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晋 打不过我还不会加入吗?
含元殿
自选秀开始至今, 卢隐月还是第一次得到宣沛帝的召见。
这会儿圣上就高居上首,听动静,像是正翻看着那些她呈递上去的东西。
从卢隐月的这个角度, 她只能看见宣沛帝那身玄色的团龙云纹龙袍, 那些隐没在祥云中张牙舞爪的金龙, 像是随时准备飞出来。
此刻殿内很安静, 安静的让人所有感知都变得格外敏锐。
明明已经早早的过了春寒, 又入了夏,可不知是不是夕阳落山的缘故, 跪在殿内金砖上的卢隐月只觉得越发觉得冷。
冷的像是骨头缝里都在渗进去寒气。
冷的连身体都在抗拒似的嘲讽她——她的入宫,像是一个错, 她今日跪在这,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为姜氏正名之事是卢隐月那些日日夜夜间心心念念的事。
可当这一天猝不及防来临的时候, 她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
本该由她开启的“正名”之事,已经有人抢在她前头做了。
没有人在乎她有什么计划, 也没人在意过她有个什么想法,更没有人等她开始进行所谓的筹谋,等着她喊开始。
就好像姜氏的种种从头到尾压根就和她没有半分的关系。
可她明明才是姜家的人若不是进了宫, 她只怕连这最后澄清身份的机会都没有了。
“卢隐月?”
上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忽而传来, 卢隐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嫔妾在。”
高坐上首的宣沛帝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又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卢隐月。”
卢隐月下意识就要应声之际,又倏地停住了, 她抬起了头,却正对上了那双从高处漠视于她锐利又冷肃的目光。
“嫔妾有罪。”
卢隐月猛然反应了过来,她伏地叩首,语气也带着些惊惶和无助。
“圣上, 嫔妾也实在不是有意欺瞒。”
“只是嫔妾当年不过五岁,实在年幼,稀里糊涂之际就被裹挟而出,等嫔妾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卢隐月说的可怜,而宣沛帝脑海中却第一时间浮现出了阿杼的身影。
宣沛帝压根就不在乎卢隐月当年到底有多无奈,他也不在乎桌上的什么证据,什么陈情。
这世上,讲道理的“道理”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讲”字。
为姜氏正名之事,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他的阿杼名正言顺体面的“一场好戏”。
说白了,即便姜氏当年真的有罪,这次都能“洗刷”干净。
宣沛帝在乎的只是阿杼。
他不问姜氏的种种,也不问证据的真假,只问阿杼。
“你说你才是姜氏的姜六姑娘,而如今顶替你身份的,是曾经在你身边伺候的婢女?”
“是。”卢隐月点着头应声。
宣沛帝慢慢的捏着手里的扳指。
“你口口声声说她顶替于你当年姜氏获罪之际,你也不过一个垂髫小儿。”
“她要顶替于你,必定同你年纪相仿,她能有几岁?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卢隐月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毕竟一个五岁大点的孩子,你满嘴说着忠勇恩义的“大义”同她讲什么大道理,她也根本就听不明白。
这个年纪的孩子忽然就被抓着关起来,只怕还会一直不停的哭闹,根本不会老实认了这身份。
“圣上”
“卢隐月,你无故请见却又拿出这些不知真假的东西,搪塞戏弄于朕,莫不是觉得欺君之罪,不过是区区一句戏言?”
宣沛帝的声音不大。
可他俯瞰而下淡漠的目光,神色冷清清间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是压的人头都抬不起来的万斤石。
同宣沛帝没有半点情分的卢隐月,这会儿牙齿不由自主的上下磕了几下,惊惧之下自是满脑子都想的是该如何解释清楚。
“嫔妾不敢欺瞒圣上当年,当年让婢女大丫顶罪的是嫔妾的乳母钱氏。”
“钱氏她是,是大丫的生母。”
“她的话,大丫总是听的。”
宣沛帝看着桌上的长命锁,那种陡然揪心的荒唐感一时让他手都紧紧额的攥了起来。
迄今为止,沾上姜氏不是什么好身份。
若不是真的另有隐情,卢氏的贵女万不必沾上这样的浑水甚至在宣沛帝的眼中,卢隐月如今的行径实在堪称冲动愚蠢。
但就是这份没有半点好处的愚蠢,又显得这事反倒尤其可信。
文阁老还在前朝为清除“世家朋党”尽心,在这种关头,绝不会指使人用这般于大局并无半点益处的昏招,白白惹来忌惮生厌。
“卢隐月。”
“姜嫔到御前侍奉之际,所有的事都查的很清楚——她还在天牢时就磕伤了头,你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她记得什么钱氏的嘱咐?”
宣沛帝此刻全然是有半点疑点就会全盘否认的模样。
听着宣沛帝竟然知道许多细节,卢隐月咬了咬唇,到底不敢隐瞒。
“圣上,嫔妾当真没有半句不实,当年为让她顶替身份入狱,大丫姜嫔,头上的伤就是钱氏给砸的,所以,所以”
所以他们就可以欺负她忘了旧事,让她带着伤顶罪,所以她迟迟未治愈伤势,伤了元气,落下病根。
所以姜氏的人可以在教坊内尽皆自尽,却只留下了她。
不是舍不得,而是不关心。
他们不关心年纪尚幼懵懵懂懂的阿杼往后该如何自处,不关心她在教坊内活不活的下去,将来会不会备受欺凌。
她一直背负着不属于她的骂名这么多年。
她没尝过甜头,却稀里糊涂的接下了姜氏的苦果她受足了委屈,吃尽苦头。
好不容易就要苦尽甘来。
却有人告诉他,他的阿杼一切都不属于她,她要还出去,凭什么?
凭什么?!!!!
“圣上”看宣沛帝迟迟不语,生怕宣沛帝不相信卢隐月又连忙补充道:“姜嫔娘娘若是与嫔妾素未谋面,嫔妾必定不了解她。
“可姜嫔的腰背后侧生有红痣。”
真的有甚至这枚红痣,宣沛帝无数次情动之际深深的亲吻过。
“她从小就吃不了南乳瓜。”
也是真的阿杼只是尝一点都会吐。
“因着她幼时在庄子内四处乱跑,从树上掉下的时候还伤了右腿的内侧,留下了疤”
“够了!”
生生将那个长命锁捏扁的宣沛帝,不想再听卢隐月提起阿杼的半分。
他传了人将卢隐月带下去严加看管,又派人快马加鞭去了松阳详查此事,随后直接起身往关雎宫去。
护卫关雎宫的侍卫自然不会拦着宣沛帝。
他大步走入殿内,伺候的宫人慌慌张张出来朝他行礼。
眼见宣沛帝来的突然,偏偏脸色阴寒,周身更是裹着风雨欲来的气势沉郁,跪地的青榴和绿芙请安后却没有让开,只是咬着牙挡住了宣沛帝,连连叩首哭求。
“圣上,如今我们娘娘实在身子不适,求圣上开恩啊。”
绿芙也含泪跪求。
“这些时日娘娘实在郁郁寡欢,又月信不至,人也实在没精神”
“圣上。”
青榴连连磕着头:“当初就是大意之下才让娘娘才小产求您看在娘娘一直尽心侍奉您的份上,请太医前来诊断。”
三财和四喜接连叩首,几人都跪求宣沛帝开恩。
外头吵成这样,阿杼怎么都该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刚走出来,就看见了殿内满地泣泪跪求的宫人和站在那脸色难明的宣沛帝。
阿杼神色茫然的有些发愣——这是闹得哪一出?
还是忽然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要不要也先跪下求求情再说?
稀里糊涂的阿杼脑里想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之际,宣沛帝朝着阿杼走了过来。
“阿杼”
看宣沛帝的神情,不是她犯了什么错。
阿杼顿时放心了。
她神情雀跃的就要朝着宣沛帝扑过去,却被脸色一变,快步上前的宣沛帝伸手直接给按住了。
“圣上?”
宣沛帝打横抱起了阿杼。
“也是朕糊涂,这几日事忙,请平安脉的事都耽搁了。”
阿杼:???
每次耿御医来,好像不留下点什么就像白跑一趟一样。
沾着药的东西总归不好吃,甚至还得被盯着用,阿杼实在是不想好端端的又见御医。
“圣上。”
阿杼神情认真的连连道:“嫔妾绝对没有多吃生冷的瓜果。”
“这几日也没有咳嗽,那些汤也喝了”
“朕知道。”宣沛帝笑着轻轻拍了拍阿杼的手,“我们阿杼很乖,只是让御医请个平安脉,朕也安心些。”
阿杼只得点点头。
等着御医来的这会儿功夫,想着宣沛帝无缘无故忽然闯进来,还吓得青榴她们跪地连连叩首不止阿杼慢慢的钻进了宣沛帝怀里。
“圣上。”
“可是为着姜氏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
宣沛帝看了看阿杼,又下意识看了看她的腰腹。
从来雷厉风行,果决不已的宣沛帝一时之间都有些犹豫不决,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宣沛帝难得这般踌躇的神情,阿杼只觉得心里都晃悠悠的。
“圣上。”
阿杼贴紧了宣沛帝,柔声细语的道:“圣上将嫔妾安稳的护在这关雎宫里 ”
“嫔妾安然无恙之际,却难免有些记挂和担心圣上。”
她轻轻的伸手揉开宣沛帝蹙起的眉,又凑上前,那点香软甜蜜的柔软就轻轻落在了宣沛帝的唇侧。
“嫔妾是个无用的,可却还是忍不住想为圣上分忧。”
阿杼坐在宣沛帝的怀里,伸手攀着他的脖颈,圆溜溜的眼睛里,清晰印出他的模样。
“嫔妾从来都不在乎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
“也不想从他们口里听到什么消息。”
“嫔妾只在乎圣上说的话。”
“这世上对嫔妾好的,只有圣上。”
“您一言九鼎,许诺之事万金难易,更是从没骗过嫔妾”
“嫔妾在这世上只有圣上,也只相信圣上。”
“只要圣上在,只要您没丢下嫔妾,便是刀枪火海,嫔妾都敢去闯的。”
在这宫里说信任就像是天真又可笑的笑话。
可他的阿杼不一样。
她的信任,美妙的像是冬日轻轻落下的初雪,美丽无比又脆弱不已,必得费尽心思的仔细呵护。
可再费心费力,宣沛帝也想要。
他无止尽般贪婪的觊觎着阿杼的一切,他要她的全部不惜一切。
“阿杼。”
“你宫里伺候的宫人猜测你如今再度身怀有孕,又怕朕伤了你,所以跪地哭求不止。”
阿杼傻愣愣的低头看了看肚子,随后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上去。
宣沛帝亲了亲她的鬓边,柔声道:“若是真的,那自是再好不过的喜事。”
“若是缘分未至来日方长,朕会一直陪着你。”
已经尝过“空欢喜”是个什么滋味的阿杼慢慢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阿杼。”
轻轻唤着阿杼的宣沛帝紧紧的抱着人,近乎恨不能用身体全部包裹支撑起她。
“朕原本冷静下来了,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你跟着忧心。”
“可朕更不想骗你。”
“不想让你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受委屈,甚至是忽然有一天从旁人口中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诡异。
你越是想方设法要瞒住的事,往往却怎么都瞒不住。
这宫里恨不能除掉阿杼的人还有不少与其旁人煽风点火的使阴招,宣沛帝宁愿是由自己慢慢的告诉他的阿杼。
“此事朕已经吩咐去详查了,更何况你如今的身子也需小心。”
“万事有朕,阿杼,你不必过于担忧。”
阿杼绷紧了心弦,慢慢的点了点头。
宣沛帝摸着阿杼的脊背,轻声道:“阿杼,关于姜府,你还记得多少?”
阿杼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很努力的仔细回想,随后慢慢的说起了能想到的一切。
当听到阿杼只有一个格外模糊的叙述时,宣沛帝手顿了顿。
“阿杼,你还记得身边的乳娘钱氏吗?”
宣沛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起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心中已经有了预感的阿杼不想有什么过激神情。
可即便她努力镇定,眼泪却不自觉的盈满了眼眶。
阿杼只是轻轻的蹙着眉,那些眼泪“哗啦”一下不受控般径自掉了下来。
“圣上,嫔妾觉得自己应该记得的。”
“可嫔妾记不清了。”
宣沛帝捂着阿杼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
他下意识伸手揉着她头上被砸伤的地方,直到胸前慢慢的染开了一片温热。
是阿杼在哭,他的阿杼在无声的哭,那个年幼之际满心惶惶被抛弃,走投无路的小阿杼也在哭。
她们丢下了阿杼。
他捡到了,就是他的了。
有些事宣沛帝已经不想知道了。
他只揉着阿杼的头。
“阿杼,你想记得吗?”
阿杼慢慢的摇了摇头。
她闭着眼却止不住泪,曾经的那些过往都变成了哽咽间闷闷的两个字。
“不想。”
不想也好。
阿杼完完全全是他的了,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宣沛帝一下下的拍着阿杼背。
“阿杼,为姜氏正名,是你希望的吗?”
这次阿杼同样没有犹豫。
“是。”
“嫔妾入宫之际登记造册的名字就是姜杼,嫔妾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姜氏“罪奴”和姜氏“余孽”。”
宣沛帝点点头。
“朕明白了。”
“阿杼,以后你就不是什么罪奴和余孽了,你是姜杼,是为姜氏正名的功臣。”
*
殿外
恨不能插上翅膀飞来关雎宫的曹御医和耿御医,老早的就到了。
可陈公公是什么人呐?
他们圣上和娘娘联手的这场“大戏”,他经手不少,还能急慌慌的将什么禁足当真?
看看满殿宫人的神情和隐约有说话声的内殿,陈公公都没进去打扰,只神情稳稳当当的同两位御医一道候在殿外。
直到听得宣沛帝吩咐打了水来,他才顺势进殿,同宣沛帝禀报御医到了的消息。
待阿杼收拾了很有些狼狈的哭脸,两位御医才被传入了内殿
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宣沛帝直接去了关雎宫,传召御医的事自然也没半分遮掩。
啊~无外乎就是姜氏开始想法子妄图重得圣心呗。
借病乞怜这招数,当真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意外。
坤宁宫内,只觉得眼皮子直跳,瘆得慌心里不大安稳的王皇后都没让王惜穗回重莲宫,而是收拾了偏殿让她暂居。
这会儿听着御驾前往关雎宫甚至请了御医的消息,王皇后也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不仅没有像从前那般气急败坏,连连骂阿杼手段龌龊下作,而是一脸果然如此的看着王惜穗。
王皇后甚至还有心情猜测。
“你说圣上会不会借故就这么直接放了姜氏出来?”
王惜穗到底入宫的时日还短,不像王皇后早早的入府,对宣沛帝这般“中邪”似的改变深有体会。
吓了一通后又冷静了这些时日的王惜穗,理智重新回来了。
她对王皇后的“中邪”之言,那是半信半不信,不对,是不信居多。
“娘娘,此番姜氏借病乞怜的事,宫里明眼人想必都能看清楚。”
想要打消王皇后“鬼神之信”的王惜穗顿了顿,很是理智的道:“如今姜氏一族的事,到底还没有个说法。”
“眼下即是已经闹到这般人尽皆知的地步,不管是为前朝争执不休还是天下臣民悠悠之口都不会轻易就翻过这事,姜氏应当不会这么轻易就从关雎宫出来。”
说真的,王惜穗这般条理分明说话的时候,很有说服力。
王皇后的“理智”又开始被往回掰扯的时候,就见绘月急匆匆的进了殿。
“娘娘,关雎宫”
王皇后倏地站了身,她还是没忍住那份暗戳戳的期待,下意识问道:“关雎宫如何了?可是圣上治罪了?”
绘月张了张口,一时之间都没敢接话。
还是王惜穗扶着王皇后重新坐下,她看着绘月,“慢慢说,关雎宫到底如何了?”
绘月的声音小了些。
“回良媛的话,刚刚圣上传召了院判和曹太医两位御医去至关雎宫,姜嫔,姜嫔娘娘有喜了,身怀有孕一月有余。”
“吧嗒”一声,王皇后都能听见满心期许被摔得稀巴烂的声音。
就这么怔怔然的愣了半晌,王皇后忽而摇着头笑了起来,她喃喃的道:“本宫说什么来着?你瞧瞧本宫说什么来着?”
王皇后眼睛睁的滚圆的看着王惜穗。
她攥着王惜穗的手晃着,情绪很是有些激动地道:“这下当真叫本宫说中了吧?!”
“这邪乎事如今是当真越来越像了。”
王皇后自顾自的点着头,“只怕还有的闹呢,这血腥本宫半点都不想沾。”
原本还振振有词的王惜穗,这会儿都叫这作孽一般的巧合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但转念一想,不管真假,王皇后顾忌“邪乎”,肯安安稳稳的坐住不再出手也是好事。
要紧的是王皇后的皇后之位和东宫的位置,其他的都不重要。
王惜穗不再同王皇后争辩,反倒开始顺着她的话说:“这些事当真是叫人害怕,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发慌。”
王皇后的神情透着诡异的冷静。
“就凭她肚子的孩子,姜嫔是倒不了了。”
不管什么时候,宫里都绝对没有处置身怀龙嗣的妃嫔的道理。
十月怀胎,变数实在太多了。
对着姜氏女,宣沛帝本就“中邪”似的邪乎。
若是再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宠妃”就那么狼狈又可怜的跪地哭求,谁能无动于衷?
“惜穗,往府上去个话站出来给姜氏卖个好,哪怕付出些代价都可以。”
王皇后很是认真的道:“本宫同姜嫔之间,归根结底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当年覆灭姜家满门的事,也同咱们王氏无关本宫帮她一把,只当恩怨尽消了。”
同一个根基不稳的“宠妃”对上,于中宫而言,本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
眼见王皇后如今能想通,王惜穗自是连连点头,无有不应。
“娘娘放心,明日一早就去府上传话。”——
作者有话说:王皇后:打不过就加入你们这些“邪乎玩意儿”别来害我啊。
第72章 江 准备养“包子”
甘泉宫
“娘娘, 关雎宫的姜嫔娘娘有喜了。”
听着观棋匆匆回来报信,贤妃怔怔然的坐在了榻上,随后却是仰面间, 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人都有软肋。
即便将来回头看, 会对自己在那一刻做出的选择感到恼厌, 暗恨自己格外的愚蠢, 但软肋被握住的那一刻, 实在是来不及想太多的。
阿杼的威胁对于贤妃而言,就是那根扎在心头的刺。
她是既畏惧又有些恨。
但说来说去, 眼见阿杼的种种,贤妃终归还是畏惧居多。
毕竟她都不确定若是这事抖搂出去不过几句言语恐吓而已, 一个嫔妃毫无顾忌的威胁一宫主位,谁会信?
信了的那些人只会揣测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姜嫔的手里。
舒太后也靠不住。
旁的不说, 就说她老人家能不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干脆利落的收拾了姜嫔?
不能。
舒太后不会多顾忌她的。
她去告密,舒太后不管不顾间贸然行动不要紧, 可要是触怒了姜嫔,就凭她一直随君伴驾的宠眷,蛊惑圣心的功力, 趁机吹吹枕头风, 抱走静宜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左右衡量都看不见胜算的贤妃半点也没有向舒太后告密或者求救的心思
相反,她甚至有种不如就让舒太后一直“安心卧病”静养的心思。
这样她即有用, 但又用不上。
后来眼见姜嫔触怒圣上被禁足关雎宫,贤妃又得了太后传召, 难免有些小心思。
她又有些举棋不定之际,偏偏姜嫔怀了皇嗣。
得了,已经完全放弃挣扎的贤妃一脸的坦然。
“让孙嬷嬷照顾好静宜,本宫现在就去御前求见圣上。”
既然下定决心选择了姜嫔, 那就得发挥用处,想来有自己亲生骨肉要操心的姜嫔不会再打静宜的主意。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的贤妃,立马动身,趁夜色去了御前
长丽宫
赵婕妤看着关雎宫的方向,满脸悻悻然的道:“好不容易眼看她张狂自绝于御前。”
“人都被禁足了,偏偏还有办法勾了圣上过去,甚至还还有了皇嗣。”
“都说祸害一千年,这话果然不假。”
这事越提只会越让她们娘娘不悦,因而红珠倒是没在这上头啰嗦。
而是转移话题,颇有些奇怪的道:“娘娘,这卢美人临近黄昏之时,从咱们宫里出去,偏偏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没见她差人来报个信。”
既是一宫主位,享受了权利自是也有管教约束的义务。
赵婕妤神情认真了起来。
“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差人来禀报要去哪?”
红珠摇了摇头,“没有。”
卢隐月不像这么没规矩的人。
更何况她当真是既不得宠让人嫉恨,文阁老这外孙女的身份,也算宫里数的着的人物。
赵婕妤神情严肃的吩咐道:“先遣了咱们宫里的人去外”
不想话没说完,宫人急匆匆的来报信,说是御前的陈总管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赵婕妤压根就顾不上卢隐月了,红玉连忙扶着赵婕妤走到殿外,就见陈公公躬身行了一礼。
“奴才参见婕妤娘娘,娘娘吉祥。”
满脸笑意和期待的赵婕妤抬手免礼。
“陈总管这时候来可是圣上传召?”
“娘娘,奴才是奉皇上口谕——”
说着,陈公公的脸色一肃。
“长丽宫婕妤赵氏,于宫中性骄长嫉,言行有失,不知悔改。”
“忝居一宫主位却屡屡失格,又教导不善,特斥其于幽禁长丽宫思过,钦此。”
赵婕妤: ??? !!!
这是打哪飞来的无端横祸?
是,姜嫔如今不仅大难不倒,甚至还身怀有孕,又能开始风风光光的耀武扬威,她心里不舒服,难免会嘀咕了两声。
可她是在自己的宫里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这外头的人是长了千里眼还是生了顺风耳,连这都能听到,还告去了御前?!
告就告吧,就这么点小事还能这么严苛的惩戒于她?
“陈总管!”
满心悲愤,满脸不服的赵婕妤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本宫一直好端端的在长丽宫里。”
“满宫皆是有目共睹——”
“本宫哪也没去,什么也没做,怎么平白无故的就召来一通斥责,甚至还要令本宫禁足长丽宫?!”
