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降临之时 淹没大地的潮汐。
在倒计时即将抵达终点之际, 安妮丝以诺安领主的身份，在临水镇内进行了一次面向全民的演讲，鼓舞大家共同努力，一起应对即将到来的魔力潮汐, 以及随之可能引发的魔灾兽潮。
这是从那场圣廷主教宣告的审判之后, 王女殿下发起的第一次公开讲话, 为了提高领民们的到场率, 还在演讲现场派发了免费领取的食物, 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观看。
安妮丝向众人简单说明了眼下临水镇的现状, 以及未来在魔力潮汐之中可能遭遇的危机, 最重要的是增加领民们的信心, 诺安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而魔力潮汐也绝不会摧毁大家唯一的家园。
这些话安妮丝站在公开审判时的领主宣言中也提到过，当时大多数人对此都没有太多实感，气氛都是靠着事先安排的人附和着炒热的。
愿意留在临水镇并非是因为领主的承诺, 更多是对圣廷主教的不信任, 也有不少像灰豹兽人雷诺这样，抱着宁愿与故乡共存亡，也不想要变成其他领地内供人差遣奴隶的决心。
再一次听到领主大人的讲话, 众人的心情也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王女殿下来到临水镇后的两个月, 这个偏僻荒凉的小镇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粮食的供应从未短缺, 也没有涨价, 只要每日努力工作, 就一定能买到足够填饱肚子的餐食。
领主城堡没有进行扩建，原本会以低廉的报酬被强行雇佣去修建城堡的劳动力，最后大多都去了新开发的各项魔法工程了。
看着接连在临水镇外建立起的大型设施, 从水泥厂到钢铁厂，还有神奇的魔能塔，以及再次焕发新生的终暮法师塔，都让人啧啧称奇。
安妮丝殿下从未隐藏过这些设施的用途，甚至会鼓励民众主动学习了解，先掌握那些神奇的魔法仪器使用方式的人，往往也能获得比其他劳工更高的报酬，极大地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
领主府给予的做工报酬一向丰厚，上工期间还会管饭，这段时间哪怕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冒险者也受益其中，过上了一段只要肯干活，就能吃饱喝足的好日子。
安妮丝殿下更是向大家承诺，同样的待遇在魔力潮汐期间也会一直持续下去，以后更会越来越好。
她说共同抗击魔灾，并非是要让所有人都上战场拼命，而是每个人都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确保临水镇的一切能在魔力潮汐期间平稳运行，就是最大的贡献。
因此无论种族，无关出身，每一个领民的力量都很重要。
许多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被王女殿下的话所触动，这是第一次有高贵的领主大人肯定他们的价值，认为每一个领民都能为诺安做出贡献。
过往在魔力潮汐前夕，也会有圣堂骑士团的人来进行战前宣讲。
说是宣讲，更像是单方面的宣告，只有领主城堡里的大人们才能真正见到圣堂骑士，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们，在合作期间也只能做一些前期情报类的工作，到了战场上就是被嫌弃的累赘。
至于镇内这些没有任何魔力天赋的平民，更是些只会消耗食物，没有任何价值的废品。
所有人都在圣堂骑士团的战前宣讲中被三令五申，在魔力潮汐期间必须乖乖待在家里，不允许任何外出活动，以便最大限度的节省粮食的消耗，并减少被魔物侵袭的机会。
众人只能在家中惴惴不安地祈祷，希望圣堂骑士团能战胜所有危机，让临水镇安然度过魔力潮汐。
而作为受到保护的那一方，自然应该对圣堂骑士们心怀感激，骑士老爷们在这期间做出任何出格的事都是被允许的，临水镇的居民理应为生命安全付出任何代价。
就像被圈养的羊群，在遭遇野兽之时被赶进羊圈里，牧羊人不会在意每一只羊的想法，即使在危机之中死去一些，又或者供奉一些献给必要的上位势力，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根本无人会在意。
普通平民不需要，也没有资格追寻尊严与荣誉这类高贵的情感。
现在却有一位领主告诉大家，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所有参与过建设工程的人都明白，王女殿下所说的不是场面话，工厂需要所有的劳工齐心协力完成工作，而他们制作出来的物品，都会成为保卫临水镇的力量。
无论是士兵们腰间的长剑，一夜之间就能修建起高塔的水泥，还是那两座伫立在森林与河岸的魔能塔。
这之中都有普通人所付出的劳动与贡献。
有了魔能塔展开的魔法护盾，还有这些每日巡逻训练，让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可靠士兵，领主的承诺也变得更有分量。
在安妮丝结束讲话之时，众人自发地响应起她的号召，欢呼声很快点燃了拥挤的小广场。
这一次她没有让奥莉薇娅安排托儿在里面。
王女殿下微微笑了起来，目光漫过人群，看向了临水镇远方终暮大森林的方向。
她的领地一定会平安度过每一轮魔力潮汐，依靠众人的力量。
……
倒计时临近终末之时，法师塔内的观测系统也变得有些不稳定起来，在数日与数时之间来回跳动。
安妮丝仔细调查一番后，认为不是观测系统不准确，而是魔力潮汐的到来本身就无法被精准预测到某个特定的时间。
她让所有人都稍安勿躁，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魔能塔的运转非常稳定，只要魔法护盾如期展开，临水镇内几乎不会感觉到什么异状。
在夏末的尾声中，安妮丝如往常一般在领主书房内批阅政务，手边放着一碟用冰水浸泡过的红荆果实。
她一边翻阅报告一边捏了一颗进嘴里，只觉得味道十分鲜甜，比常温采收时美味了不少。
傍晚的宵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带来些许凉爽的空气，安妮丝打算去捏第二颗红荆果实的手忽然停在了原处。
她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窜了出来，灵性直觉在疯狂的预警，却对即将发生的事无能为力。
下一秒，空气仿佛化为粘稠的液体，环境内的魔素浓度像是忽然飙升了成千上万倍，一道巨型的海浪从远方呼啸而来，漫过终暮大森林，最终轰然淹没了城堡所在的整个区域。
有那么一瞬间，安妮丝像是坠入了无尽的魔力深海，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但下一次眨眼的功夫，这所有的异象又都消散不见，依然是从窗外吹进来的宵风，带着凉爽的空气轻轻抚过房间，她的手边是用冰水浸泡过的红荆果实。
安妮丝轻轻吐了口气，她知道刚才一瞬的感受并非是错觉。
魔力的潮汐，在此时此刻已经真正淹没了大地。
雪獠在异象发生的瞬间现出了身形，影狼漆黑的尾巴紧张地绷直了，狼耳也压平成了紧贴着头发的状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随后影狼又放松了下来，有些莫名地晃了晃尾巴尖，似乎不明白自己刚才那一瞬为何如此紧张。
安妮丝站起身来走向了窗边，她看到临水镇外围的魔能塔阵散发出浅淡的光辉，这是魔力正在交相共鸣的表现。
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魔力能量层以魔能塔为交点展开来，规模之大足以覆盖整个临水镇及其周边的范围。
安妮丝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预先设置的符文法阵已经产生了作用，城市级魔法护盾在魔力潮汐到来的这一刻顺利展开，保持稳定的运转。
经过魔法护盾的过滤，临水镇的区域魔素浓度会维持在与之前无异的状态，镇内大部分没有魔力天赋的普通人，应该都还没察觉到魔力环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不过能感知到自然魔力的人，肯定都会察觉到刚刚那一瞬的异象。
……
与此同时，在终暮法师塔内，阿雅女士与所有的法师学徒都紧张地注视着塔内的观测数据。
倒计时的界面已经显示为红色，魔力检测浓度在潮汐到来之际暴涨，而后又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大部分观测参数都与安妮丝殿下计算的结果一致，在看到城市级魔法护盾顺利生效后，众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有这一层保障，临水镇就有了度过整个魔力潮汐时期的重要倚仗。
……
临水镇外，带队巡逻的雷诺停下了脚步，看向不远处散发着莹莹微光的魔能塔。
他察觉到了刚才那一瞬的异象，像是骤然坠入了魔力的深海，这正是魔力潮汐到来的征兆。
同行的士兵大多都是没有魔力天赋的普通人，对此毫无反应，依旧在与身边的同伴交谈。
在魔能塔附近建立起的施工场地也依旧是热火朝天的气氛，傍晚是大部分人下工回家的时间，人群三三俩俩的往镇内的居住区那边走，不少人还主动跟巡逻的士兵们打招呼。
灰豹兽人绷紧的尾巴放松了下来，他的心情意外地很平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工人们在傍晚结伴回家的场景，已经成为了临水镇不可替代的平和日常。
安妮丝殿下的计划成功了，她真的在这座偏远荒凉的小镇内，展开了一道奇迹般的城市级魔法护盾。
诺安的领主已经为大家带来了新的希望，自己也必须要回应这份决心才行。
“所有人集合！魔力潮汐已经开始了，不要放松警惕。”
雷诺一声令下，原本有些散乱的队伍很快完成了列队，所有士兵都原地立正，等待指挥官的下一个指令。
“按照之前分配的队伍进行巡逻，时刻注意镇内的情况。”
“是——！”
第52章 荆棘城堡 失控的猩红睡莲。
安妮丝在窗台前站了好一会儿, 而后回到了书桌旁，继续处理之前的政务，顺便吃完了这碟冰镇的红荆果实。
不久之后奥莉薇娅就来到了领主的书房，向她汇报临水镇各方在魔力潮汐到来后的运作情况。
目前看来大部分镇民的表现都很平静, 毕竟安妮丝很早就预言了魔力潮汐的到来, 并为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让大家不必惊慌, 照常生活做工即可。
只有个别的兽人在魔力潮汐到来的一瞬产生了类似惊厥般感官过载的反应, 也很快在旁人的照料下恢复过来。
奥莉薇娅汇总了终暮法师塔的观测数据, 以及农田管理人的汇报, 临水镇的魔力设施全都运作良好, 区域魔素浓度并未升高，农田的土质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变，目前看来魔法护盾的运行情况也基本与预期一致。
安妮丝稍稍放下心来，至少到现在为止收到的都是好消息。
她顺道向身边的雪獠询问了其他影狼的情况, 得到了完全不用担心的答复。
玛嘉跟森叶也曾在终暮大森林中度过魔力潮汐, 影狼并不是容易对魔力失控的兽人，在魔力潮汐期间他们面临的最大威胁不是魔力环境的变化，而是森林内大量出现且充满攻击性的高阶魔物。
眼下两个小伙伴都平安待在临水镇内, 不出意外的话, 这会是他们出生以来度过的最平静的一次魔力潮汐。
安妮丝点了点头，正要对奥莉薇娅交待接下来的安排, 整个人的动作却突然僵硬了一下。
高阶魔法师的灵性直觉在发出一种很奇怪的预警, 安妮丝还没来得及体会这莫名产生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
书房内的人齐齐色变，要知道领主城堡的第三层基本只有王女殿下的卧室，以及为其他宾客与身边之人提供的客房, 本该是城堡内防御系统最坚固，最不可能被入侵的地方。
雪獠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奥莉薇娅则下意识将安妮丝护在了身后，面向书房的门口等待护卫骑士的到来。
