捂着自己的心口, 喃喃的轻声道:“嫔妾这心里急慌慌的,总觉的不太踏实。”
见阿杼眼神怔然, 微微蹙着眉的模样,宣沛帝抱住了阿杼, 伸手给她揉着心口。
“夏日苦热,这几日你用膳时也没什么胃口, 皇城闷热,你夜里也睡不好, 到这行宫来你却还是睡不踏实。”
宣沛帝轻叹了一声。
“早知道就让琛儿再晚些时候出宫了。”
想了想,宣沛帝又道:“宫中如此,想必外头更是难熬。”
“不若朕现在就下旨让琛儿先回京来, 待过些时日再出去历练。”
“圣上。”
“嫔妾不过就是今日醒的早了些, 就矫情的想让圣上哄哄,同琛儿有什么干系。”
哭笑不得的阿杼握着宣沛帝的手, 连忙拦住他这个主意。
“没得折腾他们来回白跑一趟。”
宣沛帝看着阿杼,有些认真的道:“真的不用琛儿回来?”
“待过了夏日, 立秋时节外出却最是适宜。”
阿杼翻过身趴在了宣沛帝的胸前,她捧着宣沛帝的脸亲了亲。
“这出都出宫去了,哪有现在把人传回来的道理?”
“更何况能陪嫔妾一辈子的是圣上。”
“您都在这,嫔妾不过就是哼哼唧唧嘀咕几声, 想让您多哄哄嫔妾。”
闻言宣沛帝低声笑了起来。
他一只手环住了阿杼的腰,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很是轻易的就翻过身,整个人都覆在了阿杼的身上。
在皇城里不用上早朝的时候,宣沛帝可有大把的时间和她消磨。
更何况身处行宫,要是这么稀里糊涂的折腾,可就是一早上的时间。
阿杼连忙微微屈膝,伸手推住了宣沛帝的胸膛,连连道:“圣上,圣上,您昨日不是应允嫔妾去收集荷露吗?”
“眼下的时辰正好,不如一同去泛舟游于湖上,风雅又有趣。”
宣沛帝盯着阿杼看了一会儿,仰起头轻声笑了笑,随后慢慢松开了阿杼。
“也好,那便一同去泛舟吧。”
阿杼一骨碌从榻上起身。
她逃也似的下榻踩着绣鞋就走。
“那嫔妾就去洗漱打扮了。”
见不得阿杼从他身边逃开的宣沛帝下意识伸手攥住了阿杼的胳膊。
没防备的阿杼一下就被拉着倒回了榻上。
“圣上!”
缓了缓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的惊悸,见宣沛帝脸色肃然,绷紧下颌线的模样,阿杼想了想,笑着凑到他的身前。
“圣上,当年嫔妾采荷收露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您都没见过,嫔妾今日只作相似的打扮陪着您一起,可好?”
这句话果然对宣沛帝很有用。
毕竟人心贪婪,欲壑难填。
光是霸占着阿杼的当下和未来都还是犹嫌不足,连同阿杼的从前,宣沛帝都想窥探着握在手里。
见宣沛帝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阿杼亲了亲宣沛帝抿着的唇瓣,随后开口就唤起了青榴。
坐在榻上的宣沛帝,隔着屏风都还能听见阿杼欢快的声音。
“青榴,快把我那身粉青的素罗裙找出来。”
“对了,今日不要那些凤羽翘头冠和玉簪金步摇,这要是划着船,一歪头掉进了湖里,得多糟心啊”
宣沛帝听着听着不由的慢慢笑了起来。
正当他要起身之际,陈公公却神色匆匆的入殿。
从净房出来的阿杼就瞧见陈公公低着头和宣沛帝说着什么,觑着宣沛帝的脸色微微有些阴沉,阿杼停住了脚步,
宣沛帝霎时抬眸看了过来。
见是阿杼,宣沛帝的神情缓了缓。
陈公公也侧转过身,朝着阿杼躬身行礼:“娘娘。”
阿杼脸上带了点笑,颔首回礼。
走上前伸手取起宣沛帝宝蓝色的团龙服,阿杼开始给宣沛帝更衣。
待穿戴好衣裳,抚平衣袖,阿杼很是温柔的轻声道:“圣上的政事要紧,游湖什么都可以。”
这几日难得见阿杼一早起来就这么高兴,宣沛帝自然不想扫兴让阿杼失望。
“不是什么要紧事。”
“不过就是个繁琐了点又容易得罪人差事,几个老头推搡着都不想“沾手”。”
“朕去看着,让他们“挑”一个“能干人”出京走一趟。”
“你先去舟上,嗯可以摘些新鲜的莲蓬吃,朕一会儿就来。”
都这个年纪,到现在却依旧还被宣沛帝当成小孩一样哄的阿杼,听着宣沛帝最后一句话没忍住笑了起来。
宣沛帝神情温柔,眼里含笑的伸手摸了摸阿杼的脸。
阿杼笑着歪头蹭了蹭宣沛帝的手。
“那嫔妾就先去菏泽了。”
“去吧,朕很快就来。”
*
自来收集“寒梅冬雪,夏日荷露”烹茶酿酒就是惯例。
阿杼在坤宁宫的时候都做过这个差事。
如今宫中这许多的贵人都在行宫中,行宫里的那些总管自然是紧贴着什么野趣,上赶着“附庸风雅”好生孝敬。
因而这几月也是行宫内一众宫人最忙的时候。
这会儿天光大亮,神色匆匆的宫人看着行来的圣驾,连忙避退在两侧行礼。
在外殿很是耽搁了一会儿的宣沛帝,出了承极宫后一路脚步未停,直往菏泽而去。
尚且还隔着一段距离,宣沛帝就看见了距离湖边不远处,泛着一叶扁舟。
夏日阳光倾泄在湖面上,碧波荡漾亮的有些刺眼,即便船舱遮着大半,隐约却还能看见一个穿着粉白衣裙的身影站在船侧。
看着那个位置就觉得危险,眼皮直跳的宣沛帝“咯噔”一下心就提了起来。
他蹙着眉加快了脚步,却见小舟竟是晃晃悠悠的摇摆了起来。
站在船侧的身影跟着踉跄的晃了起来,在一声惊叫声中“噗通”一下直接栽了水中。
“——!”
像阵风一样掠过的宣沛帝,毫不犹豫的纵身跳入了菏泽湖里,朝着那个落水的身影游了过去。
“圣上!!!”
愣了愣神的陈公公脸色惨白,神情扭曲的尖声喝了起来。
“圣上落水了?!!!”
陈公公之后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连滚带爬朝着菏泽边跑了过去,全身发抖,尖利的道:“快,快,快”
这会儿哪里还用陈公公提醒?
侍卫和宫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接二连三的跳入了菏泽湖里去救人。
*
另一侧,钻在一片长势最好荷花中的小舟通体都是青色的。
虽说是小舟,可却远比宫人们乘坐的小舟宽敞华丽。
船头撑杆的是三财和四喜。
绿芙在一侧采着莲蓬,阿杼和青榴坐在船舱里笑着剥莲子吃。
阿杼正专心挑着莲子呢,却忽然听见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随后四喜神色有些惊慌的转身入了船舱。
“娘娘,出事了,好像是圣上落入水中了!”
“啊???”
阿杼手里的莲蓬掉在了地上。
她“蹭”的一下起身,脑袋却撞在了船舱上。
“娘娘。”
“娘娘当心!”
阿杼捂着脑袋弯腰钻出了船舱。
三财奋力划着船桨钻出了这片”荷花田”后,就见岸边乌泱泱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便是皇帝出行的龙纹华盖也在。
颇感心惊肉跳的阿杼抓起了一旁船桨划了起来,其他几人也连忙一起划着船,飞快往岸边驶。
*
哗啦啦的水声里,舟上这会儿还有惊惶的喊声。
“岚荷,岚荷姐!”
