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火龙的锻炉 山岭熔炉之国「卡扎德罗」……
年轻的矮人铁匠改动了熔炉底部的符文组合, 炉内的高温很快就降了下来。
安妮丝认得这些都是「深红之环」域内的魔法符文，组合方式很有矮人一族的风格，通过首尾呼应的魔法效果，来组成一个短促的循环, 不需要强大的魔力天赋也能顺利发动。
「环」是魔法符文排列生效的基础模型, 但事实上在各种族对魔法符文的运用上, 只有人类的魔法师擅长使用正圆形结构的「魔法阵」, 并认为这是最接近魔力本源的符文排列方式。
比起矮人一族的精短符文组合, 或是兽人一族的烙印于血脉之上的兽纹, 环形魔法阵的排列方式的确能够组成更多复合型的环域符文。
然而这样的构筑的方式会更加依赖个体的魔力天赋与精神域强度, 让许多伟大的魔法成为只有发明者能够使用的孤品, 完全没有复制推广的可能性。
安妮丝看向了渐渐熄灭的熔炉，灼人的高温已经散去了大半，但依然有一缕炙热的温度始终停留在炉底。
熔炉的结构与她在洛恩王都看到过的形状全然不同，也不符合星外记忆中通过炉顶与内部形状来形成高温的原理, 是矮人一族所独有的工艺。
提升炉内温度, 炼出铁水的关键，毫无疑问就在这缕残留在炉底的高温上。
那看上去像是一缕精纯的……火焰。
不同于普通燃烧现象中一闪而逝的明火，也与「火元素」形成的火焰不太一样, 而是一种更纯粹更高层次的能量聚型, 只是因为贴近「深红之环」领域的魔力，才会以火焰的形式出现在主世界中。
这缕火焰在炉底静静燃烧着, 周身流淌过鲜亮的橙红色, 让人联想到火山中高温的岩浆。
“这是……”安妮丝心中已然有了对应的猜测, 微微睁大了眼睛。
“火龙伊格尼图斯的祝福，煅烧世间一切金属的烈焰，祝愿矮人的熔炉永不停歇, 铁锤永远敲打在炙热的钢铁上。”多尔甘虔诚地说道，单手握拳，像是淬炼的铁锤一样贴着胸口敲了敲。
“这是所有矮人铁匠的信仰，也是我们「焰心」氏族身为龙裔的证明。”
听到这里，安妮丝是真切地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多尔甘竟然提到了「龙裔」。
一些在王都上历史课的久远记忆从安妮丝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个世界的龙裔并不是拥有龙族血脉的后裔，而是指「信仰某位守护神龙并获得祝福」的存在。
人类聚集地洛恩王国的信仰以「永曜圣廷」的为主，圣廷信奉光曜之主为唯一创世神，并不认可其他系神明的存在，将一切异信徒都视为异端。
然而在这片大陆上，其实还有更为广泛的「六柱神」信仰体系。
六柱神泛指六位庇护各种族文明或是某片地域的守护神龙，其中火龙伊格尼图斯·终焰就是矮人们的守护神。
传闻中火龙自北方赤岭火山的岩浆中诞生，其龙息是世间最灼热精纯的火焰，足以熔炼所有的金属。
矮人一族在火龙伊格尼图斯的祝福下获得了傲人的锻造技艺，以此为立国之本，建立了山岭熔炉之国「卡扎德罗」。
在古老的矮人语中，这个国名代表着「火龙的锻炉」。
与完全信仰化的光曜之主不同，六柱神龙大部分是切实存在于现实的、神明般强大的生物。
据说火龙伊格尼图斯至今仍沐浴在赤岭火山的岩浆之中，被龙之吐息煅烧过的山岩化作了赤岭山脉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属矿脉，火龙喜爱着将这些金属锻铸锤炼，制造出精致工具与武器的精湛技艺。
为此卡扎德罗定期在国内举办大型祭典，选出最优秀的锻造作品进贡给火龙伊格尼图斯，祈祷他喷洒出愉悦的吐息，为赤岭山脉煅烧出更丰沃的矿脉资源。
想到这里，安妮丝侧头看了看安静待在自己身边的半精灵。
精灵们所在的「维尔树庭」，那位在传闻中亲自将「灾厄之花」封入棘体内的树庭守护神，也是六柱神龙其中之一，大地巨龙泰拉贡·磐骨。
那群跟精灵们不太对付的鳞甲兽人，以及山娜所属高地人族的故乡，远西高原上的「西风之国」，也拥有六柱神龙之一的守护神，受到「飓风之眼」风龙塞洛斯·苍穹的庇护。
此外则是庇佑大陆南岸沿海城邦，以及南洋诸岛的水生守护巨龙，涅尔蒂斯·渊涡。
人类作为智慧种族中的一大主体，占据整个大陆的东南岸建立起洛恩王国，原本也拥有六柱神龙的守护神，并且还是其中两位的庇护。
「昼阳之光」白龙苏洛，以及「永夜之幕」黑龙赫卡特尔。
然而在数百年前，永曜圣廷曾与两位庇护人类的守护神龙之间爆发了激烈的肃清战争，讨伐「永夜之幕」并将其彻底封印，使得黑夜的力量再不能降临洛恩。
「昼阳之光」自那以后不再现世，谁也不知道这头光芒化身般的白色巨龙到底去了哪里。
大约因为同是光明属性的象征，永曜圣廷此后并没有对白龙赶尽杀绝，也没有完全杜绝洛恩王国中广泛分布的白龙浅信仰。
历史上关于这场战争的记录非常模糊，宫廷历史课上也只是一笔带过的程度，但安妮丝知道，化身「昼阳之光」的白色巨龙一定与洛恩王国关系匪浅。
洛恩之名在魔法符文中的代称，至今仍是「白龙庇佑之地」。
安妮丝在以高阶魔法师的身份拜访荆棘法师塔时，考虑到精灵一系对洛恩王国并不熟悉，介绍自身所使用的正式称谓之中便有「白龙庇佑之地」的第三王女。
在洛恩还有许多像山娜一样勤加锻炼武艺，在「白银之环」领域有所成就的超凡武者们，都认为自己受到了白龙的加护与祝福。
洛恩的皇家骑士团以白龙徽章为象征，骄傲地称自己为「白龙骑士」。
所有骑士与武者之间的正式决斗，都会以白龙之名起誓为见证，可以说洛恩所有的超凡武者，都是「昼阳之光」的浅信徒。
不过因为白龙的特殊性，这些获得了「祝福与加护」的超凡武者，在洛恩王国并不会被视为龙裔。
放在其他国家所属的背景，想要直接获得守护神龙的祝福，大约也需要高阶祭司这个层级的人才行。
至于火龙伊格尼图斯所庇护的矮人国度，安妮丝依稀记得，好像是要在那个大型祭典里进贡过当届最优秀的锻品，成为议会十二氏族之一，才能获得火龙的加护，成为「龙裔」。
矮人十二氏族的工匠，不仅是掌握着庞大的权力，能决定国家未来的高层贵族，同时也拥有世界级最优秀的锻造技艺。
这样的工匠在卡扎德罗内部也是备受崇敬的大师级人物，怎么会沦落到外，还来到了临水镇这么个偏远地区的小破穷镇？
虽然临水镇距离卡扎德罗所在的赤岭山脉，的确比洛恩王都要近一点就是了……
安妮丝伸手按了按眉心，把自己些微飘太远的思绪给捉了回来。
她看了看在说完话之后就陷入沉默的多尔甘·焰心，身为十二氏族之一却被迫流落他乡，对于任何一个矮人来说大约都是难以启齿的沉痛经历。
在没有获得对方的信任与效忠之前，安妮丝不会贸然去主动触及对方的伤疤。
她把思考的重点放回了熔炉的结构上。
除了炉底的短组符文，熔炉内部还刻画有完整的「深红之环」魔法阵，火龙的龙息是最关键的魔力源，但仅有魔力源也无法驱动熔炉升温炼制铁水。
除了加温的符文结构之外，还有熔炉自身的防护结构，安妮丝跟棘一起研究了好一会儿，尤其是熔炉内壁上刻画的部分。
矮人工匠的魔法风格，与他们的锻造技艺一样走务实风，其中有许多将不同功能单独拆解，然后拼攥起来的结构。
看上去是一座完整的魔法阵，其构成原理却是全然不同，让传统理论派出身的两位高阶魔法师都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安妮丝一边研究炉底的符文，一边随口问道：“多尔甘老爹，有这样一座熔炉，你的店铺一天能生产多少钢铁？”
闻言矮人铁匠露出了自豪的神情，对安妮丝比出了自己的手掌：“如果没有别的锻造任务，一天一百五十吉完全没问题。”
「吉」是卡扎德罗流传出来的重量单位，跟安妮丝记忆中的公斤差不多量，她摸了摸下巴，低声道：“有点少啊……”
用上了火龙龙息这么高端的魔力源，整体产量却没有超出传统单炉太多。
多尔甘的脸顿时黑了一黑，有点怀疑领主大人是不是故意登门来找茬的。
一天一百五十吉是什么概念？
卡扎德罗普通熔炉的产量一日顶多七八十吉，至于人类领地里的熔炉产量更是不忍直视，能达到一日五十吉的都算是手艺熟练的老铁匠了。
超出普通熔炉产量的三倍，安妮丝殿下的第一反应却仍然觉得少，难道她想要一座熔炉就能达到上千吉的产量吗？
哪怕在卡扎德罗，这样的想法说出来也只会招来耻笑。
差不太多的产量目标可以再努努力改进技术与冶炼手法，超过太多的产量只会让人觉得是外行人不着实际的妄想。
安妮丝不知道多尔甘此刻心中的想法，她希望诺安未来能达到的钢铁产量可不止上千吉，而是一个突破多尔甘想象极限的可怕数字。
事实证明这种铁匠师傅带上学徒，几个人敲敲打打的小作坊，即使有火龙龙息的加成，上限也就只有这么点。
钢铁的产量可谓是领地发展的基石，不光是铠甲与武器需要，基础的农具与工具，以及未来在安妮丝计划中的魔导机械化，都需要远超这个时代极限的钢铁产量。
她想要的不是几座铁匠铺，而是能为领地带来巨大改变的，诺安未来的钢铁冶炼厂。
可惜这些话不能直接告诉多尔甘，否则领地上难得的大工匠大概会觉得领主彻底疯癫了，连夜带着家眷跑路。
安妮丝非常确信，在多尔甘此前准备开口拒绝为她武装军队时，心中就已经做好这样的打算了。
现在还是先一步步来，从根源上发展出突破产量限制的技术才行。
通过刚才的观察，安妮丝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这时候一直在看炉底符文的棘也直起身来，兜帽之下异色的眼睛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32章 拆解与复现 我想去殿下那里试试。
半精灵魔法师看向了身边的人, 他相信安妮丝一定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熔炉内部的魔法阵结构相当特殊，殿下。”
“作为魔力源运转的并非是施法者本身的魔力，而是这一缕火龙的吐息。”
听到棘的说法，安妮丝点了点头, 这正是矮人熔炉中最为精湛的魔法技术。
除了火龙的祝福之外, 熔炉内部还构筑出了充分发挥其能量特性的炼金魔法阵。
将火龙吐息作为魔力源, 拆分其中的部分机制, 简化为符文的短词组, 让拥有一定魔力天赋, 或者是拥有火龙祝福矮人血统的个体代替施法者来激活魔法阵。
这之中的关键, 是魔力源的变化与取代, 矮人工匠使用了相当巧妙的符文词组来进行魔法效果的表达。
一丝灵感蓦地划过脑海，安妮丝感觉到原本四面楚歌的困境突然有了新方向，她所掌握的各项资源与知识在脑海中拼凑出了可能触及的方案。
“让别的力量取代魔力源……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安妮下殿下……？”多尔甘挠了挠头, 不明白领主大人为什么突然开始了自言自语。
“这样的话, 借助终暮法师塔就可以……”
安妮丝的眼睛顿时一亮，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想要试验的方案，连带「维克托」的辅助系统也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来多尔甘的铁匠铺看看是正确的决定, 不同种族之间对魔力的运用形式的确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从这个角度来思考, 限制单座熔炉产量的不是人力也不是魔力源，而是熔炉本身啊。”安妮丝恍然大悟道。
与涉及魔力源那部分核心的结构相比, 魔法阵其他部分就显得尤为冗长多余了。
其中大部分法阵结构都是在稳固熔炉本身, 使之能够承受龙息的灼烧, 并维持长时间的运转，而不会在中途就过载燃烧甚至爆炸。
“我得先回魔法实验室去了，谢谢你让我观看熔炉的内部结构, 多尔甘老爹。”
安妮丝微笑着说道，眼中满是跃跃欲试，多尔甘对那样的眼神并不陌生，年轻时每每想到一些自认为绝妙的锻造点子时，他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马上点燃熔炉挥动铁锤。
“之后我会在灰沙河岸划出土地，建立一座更大的炼铁设施，规模远远超过任何一位铁匠能够想象的极限。”
“希望你们也能加入其中，成为第一批乘上西风，见证诺安发展奇迹的人，多尔甘老爹。”