除了最开始被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安妮丝倒没有陷入慌乱，她看了看巨响传来的位置，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在阴影中潜行穿梭的影狼比护卫骑士们的动作更快，转眼间雪獠就回到了领主的书房，在安妮丝跟前现出身形。
“殿下，是三楼第二间客房发生了异变，现在已经完全被魔力从内部封锁了，那些骑士也束手无策。”
闻言奥莉薇娅不由得看向了王女殿下，那是半精灵魔法师所在的房间。
安妮丝略作思索，而后对大管家说道：“启动防护结界，让所有人都撤出领主城堡，直到我解除结界之后再回来。”
“殿下……”奥莉薇娅本能地想要劝阻，随后又沉默了下来。
那位半精灵的黑魔法师是由安妮丝亲自带回来的，在接受对方效忠的那一天，安妮丝就也做好了对应的准备。
她有足够的把握能处理棘身上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件，这是她让棘来到诺安，并把半精灵放在身边的底气，也是作为领主当仁不让的职责。
奥莉薇娅微微颔首，向王女殿下致敬：“我明白了，我会让终暮法师塔的魔法师们在城堡外待命，祝愿殿下一切顺利。”
安妮丝微微一笑，她最喜欢奥莉薇娅的就是这一点，大管家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年龄与经验，就僭越地代替表面尚且年幼的安妮丝做出任何决定。
“雪獠，你也跟奥莉薇娅一起去。”安妮丝看向了身边的影狼。
“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魔法师的魔力感知与灵性直觉都告诉我，棘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变故，但我可以解决。”
雪獠同样向她行礼致敬，安妮丝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她判断自己一个人能解决，那就说明其他人留在这里也只是累赘而已。
接受命令后的下属们行动很迅速，不多时领主城堡内就只剩下了安妮丝一个人，还有三楼房间内情况未明的棘。
安妮丝先去了底层的魔法实验室，带上了自己不常用的魔晶石法杖，随后独自走向了城堡的第三层。
就这一会儿功夫，失控的源头已经几遭变化，浓重的魔力铺撒开来，从客房门口向外满溢而出，笼罩了整个走廊。
那是属于「翡翠之环」的魔力，带来了森林般葱郁且生机盎然的气息，仿佛让城堡堆砌的石头缝隙里也长出了各式各样茂盛的植物。
安妮丝踏入走廊的地毯，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柔软湿润的草坪上，鼻尖也萦绕着不知名的幽香。
这之中大部分感受都是过于浓郁的魔力环境带来的感官迷失现象，而非现实环境真正发生了变化。
看来展开城堡的防御结界是正确的决定，安妮丝自身尚且能抵挡这个程度的魔力，而一旦向外泄露，对魔力天赋低下的护卫，或者是普通人而言，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危险情况了。
她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陷入了沉思。
王女殿下为魔力潮汐的到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其中当然也包括她亲自带回临水镇的半精灵魔法师。
她曾不止一次与棘讨论过腰间寄宿之花的情况，最担心的就是其在魔力潮汐期间发生异变的可能性。
毕竟「灾厄之花」猩红睡莲在传闻中，是诞生于深渊之中的邪恶魔物，终暮大森林里所有的魔物都会受到魔力潮汐的影响，连农田里具有低微魔力的苍叶荆棘也有被波及的概率，更何况是灾厄之花本身。
两人为此设计了数个解决方案，商定好由安妮丝根据情况的严重性，来决定到底执行到哪一步。
最理想的状况，就是城市级魔法护盾顺利生效，让覆盖区域内所有的魔法造物，都在魔力潮汐到来之际保持原状。
事实上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临水镇内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异象，不仅是镇内的住民，这段时间建立的所有工厂设施，被激活的终暮法师塔，以及田间的苍叶荆棘都没有发生被魔力侵蚀的现象。
安妮丝原本以为棘也是同样的情况，没想到在魔法护盾展开之后，镇内唯一一个失控的现象会出现在半精灵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魔力潮汐到来的那一刻，棘应该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当时城堡内并没有发生魔力失控的情况。
如果城市级的魔法护盾已经顺利生效，将覆盖区域的魔力环境维持在正常的水平，那猩红睡莲为什么还是失控了？
这会与灾厄之花的深渊属性，又或是棘对深渊上百年的观测行为有关联吗？
安妮丝一边思考着，人已经来到了完全被荆棘藤蔓覆盖的客房门口。
让护卫骑士们束手无策的魔力禁制，对天才的高阶魔法师而言完全不是阻碍，安妮丝很快就破解了棘的封锁，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浓郁而甜腻的幽香扑面而来，安妮丝对这股香味并不陌生，在荆棘法师塔第一次见到棘的时候，他也是这副落入荆棘的触肢之中，仿佛被献给深渊的祭品般的模样。
无数涌动的荆棘铺满了房间的地面，刺藤裹缠着半精灵将他架在原地，巨大艳丽的花朵从背后的荆棘丛里探了出来，缓缓移动到了半精灵的身边。
比起缩在半精灵后腰里的时候，那朵花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厚实的花瓣充满了肉感，每一片都有半人高的长度，张开花瓣的时候几乎能撑满整个空间。
花瓣的中央是看不见底的黑洞，内部散发着腥臭又甜腻的气息，周边一圈胳膊长度的锐利獠牙，此时正不断向外溢出发黄的黏液，缓缓顺着荆棘藤蔓滴落在地上。
那些口水一样的黏液显然带有腐蚀性，落地之时就把另外的荆棘根烧得发出了刺耳的滋滋声响。
安妮丝：“……”
感觉怪恶心的，还是花花的时候比较可爱。
她在猩红睡莲的“注视”下走上前去，来到了被荆棘包裹的祭品身边。
棘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周身都被荆棘的刺藤留下了伤痕，猩红睡莲似乎很喜欢这些缓慢溢出的血液，更多的荆棘藤蔓包裹上来，像在吮吸一样深深扎入了半精灵的身体。
安妮丝微微蹙眉，抓住了那些要害处的荆棘，手中迸发出灼烈的火焰，顷刻间便将这些刺藤烧成了灰烬。
她的动作顿时激起了猩红睡莲的不满，巨大的花朵猛地朝这边袭来，密集的獠牙不断抖动，发出了蛇信一般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嘶嘶声。
安妮丝却一点不为所动，她侧头盯住了袭来的花朵，湖蓝色的眼睛仿佛结了冰，目光如矛瞬间刺穿了扭曲的巨花。
她平静地吐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你永远也不可能替代棘。”
猩红睡莲下意识地停在了原地，只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人类少女，比所有荆棘的刺都更为锋利，让它根本无从下嘴。
跟随棘来到这个人类聚集地之后这么久的时间里，它还是第一次看到安妮丝真正表现出了愤怒的意味。
大约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停下来的行为有点丢脸，猩红睡莲怂怂地往后缩了一截，缩拢花瓣把自己埋进了荆棘丛里。
跟人类对峙还是太危险了，它这样柔弱的小花花只能在荆棘丛里当大王。
感受到那些被烧成灰的荆棘也一并缩了回去，安妮丝不由得失笑，现在她能确定，这朵怂花并不是在荆棘法师塔里与棘的意识搏斗，还差点吞噬半精灵身体的深渊魔物了。
第53章 蜕变 我是你的领主，也是你的同伴。
安妮丝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在目睹棘被刺伤的那一刻她的确有点生气，以至于对猩红睡莲产生了一种“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的人”的迁怒。
不过从那朵花的反应来看，它应该不可能是一息之间觉醒智商变聪明了，打算跟棘再次进行意识决战并占据半精灵的身体。
猩红睡莲的情况更像是出现了一些不可控的意外, 它自己对变成现在这个状态也毫无准备, 以至于外形与力量都发生了巨大改变, 本性却还是那朵遇事只会往寄宿人腰间躲的怂花。
她向前一步扯开了棘身上缠绕的刺藤, 失去了荆棘的支撑, 没有意识的半精灵瘫软着往下坠落, 被安妮丝一手扶着肩膀接到了怀里。
安妮丝让失去意识的棘倚靠在自己肩头, 而后单手抚向了半精灵的后腰。
那里延续出一根粗壮的荆棘藤蔓, 根系紧密地扎进了脊椎的血脉与神经内，与半精灵的生命体征融合在一起。
感知魔法通过两人的肢体接触，顺着体内的魔力回路流转循环，很快带回了完整的反馈。
安妮丝微微蹙眉, 棘体内的魔力与此前过于满溢, 快要爆体而出的情况不太一样，处在一种难以描述的混乱之中。
棘此前对她提到过，「灾厄之花」在魔力潮汐期间会发生与森林魔物相似的暴涨现象, 具体表现在魔力的满溢上, 即使经过他自身的重重压制，也会有向外泄漏的可能性, 造成的结果就是「灾厄之花」带来的枯萎污染。
在两人商讨出的诸多应对方案中, 棘受到安妮丝关于「电容器」符文结构的启发, 认为自身的情况也符合对应的结构，遂将寄宿在体内的猩红睡莲作为「魔能容器」来使用。
这样定期储存满溢的魔力，再通过施法过程释放出去, 照理来说是相当稳定的运转方式，不会重蹈过往的覆辙。
然而现在的情况……
安妮丝仔细感受着棘体内的魔力流向，猩红睡莲形成的「魔能容器」结构像是脱离了本体，导致整个身体的经络，或者说魔力回路进入了「短路」的状态，失去了本该遵循的流向，无头苍蝇似的在血管与脏器之间乱撞。
如果棘不是精通「翡翠之环」的高阶魔法师，自身魔力带有强大的治愈效果，这会儿恐怕早已经爆体而亡了。
安妮丝莫名联想到，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层保障，那位树庭的守护神才会将「灾厄之花」封入棘的体内，让半精灵以自身血肉化为禁锢枯萎之源的囚牢。
她快速思考着各种能挽救现状的办法，魔力在指尖凝成了细细的一线，顺着感知魔法反馈的方向浸入了半精灵的体内。
安妮丝感觉自己的魔力像一只穿针引线的织梭，奋力抓住了棘体内乱成一锅粥的魔力乱流，一点点把这些线头疏导回本该流向的位置。
她展现出了对魔力惊人的控制力，就像进入了「细腕」赐福状态的希芙拉，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毫厘，手中像是有一套远超这个时代精度的辅助测量仪器。
只有安妮丝自己知道，这是借助了「维克托」的计算才能达成的效果。
等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她像是完成了一台高难度的外科手术，浑身的疲惫感骤然上涌。
缩在荆棘丛里的猩红睡莲似乎也感觉到了宿主体内的变化，探头探脑地冒出了一截花瓣，却对自己现在的体型毫无自觉，没发现这个幅度的动作早就把自身暴露了个干净。
只不过王女殿下现在没空理它。
亲手梳理了棘体内的魔力流向，安妮丝终于能确定，出问题的地方就是「魔能容器」的部分。
缺乏线路构筑经验的棘，似乎完全没有为自身设置任何保险措施，魔力潮汐到来的时刻，猩红睡莲的魔力同样出现了上涨的狂潮，直接让「魔能容器」过载，而后满溢到周身所有魔力回路之中。
棘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没办法应对魔力暴涨的情况，早在荆棘法师塔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将自己层层封印在翻转的防御结界中，尽量延缓向外界污染蔓延的时间。