“岚荷姐不会凫水啊。”
“救人,救人,快救人。”
“”
惊慌失措的喊声中,看着托起岚荷的人是谁后,神色愕然的几个小宫女吓得立即跪在了船侧,说不出话了。
而奋不顾身游过去的宣沛帝,在咬着牙拼命托着人浮出水面后,就看清了落水之人的模样——不是阿杼。
’不是阿杼,不是阿杼,不是阿杼’
霎时间心里反复响起这个声音的宣沛帝,恍若劫后余生般的笑了起来。
很快,宣沛帝和岚荷就被一群的侍卫带上了岸。
陈公公这会儿腿都在打哆嗦。
他抹着眼泪,连连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圣上,您,您万金之躯,这么多的人,谁都能去救一个宫女,您,您何必亲身犯险。”
落湖呛水昏迷,这会儿吐出水醒来就跪在地上,惶恐连连谢恩的岚荷,身上是很明显宫人的制式衣裙,再看看那个简陋朴素的乌黑小舟确实一点都不像。
这么显眼的差异,刚刚宣沛帝只要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就能知道那绝对不会是阿杼。
但显然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能冷静理智的按道理去讲的。
刚刚纵身跳入湖中的那一刻,宣沛帝什么念头都没有。
他只知道那可能是阿杼,这就够了。
“圣上!!!”
转身看着满脸焦急,噙着泪朝他扑过来的人影,宣沛帝下意识伸开了手。
“咚”的一下结结实实抱住人,宣沛帝的心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而惊闻祸事,火烧屁股赶来的戴总管跪在宣沛帝身前连连请罪。
说到底不过一场意外,宣沛帝倒也没怎么苛责。
见阿杼急着传太医又想赶紧回去让他换下身上的湿衣裳,宣沛帝也没多停留,带着人离开了。
连连叩首喊着“恭送圣驾”的戴总管,眼见圣驾启程,松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抹了抹汗,忽而扭头看向了身后跪着的岚荷。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岚荷,看着她青春貌美,明丽动人的面容还有曲线尽显,姣好的身姿,一贯显得严苛的戴公公脸上露出个亲切的笑容。
他打发一个小太监去取了件外衫来,亲手披在岚荷的身上。
“岚荷姑娘,你适才落水受惊一场,赶紧回去好生休息。”
岚荷拉住了外衫,谢过戴公公后起身。
戴公公又瞪着周围还有些没回过神的小宫女。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着你们岚荷姐姐回去休息?”
“是,是。”
看着三三两两拥着岚荷离去的身影,戴公公砸吧砸吧嘴,回头看看菏泽和那个小舟,抬头看看天,“嘿”的笑了一声
第95章 支 这么难养,自然只能养一个
因着姜贵妃如今同圣上住在承极宫, 因而妃嫔们在行宫内每日请安的地方,直接定在了张贵妃所居的裕和园。
“冲冠六宫”的姜贵妃娘娘最要紧的差事自然是“陪君伴驾”,因而请安的妃嫔们又没有见到这位贵妃娘娘时, 那是一点都不觉的意外。
这个时辰, 在张贵妃按例嘱咐了几句行宫内湖泽众多, 临山傍水, 于此行走时要多加小心后, 正要让一众妃嫔散了时,就见几个宫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前来报信的各处宫人跪倒在地, 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连连道:“娘娘,娘娘, 圣上,圣上落入菏泽湖里了。”
“圣上和姜贵妃娘娘在菏泽湖”
“是圣上为救”
光这几句话就听得人够胆战心惊的了。
满殿的妃嫔大惊之下“哗啦”一下都站了起来。
拧着眉心, 脸色阴沉的张贵妃更是“嘭!”一拍案桌。
“浑说什么混账话?”
“一个一个说清楚!”
跪在最前面的太监喘了两口气,这才道:“今日早上, 姜贵妃娘娘一早就去了菏泽湖,当时行宫内采莲的宫人也在。”
“圣上刚至菏泽湖,就, 就亲自下湖救起了落水采莲宫人。”
殿内霎时安静了片刻, 随即“轰”的满殿哗然,一片惊讶和不解的喧哗声。
毕竟宣沛帝从来都不会在宫里搞“微服出巡”那一套, 不管何时,身边都是规规矩矩的仪仗。
因而即便是当真有宫人不慎落水, 圣上仁厚慈悲,想着救人一命
可御驾旁有那么的宫人伺候呢,御前侍卫里身手好的更不少,什么样的宫人值得她们圣上亲身犯险?
这消息不管怎么听都怎么让人觉得荒唐。
若不是知道来报信的这些宫人, 不敢撒谎说这般假话,来戏弄她们只怕早就将人打了出去。
“圣上现在何处?”
“圣上可有什么大碍?”
“圣上救起的到底是什么人?”
“”
对着一众妃嫔七嘴八舌的追问,这小太监缓过神却也应答如流。
“回娘娘的话,圣上同姜贵妃娘娘已经一起回了承极宫。”
“圣上救起的宫人名唤岚荷,是行宫茶房里的小宫女。”
又是一个小宫女这身份是不是让人觉得格外的熟悉?
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能让圣上屡屡破例坏了规矩的只有一个姜氏。
所以姜氏从一介罪奴、从一个掖庭的宫女扶摇直上,富贵荣常,成了“洗净冤屈”的忠勇姜氏“遗孤”,成了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如今姜贵妃只怕也没了新鲜感。
这,这,莫不是又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姜氏”?
怨不得她们都不得圣宠呢。
圣上这喜好还真是真是一如既往的偏爱垂青这些出身卑微的宫女。
很快,张贵妃带着神色各异,呐呐无言的一众妃嫔去了承极宫。
而太子带着诸位皇子也赶去了承极宫。
*
头发见白的耿院判这会儿已经给宣沛帝请完了脉。
所幸这是在夏日里,湖水不似冬日那般冰寒刺骨。
而宣沛帝到现在,还会时不时的去骑马射箭活动筋骨,身子骨也康健,因此御医只是为以防万一才开了些发汗的汤药。
待行宫内其他人赶到承极宫的时候,阿杼正拿着棉巾,仔细的给宣沛帝擦着湿漉漉的发。
“嫔妾等参见圣上。”
“儿臣等叩见父皇。”
张贵妃带着几个妃嫔,太子带着诸位皇子朝着宣沛帝行礼的时候,阿杼避开了。
待宣沛帝让他们都免礼起身的时候,阿杼才继续站回去,继续给宣沛帝擦着头发。
到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阿杼手往下移了移,转而去擦宣沛帝的发尾。
眼见宣沛帝依旧神色如常,从容镇定的由着姜贵妃在他头上这么摆弄,殿内的其他人也只能视若不见。
听着其他人对宣沛帝的连番关心,阿杼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只擦着宣沛帝的头发。
待这些人离开的时候,阿杼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宣沛帝握住了阿杼的手,仰头看她。
“阿杼。”
阿杼抿着唇却不搭话,只是换了手继忙活。
宣沛帝无奈的拉着阿杼的胳膊,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
“贵妃娘娘一直都不肯搭理皇帝,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宣沛帝的额头抵着阿杼的额头。
他央着阿杼,轻声道:“让我们善解人意,聪慧无双的阿杼帮忙出个主意——想想怎么能让贵妃娘娘消消气好不好?”
见宣沛帝一本正经的作怪,阿杼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一笑,宣沛帝眼里也有了笑意。
他闭着眼,格外温柔的亲了亲阿杼的额头,又一路向下亲着她的脸颊,直到亲吻她柔软的唇瓣。
将眼睛水润润一片,脸颊泛着桃花粉的阿杼重新拥在怀里,宣沛帝满是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鬓发,喃喃的道。
“是朕不好,是朕的不是,让我们阿杼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阿杼埋首在宣沛帝的怀里。
她没抬头,只是伸手抱住了宣沛帝,语气微微有些发颤的闷闷道:“圣上嫔妾这辈子再也不想去游湖了。”
宣沛帝抱紧了阿杼,他近乎呓语的连道:“是朕不好,也是朕疏忽了。”
“这行宫里临山傍水的,朕不应该让你自己先去菏泽湖,朕应该一直陪着你的。” ?!!!
原本还闭着眼“温情脉脉”的阿杼,心里登时就“咯噔”了一下——皇帝这话是怎么拐到这份上的?!!
从前顾忌着要照顾两个孩子,九皇子和七公主会说话,会跳腾的到处跑时,拖拖拉拉几年的关雎宫好不容易才修缮好。
但九皇子和七公主一出宫,阿杼就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她是连夜打包就被直接带去了含元殿。
要来这行宫之时更干脆,那是压根选都没让她选,直接就到承极宫来了这,这,还要怎么“拴着她”?