“我不知道你的家族在卡扎德罗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故，不过既然来到了诺安……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也能喜欢上这里，把诺安当做第二个故乡。”
年轻的领主说完，便火急火燎地招呼同行的魔法师一同离开了。
留下两位矮人铁匠面面相觑，更加拿不准这位领主大人到底在想什么了。
“老爹……”托尔加挠了挠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脑海中依然在回味领主刚刚留下的话，不管是对熔炉结构一针见血的评价，还是希望他们融入并喜欢上诺安的祝愿。
离开卡扎德罗后，他们艰难跋涉进入了人类的领地范围，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才最终落脚在了临水镇。
这里有着大考古时期延续下来的大量冒险者后裔，他们需要老爹打造的武器，也不会对离开故乡的矮人多加评判。
然而不管到了哪里，人们始终是冲着矮人一族的锻造技术而接纳他们的，在人类眼中或许矮人本身与他们手中的重锤没有区别，都只是制作铁器的工具而已。
在拒绝了上一任诺安书记官的锻造任务后，多尔甘铁匠铺沉寂了许久，直到这一任领主的到来才出现了转机。
他们在忐忑之中等待了一个多月，没想到会等来一位并不把他们当做重锤的领主。
多尔甘也沉默了下来，安妮丝殿下被永曜圣廷的主教公开审判的时候，他也去了现场，听到了那一番堪称惊世骇俗的领主宣言。
她是个过于年轻的人类领主，却也因此让领民们看到了与过往全然不同的可能性。
限制熔炉产量的不是魔力源也不是工匠的能力，而是熔炉本身……
没想到最后会是从一位并非铁匠出身的魔法师口中听到这句话，「焰心」氏族被卡扎德罗排挤的缘由，被故乡所有的工匠同胞唾弃驱逐的直接导火索……
“老爹，我想去安妮丝殿下那里试试。”托尔加认真地说道。
“我想要看到她口中超越所有人想象的巨大炼铁设施，那或许就是我们没能做到的……”
“去吧。”多尔甘用自己粗粝的手掌抹了一把眼睛。
在故乡的卡扎德罗遭遇了这一切后，托尔加还能保持着锻造的初心，已经让多尔甘非常欣慰了。
至于领主大人会带领她的领民走向一个怎样的未来，就让托尔加代替他去见证吧。
……
回到领主城堡的魔法实验室后，安妮丝迅速翻出了新的羊皮纸卷，羽毛笔沾上墨水刷刷刷开始写起了公式。
在「维克托」的辅助下，她的思维速度非常快，手中的动作就像连上了打字机，没有任何停顿就连续吐出了好几张写满符文计算过程的纸卷，效率高得让人瞠目结舌。
好在棘已经适应了王女殿下时不时会进入这种堪称心流的思考状态，将散落在书桌上的羊皮纸卷都仔细收了起来，一边有幸自己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阅读这些手记的人。
棘能够理解安妮丝的亢奋。
不久之前两人才对魔力的本质进行过一次深入的讨论，最终达成了一致的见解，即魔力天赋与自然界游离魔素的区别与同一性。
简单来讲，使用魔力，也即是释放魔法的过程中，有三个关键点，分别是作为魔力源的施法者，引动魔力变化的符文排列，以及镌刻符文阵列（魔法阵）的施法素材载体。
作为魔力源的施法者，其魔力的容量与质量由灵魂的魔力天赋而决定，该天赋同时影响施法者构筑符文阵列的能力。
打个比方，天赋魔力只有「五」的施法者，不可能独自刻画出释放「十」威力的魔法阵，因为灵魂的精神域无法理解「十」的存在范围并构筑出对应的魔法阵。
而作为载体的施法素材，会根据材质的不同影响施法的效率，魔导性越高的材料施法效率也就越高，能够一定程度上弥补天赋魔力的不足。
以劣质朱砂为引刻画出的中阶魔法阵，对比以纯净魔晶石为引刻画的低阶魔法阵，最终达成的魔法效果是相似层级的。
那么施法过程中消耗的能量本质到底是什么？是施法者的魔力天赋吗？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驱动魔法阵运转的魔力源完全来自于施法者，就不应该出现不同施法素材种类的差异，在一些延迟生效类的魔法阵上也不能成立。
在安妮丝与棘的讨论中，两人最终达成一致，都认为施法者的魔力天赋在整个过程中扮演的是「启动引子」的角色。
驱动魔法阵真正消耗的能量，应该是自然界无处不在的游离魔素。
安妮丝根据终末法师塔的解析成果提出了「魔素」这个新的概念，与元素界的活跃魔法元素进行区分，特指主世界中能被魔法符文转化并完成交互效果的游离能量。
棘认为很合理，大部分情况下自然界中存在的魔力都很稀薄，但其能量切实存在，以「魔素」以及单位空间内的浓度作为观测描述，比「魔力」更加清晰明了。
通过施法者的魔力，在施法素材上描绘出特定的符文列阵，进而引发自然界中的游离魔素聚集转变，最终产生既定的魔法效果。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魔素浓度更高的地方，比如一些魔力汇聚的焦点，以及「元素界」与主世界产生触碰节点的位置，施法过程会变得更加容易。
而在矮人铁匠的熔炉中，两人见证了这一理论产生了另一种实践可能——以独特的高纯度魔力源，来代替施法者的位置，让高阶魔法阵变得能让魔力天赋不够的人来驱动。
通过魔法符文的短词组，将魔力源与施法者的关联拆解开来，即使是普通的矮人铁匠，只要激活炉底的短词组，就能引发火龙的龙息融入整个魔法阵的循环，让熔炉顺利运作。
诚然这之中也有矮人血脉与火龙伊格尼图斯之间的关联因素，但归根究底，这个施法过程是可以被拆解并复现的。
如果施法过程中的魔力源能够被火龙龙息取代，那为什么不能换成别的精纯魔力？
棘回想起了安妮丝在他的荆棘法师塔所构筑的魔法阵，那是她从终暮法师塔中掌握的，与转化以及储存相关联的符文列阵。
假设魔力源的本质是描绘符文进而引动自然界游离魔素，使之聚集转变为符合魔法效果的能量，那么安妮丝最终引发的那场在精神域中燃烧的大火也有了解释。
事实上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猜想，安妮丝所构筑的转化与储能法阵中，施法者在构筑过程中并不直接作为魔力源存在，而是以超高魔导性的施法素材为核心。
只是安妮丝把自身「拥有魔力天赋的人类」当做了这份施法素材。
她引动棘身上聚集上百年的，属于灾厄之花的魔素能量，释放了一场高阶「深红之环」的燃烧魔法。
正因为支撑燃烧的能量来自灾厄之花的魔素，这场大火只烧毁了与之深度关联的造物，在防御法阵的影响下，几乎没有波及到真正的现实。
棘看着手中的演算笔记，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观测结论。
安妮丝使用了许多新的运算概念与符号，她还没来得及在终暮法师塔的授课中分享这些知识，棘没能完全看明白这些演算过程，但从她得出的结果来看，安妮丝已经成功证明了这套猜想的可行性。
一直以来魔法师们用魔力天赋描绘的魔法阵，都是一个直接成形的整体，即使有不同功能的部分，也会在施法过程之前就将其融入为统一的环形，这样才能确保魔法阵万无一失地生效。
安妮丝的理论却证明了魔法阵的环形可以被拆解，而魔力源也并非一定需要拥有魔力天赋的魔法师，可以被其他施法素材替代。
那么回到最初的课题，想要大量制造「水泥」，加上扩大锻炼钢铁的规模，需要难以想象的庞大高温锻造场地，安妮丝打算使用什么来代替描绘符文法阵的魔力源，又要如何拆分组装这么大型的魔法阵？
第33章 储能节点 以地脉为载体的魔力源。……
安妮丝手中的羽毛笔在羊皮纸卷上落下了最后一画, 为这场灵感带来推演计算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她长长吐了口气，看向了一旁抱着许多演算纸卷，正一一看过来的半精灵。
棘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为中间某个计算过程烦恼, 在半精灵俊美的脸上, 即使是略显苦恼的表情, 落在王女殿下眼中也很是赏心悦目。
安妮丝耐心等他看完了全部的笔记, 而后开始了这些天日常例行的理论交流阶段。
棘向她描述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从矮人熔炉的结构上得到了转换魔力源的灵感, 但实际操作或许会比想象中更困难。
拆解魔法阵中不同功能的部分, 连同魔力源一起切分开来, 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拼接起来形成整体。
这是最理想顺利的情况，但在目前主流的魔法体系中，基本没有实现的空间。
魔法师依靠魔力天赋来构筑符文法阵，这个过程因人而异, 几乎不可能出现两个人画出的法阵完全一致的情况。
打个比方, 一个人随手画出一半圆圈，另一个人无论怎么接着画另一半圆，也无法画出一模一样的。
矮人熔炉上的符文词组是个特例, 那是因为火龙伊格尼图斯与矮人一族间血脉的联系, 与「兽纹」的原理有异曲同工之妙，人类魔法师想要完整复现这份效果的难度, 无疑会超过种族的天然差异。
还有最重要的魔力源, 火龙的龙息是何等珍贵的魔力素材, 即使用燃素矿中提取的「火元精」也无法完全替代。
即使安妮丝推断出了替换魔力源的理论基础，又能将之替换成别的什么素材？
某种意义上，拥有强大魔力天赋的施法者, 本身就是最珍贵，却也是最廉价易得的魔力源。
听完棘的分析，安妮丝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有这样一位高阶的传统法师在实验室里，就像多了一面镜子，可以帮助她快速理清所有的思路。
“既然已经想明白魔力源的本质是一个启动转化输出的「开关」，那为什么还要将思路局限在蕴含强大魔力的「珍稀素材」上呢，棘？”
安妮丝站起身，走向了书桌的另一岸，在桌面上铺开了一幅巨大的羊皮纸卷。
这是从终暮法师塔的观测数据中复制下来的魔素地图，从中可以看出大致的地脉流向，以及多重「元素界」与主世界位面接触汇聚的周期规律。
“终暮法师塔被建立的缘由就是储存与转化周边汇聚的魔素，而我计划以此为中心，再构建出几个连结节点，覆盖整个临水镇的范围。”
安妮丝在魔素地图上画出了几个关键节点，而后与终暮法师塔的位置形成连线。
她再度顺着地脉勾勒了几笔，棘终于回过味来，这竟然是一座巨大的法阵，还是根据此前推导的原理，经过局部拆解后，又能按照各自功能拼装在一起的完整魔法阵。
每一个节点都可以独立运作，连结在一起后就会形成一道整体，这个法阵虽然被放大了无数倍，但功能其实单一明了——只有储存魔力这一项而已。
这相当于将节点覆盖的区域都笼罩在了一个特殊的魔素能量场内，只要能与节点连接，就能引动其中储存的庞大魔力流。
安妮丝还给这个结构留下了之后增改的空间，只要在符合地脉流向的位置上建立起新的节点，未来甚至不光是临水镇，可以将整个诺安领，乃至更大的区域都纳入其中。
储存魔力的符文结构很早就被发现解明了，但至今在主流魔法界中都不怎么受关注，最大的原因就是效率问题。
这是一个大多数施法者都能绘制的低阶法阵，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将空气中逸散的游离魔素搜集凝聚起来，储存在镌刻法阵的魔法素材之中。
法阵的规模越小，镌刻的素材魔导性越低，则储存的效率也更低。
这就让储存魔力的法阵功能变得本末倒置。
即使用便宜的素材构筑出足够大也足够完整的储魔法阵，施法者就会彻底失去灵活性，必须像蜗牛背着壳一样随身携带着冗长多余的施法结构，才能及时发挥功效，得不偿失。
而如果需要使用高阶的魔法素材来储存魔力，那施法者为什么不直接使用这份素材完成更高阶的魔法？
如果没有合适的魔法素材，就只能将法阵设置在魔素浓郁的区域，一旦离开地脉之类的天然魔力焦点，储魔法阵也就完全失去了使用价值。
迄今为止，这类储魔法阵唯一的使用场景，就是伴随着城市级魔法护盾这类超大型复合环域魔法阵而建立的蓄魔池。
即便是这样法阵运转效率也有些不堪入目，遇上突发情况还得召集城中的魔法师们一起成为释放护盾的魔力源。
但安妮丝的设计却从拆解性入手，将储存魔力的节点设置为魔力焦点上独立运转的设施，而后以终暮法师塔为中心，将整个区域的地脉作为镌刻法阵的载体，达到难以想象的庞大魔力储量上限。