“婕妤娘娘。”
对着宫里的妃嫔,陈公公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贯的客气有礼。
到这会儿回话,他也是微微的躬身。
“您宫里的卢美人冲撞圣驾,行事不端,言语有失,又实在对关雎宫怨言颇深偏口口声声说是听了娘娘您的教诲。”
“圣上当时大怒,直接下令将卢美人关了起来偏偏姜嫔娘娘现在身怀有孕。”
“御医只道娘娘忧思于怀,郁结于心,以至胎相不稳。”
“姜嫔娘娘如今实在听不得这宫里的闲言碎语,也经不得其他波折,还请您就暂且在长丽宫中思过静养。”
卢、隐、月!!!
好哇,平日看着她是个温婉秀美,闷不做声的大家闺秀,不想却能胆大包天干出这种事。
万万没想到会被卢隐月狠狠背刺了一把的赵婕妤气到眼前发晕。
她连连道:“陈总管,分明是这卢氏自选秀入宫,就一直没能得到圣上召见,因而她怀恨在心,恬不知耻的行事不端,这,这,这同本宫有何关系?!圣上他”
“娘娘!”
陈总管声音高了些,及时压下了赵婕妤之后的话。
见自知失言的赵婕妤咬住唇不说话了,陈公公才又躬身道:“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多打扰娘娘了。”
带来噩耗的陈公公就这么甩甩衣袖轻飘飘的走了。
停留眼前一阵阵发黑的赵婕妤站在原地。
眼见赵婕妤脸色实在难看,红珠连忙扶着人回了内殿。
好么,赵婕妤现在哪还顾得上卢隐月是个什么状况?
“自己急着寻死还要连累旁人。”
赵婕妤恨恨的道:“别跟本宫再提她!”
东宫
东六宫位于前庭,到底不同于后妃所处的西六宫,相较王皇后,太子同睿王和英王的往来更方便些。
自从卢隐月忽然选秀入宫后,睿王却是越发的阴沉了。
身体上如意的睿王,就难免更在意感觉。
惊鸿一瞥间的阿杼自然也算一个。
但她自始至终,都没同睿王有过任何多余的交集。
甚至睿王不过当着他们父皇的面,喝了一杯她奉上的茶,就忽然被迁出了宫。
宫里的事不怕想的多,就怕你想的太少。
阿杼贴在脑门上不能碰也碰不得的警告实在太过醒目,睿王自然不会放任自己有任何危险的想法。
但卢隐月不同。
他们结缘于宫外,甚至言谈中都很是有种默契睿王是真的动过心念娶她做王妃的。
但卢隐月忽然就进宫了,为了一个区区的六品美人之位就将他的心意狠狠踩践,弃如敝履。
偏偏睿王还得笑。
他就连一句埋怨不是和一丝不悦的神情都不能有。
没有比这更恶心更叫人发恨的羞辱了,睿王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渴望那万人之巅的某种权力。
多年强忍身体近乎残缺的委屈,恨不能让所有人都尝尝这滋味的扭曲,怨恨、不甘、羞辱、嫉恨杂糅成一根淬了毒的尖刺,在睿王心中日夜不停的打磨。
匆匆而来的英王却是先朝着太子见礼。
开口提及那位又又又被关了禁闭的母妃赵婕妤,英王那真是满心的无奈。
英王现在甚至都不求着赶紧让赵婕妤出来了,只道:“如今朝内风波不断,后宫中也波诡云翳,实在让人难安。”
“长丽宫离着关雎宫太近了。”
“偏那位姜嫔娘娘现在身怀有孕,若是出了什么事,才是天大的麻烦暂且让臣弟的母妃在长丽宫静养吧。”
摊上这么个让人牵挂又头疼的母妃,英王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太子都先安慰了他几句,又连连保证让英王放心,有皇后娘娘关照,必定不会让禁足的赵婕妤受什么其他的委屈。
待这些琐事说完,几人就说起了正事——姜氏一族是否该”沉冤得雪”恢复清名?
这件事的起因看似很简单,那就是受宠的姜嫔祈求圣恩,妄图为姜氏正名。
但事情闹到现在,朝堂之上诸多的重臣和世家都牵涉其中这已经不是一种简单的“皇帝对宠妃恩典”了。
你得开始站队。
当然,你若只是位卑轻如草芥,说不说话都没用的那种人,自然没人关心你到底站在哪边。
但你若是说出的话有些分量,偏偏又没资格作壁上观,你就必须得有个态度。
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往往是最先被压死的那类人。
以舒家为首的外戚和当年在那场“血祸”中吃着“血馒头”爬起来的权贵,自是坚决不同意“正名”一事,甚至还想一并处置姜氏最后的余孽姜嫔。
而当年在那场“血祸”中伤了元气甚至是为此获罪的人,自然是奋不顾身的抓着这点希望,还有皇帝在背后一意支持,两方勉强也算斗的旗鼓相当。
舒家一脉没有皇子站在前朝,明目张胆的支持。
甚至当年舒太后不过动了这心念,格外“讨喜”的六皇子就变得体弱多病需要静养。
迄今为止,宫中不管什么活动庆典那都看不见这位六皇子的身影,连太后她老人家也出宫“礼佛”去了。
英王最先开口:“太后娘娘如今上了年纪又屡次抱恙在身,身子实在不济,只怕她老人家还得好生静养,颐养天年。”
“舒家如今更是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啊。”
不外乎英王说的凉薄。
舒太后和宣沛帝的关系实在谈不上和睦。
毕竟一个满心不忿,日日都气恼自己养了个白眼狼,觉得被亏欠良多;
另一个疑心深重,又不愿被掌控,自是压着什么都不肯多给。
这种情况下,你让舒太后对宣沛帝的皇子有个视如己出的态度?
贤妃刚刚身怀有孕的那会儿,要不是英王贪嘴挡祸先尝了汤,着了风寒,体虚静养的太子就险些误食了“不干净”的蘑菇汤。
“如今姜嫔身怀有孕,只怕父皇顾念咱们这未出生的皇弟,实在不忍苛责了。”
不用说,皇帝要下场了,甚至他的态度鲜明到都不用再揣测。
太子轻叹:“当年只怕姜氏当真是无辜受累,可叹满门忠烈,如今能沉冤得雪,也是一桩幸事。”
英王看了看不怎么说话的睿王,随后点了点头。
得了,太子一系的立场也很是分明了,甚至他们还很期待屡屡唱反调的祁王,这次依旧和他们唱反调。
而祁王在干什么?
祁王忙着大婚之事。
此番选秀,祁王妃的人选定了,是吴大学士府上的那位大姑娘。
婚事既定,祁王难免入宫走动的稍稍频繁了些,这会儿张贵妃留了祁王用午膳,也难免提及朝堂上争执之事。
张贵妃的态度,那是从一开始就比王皇后更坚定——单方面联手姜嫔,与王皇后分庭抗礼。
因着“大敌当前”,张贵妃和祁王他们母子两齐心协力,一贯就是有商有量。
眼见祁王对宠眷优渥的姜嫔颇有微词,张贵妃甚至还会笑着出言宽慰。
“若是本宫再年轻个十岁,不,哪怕只是年轻个七、八岁,本宫都绝对咽不下这口气,想着让姜嫔知道厉害。”
张贵妃伸手给祁王夹了一筷子鲜素的拌银丝春芽,笑道:“可本宫都这个年纪,连你马上都是大婚的时候了,本宫还同这些年纪轻轻的妃嫔置什么气?”
“你父皇也难为他肯这么费心。”笑着的张贵妃,将从前那道爱吃的脍鱼羹,推得远了些。
“还以为这辈子他就要这么“规规矩矩”的活到最后呢。”
“如今倒难得像有了七情六欲的活人。”
“老房子着火才一发不可收拾烧的猛烈的吓人呢。”
“这般火烧火燎的近乎伤人伤己。”
“我看姜嫔自己都胆战心惊的实在小心,就怕哪一日泄了气,兜不住这团火”
张贵妃一脸正色的嘱咐祁王:“你千万离着远些,只当敬重你父皇了。”
若是张贵妃只简单嘱咐两句,祁王听进去也就算了。
可张贵妃说的这么玄乎,还是这般又敬又远的,祁王心里反倒不怎么舒服了。
“母妃。”
“这宫里,谁不知道姜嫔不过是掖庭宫女的出身,心性浅薄,嚣张跋扈,更是谁也不放在眼里”就似她这行径,还能算得上胆战心惊?
“她若是将来底气十足,莫不是目无下尘,欲与天公试比高?”
张贵妃笑着拍了拍祁王的胳膊。
“就你贫嘴。”
笑了两声,张贵妃又点了点祁王。
“你什么时候看人,看事,也是这么流于表面了?”
“宫里只道姜嫔嚣张跋扈,可你看她是在谁的面前猖狂?”
“她是仗着得宠同本宫恶语相向,还是与哪个宫里的娘娘无缘无故的结仇?”
“就王皇后那个性子,吃硬不吃软又最爱面子,但凡姜嫔敢软几分口气,她就敢当场拿人下去处置。”
张贵妃放下筷子。
“承恩侯府是诬陷姜氏一族的元凶,你能指望舒太后对她有个什么好脸色?不如闹将开来,有圣上偏袒,还能少吃些苦头。”
“瑁儿,母妃入宫多年,说句心里话,母妃同你父皇相处时,其实更希冀你父皇还是那般的“规矩”。”
“而不是姜氏这般连能偷偷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
“这般日日伴君,夜夜临幸,听起来实在是宠眷优渥”
张贵妃说着看向祁王。
“让你父皇“高兴”,实在是件颇费心力之事,想必你自己也颇有体会。”
“本宫只问你,你自己愿不愿意成日里陪在你父皇的身侧侍奉?”
这一句话就把祁王问麻了。
一想起他们父皇那般瞧不出喜怒的神情,祁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张贵妃叹了口气。
“说到底,姜氏也是个可怜人。”
“但瑁儿,你不能觉得她可怜,就敢小觑或是轻视于她这宫里的可怜人更可怕。”
“她们只会豁出命奋不顾身的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不惜一切。”
听得满脸肃然的祁王也放下筷子,他认真的点着头。
“母妃放心,瑁儿知道该怎么做。”
关雎宫
到这份上,所谓的“禁足”自然也不会继续。
毕竟刚开始调拨御前侍卫去“看管”,就是怕舒太后冷不丁来个名正言顺的“问罪”将阿杼强行带去寿康宫。
宫门开了,外头的侍卫也撤走了。
可关雎宫的人不仅没能放松,反倒是越发的紧张了。
“娘娘当心。”
刚端着汤盏进内殿的青榴丢下碗,连忙跑过去就要扶阿杼。
看青榴这般夸张的举动,才起身的阿杼都忍不住一脸的囧然。
“青榴,我就是从榻上起来,不至于,不至于”
“娘娘的身子如今最是要紧,如何能马虎大意。”青榴扶着阿杼起身,随后蹲下身给她穿上绣鞋。
眼见绿芙从外头进来,青榴还扭头瞪她——怎么能让娘娘一个人在内殿?
“是我让绿芙去的小厨房,就是突然间想吃四喜丸子”
许是格外留神注意殿内的动静,刚听到四喜两个字,四喜下意识的连忙应着声。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阿杼: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来来来,你们都进来。”
阿杼正了正脸色,让关雎宫内伺候的几个宫人都传召到了身前。
“本宫第一次怀有皇儿的时候,没经验也稀里糊涂的说实话,到现在,本宫也称得上没经验。”
阿杼看着面前的这些人。
“本宫紧张,你们也紧张自是应该的。”
“可紧张一日、两日的还行,十月怀胎,你们要一直这么紧紧绷着,大半年过去,你们也都该废了,到时候生下的孩子谁来帮本宫照看?”
话说到这了,至于怎么纾解这紧张,那就是青榴她们自己的事了。
解除禁闭是好事,身怀皇嗣更是喜事。
都没等年节跟前,那些金子打的花生、瓜子、小如意就送到了关雎宫。
于是阿杼格外大方的给每个人都发了赏,也算跟着她胆战心惊一场的慰藉。
阿杼认真吩咐的事,关雎宫里的人自然不会忽视。
于是一个两个都想办法不让自己这么“风吹草动”的一惊一乍,阿杼总算又能像从前一样同冯贵妃说悄悄话。
“恭喜你啊,阿杼。”
冯贵妃是真心为阿杼高兴。
眼见阿杼她“孤家寡人” 的在这世上拼命的挣扎,能有个家人相互扶持鼓励,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于阿杼而言,冯贵妃是她精神上的支撑。
若是没有她一直给阿杼信心又不停支持鼓励和出主意,在宫里连个说话人都没有的阿杼,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熬下来。
阿杼噙着泪,含笑间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句:“多谢娘娘。”
“好了,好了。”冯贵妃连连道:“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本宫跟着你一块哭出来。”
阿杼飞快的擦了擦眼泪,笑着点点头。
现在姜氏的事即便还没个结果,但到底不再是阻碍,也不会是阿杼的拖累和骂名。
唯独唯独阿杼的“戏”崩了。
阿杼眨了眨眼。
“娘娘,皇帝亲口问起的那日我实在没能控制住,好像给搞砸了。”
人在刹那间情绪崩溃的时候,那真的是没法控制的。
至于为什么说好像是因为宣沛帝没有追究。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
“那你怕不怕这事,会变成皇帝心里的一根刺?”
平日里为此反复忐忑不安地阿杼,这会儿认真的想了想,反倒摇了摇头。
“不怕。”
“那不就得了。”冯贵妃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事情既然过去了,那就不必抓着不放。”
“这世上,能有一刻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实在难得。”——
作者有话说:要准备开始养包子了。
哈哈哈,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哒。[红心][红心][红心]
第73章 文 阿杼:嗯,就是不记得。
一晃三个月过去, 这场为“姜氏正名”的风波才算是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这世上,贵人的“体面”就是很特殊的存在。
就像宣沛帝同舒太后,他们二人明明已经闹到彼此都有些相看两厌的地步。
但最后又为顾忌舒太后的颜面, 舒府内本就为数不多的几位“栋梁”之才只是告病, 算是只留了个“荣恩”得名义。
至于其他的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脸面”了。
不是牵连获罪, 就是贬官降职朝堂之上新的利益瓜分来势汹汹。
不过那些离着阿杼还有些远。
离她最近的是一顶顶飞来的华丽“大帽”——曾经被人戳着脊梁骨“恬不知耻的爬床”顷刻间成了“不惜己身”的忠勇。
民间都出了许多关于此事“隐姓埋名”的话本子, 甚至还有假托演义之名, 新编排出来的“戏折子”。
这种蒙冤受屈的主人公,在历尽千辛万苦后沉冤得雪, 和和美美的大结局,终归是许多人愿意看到的。
而阿杼, 也是在这个时候又一次见到了原本姜府“真正”的主人公。
这是一处略微有些发昏的暗室。
那道宫门都是在外面上锁的,阿杼进了暗室, 隔着栅栏与卢隐月打了个照面。
暗室内的灯烛都点了起来。
都快习惯这黑暗的卢隐月微微眯了眯眼,半晌, 才看清站在那的是谁。
阿杼身边的宫人也都依次撤了出去。
她看着身姿狼狈却又在她面前重新挺直了腰身的卢隐月。
老天爷似乎就是喜欢在人间轮回上演这样的悲剧。
当年的牢狱之灾,如今却重又回到了真正的姜六姑娘身上。
但一贯睚眦必报真小人的阿杼,这会儿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人到底不是没有感情的死物, 没法单纯的“还回去”就能当从前的种种都不存在了。
那种闷成了陈年旧伤的地方连着皮肉太深太深, 伤口反复撕开,痛的发抖的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可以选择, 阿杼宁愿自己没再见过卢隐月,她们各走一边, 永远没有交集。
阿杼目光发怔之际走神的时间有些长,因而最先开口的,变成了卢隐月。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卢隐月扶着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她直勾勾的看着阿杼, 声音有些哑。
“还是说你想要彻底让我消失,让你这个鱼目混珠的“冒牌货”堂而皇之的欺骗世人?”
当年后脑被花瓶砸出血的地方,仿佛又开始出现了幻痛。
阿杼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眨着眼,一脸莫名又疑惑的看向了卢隐月。
“竟然当真如此?”
“圣上说起这事的时候,本宫还觉得奇怪呢——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这么想不开,要冒名顶替本宫的身份?”
卢隐月看着装模作样的阿杼,恍然后笑的十分嘲讽。
她连连的摇着头:“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还要如此惺惺作态?”
不等阿杼答话,卢隐月忍不住攥着拳,满是不解的看着她。
“似你如今这般实在宠眷优渥,在这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既便是你同圣上说了自己的身份,又有何关系?”
“姜氏与你毫无牵挂,你也毫不顾惜,既如此又何必强占姜氏之名?!”
阿杼迎着卢隐月满是含怨不解的目光,慢慢开口道:“当年府上平白蒙冤,本宫从入狱开始,便惶惶不可终日的惊慌畏惧。”
“后来去了教坊司,那的管事只扒光了衣服挑牲畜似的查验,府里众人自缢后的惨状到现在本宫还记得那个场景。”
“直到入宫为奴十年”
阿杼颇有些感慨的轻轻笑了起来。
“姜氏贱婢、姜氏罪奴,姜氏余孽的名头都刻在本宫的身上满宫皆知。”
“卢美人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本宫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
“你莫不是发了癔症,得了失心疯?”
卢隐月捏紧了栅栏一时没说话。
这些时日卢隐月时常在脑海中回想旧事,恍惚中总有种感觉——让阿杼顶替她入狱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东西就已经错位了。
除过姜府的那场劫难,卢隐月一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唯独在阿杼的身上,屡屡碰壁,万事如意的游刃有余之感也消失殆尽
计划的失控,出乎意料的不顺,让她变得格外的不安、冲动,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
作为“赢家”,阿杼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居高临下的嘲讽。
但她压根都不觉得爽。
那些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愉快的旧事和回忆像是埋在坟堆里的“尸骨”。
见光就让人瘆得慌,还是永远都埋起来的好。
有始有终的阿杼只演完这最后一点“戏”,转身就要走出暗室。
“你不想知道钱妈妈的消息吗?!”
阿杼的脚步顿了顿。
她回身看着卢隐月,笑了起来:“不过一个乳娘而已。”
“当年姜府落难,她第一时间就护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姜府。”
“大难临头各自飞,人之常情而已。”
“只是本宫不怪罪她就罢了,怎么还得强求本宫记着她的什么大恩大德不成?”
“大丫,这世上薄情绝义之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阿杼连连笑着点点头。
“是啊,薄情绝义之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说罢,阿杼转身就出了暗室,无论卢隐月说了什么,她都只作不闻。
刚从暗室出来,看着外面的天光,阿杼也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待睁开眼,就见宣沛帝站在了身前。
正值午后,明亮的日光倾泻在他薄雾灰的广袖长袍上,泛出点点若隐若现的银色云纹。
宣沛帝负手而立之际,通身还是那般近乎疏离的冷峻。
可他看过来时眉眼舒展,微微弯起嘴角,不近人情的清冷,错神间就变成了同这午后暖阳一般温暖的亲昵。
“来。”
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阿杼笑着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宣沛帝的掌心热的有些发烫。
近乎是一瞬就驱散了暗室不见天日的寒气。
他就这么带着阿杼,两个人慢慢的一道走去了含元殿。
“朕让他们炖了些酸甜的素汤,你一会儿尝尝喜不喜欢。”
阿杼笑的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好。”
“云柘皋府新贡了象牙席,朕已经让人铺在你宫中了。”
若是在殿内,阿杼就该窝在宣沛帝的怀里说些肉麻的感谢话了,现在还在路上,她便只柔声道:“多谢圣上。”
一行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却不长。
行至最前面的宣沛帝连同阿杼的影子,更像是交叠在了一起
外间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寿康宫内却是阴风冷雨,不,应该说是狂风暴雨。
瞧不上那些“怨念泼妇”行径的舒太后,自己将寿康宫砸了一片狼藉。
贤妃连同舒府姐妹这三个“没用的东西”跪在殿内,几人头都不抬的听着舒太后的连连斥责。
贤妃如今还是贤妃。
她同当年的承恩侯府一样“卖”的果断,又及时投诚,自是没有跟着削爵的承恩侯府一起倒霉。
但现在这日子过得和倒霉有什么区别?
跪着的贤妃已经开始怀念起了舒太后“出宫礼佛”的时日了。
毕竟宫里其他的妃嫔躲得过,身为舒太后亲眷的贤妃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一个省心的都没有。”
舒太后瞪着贤妃。
“你又不是不能生,怎么这么多年偏偏只有一个公主?”
“只攥着个公主有什么用?!”
“舒府出了事,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贤妃,若是你精力不济,就将六公主送到哀家这来。”
斥责一通又对着贤妃下了最后通牒,舒太后扭头就冲着舒府的那对姐妹花去了。
“你们看看姜氏”
像是被气糊涂的舒太后甚至直接拿起了阿杼作例。
“她为了姜氏一族什么都能做,便是赴汤蹈火,声名狼藉也在所不惜。”
“现在不仅重现姜氏满府的荣光,甚至还怀了身孕。”
“可你们呢?”
“府上锦衣玉食的供你们吃穿,呼奴唤婢的供你们差遣,你们就是这么报答舒府,报答哀家的?!”
已经“侍寝”还得了晋升的舒筠雅还好说,舒太后的火力直接对准舒筠慧去了。
“瞧着还像是有个聪明相的人呢,怎么就蠢钝如彘?”
“到现在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你在这宫里还有什么用?”
舒太后数落间,指头都恨不能戳到舒筠慧的脸上。
“你是怎么心安理得一直躲在钟粹宫的?”
“你只等着天上就能掉馅饼?”
“你躲着就能有皇嗣?”
“你是什么东西,觉得自己能有这份体面?”
舒太后还能顾忌这些没用小辈的脸面?
骂的舒筠慧眼泪都聚在眼眶里不停的转圈。
舒筠慧的性子温弱,平日里更强硬兜事的都是舒筠雅。
姐妹两人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因而她护着自己的姐姐都成了习惯。
怕舒筠慧担心,含元殿近乎羞辱的“侍寝”之夜,舒筠雅都不曾对她提及半句。
眼下听舒太后这般斥责,她自是想开口说情,却不想迎来舒太后更赤裸裸的羞辱——
“你们还自矜什么脸面?”
“你们都成了这宫里的笑柄了,还有什么体面而言?”
“姜氏那个贱婢有再多的不是,却比你们这些无能的蠢钝之辈有用的多!”
“她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事,你们俩,不,你们三个人竟然还能做不到?”