往后她岂不是连自己出去透口气的功夫都没了。
“阿杼,往后朕就”
不行!不行!不行!
这会儿阿杼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宣沛帝要说什么,她抬起脸,直接用嘴堵住了宣沛帝的话。
半晌,坐在宣沛帝怀里“醋意勃发”的阿杼,倾身上前。
她双手捧着宣沛帝的脸,开口说话间香甜绵软的气息扑在宣沛帝的脸上。
宣沛帝靠在椅子上,只伸手扶着阿杼的腰,整个人从头到尾,一丁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他静静的看着阿杼水润润的唇瓣间,藏在贝齿后那条若隐若现的小舌头软乎乎的真可爱啊。
可爱的人真的很想咬一咬,又想慢慢的含着仔细亲一亲。
“圣上慈悲心肠,果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开始想方设法借题发挥,拼命转移话题的阿杼,很是酸溜溜的道:“不怪圣上会一时冲动,要亲身犯险呢。”
“便是嫔妾那阵子瞧见了人,都觉得实在不忍。”
“那果真是年轻貌美,姿容秀丽,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呢。”
“对了,嫔妾都没得及问一问她是”
那条藏在巴巴的小嘴里“搅是非”的小舌头忽然被“擒”住了。
阿杼哼哼唧唧的半天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好不容易“救回”舌头的阿杼连忙要起身,就被宣沛帝扣着后脑给压住了。
宣沛帝揉着阿杼的头。
“夏日里一热就不爱用膳。”
“冬日里一冷就越不爱动。”
“寻常时候吹着风就咳嗽,春秋两季更是。”
“一贪嘴着了凉就闹腹痛。”
“不让多用冰就唉声叹气缠磨人,夜里在榻上稍微不顺心就眼泪汪汪的哼唧”
“朕只恨没有三头六臂,只恨没有生出八只眼看住人,还有旁的心思在养什么人?”
宣沛帝看着阿杼。
“你说说,就这一眼看不住都要出事,磕磕碰碰让人实在不放心。”
“这么难养朕要是再分神他顾,那还得了?”
阿杼眨巴眨巴眼看着宣沛帝,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无辜的道:“谁啊这是,竟然这么让圣上费劲。”
“是啊。”宣沛帝哼笑着捏住阿杼的脸:“哪个厚脸皮这么让朕牵肠挂肚的惦记着。”
阿杼“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扑在宣沛帝的怀里,伸手攀住了宣沛帝的脖颈,昂着头直道:“那不管,谁让圣上开口答应要锦衣玉食好生养她一辈子的。”
“圣上是天子。”
“天子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绝无更改。”
宣沛帝笑着就这么托着阿杼,抱起人去了内殿。
“嗯,一言九鼎。”
至死方休
行宫茶房
因着落水被救上来的及时,一回去又有热汤很快就送了来,泡了热水浴,又换了身衣裳的岚荷脸色好了许多。
茶房嬷嬷还送来了姜茶。
岚荷谢过嬷嬷,正捧着姜茶喝的时候,听着消息的宫女都来了。
眼见岚荷无甚大碍,宫人们好奇的心压都压不住了。
“岚荷姐,你,你什么时候见过的圣上啊?”
“是啊,是啊,岚荷姐,你快给我们说说。”
捧着姜茶的岚荷垂着眼摇了摇头,“我同你们一直在行宫,没见过圣上。”
见都没见过,圣上就会亲身救人?
众人看着散着发,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显得格外柔弱动人的岚荷,一个个对视一眼后又纷纷出言开始捧着岚荷。
对其他宫人的这般说辞,岚荷却是连连摇头,只道不过是圣上隆恩,仁善慈悲,其他的也不肯多言。
“岚荷。”
屋里正说话热闹的时候,神色匆匆的戴总管走进了屋里。
“快赶紧收拾收拾,贵妃娘娘传召你。”
岚荷微微发愣了一瞬,随即其他的宫人连忙帮着她一块收拾着梳起了发。
待收拾齐整,岚荷就跟着戴公公去了裕和园
第96章 持 只需双手插兜,不用再出手
岚荷随着戴公公进了裕和园, 因着得了传召的只有岚荷,戴公公便在殿门口候着。
殿内除了坐在上首的张贵妃,左右两侧还坐着几个妃嫔, 岚荷并不敢抬头左右看, 只用余光瞥见后, 就连忙跪下行了大礼。
“奴婢给各位娘娘请安, 娘娘如意吉祥, 长乐未央。”
张贵妃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心头竟是隐约叹了口气。
说岚荷长得十分像姜贵妃确实是“牵强附会”了。
但美人么, 你硬要挑,却总能挑出点影子来。
更何况岚荷这般年纪, 不正如当年的姜氏吗?
世人喜新厌旧总会本能的给自己找个借口。
按理阿杼得宠,张贵妃即便不使绊子就不错了, 何必替阿杼操那份闲心,但两人联手**宫中数年, 压着王皇后不得翻身。
这辈子,大约只有亲眼见着王皇后一命呜呼,驾鹤西去, 张贵妃才能放心了。
见岚荷一直低眉顺眼的老实候着, 张贵妃抬手免礼,不出意外的问起了在菏泽湖的事。
脸色还有些苍白岚荷垂着眼, 轻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等人一早就在菏泽湖里收集荷露又摘了些鲜莲蓬好取莲子。”
“后来又有艘青色的小舟下湖, 护卫的宫人不许奴婢等人惊扰贵人,等莲蓬摘的差不多了,奴婢等人便往岸边去了。”
“不想颠簸了一下,奴婢一时没站稳就落入了湖中, 呛水昏迷后,晕了过去,再醒来却是却被救上了岸”
“这倒是新鲜。”唐昭仪上下打量了岚荷一眼,讥讽的道:“本宫瞧你也不是什么金镶玉的宝贝,哪里就值当圣上亲身犯险?”
岚荷自是没有回嘴的份,只老实的听着。
听着唐昭仪的话,周昭仪用帕子轻轻掩了掩唇,她垂着眼,脸色没怎么变,心中却骤然阴沉沉的。
毕竟周昭仪要的是圣上对姜贵妃的偏宠。
圣上越是喜爱姜贵妃,姜贵妃才越是有用,一旦九皇子出事,姜贵妃越是痛不欲生的含恨而求,太子一系的人才越没有翻身的余地。
可现在忽然又多出个年轻貌美的“姜氏”,圣上“一见钟情”算怎么个事?
圣上有意垂怜,就姜贵妃那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占着圣心”,从来都不留半分余地的德行,还不得与圣上闹个“人仰马翻”?
她们圣上可不是个爱念旧情的主,一来二去的消磨了情分便是姜贵妃跪死在御前又有什么用?