即使日常吸收转化地域游离魔素的效率很低……不，吸收了转化储存符文列阵的特性后，储魔节点的效率并不会低，从临水镇到终暮大森林的区域魔素浓度本就高于其他地区，而不久之后这里还会迎来魔力的潮汐。
一旦储魔节点之间形成共鸣，接住了魔力潮汐狂乱暴风雨的考验，这座以城市地脉为基底的巨大储魔法阵……
棘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联想，而安妮丝微笑的神情像是在说他猜得没错。
“假设……殿下的想法能够顺利实现，那么这座储魔法阵聚集的魔力，的确能代替任何珍贵的施法素材，成为构筑几乎所有环域魔法阵的魔力源。”
棘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慢慢开口说道。
“但是殿下要如何解决魔力天赋带来的差距？不同的施法者绘制的魔法阵无法相互拆解组合，甚至因为储魔法阵的加持而更容易发生魔力聚合，带来不可控的燃烧爆炸毁灭……”
棘的声音顿了顿，望着安妮丝带着笑意的眼睛，他已经意识到了答案。
依靠数学的计算……
诺安的领主从一开始就在致力于推广这套能被任何人学习掌握，在同样的公式中得出同样标准答案的法则。
现在，棘终于明白她的用意了。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棘。”安妮丝说着，用羽毛笔在魔素地图上画了个标准的圆。
她在绘制过程中以直笔为圆心，构筑了一个简易的圆规，因此徒手画出的圆也非常规整。
“在确定绘制工具、镌刻载体、以及半径长度的前提下，所有人绘制的圆都会是同等的大小，数学可以计算出的确切答案，也是我们能够拆解法阵与符文阵列的基础。”
“我们需要对已经解明的魔法设置一些标准化的接口协议……包括使用符文的种类、魔力密度、路径规格、载体素材等等，而后统一接入储魔法阵的魔力源。”
安妮丝说道：“过往需要由高阶魔法师构筑法阵，释放魔法的模式或许会被彻底改变。”
“只要能够完成对应环域魔法的拆分解析，计算出标准的符文排列路径与载体素材，再通过储魔法阵作为魔力源进行激活启动，同样能完成整个施法过程。”
“这样一来只要是在魔力源的覆盖范围内，就能建造出与矮人熔炉相似的各类魔法设施，而启动与维护运转这些设施甚至不需要拥有魔力天赋的魔法师，任何受过相关教育，懂得简单魔法原理的普通人都可以做到。”
听到这里，棘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像是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心头，感觉手脚末端都微微发麻，甚至让此前躲回后腰里的猩红睡莲都有了反应。
他用力咽了咽喉头，才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兴奋在微微颤抖。
作为一个独自探寻魔法之途上百年的高阶魔法师，他从安妮丝的描述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潜力，足以颠覆主流学界目前对魔法的一切定义与概念。
一个任何人都能使用魔法的世界。
诚然这其中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风险与问题，比如人手的缺乏。
按照安妮丝的构想，诺安不仅缺少像她一样熟练运用数理能力理解魔法的人，也缺受过相关教育的普通人，目前算上棘跟终暮法师塔的所有学徒，满打满算也不到四十人。
现在够解析的魔法种类也非常有限，基本局限在元素三环域的中低阶魔法上，很难涉及白银之环与黄金之环，更别说再往上的高阶魔法，所花费的解析时间也会成倍增加。
还有储魔法阵节点的建立与接入标准，如何杜绝心怀不轨的使用者染指塔内储存的庞大魔力等等……
但这些问题都不影响棘眼下的心情，他仿佛终于瞥见了倒映在那双湖蓝色眼睛中，前所未有的世界的一角。
半精灵魔法师深深吐了口气，借此平复自己的心绪，他腰间猩红的花朵冒出了一点花瓣，随后又乖乖缩回了原处。
“虽然已经感慨过很多次，但我依旧想要说，殿下的想法真是令人惊叹。”
棘看向了书桌上铺展开的魔素地图，目光落在距离临水镇最近的一个储能节点上，继续说道：“那么，先从最紧要的任务开始吧，殿下心中已经有计划了？”
“嗯……储能节点的符文结构还需要更详细的设计，建造也会耗费相当数量的水泥，先将终暮法师塔的储能结构改造一下，作为第一座节点来使用吧。”
安妮丝摸了摸下巴思考道，“利用这座节点建立起能大批量高温生产水泥的设施，以此为基准吸取经验，再建造锻铁设施，之后再考虑建造更多的储能节点。”
“希望在魔力潮汐到来之前，我们至少能完成终暮法师塔之外，两个储能节点的建造。”
安妮丝抬起头，说道：“如果我的计算无误，这些储能节点的设置也能帮助我们构筑城市级的魔法护盾，确保临水镇平安度过魔力潮汐。”
这些能够独立运作的储能节点，大部分都是参考终暮法师塔内部的符文列阵来设计的，共鸣的原理更像是经过安妮丝本土化改造后的缩小版。
她还需要更多关键参数作为设计的参考，这样一来，储能法阵的结构也能为城市级魔法护盾的展开与维护提供能源支撑。
算起来雪獠接过任务后，已经离开临水镇十数天了，也快要到「维克托」预计回归的时候。
希望作为探索终端的影狼，能从「终暮之城」的遗迹中带回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第34章 建设计划 「诺安魔能塔阵」与水泥厂开……
安妮丝将涉及诺安全域的魔力储存阵列建设计划命名为「诺安魔能塔阵」。
确定之后首要的发展目标后, 安妮丝首先去了终暮法师塔，使用塔内的符文列阵与「维克托」的系统进行辅助演算，并构筑出最重要的中心储能节点。
初期建设计划预计需要完成两座节点魔能塔，加上作为枢纽的终暮法师塔, 才能完全覆盖临水镇及其周边地区的范围。
终暮法师塔的改造完成得比预计更加顺利。
作为转化储能列阵技术的来源, 法师塔本身就已经具备完整的储能结构, 且建立的地点正正位于地脉的主流与多个「元素界」魔力焦点上。
安妮丝将改造的重点放在了处理这些储存魔力的传输效率上。
这个世界的相关领域还完全是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对象, 安妮丝便依据终暮法师塔的储能效率, 以及预计设施的消耗量来进行估算。
在「维克托」的辅助演算下, 她将释放一次标准低阶魔法「小火球术」所消耗的魔力量视作一个基本单位, 定义为1玛纳（mana）。
这个必须拥有魔力天赋，以及完整法阵构筑能力才能释放的简单低阶魔法，也是洛恩皇家法师协会规定的基础魔法之一。
想要从法师学徒升阶成为正式的施法者，法师协会的考核中一定会出现「小火球术」。
同时这也是早在文明形成的初期, 就被包括人类在内的智慧种族所掌握的几个魔法之一, 对文明的发展有着划时代的巨大意义，也被人类视为掌控并使用魔力的标志性事件。
而后，安妮丝单位时间一息之内通过符文列阵与法阵的魔力流强度, 定义为描述魔力传输效率的基本单位「灵流」, 1灵流=1玛纳/息。
以此为基准，目前终暮法师塔内能够储存的魔力量大约在十万玛纳往上, 其中的数值波动取决于地脉流向的变化。
在魔力潮汐地脉剧动的时期, 以及「元素界」与主世界产生交集的特殊季节, 法师塔内的储魔量还会进一步增加。
借助地脉流动的方向，作为枢纽的法师塔能覆盖方圆数百米左右的范围，这是魔力传输目前能达到的极限。
只要在这个覆盖区域内设置标准规格的符文法阵, 再将魔力源接入法师塔的储魔枢纽，就能顺利启动法阵，实现对应的魔法效果。
魔力源的作用主要在于启动与激活，而后符文法阵的运转消耗并转化自然魔素来维持，这是储魔枢纽的另一个作用。
在激活魔力源的同时，提升传输覆盖区域内魔素浓度，也能作为被消耗魔力的一部分。
单位魔力量与传输效率这些概念，很早就已经存在于安妮丝对魔法的理解里。
在同阶魔法师通过强大的魔力天赋构筑高阶法阵时，安妮丝的天赋展现在几乎无师自通的明白了这些概念，并将之运用在对符文法阵的计算上，以此用有限的魔力源来维持施法，并实现复合环域的高阶法阵。
在终暮法师塔进行大量的演算后，安妮丝为储魔法阵对外“接口”设置了多重保障权限，计划先保持两条固定50与100灵流的魔力传输阵列，用作即将开工的水泥厂与钢铁厂的建设。
在构建新的魔力设施的同时，安妮丝将各种新的定义与概念，以及演算过程都完整保留了下来，作为对法师学徒们授课的一手资料。
包括阿雅女士在内，大部分法师学徒都对数理计算适应性良好，这与安妮丝最初预计的一样。
不具备魔力天赋也能在法师塔中学习魔法知识的人，本身就拥有良好的数理天赋与抽象思维，否则很难全凭想象来理解魔力传输与法阵构筑的概念。
诺安的领主为此忙得快要分身乏术了，恨不能直接凭空多出成百上千精通数理掌握魔法理论的壮丁替她干活。
在思考这个可能性的时候，「维克托」给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案，告知安妮丝可以分批与需要学习的人结下契约——将他们都设置为子系统的「开拓小队成员」，直接由「维克托」将现有的知识灌入脑海。
安妮丝认真考虑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有执行「维克托」的提案。
技术的发展带动文明整体的进步，是需要夯实基础循循渐进的。
开动脑筋学习掌握了新的知识，明白其中的机制与原理，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技术，才算是真正落在了实处。
通过「维克托」的脑内灌输，短时间内的确可以增加许多可用的人才，却会给未来埋下巨大的隐患。
根据历史的经验，人类或者说大部分能够思考的智慧生物，会如何面对从天而降难以解释的事物与知识？
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将此视为「神迹」，认为是神明的造物与恩赐，以此延伸出一系列宗教与信仰的问题。
不需要思考与学习就凭空出现的技术，会让文明产生依赖的惰性，安妮丝可不想在自己的地盘上再搞出一个「永曜圣廷」来。
阿雅女士的情况已经是特例，她是作为法师塔主人，因为终暮法师塔的联系，一并被「维克托」纳入了子系统中，再加上「兽语魔女」的天赋，才能顺利接收并理解这些新知识。
而雪獠那边安妮丝也在小心控制信息的流动，以保护影狼不算坚韧的精神域。
她深知自己眼下的举动，已经为诺安的魔法技术发展装上了火箭助推器，那么让本地人充分学习并掌握相应的知识后再进入建设工作，就是她必须要遵守的底限。
想明白这一点后，王女殿下只能进入了任劳任怨模式，废寝忘食辛苦好几日后，终于将魔能枢纽的运转系统按计划搭出了基本的框架。
接下来就是更重要的实践环节，安妮丝将目标放在了水泥厂上。
领主城堡内还有不少燃素白石的储量，都是往届书记官准备用来扩建城堡的材料，从灰沙河中采集河沙也不困难，这是现阶段临水镇内唯一不缺原材料，只需要改进生产工艺就能立竿见影提升产量的产品。
新建水泥厂的地址选在了灰沙河岸靠近终暮法师塔的方位，方便河沙运输的同时，也能保证魔力源的供应。
煅烧水泥的设施需要长时间保持高温环境，还得预留出混合配比原材料，以及煅烧后的干燥装配处理。
安妮丝很擅长符文列阵与魔法原理的演算，对工坊设施的实地设计却不怎么在行，毕竟王女殿下此前的人生中，也没有经历过带队建造新设施的情景。
更何况水泥厂的功能与面积都与这个时代的常规建筑全然不同，临水镇内有点经验的泥瓦匠也帮不上忙。
最后安妮丝只得根据「维克托」的演算，自己画了一张简单的设计图。
水泥厂的本体应当采用成块的燃素白石来建造，这是天然抗魔抗高温的建筑材料，可谓是给高温煅烧环境的设施量身打造。
除此之外，安妮丝也拿不准具体的过程，绘制完设计图后就亲自去了选址处，根据实际情况修改。
她还从终暮法师塔里带上了几个帮手，帮忙进行实地测算，都是在近期授课中表现良好的法师学徒，其中就有之前同行过的莉莉娅与爱拉。
奥莉薇娅提前发布了泥瓦石匠的招募令，领主的招募向来是临水镇内的香饽饽，不仅酬劳结算得及时，干活时一般还会管饭，大家都愿意积极响应。
