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皇权入凡【VIP】
李承乾觉得最近他阿娘长孙如堇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时不时对着他说着话就开始欲言又止。
李承乾心中琢磨了半天,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
可这份不探究不是因为他不好奇,实在是因为最近他太忙了。
三棱镜要他指导着匠人打磨, 鸟粪石的初次首秀也需要李承乾时时跟进,毕竟除了顾重林和卢祖尚, 他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第一次的藉田礼在贞观初由李世民主持,推出了曲辕犁。
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整个大唐有将近一半的人家用上了曲辕犁, 就算暂且用不上的也学着按照曲辕犁的样式给自家的犁做了修改。
而这一次, 等到李承乾长大,等到李世民刻意给李承乾放权培养他的威信,这一回的藉田礼算是由李承乾代天子而行。
鸟粪石也最适合在这个时机登场。
李承乾真是忙得早出晚归, 一点都不夸张。
好不容易在藉田礼的前几天,三棱镜做出来了,李承乾总算有了微微松一口气的感觉。
算是给自己在藉田礼前最后的放松, 李承乾乐颠颠地抱着三棱镜来到了长孙如堇跟前。
立政殿。
长孙如堇正逗弄着乳母怀中笑得开心的小女儿,一抬眼就瞧见了正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打量妹妹的李承乾。
长孙如堇挥挥手,乳母抱着孩子退下,她看向李承乾:“还头一回在高明脸上看到如临大敌的模样。”
“刚出生的小孩子这么小这么脆弱,我都怕一个呼吸就打搅了她。”
话落,李承乾笑眯眯,坐在榻边,放下从刚才起一直跟宝贝样抱着的三棱镜, 端起一侧桌上的药碗:“阿娘怎么也同阿耶学不爱吃苦, 再放一会便凉了。”
“如今阿娘的身子最要紧。”
长孙如堇无奈, 接过药碗在儿子的注视下一饮而尽:“你还说我,你这样念叨的样子同二郎也没什么两样。”
“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就这样絮叨, 莫要学你阿耶,省得文茵不喜欢了。”
李承乾:……
如果说这话时阿娘你的嘴角不要咧得那么高,说不定我就信了呢。
药过喉间,长孙如堇蹙眉,立马从小宫女的手中拿过蜜饯含在嘴中。
不怪二郎每次生病吃药都要长吁短叹,着实太苦了些。
不过也说不准是不是跟着二郎的时间久了,染上了他嗜甜的习惯,如今是有些苦味就受不了了。
或许这就是夫妻一体?
想着想着长孙如堇被自己逗笑,迎着李承乾的目光,长孙如堇生硬地转移话题:“咳,这就是高明所说的三棱镜?”
李承乾撇撇嘴,不过很快又兴奋起来:“是,打磨可废时间了,我跟着匠人一起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如今总算是成功了。”
说着,李承乾推开窗户,日光洒落。
“阿娘,你拿起三棱镜试试看。”
长孙如堇仔细端详手中的三棱镜。
三棱镜是用品相上好的水晶打制的,水晶整体呈白色偏透明,不见半点瑕疵,里头也几乎没有气孔。
匠人的手同样精巧,磨得几乎不见什么磨痕,光亮又透彻。
其实就外表而言,这个三棱镜便是做一个观赏品也是足够的。
长孙如堇当即被勾起了好奇心,微微举起三棱镜对准一缕日光。
就见日光透过三棱镜,从另一个方向散出的果然就是李承乾说的七色虹光。
听说和事实摆在眼前是两码事。
长孙如堇面露惊叹:“居然真的是七色虹光,原来这看似无色的日光,里面居然有那么多色彩,真是神奇。”
李承乾撑着下巴:“阿娘有没有发现,虹光不常出现,但每次出现多为雨后且必定是天空放晴?”
长孙如堇思考了下:“是,可为什么总是雨后……是了,所以三棱镜是透明的,水汽也是透明的,水汽就如三棱镜一般,叫日光透过散出了七色虹光?”