王皇后可是在坤宁宫一待就是十几年,寸步不得出,论狠心,这世上可没人能比的过皇帝。
盛妃瞧了瞧岚荷,知道圣上救的是个什么人后也没多话。
倒是贤妃惦记着六公主的婚事,仔细打量着岚荷,思忖着是不是该去劝一劝阿杼。
到底是宣沛帝救起的人,当着外人的面,张贵妃待岚荷的还算和气,甚至还让御医一会儿去给岚荷瞧瞧,免得年纪轻轻的落下病根。
结果打发了几人离开,张贵妃扭头就派人以裕和园内特设的小膳房做的“夏日限定”小点心,清甜爽口为由请了阿杼一同品尝。
*
便是张贵妃寻的借口,底下的人都不含糊,阿杼到裕和园的时候,殿内各式各样的点心琳琅就已经摆了一桌子。
配上莲子汤,有几道酥软可口的点心阿杼还当真喜欢。
可不等她再吃几口,张贵妃就直入正题了。
“阿杼,我刚刚传来了那个小宫女瞧了瞧确实生的颇有些得意之处。”
虽说以色侍人实在是肤浅了些。
但若是岚荷生的样貌平平,或是不尽如人意,张贵妃只管厚厚的封赏一通,把人当个圣上仁德的“吉祥物”好生养起来就是了,不必这般左右衡量。
一听这话,阿杼抬头看了眼张贵妃,见她神情隐忧,阿杼放下了筷子。
也不知是不是宣沛帝这些年的偏宠,给了宫里人一种只要能入皇帝眼里就能轻而易举“宠冠六宫”的错觉。
明明这世上最难伺候的就是皇帝了。
多疑敏感又爱猜忌,控制欲出乎寻常的极端旺盛。
你犯了他的忌讳,他也不明说,只在心里一次一次的给你记着,记到最后就会毫不留情的清算。
说真的,阿杼如今已经贵为贵妃,又有两个孩子,就是皇帝宠幸其他妃嫔她不仅不会担心,甚至还会松口气。
毕竟用荣华富贵和两个孩子前程哄着自己的阿杼,真的很能忍。
她忍的了也忍得住。
只要皇帝在她身边一日,她就会全心全意的哄着皇帝一日。
但再能忍,阿杼也会怕自己哪一日会忍不住。
爱欲其生,恶欲其死——听起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但当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就知道有多恐怖了。
皇帝的喜怒爱憎让人垂涎又让人胆寒。
对阿杼来说,若是有谁当真能转移一下皇帝的注意力,让他们之间“降降温”其实也是好事。
而皇帝会不会贪其他的新鲜,阿杼不知道。
她只知道皇帝这些年私底下吃着药,这般吃了十数年是绝对没有希望再生个其他的皇帝或者公主出来。
没有子嗣,就没有威胁的后劲。
“娘娘。”阿杼对着张贵妃展眉一笑。
“若是今日坐在嫔妾身前的,是坤宁宫的那位中宫娘娘,那嫔妾必定想方设法的挑唆她,为圣上“献美”。”
“可娘娘同嫔妾这么多年共处,这些年宫里的风风雨雨都一块走了过来,又一同压着坤宁宫”
阿杼拿起筷子夹了块点心放在了张贵妃面前的碗中。
“嫔妾绝无欺瞒娘娘的心思。”
“娘娘只管当那小宫女是个“吉祥物”,好生寻个清闲差事养着便是,其他的不必再管。”
张贵妃看着阿杼从容镇定的神情,半晌摇着头笑了起来。
“你瞧瞧我们这些人——”
“便是圣上身边稍微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一惊一乍的。”
“只听闻个什么事都记在心里琢磨,恨不能翻来覆去琢磨个仔仔细细,真是让妹妹见笑了。”
阿杼也笑着摇摇头,随后她又轻叹了一口气。
“圣上为救什么人落入菏泽湖哪里能算什么小事?”
“这宫里谁不是急着弄清楚,能让圣上不惜这般亲身涉险的人,到底是个来路?”
“说的难听点,便是条小狗崽得了圣上的青眼,宫里的人不都得捧着那条狗说好话吗?”
张贵妃一怔,随后哈哈的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点着头道:“妹妹说的极是。”
“若是那狗脖子上再挂着个什么御牌,那更是了不得宫里人谁看谁不敬畏三分?”
“甚至这块牌子还会换来换去的”
听着张贵妃的话,阿杼神色淡定的吃着点心,张贵妃擦去自己眼角笑出的眼泪。
殿内吹进了一阵风。
顺着风,张贵妃看向了窗边开的热烈灿烂的望归花,看着随风起舞的花叶,她轻声道:“这些花在这行宫都比在宫里开的好多了。”
阿杼抬头看了眼,随后点了点头:“这里宽敞,有山有水的地气好,自是比宫中开的好。”
张贵妃回过神看向了阿杼。
“阿杼,我想让瑁儿尽早启程了。”
张贵妃这话说的突然,阿杼微微愣了愣神。
她下意识的道:“娘娘,怎么这般突然?”
“这个时候外头酷热难耐,行路也不易,何必急在一时?”
张贵妃摇了摇头,她压低了声音:“每逢夏末秋至的时候,黄河大坝就是巡查的重中之重朝中上下看的紧,老天庇佑,这几年也一直平安无事,无有水患之灾。”
“去岁巡查之人有几个是瑁儿的人其他人回来了,却有个汤主薄不慎溺亡。”
“这事瑁儿仔细查来查去,最后查清确实是个意外,虽说圣上盯得紧,朝野上下也有些这么些朝臣看着呢,可我却总觉得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说出来也不怕妹妹笑话,在宫里这么多年,我一贯都爱信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让他趁早走吧。”
阿杼听得有些怔忪,但张贵妃话说到这份上,显然是心意已定。
而当姜贵妃和张贵妃都不提岚荷,御前也压根就没什么消息的时候,这事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无人关心的小事。
不过区区一月的功夫,就没人再提及圣上救起了个什么小宫女的事了。
七月末,阿杼收到了第二封在外游学的九皇子和七公主寄回来的信,信上说他们已经到了大沽口。
知道报喜不报忧,反倒会让阿杼自己胡思乱想一通,七公主写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新奇见闻后,九皇子在信的末尾还提了嘴——他们一切都好,唯一遗憾的是老祭酒病了。
一行人会在大沽口多留几日,等老祭酒身子好了再启程。
阿杼看到这就下意识看向了宣沛帝。
宣沛帝摸了摸阿杼的头:“祭酒到底上了年纪,朕已经派了御医去了。”
阿杼点了点头,又反复看了几遍信,捧着信不肯撒手,宣沛帝见状便带着阿杼去了书房。
让陈公公寻了地图出来,宣沛帝给阿杼指了指地图上的地方。
“这就是大沽口。”
地图上沿着京城直到大沽口很是清楚,因着一行人一路乘船,所以旁侧还有条河岸,上面密密麻麻的标着小点。
“这是黄河河道。”
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慢慢的摸着这条路。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实在难得。”
说着宣沛帝点了点了雁门关,“等走到这,他们就回来了。”
第97章 晋 头上多个“妈”
行宫不是久居之地, 因而待暑气渐消之际,御驾就会启程返回宫中。
不想这两日却连绵多雨,便又在行宫耽搁了些时日。
外头阴雨绵绵的, 天色都像是蒙了一层昏黑的薄纱, 一贯在这种天气里都睡的沉的阿杼, 这几日却醒的很早。
“圣上。”
正要从榻上起身的宣沛帝听着声音, 回头看了眼, 便见散着发的阿杼已经坐了起来。
之前夜里睡得熟的阿杼,每日醒来脸色都是红扑扑的, 今日却没见多少血色。
连日阴雨殿内像是也透着凉气,宣沛帝伸手拉起了锦被结结实实的裹住了阿杼。
伸手摸了摸阿杼眼底的那点青痕, 宣沛帝隐约叹着气的道:“今日让御医给你开些安神的汤药,你饮了再睡一会儿?”
阿杼摇了摇头, 她冲着宣沛帝笑了笑。
“嫔妾夜里睡得早,如今却不觉得困倦。”
说着话歪头蹭了蹭宣沛帝的手, 阿杼就拉开了锦被,要和宣沛帝一同下榻。
宣沛帝伸手按住了阿杼。
“那就先喝盏燕窝汤再起身。”
听着传召,绿芙立即从小厨房里端了汤进殿, 待就着宣沛帝的手吃了汤, 宣沛帝和阿杼便一同起身了。
在行宫内也设了小朝堂。
待宣沛帝去了定晖殿不久,就有急报急入行宫。
惊闻因着两江地区多日来连降暴雨, 以致洪涝肆虐,百姓流离失所的噩耗, 宣沛帝急召群臣商议赈灾之事,而消息很快也传往了裕和园。
毕竟虽说后宫不能干涉朝政,但像这种天灾人祸的仁慈怜悯却是例外。
以往民间逢什么灾祸,宫中的妃嫔也会开始“节衣缩食”, 由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领着一众妃嫔做出表率,带头捐赠,赈济灾民,京中命妇也会纷纷效仿。
如今舒太后出宫清修多年,王皇后也一直闭宫静养,此事就全赖打理六宫庶务的两位贵妃主持,因而前来禀报消息的宫人说的很是详细。
“因着连日暴雨,如今两江遭灾,从连塘关到佘山一路,沿岸的城郭都被洪水淹没”
听着宫人匆匆来禀的消息,殿内的一众妃嫔惊讶之余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
毕竟宣沛帝继位这些年一力肃清朝政,清除朋党,整吏惩贪。
虽说还不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空前盛世,但也是小富安民,平安康泰不想骤逢天灾。
“啪——”
殿内一众妃嫔循声望去,却见是上首的姜贵妃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
“娘娘,娘娘您可有哪里烫着了?”