这一波招募，临水镇内拥有建筑经验的工人基本全都在这里了，安妮丝与领头的石匠简单交流了一番，而后把莉莉娅跟爱拉介绍过来。
要把图纸上的内容一点不差地实际建造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关于魔法符文阵列的绘制，整个施工过程需要两位法师学徒全程监督，必须确保关键的节点都与设计图完全一致。
这份厂房设计图中，不少细节都是两人亲自参与计算的，让她们参与水泥厂的建造，也还是一个难得宝贵的实践机会。
安妮丝拿出了图纸，她打算采用平面坐标系等比放大的方式，在水泥厂底部绘制放大数倍的高温魔法符文列阵。
爱拉是完成这个任务最好的人选，她可以用兽语魔法召来自己的飞禽搭档，同步视觉后从空中俯瞰所有的工程，确定关键节点都落在正确的位置上。
初步分配完完建造任务，安妮丝在招募来的泥瓦工与石匠人群中看到了两个让她意外的身影。
那是两个身形壮实的矮人，其中一个正是不久前才见过面的年轻铁匠托尔加·焰心。
“托尔加？”安妮丝主动叫住了他们。
“安妮丝殿下！”混在人群中的年轻矮人铁匠看上去很是局促，见到安妮丝后顿时一副得救了的表情，连忙朝这边走了过来。
安妮丝很是好奇，继续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奥莉薇娅发布的招募令应该是针对泥瓦匠与石匠的才对。
“我们……”托尔加挠了挠头，看向了身边另一个矮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希芙拉·焰心，她也是一位优秀的工匠，我们希望能加入殿下此前所说的炼铁设施……！”
在安妮丝离开铁匠铺后，托尔加始终对她最后的话辗转反侧，等了许多天后终于等到了领主城堡招募工匠的消息，便急匆匆跟妹妹一起来报名了。
哪知到了地方才发现招募的是石匠，大家的第一步工作是将燃素白石切成合适堆砌的形状，他正握着铁锤在原地尴尬呢，还好安妮丝殿下亲自到工地这边来了。
第35章 一份图纸 这一回轮到王女殿下露出惊讶……
安妮丝从年轻矮人窘迫的神情中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不由得笑了笑，随后看向了托尔加身边的女性矮人。
她也还很年轻，有着跟父亲与兄长一样的灰色长发，扎成了两条漂亮利落的麻花辫垂在肩头, 见到安妮丝后, 神色间也带上了些紧张局促, 十指紧紧绞在一起, 躲在托尔加身后偷偷看向了王女殿下。
安妮丝注意到她从胳膊到手臂的位置, 与壮实的体型相比看上去要瘦弱许多, 一双小手显得尤为秀丽灵巧, 指甲圆润健康, 没有一处老茧或是伤疤。
单就手形而言那不像是矮人的手，哪怕以人类的标准来看也是很纤细灵巧，适合从事精细手艺活的那一类。
王女殿下对希芙拉露出了微笑，矮人少女的眼神顿时亮了亮, 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
托尔加跟希芙拉这么积极是好事, 矮人铁匠或许不太熟悉堆砌碎石的活儿，但他们一定很了解高温的锻炉要如何修建。
安妮丝让两个矮人来到了临时搭建的工地指挥处，在桌面上铺开了水泥厂的设计图。
这份图纸跟托尔加过往经手过的所有设计图都不一样, 矮人工匠们在进行实地建造之时也会绘制图纸, 但那只是简单的提示而已，具体能做出什么样的成品, 还得看具体经手工匠的经验与锻造水平。
然而安妮丝殿下绘制的这份图纸, 却像是要把所有细节都拆解开来, 连最细小的部件都进行了详细的尺寸标注，还特地注明了建造时需要注意的细节。
托尔加甚至产生了一些错觉般的想法，只要是能看懂这份图纸的工匠, 哪怕从未经手过类似的工程，也能顺利按照图纸把活儿顺利做出来。
看不出来安妮丝殿下身为高阶魔法师，在工程设计图上的造诣也很是了得。
“我想让你们也看看中间这部分的设计。”安妮丝用手点了点图纸中段。
“制作水泥需要高温煅烧，温度必须要达到能融化铁水的程度，以此为中心，我根据制作步骤将水泥厂设置为四个分区。”
“从混合燃素白石与河沙的原料准备区开始，这里是最关键的高温煅烧区，完成后的干料送入研磨区制作成细粉，最后统一进行干燥装块，方便运输与储存。”
安妮丝在原料准备区内设置了低阶的风系魔法阵，按比例对原料砂粉进行均匀混合，而后送入高温煅烧区，在这里烘烤成型后进入研磨区。
研磨区内则是交错分布的两道低阶风系魔法阵，利用风压差将熟料都碎成齑粉。
成品储存区里则是阿雅女士提供的建议。
临水镇目前的条件还难以制作合适的砂粉容器，因此只能从运输需求本身来考虑，采用了一种低阶复合环域魔法「凝滞术」。
这是中阶魔法塑能之手的简化版，能将散乱的小颗粒凝聚成设置好大小的规整形状，等到魔力自然逸散消失后就能恢复原状。
低阶魔法的解析已经完成，这几个区域的符文法阵绘制工作也在有序展开，安妮丝对高温煅烧区的设计还有些拿不准，因此放在了最后阶段动工。
托尔加在王女殿下的介绍中看懂了图纸，整个人还处在惊叹的情绪中。
制作水泥的工序并不复杂，只要记住所有的步骤，并拥有高温煅烧的环境，一个普通的石匠稍加培训就能熟练完成。
但安妮丝殿下标注的工序，显然不是为一个石匠而设计的。
如果水泥厂能按照图纸顺利运行，那么需要工匠们完成的部分就只有将原料灌入准备区，以及查看并运输储备区里的成品而已。
这些工作甚至不需要专业的工匠，经过培训的普通平民就能完成。
而经过拆解拼装后的水泥厂，就不会再被单人的经验与手艺水平限制产量了。
只要原料足够多，高温煅烧区像这样一直不停息的燃烧……水泥厂内产出的「水泥」会达到一个非常惊人的数量。
托尔加敏锐地察觉到，这套流程不只是用于建造水泥厂，也能适用于所有经过合理拆解设计的「工厂」，包括他心心念念的钢铁锻造厂。
如果能有这样一座永不停息的巨大熔炉，时时刻刻吞入原铁矿炼制成铁水，最后吐出成品的钢铁锭，而不需要专业的铁匠亲手操作的话……
托尔加仿佛看到了一头堪比火龙伊格尼图斯的钢铁巨兽，向他喷吐出灼热的鼻息。
他难以形容自己的震撼，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困难，只是此前从未有人，尤其是像安妮丝殿下这样拥有广域的学识而身居高位的领主大人能想到这一点，并迅速付诸实践。
而实现这一切的关键，就是这份「精确」的设计图。
所有的步骤都被拆解计算，得出的结果都是能被反复验证的数字，无论拿到这份设计图的人是平民还是贵族，是拥有魔力天赋的魔法师还是普通人，看到的内容与能够完成的作品都是一样的。
这样一视同仁的「精确」，托尔加只在自己的妹妹希芙拉身上感受过，他忍不住看向了身边的矮人少女。
希芙拉同样很擅长精确的设计，只是经过故乡的遭遇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这份「赐福」了……
希芙拉并没有注意到哥哥的目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图纸，完全沉浸在了王女殿下的解说中。
她的魔力天赋非常普通，只能勉强完成感知，并使用一些低阶的火系魔法，因此并不擅长设计与拆解那些复杂冗长的魔法阵。
但没有人比希芙拉更了解熔炉的构造，安妮丝殿下在图纸中对高温煅烧区的构想，完全印证了她此前未能完成的一种熔炉设计的方向。
让工匠的手艺与熔炉的形状，不再成为限制产量的桎梏！
在安妮丝解说高温煅烧区域时，希芙拉忍不住提起了羽毛笔，在备用的羊皮纸卷上勾画起来。
“如果殿下想要的是能够长时间维持相同温度运转的巨大锻炉，那么开口部分采用活动的结构更好，在这里拆解出一个缓冲的区域，方便出现故障时工匠们进入维修。”
“还有刻画法阵的位置，在锻炉上的部分或许用火元精镶嵌关键魔力节点更好，燃素白石的魔抗性在这里反而会降低传导的效率……”
希芙拉边说边画，很快就在图上增加出了对应的拆解结构。
安妮丝看到了矮人少女画出的图样，这一回轮到王女殿下露出惊讶的神情了。
希芙拉在图纸上新增的结构完全符合安妮丝的设计，并效仿原图画出了细致拆解的部分并计算出了对应的数据，根本不需要更改就能直接加入应用。
她绘制的图形线条非常精准，两道平行直线能画得笔直，正圆形与三角形交叠的角度也完全符合数理运算的结果，充满了精准的规律感。
图纸上大部分结构安妮丝也是使用工具，并在「维克托」的校准下才得以完成，希芙拉却是空手描画就达到了同样的精度。
矮人少女甚至理解飞快地理解了把储能法阵作为魔力源使用的概念，并提出了一些改进，建议将锻炉上刻画的符文列阵的关键节点换成燃素白石内部包裹的火元精。
安妮丝让「维克托」进行了快速的验证运算，发现这样改动会增加一些建造成本，但大大降低了后续的维护难度，让整个法阵的运转变得更加稳定，也增加了锻造区域的整体使用寿命。
像火元精这样的高阶魔法素材，不光只是能提供魔力源，本身也是非常优秀的传导素材。
用这样的方式镶嵌在魔力节点上的火元精，不会作为耗材使用，而是加速火元素的高温传导，提升锻造稳定性的载体。
安妮丝把设计的重点放在了高效节能且造价低廉的方案上，这倒是她的思维盲区了。
她看向了语速越来越快，瞳孔中仿佛冒出灼热火光的矮人少女。
希芙拉此前没有表现出任何数理上的精通，也没有学习过这样的绘图方式，她的改变是在看到并理解了这张设计图后发生的。
这不是自身本来具有的学识，而更像是一种高位魔法产生的认知改变，或是某些作用于血脉的特殊「兽纹」型的魔法符文，就像「兽语魔女」的天赋的理解能力一样。
希芙拉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想法，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了王女殿下的沉默，一腔热情顿时都被忐忑与惊恐给浇灭了。
“对、对不起……安妮丝殿下，我不是故意要对您的图纸指手画脚……”
希芙拉的声音越说越小，眼中流露出快要化作实质的懊恼。
她又搞砸了……好不容易才让哥哥答应带她一起来参加领主大人的招募，她却忍不住自己这该死的表达欲。
明明已经坚持了快七年，没有使用过这份来自火龙至尊的「赐福」了。
……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赐福，而是给与焰心一族的诅咒。
七年前她不知天高地厚，在天火圣锻大典上发动了这份「赐福」，最终害得整个氏族被卡扎德罗驱逐，所有人都失去了故乡。
如今同样的情景再次上演，她又一次当众忤逆了上位者的想法。
然而这份设计图纸是如此的精妙，希芙拉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画出新的结构时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赐福」的状态。
她还想要与画出这份图纸的人进一步交流，想要看看这图纸上描绘的钢铁巨兽，是否真的能平安降临于现实。
第36章 火龙的赐福 分明是所有工匠梦寐以求的……
矮人少女惶恐的连连道歉, 眼看就快要哭出来了。
她眼底灼热的火焰霎时间熄灭了个干净，与刚才那个分析图纸结构的灵动模样判若两人。
托尔加本能地护在了妹妹身前，却又觉得不应该与领主大人起冲突，握着铁锤的手有些无措地紧贴着胸口。
安妮丝微微笑了笑, 看向了惊弓之鸟般的矮人兄妹, 说道：“不用紧张, 是我邀请你们一同讨论图纸上的设计, 希芙拉的建议很有参考性。”
她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 继续说道：“不过希芙拉的情况似乎有点特殊……刚刚那是「火龙的赐福」？”
安妮丝回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她的哥哥第一王子埃尔顿·谢洛斯, 素来以精湛的武艺闻名于王都, 成年之时便继任了白龙骑士团第一军团长的荣耀。
埃尔顿王子的骑士团与他一样有着精湛的武艺, 并配备了最精良的装备，是洛恩王国最强大的尖兵，骑士团所有的军备武器铠甲，都出自卡扎德罗著名矮人铁匠之手。
安妮丝记得那是卡扎德罗十二氏族之一的「铁颚氏」。
其族长在赢得天火圣锻大典后获得了火龙的赐福, 拥有空手捏碎钢铁的巨力, 因此打造军备的效率是寻常矮人铁匠的数倍，只用了短短几年就完成了埃尔顿为白龙骑士团提交的订单。