如果不是意外闯入塔内的安妮丝一行，棘恐怕在那时候就已经化为「灾厄之花」的养料了。
这一次的情况也差不多，在体内的猩红睡莲突发异变，而棘判断自己难以应对之时，他本能地启动了房间内设下的封印禁制，将自己连同暴走的妖花一起关在了原地。
虽然客房里的禁制，也算是两人预先设置的备用方案的一环吧……
安妮丝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放在半精灵后腰的手并没有收回来，而是顺着被荆棘扎根的脊椎一节一节抚摸上去，最终停在了心脏附近的位置。
梳理棘体内的魔力流向只是第一步，要解决魔力乱流的致命冲突，还需要半精灵的配合才行。
棘此时也慢慢恢复了一些意识，他感觉到自己的脸枕在一片温暖的金色麦浪之中，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王女殿下精心养护的长卷发。
他很想抬起头来，为自己的不敬之行道歉，却发现自身的意识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离开这里，Ann……”
棘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无能为力的焦急意味。
他早已做好了以身封印「灾厄之花」的准备，这是树庭赋予他的职责，也是半精灵存在于世的意义。
只是他唯独不希望……不想要伤害到这个阳光般闯进了他的生命之中，一把火烧掉了过往所有沉积的痛苦，亲手将他的灵魂拉出了囚笼的人类少女。
他听到安妮丝像是轻笑了一声，随后人类少女柔软的指腹抬起了他的下巴。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在不断重复着让我离开。”
“你这人呀……就对独自一人慷慨赴死这么执着吗？”
棘被动抬高了视线，睁开眼就看到了那双倒映着粼粼波光的湖蓝色眼瞳。
安妮丝轻轻摩挲着半精灵下巴附近光滑细腻的皮肤，低声对他说道：“让我离开这里之后，我又该怎么办呢，棘？”
“放任你再次变成枯萎污染的源头，然后魔力爆体，把我的领主城堡炸成平地？”
“还是像你们树庭那个守护神一样，干脆把你连人带花扔到远处自生自灭，眼不见心不烦？”
棘艰难地张了张口，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理智上他应该应允安妮丝的计划，放任他消亡也好，把他扔回森林深处也好，总之不要让自己成为伤害她的罪魁祸首。
但情感上的回应却是截然相反，不知何时半精灵身后延续出的荆棘已经全都围拢了过来，害怕像刺伤自己一样刺伤安妮丝，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两人周围蛇一样徘徊着原地扭动。
“我是你的领主，也是你的同伴，棘。”安妮丝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她固定着半精灵的视线，迫使他必须直面自己，没有任何逃避的空间。
“所以……在无能为力，走投无路的时候，放心依赖我也没关系。”
“我会接受你的一切，并好好使用这份力量。”
分明是单方面强势不讲理的命令，却让棘心中微颤，他回想起了法师塔覆灭的那个夜晚，映着双月的辉光，人类少女向他发出了邀请，给予了他真正能够安心生活的归处。
安妮丝履行了她的承诺，那么自己也应该好好遵守效忠于她，为她献上所有力量的誓言。
棘感觉自己找回了呼吸的力气，这才意识到体内像是有数百头魔物在奔腾乱窜的魔力流，不知何时已然平息了下来。
他的魔力回路依旧鼓胀，失控暴涨的魔力像是要把所有的血管与脏器都压扁撑爆，但已经比之前那种宛如体内凌迟的魔力乱流要好多了。
安妮丝耐心地等待半精灵异色的眼睛逐渐恢复焦距，她微微笑了笑，伸手握住了棘的手，对他说道：“回想起来了吗，棘？我们分明已经讨论过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也做好对应的准备了。”
如果出现魔力暴涨而无法纾解的状态，就由安妮丝来担任信标，将他体内的魔力都牵引到魔能塔的储存结构之中。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般的构想，如果魔力的流动能够如此轻易的进行转移，那么棘也不会年复一年的受困于「灾厄之花」的同化，最终积压到极限，差点爆体而亡了。
然而安妮丝甚至在荆棘法师塔的时候，就已经完成过一次类似的施法过程了。
以自身作为施法素材，成为同化引导的信标，棘亲眼见证了那场奇迹的大火，并从火中完成了蜕生，而现在他即将见证奇迹第二次发生。
同化引导的过程需要两人尽可能多的身体接触，棘本是单手虚虚环绕着人类少女，却被安妮丝一把扣住腰，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安妮丝与他十指相扣，人类少女的体温比半精灵要略高一些，棘感觉到那一点热量像是星星之火，轻易间就点燃了他周身的温度。
“放轻松，棘。”
“你的魔力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这些力量会成为魔能塔中储存的资源，化作守护诺安宝贵的养料。”
半精灵尖尖的耳朵变得滚烫起来，他回握住安妮丝的手，在人类少女的低声耳语中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她——
作者有话说：
(*/ω＼*)
第54章 你的名字 棘是苍叶玫瑰的味道呢。……
汹涌的魔力浪潮呼啸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安妮丝甚至感觉自己再一次经历了魔力潮汐降临的时刻。
但棘的魔力并不会带来那沉溺于深海般的窒息感，更像是让她被荆棘花丛包围，整个世界都是盛开的苍叶玫瑰。
这是两人事先做好的所有预备方案中, 最大胆也是最疯狂的一手设计。
假设前面所有的预备方案都没能生效, 棘在魔力潮汐来临之时, 陷入了比荆棘法师塔那时候还糟糕的状态, 猩红睡莲完全失控, 魔力暴涨到破体而出的阶段……要怎么办？
安妮丝为此再度复现了荆棘法师塔那时的思路, 通过储能转化法阵将暴动的魔力汇聚起来, 再用不会造成伤害的方式尽可能的消耗掉。
不过比起那时候的慌不择路, 回到临水镇的安妮丝有了更多可供利用的资源，与用于准备的时间。
她与棘一起在客房中设下了禁制符文，出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就会自行从内部封锁，将枯萎之源封印在原处。
符文阵列的另一端, 则设置了与储能法阵相似的结构, 直接汇入领主城堡底部的魔力核心。
安妮丝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规划，将领主城堡的位置作为「魔能塔阵」的备用扩建点之一，接入塔阵魔力共鸣之中。
领主城堡建立的位置本身就位于地脉的主流之上, 方便构筑城堡内各类魔法防御设施, 是天然形成的魔力焦点。
展开的能量力场只需要覆盖领主城堡与周边校场的范围，因此不需要像另外两座魔能塔一样大规模动工修建, 只需要进行简单的符文改造, 就能发挥对应的作用。
这一次安妮丝不会再让棘满盈的魔力化作一场大火消散, 那太浪费了。
眼下临水镇内到处都是等待建设，需要消耗魔力的工厂设施，再加上还有城市级魔法护盾这个耗能大户, 只要是能被储存转化的魔法能量，「魔能塔阵」是有多少要多少，来者不拒都能消化的。
整个计划之中最大的风险，大约就是作为转化媒介而进入魔法阵内的王女殿下本人了。
她需要以极其精湛细心的手法，来完成魔力的引导，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比棘这个魔力容器更糟糕的境地。
不过对于安妮丝来说，这些风险早在脑内「维克托」完成相关坐标的精确计算之后，就已经是既定会完成的事实了。
魔力的转化与储存过程持续了很久，等到整个施法结束之时，棘的意识终于得以从灵魂的深渊中破土而出，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半精灵感觉到了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与此前在荆棘法师塔的废墟之上醒来的时候一样，像是回到了还不曾被封印「灾厄之花」，甚至是还未觉醒魔力天赋时，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
棘缓缓睁开了异色的双瞳，看到了人类少女望向自己的蓝色眼睛，这是只有安妮丝能带给他的奇迹。
她又一次将自己从快要坠入深渊的临界点给拉了回来。
见半精灵终于醒来，眼神也恢复了清明，安妮丝微微松了口气，这善后工作真是比预料的情况还要难搞。
铺满整个房间内的荆棘开始缓慢消退，被覆盖的事物逐渐恢复原状，地毯上留下了一些苔藓般湿润的痕迹，也很快随着魔力浓度的衰减而消散不见。
两人脚下有庞大的魔法阵兀自旋转，符文之间的光辉明明灭灭，表明有庞大的魔力流正在经过符文法阵。
这些力量会被导入领主城堡地下的储能法阵转化与储存，最终在「魔能塔阵」的共鸣之中，变成支撑起诺安诸多魔法设施的重要能源基础。
安妮丝松开了抚在半精灵后腰位置的手，莫名有些怀念触碰到皮肤时的手感，抬眼一看半精灵略有些懵的神情，忍不住又顺口调戏了一句。
她回味似的感慨了一句：“棘是苍叶玫瑰的味道呢。”
常年蜗居在森林深处，严重缺乏交流经验的半精灵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阵仗，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王女殿下到底说了什么孟浪的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有耳朵尖越来越红了。
想想他这一把岁数的半精灵，能被一个人类小姑娘调戏得面红耳赤，说出去颇有些丢脸，但棘望着那双湖水般纯净的蓝眼睛，一整个大脑短路，半句要反驳她的场面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安妮丝看不下去，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人给欺负过了，主动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棘最开始是不是用很特殊的发音叫了我的名字？”安妮丝回忆道。
那时候情况紧急，棘只是在体内暴动的魔力乱流得到控制之后勉强恢复了意识，下意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现在回想起来，那大约是精灵语的单音节叫法，将「安妮丝」叫做「Ann」，还带有一点魔法领域上的指向性，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似乎没想到安妮丝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半精灵的耳朵尖看上去更红了。
棘垂下了目光，半晌才点了点头，轻声解释道：“抱歉，那时候我的意识还很模糊，下意识地用了精灵语的叫法……”
“能不能再叫我一次？”安妮丝露出了好奇的微笑，轻声说道。
棘微微怔了怔，最后还是满足了王女殿下的请求，用精灵语念出了她的名字。
“Ann……”
半精灵使用精灵语的声音非常悦耳，像是山涧泉水一样清冽灵动，安妮丝只觉得灵魂深处像是被空中飘下的羽毛轻轻触碰了一下，泛起了层层涟漪，莫名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之前的好奇不是错觉，精灵语的名字确实有一种魔法领域上的指向性。
虽然只有单节发音，却带着鲜明而独特的灵魂锚定，反倒比人类语言对名字的定义更为明确，绝不会出现名字重复而不知道在叫谁的情况。
在许多古老的语言系统中，「真名」往往都带有特殊的魔力效果，指向世间唯一的灵魂，作用于「黄金之环」域中的大部分魔法。