周围的宫人连忙上前仔细看着阿杼身上,可阿杼却压根就觉不出烫。
她慢慢的站起身,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来报信的宫人,脸色煞白,嘴唇发颤。
“你说,你说遇灾的,是,是两江的哪儿?”
宫人连忙道:“回姜贵妃的话,是连塘关至佘山一带。”
“连塘关到佘山”阿杼喃喃的念着这个地方,如坠冰窖,整个人都止不住发颤。
这条路阿杼才看过不久。
她甚至是亲手摸着地图上的路仔仔细细看过去的——从连塘关乘船两日就是大沽口了。
恍惚间,眼前浮现出那条路像是活了起来,扭曲盘旋拧成了一条绳索,套在阿杼的脖颈上死死的收紧,让她眼前发黑喘不过气来。
“贵妃娘娘。”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阿杼反常的举止和神情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宫人左右扶着,便是张贵妃都一脸莫名的看向了阿杼。
“姜妹妹,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杼的手虚虚的抓握了一下。
她想说什么的,却压根就说出话来,最后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阿杼!”
“娘娘!”
“贵妃娘娘!”
殿内的妃嫔倏地站起了身。
看着倒在绿芙怀里的阿杼,张贵妃连忙吩咐道:“快去请御医来。”
陷入噩梦的阿杼,恍惚站在了一片铺天盖地肆虐的洪水中,是了,她的孩子在这,她要去找她们。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都不是。
在仓皇的四处找寻之际,阿杼的眼前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绝望无助的脸。
流离失所,哀嚎遍野。
“母妃,母妃”是嘉和的声音!
阿杼寻着声音拼命的奔跑了起来。
她看见了,她看见了她的孩子。
看着哭着伸手求救的嘉和和琛儿,阿杼拼命伸手去抓,却见一个大浪打来,顷刻间他们就没了踪影。
“啊!!!!”
从噩梦中绝望惊叫着醒来的阿杼,猛然翻身坐起,却被一个坚实的怀抱紧紧的保住了。
“阿杼,是朕。”
宣沛帝一下下拍着阿杼,沉声道:“是朕。”
“圣上琛儿和嘉和,他们在哭着求我救他们,他们喊着母妃,一个大浪,不见了,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
连番不得安寝,如今因噩耗已经有些崩溃的阿杼抓着宣沛帝的衣襟。
惊魂未定之际,她红着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语无伦次的不停道:“圣上,您救救他们,我求求您,您救救他们”
宣沛帝的眼睛也有些红,可他却只是握着阿杼的肩膀,连连点头,沉声道:“朕知道,阿杼,朕都知道,朕会亲自去把咱们的孩子带回来。”
看阿杼眼神怔怔一瞬后就要说什么,宣沛帝却朝着她很是郑重的摇了摇头。
“阿杼,朕不会带你去。”
“你身子不好,若是你出了什么差池,朕只会分心。”
“阿杼,你安稳的待在这,朕会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来的。”
“”
天灾人祸最是无情,若是有个万一可阿杼却说不出让其他人去的话来。
阿杼微微仰着头,抖着手摸着宣沛帝的脸,拂过他鬓边隐约可见的白发,眼泪倏地滚落。
“嫔妾,嫔妾在这里,会在这里乖乖等着,等着圣上和琛儿还有嘉和一起回来。”
宣沛帝伸手擦去了阿杼脸上的泪。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阿杼的模样,最后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阿杼闭上了眼,眼泪却还是倏地滚落。
“等朕回来。”
说罢,宣沛帝转身就朝着殿外行去。
“圣上!”
宣沛帝停住了脚步。
他仰头轻叹间摇摇头,却还是没忍住回过了头。
看着泪流满面的阿杼,宣沛帝却道:“多吃多睡,养的胖些,若是朕回来看你瘦了,可是你要罚你的。”
泪眼朦胧的阿杼点了点头,宣沛帝笑着也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脚步不停的出了承极宫。
此番祸急,连宣沛帝带着太子都是仓促起身,更不用说还思虑留在行宫的妃嫔回宫的事了。
怕乌泱泱这么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赶回宫中的路上,反倒出点什么差池,回宫的事便推迟了,众人都暂且留在了行宫。
*
裕和园
要不说人算不如天算呢。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显然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甭管什么计划都被搅了个稀巴烂。
再有两日,就是按例御驾回宫的日子了。
本来打算回京后,就马上启程赴封地的祁王确实是走不起身了。
正是多事之秋,祁王便将祁王妃和小世子暂且都送到了张贵妃的身边。
“父皇如今都上了年纪,这,这还亲自赶赴灾地?”
摇着头的祁王眉毛拧成了一团,脸色颇为阴沉。
“这一路风雨兼程的不说,洪涝之后十有八九会有大疫,但凡出点差错”
宣沛帝不算什么慈父。
但当初祁王要争,宣沛帝允了,现在祁王想全身而退,宣沛帝也允了。
祁王对那个位置没意思后,倒难得捡起点父子之情。
平日里满头华翠的张贵妃今日连步摇都没戴,珠环配饰少了一大半不说,就连穿的也素净了些。
因着人心惶惶的,张贵妃便让一众妃嫔抄经祈福,她自己手里现在也拿着串佛珠。
看了眼祁王,张贵妃转着手上的佛珠。
“圣驾居朝中,储君代天赈灾才是正理。”
“再不济,圣驾亲赴灾地,安抚民心,也该太子留京监国,以防不测。”
“可是这次你父皇不仅御驾亲去,偏偏又连太子都带去了,瑁儿,你想没想过为什么?”
祁王抿了抿唇,一时却没说话。
看祁王不说话,张贵妃却只是笑了笑,摇头道:“老天爷果然最爱作弄人。”
“你争着抢着什么,它却偏偏不给。”
“可你撒开手扭头就走,它又给你机会绊住脚。”
张贵妃朝着承极宫的方向看了看。
“如今睿王和英王还在行宫,瑁儿,你和安王警醒些。”
“朝政上的事母妃知之甚少,也看不清,但这后宫的事,母妃却瞧的很是清楚。”
“你父皇罢了,都这么多年了,说其他的也没意思。”
张贵妃转头看着祁王,神色凝重,很是认真的叮嘱他。
“瑁儿,母妃知道你不喜姜氏这么多年独得你父皇恩宠,但是除非除非国丧,天下缟素,不然谁也不能动姜氏一根手指头,你明白吗?”
祁王看着张贵妃,有些想叹息:“这么多年了,母妃您还是那么护着那位姜氏。”
张贵妃瞪了眼祁王。
“糊涂东西,母妃那是护着她吗?”
“那是护着你,护着我自己!”
“九皇子如今瑁儿,你给我好好的守着承极宫,不,就只管把姜氏当成母妃一样孝敬。”
“若是姜贵妃出了什么事,有你哭的时候。”
平白无故多出个“母妃”的祁王,灰溜溜的出了裕和园。
想了想,他转道又去寻安王商量,好以防万一
第98章 江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承极宫
从幼时起吃亏就吃的不少, 秉持着“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一念头的阿杼,又在后宫中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荣怀富贵之余儿女双全, 因而这些年她很少会主动去搭理那个“神神鬼鬼”折磨了她数十年的所谓“系统”。
但当遇见天灾人祸非人力可及时, 病急乱投医的阿杼, 自然忙不迭四处“烧香”。
“系系统?神仙?我求求你显灵”
阿杼独自跪在后殿, 双掌合十祈求间发着愿。
“若能平息此次的洪涝之灾,平安找到我的一双儿女, 我,我可以给您修建神祠世代虔诚供奉, 或者您需要什么,我都能竭尽全力去做”
【“嘀——!”】
【“检测到宿主强烈情绪波动, 正在核实中,请稍后。”】
【“很抱歉, 系统帮助所有前程坎坷的大气运者成为人生赢家,记录高光的美好时刻,无法成为“许愿机”。”】
【“如需获取奖励, 请宿主努力达成“高光”名场面。”】
“高光名场面?”