宣沛帝还在的时候,这宫里不会再进舒府的人了,舒太后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再不想拼一把,舒府就彻底没了以后。
因而舒太后选择将这压力成倍的转嫁到了舒府姐妹身上。
“哀家不想再听什么借口,也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
“便是满宫的骂名都有哀家替你们担着呢。”
“哀家只看结果——”
“若是讨不得圣恩,生不下舒家血脉的皇子,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笑的出来!”
尽管舒家姐妹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入宫是来做什么的,可从前好歹还有个体面些的借口和脸面遮着。
现在舒太后是毫无顾忌的撕下脸皮踩践。
将她们刻薄的只比作求恩客的妓子一般,实在欺人太甚。
待出了寿康宫,站在门口的几人都有种劫后余生,恍如隔世的错觉。
三人一同往外走。
羞辱太过,哭的眼睛都发红的舒筠慧低着头没说话,贤妃和舒筠雅说着话。
舒太后已经疯了。
明晃晃不择手段的明示都砸在了她们的脸上。
“本宫也是实在无法了。”
当着舒家姐妹的面,也不怕她们二人去告密的贤妃直接了当的道:“太后娘娘不是说了么只求结果,本宫现在打算去关雎宫“取取经”。”
“两位妹妹可要一同前去?”
舒筠慧没说话,只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舒筠雅。
斟酌片刻的舒筠雅婉拒了贤妃的邀请,只道实在狼狈,还是先回去梳洗。
舒筠雅一开口,舒筠慧自是跟着点头。
待回了钟粹宫,舒筠慧拿湿帕子擦着脸上泪痕,踌躇半晌,还是不得不提及了侍寝的事。
如今舒太后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
若是她还如现在这般毫无进展,只怕会落入实在不堪的境地里。
即便舒太后失势,要收拾她们姐妹二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事到如今,这事,我也没法瞒着你了”
舒筠雅垂着眼,慢慢说了那晚在含元殿的事。
惊讶之中的舒筠慧握着舒筠雅的手,还没等开口劝慰几句,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舒筠雅擦着舒筠慧脸上的泪。
“圣意如何,岂是你我姐妹二人能左右的了的?”
说的难听点,要是皇帝当真不想要——便是她们姐妹二人赤条条的送上门去,也不过落得一句冲撞圣驾,拖下去被处置。
“宫里面都只说那位姜嫔娘娘宠冠六宫,颇得圣眷,可没谁听得圣上竟是能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
“咱们那位圣上活像是“中邪”了一样。”
“姐姐,说心里话,我实在不想为着所谓的“争宠”再送上门白得一场羞辱,甚至,甚至是哪一日为此命丧黄泉。”
“太后娘娘,实在不是好相与的人,这事也没法交差”
舒筠雅看着舒筠慧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轻声的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姐姐,咱们姐妹得另寻一处靠山了。”
看着舒筠雅坚定地目光,舒筠慧慢慢的点了点头。
“好,都听你的。”
舒筠雅笑着理顺舒筠慧粘在脸上的发丝:“咱们姐妹一起走,什么路都不怕。”
利益一致,又在困境之中抱团求生之时,无论什么人都会是最坚实的依靠,何况相伴这么多年有血缘之亲的同胞姐妹。
舒筠慧握住了舒筠雅的手。
“同进同退,一起走。”
关雎宫迎来了意外的稀客。
听着贤妃带着六公主前来的消息,阿杼一时都愣住了,随后她连忙起身道:“快请。”
进了殿,贤妃连忙上前托着阿杼,没让她见礼,扭头就笑着招呼起了静宜。
“还不快来见礼?”
头上扎着小发包,戴着碧玺小珠串,穿的一团粉青的静宜公主就和惹人怜爱的小珍珠似的。
她眨着圆乎乎又亮晶晶的眼睛,乖乖的朝着阿杼行礼。
“静宜见过姜娘娘,姜娘娘吉祥。”
试问这世上,谁能对这般的小可爱硬下心肠?
阿杼都顾不上和贤妃客套了。
她也没敢直接蹲着,只微微的弯腰朝着静宜公主笑道:“吉祥,吉祥,六公主吉祥。”
果然又听到一连串吉祥的静宜公主抿着唇笑了起来。
这宫里只有这位漂亮的姜娘娘才会这么同她回话,静宜公主一直惦记着呢。
贤妃含笑看着这一幕。
自从阿杼当面挑明了是非,贤妃被逼倒戈后,在知道阿杼有了身孕,最先松口了气的却还是贤妃。
毕竟姜嫔自己有了亲生骨肉,何至于还惦记旁人的孩子?
姜嫔这个“宠妃”的名头,可是实打实沉甸甸的让人咂舌。
静宜亲近她,也没有坏处。
“快坐,快坐。”
阿杼连忙请贤妃母女二人坐了下来。
“公主可有什么忌讳或是忌口的东西?”
见贤妃摇头,阿杼便一叠声的吩咐了送来点心和小零嘴。
琳琅摆了一桌的,多是些好克化又绵软香甜的糕点。
这里面静宜公主最喜欢的是小小的,一口一个的杏仁酥。
待吃了几个,孙嬷嬷抱着静宜公主又去挑点心,贤妃则是同阿杼说起了寿康里的事。
“如今舒家没什么用了舒太后之前便有意强养静宜,恼恨本宫没用,很是斥责了一通,随后又连连威逼着舒府的那对姐妹,让她们不择手段谋求圣恩。”
贤妃看着阿杼。
“如今你身怀有孕,万事小心。”
能将看的和眼珠子一样的静宜公主都带了来,贤妃“投诚”之事的诚意可见一斑。
拿住短处只管威胁人才是最烂的下下策。
世人来往,讲究的便是有来有往。
而贤妃的软肋实在是猜都不用猜。
但就是太过明显,才不能落在舒太后的手上。
阿杼谢过贤妃提醒后,蹙着眉道:“娘娘一直照顾静宜公主,好好地,怎么舒太后还有意将静宜公主接入寿康宫不成?”
正为此事而来的贤妃眼睛有些红。
“是我的不是,连累妹妹听着一道心烦。”
“可我,可我确实是实在没法了。”
“舒太后嫌弃我没十足用心伺候圣上,只道把静宜带去寿康宫,不许我分心这话,已经说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贤妃飞快的擦了擦眼睛。
“说出来也不怕姜妹妹你笑话,本宫都这个年纪了,哪里还会想着同那些年轻漂亮的妃嫔们去争风吃醋?”
“我只想好好的陪着静宜,看她长大成人,看她能有良人托付终生,其他的当真再无所求。”
阿杼捂着自己的小腹,点着头:“娘娘说的是,静宜公主年幼,哪有离开母亲,让旁人抚养的道理?”
“更何况,太后娘娘自回宫后就时常身子抱恙,哪还有功夫照顾孩童呢?”
贤妃连连道谢之际,起身就要朝着阿杼行礼,阿杼也托住了贤妃没让她跪下。
“静宜公主珍珠团似的乖巧可爱,可见娘娘费心更何况,嫔妾这般帮娘娘,也是在帮嫔妾自己,娘娘不必如此。”
约好和静宜公主下次一起看她养的那只既会叫吉祥,自己的名字也叫吉祥的鹦鹉后,贤妃才带着静宜公主离开。
*
晚膳的时候,宣沛帝是在关雎宫里和阿杼一起用的。
因着宣沛帝盯着阿杼是不是好好用膳,像是成了习惯,怕弄巧成拙的阿杼用膳的时候没敢作妖,老老实实的用过膳。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宣沛帝合上了手里的折子,随后听着在一旁陪着看书的阿杼,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贼眉鼠眼”、“鬼鬼祟祟”朝这张望的阿杼,赶紧把小脑袋一缩,倏地一下扎在了书后。
宣沛帝抿了抿唇,强忍住笑意,重又翻开了手里的折子。
约莫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宣沛帝合上手里的折子,便又听到了哼哼唧唧的叹气声。
宣沛帝换了手里的折子,叹气声又没了。
待第三次的时候,装模作样一直“叹气的小可怜”已经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宣沛帝哈哈笑着接住了扑过来的阿杼,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子,笑道:“嗯,这就叫自投罗网。”
阿杼笑着攀住了宣沛帝,凑过去亲了亲:“那圣上织的“网”可要结实些,嫔妾现在可是拖家带口的。”
“好,朕一定记得,什么时候都接的稳当当的。”
宣沛帝摸着阿杼的头发。
“下午的时候,贤妃来过了?”
“嗯。”阿杼点着头,笑道:“还有静宜公主呢,贤妃娘娘将静宜公主养的真好,叫人看了就实在喜欢。”
如今宫里孩子基本上都是由着自己的母妃抚养,便是其他位份低些的,也不过借着宫中主位的名头。
如赵婕妤那般不着调英王也一直跟着她,由她照顾。
抬头看着宣沛帝,阿杼轻轻的喊了一声:“圣上”
宣沛帝一下下的拍着阿杼的背,不紧不慢的道:“太后娘娘终归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若有传召,别说只是贤妃,便是朕也得尽心去请安侍奉。”
“她老人家身份尊贵,在宫中颐养天年自然得有该得的体面。
明白了,阿杼连连的点着头——这是除了体面,舒太后那是啥事也别想干成了。
看着扑簌簌眨着眼,一脸“机灵”的阿杼,宣沛帝笑着亲了亲阿杼的额头,低声道:“你且安心养胎便是,其他的,朕心里有数。”
第74章 学(修) 太医说是双生胎
若论现如今哪个时节最得圣心, 还要属秋冬两季。
自从下了几场秋雨,天气是越发凉了。
夏日里总是恨不能分宫而居的阿杼,开始格外的贪恋暖意。
夜里便是睡着的时候, 都会自发的贴近温暖的地方安眠。
昨个夜里歇息的早, 宣沛帝自是也醒的早, 这会儿他的手还搭在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子上。
只是原本应该一如既往很是温馨的场面, 宣沛帝却紧紧的蹙着眉。
【“圣上, 娘娘,娘娘双生胎实在, 实在不易臣请旨,可是要保住龙胎?】
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便是睡梦中脸色都变得极度阴沉的宣沛帝, 却听见自己的声音——
【“全力保住龙胎!”】
什么龙胎?
保住阿杼,保住他的阿杼!!!
拼命挣扎却陷入梦魇中的宣沛帝是动都不能动, 说也不能说
他只能眼睁睁在一片惊慌忙乱中,听到一个让人肝肠寸断的噩耗——
【“圣上, 姜嫔,姜嫔娘娘血崩微臣无能。】
眼前一片血腥气的宣沛帝,天旋地转间猛的睁开了眼! !!!
他瞬间扭头盯着阿杼, 放在她肚子的手烫着一般飞快的挪开了。
是梦。
但是让人后脊生凉, 心中难安的噩梦。
宣沛帝脸色苍白,额上见汗, 不仅心头跳的飞快,甚至连手还有些抖。
他慢慢坐起。
就这么一言不发的楞楞盯着阿杼圆滚滚的肚子好一会儿, 才伸手给阿杼盖好锦绣被,自己披衣下了塌。
阿杼翻了身,睡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的觉出身后好像空了?
蹭了蹭被子,阿杼睁开了眼, 却见这会儿榻上只有自己。
候在外头的青榴听见了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便轻声先唤了一声:“娘娘”
见锦帐动了动,青榴连忙上前,伸手将锦帐掀起搭在了两边的如意金钩上。
阿杼一只手托着肚子,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圣上呢?”
青榴伸手取过衣裳披在了阿杼的身上。
“约莫半炷香的时辰前,圣上就起了,都没传人洗漱,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走的这么急,莫不是御前有什么要紧事?
阿杼揣测的功夫,绿芙端着盏方香汤来。
“娘娘先润润嗓子。”
阿杼接了过来喝了几口,看看时辰正好,洗漱一番便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
相比从前刻意找茬,踩着时辰,姗姗来迟不同,现在阿杼到坤宁宫请安是刻意提前了一盏茶的功夫,也算对皇后娘娘“聊表敬意”。
毕竟在“姜氏正名”的事情上,王皇后不仅在后宫露出支持的意思,便是王氏一族,甚至是太子一党都在前朝出了力。
宫里的风声,变得就是这么快,甚至还有条人人心照不宣的“潜规矩”——
在王皇后“不慈”的时候,阿杼仗着圣宠刻意挑衅,都可以归咎于“后妃”争宠上。
但“知恩不报”无关身份,实在是为人处世的大忌,阿杼若是不想自绝于宫中,最好不要真当这种“白眼狼”。
更何况,王皇后当真打定主意这般宽和仁善起来,只会显得咄咄逼人还在那使劲跳的阿杼就会像个“跳梁小丑”做白用功。
“嫔妾给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如意”
阿杼才朝着王皇后行礼,请安的话才说了一半,上首的王皇后已经连连摆手叫起了。
“你瞧瞧,本宫都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如今身怀有孕,实在不必这般多礼。”
“快,绿芙还不快扶着你们娘娘坐下。”
阿杼腼腆一笑:“娘娘厚恩,嫔妾一直感念,实在不能这般不懂礼数。”
“好了,好了。”
王皇后闻言笑道:“知道姜嫔你是个懂礼的,快坐下吧。”
别说,不和阿杼那般,针尖对麦芒撕破脸脸争执的王皇后,这般端起风范来,还真是一派母仪天下的典范。
挨得最近的唐昭仪,下意识看着阿杼的肚子。
看着看着,她忽而说了句:“姜嫔妹妹这肚子,怎么看起来是不是太大了些。”
阿杼托着自己的肚子,很是实在的实话实说:“御医说了,嫔妾肚子里的,只怕是双生胎呢,所以瞧着格外的大些。”
“好啊,这可真是喜事。”
王皇后连连颔首:“宫中也有些日子没听到添丁之喜了。”
“姜嫔你若能给圣上添两位皇嗣,才是天大的功劳。”
阿杼羞怯的抿了抿嘴,“皇后娘娘谬赞了。”
一直没出声的张贵妃,看着眼前王皇后慈眉善目关心后妃,分外和谐的一幕,心里却直叹气。
福祸相依,果真是天下最没道理的道理。
谁能想到王皇后竟然还长进了???
只看王皇后之前连续在阿杼身上吃了几次亏,张贵妃原本想着“姜氏正名”一事,王皇后必定会想法设想的阻拦。
待阿杼身怀有孕的消息一出来,只怕王皇后暴跳如雷之际,必定会不计代价的处置了人不想却是全力襄助姜氏正名,后宫中更是这般关怀备至,和和美美的一幕。
“姜嫔你如今好生将养,诞育皇嗣要紧。”
说着,王皇后还看向其他的妃嫔,略有几分严肃的道:“不管是太后娘娘,还是圣上或是本宫,都盼着亲眼见到姜嫔功德圆满,平安生产之日。”
“诸位妹妹,可千万不要一时之间错了主意,做出什么害人害己,遗祸家族之事。”
“就如赵婕妤,三番两次口舌生事又屡教不改,闭门思过至今,你们可要引以为戒。”
赵婕妤到这会儿还没被放出来,甚至王皇后有意拖延,说什么都不让长丽宫解禁。
毕竟现在阿杼身怀有孕,细胳膊细腿撑着滚圆的肚子,实在是最好下手的时候,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但凡当真出点什么事一尸三命,你说圣上会不会“发疯”?
王皇后实在在不想在这个时候碰阿杼这个“要命的中邪玩意儿”。
她就怕赵婕妤那个蠢货被人当枪使还连累她,干脆先别出来了,大家都省心。
听着王皇后郑重其事的警告训诫,殿内的妃嫔齐刷刷的起身。
“嫔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这场景惹得阿杼忍不住抬头看向王皇后,却见王皇后朝着她格外宽和的一笑。
见状,阿杼的心里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宁折不弯”的王皇后头铁的可怕。
“能屈能伸”的王皇后,才是进化版的让人颇感无力。
皇后就是皇后。
先帝指婚,执掌凤印,坐镇中宫,教诲六宫,皇帝可以冷落却绝对不能轻易废除。
王皇后稳得住,就没有阿杼挑唆的余地。
更何况阿杼自己还怀着身孕,肚子里两个孩子就是加倍的负担,她实在精力不济,也确实无心再招惹王皇后。
等请安散了,王皇后脸色的笑却没落下。
也不能说王皇后没出息。
但说真的,一直能气死人一样,“铁齿铜牙”,嚣张跋扈,阴阳怪气的阿杼神情乖顺,就那么垂着眼,乖乖低头应声的时候,真的让人很爽,非常爽!
“念琴。”
听着皇后娘娘的传召,念琴连忙上前。
“娘娘。”
“去看看前朝议会什么时候散了,就回来禀报,本宫要去御前。”
“是。”念琴领了吩咐就退出了殿。
“惜穗,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
王皇后看向了王惜穗,认真的道:“太子也得唤你作姨母。”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必定都不会亏待于你,但你入宫的时日也不短了,迟迟不得传召也不是个说法。”
“如今姜嫔女人生产就是一道难关。”
“她肚子里还多了一个,只看她自己造化如何,旁人不必为她操心。”
王皇后说着拍了拍王惜穗的手。
“你且用心好生侍奉圣上。”
“若是能有个孩子,也好打发这宫里的漫漫长日。”
王惜穗看着语重心长,肯为她挂心筹谋的王皇后,一时之间竟百感交集若是王皇后早能如此,她又何至于进宫来?
就凭王皇后之前的种种做派,实在让人心惊。
王氏一族的人简直急的头顶冒烟。
选秀入宫这事,王惜穗压根就没得选。
不仅不能选,她还得尽心尽力的为王皇后筹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是王皇后倒了,太子倒了,王氏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只怕后来上位者恨不能斩草除根才是。
看着王惜穗没有言语,甚至几欲落泪的模样,王皇后轻叹了一口气。
“宫里的日子就没能如意的,且熬着吧。”
钟粹宫
因着常年抱病,周昭仪所处的主殿内即便收拾的清净,却总是似有似无的弥漫着汤药味。
走进殿内的茗春将手里的汤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娘娘,汤药好了。”
周昭仪慢慢的合上了手里的书。
她生的端庄秀美,因着身上带病脸色有些苍白,唇色淡淡的却不显狼狈,另有一番气度。
她看了眼桌上的汤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瑞儿还没回来?”
“安王爷如今还在广湖办差,蔡公公说是王爷托人送了东西来,再有两日就该到了。”
周昭仪轻轻笑了笑。
“难为这孩子费心了。”
“殿下自是一片孝心,不管去哪都惦记着娘娘呢。”说着茗春端起了汤药:“娘娘,这药现在喝正好。”
周昭仪接了过来,闭着眼一饮而尽。
茗春连忙端了茶汤奉上,周昭仪却摆了摆手,茗春只得放下茶盏,接过了药碗。
“这个月,咱们宫里那对舒府的姐妹可得了圣上传召?”
茗春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娘娘,还是老样子除了姜嫔,这宫里的人都没得过传召。”
“还有,今日早上在坤宁宫内请安的时候,姜嫔娘娘还道御医说她腹中怀了双胎。”
“双胎?”
周昭仪一惊后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本宫记得她虽然已经小产过一次了,可到底不算生养过头胎就是双胎,实在凶险,若是出点什么事,想想都让人心悸。”
周昭仪说着还下了榻,慢慢的往书房走去。
“只瞧着王皇后如今是小心再小心,只端着慈悲仁善的模样,可谁不知道她当初恨不能将姜嫔置之死地的意图?”
“她还能眼睁睁看着姜嫔平安诞下皇嗣?”
“想来这事还有的牵连呢。”
茗春连连点头。
“是啊,如今的姜嫔比之当年的贵妃娘娘那般宠眷,更让人心惊。”
“娘娘,选秀入宫后,至今还未得传召的妃嫔还有不少,那位赵淑女心怀怨怼,时常恼恨的咒骂不已呢。”
“本宫记得,赵淑女是刑部侍郎府上的?”
“正是,老大人说这位刑部侍郎同太子冼马是同乡同年的故交,时常走动。”
周昭仪坐在了书桌后,她看着窗外飘零的落叶,喃喃的道:“如今已是深秋,再过些日子就该入冬了。”
“待落雪之际,想来姜嫔肚子的孩子就该有八个月大了,雪天路滑难免叫人揪心。”
“当年怡妃娘娘就是在落雪之际同贵妃娘娘一同小产的。”
“怡妃娘娘不幸一尸两命,可怜贵妃娘娘还兀自哭了许久,现在想来,都让人觉得惋惜不已。”
周昭仪摊开了桌上的佛经。
“许久都没抄经了,也不知如今生疏了没,茗春,你先下去吧。”
“是。”茗春低着头,轻轻的退了出去
永棠宫
因着主位娘娘唐昭仪极善舞,当年也凭着非凡的“鼓上舞”颇为得宠了一段时日。
因而这处宫殿内许多的宫室都被改成了类似于“舞室”的地方。
选秀入宫的赵淑女没办法,只能住在了偏厢。
三年前选秀入宫的唐昭仪,如今才是双十的年岁,她自负年轻貌美,哪里会考虑什么人来帮着固宠?
更何况,自打入宫后,赵淑女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谁能记起宫里还有这号人。
自觉没什么颜面的赵淑女也不爱出门走动。
可这偏厢拥挤,几个妃嫔挤在一处,若是有意,那嘀咕声简直就别想避开。
“哈哈哈,入宫至今都没得圣上召见,也不知她是怎么稳得住的?要是我啊,只怕没脸见人了。”
“诶,这不就成日里躲在屋里绣花吗,想来是要给自己绣一张脸出来。”
“姜嫔娘娘的肚子那么大,圣上却只愿意陪着姜嫔娘娘,实在是宠眷非常啊。”
“是啊,不像有些人圣上连是谁都想不起来吧。”
“”
这样的话,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听到两声嘀咕的赵淑女气不过,直接同人吵了起来。
这一吵不仅“嘀嘀咕咕”这事没得到改善,反倒惹得她们变本加厉。
赵淑女后来又为此告到唐昭仪那,求她主持公道。
唐昭仪才懒得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于是各打八十大板就敷衍过去了。
就这么搅和了几次,算是结下梁子了,那些话恨不能飘到她的耳朵里去。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的赵淑女愤愤的一掀帘子。
她指着门口说闲话的几个才人、宝林骂道:“目无尊卑的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也敢说我的不是?”
“我今日一定要去禀明皇后娘娘!”
“好好处置你们这些“烂舌头”!”
赵淑女气咻咻的往外走,正撞上听着动静出来的吕美人。
两人是旧识,在宫外的时候就话不投机,只不过吕美人入宫比赵淑女早,如今拿住机会,自是想法子找着不痛快。
“哟,这不是咱们的赵淑女吗?”