比如尤尼商人的传承，签署在「尤尼契约」上的名字就是由独特的契文形成的，具有强烈的指向性与约束性，绝不会发生契约条款的反噬搞错人的乌龙。
“为殿下取名字的人，是您的母亲吗？”棘问道。
安妮丝点了点头，她的名字确实是薇儿王后取的，她好奇问道：“为什么棘会知道？”
“在用精灵语被念出名字的时候，本人会有灵性直觉上的感应，而发出声音的人能从中感受到「名字」……或者说这道灵魂诞生之时被赋予的情感。”
棘想了想，用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殿下的名字让我感觉到柔和而包容的祝福之心，取名之人一定非常喜爱殿下，即使命运无常，也希望您的一生健康顺遂平安。”
安妮丝感到心脏微微刺痛了一下，就是因为薇儿王后从未吝啬于对女儿的爱，她才始终没有走出过四年前发生在王都的那场灾难。
她将这份心情沉淀在了灵魂的深处，安妮丝从未忘记过母亲的事，却也不会因此被仇恨与痛苦的情绪支配，这一定不是薇儿王后希望看到的情景。
“那棘的名字，用精灵语应该怎么念？”安妮丝看向了异色瞳的半精灵。
棘微妙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告诉了王女殿下应该怎么使用魔力的震颤，来正确进行精灵语的发音。
安妮丝对魔力的掌控力绝对称得上是天才的级别，她很快就学会了棘所描述的技巧，连续尝试了几个不太标准的发音后，人类少女的声音便带上了魔力独特的回音。
“棘应该是……「Thry」？”
念出这个音节的瞬间，安妮丝仿佛看到了延绵无绝的苍叶荆棘丛，这是只有在精灵故乡「维尔树庭」中才会见到的奇景。
她感觉到了在初春时节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他承载着月精灵祭司的祈愿与祝福，如苍叶荆棘一般生机勃勃，永不枯萎。
棘的名字，同样是身为纯血精灵的母亲所取的。
半精灵在人类少女的话音中默默抿紧了唇，仔细体会着灵魂深处被触动的那一瞬，目光中带着深切的怀念。
自从离开了「维尔树庭」，进入终暮大森林以来，棘已经有百余年不曾听过别人这样叫他了。
无论身处何方，精灵的心始终会被呼唤「名字」所牵动，哪怕他只是个半精灵也一样。
他没敢告诉王女殿下，相互呼唤「名字」在精灵的习俗中，是所爱的家人与伴侣之间才会进行的亲密行为。
棘早已知道她对魔力的掌控力与永远鲜活的好奇心，想要学会精灵语的叫法也非常容易，但依然忍不住答应了王女殿下的要求。
或许早在他神识不清之际，下意识叫出了安妮丝的名字那一刻，就注定难以阻挡自己内心的渴望了。
安妮丝没有发现半精灵越来越红的耳朵尖，她像个刚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女孩，在反复尝试与调整之中，不断叫着棘的名字，觉得非常有趣。
等到两人脚下的魔法阵逐渐黯淡，房间内所有的魔力流都已完成转化与储存之后，暴动的猩红睡莲也恢复了原状，慢悠悠地从棘的后腰探出头来。
这朵花的面上愣是出现了像是宿醉后睡到懵逼的生动神情，停在原处好一会儿没动静，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哲学状态。
花花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点醉了，也不知道是谁趁着它睡着的时候猛灌魔力，给它的根茎叶脉都膨胀了一大圈，差点没被撑死过去。
期间好像还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嚣张梦境，可惜梦里也有那个凶残的人类魔法师，它可不想再被无边无际的大火焚烧一遍，赶紧躲远了。
这会儿醒来一看，倒霉催的人类火源居然真的近在眼前，它顿时一阵汗流浃背，龇牙咧嘴地叼住了半精灵被荆棘绞得破破烂烂的外袍，拽了半天却发现自家宿主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这半精灵小子的心跳简直快得不正常，耳朵尖更是红的快跟它的花瓣一个色了。
花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这些人形的生物吧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些靠不住的废物，到头来还是得靠它这朵优秀的花。
猩红睡莲忿忿不平地喷出了一口腥臭的黏液，缩回了半精灵后腰上自己惯常爱待的位置，卷成一团不乐意动了。
第55章 西之公爵 王国的另一方战场。
在临水镇为魔力潮汐的到来做好各种准备, 展开城市级魔法护盾之际，西之公爵「坎拉维纳」领地同样热闹非凡。
永曜圣廷所属的圣堂骑士团，已在三天前顺利抵达，为抵御魔灾暴动构筑起坚固的净化防线。
同时抵达的还有从洛恩王都出发, 由二皇子海登·谢洛斯亲自率领的白龙骑士团。
双方的主力加上随行的扈从与奴隶, 总人数超过了一万人, 大部分驻扎在距离终暮大森林西南岸边缘最近的城镇「图尔镇」, 让原本因为魔力潮汐的到来而萧瑟冷清的小镇, 一夜之间变得人声鼎沸。
大部分高级将领, 与圣堂骑士团的高阶神官们则先一步去往了西之公爵领主府所在的「坎拉维纳」城, 在这里为后续作战计划进行商讨。
西之公爵的长子艾尔罗·坎拉维纳在领主城堡里举行了丰盛的宴会, 亲自为二皇子殿下与众将领们接风洗尘。
宴会上的海登·谢洛斯意气风发，他是今夜当之无愧的中心，万众瞩目的焦点，每一个出席宴会的贵族都希望有幸能与王子殿下交谈。
他有着一头淡金色的短发, 宛如太阳落下的光辉, 带着耀眼而灼人的金芒，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堪称是谢洛斯王族的标志。
与自幼研习骑士武艺，过于刚直的大皇子埃尔顿不同, 受到光晖之主眷顾的海登要柔和许多, 眼中仿佛含着一汪动人的春水，能让每一个与之对视的人都沉溺其中。
正是因为这双湖水般的眼睛, 在洛恩国王公然接回自己的私生子后, 从未有人质疑过海登的血脉。
在宴会现场进行了一圈优雅得体的社交寒暄后, 海登单手捏着水晶酒杯，走向了宴会的主人艾尔罗·坎拉维纳的身边。
他脚上精致的羊皮长靴踩在宴会厅昂贵的手织地毯上，心中却依然有些不屑。
「坎拉维纳」号称是王国西境最繁华的城市, 领主府也不过如此，一分也及不上洛恩王都动人的夜色，也就只有这杯中红酒的味道还算拿得出手。
海登用脸上和煦的微笑不动声色地掩盖了内心所想，在艾尔罗身边停下了脚步。
这个与他同龄的年轻人，是西之公爵的长子，未来注定要继承「坎拉维纳」爵位的尊贵之人。
按照情理来说，这场宴会本该由西之公爵亲自来举行，但公爵身体抱恙，已经卧病在床许久，这一两年来领地内大部分交际事务都是交由艾尔罗代为处理。
而海登会随白龙骑士团来到坎拉维纳，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洛恩国王的健康问题。
国王近年来在处理政务上愈发有心无力，这才给了海登此番暗中操作的机会，踢走了身为白龙骑士团最高指挥官的大皇子埃尔顿，借由与圣堂骑士团的联系，在魔力潮汐期间夺得军团部分控制权。
两位处境相似的「继承人」，在这个敏感而危险的时期聚在一起，本身就表明了某种无须言说关系。
海登与艾尔罗轻轻碰了碰杯，彼此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说起来，此前似乎听说莱伊子爵有些小动作，需要我帮忙吗？”海登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件事。
莱伊子爵是艾尔罗的幼弟，已经成年受封了领地与爵位，按常理而言已经不再是艾尔罗的威胁了。
不过那家伙格外关注安妮丝的成年礼，更是随永曜圣廷的主教一起去了诺安，他对王女殿下抱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继承人的道路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在切实掌控权力之前，消灭几个心有异念的竞争者是常态，海登面前横着埃尔顿这座大山，而艾尔罗身边也不免有些挡路的小阻碍。
“当然不需要。”艾尔罗哈哈一笑，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殿下大约不知道，莱伊早已经灰溜溜地回领地了。”
艾尔罗耸了耸肩，说道：“您的妹妹可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坎拉维纳」的所有协助，连同那位光辉主教一起赶走了。”
海登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段时间他的精力都放在与埃尔顿的角逐上，倒是没怎么关心安妮丝的情况。
在自己这位妹妹的封地确认为「诺安」的那一刻，安妮丝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海登不会浪费时间去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他听出了艾尔罗言语之外的抱怨，这的确与两人事先的计划相悖，莱伊子爵的小动作没什么影响，但安妮丝会连同圣堂骑士团的援助也一并拒绝，却是有些过于强硬了。
难道那小姑娘指望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魔力潮汐时期的终暮大森林？
临水镇与森林接壤的防线，可不比「坎拉维纳」这边缩短多少，他与艾尔罗为此集结了超过一万人的兵力，将所有防御节点都收缩到图尔镇之后，也不能保证「坎拉维纳」能在魔力潮汐中安然无恙。
而「诺安」要靠什么来应对魔力潮汐？那全镇老小一起算上也不到两千人的临水镇吗？
海登在心中惋惜地摇了摇头。
安妮丝的确是王族之中少见的天才魔法师，但她很快就会知道，抵御魔灾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就算是高阶魔法师，也不可能靠个人能力左右战争的结局。
“放轻松，艾尔罗。”海登微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我们的计划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的妹妹的确不是甘愿任人摆布的性格，她当然看不上莱伊子爵那样的货色。”
海登轻轻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继续说道：“小姑娘有些天真的想法是很正常的，她毕竟是我洛恩的第三王女，只不过现实很快就会击碎她一厢情愿的强硬。”
“相信在历经魔力潮汐的洗礼后，她会明白该如何成为一位优秀的领主，心甘情愿地与「坎拉维纳」结合，接受这场注定的婚约。”
海登优雅而充满余裕的姿态，让艾尔罗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西之公爵的继承者在心中嗤笑了一声，领主之间的结合？就诺安那荒凉又偏僻的破地方，划给他做领地，他也根本不会要。
王女殿下并不了解，自己身上最有价值的是「谢洛斯」的姓氏与血脉，诺安领只是连嫁妆都算不上的添头罢了。
“你知道的，艾尔罗，「谢洛斯」与「坎拉维纳」会迎来命中注定的结合。”
海登微笑着说道，“坎拉维纳家的女儿本该在三十年前就成为洛恩的王后，是我的父王被「魔女」所诱惑铸成大错，而他已经受到了命运的惩罚，蒙受圣主的光辉。”
无论是埃尔顿还是安妮丝，两人身上都流着一半属于「魔女」的肮脏血脉，这样的人怎么配成为洛恩王国的继承者？
海登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只有我才是谢洛斯血脉的正统传承，是受到圣主感召，唯一能拯救洛恩的神选之子。
他看向了艾尔罗，和颜悦色道：“等到开春之时，我会亲自主持你与安妮丝的婚礼，这样一来埃尔顿也会失去来自血脉的最大助力，就像他失去对白龙骑士团的控制一样。”
回想起那位美丽的「洛恩花冠」，艾尔罗不由得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向第二王子殿下举杯。
“那么，愿圣主庇佑洛恩，海登殿下。”
“愿圣主庇佑洛恩。”海登同样举杯，微笑着回应道。