阿杼喃喃的重复了几遍, 焦急祈求中的神情却有些茫然,她下意识急切追问了几句:“具体要做什么, 我现在就去”
【“很抱歉,根据相关基本条约明确规定, 系统行为规范要求不得出现“唆使”、“挑唆”、“诱使”等等一系列违规行为,指导宿主行动,请宿主自行探索。”】
【“另,友情提示, 天灾属不可抗力因素,本世界能量供给较低,相关改造和辅助功能仅能作用于宿主本身,其他因素系统无法进行直接干涉。”】
“”
人对超出自己理解又无法控制的东西,总是会选择敬而远之。
阿杼显然也不例外。
而且自她成为贵妃后,这个所谓的系统就再没用“滋啦”的嘈杂声音出声惊扰过阿杼,一人一统之间诡异的相安无事。
但现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说不能帮忙,阿杼便是再怎么相求也无济于事。
呆呆跪了许久的阿杼,抹了一把泪,撑着地上踉跄的起身去了小书房,小书房内的那副地图宣沛帝没带走
敏岫园
穿着身很是简单朴素灰蓝长袍的安王,这会儿坐在书房内。
他眼睛生的像宣沛帝,这般垂眸的时候,却是如出一辙带着点冷峻,偏他生的脸圆,眉色也淡,又气质温吞的近乎憨厚,是个“老好人”的性情,这些年在朝中人缘颇好。
“皇兄。”
都不用等侍从禀报,老远就听见了祁王的声音,安王起身出了书房去了前殿。
“明瑁,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宫人们奉上茶就很快退了下去,祁王坐在了椅子上,都没顾上说话,只伸手端起了茶就喝了两口。
安王摇头笑笑,随即坐在了祁王的一侧。
‘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半盏茶,祁王才放下了杯盏。
“我刚从裕和园出来”
祁王对着安王显然也是极为亲近的,连连道:“皇兄,你是不知道,一提就住在承极宫的那位,我都还什么都没说呢,母妃就对着我好一通的说教。”
安王在外并不多言,对着祁王倒是难得有些话说,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显亲和。
“这些年几次大选父皇宫中久未见新人,数年间那位姜贵妃实在“盛宠不衰”便是到这行宫,都与父皇同居一宫也不怪娘娘如此小心。”
“皇兄,你也知道弟弟我本来想着从行宫回去后,就直接启程去就藩的,可偏偏出了现在的事”
祁王默了默,看向安王的神情却是正经了些。
“咱们兄弟这么多年同甘共苦,同进同退,我也不与皇兄你说那些糊弄鬼的外道话——”
“如今洪涝肆虐,灾情险峻,父皇带着太子去了两江,若是老天保佑,一切安然无恙自是最好,可若是出了什么万一,皇兄,你有没有想过”
此刻殿内再无旁人,只有祁王和安王在。
听着祁王的话,安王目光微沉,沉吟许久,最后他抬眸看向了祁王。
“明瑁,你我兄弟幼时就极为投缘。”
“皇兄痴长你几岁,万事却全赖你拿主意。”
“这么跟着你近乎二十年不怕你笑话,跟着你近乎都成了一种习惯。”
“明瑁,你怎么决定,皇兄就跟着你怎么做。”
祁王看着安王肯定又认真的神情,慢慢的笑了起来。
见祁王端起了茶盏,安王也笑着端起了茶盏,两人以茶代酒,默契的敬向了对方。
*
延庆园
睿王在殿内左右踱步,看的英王都有些眼晕。
他暗叹了口气,“五弟,急也急不来”
睿王的神情却有些暴躁。
“这些年父皇时常倚重兄长,不是监国就是“代天巡查”,兄长兢兢业业,从未有懈怠,父皇也几番嘉赞。”
“可现在到这节骨眼上,父皇却带着兄长一同离京”睿王的目光有些阴沉沉的。
“这是提防着太子呢”
“明瑧!”
英王倏地站了起来,连忙站在窗边观望了一瞬。
眼见左右无人,他才松了口气。
英王忍住回头瞪向了睿王。
“宫中这么多年,隔墙有耳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
“既然都做得出来了,还怕别人知道?!”
这些年睿王性情却是愈发的孤拐了。
当年关雎宫“走水”,宣沛帝在彻查了内务监后,私底下寻了御医给睿王诊脉,给他好生调养睿王一直埋怨,甚至有些怨怼于王皇后为了太子,压着他“身患有疾”的事,但这不代表睿王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这事。
娘胎里带来的“先天性”顽疾本就难治,更何况,睿王硬生生瞒着耽搁了那么多年。
病没治好,睿王的性情反倒越发的阴沉,他甚至一度觉得宣沛帝或是那个孙御医看向他的目光都透着怜悯或是讥讽。
睿王便是在梦里,都恨不能除去这些知道实情的人。
要不是王皇后闭宫不出甚至以死相逼,睿王才耐着性子听太子的话,这些年睿王非得闹出个什么事来。
但现在宣沛帝和太子都不在无人约束的了睿王了。
“本王早就说过将那对妖孽祸患早早的除了,好让父皇死心,可太子却念着“仁”,念着“善”,把自己都念糊涂了!”
英王一愣,随后神色严肃了些:“你之前就想对九弟动手?”
见睿王没一点否认的意思,英王顿时惊道:“你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
睿王抱着胸,咬着牙道:“若是太子听本王的话,尽早就铲除了这祸害,何至于父皇带着他一同赴险?!”
“那个妖妃一意蛊惑父皇,养着那个祸患又生出了痴心妄念,此次不就是想借机除掉兄长吗?”
“殷明瑧,你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
“本王知道!”
“一字一句,本王都清清楚楚!”
睿王看着英王,冷笑了一声。
“别说你是个痴愚蠢笨的蠢货看不出来父皇的半点心念!”
“从一开始,他就费尽心思给姜氏添的什么狗屁的“忠义英名”,你再看看他给殷明琛选的那些伴读他忌惮兄长,岂不是这“幼子”更和心意?”
睿王阴阳怪气,整个人也透着点癫癫的劲,但他说的话却直白戳心的让英王听了进去。
英王想反驳睿王的话,但喉咙处有些发紧,让他迟迟吐不出一个字来。
赵婕妤这些年一直在坤宁宫里,宫里的事说到底谁也说不上干净,说王皇后是首恶,那赵婕妤便是帮凶。
这世上也从来没有只享受便宜,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道理,英王便从头到尾也没有同东宫脱身的心念。
半晌,英王垂着眼,声音有些哑:“明瑧,你,你,你现在说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次轮到睿王沉默了,他不自觉的攥紧拳,松开却又握紧,反复几次,才沉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父皇年事已高,昼夜奔波本就不易。”
“若是九皇弟不幸遭灾遇难,以致姜贵妃伤心过度,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明瑧。”
即便知道睿王说的话不无道理,可一旦说起“大逆不道”之事,英王的神情果然还是不赞同的,他直勾勾的看着睿王:“有的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睿王眯了眯眼打量了一番英王的神情,再开口却是忽然退了一步:“皇兄若觉踌躇不定,此事就交给天意。”
“交给天意?”
“若是父皇的人先找到明琛,平安回京,自然万事皆休。”
“若是明琛不幸去了,父皇必定伤心欲绝,理智尽失,为防先帝与冯贵妃的旧事上演,咱们自当早做准备。”
英王慢慢的点了点头。
“好。”
见英王应了,睿王便去书房写了信。
他自己在上面盖了印,还让英王也盖了印,随后以等天色暗些,让心腹送信为由,暂且留下了信。
待送了英王离开,睿王取出了信,重新添了几笔,随后才满意的重新封好了信,传了人快马加鞭送去
第99章 文 臣欲死战,殿下何故先降?