“赵淑女怎么舍得从屋里出来了,这气势汹汹的要去哪啊?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
差了半级的赵淑女僵在原地半晌。
最后她还是强忍屈辱的同吕美人行了礼:“见过吕美人。”
“这才像话。”
吕美人哼笑了一声:“你呀,原以为入宫后会收敛些,却不想还是这般不长进的性子。”
“跳腾来跳腾去的最多事,可是觉得这永棠宫容不下你赵淑女,这才要三番两次的招惹是非。”
“听说你还要去坤宁宫让皇后娘娘做主?”
吕美人笑着让开了路。
“快去,快去,免得唐昭仪娘娘责骂我们耽误你赵淑女金贵的要紧事。”
现官不如现管。
虽说王皇后是六宫之主,但到底切切实实管着她们的是唐昭仪。
不过几句拌嘴争执,即便当真要罚,又能罚的多重?
若是这般越级相告,惹得唐昭仪心生不悦她才会是最倒霉的那个。
看赵淑女站在原地迈不开脚步,吕美人笑着神情轻蔑的看着她,又伸手很是戏谑的拍了拍了赵淑女的脸。
“看来你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
“赵映薇啊赵映薇,当年你倚仗着家世,对我当众百般羞辱的威风劲呢?”
“如今也是老天有眼这宫里的时日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说罢,吕美人招招手,其他的几个才人、宝林就跟着一道走了。
*
自打阖宫觐见后,赵淑女就哪哪都不顺一般,她带进宫的陪嫁丫鬟秋霞着了风寒就开始一直咳嗽,迟迟不见好。
赵淑女没那份体面,自是连贴身宫女都护不住,秋霞直接被赶出了宫,现如今身边只有一个内务监分来的秋莲伺候。
才从膳房提着午膳回来的秋莲刚走到厢房门口,就听见了里头的哭声。
她匆忙进去,就见哭的满脸泪痕,浑身发抖,又气又恼的赵淑女发疯似的剪着绣了数月的东西。
“淑女,淑女!”
秋莲连忙扑了过去,握住了剪刀:“您这般若是伤了自个儿可如何是好?”
说着秋莲看着被剪成几块的仙鹤云春图,十分惋惜的连连叹道。
“您这几月来费尽心血绣了这么久,又绣的这么好,就这么剪了多可惜啊。”
“你当我想在这绣花!!!”
“谁入宫来是为绣花来的?!”
一口气快要上不来的赵淑女哭的直抽抽:“现在这样的日子,我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淑女”
看赵淑女哭的这么伤心,秋莲难免眼睛也有些红,她紧紧的握着剪刀不放。
“奴婢知道您委屈,可再委屈,你也没有这般憋闷伤着自己的道理啊。”
“您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见赵淑女慢慢松开了手里的剪刀,秋莲连忙拿过两手拿过剪刀。
“哐啷”一声丢的远远的。
“淑女秋霞姐姐临出宫的时候,一直让奴婢好好照顾您,奴婢没用,护不住您。”
说着,秋莲握着赵淑女的手直往自己的脸上拍打。
“您心里委屈,只管拿奴婢出气便是,万不可伤了自己啊。”
正常人哪有真能下手的?
赵淑女自然不会打秋莲,她抽回自己的手,却见上面沾了血迹。
“淑女您伤了哪儿?”秋莲急切的看着赵淑女的手,“您哪里觉得疼?”
赵淑女愣了愣,随后道:“不是我。”
她连忙抓起秋莲的手,果然就见她掌心被剪刀戳伤了。
秋莲却松了口气。
“淑女您没事就好。”
握着秋莲的手,赵淑女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是我不得圣上喜欢,迟迟不得召见,成了笑话,还连累你们跟着一起,都是我”
“您说哪里的话,这些事怎么都能算到您的身上。”秋莲一脸不赞同的宽慰着赵淑女。
“分明就是姜嫔娘娘实在得宠她如今哪怕怀着身孕,都不顾规矩留着圣上,便是这宫里的其他娘娘可得了圣上传召?”
秋莲握紧了赵淑女的手。
腥甜的血腥味随着她的话,直往赵淑女心里去。
“您自入宫后就一直规规矩矩的候着,半点不敢有什么差池,还要一直忍气吞声的受尽委屈,您有什么错?”
“奴婢一直在这宫里伺候。”
“从前圣上极重规矩,也万万没有偏宠过像姜嫔娘娘一般恨不能不留半分余地的人”
“姜嫔娘娘占着圣上,圣上哪还能看见旁人呢?”
秋莲仰头看着赵淑女。
“错的不是您。”
赵淑女怔怔的看着秋莲:“错的不是我?”
秋莲坚定的点点头。
“不是您。”
说罢,秋莲语气有些忐忑的期待:“姜嫔娘娘如今怀着双生胎,头胎不易,便是产后修养只怕要数月,圣上若是能得空垂青那就再好不过了。”
“双生胎”赵淑女喃喃的重复了一句。
随后她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的又说了一句:“凭什么就要捡她剩下的时间呢?”
“等她生下了两个孩子,岂不是越发将圣上牢牢把住,分不出半点心神给旁人?”——
作者有话说:统哥:听哥的准没错,咱们想要几个要几个,保平安。
么么哒,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亲亲。[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第75章 城 收拾的就是你
含元殿
既没装模作样的带什么点心来, 又鲜少踏足此处的王皇后,很快被请入了前殿。
“臣妾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沛帝免了礼。
王皇后直起身后道:“圣上政务繁忙, 臣妾本不该前来多加打扰。”
“只是事涉后宫安稳臣妾思来想去, 还是来请见圣上。”
此番确实不是为针对阿杼而来, 自觉当真担起中宫之责的王皇后, 心头很是轻松, 开口时坦荡的近乎诚恳。
“如今姜嫔妹妹身怀有孕,还是双生胎, 实在是宫中天大的喜事。”
“可臣妾眼看着姜嫔妹妹瘦瘦的一个身子,挺着那么大的肚子难免有些心惊。”
“臣妾也知道圣上爱重姜嫔妹妹。”
“只是妇人怀胎不易, 姜嫔妹妹若是还要分心伺候圣上,只怕实在辛苦。”
王皇后看着宣沛帝。
“后宫诸多妃嫔, 即便不如姜嫔妹妹这般实在美貌可人,却也各有千秋。”
“圣上选秀入宫的妃嫔至今还有未得圣上召见的。”
“后宫如今风言风语不断, 妃嫔间起了口舌之争也是臣妾管教不严。”
“可到底这般不安稳之际,姜嫔妹妹也没法安心养胎。”
“还请圣上三思。”
宣沛的看着王皇后。
王皇后还是近乎坦荡的同宣沛帝对视。
宣沛帝慢慢的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
得了话,王皇后也不多纠缠, 她又行了一礼:“臣妾就不多打扰圣上了, 臣妾告退。”
宣沛帝注视着王皇后离去的身影。
王皇后刚刚的话,宣沛帝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唯独王皇后说的阿杼身怀有孕辛苦, 还得劳心费神伺候他,却是不轻不重的戳了一下宣沛帝心口。
眼见阿杼的肚子一日日的大了起来, 甚至在御医只道阿杼腹中是双胎后,宣沛帝从原来的欣喜不已,慢慢开始变得多了些不知名的恐惧。
那个噩梦,像挥之不去的阴影一般盘踞在宣沛帝的心头。
只要稍一闭上眼, 宣沛帝仿佛都能看见那片让人恐惧不已的血腥气。
宣沛帝在害怕
秋日里,天色昏黑的比往常快些。
掌灯时分,后宫中却没同以往那般听得御驾往关雎宫去的消息。
关雎宫
宣沛帝没来,阿杼倒也不算多意外。
就凭皇帝往常那般恨不能把人折腾散架的劲儿,能这么安安稳稳的陪着她这么久,都算不错了。
收拾收拾准备安寝的阿杼随口问了一句。
“圣上今晚召幸的是哪个妃嫔?”
“可是王良媛?”
不想三财却是飞快的摇了摇头。
“娘娘,圣上今夜未曾召幸宫中的妃嫔,一个人歇在了含元殿。” ???
阿杼微微愣了一下。
“圣上一个人歇下的?”
三财点了点头。
本来没怎么当回事的阿杼,神情一下严肃了起来。
即便宣沛帝现在还没开口允诺。
但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会给她晋升这事,宫里人半点都不觉得惊奇。
要说好奇,顶多就是好奇最后会给她什么位份。
在这宫里,宣沛帝宠幸谁都不是问题。
阿杼顶多当着宣沛帝的面,吚吚呜呜的又是吃一通醋罢了。
可宣沛帝既不传召妃嫔,也不见她甚至这几日早上,阿杼都没见着皇帝的身影。
这问题八成是落在她的身上了。
自觉当局者迷的阿杼,扭头开始同冯贵妃商量了起来。
“皇帝心里怎么想的,自然没人知道。”
“但他不说,你可以问啊。”
冯贵妃看着阿杼。
“你如今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拖家带口的往那一站,他还能冷落斥责你不成?”
“这世上的事都是人和人打交道,那还就真怕“哑巴”相互较劲,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阿杼是“哑巴”吗?
不是,她恨不能一张嘴就用甜言蜜语,哄的宣沛帝高高兴兴的团团转。
阿杼耐心的等了起来。
等到宫门快下钥也没听宣沛帝传了什么人侍寝时,阿杼直接道:“现在去含元殿。”
对于阿杼的吩咐,关雎宫的人历来就是麻溜儿照做。
顷刻间,出行护卫的宫人飞快到位,暖轿也备好了,阿杼直接去了含元殿。
*
候在殿外的陈公公看清来的是谁后,脸色略微一惊间,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台阶。
“这天寒露重的,娘娘怎么忽然亲自动身过来了。”
阿杼扶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劳烦总管通禀一声,嫔妾求见圣上。”
陈公公连连点头。
“是,是,还请娘娘小心脚下。”
等一道上了台阶,看阿杼被稳稳当当的扶着站在了殿外,陈公公才连忙进了殿。
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经取了发冠散着发,略显潦草披着外衫的宣沛帝就到了殿门口。
看着好端端站在那的阿杼,宣沛帝全身凝固的血液才像是缓缓流动了起来。
“圣上。”
因着怀孕稍显丰腴的阿杼脸颊两侧有些圆,这般看倒是越发的显得稚气。
她眼睛也是圆溜溜的,蹙着眉尖看着人的时候,越发委屈可怜巴巴的实在让人怜爱。
稳定心绪的宣沛帝伸手打横抱起了阿杼,放慢脚步往后殿去。
安安稳稳的放下人,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还低头蹭了蹭阿杼的脸,有些凉。
“夜里行路不稳当,又更深露重的,有什么事你只管遣了人御前便是,怎么自己过来了?”
“圣上今夜没传召嫔妾”
阿杼看着宣沛帝,声音轻轻的道:“嫔妾告诉自己要懂事,别让圣上一直操心,也别随意来打扰圣上,可关雎宫内有点冷。”
“圣上,真的冷。”
阿杼慢慢俯身趴在宣沛帝的怀里,蹭着他的胸口,喃喃的道:“嫔妾怎么都睡不着。”
“圣上从前在掌灯时分就来了。”
“今晚上嫔妾从掌灯时分就一直在等。”
“没等来圣上的时候,嫔妾一直在告诉自己要乖乖的,圣上许是有事要忙,可嫔妾真的很想圣上”
“圣上别生嫔妾的气好不好?”
“嫔妾就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下一次不,下下次,嫔妾一定乖乖的。”
闭着眼的宣沛帝低头亲着阿杼,亲她的额头,亲她的脸颊,亲她软乎乎的唇瓣。
阿杼仰着头闭着眼,脸蛋红扑扑的,让亲让摸,乖得简直让人恨不能一口就把她都吞进肚子里才安心。
已经完完全全将阿杼当做自己身上一部分的宣沛帝,这般抱着阿杼的时候,才觉得空荡荡的周身被填满了。
“阿杼。”
宣沛帝抱着人,低声的道:“这辈子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离开朕。”
阿杼伸手攀着宣沛帝的颈侧。
“圣上对嫔妾这么好,嫔妾只怕圣上厌烦呢,哪里舍得离开圣上。”
“阿杼会永远陪着圣上。”
宣沛帝慢慢的伸手摸着阿杼的肚子。
今日下午的时候,宣沛帝已经传召过太医了他不会让阿杼出事的。
这世上,他谁都可以不要,唯独他的阿杼不能有闪失。
“圣上,等过了秋日就是冬季了。”
阿杼眼神软乎乎的瞧着宣沛帝。
“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嫔妾体弱,再让嫔妾贪心的求您,多陪陪嫔妾好不好?”
“好朕陪着你。”
“圣上真好。”
得了应诺的阿杼心头一定。
甭管宣沛帝是为着什么纠结都没关系,只要保住她现在和未来的荣华就好。
阿杼黏黏糊糊的窝在宣沛帝的怀里。
“嫔妾最喜欢圣上了。”
寿康宫
舒太后脸色微微有些急切:“可确定了,姜氏确实怀了双胎?”
“太后娘娘。”躬身回话的李嬷嬷连忙道:“奴婢已经问过太医了,确实如此。”
“双生胎”
呢喃着的舒太后,不停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阿杼如今看着还是更加困难又更加危险的那种。
舒太后逼得那么紧,也知道贤妃和舒府的姐妹不敢不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可她们谁能拿皇帝有办法?
便是舒太后都暂且懒得传召人再过来敲打了,免得平白多了一肚子的火。
现在想想,其他的皇嗣宣沛帝或许忍心冷落,可姜氏腹中的皇子呢?
那些没用的东西到现在还一事无成。
可皇嗣,马上就有现成的了。
“当年就是皇帝年纪大了点,又记着事,才不与哀家亲近。”
“若是从刚生下就抱养的皇子呢?”
舒太后的那些想念已经忍不住落在阿杼肚子里的孩子上。
“若是她熬不过去,留下的皇嗣总得有人来照顾。”
“王皇后已经有两个皇子了,贵妃张氏也有祁王这宫里,还有谁能比哀家亲自抚养,更得尊贵体面?”
是不是舒府血脉在没得选的时候,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能有个托底的已是万幸了。
舒太后自觉她在养孩子的事上,已经有经验了——她是绝对不会再养成似宣沛帝这般的“白眼狼”来。
若是将来哪一日万一需要派上用场,姜氏的孩子用起来到底也没那么心疼。
只觉“柳暗花明”的舒太后心头一定,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不徐不疾的转着手里的佛珠。
“姜氏有孕至今,哀家竟还未见过她。”
“如今得空,且传了人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咱们的“功臣”。”
“是。”李嬷嬷得了吩咐就出了殿,脚步不停的往关雎宫去
关雎宫
这次怀胎,阿杼反倒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她既不像之前呕吐不止,也没有这疼那痛的不舒服。
若不是肚子当真大了起来,阿杼都不觉得自己有了孩子。
李嬷嬷到关雎宫的时候,阿杼正守着小厨房里才烧出的酸汤可劲儿的喝。
“娘娘。”三财匆匆进来报信:“寿康宫的李嬷嬷来了,正在殿外求见。”
“李嬷嬷?”
阿杼放下了碗,蹙了蹙眉,一脸疑惑的道:“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
要动阿杼就要先过宣沛帝的这一关。
可舒太后要是拿宣沛帝有办法,也不至于这么憋屈了。
“滚刀肉”似打不得、骂不得又动不得的阿杼,舒太后见也懒得见,省的郁气心烦。
忽然来人来指定没啥好事。
可寿康宫的人既然来都来了,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阿杼只得请了人进来。
“奴婢给姜嫔娘娘请安。”
“嬷嬷不必多礼。”
看着面前的李嬷嬷,阿杼露出个十分标准的假笑。
“嬷嬷前来,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娘娘您身怀有孕至今竟是还未去寿康宫见过太后娘娘。”
李嬷嬷躬身道:“太后娘娘却是有些惦念您和腹中的皇孙。”
“直说您是咱们大元朝的功臣,要请您去寿康宫叙叙话。”
这话说的好听,可你猜阿杼信不信?
那真是半个字都不信。
嘀咕着来者不善的阿杼看了一眼三财。
心领神会的三财转身就“溜”出了殿。
太后娘娘的脸面不能不给。
从前“破罐子破摔”的阿杼可以不在乎名声。
如今她却不想连累腹中的孩儿还没出世就背上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心里直呵呵的阿杼,看向李嬷嬷之时却是一脸的惭愧不安。
“是嫔妾的不是。”
“怕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不敢贸然打扰,不想竟劳得太后娘娘惦念。”
“实在是嫔妾的罪过。”
“娘娘说的哪的话。”
生怕阿杼推脱的李嬷嬷连忙道:“您怀着身子辛苦,多休息也是应该的。”
“只是御医说怀孕的妇人时常走动,却是对生产很有益处。”
“太后娘娘这才想着让娘娘走动一二。”
看着今日不请动她就绝对不回去似的李嬷嬷,阿杼心知能推一次也逃不过第二次,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太后娘娘一片苦心,嫔妾实在惭愧。”
阿杼托着肚子,格外吃力的就要起身,身旁的青榴和绿芙连忙扶住了她。
“娘娘。”
青榴扶着阿杼,一脸关切的话却是说给李嬷嬷听的。
“今个儿一早您就去了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才从坤宁宫回来”
“御医说您走动走动之际也嘱咐奴婢们万不可让您劳累。”
闻言李嬷嬷连忙道:“如今姜嫔娘娘的身子要紧,自是不能劳累。”
“奴婢来的时候,太后娘娘就吩咐传了撵轿。”
阿杼点点头,一脸的感动。
“娘娘。”绿芙又拦了拦状若要出殿的阿杼,上前朝着李嬷嬷施了一礼。
“还请嬷嬷恕奴婢无状。”
“只是如今已是深秋,外头时常起秋风,风寒秋冷,娘娘若是吹了冷风只怕会腹痛。”
“奴婢多嘴问一句,嬷嬷可传来的是暖轿?”
“绿芙!”
李嬷嬷还没说话,阿杼却已经佯装恼怒的训斥道:“谁让你在这多嘴的?”
“你如今是越发的放肆了。”
“太后娘娘一片心意,难道还能由得你在这挑三拣四?!”
“娘娘息怒。”
绿芙咬着唇跪下了。
“奴婢有错,只是娘娘您如今的身子实在受不得寒”
青榴也在一旁帮腔。
“是啊娘娘,绿芙虽然毛躁了些,但话却是说的半点没错。”
“您上次着了凉,有些腹痛,圣上大怒,将关雎宫上下的宫人都好生斥责了一番,奴婢们实在惶恐。”
眼见主仆三人一言我一语说的这些话点她,李嬷嬷连忙道:“是奴婢思虑不周,险些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姜嫔娘娘您的身子要紧,自是该万无一失的好,奴婢这就命人传了暖轿来。”
“这两个丫头听风就是雨的,是嫔妾管教不善哪能再三番两次劳烦嬷嬷?”
瞪着青榴和绿芙的阿杼连连摇摇头。
她冲着跟在李嬷嬷身后的四喜道:“四喜,速速去备了暖轿来,不要让太后娘娘久等。”
四喜麻溜的行了礼应声:“是,奴才这就去。”
眼瞅着阿杼一副连忙就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的姿态,偏偏不是被这事绊住脚,就是那件事耽搁一下。
好不容易才收拾妥当坐上暖轿,准备去寿康宫了,李嬷嬷喘了口气的功夫,连长街都没走出去,御驾就到了。
阿杼连忙从轿子里起身就要出来见礼,却被已经行至暖轿前的宣沛帝给按了回去。
宣沛帝摸了摸阿杼的脸。
“坐稳当便是,万事有朕呢。”
阿杼仰面望着宣沛帝,格外眷恋般的蹭了蹭他的手,眉眼弯弯的朝着宣沛帝软乎乎的一笑。
宣沛帝眼里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轻轻的揉了揉阿杼的头。
好乖。
若不是地方不合适,宣沛帝已经伸手抱起他的阿杼了。
放下暖轿的绣帘,宣沛帝眼里的笑意顷刻间褪去。
他神情淡淡的看了眼李嬷嬷。
李嬷嬷情不自禁的微微躬身,低下了头。
所幸宣沛帝什么都没说,只上了撵轿,吩咐转道去了寿康宫。
李嬷嬷慢慢的吐了口气,随后觉出后背凉飕飕的冷来。
大冷的天,刚刚竟是出了一身汗
寿康宫
已经等人等的有些不耐烦的舒太后,在看见宣沛帝的时候微微愣了愣。
宣沛帝才没管舒太后是个什么脸色,带着阿杼就同舒太后请安。
回过神的舒太后只得道:“免礼,都坐吧。”
当真众人的面,宣沛帝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扶了阿杼腰间一把,看她安稳坐下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宫人送了茶汤,很快又尽数退了下去。
殿内一时有些安静。
舒太后不开口,宣沛帝也没急着开口。
他端起了桌上的茶盏,一旁的阿杼也有样学样,跟着一道端起了茶盏。
看着阿杼一本正经十分可爱的举动,宣沛帝忍不住笑了笑。
阿杼也弯了弯眉,瞧着宣沛帝,跟着他一起笑。
“咳咳咳。”
上首的舒太后咳嗽了两声,阿杼连忙低下头,端着一副老实的不得了的神情。
“皇帝。”
舒太后的话先冲着“不速之客”宣沛帝去了。
“如今姜嫔既然怀了身孕,你总让她好生静养安胎才是正理。”
“这宫里还有许多妃嫔能到御前侍奉。”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
更会装模作样的宣沛帝,不阴不阳的顶了回去。
“只是朕实在不是急色之徒,姜嫔如今行动不便,朕不亲眼看着,实在不怎么放心。”
舒太后:
眼见宣沛帝这般任性肆意,舒太后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恼怒,只她努力压住了。
“姜嫔这第一次生产便是双生胎,实在凶险。”
“待来日生产之后,只怕还要好生将养,千万别落下病根才是。”
“她如今年纪尚轻,身边伺候的宫人也不是历练稳重的。”
“这产婆和奶嬷嬷,如今哀家都已经仔细挑选过了,到时候也能好好照顾哀家的皇孙。”
话说到这,宣沛帝已经听明白舒太后是什么意思了。
本就敏感多疑又因着阿杼此番怀孕担忧惊虑的宣沛帝,看向舒太后的眼神已然格外的不善。
毕竟这宫里“留子去母”的操作不是什么新鲜花样。
舒太后却稳稳的坐着,她是太后,关心皇孙是天经地义的事。
更何况,即便真有万一,皇家颜面为重,还能真丢丑丢到外人眼里?