……
此时此刻的安妮丝，并不知道前些日子在「坎拉维纳」举行的这场奢华晚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圣堂骑士团的动向早在数日之前，就作为加急秘密情报送到了诺安领主的书桌上。
安妮丝对此并不意外，从终暮大森林的地理位置来看，西之公爵的领地边缘距离「深渊」的绝对距离更近，所以那里才会成为洛恩边境防线的大本营。
在魔力潮汐到来之际，无论是哪方势力都不会有针对其他领地的余裕，再加上之后到来的寒冬，保守估计诺安还有差不多半年左右能安心发展的时间。
即使西之公爵真想搞什么动作，等他发动也得是来年开春的时候了，在此之前诺安必须积攒出足够的力量，才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安妮丝仔细思考着领地未来数月内的发展计划。
她当然不希望在抗击魔灾上消耗掉领地的所有，之所以费尽心力展开城市级的魔法护盾，就是希望在魔力潮汐时期，也能让临水镇保持快速发展，进行魔法工业化的模式。
目前来看，城市级魔法护盾的运行状况良好，除了第一天棘那边出了点意外，此后都没有魔力变化的相关汇报出现。
担任军队指挥官的灰豹兽人雷诺，制定了详细的巡逻计划，确保临水镇中不会出现任何危险。
魔力的涨潮现象会让终暮大森林中的魔物异株产生未知的变化，通常在潮汐的初期，这种变化还不会涉及到森林之外的范围，临水镇也不会面对最危险最棘手的那一类魔物。
镇内的住民们已经逐渐习惯每日去各类魔法工厂设施做工的生活。
在魔力潮汐来临，展开城市级魔法护盾之后的这几日，现有工厂与终暮法师塔的效率都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随着工人们熟练度的提升而在稳步增加。
安妮丝准备将造纸厂的计划提上议程，现在羊皮纸卷的供应越来越捉襟见肘，无论是工厂还是临水镇的日常管理，信息的传递、统计、储存……每个地方都需要大量便宜轻便的纸张。
第56章 纸与笔 造纸厂与印刷技术的雏形。……
在拥有大量合适原材料的情况下, 制造轻便的纸张并不需要特别复杂的技术，明白一些简单的原理即可得到成品。
安妮丝看过了临水镇伐木场的报告，选择了其中储量最大，质地也适合的红松来进行试做。
在「维克托」的帮助下, 她很快整理出了主要的制作工序, 并叫来了矮人工匠希芙拉一起参与。
让希芙拉从根源上明白制造纸张的原理, 能够帮助她之后带领工匠们建设生产线, 提高整个项目的成功率。
在得到第一批成品后, 安妮丝将记录下来的实际生产情况送到了终暮法师塔那边, 由阿雅女士牵头, 对每一个生产步骤中, 可能被符文法阵，或是附魔刻印简化替代的部分进行数理测算。
整个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在此前展开的多项魔法工程中，所有法师学徒都积攒起了一部分经验, 希芙拉更是从招募的工人中带出了一批手脚勤快的熟练工, 正式组建起了自己的工匠班底。
奥莉薇娅带领的市政厅在这些忙碌的日子里，也逐渐有了雏形。
不需要安妮丝这个领主再亲自操心细节，在终暮法师塔给出了对应的测算结果后, 市政厅很快发布了对应的招募计划, 帮助领地内新的工程快速启动。
造纸厂的建设很快就正式动工，安妮丝却在另一个问题上陷入了瓶颈。
光有了轻便的纸张还不行, 需要对应的记录材料, 也即是在纸上书写的技术。
目前临水镇相关领域还完全停留在中世纪魔法世界的水平, 普通平民根本不识字，也没有读书学习的机会，自然也不需要纸与笔这些东西。
大多书籍都是珍稀而昂贵的, 内容是什么暂且不提，用料却都是一等一的，贵族们热爱以硝制的硬皮作为外壳，以柔软的绢布或是皮革为内衬来制作书籍。
笔墨的选择更是五花八门，除了最基础的墨石之外，还会添加不同植物与矿石的萃取物，制作出色彩丰富的颜料。
最为钟爱记录与保存知识的魔法师们，则擅用羊皮纸卷。
用于绘制与构筑魔法阵的笔墨是施法素材的一部分，使用到的大多是具有魔导性的珍稀材料，因此每一份记录都是孤品。
安妮丝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综合临水镇的实际状况，对现有的技术做出梳理与总结。
都已经有了轻便的纸张，书写方式如果还保留在羽管墨笔手写的阶段，信息传递的效率依旧会变慢。
理想的情况是能直接跨越手写，进入批量印刷的技术阶段，最好还能为未来远距离信息传输技术做好铺垫的准备。
安妮丝端详着手中的羽管墨笔，类似的技术其实能从不少低阶魔法中寻找到实现的灵感。
比如在附魔刻印中经常会用到的「投影」，这是一种能将固定符文法阵等效放大或缩小，并通过特殊的魔导性材料，持续性投射到固定位置的魔法效果。
目前附魔工厂最主要的业务，就是用符文投影，将「锋锐术」刻印到钢铁厂交付的制式长剑上。
棘也曾经在自己的法师塔内，巧妙地使用「投影」的技巧，使得防御型的魔法结界结构反转，将法师塔内魔力核心的源头投射向外界。
除此之外，还有几乎每一个法师学徒都会掌握的低阶魔法「快速阅读」。
这是「黄金之环」领域的魔法，本质上是将信息快速压缩并传导的过程，其中的录入设备是施法者的眼睛，而输出位置是施法者的大脑。
安妮丝一边思考，一边在书桌上随手画出了「快速阅读」的符文法阵结构。
如果能将「快速阅读」与「投影」相结合，再对录入端与输出端进行调整，是否可以实现将大量信息快速整理，而后「打印」在纸张上的效果？
就像早期的打字机，用「投影」来取代按键杠杆的原理，「快速阅读」代替滚筒的功能，色带的部分则换成对魔力变化较为敏感的材料，比如附魔刻印中常用到的黑银沙。
临水镇内目前使用的主流文字，是大部分地方都会使用的大陆通用语，由将近四十个左右的独立字符组成不同的单词，再加上数字与少量魔法符文构成主体。
依靠安妮丝自身与终暮法师塔现在拥有的算力，通过调整接入不同的录入端，完全能够处理这些字符的数据量，在「打印」之前进行对应的编撰。
整个「打印」的过程，本质上就是一场极简的文字附魔刻印而已，结合附魔工厂批量刻印的技术，广泛印刷似乎也能实现了。
原理看上去是很简单，但实际操作并不容易。
要将「快速阅读」这样的低阶魔法拆解出上述的功能，需要对其中每一个魔法符文都进行精准计算，几乎要对整个符文法阵进行解析重构，这是非常庞大的计算量。
录入端的接入设备也还需要仔细考虑，总不能还是依靠施法者的大脑。
理想的状态是像她的系统面板……或者说终暮法师塔观测装置那样的界面，能将字符详细显示出来，并人为进行调整干预的载体。
这一点倒是可以好好参考一下终暮法师塔内的符文列阵结构。
安妮丝在「维克托」的辅助下完成了信息传递系统的初步设计，随后将所有的材料都带到了终暮法师塔，让大家一起构思讨论。
法师学徒们对王女殿下时不时会带来一些惊人发明，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套系统也会对大家的日常生活工作产生巨大影响，众人的讨论热情非常高涨。
其中尤其以露柠为焦点，她对安妮丝的构想惊为天人，更对与附魔刻印相似的「打印」技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无论是造纸厂生产的纸张，还是「打印」的设计构想，最终呈现出的结果并不高端，使用场景甚至可以说是低廉而普通的，但露柠依旧从中感觉到了巨大的潜力。
严格意义上来说，「附魔刻印」也是一种对「魔法」的简化运用。
安妮丝殿下说过，技术本身是没有好恶的，那些被放置在法师塔深处与贵族宅邸中，却无人知晓的「高阶魔法」毫无意义，让每个人都有使用机会的广泛应用场景，才是衡量其价值的根本因素。
如果「打印」技术能够成功实现，再加上量产的纸张……那么王女殿下曾经提到过的未来，让所有人都有接触学习魔法知识那天方夜谭般的想法，或许真的会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露柠叼着笔头，一边思考一边在白纸上计算着。
造纸厂还没有完全竣工，先前做出的几批试验品大多都送到终暮法师塔来了。
不得不说这些轻便的纸张非常好用，用炭笔画上去也非常流畅，手上的效率加快了许多，连带大脑的思考速度似乎也提升了不少。
附魔工厂为她的人生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露柠想要为王女殿下所构想的未来做出一份贡献，在「附魔刻印」的领域留下自己的名字。
……
在忙于解决「纸与笔」问题的同时，安妮丝也时刻关注着临水镇的防卫情况。
距离魔力潮汐正式迎来涨潮期，已经过去了十五天，终暮法师塔的观测数值在历经最初的混乱后，终于逐步稳定了下来，显示出推测退潮期在两个月以后。
这是按照目前魔力环境变化而进行的预测日期，具体数值可能会实时发生变动，但至少能给临水镇提供一个有效预期，判断出现在处于涨潮期的什么阶段。
临水镇的护卫队由经验丰富的雷诺担任指挥官，每日对城市级魔法护盾的边缘地段进行巡逻，目前还没有遇到值得通知领主府的魔物危机。
安妮丝每日都会收到雷诺的汇报，魔力潮汐的初期，发生异变的环境大多是从终暮大森林内部开始，暂时还没有波及到森林外围。
截止到目前护卫队一共目击了十二次魔物出现在临水镇周边的情况，都是类似疾风魔兔这类没什么危害的弱小魔物，其中有六次进行了交手。
按照阿雅女士的要求，成功捕获的活体魔物都送到了终暮法师塔边上的魔物牧场里，法师学徒们会对魔物进行调查，通过魔物的状况来了解森林内部目前的魔力环境。
这些魔物出现在临水镇周边的频率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最近的这两次目击报告都发生在同一天，数量也相对增加了不少。
在巡逻报告的旁边，是由骑士长山娜提交的防御设施扩建计划，这也是安妮丝近期在考虑的问题。
临水镇的边防设施基本是一片空白，地形上没有任何可供利用的自然天险，尤其是面对来自终暮大森林的威胁时，与直接袒露出要害的状态没什么区别。
眼下虽然有城市级魔法护盾作为掩护，但防御效果更多是针对魔力环境变化上的。
毕竟魔力形成的能量层，很难在物理意义上达到完全隔绝外来物的效果，依然需要同等性质的力量来进行防御对抗。
因此，山娜针对士兵们的训练情况，提出增建瞭望塔一类的常规防御设施，用以重点应对终暮大森林的情况。
安妮丝在这个基础上想得更远一些，结合现有的武器类型，在瞭望塔之外还能修建一些短期使用的作战设施进行配合，方便施展小规模军队战阵，以及燃素结晶制作的各类火器的使用。
第57章 瞭望塔 疯狂的疾风魔兔。
正好今天没有什么太紧要的安排, 安妮丝叫上了骑士长山娜，准备去她所提议的地方进行一圈实地考察，商讨一下怎样进行作战设施的扩建。
安全系数最高的办法，是直接在临水镇外围建立起一圈可供士兵行走的宽阔城墙。
以城墙为依托, 只要进入视线的魔物没有飞行能力, 配合巡逻士兵以及燃素结晶, 基本能挡住所有类型魔物的进攻。
但安妮丝在「维克托」的辅助下一番深入思考后, 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建立城墙。
首先是消耗的资源太多, 如果全部使用水泥, 那或许得消耗掉整个魔力潮汐期间水泥厂的产量才行, 想要招募足够的劳工也会影响其他工厂的产出效率。
即使费尽心力搭建好城墙, 也难以保证在魔力潮汐的后期，森林之中不会诞生出一些再高的城墙也拦不住的魔物。
毕竟大部分魔物都具有魔力天赋，万一遇上「黄金之环」与「白银之环」环域的部分魔法，城墙毫无作用, 反倒需要靠魔法护盾来净化抵抗。
再者临水镇的居住区域未来是肯定会扩张的, 事先修好的城墙反倒成了拖累，等到魔力潮汐过去，说不定还得再拆除一次, 一来一去消耗的资源就有些得不偿失。
综合考虑下来, 最便捷有效的做法还是跟骑士长山娜的提议一样，配合魔法护盾与士兵们的训练情况, 在临水镇四方都建立起瞭望塔, 以及配套的掩护设施。
临水镇水泥厂近期的产量都积攒起来, 优先供给军事设施使用，再加上钢铁与燃素白石搭建起框架，在短时间内就能迅速完工。
安妮丝一边查看实地情况, 一边与身边的首席骑士交谈。
虽说是要建立瞭望塔，但有了水泥与钢筋的强度保障，加入一些其他功能也是完全可以的，比如简化结构的储能法阵，以及小微型的魔法护盾。
小型的储能法阵不需要建立在地脉的主流干道上，只要符合「魔能塔阵」的共鸣路径，在其中占据一个节流向的节点，与领主城堡的情况比较相似。
这样一来瞭望塔也能作为相当规模的「魔力源」来使用，能做的事就非常多了。