宣沛帝一行人一路车简行, 近乎昼夜不停的奔赴两江,带着赈灾粮和的人马脚程稍慢些,陆陆续续赶到连塘关。
有皇帝亲自坐镇灾地, 安抚灾民, 发放赈灾粮, 又有太子带着人亲自四处巡查, 动荡不安的人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而除了救险赈灾, 重中之重自然是找寻出宫游学的九皇子和七公主,这场洪涝灾祸冲毁了两江不少的城郭和沿路设立的驿站, 便是暗中保护和联络的人也被猝不及防间冲的七零八散。
宣沛帝每日坐镇官衙,俯身案牍处理各地方呈上来的折子, 但派去找寻的人从没停过,甚至连近乎半数的侍卫都被遣了出去, 循着所有可能得地方去找人。
皇帝如此,太子自是也更加的勤勉。
而洪涝之灾最怕的就是河堤不稳, 两江是富庶之地,这些年祁王心生退意,朝政之上也是一退再退, 底下这些官员便附在太子麾下。
“殿下, 京中来的信。”
太子接过信笺才刚刚拆开,就听底下人通传, 两江总督林许忠在外求见。
林许忠的女儿就是睿王的王妃,他同太子一系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太子心知这般天灾意外出现在林许忠任职管辖的地方内, 他必定十分忐忑惶急,因而太子暂且收了信,将林许忠请了进来。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见林许忠一进来便跪了,太子随即起身相扶。
眼见林许忠神色惶急, 太子还出言安慰道:“此乃天灾,实非非人力可及,老大人恪尽职守,于任职上勤勉不怠,想必父皇也是看在眼里的。”
听着太子的这话,林许忠的神情却并有放松多少,他甚至额上见汗。
“殿下,殿下此次灾祸,此次”
磕巴了几次的林许忠语气颤颤的道:“大沽口,大沽口上游修的那条河坝因着暴雨塌了。”
听到这话的太子,扶着林许忠的手都松开了。
他满脸惊怒,李生怒斥:“河坝年年加固,年年巡查!”
“去岁巡查回京的人才当着父皇、当着孤的面,当着朝臣的面信誓旦旦的保证,除非是百年难遇之险,否则必定固若金汤你别告诉孤,这场大雨就是所谓的百年难遇之险!”
“殿下殿下。”
林许忠看着气急厉色不似作伪的太子,被贪欲蒙蔽脑子也清醒了些,但事到如今,他只能脸色煞白的咬到底——
“殿下这些年加固河堤的钱臣可是有大半,都,都如实交给了东宫。”
交给了东宫?
“好一个交给了东宫!”
听着这荒唐梦话似的太子都硬生生的气笑了:“孤怎么不知道孤竟在何时收到过这般昧着良心大手笔的孝敬?!”
果然如此,心中回过味的林许忠却是愕然的看向了太子。
“殿下,不是您让睿王殿下,殿下,这些钱都是每年亲自交到睿王府中的,每一笔都有记录,从无短缺。”
太子目光锐利的死死盯着林许忠——
听这意思,还不是一年而已。
他不信这么大的事,林许忠从没想过知会东宫一声,甚至从未起疑,不过是利欲熏心,寻个“靠山”就自欺欺人罢了。
可宫中有年例,朝中有俸禄,坤宁宫、东宫还时常贴补,便是王氏一族都时常有孝敬,睿王甚至连其他的侧妃都没有
太子逼近了两步,冷声道:“睿王要这么多的钱做什么?”
林许忠犹豫了片刻,还是道:“睿王说您是太子,若是手头不宽裕传出去也不体面”
听着这一派胡言的太子脸色沉凝,他甩袖疾步回了案桌,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信。
“嘭——!”
看完信的太子却陡然情绪失控了一瞬,他失态至极的将信拍在了案桌上。
“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账!”
太子从前怜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体弱,便是他行为无状也实在不忍苛责。
后来眼见睿王越发乖戾孤张,太子心生恼意,偏偏王皇后被禁足宫中,兄弟两人相依为命,也是从那时起,睿王性情收敛了不少。
太子原以为睿王是长大了明白事理了,没想到啊。
截留官银,勾连朋党,私蓄甲兵,窥探帝踪,截杀手足这世上还有没有睿王不敢做的事?
太子双手撑着案桌,仰面间神色都近乎有些狰狞。
他们那位父皇何其多疑?
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于朝政之事冷静的近乎冷酷,惯会用细无声息的刀斩在最痛处。
这些年太子只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打消宣沛帝的疑心。
太子用实际行动一遍遍的告诉宣沛帝——他会勤政怜民,会善待手足兄弟,更会尽心好生赡养宫中的那些庶母。
所以这些年,太子一直是太子,无论如何都没动摇过他的地位。
“殿下。”跪在身后的林许忠略有些急切的道:“殿下,圣上御驾亲临,赈灾之际定会彻查此次洪涝之灾,决堤之事,只怕瞒不了多久啊,殿下”
太子慢慢转身看向了林许忠。
他一步一步朝着林许忠走去,哑着声甚至笑了起来。
“所以林大人希望孤如何做?!”
“将知道此事的官员全部灭口?”
“杀了官员还有河工,杀了河工还有服劳役的役民。”
“杀了役民还有无数因决堤,流离失所的无数百姓,你何不将这天下百姓都杀个干净,好堵住芸芸众生之口?!”
林许忠冷汗津津的叩首在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让人窒息的沉默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
九皇子一行人找着了,就在糜山书院。
书院设在半山腰,顾忌下雨山路难行,一行人就暂且留在了书院,这些时日连番暴雨以至山体滑坡,将人都困在了山上。
太子笑着轻叹了一声。
“孤的那位皇弟果真是大难不死,苍天庇佑。”
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许忠,太子淡淡的道:“走吧。”
林许忠微微一愣,忍不住问了一声:“殿下是要去”
太子已经迈开了脚步,只幽幽的丢下了一句:“去面圣。”
林许忠一颤,但见太子已经走远,他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踉踉跄跄的跟上了太子
官衙后堂,其他人悉数都退了下去,连连叩首间哭求着自己一时糊涂的林许忠被左右侍卫拖了出去。
陈公公像个泥塑的台柱似的,安安静静的伺候在宣沛帝的身侧,只两个眼珠子微微晃晃,飞快看了眼跪在堂前的太子。
连日奔波,便是太子脸上都有些疲态。
天色昏暗,这般跪着的太子恍惚瞧上去周身带着淡淡的暮气,整个人瞧上去像蒙了层灰纱。
“父皇。”
太子俯首相叩之后才慢慢的抬起了头。
看着宣沛帝鬓边的白发,太子微微怔了怔,随后脸色温和了下来,温言相劝:“如今九皇弟和嘉和找到了,灾情也得以妥善处置,父皇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宣沛帝看着太子,半晌,慢慢的点了点头,“起来吧。”
太子却没有起身,他微微仰头看着坐在案桌后的宣沛帝,含笑间,眼神微微有些发亮。
“父皇,儿臣的太子之位是您在永淳元年,亲自下旨册封的。”
“至今,儿臣已经做了二十三年的太子。”
“儿臣不敢说自己这么多年毫无疏漏,但确实不敢有所懈怠。”
“每日辗转反侧间忧心忡忡怕母后失望,怕父皇失望,怕朝臣怕天下百姓提及儿臣时,只有一句子不类父。”
太子看着宣沛帝,眼神里满是期许。
“父皇,儿臣可有令您失望?”
宣沛帝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幼年随他学着骑马射箭时,那个抿着唇,却还是忍不住眼神渴望看着他的殷明玧。
当年宣沛帝明明自豪非常,却会绷着脸让殷明玧再接再厉。
“明玧,你从没让朕失望过,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这是一句迟了许多年的赞许,却还是让太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顺着太子的眼角滑落。
刀兵之心一起,睿王的事就绝无转圜的余地。
他的母妃为着他的这个太子之位已经睿王从幼年起就跟着太子,亦兄亦父这么多年,你让太子狠心舍下他们大义灭亲?
太子舍不掉,所以宣沛帝不放心将一切交给他。
可要是太子能舍掉,殷明玧就不是殷明玧了。
兜兜转转,成了一个死结。
“父皇,儿臣想求您看在儿臣从未让你失望的份上,饶过明瑧,饶过明琪,饶过母妃”
太子从怀中掏出东宫太子的那枚金印。
他双手奉上,俯首而叩。
“儿臣会带着他们离开京城,此生绝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明玧。”
“你一向行事果决,事到如今,就未曾想过放手一搏?”