火龙的赐福并不只是熔炉中那一缕永不熄灭的龙息，更是伴随「龙裔」血脉觉醒的特殊工匠技艺。
能够坐上十二氏族之位的矮人, 都是曾经在天火圣锻大典上获得过火龙赐福的龙裔血脉, 因此安妮丝才有了刚才的猜测。
只是不知道「焰心」氏族遭遇了什么，才会离开卡扎德罗流落到临水镇来。
安妮丝并不想贸然触碰矮人们的创伤, 不过必要的时候她还是希望知晓原委, 以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新生活。
托尔加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又看了看似乎没有生气的王女殿下，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您说的没错，那的确是伊格尼图斯至尊给予焰心一族的赐福, 名为「细腕」。”
听到这个特殊的词汇，希芙拉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纤瘦的胳膊，失落地垂下头来。
托尔加挠了挠后脑勺，他倒是不觉得家里过去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毕竟他们从未对外隐瞒过来自卡扎德罗的氏族之名。
“我们「焰心」氏族原本是卡扎德罗十二氏族中最古老的一系传承，我们的先祖在三百年前赢得了天火圣锻大典，获得了火龙的赐福「锻造之手」，也就是现在「铁颚」氏族所拥有的赐福。”
安妮丝略感意外，原来火龙的赐福不是跟随血脉传承的能力，相同的赐福也有可能出现在不同的氏族里？
像是看出了王女殿下的疑惑，托尔加解释道：“伊格尼图斯至尊只会同时赐予世间十二道祝福，这也是矮人十二氏族议会的由来。”
“火龙的赐福不只有十二个种类，但至多只会同时存世十二个，受到赐福之人会从十二氏族的后裔之中随机觉醒，每一届天火圣锻大典上取悦至尊的作品锻造者，也有机会获得一个赐福。”
安妮丝从这个独特的制度中，敏锐地品出了一丝权力交汇的腥风血雨。
因为火龙伊格尼图斯的喜好，矮人们一直维持着「天火圣锻大典」的习俗，在祭典上为锻炉的守护神献上凝聚心血的作品，以此取悦至尊获得赐福。
矮人的十二氏族可以说就是建国之初获得「火龙赐福」的十二位大工匠的后代血亲，拥有火龙赐福的工匠，在卡扎德罗也意味着权力的象征与继承的保证。
火龙的赐福有一定几率会随机出现拥有天赋的后代之中，但也有可能出现十二氏族的后代没能同时继承十二种赐福的情况。
如果这时候恰好有新的工匠在天火圣锻大典上获得了火龙的青睐，获得了至尊的赐福，毫无疑问会对十二氏族的权力结构造成冲击。
拥有赐福的氏族会得到进入十二氏族议会的机会，而没有觉醒赐福后代的氏族，在议会中的地位就此摇摇欲坠。
焰心氏族面临的或许就是这样的困境。
托尔加垂下了目光，说道：“在上一位拥有赐福的先祖过世后，焰心氏族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赐福的工匠诞生了，我们在氏族议会中的话语权越来越低，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终于得先祖庇佑，我的妹妹希芙拉出生了，她正是我们期盼已久的，带着火龙赐福而生的工匠。”
本该是举族欢欣的事，但提及这一点时，托尔加与希芙拉的神色都很难过。
“但是谁也没想到，希芙拉获得的赐福是「细腕」……”
托尔加又一次看了看妹妹，而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大约是目前为止出现过的所有赐福中，最不受关注的一个，因为继承者的双臂会失去力量而提升灵巧性，专注于精细加工的手艺，无法再抬起铸铁的重锤。”
对于以锻炉建国，更以铸铁工艺举世闻名的卡扎德罗来说，无法锻铁的矮人根本称不上是「工匠」，只能算是三流的手艺人。
绝境之中好不容易等来赐福工匠的「焰心」氏族，处境却没有因为希芙拉的出生而有所改善。
“虽然没能获得赐福，但老爹依旧是卡扎德罗排得上名的优秀铁匠，七年前我们精心准备了在天火圣锻大典上献给伊格尼图斯至尊的作品，希望能借此获得新的赐福……”
希芙拉的头越发低了下去，像是不敢再听哥哥继续说下去。
“但是伊格尼图斯至尊没能看上老爹献上的作品，那一届大典中甚至没有任何一件作品取悦到了在岩浆中苏醒的火龙至尊，氏族议会认为卡扎德罗必须迎来改变，并为此召开了技术变革大会。”
“希芙拉在变革大会中提出了对熔炉的改造方案，她也认为钢铁锭的产量不应该被熔炉的质量与工匠的手艺所限制。”
“卡扎德罗应该借用赤岭火山的魔力焦点，来点燃作为国土地基的宏伟熔炉，这样就能将钢铁锭的产量提升到满足全国所有工坊所需，国内甚至不需要再开设小型的锻铁作坊……”
托尔加没能说完，安妮丝却能猜到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希芙拉的想法对卡扎德罗现有的生产方式而言，堪称是跨越时代的先进技术，安妮丝已经从中看到了一些以魔力为源工业革命的影子。
赤岭火山是火龙伊格尼图斯的诞生之地，拥有整个大陆与「火元素界」最为接近的魔力焦点，可谓是天然的巨型熔炉。
如果能妥善利用这份灼热的能量，加上赤岭山脉丰富的矿藏资源，卡扎德罗甚至能一跃成为掌控大陆钢铁锻炼产量的中枢。
然而激烈的技术变革，往往也伴随着时代巨大的阻碍。
希芙拉提议的技术改革，完全改变了卡扎德罗现有的资源运转分配模式，让大量技术平庸的铁匠失去锻炼钢铁的意义，更是动了议会中那些掌控国内钢铁产量氏族的蛋糕。
如果变革的提议者没有在议会中力排众议的绝对权势，那她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在各方面产业技术几乎是一张白纸的诺安，身为领主的安妮丝也得在驱走永曜圣廷这些潜在反抗势力后，才得以大展手脚推进各种技术改革与建设。
对于本就在氏族议会中岌岌可危的「焰心」氏族而言，希芙拉的提议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来殿下也猜到了……希芙拉的提议激怒了氏族议会，以及卡扎德罗国内的许多铁匠，反对焰心氏族的声浪越来越高，甚至一度将我们视为圣锻大典上无法取悦火龙至尊的元凶。”
“我们在卡扎德罗越发举步维艰，最终老爹决意带着我们离开了故乡。”
托尔加慢慢说完，看向了诺安的领主，“……这就是我们来到临水镇的缘由。”
安妮丝默然，难怪希芙拉刚才会表现得那样惶恐。
在矮人少女的视角看来，大约都是因为自己不中用的赐福天赋拖累了整个氏族，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在氏族议会上提出了错误的建议，最终害得父亲与哥哥一起流落他乡。
如果诺安的领主也因为她的提议被触怒，矮人们或许又要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落脚处了。
安妮丝拍了拍托尔加的肩，感谢他愿意过往的一切都告诉自己，而后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矮人少女。
无论希芙拉怎么想，至少多尔甘老爹没有因此怪罪过自己的女儿，在安妮丝造访铁匠铺之前，矮人铁匠甚至已经做好了再一次举家迁徙的准备。
“希芙拉，这个问题我希望由你自己来回答我……「细腕」的赐福效果，应该不只是精细加工这一条，对吧？”
闻言矮人少女抬起了眼睛，在安妮丝的注视中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是的，只要能理解工艺制作的原理，并且原材料能够承受得住，我就可以加工出对应的物品，哪怕是非常细小精致的东西，这就是「细腕」的效果……”
“但是我认为这只是表面上的效果，其中「能理解工艺原理的部分」，才是「细腕」真正的赐福。”
听她这么说，安妮丝心道果然。
龙裔级别的赐福，起码也得是「魔女印记」那个等级的特殊符文，甚至会牵涉到一些规则概念级的魔法效果，而这个时代的人们尚且没有足够的知识开发出这些符文的真正用途。
就像阿雅女士的「兽语魔女」，此前只能作为低中阶驭兽沟通的魔法来使用，而其真正的能力在于快速理解精神域中所有陌生的回音。
即使是由安妮丝直接灌注的，全新而晦涩难懂的知识，她也能借助天赋能力很快理解消化。
希芙拉的「细腕」赐福也是同样，她甚至能理解自己从未见过的建造知识，并迅速在脑内完成解构分析，效率堪比「维克托」十之二三的算力。
换言之，只要是希芙拉能够看得明白，并且拥有合格原材料的技术，她就能顺利实现制作出来。
这简直是生产领域所有工匠梦寐以求的神技，尤其是在理论发展高于现实技术的情况下。
卡扎德罗那帮矮人居然会认为「细腕」不如「锻造之手」方便打铁，简直是暴殄天物。
力气再大的铁匠，在真正以非人力能源驱动的机械面前，锻造效率也会低得不堪一击。
第37章 新的契约 她会是诺安未来的大工程师。……
希芙拉却对此毫无信心。
与这个时代普遍依靠自身魔力天赋来构筑法阵, 释放魔法的法师们一样，希芙拉也只会依靠自身能力来使用「细腕」的赐福，因此能完成的作品并不多。
她的天赋魔力容量相当一般，即使明白了一些高阶法器所需的魔法符文, 也没办法靠自己完成附魔的过程。
火龙的赐福让她的手臂肌肉力量大幅度减弱, 更适应精巧的加工, 因此即使明白了锻造铁器的原理, 她也难以举起重锤, 亲自完成整个淬炼过程。
希芙拉为此想出了改造熔炉, 彻底解放人力炼铁的方式, 却又因此触动了其他矮人氏族的利益, 导致焰心氏族被驱逐出了卡扎德罗。
她再也不敢贸然使用自己的能力，至今为止这份「赐福」为她带来的屈辱与伤痛，远远超过了她能用「赐福」完成的作品。
希芙拉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工匠，因为她既没有做出过令人满意的作品, 也不能依靠自己的手艺来讨生活。
哪怕来到了临水镇, 家里人也是依靠老爹与哥哥的锻铁技艺，才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听完希芙拉的叙述，安妮丝又详细询问了她「细腕」的赐福能够达到了极限精度, 得到的数据让王女殿下感到震惊。
希芙拉曾经在堪比头发丝粗细的铜丝载体上完成过雕刻, 也曾按照图纸制作出等比缩小上百倍的秘银模型。
如果观测手段能够更进一步，她的徒手制作精度或许还能进一步提高。
别说是卡扎德罗那些不识货的矮人铁匠, 就连希芙拉自己, 也还没意识到这份赐福真正的潜力。
在安妮丝看来, 希芙拉所担心的问题都可以通过使用外部工具，以及学习更专业的知识来解决。
就像终暮法师塔正在努力研究的方向一样，如果缺乏魔力天赋进行附魔, 那就采用替换魔力源的方式来构筑法阵。
如果自身的肌肉力量难以挥动铁锤进行锻造，那就想办法制造出不需要挥动铁锤，也能完成淬炼的办法。
事实上希芙拉的能力已经在往这个方向进化了，她在看到新的设计图，理解新的知识之时，本能地进行了针对自身能力可以达到极限的技术改进。
只要能理解设计原理，且达到制作条件，就能顺利制作出成品的「细腕」赐福，就是这么堪称bug的技能！
安妮丝已经能够想象，等到希芙拉学习更多与制造工程相关的知识，了解更多工具的运作原理，再通过数理计算拆解出的魔法符文，接入储魔法阵的能源代替魔力源，解决最后一个魔力天赋不足的问题后，她会成长为一个怎样优秀的大工匠。
那时候的希芙拉可不只是能做出几件优秀个人作品的「工匠」，而会成为诺安最优秀的「工程师」。
安妮丝看向了忐忑的矮人少女，对她伸出了手，说道：“希芙拉，我希望能以诺安领主的身份，正式向你提出长期雇佣的请求。”
“我想要雇佣你担任诺安的工业部长，负责完成领地内的生产订单……不过初期阶段应该大部分制作需求都会来自领主府，由我亲自下达。”