脑海中「维克托」给出了不少建设方案，安妮丝考虑在瞭望塔上构筑一些大型的攻击型魔法阵。
只要储能法阵内的魔力源足够，这些瞭望塔就能化身为碉堡炮塔，将一切靠近临水镇的威胁都轰杀殆尽。
山娜对王女殿下的提议眼前一亮，首席骑士没有见过自动轰击高阶魔法的瞭望塔，但她不止一次在战场上经历过与军团法师的配合作战。
有防御性与魔抗性一流的铠甲骑士在阵列的最前方，吸引敌方所有火力，并抗住所有的攻势，让后方的军团法师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完成施法，最终达成的效果是非常可怕的。
只需要一位高阶法师，就能在势均力敌的对阵中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如果临水镇的瞭望塔能够释放同样威力的攻击魔法，哪怕塔本身无法移动，对护卫队的情况而言，也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提升了。
两人交谈之间，刚好碰到带队的雷诺与轮值的士兵们从前方走来。
十一人的小队原地立正，向诺安的领主，以及军队最高指挥官行礼。
安妮丝正好准备找雷诺了解一下这些天的防卫情况，她对魔物出现的情况有些在意。
在她与棘共同编写构筑的城市级魔法护盾法阵群中，半精灵加入了「翡翠之环」与「黄金之环」的复合环域魔法结构。
这是棘在过去百年间，隐居森林深处最大的倚仗，通过反转的魔法结界与精神域中的强烈暗示，来达成针对性的驱逐效果，让所有具备灵魂意识的生物都自发远离结界所覆盖的区域。
越是精神域不够坚韧稳定，意识薄弱的生物，这道复合环域魔法的效果就会越鲜明。
棘的法师塔能在过往数轮魔力潮汐中安然无恙，已经证明了这类防护型魔法结界的可行性。
但是覆盖着相同魔法护盾的临水镇，却出现了魔物数量反常增加的现象。
并且目击报告中大部分魔物都是「疾风魔兔」这类相对弱小的存在，这些魔物本该是最容易被魔法护盾的驱逐效果影响，会本能远离覆盖范围的种类。
是什么因素导致了这些弱小的魔物远离终暮大森林，不惜违背本能，也要往临水镇的方向靠？
雷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送往终暮法师塔魔物牧场的那些样本，到目前为止都还没解析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只能提高警戒，密切注意巡逻途中发生的一切异象。
正说着，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连续的鸣笛声，众人不由得神情一凛。
这是有魔物进攻的告警信号！
雷诺的反应非常迅速，立刻带领巡逻小队往鸣笛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安妮丝与山娜对视了一眼，也跟上了巡逻队的脚步。
还没有完全靠近，安妮丝便感觉到一阵混乱而粘稠的魔力，像是合着泥沙被嚼到失去弹性的口香糖，让人产生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感。
砰——
原本空无一物的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一处聚拢的能量层，像是被骤然激活的空气墙，这是城市级魔法护盾遭遇魔法能量冲击之后的反应。
这次袭击的速度非常快，安妮丝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随后同样的冲击声不断响起，砰砰砰砰在城市级魔法护盾上砸出了宛如落雨般密集的能量涟漪。
那些不断弹射撞击的黑点像是带有魔力的子弹，在其中一团掉落下来的瞬间，安妮丝终于看清了黑点的真面目，居然都是她很熟悉的魔物「疾风魔兔」。
更多的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掠而来，先一步抵达的雷诺指挥士兵们摆好阵型，激活「战阵指令」，架起坚固的防御共鸣战阵。
白色的魔力光辉原地闪过，下一秒，无数的黑点跃向了人类士兵结成的战阵，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气势，以身为刃猛扑了上来。
砰砰砰——
密集的撞击声再度响起，疾风魔兔魔力天赋中的风系符文，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催发到了极致，难以想象的速度为那小小的身体赋予了强大的力量，炮弹一样砸得防御战阵节节后退。
这些小东西的速度实在太快，肉眼根本无法跟上它们的移速，更别提针对性的反击，只能尽全力被动抵挡撞击。
又是一阵密集的砰砰声后，这骤雨般的猛烈进攻终于缓和了下来。
疾风魔兔宛如燃烧了自身激活了全部的魔力天赋，它们猛烈撞向前方所有障碍的同时，根本没有考虑过自身也会受到同等程度的冲击。
在完成拼上全部的终极一跃后，大部分疾风魔兔都在撞击中被挤压成了奇怪的形状，破布娃娃一样摔落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安妮丝赶到现场时，只剩下了满地疾风魔兔残破的尸骸，以及还保持着架起防御战阵姿态的懵逼士兵们。
安妮丝走上前去，这一批疾风魔兔大约有三十多只，是终暮大森林里比较常见的族群规模，此前在湖泊露宿的那一晚，士兵们抓到的疾风魔兔所属的族群，差不多也是这个数量。
不知名的原因让这个族群倾巢而出，不顾一切地燃烧自己，冲向了远离森林的方向。
安妮丝看向了满地的尸骸，大部分疾风魔兔已经死亡，还有极少数在苟延残喘，那些兔子的眼睛都变成了仿佛淬了毒般的莹绿色，倒在原地拼命蹬腿，似乎还在未尽的意识中猛烈奔跑。
已经死亡的兔子很快就变得僵硬，四肢关节处生出了一层漆黑的角质层。
那根本不可能是毛绒哺乳形态的魔物能长出来的东西，倒像是某些昆虫的甲壳。
没等安妮丝开口说话，就这一会儿功夫，残喘的兔子也都失去了那点微弱的气息，在它们停下奔跑的四肢时，关节处也长出了漆黑的角质层，僵硬地死在了原地。
“殿下……”雷诺垂下了豹尾，贴着地面形成了一个紧张的弧度，带着缺口的兽耳也向下压平了一些。
饶是他经历过多次魔力潮汐，也从未遇上疾风魔兔集体撞墙自杀的诡异情景。
“它们的目标不是临水镇。”安妮丝沉思了一阵，说道。
雷诺微微一怔，王女殿下冷静的应对让他也随之安心了不少，他默不作声地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粗壮的豹尾末梢微微翘起了一点。
“是的。”灰豹兽人点了点头，回想起疾风魔兔的疯狂行为，赞同道，“比起瞄准某个目标，这些疾风魔兔更像是在慌不择路地逃离什么东西。”
“它们不顾一切地催动魔力天赋，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完全不在乎自己会撞上什么。”
“还有这些黑色的硬壳……”雷诺将过往遭遇过的魔物都仔细回忆了一遍，也没找到能对上号的种类。
安妮丝微微蹙眉，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濒临死亡时，也在拼命蹬腿奔跑的疾风魔兔。
它们到底是在逃离森林中的什么东西，还是因为体内发生了可怕的异变？仿佛一停下奔跑，就会被那些黑色甲壳吞噬，变成僵硬的尸骸一般。
“先通知终暮法师塔的学徒们过来吧。”安妮丝说道。
「兽语魔女」所带领的法师塔，在安妮丝到来之前就惯于面对异变的魔物，在不确定疾风魔兔的异状是否具有传染性之前，士兵们最好不要贸然接触，而是等待法师学徒们来进行收容与净化。
第58章 森林之子 她再也无法回到故乡了。……
莉芙恩倚靠在神树粗糙的树皮上, 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能合眼了，神经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等待着被不知何时降临的危机触动，无论如何也难以放松下来。
看守与警戒原本不是「森林之子」的任务, 但眼下聚落里实在找不出更多的护卫了。
自从五天前聚落里最强大的战士们结伴出征, 去寻找那些东西的母巢之后, 就如泥牛入海彻底失去了踪迹, 这么多天都杳无音信。
聚落没能等到战士们凯旋的一天, 却等来了更多可怕的灾厄。
莉芙恩收拢了自己的后腿, 她的上半身是人类少女的模样, 有着白皙的皮肤与浅绿色的长卷发, 头顶生长着树枝般纤细的鹿角。
下半身则完全是鹿的体态，有着灵巧矫健的四肢与鹿蹄，皮毛上分布着褐色与浅棕色的漂亮纹路。
这是来自终暮大森林兽人部族之中最特殊的一支，被称作「森林之子」的独特传承。
其种族后裔生来就是大地的宠儿, 魔力天赋的「兽纹」让他们被所有的植物青睐, 天生就能免疫各类生物毒素。
鹿形态的森林之子更具有感知与影响脚下大地的特性，像莉芙恩这样还未成年的个体，也能小范围挪动土石改变地形, 甚至将干燥的土地变成沼泽。
她对大地上发生的一切都分外敏锐, 能感知到方圆数里内地面上的细小动静，因此在护卫缺乏人手的时候, 被安排来负责守卫与警戒的任务。
哪怕是在完全由兽人组建的聚落, 「森林之子」也是相当稀有的特殊传承, 在各个领域都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莉芙恩虽然闭着眼睛，身体也累得要命，却生不出一点睡意, 只能强迫自己稍微休息一会儿。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交错出现了许多不好的画面，最后莉芙恩还是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这才把胡乱的想法从脑中驱走。
战士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出征的领头人也是聚落里最厉害的战士，是与她拥有同样血脉的人马形态「森林之子」克洛，「兽纹」为他带来了最强健的体魄，这片森林中没有任何魔物能够伤到他。
那些东西……那些东西，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虫子而已，绝对不可能战胜克洛。
莉芙恩稳了稳神，扶着神树庞大的树干站起身来。
历经两次鏖战，神树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树根底部留下了被啃咬后坑洼斑驳的痕迹，粘稠的树液从凹陷处冒出来，像是汩汩流下的血迹。
她忽然竖起了耳朵，鹿形态的后肢不安地来回踏动着。
并不是莉芙恩的错觉，远方的地面果真在隐隐颤动，那仿佛来自噩梦深处的动静又一次响了起来，浪潮般压过地面，朝着聚落的位置快速袭来。
那些蚂蚁……成群结队的裂颚魔蚁又来了！
莉芙恩倏地跳了起来，将警戒的消息传回了聚落中心大祭司所在的位置。
她的感知足够敏锐，在地面的动静足够远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距离蚁群真正抵达聚落还有一段时间，她为所有人争取到了一些宝贵的喘息之机。
大祭司迅速召集起聚落内仅存的力量，借由神树的伟力，构筑起层层防御。
莉芙恩也在其中，她催动自己的天赋「兽纹」，鹿身上皮毛纹路泛起了阵阵光辉，将所有的魔力都挥洒了出去。
聚落最外围的地面在慢慢下陷，变成了湿软的沼泽地形，靠近内部的地面升高，拉起一人多高的厚重土墙，将聚落的中心层层包围。
即使有神树的力量在支撑，这样大规模的施法对莉芙恩而言依然有些勉强，她拉起第一道土墙后就已经力竭，剩下的都交由大祭司来完成。
聚落里的大家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已经不止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
尚有余力能战斗的人自发拿起了武器，大人们将孩童藏进了家里，各式各样的「兽纹」沐浴在神树的力量下，泛起了魔力被激活时明亮的光辉。
那令大地颤动的元凶终于抵近了，众人听到了一片密集的沙沙声，而后就是重物猛烈冲撞土墙的巨响。
“不行……沼泽不起作用，土墙也挡不住它们。”莉芙恩慌乱地看向了聚落的大祭司。