太子慢慢抬起了头,他眼中噙着泪的笑了起来:“父皇,儿臣是您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啊。”
第100章 学 带不动啊,带不动。……
看着面前已然是泪流满面的殷明玧, 一贯总是神情淡淡颇有些冷肃的宣沛帝心头忽的酸涩难言。
从册立太子开始,殷明玧就很少让人失望过。
似太子这般不愚鲁的仁厚,实在颇为难得。
因而即便为着王皇后和睿王殷明瑧的种种行径, 宣沛帝大动肝火, 却从没有废除太子的念头。
甚至哪怕是对九皇子殷明琛, 宣沛帝从头到尾, 说的都是给他一个机会。
宣沛帝自己也是做过皇子的。
他深知皇子们对皇位的渴求, 近乎是融入骨髓中与生俱来的。
压是压不住的,甚至越是压制, 越是在沉默中疯狂的渴望。
宣沛帝自忖,趁着他现在还活着, 还能稳住局面的时候,让殷明琛试一试, 若是不成,他死心之后, 也好安安生生的带着他的母妃和妹妹安稳度日。
可殷明玧却先退了。
他这一退,皇帝和太子没有走到刀兵相向,父子相残的地步。
“明玧。”宣沛帝缓缓的开了口。
“多年来, 皇后一意残害妃嫔, 戕害皇嗣,屡屡行凶却没有半分悔过之意, 最后更是纵火烧宫明瑧身患恶疾,心性偏颇, 行事不择手段。”
“朕给过他们很多的机会。”
“可人心,向来都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明玧,你若登基继位, 会是个怜悯天下百姓,善待众生的好皇帝,可你又难免被王皇后和睿王左右。”
“所以朕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留着他们为祸,左右朝政,待朕百年之际会一并带着皇后和明瑧”
“父皇!”
宣沛帝这般近乎明示,殷明玧显然听懂了。
就是听懂了,宣沛帝的心狠才更让殷明玧心惊肉跳。
宣沛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甚至天子一旦说出口的事,就算假的也会是真的。
殷明玧丝毫不怀疑他的父皇会在闭眼之前,做出赐死王皇后和殷明瑧的举动。
可靠着母后和弟弟命丧黄泉才登上的位置算什么?
殷明玧不会坐的。
“儿臣无能,不能让母后安心,以至她于不安中错了主意,才犯下大错,又不能约束弟弟,让他养成这般贪烈的心性可说到底,那是儿臣的母亲,是儿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将金印放在了面前的地上,殷明玧再度俯首而叩。
“儿臣愿父皇废去儿臣太子之位,允准儿臣往后好生赡养母后和约束明瑧。”
宣沛帝看着跪在面前,二次请废太子之位的殷明玧,半晌默然无言。
殷明瑧的恶疾治不好的话,他的性子绝对是拗不过来的,偏偏他是打娘胎里的毛病,一出生就有,再加上讳疾忌医,又耽搁了这么多年,眼瞅着是没希望了。
王皇后更甚,即便她终日茹素,一句一个阿弥陀佛,甚至是哭天指地的发誓她早已洗心革面宣沛帝也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王皇后若成了太后,她会眼睁睁的看着阿杼安稳度日?
不会。
“明玧,废诏若通传天下,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
殷明玧叩首在地,地砖丝丝的凉气渗入脑中,冷的人有些打颤,但此刻的他却也无比清醒。
深吸了一口气,殷明玧闭着眼,再度重重叩首。
“儿臣谢父皇成全。”
*
行宫,承极殿。
这些日子因为洪涝水患,九皇子和七公主下落不明,御驾离宫亲赴两江赈灾承极宫内侍奉的宫人越发沉默小心,整个宫内静悄悄的令人心悸。
一早,宫里都浸在这般灰蒙蒙的寂静里,这些年历练的越发沉稳的三财公公却难得喜形于色,更是颠颠的疾步入殿,一边走一边连连急呼。
“娘娘,娘娘!”
殿内听着听着动静的阿杼心头更是一慌。
对于两江的消息,阿杼现在是既盼着却又实在恐惧。
因而听着三财这般急切的声音,她晃了晃身子,呼吸发紧,没能第一时间应声。
而想着两江送来急报的宫人说的话,已经连番确认后的三财公公眼里都有泪,他喜极而泣间脸色发红的高声道:“娘娘,大喜,大喜啊!九皇子和七公主都找了!!!”
——!
阿杼直愣愣的瞪着眼,随后几步就冲到了三财的身前。
“找,找找着了?”
阿杼抖着身子,语气都在发颤,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在哪,在哪找着他们的,他们可有受伤,他们,他们”
青榴连忙过去扶住了过于激动的阿杼,她红着眼噙着泪,脸上却也是压都压不住的庆幸和笑容:“娘娘,找着九皇子和七公主是好事,您缓缓,您缓缓”
三财公公也连连道:“娘娘,九皇子和七公主福缘深厚,洪涝之前就在半山腰的那个糜山书院上。”
人在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眼泪总会不自觉的就往下掉。
看着顷刻间泪流满面的阿杼,青榴连忙扶着阿杼想让她坐下,阿杼却站在原地没动。
这些时日担惊受怕又牵肠挂肚的想念在这一刻止都止不住。
“我要去看他们,我想现在就去好好看看他们”
“娘娘,娘娘,您万不可冲动啊。”
三财和青榴一惊之下,连忙拦住了阿杼。
青榴脸色有些惶急。
“如今外头的灾祸尚未完全平定,去两江之地必定一路实在难行,若还有尚未安置妥当的流民娘娘,九皇子和七公主正是要回来和您团圆的时候,您万万不能冲动啊。”
“是啊,娘娘。”三财在一旁连连点头,随后赶忙又道:“娘娘,圣上派了宫人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报喜讯,现在人还在外头候着呢,奴才现在就将人传进来?”
“快,快让他进来!”
传进来的宫人不仅传了消息,还带着宣沛帝的亲笔信来。
已经恢复了大半理智的阿杼,也没有再坚持要出宫去,她接过信就仔细看了起来。
两江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其他的人,相比喜气洋洋的承极宫,延庆园的气氛却是骤然紧绷。
“明瑧。”
英王此刻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复杂,但最后,他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如今明琛和嘉和都平平安安的找了回来,想来天意如此,不如就此”
“什么狗屁的天意!”睿王眼神阴沉沉的断然道:“兄长就是实在优柔寡断,才给了那些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两江突遭洪涝之灾,甚至还是宣沛帝亲自坐镇灾地势必会一查到底。
纸包不住火的。
清清楚楚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的睿王,像是准备狩猎的狼一样,眼里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阴狠。
“如今背井离乡的流民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有谁饿昏了头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事来。”
听着睿王的话,顿觉毛骨悚然的英王腾的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
“殷明瑧!”
“你说的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账话,你,你,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睿王看着吓得脸色都白了的英王,嘴角微微勾了勾:“本王没有疯,只不过是这仰人鼻息,看尽脸色的日子,本王过够了!”
看着英王惊愕中说出来话,只脸色像是打翻的丹青,青青红红变来变去的模样,颇觉有趣的睿王还笑了起来。
“英王殿下,此事你可是和本王一同写信,告知了太子,如今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写的信?
是了,是那封盖了他私印的信
反应过来被睿王阴了的英王登时有如五雷轰顶,气的七窍生烟,他粗粗吸了几口气,忍不住提拳砸在了睿王的脸上。
“你个满肚子坏水的王八蛋!”
一向体弱的睿王自然打不过英王。
早就对睿王攒了一肚子火气的英王,痛揍他时还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就觉得这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没心没肺的糊涂虫?!”
“你心性阴诡,行事不端,自以为聪明绝顶却是顾头不顾腚,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太子给你擦了多少次屁股?!”
“你现在,现在竟然还有脸在这,大言不惭的口出狂言!”
骂着人还动手痛扁睿王的英王压根都不给睿王张嘴的机会。
“殷明瑧,你还有没有脑子!”
“你做事之前为什么不和我们好好商量?”
“我们这些人迟早被你连累害死!”
神色慌张间,匆匆忙忙入殿报信的侍从,不想刚一入殿就看见了两个王爷大打出手不对,是英王单方面痛打睿王这么离谱的场景。
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在原地的侍从,反应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后才连忙道:“殿下,殿下,外头来了一群披甲执戟的侍卫围住了延庆园!”
英王猛地停住了扬起的拳头。
而被他按着打的晕乎乎睿王也霎时清醒了过来。
“你的人?!”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向了对方,随后双双脸色大变。
睿王一把推开了英王。
英王连连倒退了几步,转身就大步往殿门走去,睿王擦着嘴角的血,跟了上去。
殿外候着的是聂副统领。
见英王和睿王一前一后的出来,他微微躬身道:“奉圣上之命,带兵守卫延庆园左右,以保证两位王爷安全。”
“还请两位王爷暂居延庆园,护卫期间,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出延庆园。”说到这,聂副统领顿了顿:“如有违令者,杀无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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