只怕皇帝都要想方设法的遮掩才是。
看着有恃无恐的舒太后,宣沛帝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太后娘娘如今上了年纪,本身就时常需卧床静养。”
“照顾稚童本就不易,更何况皇子的生母还在,怎么能让太后这般殚精竭虑颇费心神?”
“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臣民说朕的不孝?”
“皇帝!”
“放肆,简直放肆!”
舒太后气的有些发抖,她指着宣沛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宣沛帝暂且没搭理舒太后,只是摸了摸阿杼的头,嘱咐道:“你先回宫吧。”
自打进殿后一句话都没多说的阿杼,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就被御前的人送回了关雎宫。
她才回宫坐下不久,就听寿康宫里宣沛帝传了太医——舒太后染了风寒。
反正自打舒太后回宫以后,她老人家就三天两头的身子不痛快,时常抱恙因而这消息传出来当真一点水花都没泛起。
而寿康宫内,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伺候的宫人都换了。
便是李嬷嬷都不见了,只有一个面生的吴嬷嬷紧紧跟在舒太后身边侍奉。
便是宫妃都接到了为抱恙在身的舒太后抄经祈福的吩咐。
不仅没人觉得奇怪,相反还有些妃嫔暗地里嘀咕起了舒太后,颇有些埋怨她老人家不折腾其他人就不舒服的毛病
第76章 首 姜嫔要生了?
坤宁宫
为着抱恙在身的太后娘娘祈福之事, 近一个月来,宫中的后妃们不得不尽心尽力的一直抄写经文,连王皇后也抄经抄的有些心浮气躁。
经文每五日奉一次。
这会儿正是请安的时候, 看着底下妃嫔奉上的厚厚一叠经文, 王皇后恍惚觉得上头的字都会扭动一般。
王皇后实在是提不起翻看经文欲望了。
她只象征性的翻了翻, 就要开口带过这事时, 目光忽然凝在了手里那份与众不同的经文上。
这是
看着上头已经变成暗红色的字迹, 王皇后这才反应过来,竟然是一份血经。
上首王皇后高居凤椅翻看经文的时候, 坐在底下的阿杼,扶着椅子微微仰了仰身子。
她如今肚子大, 也耐不住久坐。
至于经文么,反正阿杼从头到尾就没抄过一个字, 也无所谓这宫里谁抄的怎么样。
“唐昭仪,这是你宫中奉上的经文?”
看着王皇后手里扬起的那份血红刺啦的经文, 在座的妃嫔“呼啦”一下看向了唐昭仪。
“回皇后娘娘的话,此经确是嫔妾宫中赵淑女抄奉的经文。”
唐昭仪起身,轻声道:“太后娘娘如今抱恙, 卧病多日迟迟不见好转。”
“赵淑女听闻以血作经虔诚敬上, 恐有奇效,这才抄了血经。”
“今日嫔妾要来中宫请安, 赵淑女也随侍在侧,此刻就在殿外候着呢。”
王皇后看了眼手里的经文, 略一思忖,便道:“让她进来。”
宫人去殿外传话,很快,门帘掀起, 一个穿着粉青广袖锦绣裙的妃嫔走了进来。
如今受限于位份,赵淑女通身穿着打扮也很简单,但她正是十七、八岁,芳华最好的年纪,打扮再简单,人也难看不到哪去。
甚至生的娇俏貌美的赵淑女因着脸色略显苍白,平添了几分楚楚可人的姿韵。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赵淑女行礼的功夫,众人都能看见她被白色的细纱布层层裹住的手腕。
这般割腕放血,然后蘸血作经,混着血的墨总会凝固的更快些,抄这么多的经那得反复撕开伤口几次啊?
阿杼下意识捂着自己的手腕往后缩了缩。
很有些怕疼的阿杼,从前便是一意求死的时候,都是但求一个痛快,光是想想这种钝刀子割肉都疼的慌。
“也难为你这片孝心了。”
上首的王皇后却是夸赞起了赵淑女。
“都如你这般敬诚恭孝,想来漫天神佛都会降下福照,让太后娘娘凤体尽早恢复康健。”
赵淑女只低着头,连连道这都是她应该做的,不敢居功。
收了经文,因着奉经的吉时要紧,因而坤宁宫内今早的请安,早早的就散了。
一众妃嫔出殿后,王皇后却是没急着动身奉经,她看了眼手里的经文。
“这赵淑女,可是刑部侍郎府上的?”
绘月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回娘娘的话,正是呢。”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太子如今身边有什么人,王皇后自是心中有数。
而对太子身边这种关系更显亲近些的朝臣,王皇后也不吝啬多些好脸色。
为贵人抄经以表孝心,也是宫里重要的“面子工程”。
王皇后正思忖着要不要立起一个“典型”呢,花姑姑都匆匆的进了殿。
“娘娘,赵淑女还没走,正候在殿外求见呢。”
王皇后略微蹙了蹙眉,却还是点了点头:“既如此,就传她进来吧。”
“皇后娘娘。”不似刚刚只是在殿内规规矩矩行礼的模样,赵淑女一进殿,就朝着王皇后跪下了。
赵淑女也算是身份体面些的贵女,再加上她的父兄又与太子有旧,因而王皇后连连道:“赵淑女,你何故行礼大礼?”
“还不快起来。”
“嫔妾在家的时候,就常听皇后娘娘您宽宏仁慈,母仪天下的风范,嫔妾心生敬慕,绝不敢有丝毫的冒犯不敬。”
跪着不起身的赵淑女,膝行至王皇后的身前。
她眼圈发红的,连连叩首跪求:“皇后娘娘,嫔妾不知做错了什么,自选秀入宫至今还未得圣上召见。”
“嫔妾实在是”
“皇后娘娘,求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嫔妾,给嫔妾指一条活路。”
赵淑女磕的额前一片发红。
“嫔妾便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该说不说,赵淑女看起来是真的点背。
王惜穗是王皇后的妹妹,她得不得圣眷也没人敢凑到她身前嚼舌头的奚落于她。
舒府的那对姐妹花更是。
她们可是太后娘娘的亲眷,就那尊“老佛爷”的性子,你敢说点什么不好听的风凉话?
你不要命了?
只怕谁敢张嘴,舒太后就能命人撕烂他的嘴。
卢美人想必此刻正在长丽宫和赵婕妤作伴呢。
一宫主位闭宫思过,连累底下的妃嫔也一同幽禁长丽宫,那真是“大哥别笑二哥”,谁也别说谁。
唯独赵淑女她没病没灾的也没禁足,明明是好事,可永棠宫里闲言碎语就是揪住她不放,那是恨不能冷言冷语的挤兑死她。
老实说,宫里面不得圣上传召妃嫔多了去了,侍寝一次就再不得召见,也没比一直不得圣上召见好到哪里去。
但这事显然已经成了赵淑女的心病,走火入魔,寝食难安。
宫里的人都说姜嫔全靠皇后娘娘的提携举荐才有今日,只觉走投无路的赵淑女选择孤注一掷。
“娘娘,嫔妾求您了。”
“娘娘,求娘娘您开恩”
“先起来吧。”看着跪在那又哭又求,实在狼狈不堪的赵淑女,王皇后直接让左右的宫人扶起她。
“你的事本宫心里也有数。”
王皇后看着脸色惨白,手腕裹了几层细纱布,已经方寸全无的赵淑女,难得好声好气的宽慰了两句。
“可如今姜嫔身怀有孕,想必你刚刚在殿内的时候也看见了,她怀着双生胎,偏自己生的那么瘦,挺着大肚子看的人都揪心。”
这种境况下,连替王惜穗筹谋打算的王皇后都不再多言了,还能为赵淑女去碰一鼻子灰?
“眼下圣上只怕无心其他,只待姜嫔生产后本宫自会在圣上面前为你说情一二。”
又是姜嫔,又是她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横压在所有人头上的片阴影。
赵淑女没想到她已然费尽心思,不惜自残至此,舍下全部脸面的哀哀跪求,王皇后却顾忌姜嫔,只是这般聊胜于无,不痛不痒的敷衍自己几句。
领了一堆封赏的赵淑女,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坤宁宫。
虽然说面对疑似“中邪”的宣沛帝,有心无力的王皇后都暂且放弃了挣扎,也半点不想去碰阿杼这个不知道什么就会炸开的“闷雷”。
但关心、侍奉太后娘娘却是她这个一宫之主职责所在。
如赵淑女的一片敬诚孝也是她这个中宫娘娘管理六宫,教导有方的有力证明。
思量了片刻,王皇后还是带着这些经文又去了含元殿。
“赵淑女的父兄勤勉尽忠,而赵淑女自选秀入宫来就一直静顺谦和,如今又这般虔诚孝顺。”
说着这些正事的王皇后,同宣沛帝心平气和的有商有量。
“太后娘娘抱恙至今,尚未痊愈臣妾想着,是不是能给赵淑女晋一晋位份,也好冲冲喜气。”
见宣沛帝没有异议,王皇后便又道:“那依圣上看,给她赐个什么位份合适?”
“就晋为五品贵人吧,赐封号,恭。”
王皇后点了点头。
说罢这件事,王皇后同宣沛帝又相顾无言了片刻。
只是宣沛帝比以前好像清瘦了些,眼底也隐约有些青痕,
一贯都是冷的不近人情般的宣沛帝,这般微微垂眸静默之际,却不再那么隔得山远水远了。
当年意气风发,即便冷肃却生着闷气时神情格外生动的少年郎,恍惚与眼前的皇帝重合在一起了片刻,王皇后早已寂寂默然的心头于此时微微动了动。
临起身退出殿的时候,看着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很是清幽殿内的宣沛帝,王皇后没忍住说了一句:“朝政辛苦,圣上,圣上您也要多保重龙体才是。”
宣沛帝微微一怔,他眉眼处也软了下来,“宫务繁琐,皇后你也要好生保重。”
王皇后眼睛微微有些红的看着宣沛帝,笑了笑,随后退出了含元殿。
*
午后,晋位份的旨意就到了永棠宫。
“兹有永棠宫淑女赵氏,勤勉柔纯,敬诚温孝,仰承皇太后慈谕,着即册封为贵人,特赐封号恭,钦此!”
本以为此生无望,不想忽然间山回路转的赵淑女神情有些发懵,还是一旁的秋莲悄悄提醒,她才连忙接过旨意。
“嫔妾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莲扶着赵淑女,不对,恭贵人起身,随后喜气洋洋的给前来传旨的太监封了喜钱。
唐昭仪身边伺候的掌事姑姑也躬身含笑道喜,又请了恭贵人去主殿。
*
什么叫扬眉吐气?
这就是,还叫风水轮流转!
永棠宫的侧殿正在被宫人收拾着清扫,好让恭贵人挑个吉日迁进去,而恭贵人则是去了吕美人的偏厢,这会儿已经被挤满了。
恭贵人端着茶盏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神情很是惬意的看着满殿朝着她行礼的妃嫔,屈膝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吕美人。
在这宫里,便是一宫的主位娘娘处置妃嫔都要上报坤宁宫。
除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张贵妃,其他人都没权利训诫妃嫔,更何况恭贵人?
但不能打不能骂,不代表没有旁的法子。
这不,连唐昭仪都默许了恭贵人出气的行径,这满屋的妃嫔,自是得一遍遍的在这屈膝给她行礼。
恭贵人悠然自得的轻轻吹了吹手里的茶,掀起眼皮嘲讽道:“吕美人入宫这么多年,却连规矩都没学好?”
吕美人咬着牙又行了一遍礼。
“嫔妾见过恭贵人,贵人吉祥如意。”
“嗯,声音小了点。”
“”
一遍一遍又一遍,坐着喝茶的恭贵人那是既不嫌烦又不嫌累,她就这么明晃晃的挑着刺,让这些人一直给她行礼。
直到吕美人被折腾的两腿发软,踉跄的倒在了地上,恭贵人才笑呵呵的道:“原来吕美人入宫这么多年,就学了这些规矩,正是让人大开眼界。”
丢下茶盏,恭贵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吕美人,将从前的那些话原样奉还。
“吕美人,这宫中的时日还长呢,咱们走着瞧。”
等回了自己的宫室,恭贵人脸上的兴奋劲儿盖都盖不住。
她哈哈的笑了起来,秋莲也跟着一起笑。
待扶着恭贵人坐下,秋莲笑着恭维道:“娘娘刚刚可是威风的风光呢。”
“那吕美人一贯嘴脸可恶的很,这回却是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这才哪到哪呢。”
恭贵人昂着头,得意之余,却是忍不住想起了今日在坤宁宫的阿杼。
现如今没人敢用姜氏余孽称呼阿杼了。
连王皇后都没再用诸如贱婢、洗脚婢的称呼羞辱阿杼,反倒体贴的多加关心,不仅连连免礼,连她吃的香不香,御医怎么说,都要先过问一下。
“她如今虽然只是嫔妾,可谁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生出来,就会晋位实在是前途无量。”
同阿杼一比,恭贵人这晋位之喜就很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连皇后娘娘如今都得好生顺着她,偏她还不知足这宫里有那么多的皇子,谁和她似的这般占着圣恩不放?”
此番能得已晋位全仰赖谁心里有数的恭贵人,自然不会怨怼推脱的王皇后。
秋莲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回去。
她轻声叹道:“是啊,姜嫔娘娘多风光,就连皇后娘娘这般宽和仁厚,都得忍她的气。”
“娘娘您还没进宫的时候,姜嫔就时常恃宠生事,甚至当众嘲讽皇后娘娘,嚣张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宫里人人自危”
看着恭贵人脸色,秋莲话锋一转:“所幸现在姜嫔娘娘有孕在身,性子宽和了不少。”
“只盼着她往后,也能是现在这般宽和的性情,娘娘您也不至于吃她的委屈。”
“我还没吃够她的委屈?!”
恭贵人脸色阴沉的冷哼了一声。
“从前就这般嚣张跋扈,往后她生下皇子有了倚仗,还能容得下我们这些人?”
“只怕我们都将来再无立锥之地!”
想起王皇后提起阿杼都在叹气的模样,恭贵人轻声道:“若是姜嫔往后都没法这么嚣张,只怕皇后娘娘都会很高兴吧。”
“娘娘。”
秋莲看着恭贵人,只当她在说笑似的笑着开口:“只怕不止皇后娘娘高兴,这满宫里都要拍手只道老太爷开眼了。”
掌灯时分,宣沛帝的御驾准时到了关雎宫。
待入了冬,很快就会到年节跟前,大元朝惯例便是一年事一年毕。
又正逢官员清查选禄的时候,今个儿在内阁同朝臣议事才结束不久的宣沛帝,这会儿身后跟着一堆捧着奏折的小太监。
陈公公在小书房摆着折子的功夫,阿杼却已经推着宣沛帝躺在了榻上,又用热热的面巾覆在他的脸上,麻溜的拆了发冠,用梳子一下下的通着宣沛帝的发隙和头皮。
许是身怀有孕的原因,阿杼身上原本淡淡的清甜如今却是越发的温馨的发甜了,好似还混着点奶香。
阿杼年纪轻,但她现在又有孩子,身上自然而然的透着很是柔软的气息,她这般慢慢的梳着宣沛帝头发的时候,宣沛帝没来由的有种安心感。
等慢慢将宣沛帝整个头发都被顺了一遍,阿杼才遮着宣沛帝的眼,取掉了盖在他脸上的面巾。
“圣上。”
阿杼伸手摸了摸宣沛帝眼底的青痕。
“嫔妾让人用黄芪和枸杞炖了些鸡汤,您喝一些?”
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点了点头。
等吃了汤,宣沛帝就去小书房看折子。
阿杼特意让人多送了两盏灯进来,自己也拿着书靠在了书桌旁的榻上。
“朝事琐碎,朕只怕要看的晚些,你早些去休息。”
“圣上,嫔妾除了早上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其他的时候不是吃就是睡,现在可精神着呢。”
阿杼捏了捏自己的脸。
“圣上将嫔妾养的珠圆玉润,自己却清瘦不少。”
灯火下,阿杼眼里隐约有些晶莹的亮光,她慢慢垂下眼。
“国事为重,嫔妾也不敢多说什么圣上,就让嫔妾在这陪陪您,好不好?”
宣沛帝看着阿杼,半晌,他伸手摸了摸阿杼的头,轻声道:“那就陪着朕。”
阿杼对着宣沛帝“嘿”的一乐,随后就老实的窝在那看书,连翻书都没有声音。
夜色渐深,桌上的灯盏都换了两次,不知不觉间子时到了。
宣沛帝合上手里的折子,伸手揉了揉眉心,随后看向一边,就见刚刚还只是强行睁着眼打盹的阿杼,这会儿已经侧着身,结结实实的睡了过去。
摇摇头笑笑,宣沛帝正要起身,却见自己袖间长袍的一角,正被阿杼攥在手里,又压在了脸侧。
宣沛帝停住了起身的动作,慢慢的脱下了长袍,随后上了榻。
身后又靠着什么的阿杼,习以为常的蹭了蹭,随后踏踏实实的睡了过去。
宣沛帝也合上眼。
近些时日事忙,便是梦里也不得安稳。
昏黄的天色像是卷了层血气,宫墙之间是慌慌张张之间来回奔走的宫人,好像有什么人在哭,又有什么人在喊
梦里的宣沛帝,什么也听不清,其他的什么也瞧不见了,他的眼前,只有那个满身血泊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身影。
是是他的阿杼。
她圆滚滚的肚子已经不见了,上头却都是血迹,那双总是水润润的眼睛也紧紧的闭着,呼吸微不可闻。
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宣沛帝,站都站不住,倏地跪倒在地上。
“阿杼,阿杼”
阿杼这胎怀的很是安生,连害喜的症状都不怎么明显,吃啥啥香。
可食欲不振,失眠多梦,心悸难安,忧思惊惧的却是宣沛帝。
夜里时常做这不吉利的噩梦的宣沛帝,连说出口半个字都不愿意,一直憋在心里。
他每日还笑着只是宽慰阿杼,让她万事无忧,这个月来朝政一忙,宣沛帝竟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阿杼是被身后紧促又滚烫的呼吸声和呢喃声给惊醒了。
听着宣沛帝一直在喊她的名字,阿杼艰难的翻过身:“圣上,嫔妾在这呢,圣上”
阿杼摸着宣沛帝的脸连连应声时,却先摸到了湿漉漉的泪痕。
宣沛帝这是是哭了???
她愣了愣,随后就被手心传来的滚烫之感吓了一跳。
“来人,来人”
阿杼刚喊了一声,小书房门口守夜打着盹的三财就倏地被惊醒了。
“娘娘,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应着声的三财,连滚带爬的推开殿门进去。
整个关雎宫像是霎时间都被惊醒了,灯火通明,宫人们涌入了小书房。
刚从耳房里出来的陈公公衣衫不整的急奔而出,连番叫开了宫门去太医院请了御医。
坤宁宫
念琴急匆匆的进了内殿。
“娘娘,关雎宫急召太医。”
睡得迷迷糊糊的王皇后猛然惊醒了。
她“哗啦”一下掀起帘子:“怎么回事?!”
“离着姜嫔诞育皇嗣还有三个多月得时候呢,怎么这会儿就急召太医!”
守夜的花姑姑连忙给王皇后披上了外衣,念琴只道:“奴婢也不知道,是陈公公亲自去请的御医。”
“快,给本宫梳妆。”
就阿杼的那个肚子,说是忽然遇上什么意外或者受惊就要生了,王皇后那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听到“姜嫔忽然发动”消息,各宫主位娘娘也都草草打扮了一番,匆匆忙忙的尽皆赶去了关雎宫——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使劲来亲亲,么么哒。
第77章 发 “VIP”尊贵病号一位
夜半三更之际, 最是沉默静肃的皇城忽然被阵阵的喧哗声惊醒。
各宫里一道道乘着撵轿的身影匆匆往关雎宫赶去。
离得近的贤妃和盛妃还打了个照面。
她们两个都是有尊位又不得圣宠,还有个公主傍身的一宫主位娘娘,没仇没怨的, 因而关系不错。
两人结伴一道往关雎宫去的路上, 自然忍不住说起了阿杼的这一胎。
在这宫里, 真心实意最希望阿杼自己能有个孩子的当属贤妃了。
她很是忧心忡忡的的道:“到底离着生产的日子还早着呢, 怎么现在就忽然发动了?”
盛妃摇了摇头。
“也没听到有什么其他的动静这会儿圣驾都在关雎宫。”谁还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害了姜嫔不成?
“只希望老天保佑姜嫔逢凶化吉。”
闻言贤妃也忍不住双掌合十的拜了拜, 连连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天爷定要保佑姜嫔顺利诞下皇嗣。”
就这么心思各异的妃嫔,匆匆忙忙的赶到关雎宫——
“不是姜嫔生产?!”
王皇后暂且没说话, 唐昭仪惊讶之间一时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些。
“那急召御医是?”
听着动静的阿杼被宫人扶着,匆匆从殿内走了出来。
她先朝着王皇后请安见礼后, 起身,努力镇定着神情, 但又瞧着很是有些羞恼的道:“全因嫔妾临睡前一时贪嘴,忍不住吃的多了些。”
“夜里睡下,就撑得肚子都有疼, 这才不想这般夜半惊动诸位娘娘, 实在是嫔妾的不是”
尽管唬的人闹哄哄的赶来,但乌龙一场也比真出事的要强。
看着好端端站在这的阿杼, 松了口气的王皇后却是猛地又拧眉道:“姜嫔,今晚御驾歇在关雎宫, 是也不是?”
“圣上呢?”
宣沛帝还没醒。
都说积劳成疾,偏偏宣沛帝不仅仅是政务劳累,这段时日确实是寝食难安,忧心忡忡间夜里噩梦不断, 郁结于心。
憋的久了,这般夜半发热却是来势汹汹。
御医都没敢下重药,只道先用了些散热的药后暂且施针安神。
而在殿内听着御医诊断的那阵,阿杼只衡量了片刻,就在不管不顾间吵醒宣沛帝保全自己和对皇帝痴心一片到近乎盲目蠢笨中,坚定的选择了后者。
事到如今,阿杼瞧得恨清楚——即便她任性一些,笨一些,蠢一些,糊涂一些甚至做错事都没关系。
在宣沛帝眼里都不算什么事,他要的,从来都是她把他这个人放在第一位的态度。
因而阿杼无所畏惧的对着面前的一众妃嫔睁眼说瞎话。
“这些时日,圣上政务繁忙,今夜里喝了些安神汤就歇在了主殿。”
“嫔妾身子越发沉了,夜里时常睡不好,怕扰了圣上就在偏殿”
“想着圣上朝政辛苦,嫔妾又只不过是撑得肚子有些不适,所以没敢让人打扰。”
“姜嫔。”
此番开口的是张贵妃。
夜风里她蹙着眉,这会儿脸色看上去也太好看。
“这般闹哄哄的动静圣上还没醒?”