连续不断的巨响之中，穿插着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像是土石被利器翻动发掘的动静，速度之快，带着覆灭途径一切事物的气势，摧枯拉朽地破坏掉了沿途的障碍，随后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莉芙恩眼看着自己拼尽全力建起的土墙，从底部被凿穿了一个圆洞，很快向上延伸出巨大的裂痕，被随后袭来的蚁群瞬间击穿垮塌。
第一只裂颚魔蚁出现在倒塌的土墙前方，它的个头比牛犊还大，粗大的下颚像是两柄锋利的铁钳，泛着漆黑的金属光泽。
再严实的土墙，在这样两柄交错的铁钳面前也是不堪一击，更别提它身后还有无穷无尽的相似的铁颚。
莉芙恩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这些蚂蚁……又一次进化了。
五天前战士们出征之前，聚落遭遇蚁群的袭击，到来的裂颚魔蚁还只有普通老鼠的大小，裂开的口器大部分是用来分泌毒素注入猎物体内的，根本拿夯实的土墙没有办法。
依靠着大祭司与森林之子建立的防线，聚落的战士们赢下了这场艰难的守卫战。
这之后，人马形态的战士克洛意识到了情势的严重性，认为大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龟缩在聚落中心，依靠神树的庇护度过整个魔力潮汐。
十多天前第一次袭击兽人的蚁群，最大的个体也不过才到手指的长度，连刚刚觉醒「兽纹」的小孩子也可以轻松捏死它们。
那时候的蚁群还只能以弱小的魔物为猎，面对单独行动的兽人也只能仗着数量偷袭，至于成群结队袭击兽人的聚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而在魔力潮汐没有到来之前的终暮大森林，裂颚魔蚁就只是比寻常蚂蚁更厉害一些，但也依旧只是蚂蚁的弱小魔物罢了。
谁也没想到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蚁群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莉芙恩甚至感觉那铁钳般的巨大下颚，就是为了对付聚落升起的土墙，而针对性进化出来的体征。
毕竟在上一轮进攻中，蚁群被土墙阻挡吃了大亏，口腺里的猛毒几乎没有派上用场，直接导致它们被聚落战士剿灭。
这样的进化速度简直骇人听闻，在五天前，带领聚落赢下守卫战的人马战士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能再放任蚁群继续进化了。
这场战斗已经如此艰难，等到蚁群出现下一轮进化，聚落恐怕就难以抵挡裂颚魔蚁的进攻，会彻底沦为蚁群的食粮。
按照蚁群此前的变化来看，这个过程甚至不会太漫长，预计几日到十几日内就会出现新的魔蚁兵种。
为此，人马战士竭尽全力组织了一场出征，希望能找到裂颚魔蚁的巢穴，直接消灭蚁后的存在。
无论蚁群那罕见的进化能力，是否来自魔力潮汐带来的异变，只要能消灭蚁后，就能一劳永逸从根源上杜绝新的蚁群诞生。
然而出征的战士们就此一去不回，新的蚁群出现得比人马战士预计的更快，仅仅只用了五天时间，进化的裂颚魔蚁就再次袭击了聚落。
这一次，沼泽与土墙再也无法阻挡它们进攻的步伐。
看到那牛犊般巨大的蚂蚁，不少兽人都发出了恐惧的惊叫，大祭司挥手释放出了大量的树藤，在神树的力量下集结成网，勉强挡住了第一波袭来的蚁潮。
她回头看向了受惊小鹿一样的少女，眼神中带着浓烈的悲伤与惋惜。
“莉芙恩，离开这里。”
“……什么？”莉芙恩没能明白大祭司的意思。
“离开聚落，随便去哪里都好，把裂颚魔蚁的消息告诉其他聚落，或者是森林边缘那些圣堂骑士。”
大祭司语速飞快地说完，伸手轻轻推了莉芙恩一把，催促少女立刻离去。
莉芙恩小鹿般的眼睛看向了大祭司，带着鲜明的犹豫迟疑，显然也觉得大祭司的命令不合时宜。
她可以帮忙抵抗蚁群，为什么要叫她在这时候去外面传递消息？
越来越多的蚁群向这边聚集过来，那些铁钳般的下颚不断啃食着树藤，神木的力量不堪重负，结成的树网眼看就要断裂。
不少兽人都在这骇人的景象中四散溃逃，大祭司没有阻拦逃走的人，他们到底只是一些不擅战斗的普通人，即使身负兽纹，也拥有拿起武器的勇气，面对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之时，也很难生得出抗争之心。
这个聚落，在战士们出征失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走向消亡了。
兽人们无法战胜张开铁颚的蚁群，甚至连逃跑也做不到，这里唯一还有希望能活着离开的人……只有身为鹿型森林之子的莉芙恩。
哪怕只有她能活下去……
大祭司也不会后悔此时此刻的决定。
“快走，记得自己的使命，莉芙恩！”
大祭司的声音骤然拔高了许多，小鹿少女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面对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人，完成她的请求，执行她的命令，已经成为莉芙恩刻入灵魂中的本能。
她不再犹豫，转身向后方奔跑，鹿型的四肢轻巧地跳过所有的障碍，奔向远方。
最中央的树藤被铁颚啃断，结成的树网应声而碎，无数漆黑的巨型蚂蚁淹没了大祭司与还没来得及逃跑的兽人，涌向了神树的根系。
莉芙恩拼尽全力奔跑，只听到身后传来了同胞们的哭喊与惊叫，还有令人心惊胆战的撕咬声，那是裂颚魔蚁的铁钳撕碎血肉的声响。
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莉芙恩差点被地面的震动惊得原地跳起。
她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只是噙着眼泪回头望去。
聚落建立之前就已屹立于此上千年的神树，在巨响之中重重歪斜，而后轰然倒塌。
神树已经为庇护这片聚落耗尽了力量，庞大的根系也难以抵挡蚁群的撕咬，早在此前的进攻之中就变得伤痕累累。
长着铁钳的裂颚魔蚁成了压垮神树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目睹神树倒下的那一刻，莉芙恩终于明白，她的故乡已然彻底被摧毁，她再也无法回到这里，回到大祭司的身边了。
滚烫的眼泪从小鹿少女的眼角滑落，跌入了依旧震颤的大地。
第59章 饥饿之源 史莱姆的特殊之处。……
在终暮大森林的深处, 更多更多的裂颚魔蚁正从白色的卵里孵化出来。
雪白的蚁卵铺满了整个空间，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附近所有的魔物与植株都已经被啃食殆尽，变成了为蚁卵着床提供营养的根基。
一只格外巨大的漆黑魔蚁趴伏在小山堆上, 它身下整个山包都是由蚁卵空壳堆积起来的, 像是一座森白的墓冢。
它的模样已经看不出裂颚魔蚁的特征, 巨大的前肢向内萎缩, 头部触角、胸口、后肢都挤成了一团, 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移动功能, 唯有腹部无比巨大, 像是将全身所有的能量与营养都集中在了这个位置。
腹部足有这只魔蚁身体的三倍大小, 怪异的身体结构让这只特殊的裂颚魔蚁行动困难，只能趴伏在自己产下的蚁卵上方，接受来自其他蚂蚁的喂食。
好饿……
好饿……！
还不够……！！
巨大的魔蚁艰难抬起头，口器中咀嚼着不知名魔物的尸骸, 那一星半点的魔力根本无法缓解体内的饥饿感。
附近已经没有更多能吸引它的食物了, 所以它孵化出了更多更强大的孩子，去带回具有更多魔力的猎物。
然而还是不够，无论吞下去多少食物, 蚁后都没能得到哪怕一点点的饱腹感。
它体内的饥饿就像是个无底洞, 催促着它不顾一切吞噬周围所有蕴养着魔力的事物。
它还需要更多、更多、更多的……
蚁后的口器疯狂嚼动着，将裂颚魔蚁们献上的猎物都吞噬殆尽。
那过于巨大的腹部仿佛变成了一颗盛满了水的葡萄, 表皮鼓胀纤薄, 遍布着血管一样的神经脉络, 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裂，内部像是酝酿着什么旋涡般的气旋，正不断吸收着蚁后体内的魔力。
必须要诞下更强大的孩子。
蚁后被本能占据的精神域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新孵化出来的那一批裂颚魔蚁沐浴在蚁后的魔力中, 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蜕皮的时刻，长出了强壮的肢节与口器，头部分出两柄铁钳般的金属下颚，与此前毁灭神树聚落的蚁群如出一辙。
像是受到了蚁后信息素的影响，这些强壮的蚂蚁有着难以理喻的旺盛食欲，啃掉了周遭的一切甚至是自己出生时的卵壳后，它们开始了自相残杀，去啃食那些较为纤弱的同伴个体。
整个蚁巢都充斥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嗑嚓咀嚼声，连带蚁后也一样沉浸在进食的过程中。
如果能诞下比所有的孩子都更加强大的、最为强大的孩子……
吞下这个孩子，是不是就能缓解这噬骨的饥饿？
蚁后一刻也没有停止进食，它的前肢与胸节就只剩下了吞咽这个本能的动作。
被放置在蚁卵之山顶端的巨大腹部正随着蚁后的进食微微颤动，内部魔力的漩涡愈发深邃，散发着未知而不祥的黑雾，不知何时就会冲破这薄薄一层的束缚，在巢穴中炸裂开来。
……
在临水镇外出现了那一群诡异的疾风魔兔后，安妮丝下令增加了巡防的力度。
某种隐约的不安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安妮丝深入思考之后，认为这是自己对未知情况潜意识中的恐惧。
而记忆中的某句话说得很好，所有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倘若临水镇拥有绝对压倒性的武力优势，不管终暮大森林深处最终孕育出了个什么东西来，全都一视同仁给突突了，她这个领主当然不会感到焦虑。
可惜那终归只是理想中的情况，现实里还需要她来安排领地内的防卫计划。
安妮丝调整了一些发展的方向，将生产力都集中到军备的领域中，加大了燃素结晶的产量，与相关武器的制作。
她自己则把近期研究重心放在了瞭望塔内法阵结构的设计上。
缩小型的储能法阵，是个值得深度开发的方向，不仅能用于瞭望塔这类在「魔能塔阵」覆盖范围内的魔力设施。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魔力载体，通过设置中转站节点来稳定魔力的流向，说不定能制作出突破现有魔能塔覆盖范围的魔法道具，让携带「战阵指令」的士兵们实现远距离作战。
这之中不单单只是等比缩小储能法阵的问题，需要仔细拆解并重构关键的符文组合，通过详尽的计算来选择不同环域的符文，最终达成想要实现的魔法效果。
棘所擅长的「翡翠之环」魔法中，有大量涉及相关领域的高阶魔法，这几日都跟安妮丝一起泡在魔法实验室里，从根源上推敲简化现有的储能法阵结构。
在那群疯狂撞向魔法护盾的疾风魔兔之后，巡逻队又遇到了几次失常的魔物冲击护盾的事故，好在雷诺队长早有准备，在事故初期就控制住了局面，没有波及到临水镇内。
失控而恐惧的魔物种类，从疾风魔兔这类弱小的魔物开始，慢慢扩展到了其他属性的魔物，其中大部分都出现了与疾风魔兔相似的异象。
一些魔物是从身体关节四肢中长出莫名奇妙的生物结构，一些是体内魔力回路完全扭曲，甚至出现被自身魔力所伤的情况。
被本能支配的低等魔物只是在没命的奔逃，具有一定神识与智力的中高阶魔物则表现出了鲜明的恐惧，哪怕在不断奔逃中死在身体的异变上，也不愿再待在终暮大森林中一分一秒。
不久之后，终暮法师塔在阿雅女士的努力下，终于完成了对魔物牧场内样本的调查解析。
最初安妮丝猜测出现在疾风魔兔等魔物身上的异象，是一种怪异的生物毒素，不过阿雅女士在调查后发现，这种毒素的本质更接近魔力源的污染。
散播毒素的源头表现出非常霸道的魔力特性，会逐渐溶解甚至同化感染个体的魔力回路，进而导致莫名的异象占据身体。
可以说这是一种专门针对魔物……或者说拥有魔力天赋生物个体的毒性。
如果是不具备魔力的普通生物，被感染后反而没有出现明显的异象。