原本在等待领主裁决的矮人少女，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安妮丝殿下……我、我恐怕难以胜任您的期望，我并不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合格工匠……”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在努力陈述一个事实，却压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一丝不甘心。
托尔加却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喜出望外地看向了妹妹：“希芙拉，这可是殿下亲自向你提出的雇佣请求，你要有信心呀！”
优秀的工匠当然会对自己的能力与作品充满信心，但希芙拉的信心，早在迄今为止的人生遭遇中被消磨殆尽了。
安妮丝笑着握住了矮人少女的手，说道：“没关系，希芙拉，就算现在对自己没有信心，你也可以在之后的成就中找回来。”
“我想要雇佣你，是因为我认为你是唯一能完成这个委托的矮人工匠。”
“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希芙拉怔怔地抬起头，眼中有氤氲的泪光闪烁，原本熄灭的火光又被点燃了一缕跃动的火苗。
人类领主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毫不讲理地砸在心脏上，在一直裹缠着她的厚重泥壳上砸出了一道鲜明的裂痕。
那些随着信心一并被埋葬的想法与情绪再也按耐不住，争先恐后地涌向心头。
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就算现在对自己没信心也无妨，因为安妮丝殿下信任着她。
矮人少女在那双湖蓝色眼睛的注视中下定了决心，她单手握拳，像淬炼的铁锤一般郑重地敲了敲自己心脏的位置，这是卡扎德罗的矮人对火龙伊格尼图斯至尊宣誓的姿势。
“那么，我愿意接受雇佣，安妮丝殿下。”
“很荣幸能为您效忠。”
安妮丝露出了微笑，她感觉到轻微的魔力涟漪随着矮人少女的誓言飘散开去，她与希芙拉以此建立起了浅层的「契约」。
与雪獠跟阿雅女士的情况差不多，之后安妮丝也能通过这道连结，将「维克托」系统内部的信息分享过去。
发生在临时工地指挥处内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建设进度，安妮丝参考了希芙拉的改造建议，在关键的魔力节点上添加了稀有素材「火元精」。
正好熔炼区域的厂房建筑采用了燃素白石，能够进一步稳定火元精的性质，提升使用寿命。
安妮丝在工地上一直待到了傍晚，确认过所有事务都步入正轨之后才离开。
她希望从明日开始，托尔加跟希芙拉能一起去终暮法师塔学习，至少每日参加半天的课程，详细了解各类魔法符文的运作原理，以及安妮丝正在努力推广的数理运算。
让每一个工匠都掌握这些知识，才是诺安未来发展魔法工业的基石。
……
忙碌了一整日后，安妮丝回到了领主城堡，跟奥莉薇娅与棘一起享用早已准备好的晚餐。
她今天的心情很好，以至于餐桌上一成不变的熏肉与奶油浓汤也显得美味不少，吃得眼角弯弯，非常愉快。
“殿下今日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奥莉薇娅问道。
虽说淑女礼仪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随着领地内事务日益增多，两人白天都各自忙得不可开交，共进晚餐是时间是唯一能好好相处交谈的机会。
与安妮丝殿下保持亲密交谈的时光，在奥莉薇娅心中比任何餐桌礼仪都更为重要。
棘也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他记得安妮丝今天是去主持水泥厂的动工仪式了，为此还带走了两位法师学徒。
安妮丝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嗯，今天的确是抽到了超稀有的SSR卡。”
王女殿下偶尔会说出一些难以理解的新奇词汇，好在奥莉薇娅跟棘对此早已适应，两人都明白自己只需要理解「超稀有」的意思就可以了。
安妮丝简单将「火龙的赐福」与「焰心」氏族来到临水镇的缘由，以及雇佣希芙拉的决定告诉了两位。
听完王女殿下的描述，奥莉薇娅很是意外，关于临水镇内的矮人铁匠一族，她也曾设法调查过来历，最后却一无所获，只知道他们来自山岭熔炉之国的「卡扎德罗」。
没想到安妮丝会这么快取得矮人们的信任，连「赐福」的详情都一并告诉了她。
身为高阶魔法师的棘，则更多关注技术方面的改变。
“「细腕」的效果结合终暮法师塔的研究，未来的确拥有巨大的潜力。”
半精灵认真思考了一番，依然无法理解安妮丝这么高兴的原因，她看上去甚至比当初带回自己这个高阶魔法师的时候更开心，好像捡到了世间最稀罕的宝物。
“然而希芙拉提到的限制……”
“那些都算不上是「限制」，棘。”安妮丝摇了摇头。
“这正是我希望终暮法师塔的研究，之后能在领地内全域推广的原因。”
“建立「诺安魔能塔阵」的计划不仅能帮助天赋魔力不足的人构筑高阶法阵，也能解放像希芙拉这样被天赋魔力限制的工匠与附魔师。”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安妮丝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两人。
并非是不信任奥莉薇娅跟棘的为人，而是她很难解释清楚自己脑内凭空多出的知识体系从何而来，那可不是靠魔法师的灵性直觉能糊弄过去的体量。
安妮丝的脑中有无数等待实施的构想，然而要将空想的设计图落地为实物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空有技术理论，而无法完成实地建造的阶段，最困难的往往是由零化为一的那关键的第一步。
用过去在星际联邦的荒星开拓经验来形容，安妮丝需要一个搓出首台工业母机的契机。
这本该会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详实推进的技术理论，突破所有的制作难题，一次又一次地调整试验，直到最后做出能够满足使用需求的第一台成品。
而有了「细腕」赐福的希芙拉，安妮丝只需要她能看懂设计图的原理，并准备好足够的原料与制作条件就可以了。
许多现阶段技术难以克服的困境，比如在珍贵素材上的精细加工，对希芙拉而言都不是问题。
这位矮人工匠能够大大缩短制作的难度与过程，让安妮丝有更多机会进行不同设计的试验，在短时间内开发出提高生产力的各类魔力工具。
原本安妮丝就在烦恼要如何克服生产制作上的困境，没想到第一个建设水泥厂的项目就能直接遇到希芙拉这样的助力，堪称在最需要的时候抽出了隐藏SSR稀有人物的运气。
为此安妮丝甚至忍不住在想，她大约的确是有点子领主气运在身上的。
等到水泥厂的产量上来，关于钢铁厂与对应铁制工具武器的生产线也可以提上议程。
为此诺安需要开采更多的燃素白石，需要更多的原木资源，提升采集效率的工具也必须要考虑，这些工具也能帮助提升农田耕种的效率……
安妮丝脑中徘徊着各种想法，还有最关键的「诺安魔能塔阵」计划，等到雪獠回来，就要开始储能法阵的规划建设，希望终暮法师塔能顺利完成解析……
想到这里，安妮丝没来由的心念一动，蜡烛架微弱的火光落在了餐桌上，在桌布的花纹中投下了隐约的烛影，无风自动般轻轻摇曳了一下。
像是影子在对她温言轻语，今天会发生的好事不只是遇到了希芙拉。
安妮丝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了餐厅门的位置。
下一刻，房门从外被推开，城堡看守的护卫骑士进入了房间，单膝跪地行礼，恭敬地向领主汇报。
“殿下，您外派执行任务的影狼已经回来了。”
第38章 夜色灯火 回归的雪獠。
雪獠穿行在黄昏的阴影之中。
在历经漫长艰难的远行, 终于回到了临水镇，看到领主城堡那点亮了模糊光晕的轮廓时，雪獠没来由的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安心感。
像是长途跋涉的旅者，终于回到了有人等待的家。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情, 雪獠黑色的尾巴末梢有些不安地晃动了一下。
过去的影狼部族居无定所, 后来脱离族群救下森叶与玛嘉后, 三人更是长期在森林中徘徊流浪, 雪獠早已习惯在外奔波的日子, 那就是属于影狼的生存日常。
那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安心感会这么强烈？
大约只是危险而困难的任务, 终于要结束时的轻松吧……
雪獠的身影原地一晃, 随着宵风消失在了原地。
黄昏中的临水镇依然很热闹, 在雪獠离开的这二十多天里，这片领地似乎又发生了许多新的变化。
东边枯萎的农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种上了许多像是荆棘一样的作物，看上去长势良好, 已经有了连绵成片的气势。
酒馆里的冒险者在谈论领主组建的军队, 还有多尔甘老爹的铁匠铺，与终暮法师塔近来的动向。
在法师塔距离灰沙河不远的区域，似乎在新建什么大型的设施建筑, 雪獠看到了堆放在工地上的大量燃素白石, 夜间也还有人在看守场地维持秩序。
回过神来时，雪獠已经来到了领主城堡, 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直接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雪獠记得对安妮丝的保证, 不会毫无征兆地随意进出，要作为她的护卫上报行踪。
雪獠找到了看守的护卫骑士，隐匿身形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入了餐厅汇报。
阔别了这么久的时间, 雪獠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吸引人目光的人类领主。
安妮丝大约刚刚用过晚餐，正在与身边人交谈，神情中带着放松的闲适感。
她湖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烛火的光影，听到护卫骑士的汇报后便向这边看了过来，一时间雪獠的心跳忽然变快了一些，两人明明不可能对视，雪獠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等到护卫骑士离开后，雪獠依旧停留在原处，安妮丝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影狼的身上。
她出声问道：“……雪獠？”
雪獠只觉得高悬的心跳又重重落回了胸腔，凭空生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开心。
为什么安妮丝每一次都能找到在影子里的自己？
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
影狼在烛台投落的光影中现出身形，像刚才离去的护卫骑士一样单膝下跪，对效忠的领主行礼。
“雪獠完成了您交待的任务，安妮丝殿下。”
安妮丝站起身，来到了影狼身边将人扶了起来。
这一次能发现雪獠的踪迹倒不是她的灵性直觉起了作用，早在影狼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就响起了「维克托」的电子提示音，表明「开拓小队」成员的终端已经顺利连接，开始读取接收相关信息。
年轻的影狼看上去非常疲惫，漆黑的毛发失去了光泽，身上远行者的装束破破烂烂的，看上去经历了很多险境，一双金色的眼睛却是雪亮的，望向安妮丝的眼神中隐约含着期待。
安妮丝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雪獠时的情景，被骑士长抓住的火鸡小偷狼狈不堪，却有着同样一双让她印象深刻的雪亮金瞳。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雪獠。”