这喝的什么安神汤?
就算效果再好,到这会儿也该醒了吧?
宫里的人见天的酸阿杼的得宠,但酸着酸着,也就成了习惯——
按着他们圣上宝贝姜嫔的模样,应该早早的出面打发了她们,而不是让这女人这么挺着大肚子出来吹着夜风回话。
阿杼又推脱了两句,王皇后便领着一众妃嫔就要闯进殿。
闹哄哄的走到殿门口,先听到了一阵咳嗽声,抬眸一看,却是宣沛帝走了出来。
他负手而立,蹙着眉,一副有些不悦的神情,夜风吹得他衣角的祥云纹翻动,开口时也和这寒风一样清冷。
“夜半喧哗,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哗啦”一下,满院的妃嫔顿时朝着宣沛帝行礼。
“参见圣上,圣上如意吉祥。”
宣沛帝摆了摆手。
“行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
皇帝开口,自然没人敢有异议。
消息都没打听清楚就急着跑来的妃嫔眼见闹了一场乌龙,灰溜溜的走了。
其他人一走,阿杼已经压不住急慌慌的脸色,她近乎是跑到了宣沛帝的身侧。
“夜里风凉,您还发着热,怎么就起来了。”
阿杼扶着宣沛帝的手,手心传来的烫意让她脸色发白,眼里止不住的焦急。
“您快回去歇着。”
强撑着起身,头重脚轻,身子一阵阵发冷又一阵阵发热的宣沛帝,在眩晕中看着满脸仓皇的阿杼。
似这般无故隐瞒帝王患疾实在是大忌,特别是高热昏迷之际可他的阿杼什么都没想,只是近乎傻气的想让他安心静养。
宣沛帝停下了脚步。
他揉了揉阿杼的头,声音因着发热都有些哑:“朕如今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你。”
“圣上,嫔妾现在身子好着呢,健健康康的不怕,嫔妾想侍奉您痊”
在宣沛帝垂眸静静看着她,格外不赞同的目光中,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肚子的阿杼,咬着唇不说话了。
宣沛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越发温柔了。
“这些时日朕会在含元殿养病,等朕好了,再来看你。”
阿杼攥着宣沛帝的手却舍不得松开。
随后她挺着个大肚子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阿杼!”
宣沛帝伸手要扶阿杼的时候,自己却在晕眩中脚步踉跄了一下。
脸皮颤颤间抖了一下的陈公公,连忙上前扶住了宣沛帝,随后就转身又去扶阿杼。
可跪着的阿杼却不肯起身。
她仰面望着宣沛帝,神色哀哀,眼中带泪的求道:“圣上,嫔妾知道您心系天下,一直心忧朝政”
“可您不仅是万民的依靠,是天下臣民君父,也是嫔妾的夫君,是嫔妾腹中两个孩子的父亲。”
“您答应过嫔妾,要陪嫔妾一辈子的。”
“您也答应过要一起教导这两个孩子的,圣上,嫔妾求求您,您且多顾惜自己可好?”
人在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上,总是会格外的患得患失,失了分寸一般过分关心。
宣沛帝待阿杼如此,他的阿杼待他也是如此。
眼见自己这场病是真的将他的阿杼吓着了,宣沛帝俯身慢慢蹲在了阿杼的身前。
他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泪,又神情温和的朝着她笑了笑,轻声说道:“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
“朕这一下就是累着了,又在下午那阵吹了吹风,无甚大碍。”
“地上凉,快起来吧。”
宣沛帝伸手扶着阿杼一道起身。
“朕保证,一定好好的安心静养,到时体健如牛,生龙活虎的来见你,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实在不像宣沛帝能说出来的话。
但就是他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却逗得阿杼破涕为笑。
她站起来后冷静下来又难为情的擦了擦脸。
“嫔妾急慌慌的失了分寸。”
说着阿杼连忙就道:“圣上快吃了药就早些歇息,发发汗身子就痛快了”
阿杼的肚子这么大,她从前又体弱,自己都叫人实在挂心,宣沛帝哪里还敢冒险留在这,让人分心不说,又恐真给她过了病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阿杼咬着唇,“您回含元殿的时候,不能再着凉了。”
亲也不能亲,抱也不敢抱。
宣沛帝只轻轻叹着气,揉了揉阿杼的头,嘱咐她早点休息,又说不管什么时候都直接遣人去御前如此这般又嘱咐了一堆的话,这才逼着自己离开了关雎宫。
直到守在殿门口看不见宣沛帝的身影了,阿杼才回了内殿。
冯贵妃显然也被今晚的动静吓了一跳。
“那会儿本宫还当真以为你要生了呢。”
阿杼下意识的扶了扶肚子。
“娘娘,我这一胎怀的实在有些安稳。”
“刚刚圣上忽然发热,全身滚烫,我着实吓了一跳,肚子却没什么抽痛的感觉,好端端的一点不适都没有。”
就是怀胎怀的轻松些,阿杼才安安稳稳的没有那么惴惴不安,唉声叹气的忧愁不已。
“总归是好事。”
冯贵妃想了想,直接道:“人这一辈子哪有会一直倒霉的道理?”
“你从前吃的苦太多了,现在自是会有福运给你找补回来。”
“不是什么坏事,你且安心受着便是。”
阿杼摸着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
*
吹着冷风这么一顿闹腾,回去的那些妃嫔哪有直接能睡得着的?
又听着圣驾忽然之间从关雎宫离开的消息,左思右想都觉得理不顺的王皇后,直接从榻上翻身坐起,传来了王惜穗。
“本宫总觉得今晚的事不太对劲。”
王皇后蹙着眉,“可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王惜穗伸手将王皇后披着的衣裳拉了拉,给她盖的严实了些。
“娘娘,既然圣上无事,姜嫔无事,那么旁的事便都是小事。”
王惜穗想了想。
“虽说按着宫里的规矩,妃嫔怀胎九月之际便可在宫内待产,暂且不用去中宫请安。”
“可如今姜嫔的身子特殊,娘娘不如早早的免了她的请安?”
王皇后一时没说话。
晨昏定省就是祖制。
在这宫里,无论其他的妃嫔如何得宠,都要来坤宁宫问安见礼。
姜嫔之前那么张狂,不也得老老实实的来中宫请安?
王皇后虽然一直说不再针对阿杼,她也真是这么做的。
但之前实在被恶心的够呛的王皇后,又有些拧巴的下意识不想多余给阿杼这份体面。
看,她真的没有意刁难姜嫔,可规矩就是如此。
看王皇后不语,王惜穗心头轻叹。
若是结仇,那便尽早斩草除根,免得酿成后患大祸。
若是想施恩,那就干脆些给个全乎的,敞亮的叫人舒服。
这般不上不下的拧巴,才是吃力不讨好。
知道王皇后现在确实没有对付姜氏的念头。
王惜穗便轻声劝道:“只是提前两个月而已,却是皇后娘娘您宽仁慈心特意恩赏给姜氏的体面。”
“可姜氏那般性情”想起阿杼之前的那些糟心事,王皇后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现在她怀着孩子是老实了些。”
“可若是本宫格外施恩,她岂不是会蹬鼻子上脸?”
“娘娘,这宫里的孩子生下来不容易,养大了更不容易。”
王惜穗道:“姜嫔从前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行事毫无顾忌自是有些冲动。”
“可她现在有了孩子,她还能将两个孩子日日夜夜都绑在身前,不错眼的盯着?”
“这宫里还有太子殿下和其他的皇子呢。”
“早晚都有得靠着这些皇兄的时候,姜嫔即便初为人母,考虑事情也会周全些。”
这世上从来都是有得必有失,没人谁能把好处占尽。
从前的阿杼说的难听点,那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烂命一条,豁出去就是干。
活着赚,死了算。
姜氏满府的亲眷早早的上了黄泉路。
无牵无挂的阿杼,自己活成了“滚刀肉”一块,谁也别想拿捏她。
但现在她有了孩子,既是有了依靠,也是有了软肋,就由不得她继续那么不管不顾的肆意妄为了。
王皇后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也罢,明日请安之际,本宫就让她回去安心静养吧。”
因着夜里闹哄哄的折腾了一通没睡好,隔天一早起来,王皇后梳妆之际,还有些没精神。
可很快,坤宁宫的总管太监罗公公火急火燎前来禀报的消息,让王皇后一下清醒了过来。
“娘娘,圣上龙体欠安,今儿还未上朝就传了旨意,特命太子爷监国,内阁朝臣辅助。”
“果真?!”
“娘娘,千真万确啊。”
罗公公强忍激动,努力冷静的道:“圣上所居的含元殿已经闭宫静养。”
“奴才来的时候,就见那些大人们都赶着去东宫的小朝堂议事”
诸皇子为什么拼命的盯着东宫,盯着太子的名头?
太子不光光只空有一个名义。
太子之位,不立则已,一旦设立太子,太子就是大元朝的储君。
他近乎配置了下一任君王该有的一切,便是朝臣班底,那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东宫甚至都直接设立了小朝堂。
不过惊喜一瞬后,王皇后脸上的喜色却又飞快落了回去。
“圣上龙体欠安,是出了什么事?”
“可有请了御医,御医怎么说?”
“这奴才隐约听得圣上许是因着积劳成疾,好像又有些发热”
“夜半急召御医,又启驾从关雎宫离开,甚至一早就直接降下了旨意”
从昨晚就惦记这事,总觉得不对劲的王皇后,这会儿却咬着牙呵呵的笑了起来。
昨晚上是陈公公叩宫门传的御医。
若不是圣上出事,或者没有圣上的允准,他万不会这般鲁莽。
“嘭——!”
“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吃撑了?!”
王皇后气的拍案怒斥。
“姜氏这个贱婢,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仅隐瞒圣情,还敢当着本宫的面满嘴虚言,当真是胆大包天。”
“本宫只当她老实规矩了,却不想更加狂悖荒唐,这世上现在还有她不敢干的事?!”
听到太子监国消息后,就匆匆赶来内殿的王惜穗,拦住了气势汹汹就要去问罪的王皇后。
听完王皇后又是一通怒斥,王惜穗连连道:“娘娘,都说捉贼拿赃,您说的这些如今,如今都只能算是您的揣测。”
“昨夜里,圣上都默许了姜嫔的说辞。”
“如今圣上又允准太子殿下监国,娘娘,娘娘您三思啊。”
皇帝都已经让姜氏“迷糊涂”了。
若是她现在想要处置了姜氏,皇帝会不会拖着病体出来护短?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更何况姜嫔还怀着身孕,她能怎么处置?
若是吓一吓真叫她在这出事
王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她捂住额头,闭着眼勉强缓过气上头的劲儿。
“本宫知道了。”
请安的时候,王皇后神色如常的关心过问了几句阿杼,却对恩准她回宫静养的事,只字不提。
心头暗叹不已的王惜穗垂下头,也只当自己暂且没提过这事。
*
钟粹宫
“咳咳咳。”
昨夜里也去了关雎宫,有些受凉的周昭仪又接连咳嗽了几声,就着茗春的手喝了几口药汤,才算缓过了一些。
“这宫里,如今抱恙在身的人实在不少。”
周昭仪拿起了一旁的佛珠,“只怕邪气冲撞。”
“许是因着今年格外冷了些。”茗春放下汤碗,又仔细看了看铜盆里的炭火,“这才容易着了风寒。”
周昭仪轻轻的叹了口气。
“难得宫里安稳了这么些时候,姜嫔也一直平平安安、安安生生的养着胎,半点差池都没出过。”
“如今圣上忽然病了”
“前朝有太子监国还算安稳。”
“可这后宫里没圣上镇着,宫里眼红姜嫔的妃嫔不在少数,偏她肚子又那么大,实在叫人揪心。”
说着说着,周昭仪就忍不住摇摇头,长叹了口气,转而闭着眼,慢慢的转着手里的佛珠,无声的念起了经文。
茗春见状,低着头轻轻的退了出去
甘棠宫
“娘娘,新的香油送来了,奴婢再给长明灯上添一些?”
恭贵人点点头,秋莲就起身去添了些。
不想她转身的时候,不慎碰倒了桌上盛着香油的小碗。
“诶呦——”
手忙脚乱又去扶碗的秋莲踩着地上洒落的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秋莲!”
“娘娘您别过来!”
疼的龇牙咧嘴的秋莲连忙喊了一声。
“这地上都是香油,踩着了就容易摔倒。”
眼见恭贵人没过来,秋莲才倒吸着冷气缓了缓,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奴婢笨手笨脚的娘娘恕罪。”
“这值当什么?”
恭贵人有些急切的看着满脸冷汗的秋莲:“你可是磕着哪了,传医女过来给你看看。”
“娘娘万不必为奴婢这般费神,如今宫里正值多事之际,若是昭仪娘娘为此不悦只怕不美。”
秋莲下意识想要去揉屁股,又连忙止住了这不雅观的举动。
“奴婢就是没防备摔了个马趴,缓过一会儿就好了。”
缓了一会儿,秋莲就去收拾地上的香油。
恭贵人则是不由自主的盯着地上那滩油渍出神。
“秋莲,这香油”
“娘娘,这宫里如今要这些香油的地方多,只怕得等明天才能送来了。”
现如今宫里抱恙的贵人现在不只是太后,还多了圣上,宣沛帝又不要其他人侍疾,宫妃自是抄经奉灯殷勤的紧。
万一这份心意能落在皇帝的眼里呢?
再不济,像恭贵人似的晋位也好啊。
“娘娘,娘娘?”
恭贵人出神的时候有些久,秋莲轻轻唤了她两声。
“秋莲”
恭贵人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绣帕。
“你说这香油若是送来的路上,不慎落在外头的宫道上”
“若是天色亮些,这些东西还好收拾。”
秋莲想了想,轻声道:“如今还没落雪,宫人们也不用大早上起来清扫宫道。”
“若是没人发现,似请安的那会儿天色暗沉沉的,只怕要格外当心才是。”
是啊,只不过是些寻常的香油。
宫里要这些香油的地方还多。
若是不慎间洒在哪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发现?
甚至这事做起来越是简单,反倒就越是容易成功。
谁会知道到底是谁漏在那的?
嗯,八成是内务监的宫人不上心,马虎之间漏下的。
圣上病了,甚至连朝政都由太子监管若是大着肚子的姜嫔这会儿不慎从撵轿上摔下来只能是内务监的缘故。
多简单,真的简单到恭贵人光是想一想全身都有些微微发颤。
她腾的一把抓住了秋莲的手。
秋莲微微一愣:“娘娘?”
恭贵人看着秋莲。
“本宫,本宫有些话要吩咐你。”
秋莲神色郑重的点点头:“娘娘只管吩咐,奴婢必定尽心竭力听候差遣。”
第78章 感 别吵,正在思考一招天地同寿。……
自深秋接连几场秋雨风寒之际, 一恍眼就入了冬,白昼渐短,黑夜渐长, 天色也亮的越发迟了些。
因着阿杼有些怕冷, 关雎宫殿内殿外早早烧起了地龙, 炭盆和熏炉也烧着银丝炭。
一早从温暖被窝里钻出来, 掀开锦帐下榻之时阿杼倒也没觉出冷。
“娘娘, 您先喝些汤。”
绿芙每日早上都雷打不动的端着一碗汤过来,阿杼也习惯性的接过喝了几口。
待放下了空碗, 青榴和绿芙这才一左一右的扶着阿杼起身。
这会儿外头天际隐约只可见一点亮光。
待扶着阿杼洗漱罢,坐在梳妆台前, 青榴和绿芙看了看阿杼挺着的大肚子,眼里隐约有点忧色却没有贸然开口请阿杼告假。
毕竟这宫里, 谁不知道王皇后最爱面子?
现如今王皇后好不容易借着“姜氏正名”的事先寻着台阶下了,眼瞅着是不想和她们娘娘继续斗下去了, 更愿意同关雎宫保持体面,那自然没有踩着王皇后脸面往上踩的道理。
到底这位中宫娘娘根基稳固,扳又一时扳不倒, 甚至阿杼现在还怀着身孕, 正要把皇后娘娘惹急眼了,不管不顾间闹个两败俱伤才真是完蛋了。
“这些时日, 前前后后都去了中宫这么多次,也不急在这两日了。”
这一胎好端端怀的基本没啥感觉的阿杼, 稍显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个笑容。
“若是外头落了冬雪,本宫便立即同坤宁宫告假。”
“好歹有个正当由头,也算让咱们皇后娘娘面子上过得去。”
这倒也未尝不可。
想想自她们娘娘身怀有孕以来,一直平平安安的半点差池都没有过, 关雎宫众人随即也放下心。
辰时一刻,一行人照例往坤宁宫去。
*
阿杼如今坐的暖轿是四人抬的制式。
从关雎宫出来的前半程路,一直平平稳稳的毫无异样。
可刚拐弯,再有几步就要走到秀明宫前的长街时,暖轿却忽然猛地一个剧烈晃悠。
只听得猝不及防间“啊”的几声,最前头抬着暖轿的两个宫人就脚下打滑,‘哧溜’一下摔倒在地。
骤然失衡,暖轿剧烈摇晃几下后,径直往前倾斜的歪倒在了一侧。
“啊——!”
惊呼阵阵,站在左侧的青榴在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用身体抵着轿边。
她拼命伸手拖拽想扶正暖轿,却连自己都被撞的直接摔倒在地。
“轰”的一下轿子都有半边压在了她的身上。
一阵人仰马翻里,原本坐在暖轿里的阿杼也从里头扑着直接摔了出来。
“娘娘!”
“狗*的东西,你们是怎么抬的轿子?!”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娘娘,娘娘!”
“”
长街口一片慌张忙乱,伴随着各种各样焦急声音响起的,还有一道清晰的提示音——
【“嘀——!”】
【“警报——警报——宿主正遭遇意外,受到猛烈撞击。”】
【“礼包“福孕锦鲤”正处于激活状态。”】
【“已开启紧急预案,正在生成最佳方案——宿主可提前进行生产。”】
【“请宿主选择是否运行最佳方案?”】
【“因宿主遭遇意外情况特殊,可能无法进行主观判断。”】
【“如您未选择取消,倒计时十秒后将自动为您运行最佳方案。”】
【“此次生产预计总耗时一个时辰。”】
【“请宿主保持平稳心态,积极做好准备,系统全程保驾护航,助您无忧生育。”】
【“请您达成更多“恶毒美人”名场面,取得更高成就,激活更多功能,享受“无忧助力”,走上人生巅峰。”】
阿杼这一下显然也摔得不轻。
可她腹部遭受撞击的剧烈痛楚,却很快就化作了一阵有些陌生的阵痛。
采取最佳方案的系统显然不是个“磨叽”的性子,这会儿摔在地上的阿杼说生就要生了。
“疼,肚子疼”
喃喃喊疼的阿杼,脸色惨白,额间满是细汗,她一个胳膊磕的狠了有些抬不起来,另一只手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肚子。
在阿杼眼里堪称逆天的“邪门”玩意儿,显然也很贴心。
它没让阿杼当着众人的面变身成为“金刚不坏”的什么妖怪眼下摔得这么厉害,阿杼的裙底很快就见血了。
这血迹就像是一柄鲜血的利刃,直直的刺进在场众人眼里来回翻搅动。
“娘娘,血”
“娘娘!”眼里充血的三财抖着手扶着阿杼,近乎喊破了音:“御医!传御医!!!”
含元殿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贯身强体健,便是连个头疼脑热都很少有的宣沛帝,这猛然一下病了,却愈发的来势汹汹。
再加上他在阿杼怀孕之际食欲不振,如今更是吃什么都想吐又格外的心神不宁。
甚至可以说,阿杼只要一天大着肚子,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感就一天不除,只会死死的缠着宣沛帝。
眼下在这含元殿闭宫静养,看不见阿杼的时候,却难免让人更加担心记挂。
便是发热昏睡或是吃了安神汤静养之后,宣沛帝十有八九都会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病因压根就无法根治又如此反复,宣沛帝的情况便一直没能好转,反倒起起伏伏发热的症状越发的严重了。
一直在含元殿就没出去的几位御医,急的也没个合眼的时候,只恨不能研究出个什么“灵丹妙药”好让皇帝百病全消。
在宣沛帝喝了汤药,好不容易能浅眠一阵的时候,整个含元殿都格外的安静,便是窗外的风声都像是停止了。
刚刚才侍奉了汤药出来,着急上火间急的嘴里全是泡的陈公公,这会儿正站在殿外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看着那某红日的时候,陈公公躬身闭着眼虔诚祈祷——紫色东来,福运百顺。
求老天爷保佑他们圣上早日龙体康健。
保佑姜嫔娘娘安心养胎,平安诞下皇嗣。
陈公公正念念有词的祈祷呢,急匆匆来报信的小太监却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似的坏消息——姜嫔出事了。
听完这个消息的陈德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身旁的小太监和福海连忙上前扶住了陈公公。
本能不愿意相信这个坏消息的陈公公,很快就一把甩开了他们。
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陈公公恶狠狠的两只手揪住小太监的衣领。
“你个王八犊子知不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你敢戏弄咱家,咱家活剥了你的皮!”
“总管总管。”
哆哆嗦嗦的小太监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此事确实是千真万确啊,奴才哪有胆子胡说八道。”
“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就,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姜嫔娘娘确实是从轿子上摔了下来,当场,当场就见了血,只怕是要”
“现在各宫的娘娘们都去了关雎宫”
侍奉宣沛帝这么多年了,陈公公哪里不知道如今那位姜嫔娘娘于他们圣上而言是个什么存在?
除了“眼珠子”,陈公公再想不出其他的说法了。
现在有人疯了天塌了,天塌了!