但所有感染的个体，在魔力回路被完全污染之后，都在原地被分解消失了。
这诡异的现象，反倒更接近最初被圣廷主教编撰出来构陷安妮丝的「污染异象」了。
不过其中也有一个例外。
收到阿雅女士的调查报告后，安妮丝跟棘特地去了一趟终暮法师塔的魔物牧场。
这里设置了严密的防护结界，以法师塔为魔力核心层层笼罩，确保内部的魔力污染不会外泄。
报告中提到的唯一例外的魔物，是一群史莱姆。
是的，史莱姆。
安妮丝知道不久前临水镇的魔力护盾之外，出现了一群奇怪的不速之客，是许多在魔力潮汐的影响下变得格外巨大的史莱姆。
这种弱小的魔物在终暮大森林中很是常见，随便一处阴暗湿润的角落里都能发现它们的身影。
史莱姆就像魔物界里的清道夫与分解者，它们会吞食消化所有细小的魔力单位，随着自身的老化而消散，在这个过程中让逸散的魔力回归自然中的地脉循环，是维持整个地区魔素浓度平衡的重要指标。
寻常的史莱姆，一只成熟的个体只有手掌大，出现在临水镇的这一群却个个都有半米见方，双手都用上才能艰难地捧起来。
它们在某一天从终暮大森林里蜂拥而出，一股脑朝着前方移动，然后撞上了临水镇的魔力护盾，在原地糅合成了一大坨粘稠透明的固体，差点造成附近魔力流向的堵塞。
随后被赶来的巡逻士兵们轻松捕获，统统送到了魔物牧场里。
这些史莱姆也是士兵们在魔力潮汐中捕获到的唯一活物，在魔物牧场里养了这些天后，变得更加生龙活虎了，一点没有被感染魔力毒素后出现异象的征兆。
在史莱姆前后送来的魔物尸骸，已经全数被未知的魔力源感染，原地消解成黑烟，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安妮丝来到魔物牧场的时候，正好看见许多半透明的果冻坨子正在满地乱窜，法师学徒们辛苦地把史莱姆都赶聚到了一起，这些低等魔物很快展现出了独特的聚合特性，变成了一大坨半透明的果冻坨子。
于是安妮丝产生了每一个来到魔物牧场的人，都会产生的疑问。
为什么史莱姆会不受影响？
阿雅女士从不远处走来，向诺安的领主致敬，而后从地上捞起了一只落单的史莱姆，拎到了安妮丝的跟前。
她正是根据这些史莱姆的情况，才确定那些失控的魔物是遭到了魔力的污染。
至于史莱姆们为什么会没事，原因无他，因为这些低等的魔物体内根本没有完整的魔力回路。
史莱姆的身体构造虽然简单，却也非常特殊，看上去就像一团半透明的黏液。
这些黏液带有微弱的魔导性，将具有魔力的物体完全包裹住之后，就能慢慢在体内吸收分解，直至被完全消化。
可以说史莱姆的身体就是一整个移动的消化器官，它们不具备自我意识，只有单纯的生物本能，依靠身体之间的魔力的碰撞摩擦产生的神经信号，来进行简单的生存活动。
这也让史莱姆拥有了独特的「聚合」特性，在许多史莱姆聚在一起，或是遇到了需要更大的体积才能吞噬消化的物体，史莱姆就会汇聚成一团更大的史莱姆。
等到体内吸收的魔力不足以支撑这巨大的体积时，大只的史莱姆又会自行分裂成小只的状态。
第60章 受伤的小鹿 这就有点强花所难了。……
安妮丝听阿雅女士介绍过了这类魔物的特性, 而后看向了她手中的史莱姆样本。
只见半透明黏液身体的中心，正汇聚着一团细小的魔力流，在内部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小型旋涡，隐隐透着森黑的雾气。
“这是正在被史莱姆消化的魔力流？”安妮丝问道。
银发的魔女点了点头, 补充了一句：“这黑色的气旋是未知魔力污染源所展现出的特性, 并非是史莱姆消化魔力时的表现。”
“我尝试过提取史莱姆内部的魔力气旋, 可惜一旦离开黏液, 气旋就会像那些被彻底污染的魔物一样, 就地分解消散,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安妮丝微微蹙眉, 继续问道：“这些史莱姆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至少与终暮法师塔此前关于史莱姆的记录进行对比后, 没有出现值得关注的变化。”阿雅女士回答道。
安妮丝陷入了沉思，针对魔力天赋产生的污染，到了史莱姆这里反而失去了效用，的确是个耐人寻味的现象。
她看向了身边的半精灵魔法师, 问道：“棘有什么看法？”
异色瞳的半精灵轻轻摇了摇头, 算上他在终暮大森林深处的那百年间，棘也没见过专门针对魔力天赋的污染，这些「毒素」甚至表现出了一定倾向的同化性, 非常诡异。
猩红睡莲从他的腰间钻了出来, 荆棘藤顺着半精灵的手臂蜿蜒向前，长满细小獠牙的花蕊好奇地嗅了嗅史莱姆内部的黑色气旋。
圆圆的史莱姆在阿雅的手中瘫成了没有形状的一团, 一副无忧无虑的轻松模样, 对猩红睡莲的靠近也没什么反应。
棘难得没有制止这朵花擅自行动, 猩红睡莲在魔力潮汐中的感知很敏锐，从它的反应中能够看出不少线索。
花花绕着史莱姆嗅了一圈，最后露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嫌弃表情, 缩回了棘的袖口里。
安妮丝有些意外，猩红睡莲的吞噬消化特性远比史莱姆更厉害，它自身也对魔力造物展现出了旺盛的食欲。
哪怕是遇上水泥块这种难以消解的人工魔法造物，花花也会试图先把目标吞进去，吃不下才会嫌弃地吐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它在进食前就表达了拒绝的情绪。
按照常理来看，猩红睡莲应该是能毫无障碍的消化任何一种史莱姆的。
可惜这朵花好像有点生气，缩在棘的袖子里怎么喊都不出来了，半精灵也对此无可奈何。
最后安妮丝看向了法师塔的主人，郑重说道：“请终暮法师塔对此保持关注，阿雅女士。”
“虽然现阶段还无法解明原理，但在面对这未知魔力污染源的时候，史莱姆的情况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参考的方向。”
银发的魔女微微颔首，回答道：“我会继续保持研究，安妮丝殿下。”
三人交谈之间，前方跑过来了一个慌乱的法师学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殿下、阿雅老师……巡逻队那边……”
阿雅认得，这是今日安排与巡逻队士兵同行的学徒，安慰道：“你慢些说，巡逻队那边怎么了？又出现新的魔物了？”
从那群疾风魔兔开始，因为各种缘由闯入临水镇魔法护盾的魔物种类越来越多，次数也越来越频繁，魔物农场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样本送来，虽然其中大部分都会在第二天之前就消散。
“不是魔物……”法师学徒艰难地喘匀了呼吸，说道：“巡逻队那边捡到了一个受伤的兽人……！”
安妮丝与阿雅女士对视了一眼，迅速往事发的地方走去。
……
三人赶到现场时，周围只剩下带队执行任务的雷诺队长与几个士兵，大部分好奇的镇民们都已经被驱散了。
因为无法确定受伤之人的情况是否会影响到临水镇的安全，雷诺严格按照巡逻规章，没有贸然将人带入镇内，而是迅速上报情况，在原地等待能够处理的专业人士到来。
没想到安妮丝殿下会和阿雅女士一起过来，还有那位神秘的半精灵魔法师……
灰豹兽人向三人行礼，简单汇报了情况。
此前在阿雅女士的建议下，巡逻队增加了终暮法师塔的学徒参与轮班，学徒们会借助一些兽语魔法驱使低阶的魔物拓宽巡逻感知的范围，这一次的异状就是飞在空中的巡夜鸮率先发现的。
巡夜鸮感知到了异常的魔力流正在不断靠近，数量只有一个，并不是失控的魔物群。
士兵们做好抵挡的准备，但没有遭遇武力对抗，这个从森林之中走出的兽人已经浑身是伤摇摇欲坠，没等撑到临水镇之时就已经倒地失去了意识。
安妮丝看向了被士兵们围在中间的兽人，那居然是一头鹿……或者说，像人马一样结构的……人鹿？
她人类的部分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浅翠色的长卷发包裹了大半的身体，从腰部往后都是鹿形态的躯体与四肢。
此时兽人少女正无力地倒在地上，皮毛上满是被魔物撕咬的伤口，没有流血，内部隐隐冒出黑雾般的气息。
“她的情况怎么样？”安妮丝一边走上前一边问道。
“已经失去意识了，但还有呼吸，生命体征也还算稳定。”雷诺回答道。
阿雅女士与棘也一同走上前，两人都露出了些意外的神色。
“殿下……她是一位「森林之子」。”银发的魔女说道。
安妮丝看向了阿雅女士，等到法师塔之主继续解说，她对森林兽人的种类并不了解，这方面是终暮法师塔之主的专业领域。
“所有体现出半身兽类特征的兽人，都是「森林之子」的血脉，殿下可以认为这是一种魔力天赋更为强大的兽人血脉传承。”
阿雅女士说道：“鹿形态的「森林之子」是大地的宠儿，天赋兽纹能轻易支配运用大地系的魔法……但这并不重要。”
银发的魔女蹲下身，仔细查看了小鹿少女的情况，将手指并拢放在了她的颈部动脉上，那里依旧在以心跳的频率微微跳动。
少女头顶上树枝一般的鹿角显出了些枯萎的征兆，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生机。
“无论是哪个形态的「森林之子」，都是受到自然之心祝福的血脉，天生就拥有强健的体魄与自愈能力，能免疫几乎所有类型的生物毒素。”
安妮丝明白了阿雅女士的意思，按照常理来讲，这头小鹿根本不会中毒，即使受伤也应该很快痊愈才对。
她后背上这些浅显的伤口，连影狼的兽纹都能加速自愈，更何况是受到自然之心祝福的「森林之子」。
“让我来试试吧。”棘走上前，手中泛起翠绿的魔力光辉，他释放了「翡翠之环」的通用高阶治愈魔法。
同为自然属性的魔力生物，这道治愈魔法理应对「森林之子」有绝强的恢复效果，然而小鹿少女后背的伤口只是冒出了更多的黑雾，一点没见愈合。
本该融洽汇聚的魔力流之间毫无反应，昏迷中的少女发出了一声带着痛楚的低吟，鹿形态的四肢蜷缩成了一团。
这一次连棘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缩在他袖口里的猩红睡莲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在小鹿的身边徘徊了一阵，花蕊的獠牙一阵抖动，发出了干哑的嘶嘶声。
刚才那堆史莱姆实在有点强花所难了，非要吃这东西的话……这头鹿也就勉强能下口吧。
猩红睡莲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张大了花蕊的巨口，正要对着小鹿下嘴，被半精灵眼明手快一把拽住荆棘藤给拉了回来。
“……她不能吃。”棘无视花花的抗议，揉吧揉吧给它塞回了袖口里。
猩红睡莲的反应是个小意外，但却侧面证实了一个问题。
它把消化未知魔力污染源的史莱姆，与这头受伤昏迷的小鹿，当成是同样的东西。
安妮丝也明白了过来，意外出现在临水镇的「森林之子」，与此前失控的魔物群一样，受到了某种针对魔力天赋的污染同化？
这并不是什么感染的猛毒，因此无论是「森林之子」受到祝福的体质，还是棘的高阶治愈魔法，都没能起到效果。
针对魔力天赋的污染……恐怕只有「永曜圣廷」那帮神棍的净化神术能起作用了。
安妮丝有些头疼，她对大部分环域的魔法都有涉足，唯独不太了解「神术」的领域，临水镇内没有任何神职人员，根本找不到能净化魔力污染的办法……
不受此影响的，只有魔物牧场里那群单细胞生物一样的史莱姆。
“先把她带回终暮法师塔去吧。”安妮丝一番思索后说道，“按照此前收容魔物的方式来，我们再想想办法，最好能先唤醒她。”
即使受到了魔力污染，「森林之子」的祝福体质依旧在发挥作用，小鹿少女的情况比那些失控的魔物要好很多，至少她还能维持相对稳定的生命体征。
“殿下……”阿雅女士的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除了自身独特的祝福体质与魔力天赋外，在终暮大森林里的兽人聚落中，「森林之子」往往也担任要职，是聚落社会结构里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就如同此前临水镇内的冒险者协会会长雷诺，法师塔之主阿雅·卓茵，甚至是此时此刻的诺安领主安妮丝。
在什么情况下，这样的重要角色才会独身一人离开故乡，身受重伤倒在其他种族陌生的领地上？
恐怕……森林深处这头小鹿所在的兽人聚落，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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