王女殿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影狼毛绒绒的耳朵尖。
直到狼耳处传来了人类少女手心柔软的触感，雪獠的视线对上了安妮丝含笑的蓝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下意识地把耳朵向后压了一点，一副主动求抚摸求表扬的丢脸模样。
影狼顿时被羞燥的小火苗给点燃了，保持着耳朵下压的模样一动不动，好在王女殿下没有再多说什么，让雪獠到餐桌边一起用餐。
厨房里很快送来了新的热食，以及给用过餐的几人准备的小甜点。
在安妮丝的精神域中，「维克托」的解析还在继续，雪獠这次远行成功带回了最重要的失落文明符文参数。
影狼不仅多次深入「终暮之城」的遗迹，还找到了疑似魔力枢纽的巨大设施，带回了许多宝贵的目击信息。
可惜「终暮之城」的状态非常特殊，那座魔力枢纽的位置雪獠只是碰巧进入过一次，没能找到突破性的发现。
除了「终暮之城」的遗迹，雪獠此行还探明了终暮大森林内一些深度区域的情况，包括魔物异株的分布，以及靠近深渊区域的污染程度。
这些情报毫无疑问有着重要的价值，是帮助临水镇顺利度过即将到来的魔力潮汐的关键。
餐桌边的影狼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光了厨房送上来的热食，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雪獠已经很久没能待在安心进食的环境了，「兽纹」的隐匿能力只能保护影狼不被强敌环伺，在野外根本没有放松警惕的余裕。
吃饱喝足之后影狼再次看向了诺安的领主，雪獠能感觉到与安妮丝之间那道奇妙的连接，她应该已经通过自己的记忆看到了发生在「终暮之城」遗迹内的一切。
雪獠对遗迹的异象并不了解，想要告诉安妮丝的是更近在咫尺的危机。
终暮大森林的深处存在着诸多危险的魔物异株，眼下似乎还离人类的聚集地很远，一旦进入魔力潮汐期，这些魔物就会变成难以对付的巨大威胁。
“我在回程的途中，差点陷入了睡魔蜘蛛的巢穴。”雪獠回忆道。
“还有能结出幻惑孢子的蘑菇林，几乎吞噬了靠近「终暮之城」那个方向的所有植株……”
安妮丝当然明白这些潜在的魔物威胁，能够提前获取相关的情报，做好对应的准备，也是对抗魔力潮汐重要的一环。
她让雪獠之后也到终暮法师塔报道，阿雅女士原本的职责就是获取整理各类魔物的信息，在魔力潮汐中为驻扎在临水镇的各方势力提供帮助，这一轮也不会例外。
由终暮法师塔提供情报信息，再组织山娜骑士长以及冒险者协会的雷诺会长进行针对性的战略安排，形成临水镇对抗魔力潮汐森林兽乱的第一道防护线。
“不管怎么说，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消息，雪獠。”安妮丝微笑着对影狼说道。
“这几天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森叶跟玛嘉他们都在等你回来。”
提到两个小伙伴，雪獠的狼耳顿时竖了起来。
“说起来，之前的森林之行多亏了他们帮忙呢，雪獠你还没跟棘见过吧？”
安妮丝看了看坐在餐桌右侧，正慢悠悠喝茶的半精灵魔法师，简单向雪獠讲述了进入荆棘林带回棘的经历。
现在回想起来，雪獠是导致家畜异常消失的“元凶”，棘是让农田枯萎的“源头”，导致那所谓的深渊污染异象的缘由都已经被安妮丝探明，两位带来污染异象的“邪恶”凶手甚至都成为了向自己效忠的助力。
落在永曜圣廷那帮主教的眼里，怕不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罪孽，起码得再召开十次公开审判才行。
安妮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瞬，两位“元凶”之间倒是挺平淡，半精灵对影狼浅浅颔首，算是认识了。
……
晚餐时间结束后，雪獠离开了领主城堡，先回家向两位小伙伴报平安去了。
安妮丝没有回到自己的卧房，而是走向了魔法实验室的方向，她脑海中翻腾着大量有待验证思考的情报，这个状态是断然无法安睡的。
来到了实验室所在的底层，安妮丝不期然看到了先一步离开的半精灵魔法师，正在门口等待她。
“我想殿下是无法等到明天再开始的。”棘看向了丝毫没有意外的王女殿下，“您介意多一个实验助手帮忙吗？”
“当然。”安妮丝微微笑了笑，跟半精灵一起进入了实验室。
在只有她能看到的系统界面上，「维克托」的分析数据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显示，其中重点截取了雪獠进入疑似「终暮之城」遗迹时的情景。
系统对终端记忆的提取并不是电影一样清晰完整的画面，而是经过补充处理的图像，夹杂着许多标注的数据，用来检定测量当时的状况。
雪獠此前提及了「终暮之城」的异常，那些古老的遗迹像是居无定所的漂流浮萍，并没有固定出现的位置。
影狼刻意隐匿了身形气息，在同一个位置徘徊了许多天，却只有两次撞见遗迹相关的线索，进入内部之后还都是不同的位置。
这倒是此前从未听闻过的情报，安妮丝仔细研究了这一段的数据，发现雪獠的感知并不准确。
那些被掩埋在大量藤蔓与树根，甚至被蘑菇孢子裹缠的零星遗迹表象非常具有欺骗性，这次看到的是残破砖石的一角，下一次或许就变成了倒悬倒塌的钟楼。
单靠人体的感知很难发现其中的端倪，经过同一处区域看到了不同的景象，自然而然会认为是植被在变化，又或是遗迹本身出现了移动。
然而「维克托」的解析数据却表明，雪獠经过的那片区域「从未」发生变化。
这就有些耸人听闻了，因为雪獠看到的景象，甚至亲身进入过的遗迹区域，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
影狼兽人视觉感知反馈的记忆，与「维克托」系统解析出的数据，为什么会出现截然相反的结论？
第39章 水泥厂竣工 逐渐步入开端的魔法工业。……
安妮丝重新截取了关于遗迹的目击线索, 在系统中输入了新的参数进行推演。
「维克托」得出的结论依旧不变，单从环境数据上来分析，雪獠看到的那片区域没有发生过变化。
安妮丝百思不得其解，听完她描述的半精灵也微微蹙眉, 回想起一些值得注意的细节来。
想要隐匿魔法造物有许多方法, 棘的法师塔曾经同样位于终暮大森林的深处, 他构筑起了一道反向运作的防御型魔法阵, 笼罩整个空间, 从精神诱导上驱逐所有靠近法师塔的生物。
「终暮之城」的遗迹也有可能残留着古老的防护型魔法, 其中某些部分至今也还在运行也说不定。
棘思考了一会儿, 说道：“那里或许受到了「虚空之环」域内魔法的影响。”
“涉及时空与因果法则的变化, 所以在本时空内的存在状态并不稳定吗……”安妮丝摸了摸下巴，认为这倒是个值得参考的方向。
也许是因为魔力的存在，构筑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并不算牢固，至少与安妮丝记忆中探索过的星球都截然不同, 只要触及「虚空之环」就有可能引发世界法则的变动。
棘默默颔首, 接着说道：“推测在存续状态稳定之时，能窥见遗迹的内部，而存续状态无法与现实接壤时, 遗迹的线索则消失不见。”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维克托」的推算认为相同区域没有发生变化, 因为作为感知终端的是雪獠，而切实生活在现实中的智慧生命, 被牵扯进「虚空之环」的影响时, 是很难从自身发现端倪的。
棘抬起头, 看向了安妮丝，说道：“我记得殿下你此前提及过临水镇的历史，曾经辉煌一时的魔法考古热潮, 最终却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这本就是刻意被人忽略的异常。”
倘若这座古老遗迹是受到了「虚空之环」的影响，处在不稳定的存续状态中，反倒能解释未曾留下相关线索的原因。
安妮丝陷入了沉思，她莫名回想起了被暂时搁置的深渊研究，棘在过往长达百年的深渊观测中提出过一个猜测，认为「深渊」本身就是一道落于现实的「虚空之环」魔法。
假设这个大胆的猜想属实，会与「终暮之城」的遗迹相关吗？
出自同属文明之手的终暮法师塔，能够精确观测演算魔力潮汐的起伏，却对近在咫尺的「深渊」视若无睹，这也是巧合吗？
感受到自己逐渐飘远的思绪，安妮丝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继续往下深思。
就算深渊之中真的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对现在的她与临水镇而言也是有心无力。
安妮丝在「维克托」的系统中上调了相关领域事件的危险评级。
这一次雪獠能顺利带回需要的情报已实属不易，在诺安领地的综合实力发展到能在「深渊」的影响下自保之前，安妮丝会更谨慎地对待相关领域的探索行动。
两位高阶魔法师不再讨论没有结果的议题，转而将关注的重心放在了已经完成解析的符文列阵上。
在仅有两次深入遗迹的机会中，雪獠从不同角度记住了中心设施附近的符文排列。
其中大部分结构都与终暮法师塔解析的符文列阵相似，是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魔法阵，而更符合经过数理计算后精简、准确的排列方式。
安妮丝从连续成结的符文组合中，得到了最关键的节点参数，有了这把钥匙，她就能继续构筑以终暮法师塔为中枢的储能法阵，开启并实现「诺安魔能塔阵」的建设计划。
这些日子里棘的数理水平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他本身就是博学的高阶魔法师，接受新的理论后更容易与过往的知识融汇贯通，进而跟上王女殿下的思考速度。
两人在魔法实验室中推演出了魔能塔的主体框架，之后还需要终暮法师塔那边对建筑材料，以及绘制素材的各项数据进行演算确认。
安妮丝计划在临水镇西南岸与东北岸修建两座魔能塔，与终暮法师塔的位置正好形成稳定的三角支撑，以临水镇为中心，让储存魔力形成的能量域将周边区域完全覆盖。
等到三座魔能塔顺利激活，相互之间形成共鸣，才称得上是第一组生效的「魔能塔阵」。
有了魔能塔阵提供关键的魔力来源，安妮丝就可以放手去构筑城市级的魔法护盾了。
初期的护盾规模不需要达到真正的城市级，只要覆盖魔能塔阵的范围，确保临水镇及周边地区能够顺利度过魔力潮汐就行。
魔法护盾并不能在物理意义上阻隔所有物质的进入，更倾向一种能量层级上的防护措施，因此展开护盾的同时也需要组织人手进行定期巡逻，清除所有靠近周边的威胁。
为此安妮丝很早就做好了准备，诺安招募训练的第一批士兵正是为了这个时刻而存在的。
魔法护盾的主要功能体现在对魔力的缓冲与过滤效果上。
在魔力潮汐期间，地域魔素浓度会变得极其不稳定，甚至出现农田板结变成燃素矿脉的诡异现象。
有了魔法护盾，就能让域内魔素浓度维持在一个理想的状态，这也是挽救诺安农业的最有效的方法。
安妮丝特意将其中一座魔能塔设置在东北岸，也有考虑到护养农田的因素，必须要在魔力潮汐期间确保农田不发生任何异变，才能保证诺安未来的粮食产量与人口扩张的计划。
维持域内魔素浓度的稳定，也间接保护了领民们的生命安全，减少人们被异变魔力污染的可能性。
魔法护盾本身也是防御型魔法阵的一个大类，可以像棘之前做得那样，在构筑之时加入各种防护功能，比如那种从精神诱导上驱逐所有靠近生物的效果，还有诸如定点警戒，域内实时魔力支援等战力系统。
这一点棘远比安妮丝有经验，有半精灵魔法师帮忙构筑防护法阵，魔法护盾完工的时间会比预计提前许多。
……
在雪獠回来之后又过去了数日，终暮法师塔通宵达旦运作了这几日，终于完成了建立魔能塔所需的全部前期计算与准备工作。
进度比计划中的更快一些，因为塔内不少法师学徒已经能顶事了，让安妮丝感到非常欣慰。
阿雅女士根据大家的学习情况，将学徒们分为几个不同的小组，进行不同的实验任务，其中最有天赋的那几位已经能独立完成对施法素材的各项测算工作了。
终暮法师塔内需要完成的任务不单只是数理计算，已经成型的公式定理，安妮丝可以通过「维克托」进行加速运算，但大部分魔法符文的计算是需要进行素材测绘的。