按理说宣沛帝自己病的重,实在得好生静养才是。
但陈公公却没想过瞒着宣沛帝这个消息。
光是这个念头他一点都没敢想过。
陈公公脸色煞白,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殿。
“圣上圣上。”
睡在榻上的宣沛帝,因着这两日持续发热,脸色都泛着淡淡的潮红。
他身子沉得狠,像各处都压上了秤砣,四肢发软,关节都像黏连在一起。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听着陈公公的声音,宣沛帝倏地睁开了眼。
骤然被惊醒的宣沛帝眼前花白一片,只觉得颅内一跳一跳的实在头疼的厉害。
可心里那阵空落落的莫名惊惧还是让他慢慢的翻身坐了起来。
宣沛帝蹙眉看着跪在身前的陈公公,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出了何事?”
“是,是姜嫔娘娘”
眼圈发红跪着的陈公公声音都有些抖。
他都没敢抬头看宣沛帝的神情,只低着头回话:“娘娘刚刚去坤宁宫请安的路上,从,从撵轿里摔了下来,已经,已经见红了娘娘现在回了关雎宫”
“嘭、嘭、嘭”——
像是有什么忽然在眼前炸开了一样,炸的人眼前发黑。
五脏六腑都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姜嫔娘娘刚刚从撵轿上摔了下来,已经见红了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的宣沛帝,这一刻近乎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眼前好像浮现出了曾经噩梦中的场景——
急慌慌来来往往的宫人,面带惊恐的叫着来回奔逃。
他的阿杼满身血泊的静静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铺天盖地都是让人心悸的血腥气。
恍惚鼻尖都能嗅到这腥甜的气息宣沛帝低头看着面前明黄如意龙纹上沾染的刺目血红——哦,原来这是他的血。
“圣上!!!”
眼见宣沛帝忽然呕了一口血出来,头皮一瞬间就炸开的陈公公,仓皇的手脚并用朝着龙榻爬了过去。
“圣上御医,御医!”
宣沛帝随意的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起身下榻之际,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像是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让御医都随朕去关雎宫。”
开口说话的宣沛帝,看上去十分的冷静镇定。
他丝毫不似跪在那慌慌张张掉眼泪的陈公公一般情绪激动,甚至是近乎寻常时候,一如既往近乎面无表情的冷淡。
*
关雎宫
因着偏殿早早的就收拾出来充作产房,入了秋后就一直烧起地龙暖着,而像其他的产婆、医女们也早早的住在偏厢待命。
听到姜嫔从撵轿上摔下来,已经见红的消息后,关雎宫里的宫人赶紧准备了起来。
姜嫔娘娘这一胎压根就怀不够十个月的时候,这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
毕竟便是寻常妇人生产十有八九也会提前些,更何况双生胎更不容易现在六个多月,近乎七个月,还是有搏一把的希望。
听着里头御医和产婆的说话声、姜嫔像是咬着什么东西都止不住的闷闷惨叫声。
再看着一众神情紧张,来回举着铜盆端着热水、送着各种东西进进出出的宫人站在殿外的妃嫔略略别过头,神情很有些不忍。
毕竟从前再怎么嫉妒的骂着姜嫔嚣张跋扈又占着圣宠不放,可听着她现在就在“鬼门关”里挣扎的动静也实在让人不好受。
匆匆赶到关雎宫的贤妃,已经顾不上其他人怎么看她了。
她闭着眼,低着头,双手合十的开始连连念经祈福。
不夸张的说,从没像这一刻这么虔诚的贤妃,不管是哪个菩萨罗汉她都求到了。
即便不说她们都是体验过生育之痛的人。
光是姜嫔三番两次夸赞她的静宜可爱,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若是她当真,当真有什么不测圣上会不会直接选了哪个皇子公主来好生安抚姜氏的丧子之痛?
贤妃只是想一想这个可能都只觉眼前发晕,祈祷的越发虔诚了。
同样念着经的还有周昭仪。
不过她没贤妃这么夸张,只是转着手里佛珠,在心头默默诵经。
而张贵妃则是怔怔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当年怡妃,也是这么一尸两命的。
心思各异,众妃百态,而其中最慌的却当属王皇后。
这会儿她被王惜穗扶着的手都在有些不停的发颤。
人总是在事到临头的时候才追悔莫及王皇后显然就是如此。
她一时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早的免了姜氏请安?
一时又怪怨阿杼,暗恼她什么时候摔、在哪摔了不行?
偏偏是在去坤宁宫请安的路上。
皇帝才因着龙体抱恙,闭宫静养,这前后才不过两日的功夫。
姜氏就出事了。
她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万一王皇后想想这个可能都觉得心惊肉跳。
“圣上驾到——”
门口太监的高喝声,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圣上果然还是来了。
神情略有些慌张的王皇后,下意识的看了王惜穗一眼。
“娘娘圣上可算来了。”
神情急切说着这话的王惜穗,却是近乎咬牙的用力攥紧了王皇后的手,试图让王皇后冷静。
慌得什么?
姜嫔出事,又不是她们坤宁宫的人做的。
旁人若是起了害人的心思那也拦不住。
这宫里有这么多的人,还能挨个都不错眼盯着,不让她们动手害人不成?
王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镇定的带着一众妃嫔同宣沛帝请安。
“见过圣上,圣上如意吉祥。”
宣沛帝似是略微颔首,脚步不停的径直朝着偏殿行去。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开口相劝,宣沛帝行至偏殿门口时,已经停住了脚步。
一直在含元殿伺候的一众御医,这会儿也赶忙入了偏殿。
被扶着起身的王皇后略一踌躇,还是慢慢的走到了宣沛帝的身旁。
“圣上。”
“臣妾已经让人去看了姜嫔妹妹摔下撵轿的地方那离着秀明宫不远,殿内常年供奉着长明灯和一些经文。”
“这几日宫里念经祈福和添灯敬奉的实在多,人来人往长街上有些香油”
宣沛帝没理会王皇后说了一通什么话。
从踏入关雎宫至今,他甚至连开口问一句都没有。
除了今日随侍在侧,眼下神情凄惶,满脸泪痕跪在殿外的青榴和三财。
沾上这事得所有人,不管是总管也好,还是宫人也罢,一个都没落,全都都被卫大统领带着人都先抓了个遍。
看着面前既不说话,身子动也不动,只是站在这神色冷冷直勾勾看着偏殿的宣沛帝,王皇后全身一阵阵的发凉,手都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
说真的,王皇后此刻甚至希望宣沛帝勃然大怒间,对着她们这些人连番斥责问罪,也好过这样一言不发的冷肃清冷。
此刻宣沛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没人知道。
王皇后更是从见过这般模样的宣沛帝她是真的一点也不见识。
*
殿内
所有慌慌张张的人里,最应该发慌阿杼的却比所有人都镇定。
刚刚在长街上发作起来的阵痛,竟然就已经是最疼的程度了。
这程度也就比摔疼的那一刻再疼上两倍而已。
疼是疼,但绝对不是生孩子那般遭罪。
因而心虚之下,生怕其他人发觉“鬼东西”的阿杼,用力咬着舌头让自己疼的真实些。
随后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演,硬是挣扎出一副面目狰狞的惨痛状。
一开始就用力过猛的阿杼这个模样显然把屋里的其他人都吓得不清。
怕剧痛之下的阿杼咬伤自己,她们还拿帕子塞在阿杼的嘴里压着舌头。
阿杼觉得堵着嘴实在影响她表现,便又吐出来帕子,开始压着声音低声惨叫。
跪在屏风帐外的一众御医,更是连连商议不止,不过若是真遇见个什么万一,他们倒是不用慌慌张张的去请旨了。
从始至终,圣谕只有一道——无论如何都全力保住姜嫔娘娘,其他的不惜一切。
*
站在宣沛帝不说话,满院的妃嫔竟是也没人敢说话。
这般安静的境地里,偏殿里头那一声声的惨叫声听得人心头当真是瘆得慌。
一直惦记着宣沛帝还在发热的陈公公将椅子往前推了推。
“圣上,只怕离姜嫔娘娘生产还有一会儿呢,您也要保重身子啊。”
宣沛帝还是没说话,也不理会其他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统哥”说是预计一个时辰,但这所谓的预计却是分毫不差。
本来在极度压抑又凄厉的氛围里,众人难免心生悲意。
只等着听姜嫔难产,然后在这一道陪个地老天荒的妃嫔,却恍惚听到了里头似乎是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听到这动静的妃嫔下意识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莫不是慌的厉害,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什么幻觉?
这份自我怀疑没持续多久,偏殿内的产婆喜气洋洋的跑出来连声报喜——
“圣上保佑!”
“老天保佑!”
“姜嫔娘娘生了。”
“龙凤呈祥,大喜呀!”
听着这好消息的王皇后,心“咚”的一下落回肚子里。
她笑着连连朝宣沛帝道:“恭喜圣上,姜嫔妹妹生了对龙凤胎。”
“真是天大的喜事。”
其他的妃嫔也忍不住连连放声恭贺。
“还真是龙凤胎,姜嫔真是好福气。”
“”
似是被这惊喜冲昏头的宣沛帝一时却没有笑的模样。
他嘴唇轻轻的动了动,却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还是满脸喜色的陈公公上前问了一句。
“姜嫔娘娘呢,娘娘现在如何了?”
“好,好,好。”
“娘娘好着呢。”
产婆满身的喜气,自是满嘴的好话。
“娘娘虽然生的早了些,可皇子和公主也小了些,更容易了些圣上保佑,娘娘此番生的很顺利,现在只是有些脱力,待缓过劲儿就好了。”
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的寒冰被敲碎了,满眼恍惚的血色蒙蔽住的感官在这一刻得到了恢复。
风声,笑声,恭贺声,道喜声统统都钻进了耳朵里,宣沛帝甚至都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高热带来的头晕目眩之感,又重新回到了身体,身子发沉,忽冷忽热之际,呼出的气都是烫的明明身上有种种不适,可宣沛帝却笑了起来。
他迈开腿朝着殿内行去,身子却晃悠了一瞬,脚步也跟着踉跄。
陈公公连忙扶住了宣沛帝,“圣上。”
宣沛帝重新站稳了。
他推开陈公公的手,自己一步步朝着殿内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123木头人。
第79章 谢 软乎乎的“小包子”成双成对……
关雎宫
偏殿, 即便外头的熏炉和案桌的牡丹缠枝白玉小香炉内早早燃起了香,可依旧盖不住还飘着的那阵淡淡血腥气。
一进殿就嗅到这血腥气的宣沛帝,停在原地, 静默了片刻, 他才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围着床榻的产婆和宫女, 已经重新换了新的褥子和锦被, 正轻手轻脚的给榻上的阿杼换着衣裳。
离着床榻不远处就是抱着孩子候在殿内的两个奶嬷嬷——如今已经入了冬, 即便没落雪,可外头却冷嗖嗖的泛寒气, 没人敢直接把早产的皇子和公主抱出去吹风。
见宣沛帝进来,她们连忙朝着宣沛帝行礼。
“参见圣上, 圣上如意吉祥。”
宣沛帝挥了挥手,几息的功夫其他所有的人都赶紧起身离开了。
两个奶嬷嬷抱着孩子, 也被陈公公带到了屏风外候着。
宣沛帝慢慢走过去,坐在床榻上, 静静的看着阿杼。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生孩子都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即便有“统哥”帮助, 可阿杼还是闭着眼昏睡。
不过, 不过才三日没见而已,他和阿杼险些就到了“阴阳相隔”的地步。
让这般后知后觉的惊惧窒息感寸寸包裹的宣沛帝, 握着阿杼的手都有些发抖。
宣沛帝喜欢规矩,也不大喜欢感情用事。
他总是很自信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从前他就根本无法理解先帝为着冯贵妃做出的种种行径。
亲身历经先帝疯癫般闹出的那场大祸, 又费心劳力收拾“烂摊子的宣沛帝,也压根从没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在相同的境地里。
直到今日
刚刚站在偏殿外,一言不发的宣沛帝,整个人其实已经不太清醒了, 偏偏他甚至是清醒的放任了自己的这种情绪。
或许是父子间的血脉相承,总是在有些地方会格外的相像。
宣沛帝的手堪称滚烫。
昏睡中的阿杼只觉自己的手像被炭火裹着似的,怎么给她塞了个这么烫的汤婆子?
手指动弹着却没推开“汤婆子”的阿杼,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面前的宣沛帝,阿杼眨了眨眼,眼神恍惚之间,露出一个软乎乎的惊喜笑意。
“圣上?”
“嫔妾,嫔妾不是在梦里吧?”
“您可是痊愈了,不对”
发现刚刚碰到的不是“汤婆子”,而是宣沛帝手心滚烫的阿杼蹙着眉惊道。
“您身上怎么这么烫?!!!”
心惊的阿杼急的声音都有些颤。
“这,这,这都几日了,您怎么还在发热?”
“御医嘶——”
宣沛帝连忙按住了激动间扭头起身就要传御医的阿杼。
而微微起身的阿杼疼的倒吸着冷气,龇牙咧嘴的倒回了榻上。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霎时是又窝心又觉得好笑好气的宣沛帝,伸手摸着阿杼的脸。
“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自己怎么现在都稀里糊涂的。” ??? !!!
听着宣沛帝的话,阿杼猛地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原本圆鼓鼓的肚子现在不见了,一片平坦。
“肚子真的没了不是梦啊?!”
阿杼喃喃了两句,随即猛地在一瞬间脸色惨白。
反复摸着自己肚子的阿杼猛然翻身坐起。
她仓皇无措的左右来回看着,眼里的泪刷刷的往下泪。
满脸泪痕的阿杼语气惶然又哽咽着道:“刚刚是,是从暖轿摔了下来孩子呢,嫔妾的孩子呢?”
“你生下了他们。”
“是对龙凤胎!”
宣沛帝伸手握着阿杼的肩膀。
他直直的看着阿杼的眼睛,镇定又很是清清楚楚的道:“阿杼,你把咱们的孩子好端端的生下来了。”
“一个皇子,一个公主。”
“他们都好好的,已经睡着了。”
“这会儿两个奶嬷嬷抱着,就在屏风外候着。”
“朕现在让人把他们抱进来。”
看阿杼听清这些话,望着他不再仓皇的挣扎,宣沛帝扶着阿杼慢慢的躺下,扭头吩咐了一声,随后伸手给阿杼擦着眼泪。
听见传召,陈公公连忙领着两个奶嬷嬷进来。
因着宣沛帝刚入殿的那会儿问都没问过皇嗣的事,格外细心的陈公公笑着躬身道。
“娘娘,左边的这是九皇子。
“小皇子出生的更早些。”
“右边的是小公主”
浅杏黄色的襁褓裹着两个孩子,因着是双生胎又是早产,两个孩子都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小一团,看着可怜的要命。
阿杼看着看着,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宣沛帝慢慢的拍着阿杼,轻声道:“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小小的一个。”
“可稍微养一养,见风就长,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大了。”
“不仅是朕和你一起照顾他们,这宫里还有仔细挑出来的这些奶嬷嬷,还有这许多的宫人,又有御医随时看着呢”
“朕一定会让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的,放心。”
只要宣沛帝对她说出口的话,那就还真的没有食言过。
一次又一次的应验当他说放心的时候,阿杼紧紧绷着的身体倏地放松了下来。
“圣上”
宣沛帝笑着擦了擦阿杼的泪痕。
“这两个孩子的名字,朕都早早的取好了。”
“九皇子取琛字,七公主的名号为嘉和。”
阿杼念叨了两句,连连点了点头。
待宣沛帝挥了挥手,陈公公就带着两个奶嬷嬷下去了。
“你这般生产到底还是伤了元气,要好生静养一段时日。”
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
“朕已经让钦天监早早的就挑好了吉日,到时候就给你晋封。”
为着肚子里孩子急慌慌的情绪一过去,阿杼的注意力霎时就落在了宣沛帝的身上。
“圣上”
说着什么话的阿杼声音有些小,宣沛帝俯身靠近了些,随后额头就被阿杼摸住了。
此刻的阿杼压根就不关心自己晋不晋封的事,也不关心自己到底会得个什么位份。
她只是看着宣沛帝近乎晕红的脸色——这不是喜色,是高烧不退所致。
“这么烫,到现在还是这么烫”
阿杼紧紧的攥着宣沛帝的衣领,眼里却不由自主的盈满了泪。
她咬着唇,努力止住自己的哭声。
“圣上,嫔妾求求您,您也要爱惜自己好不好?”
不想让宣沛帝这个时候还要分心安慰自己,阿杼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
“嫔妾已经诞下了两个孩子,肚子不那么大身子也不笨重,也不需要人一直操心照顾了,圣上,您什么都不要想,现在只好好的养身子”
“宫中心怀不轨害你摔下暖轿的人还未”
“那就让其他的人去查!”
阿杼第一次这么激动的打断了宣沛帝的话,她看着宣沛帝的眼睛,又有些无助的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侧。
“让其他的什么人去查都好。”
“不管查出什么结果都行”
“圣上,嫔妾只有圣上您了。”
“您怨怪嫔妾蠢钝不堪也好,责骂嫔妾目光短浅是无胆鼠辈也罢,嫔妾是真的害怕。”
“圣上,嫔妾生的蠢笨痴愚,自己的日子一直过得都稀里糊涂的,要怎么照顾好咱们的两个皇儿?”
“嫔妾现在没心思顾及其他,只想您身子赶快好起来。”
“圣上求求您了。”
阿杼说的话很不理智又格外的鲁莽。
但就是这么“不理智”的阿杼却烫的人心里热烘烘的一片。
“阿杼。”
宣沛帝近乎蜷缩的躺在了阿杼的身侧,堪称冷厉的神情,因着脸颊两侧的酡红都显得温软。
忽冷忽热,全身沉重,眼前一直都在发晕的宣沛帝也可能是烧的都有糊涂了,他甚至轻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近乎喃喃的道。
“真奇怪啊。”
“朕明知道现在应该赶紧下令,命人去审问,去处置一切。”
“也明知道你刚刚才生产,自己应该早早的回去,好让你好好的修养”
“朕知道不应该可朕忽然就不想动了。”
“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和你这么静静的躺在一处。”
“”
偏殿内的床榻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阿杼慢慢的挪了挪身子,靠到了里侧,用实际行动应着宣沛帝的话。
“圣上。”她也没说什么不吉利或是“坐月子”的话,而是握着宣沛帝的手,轻声道:“那就什么都不想,嫔妾陪您就这么一起躺着。”
【“本宫既养了你,你就该知道规矩。”】
【“你可是大元朝的皇子,一言一行都不能失了皇室的体面!”】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失了分寸实在有失风范!”】
【“不成体统!”】
【“这是宫里的规矩”】
【“圣上,历来祖宗法度皆是如此。”】
【“宫规如此”】
【“圣上,朝廷法度”】
那些自少时起,就时常响起的一声声严词厉色的训斥。
登基后一句句恨不能以头抢地,“忠肝义胆”的谏言在此刻越来越模糊。
听着身旁阿杼匀速的呼吸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宣沛帝慢慢的贴近她,慢慢的闭上眼,当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十指交叉,一直紧紧握着宣沛帝手不放的阿杼慢慢的睁着眼。
阿杼不后悔自己刚刚说出口的那番话。
若是宣沛帝一如既往的身强体健。
那没说的,都不用宣沛帝开口。
阿杼保准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吹风。
泪眼婆娑,泣涕涟涟的哀求宣沛帝——让他想方设法,不惜刨地三尺,都要将这次用这种阴招害她的人给揪出来。
将他们给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但现在不行。
即便阿杼再怎么不机灵也知道,一个人连续高热这么长时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万一宣沛帝又在这个档口这般费心劳力,病情迟迟不见好转缠绵病榻甚至,甚至是连续高热烧坏了脑子。
她自己能护着两个孩子,在这宫里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不能。
这宫里的那些对她记恨在心的人,只需要稍微动动念头或者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都能轻易要了他们母子的命。
只一瞬间就权衡清楚利弊的阿杼,对着宣沛帝开口之际连犹豫都没有犹豫。
不管查不查的清楚这个仇她都记下了。
这世上就没有天衣无缝的手段。
她荣华富贵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在一时,且等着瞧吧。
*
关雎宫的偏殿内是宣沛帝和阿杼格外温馨的相伴而憩。
殿外却是吹着冷风,略显凄清之景。
眼看宣沛帝进了偏殿后就没再出来,王皇后也不多言,领着一众妃嫔出了关雎宫。
“老天保佑,总算事情没坏到那份上。”
眼见阿杼平平安安的生产,尘埃落定,松了口气的王皇后这会儿靠在撵轿上的时候才觉出累,身上累,心里更累。
“娘娘。”
随侍在侧的王惜穗神情却不怎么轻松。
她看着王皇后,轻声道:“姜嫔此番能生下皇嗣当真是吉人天相。”
“只是这长街上怎么会有油呢?”
“这般仔细想来实在叫人心惊。”
这供奉的香油还能自己长了腿跑出去,还专门选了个合适的时候,特地选了个合适的位置等着?
这场意外不是天灾,是人祸。
现在圣上既然还没下令,王皇后身为总领六宫的中宫娘娘详查此事也是职责所在。
先拿住主动权,也防着万一其他人打错了主意,妄图牵扯到坤宁宫。
而在一众心思各异的妃嫔里,真心实意高兴的贤妃就显得尤为醒目。
落后几步的周昭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贤妃。
许是出来久了又吹着冷风的缘故,听着贤妃欣喜不已的念叨老天保佑,周昭仪连连咳嗽了几声,伸手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还没等多走几步出长街,又听前头传来了王皇后的吩咐——让各宫的主位娘娘现在马上都去坤宁宫。
宫里高位份的妃嫔都是有数的,但低位的妃嫔却也很有些,满宫里的人自然都不会一窝蜂的都挤去关雎宫。
如此刻留在甘棠宫的恭贵人,就在屋内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好计划,恭贵人草草生出的想法,甚至算的上一时冲动。
而在吩咐了秋莲后,恭贵人心里其实都没觉得会成功。
听着外头传来姜嫔娘娘摔倒见红后,恭贵人甚至是惊大于喜。
在格外不真实的恍惚中,她紧紧攥着手望着殿外,焦急又漫长的等待。
直到秋莲匆匆回来报信。
“娘娘,姜嫔娘娘有惊无险,已经顺利产下一对龙凤胎。”
恭贵人呆呆的听着这个消息。
她一时竟然说不上自己是愤怒还是不甘不,或许说应该是庆幸居多。
害人的念头,只是在一瞬间忽然间生出来的。
不过就是一句简单的吩咐恭贵人都说不上是因着嫉妒和不甘心想出口气,还是真的指望能害了阿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现在,真真切切听到消息的时候,她甚至很庆幸没听到一尸三命的惨祸。
“娘娘。”秋莲扶着恭贵人重新坐下。
回过神的恭贵人倏地看向了秋莲。
她神情颇有些紧张的道:“手脚都处置干净了吧,不会,不会查出来是”
“娘娘放心。”
秋莲连连保证道:“这次就是一个粗心大意的杂役太监不小心撒了香油,怕总管责骂就悄悄的瞒住了,不想惹来这一场是非而已。”
真能做到在刚刚好的时候,在刚刚好的位置,刚刚好就让阿杼摔下暖轿哪里是这么简单轻松的一件事?
可秋莲说的简单,恭贵人也真的信了。
她还想着姜嫔既然已经平安生产,想来也会有什么大问题。
“好,好。”松了口气的恭贵人连连的点着头:“这就好。”
*
寿康宫
这段时日一直因病足不出殿,“安心静养”的舒太后,直接将手里的茶盏朝着入殿报喜信的吴嬷嬷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吴嬷嬷十分灵敏的闪身一躲,舒太后投掷过来的“暗器”就砸在了地上。
而殿内侍奉的宫人也集体“瞎眼”,像压根就没看到这离奇一幕似的。
“噼里啪啦”一阵碎瓷声后,就见两个宫人低着头快步上前。
她们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碎茶盏和地上的茶水渍,又脚步轻快的退了下去。
生的面白的吴嬷嬷神情自若,一团和气的继续给舒太后禀报喜讯。
“姜嫔娘娘如今平安诞下龙凤胎,实乃大喜之事,太后娘娘您可是要赐下什么东西以作贺礼?”
“呵呵呵哈哈哈。”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的。
看着满殿的“活死人”,舒太后撑着自己的头笑了起来。
待笑过了劲儿,舒太后又连连摇头感慨:“果真是祸害遗千年,这都摔不死那个妖孽,还叫她平安生产孩子。”
“一对龙凤胎,呵,真是好大的名头,倒当真让她称心如意。”
而吴嬷嬷则是自动忽略舒太后前半段话,煞有其事的应道:“是,一对称心玉如意。”
“混账东西。”舒太后蹙着眉骂道:“你哪只耳朵听到哀家要赏她玉如意了?”
“是,还要再添一副百子千孙团福锦绣帐。”
舒太后气的一拍桌案。
“你,你这贱婢,简直是放肆!”
“当着哀家的面都敢如此满嘴胡言乱语”
吴嬷嬷对暴跳如雷的舒太后任何责骂都充耳不闻,只继续应道:“是,还要多加一对母子青花灵芝莲纹如意耳平底葫芦瓶。”
舒太后:
一口气结结实实的噎在了心口,那是吐也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半晌,舒太后冷笑了一声。
“你这贱婢既然这么有主意,还用得着来问哀家?!”
“瞧上什么不就直接拿?”
“干脆把整个寿康宫里都搬空给她送过去,岂不是更好?!”
吴嬷嬷低着头,十分平静的听着舒太后的训诫,一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任打任罚的模样。
就是这么一副看似恭顺,实则“充耳不闻”的“滚刀肉”模样,让舒太后捂着心口连连深吸了几口气。
“现在姜嫔的孩子都已经顺利生出来了,哀家什么时候能出这寿康宫?”
“太后娘娘您如今身患有疾。”吴嬷嬷低着头轻声道:“还请您安心居宫,好生静养才是。
“反了,反了,反了!”
“你们都要反了?!”
情绪激动间不停嚷嚷的舒太后,起身就要往殿外冲。
殿内伺候的几个宫人,迅速跑来挡在了舒太后的身前。
任凭舒太后如何横眉怒斥,如何责打踢踹,她们都丝毫不让步。
闹腾了一通力竭的舒太后,很快被扶回了榻上。
她气的咬牙切齿,红着眼大骂:“老天爷真该开开眼,劈死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枉费哀家一片苦心!”
“没有哀家费尽心思的收养、照顾他,他能有今日?!”
“现在,现在却将哀家幽禁在此!”
“真真是忘恩负义没心肝的东西!”
“和姜氏那个贱婢,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似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就该让世人口诛笔伐,受尽唾弃,遗臭万年!”
“”
吴嬷嬷静静的看着骂不绝口的舒太后。
直到舒太后骂的累了,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她才躬身问道:“太后娘娘,您赏给关雎宫的贺礼,可要现在就赐下去?”
“滚!!!”
“是。”
吴嬷嬷躬身退出殿。
她神色如常的拿出了陈公公早早就送过来的礼单。
扭头就吩咐宫人,按着上头罗列的规格准备起来。
待仔细核实后,就差人打着太后娘娘的名义,直接送去了关雎宫
第80章 大 舒太后(咆哮)你敢让我背锅?!……
坤宁宫
眼瞅着传了各宫的主位娘娘们齐至坤宁宫问话, 王皇后当堂会审式的架势摆的倒是挺足的,可她到底也没长个“火眼金睛”,能一眼瞧出来这事是谁做的。
就算真的是这些妃嫔里当真有人做了这脏事谁会因着几句问话, 就轻易的承认?
因而王皇后压根就没想过会直接就将阿杼遭人暗害早产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更多的就像是履行她中宫娘娘的职责走个合适的过场。
宫里面的这些个娘娘们身份尊贵, 暂且无虞, 但对已经抓起来的这些宫人而言, 就不是这么简单能将问话的人给对付过去了。
如今宣沛帝暂且静养, 便吩咐了陈公公和“明理台”的人一道去仔细核查。
要么怎么都说阉人就是心狠呢。
恨不能早早查清楚这事好让宣沛帝安心静养的陈公公,一改在御前伺候时一贯显得恭顺谦和的模样。
还没见着这宫人的面, 他就连“鱼鳞刀”都提前让人备好了。
人么,忍耐力终归是有个极限的。
无不过就是嘴硬程度有所区别而已。
关在慎刑司里的人, 有多少算多少,刑罚刚刚才挨了不到一半, 那是恨不能连自己三岁吃了什么都记起来。
有受不住这些刑罚,随便说些驴头不对马嘴的瞎话或是无故攀咬的——说几句就剐几刀。
只怕你不张嘴, 倒真不怕你不说实话。
这么一个个查过去,那还真有吐口的。
一个是给姜嫔娘娘抬撵轿的轿夫,一个是“不慎”在长街撒了香油的太监。
听着这个消息, 眉眼间阴沉沉发狠的陈公公脸色却是都没变。
他只让人把这些消息仔仔细细的记录下来, 方便后续甄别调查。
等一遍遍的核实,沾着边边角角的一个人都不放过, 确认无误后,他才会呈送给亟需好生静养的宣沛帝。
*
关雎宫
眼见就是午膳的时候了, 偏偏宣沛帝闭着眼睡得沉,额上还微微见汗。
犹豫再三又召来御医仔细问了问,阿杼便没让任何人来打扰。
养身子,说到底就靠一个“养”字。
若是能安安稳稳的睡着, 那比吃多少的药都有效。
阿杼就这么陪着宣沛帝一道睡着。
待睡个把时辰醒来,她就轻声召人来问一问两个孩子,接着就盯着锦帐上的如意纹发呆一会儿,又接着睡过去。
这般重复了几次,这会儿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呢,忽听一旁猛然响起了一声——
“阿杼!”
阿杼倏地睁开眼。
她握着宣沛帝的手,又伸出另外一只手连连的顺着他的胸前。
“圣上,嫔妾在呢。”
“圣上,嫔妾好端端的在您身边呢。”
“”
从梦魇中被惊醒的宣沛帝就这么扭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阿杼,死死攥着她的手。
被捏的生疼的阿杼也没试着甩开宣沛帝的手,她还对着冷汗津津的宣沛帝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一贯生的靡丽清艳的阿杼现如今脸上圆乎乎甚至还有肿。
但她这么一笑起来落在宣沛帝的眼里却尤其透着天真温软的娇憨气。
“平日里嫔妾就想方设法使劲歪缠着您,想必够惹人烦的了。”
“现在便是连圣上睡着的时辰,都恨不能占的满满的。”
“嫔妾贪心到这个份上”
“诶呀,圣上您这是把嫔妾都宠坏了。”
阿杼装模作样的长长叹了口气,哀愁的道:“这可如何是好。”
宣沛帝因着梦魇惊悸极速跳动提着的心就在阿杼“厚脸皮”的叹气中,稳当当的落回了实处。
梦中惊醒又出了身冷汗,宣沛帝倒是难得没那么昏昏沉沉间晕乎乎的感觉了。
“阿杼”
宣沛帝微微一抬手,就见阿杼的手背被自己捏的发白。
他连忙松开,又用两只手给阿杼慢慢揉了起来。
“朕如今昏沉沉的手上也没个分寸”
宣沛帝略有些懊恼的抿了抿唇:“你下次只管推开朕便是。”
阿杼发肿间显得圆乎乎胖乎乎的手指头还挺灵活,她笑眯眯顺毛捋似的一下下摸着宣沛帝的手。
“嫔妾现在全身上下肉乎乎的哪都是软的,捏一捏又不疼。”
“更何况嫔妾如今只恨不能变成个什么手串,玉佩挂在圣上的身上。”
“圣上走到哪就跟到哪”
阿杼说着还微微挪了挪身子,贴近了宣沛帝,“哪里舍得推开。”
这样的阿杼谁会嫌她烦?
反正宣沛帝不会。
他甚至因为阿杼对他每时每刻的需要,而觉得格外的愉悦。
不过似这般躺在阿杼的身侧,握着她的手说话,已经是很过分的极限了。
宣沛帝到底没敢如往常一般,直接抱着黏黏糊糊可爱的阿杼又亲又摸。
甚至等晕昏昏的脑子清醒了些后,宣沛帝都告诉自己——阿杼需要好好的休息,他不能继续这么躺在她身侧了。
“阿杼,你如今尚需好生的静养。”
宣沛帝逼着自己起身。
“朕先回含元殿,等朕,不,等你”
“圣上!”
阿杼一下就紧紧的抓住了宣沛帝的衣袖。
以前微微仰头望着宣沛帝的阿杼神情就楚楚可怜的软乎乎。
现在更是“货真价实”的加倍了。
“圣上,即便嫔妾之前怀着身孕,身子很笨重,可到底也能四处走走,或者拿着什么打发时间可现在只能待在榻上。”
“您也知道嫔妾生的有些蠢笨,又因着您的垂青有些骄纵任性。”
“本来就爱钻牛角尖胡思乱想。”
许是因着怀孕格外有些情绪化的阿杼看着宣沛帝,眼泪更是说来就来。
“您发热这么长时日,如今又要这么去含元殿让嫔妾只管自顾自的在这安心静养。”
“让嫔妾别惦记着挂心您的身体”
“圣上,您当真觉得嫔妾的心是石头做的?”
“嫔妾想亲眼看着您。”
“圣上嫔妾求求您,就,就看在两个孩子的薄面上,让嫔妾看着您好不好?”
阿杼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宣沛帝的衣袖,一只手就要发誓似的举起。
“等您身子恢复康健,嫔妾一定不会这么任性了。”
“圣上”
阿杼说什么都不会让病殃殃的宣沛帝就这么走了的。
皇帝又不是铁人打的。
万一他还是这么高烧不退,继续下去就算要真是天降横祸,事有不测,她也要挣扎着奋力一搏或者死个明明白白,而不是稀里糊涂的还在睡梦中就成了阶下囚。
宣沛帝慢慢的又坐回了床榻,眼睛里全是阿杼。
他的阿杼全然扎根在他身上,受他呵护供养开枝散叶,更是将自己的全部尽数托付于他不会再有第二个阿杼了。
宣沛帝爱怜的摸了摸阿杼的脸,在她期待又惶然的目光中,轻轻叹了口气。
“你在看着朕这就这么泪眼涟涟的让人揪心,还让朕怎么放心走的出去?”
他慢慢握住阿杼捏着他衣袖的手,放在唇侧很是温柔的亲了亲。
“前朝有太子监国,有内阁大臣辅助”
“好吧,说真的,其实朕也确实没心思多考虑其他了,就同你一起在这关雎宫静养吧。”
“圣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宣沛帝看着瞬间满眼惊喜,破涕而笑的阿杼,笑着点点头。
“一言为定,绝不反悔。”
*
只要皇帝想,在这关雎宫的偏殿多添张床榻,难不成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宣沛帝龙体欠安需静养,尽管他不是在含元殿,而是有些荒唐的留在关雎宫。
但前朝正在监国的太子,还能领着朝臣们过来跪地谏言不成?
相反,这次宣沛帝给出权力,给的太过干脆,甚至还堪称荒唐的当真万事不理,只陪着“宠妃”静养
很难说太子心里,是不是非常非常非常的乐见其成,恨不能他的这位父皇就这么一直沉湎在温柔乡里。
前朝有朝臣要进行所谓的劝谏?
哪个混账东西敢打扰他父皇静养?
说,似这般不顾天子龙体康健的“沽名钓誉”之辈,是不是心怀不轨之徒?
而后宫里,能斥责宣沛帝此举的舒太后自己都在“卧榻静养”。
至于“铁骨铮铮”的中宫娘娘王皇后王皇后的亲生儿子监国呢。
监国的太子可以名正言顺的压下祁王,压下其他皇子。
他可以理所当然的结交朝臣,可以开始处理朝政圣上么,圣上自然是龙体要紧。
瞧瞧姜氏此番受惊遭罪,挣扎着生下两个不足月的孩子有多可怜啊。
圣上多垂怜看顾些全然是人之常情。
谁敢惊扰圣上和搅扰“添丁功臣”的可怜姜嫔妹妹静养?
王皇后第一个不放过如此用心险恶之辈!
就这么在一片堪称诡异荒唐又“人人满意”的和谐氛围里静养。
每时每刻都有阿杼陪伴,偶尔噩梦惊醒之际,也有阿杼贴着温声抚慰的宣沛帝,原本高热不退的症状也在好转。
到第四日下午,宣沛帝只是断断续续的有些低烧了。
但到底尚未痊愈也是大病一场伤了元气,为以后计,宣沛帝还是静心待在关雎宫。
这期间,宣沛帝也只处理了一两桩因着太子和祁王之故朝堂上相争不下的朝政。
旁的宣沛帝也没多过问。
直到稍晚些,临近用晚膳的时候,陈公公呈递上来了一份折子——是关于此番阿杼早产之祸的。
“圣上,此次涉事的共有三十一个宫人。
“直接经手供奉香油的有十二人,而特意撒了香油的是内务监里的杂役太监常勇。”
“他说是受小回子的指使。”
“小回子是内务监副总管康公公认的干亲。”
“奴才命人仔细审问了一干人等,小回子供认他确实也是受迫于人”
陈公公顿了顿,轻声道:“去岁选宫之际,小回子同伺候睿王的贵福举荐了还在坤宁宫做奉茶宫女的姜嫔娘娘。”
“当日娘娘去芙蓉苑的时候,太子爷和睿王爷也,也去了。”
“后来娘娘至御前侍奉”
“太子爷处置了当日在芙蓉苑伺候的宫人。”
“睿王爷也处置了贵福。”
“闻听此事的小回子心里有鬼,疑神疑鬼之际被人拿住此事要挟,还有前几日抬暖轿的宫人都说是寿康宫和舒府指使。”
寿康宫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旁的人不知道,陈公公还能不知道?
你是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越过寿康宫里层层的宫人,听着舒太后的吩咐去害姜嫔娘娘?
寿康宫里伺候的人都是“泥塑”的还是已经死绝了?
眼见宣沛帝看完这份奏疏,陈公公也不推脱抵赖。
他干脆的跪在地上请罪。
“奴才无能。”
“实在有负圣上所托。”
对这样一份略显滑稽和荒唐的结果,宣沛帝却并没有动气。
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不想朕这后宫中还有如此卧虎藏龙之辈。”
又看了几眼这个堪称离谱的调查结果宣沛帝却没有直接驳回,而是道:“太后娘娘静养多日。”
“朕如今也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了。”
进了内殿,待嘱咐阿杼几句让她好好养着手臂磕伤处,别抱孩子太久后,宣沛帝便起驾去了寿康宫
“儿臣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如意吉祥,长乐未央。”
看着面前略显清瘦的宣沛帝你说说舒太后能是个什么感受?
还是说她会觉得心疼?
就凭这次宣沛帝简直堪称大逆不道的变相“软禁”,他们这对“天家表面母子”本就为数不多的情分直接所剩无几了。
舒太后冷眼瞧着道貌岸然的宣沛帝,一言不发。
躬身行礼的宣沛帝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舒太后让他起身的话。
到底身子尚未痊愈,宣沛帝便也没为难自己,他自己起身后,慢慢的走到舒太后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眼见宣沛帝如此目中无人的姿态,怒极反笑的舒太后开口讽刺道。
“怎么,这是听着那个妖孽祸害的“蛊惑”,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急着要来处置了哀家,好成全了你那份合该遗臭万年的狼心狗肺?”
这宫里的人在舒太后面前挨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宣沛帝也早就过了会因着舒太后的什么话觉得难过的年纪了。
他只是扭头朝着低着头的陈公公,吩咐了一声。
“去呈给太后娘娘看看。”
“是。”
领了命的陈公公从袖子里掏出那份奏疏。
他低头走到舒太后的身前,两手高高的举着,奉在了舒太后的面前。
“还请太后娘娘您过目。”
脸色不虞的舒太后瞥了一眼。
“什么东西?”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关于姜嫔娘娘小产之祸之事。”
本来不想看的舒太后又难免好奇的拿过去瞧了瞧。
可这一看还不如不看呢。
让宣沛帝这个“白眼狼”软禁在寿康宫的舒太后已经够憋屈的了,不想竟然还有个“屎盆子”硬要往她头上扣。
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还有没有王法了?
气的发抖的舒太后脸色阴沉的一把将这份奏疏摔在了陈公公的脸上。
挨了这一下的陈公公吭都没吭一声。
他捡起奏疏,低着头退到了宣沛帝的身后。
“竖子欺人太甚!”
舒太后恨不能指着宣沛帝的鼻子骂他。
“哀家都已经让你们谋算着落得如今这个境地了。”
“你们这些该遭天谴的混账东西竟然,竟然还敢如此污蔑哀家!”
“欺人太甚!”
“简直欺人太甚!!!”
宣沛帝看着情绪激动的舒太后。
“太后娘娘。”
“朕原本也百思不得其解。”
“可朕又想着您之前对姜氏连番责辱。”
“想着您又那么恨她为姜氏平冤,以至舒府的那些庸碌之辈丢了官职”
“您还时常在这宫里对着姜氏诅咒不已。”
“言辞实在恶毒。”
“甚至不光是对姜氏,对她腹中的皇儿亦是连连诅咒”
“闻喜则怒,闻忧则赞。”
说着这些话的宣沛帝没有情绪激动的朝着舒太后大喊大叫,而是近乎平铺直叙。
可舒太后听着,听着,原本愤怒中急促的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了。
“太后娘娘。”
“朕从前就不得您喜欢。”
“或许是朕也确实是实在不讨人喜欢。”
“而这宫里的每一个皇子公主,包括静宜,您也都不亲近。”
“太子当年体弱之际,还险些“误食”了毒菇汤。”
“姜氏去岁在这寿康宫中当众小产,您,您哪怕有过只字片语的不忍或是后悔可您没有。”
“您只一意责骂怪怨于她,甚至还要极力问罪一个刚刚才小产的妃嫔”
宣沛帝看向了舒太后。
“太后娘娘,您觉得朕该怎么看您?”
“您说朕该怎么才能让自己相信您?”
“”
在一片死寂中,舒太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当年迟迟无法怀有身孕的她,万般无奈下只能先抓住了一个“筹码”。
毕竟哪怕只是名义上有个皇子,也总比没有的强。
可宣沛帝的性子,看舒太后看来,确实是实在不讨喜。
他嘴不甜,性子闷。
不仅不会说好听话奉承,一天到晚像个闷葫芦似的,甚至还总是让人觉得他有些倔。
那时候舒太后骂他几句,他也不会像其他机灵孩子似的,出声讨饶,就闷不做声的受了,哪怕低着头都看着倔兮兮的,让人心里头越发窝火。
连番使劲的舒太后一直用规矩约束还是皇子的宣沛帝。
她试图让宣沛帝长成她想要的样子。
可宣沛帝不。
他没有按着舒妃的设想按部就班的听话。
他甚至还敢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直接丢下京中的一切,头也不回的自己跑到边关去。
舒太后握不住宣沛帝。
越是想握的紧,偏偏越是握不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如今那层已然薄如蝉翼的情分,“啪”的一声摔成了碎渣。
她和这个并不亲近的皇儿,如今母子情分显然也算走到头了。
半晌,舒太后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宣沛帝。
“你不念恩,心狠又绝情,天生的绝情寡义,倒也合该是你这样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
“哀家如今斗不过你了。”
“你今日来,是打算告诉哀家从今往后,要让哀家在寿康宫养一辈子的病?”
宣沛帝看着神情淡然的舒太后。
眼神慢慢落在了她鬓边的白发上。
这段时日在寿康宫的日子显然并不如意,她鬓边的白发都多了。
当年刚被舒妃抱养的时候,舒妃也抱过宣沛帝。
那个午后,她身上带着点桂花糖糕的味道,黑鸦鸦的鬓发间还有支一晃一晃的珍珠步摇
事到如今,他们母子之间却连这么完全不用装模作样假惺惺,心平气和相处的时候都很少,很少。
“太后娘娘。”
宣沛帝忽而开口。
“只怕您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儿臣了您若是有意出宫祈福,便去福台山静心修养。”
舒太后怔怔然的看着宣沛帝。
半晌,她微微仰了仰头,眨了眨眼:“哀家什么能动身?”
“您想什么去?”
“现在。”
宣沛帝慢慢的点了点头。
“那就现在。”
说罢,宣沛帝一撩衣袍,朝着舒太后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他朝着舒太后三叩首。
“儿臣叩谢太后娘娘昔年养育之恩。”
“再拜儿臣不孝,不能侍奉在您身侧。”
“此去经年,山高水远,还望太后娘娘您保重。”
舒太后仰着头,没有看宣沛帝,也没有应声。
宣沛帝也没有再看舒太后,只是转身走出了殿。
舒太后慢慢看着宣沛帝越行越远的身影。
她一直就不喜欢这个孩子。
即便到现在了,也还是不喜欢。
你看他,就是这么性子倔的不讨喜,也从不会回头。
舒太后眨眨眼,两行泪慢慢的滚了下来。
也好,这辈子不用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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