搞清楚不同素材在不同条件下，对每一类环域魔法都有怎样的影响，如何组合才能实现魔力传输的最大化，才是符文计算最重要的部分。
这些工作都只能通过实物测算实验一步步记录确认，目前诺安在这方面的积累是从零开始，即使有「终暮之城」所属文明留下的符文列阵作为参考，现在这点人手能维持的效率也已经到了极限。
在魔能塔的前置测算任务结束的同时，安妮丝收到了来自奥莉薇娅的汇报，位于灰沙河岸的水泥厂也终于竣工开业了。
这段时间同样飞速成长的还有矮人工匠希芙拉，她与哥哥一起保持着上午来终暮法师塔学习，下午到工地测绘监工的充实工作状态，直到水泥厂顺利建成。
由希芙拉调整后的图纸扩充了高温熔炼区域，她对整体设计施工的把控很快超越了两位法师学徒，对每一项细节都非常了解。
到了工程后期，工地上的人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或是不好处理的部分，都会习惯性地直接询问希芙拉，她俨然已经成为了工地上的领头人。
希芙拉很珍惜能与大家一起建造新设施的日子，更何况这座设施还有自己亲自参与设计的一部分。
她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遇到了能让她尽情发挥「细腕」赐福的场合，她可以带领众人齐心协力，制作出让自己感到自豪的优秀作品。
希芙拉喜欢这份工作，她下定决心要成为安妮丝殿下所期望的「大工程师」。
水泥厂竣工那天，安妮丝亲自去了现场，参与第一批水泥的验收工作。
烧制后的铅灰色泥粉在「凝滞术」的效果下聚集成一个个规整的方块，齐整地堆放在储存仓库中。
工人们现场取制了其中一些水泥粉块，加入河沙与水进行混合，而后将水泥塑型成各种需要的模样。
等到塑型干燥之后，这些稀泥一样软滑的流质就变成了坚硬的固体，没有出现任何变形损坏的情况。
安妮丝还让人安排了后续一系列的品质检测实验，包括对成型的水泥进行不同环域的魔法轰击，以及让山娜持剑对水泥粘合不同石材的部位进行挥砍等等。
从测试效果来看，水泥厂烧制出的这批水泥，品质比之前在实验室的试作品更优秀也更稳定。
成品不只拥有安妮丝记忆中对「水泥」的定义与特性，有着强大的水硬性与粘结性，能够根据建筑需求快速硬化成所需的形状，也能作为其他材料的粘合缓冲剂使用。
成型后的水泥硬度与抗压性都相当不错。
以山娜这样的超凡骑士作为参考，不使用自身魔力也不激活白龙加护的状态下，挥砍三剑左右才能彻底击碎成型的水泥块。
附着白龙加护之后，骑士长一剑即可击碎成型的水泥，但剑势冲击也被阻挡大半，对水泥块之后的区域造成的伤害威力大减。
第40章 财政危机 为领主府创收的好机会，这不……
这个强度已经超出了安妮丝的预计, 要知道这只是单纯的水泥粉凝结成块后的效果而已。
参考星外记忆中的知识，水泥粉还能与其他建筑材料混合使用，比如用加固后的合金钢作为粘合的骨架，进一步增加可塑性与坚固程度。
安妮丝根据山娜的测试数据, 让「维克托」进行了快速测算。
如果能炼制出相似强度的魔法合金作为骨架, 以水泥为主材料搭建出的防御工事, 哪怕是圣堂骑士团那样全员超凡骑士组成的战阵冲锋, 水泥合金墙也能抵挡住大约三至五波左右的冲击。
这已经超越大多数防御型魔法结界的强度了。
战场上发动三次战阵冲击的时间, 足以扭转任何劣势, 让进攻方措手不及。
安妮丝看向了手中另一份测试数据记录, 在拥有魔力的世界制作出的水泥, 同样具有鲜明的魔法特性，魔抗性与高温耐性都十分显著。
水泥成分中作为主要原材料之一的「燃素白石」，是燃素矿的伴生矿石，在未经加工的天然状态下就拥有超一流的耐热性, 能够有效防止并抵挡燃素矿中的魔力核心「火元精」的不稳定殉爆现象。
这份耐热特性也带来了一流的魔法抗性, 在实验室中的水泥试作品，就已经能在猩红睡莲的腐蚀黏液中安然无恙，成品更是能抵挡大部分的低阶环域魔法。
对火系魔法的抗性尤为明显, 安妮丝使用了中阶火系魔法与复合环域魔法进行连续轰击, 成型的水泥墙都稳稳立于原地，岿然不动。
高阶的火系魔法虽然可以达到力大砖飞的效果, 不过只要有水泥阻挡的地方, 火焰基本烧不起来, 即使被破坏也能有效缓解高阶魔法带来的遗留伤害。
与安妮丝同行的奥莉薇娅还是第一次看到水泥的成品，立刻意识到其中蕴含的巨大潜力。
这是一种万能的建筑材料，可以广泛运用于几乎所有场景领域。
用于修建城堡或者其他防御工事, 可以抵挡超凡骑士与魔法师的进攻，也能挡住大部分高阶魔物。
用于民用设施与房屋，也比现在主流使用的木头与石块更加结实保暖。
水泥的可塑性能将房屋建造得密不透风，减少漏雨漏风的情况，让更多人得以度过寒冷的冬季。
其魔抗性也能在魔力潮汐时期防止异变污染，最大限度保护内部住民的健康状态。
最重要的是，制作生产水泥的过程，并不需要耗费大量珍稀或者昂贵的资源。
临水镇周边有着难以计数的燃素矿脉，其中九成九以上都是伴生矿的燃素白石，而灰沙河中也沉积着大量的河沙，水泥所需的原材料主要就是这两类普通素材。
再加上安妮丝殿下建造出了魔能塔阵与水泥厂，只要原材料足够，整个生产过程甚至能够无限完成，不需要支付昂贵的报酬雇佣超凡施法者，任何一个经过简单培训的普通工人，都能适应这里的工作内容。
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令人颤栗的巨大潜力，并非只是这份名为「水泥」的建筑材料，而是背后蕴藏的全新生产模式。
奥莉薇娅见过功能更为全面，魔法性能更为精湛的材料，这些珍贵的施法素材被盛放在精致的容器中，在王都贵族与法师塔高阶魔法师之间流通。
没有人会奢侈地将比黄金更昂贵的魔法素材作为“建筑材料”使用，因此这些素材空有各种性能，却不具备任何使用的价值，只能暗不见日地堆积在贵族与魔法师的宝库中。
安妮丝殿下找寻到了另一条路，不需要多么珍惜而昂贵的素材，能让普通人制作并使用的魔法造物才是诺安需要的未来。
殿下曾经设想过，在度过魔力潮汐，解决紧要的生存危机后，会想办法在领地内普及教育，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学习读写计算，甚至包括与魔法相关的知识。
过去的奥莉薇娅没有真正理解这个决定的用意，直到今天，亲眼目睹了水泥厂带来的巨大潜力后，她才明白了安妮丝想要的诺安到底是什么模样。
被视为无用的伴生矿石，河床随处可见的细沙，还有领地内不具备任何魔力天赋的普通人……
这个时代在大部分领主眼中都是无用之物的东西，安妮丝殿下却将之组合为可以抗击超凡施法者与魔物异株的宝物。
接受教育后的诺安领民，全都有着成为新厂工人的潜力，奥莉薇娅难以想象他们全都投入生产的话，会让诺安的魔法工业出现怎样的爆发性增长。
一座法师塔能拥有上百名学徒已经算得上规模庞大，而诺安拥有两千个效率能超过普通法师学徒的潜在工人。
难怪安妮丝殿下也做出了人口扩张计划的预想。
奥莉薇娅已经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临水镇内就能建立起大量的水泥防御设施与房屋，度过魔力潮汐只是一个开始，诺安即将迎来真正的发展壮大。
在这个过程中，身为执政官的自己也也该尽全力为殿下提供帮助，分忧解难。
想到这里，奥莉薇娅心中已经产生了许多后续相关的计划，首先就是大量的劳工招募。
不仅是新建的水泥厂，还有安妮丝殿下已经做好规划的钢铁冶炼厂与两座魔能储存塔，同时采石场与淘沙工也必须增加产量，每个项目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奥莉薇娅将所需的人数、支付的报酬、工期内需要消耗的食物与素材等资源做了个大致的估算，而后汇报给了王女殿下。
安妮丝听得连连点头，奥莉薇娅的工作能力从来都很让她放心，不需要过多强调什么，看到水泥厂的情况后，奥莉薇娅已然对她接下来的发展建设方案有了相应的规划。
只不过她的大管家对「水泥」的应用场景依然缺乏了一些想象力，不仅是防御工事与房屋，安妮丝还打算用在重整街道，修砌道路，以及建设城市下水道设施上。
有了量产水泥在手，安妮丝终于不用再忍受都是生活垃圾脏乱差的城镇街道，准备将翻新临水镇的计划正式提上议程。
……
在水泥厂竣工之后，接下来的招募计划在奥莉薇娅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安妮丝把关注的重心放在了魔能塔的建设上，由她亲自带队进行实地测算，确保建设过程中最重要的法阵刻画不出一丝差错。
前几批出厂的水泥都优先供给魔能塔项目使用，在搭建储魔法阵的同时，安妮丝也在棘的帮助下同步构筑城市级的魔法护盾，争取与魔能塔阵一起完工。
钢铁厂那边则由希芙拉负责，安妮丝将之前绘制的设计草图给了矮人少女，让希芙拉参考水泥厂的经验，与两位矮人铁匠的建议进行修改，而后主管整个修建工程。
熔炼铁锭的关键同样在于高温煅烧区域，希芙拉从水泥厂的结构中受到启发，学着安妮丝的设计思路，也将融化淬炼的过程拆分开来，通过不同的魔法符文来实现熔炼中的各个步骤。
她整理出了所有需要的魔法效果，交给终暮法师塔的魔法师们来分析计算。
阿雅女士根据魔法效果划定了符文的环域范围，尽量将符文排列都拆分到低阶环域之中，这也是目前塔内学徒们能独立完成测算的极限。
安妮丝对这套由两人自发形成的作业流程很满意。
在她对诺安未来的构想中，会将终暮法师塔作为魔法符文设计测算的中心，在领主提出建设目标后，由各个部门制定计划，列出具体需求，而后交由终暮法师塔完成测算，再让奥莉薇娅所管理的市政厅招募人手，参与安排管理具体的施工过程。
即使有「维克托」的辅助系统，安妮丝也不可能一个人挑起所有领域的发明设计，尽快培养出能跟得上她的思路与眼界，也能独当一面的下属才是领主的首要任务，这样也能让诺安未来的发展进入充满活力的良性循环。
就这样忙碌了好几日，构筑魔法护盾的任务终于阶段性告一段落，安妮丝将监督施工的任务交给了随行的法师学徒，终于得空好好睡了个饱觉。
这段时间她跟棘时常就构筑法阵的问题商讨到深夜，不得不说深耕「翡翠之环」的半精灵的确比她更了解防御型的魔法阵，在构筑的过程中安妮丝也受到了许多启发。
第二天早起的领主惯例在客房门口遇到了踌躇的半精灵，欣然邀请了他一起去餐厅用早餐。
奥莉薇娅在早餐期间进行了近期工作的汇报，所有项目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唯有领主府的财政状况出现了一些危机。
“综上所述，近期招募的劳工数量已经超过了300，再加上山娜骑士长带领的100士兵，距离殿下期望的完工日期仍然有着不少缺口。”
奥莉薇娅说道，“殿下的私库尚能支撑到魔能塔完工，不过考虑到魔力潮汐时期以及即将到来的冬季，还需要相当数量的粮食储备，到时候恐怕就捉襟见肘了。”
安妮丝放下了手中的餐叉，最近一门心思都在演算魔能塔内的法阵结构，倒是把财务问题给抛在脑后了。
诺安还没有建立起安全有效的经济系统，现在所有的建设活动都是由领主府支付报酬，雇佣劳动来完成的。
通常情况下，即使重新翻修城堡，领主府也不会一口气雇佣这么多人，即使安妮丝没有什么骄奢淫逸的重大开销，这段时间大兴建设也让领主府有些入不敷出了。
她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领地上开展的工程当然不能停下来，这是绝对必要的前期投资，未来能为诺安带来的回报远远超过了几十枚金币的价值。
不过的确应该考虑一下领主府的收支平衡了，空喊口号可没人愿意付出劳动，只有提供足够的报酬与饱腹的食物，才能让诺安的领民们全心全力投入建设。
正思考着，餐厅门外传来了不太规整的敲门声，在得到领主的准许后，看守的护卫骑士进入了房间，单膝下跪汇报。
“殿下，码头那边观察到了新的船只，已经确定是肖恩阁下带领的返程队伍。”
安妮丝顿时眼神一亮，去落叶镇购买粮食的船只已经回来过一批，担任护卫的肖恩此前传回了消息，表明落叶镇商会的尤尼人管理对临水镇的情况很有兴趣，会后一步跟随肖恩的船一并过来，亲自与领主进行会面商谈。
为领主府创收的好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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