李承乾一拍掌:“阿娘说得对极了,正是如此,故而雨后虹光其本质与三棱镜的原理是一样的。”
“那么继而就可以推出万事万物的颜色是从何而来的,就是与光的折射有关。”
“这就是格物科学之说。”
长孙如堇摩挲着三棱镜:“格物格物,果真有趣。如高明所言,道理越格越明,而将你的时代的格物用儒学包装还不漏破绽,也确实别有一番心意。”
听到这话李承乾顿了顿,诉了阿娘。”
“也是,我的奇怪阿耶能看出来阿娘也能看出来,没道理阿耶会瞒着阿娘我的来历。”
长孙如与我说了,包括我……曾经在高明记忆中的结局。”
“都已经不一样了,我活下来了,高明做什么还要气闷呢?”
李
长孙如堇轻笑,捏了快要及冠了,在阿娘面前还要闹别扭。”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就是因为你心中真正想做的事而拿不定你阿耶的心思?”
“高明,你阿耶既然没有明面上反对,那你就该明白他的意思了。”
长孙如堇垂眸,与李承乾对上视线:“你既然想做,那你的动静能瞒过其他人也肯定是瞒不过二郎的。”
“与其等日后二郎自己发现不对而叫你们二人心生嫌隙,不如你早早把话说开,也叫二郎有个缓冲的时间。”
似乎是看出了李承乾的默然,长孙如堇忽而叹气:“高明,其实我与二郎乃至整个大唐都与你在一条船上了不是吗?”
“你拿出了那么多好用的发明,我们拒绝不了,文武百官拒绝不了,平民百姓拒绝不了。”
“我知你所想但不知你的计划,但天下事总归逃不脱利与益。”
“你拿出的利益足够多,高明,就算是我与二郎想要做一回恶人反对,恐怕在仔细考量过后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高明何必踟蹰不前,那就拿出大家都无法拒绝的价码,你想做的事便总是能成功的。”
李承乾喃喃自语:“好像是我狭隘了。”
长孙如堇轻笑,嘴巴十分顺畅地接话:“都说长安笑笑生写的书辛辣又洞悉人情世故,却不料这书的主人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
李承乾一愣,面色一下涨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阿、阿娘?!”
长孙如堇猛然反应过来,干脆一扭头,颇有些“无赖”样。
“问你阿耶去,都是你阿耶告诉我的。”
***
“咳咳。”
李世民掩唇,觉得喉间痒得狠。
奇怪,是有谁在念叨他吗?
“陛下,您还说臣,瞧陛下这样子,小心风寒,还是多要叫太医来瞧瞧。”
近日来被李世民格外关注身体健康的杜如晦可算是寻到机会见缝插针地出口劝谏了。
李世民当即喉咙不痒了,也不咳嗽了。
他盯着如今还鲜活生动的杜如晦,眸底闪过一丝不被外人所察觉的复杂神色。
怪不得贞观四年以后杜如晦的身子每年都要生病,原来是他本该是在那个时候就离他而去的。
“陛下?陛下,您最近怎么总是盯着臣发呆?”
李世民笑了笑:“无事,你自己不在意,我总要替你多在意在意的。”
“对了,你们几个文臣武将今日怎地一同寻上了我?”
“尤其是李靖和侯君集,稀客呀。”
“要说近来朝中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怎么了?”
从方才起就坐在李靖身旁发呆的侯君集闻言当即摆手:“陛下可别看臣,臣与药师兄是有军事上的事来寻陛下商量的。”
“臣等与国舅房公杜公只是顺路。”
李靖沉默者点头。
反而是房玄龄顿了顿,看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一咬牙:“臣等是想与陛下商议一下太子的事情,那个,侯君集还有李靖,你们能否先回避……”
李世民不动声色:“不必了,在场之人皆是我的心腹,往后若你们命好也该替我陪着太子。”
“太子本也没什么事需要这样偷偷摸摸来讲。”
长孙无忌沉默一瞬,口头上忽然换了个称呼:“二郎,你知晓高明想要做什么吗?”
不仅是一个臣子对天子太子的担忧,更是身为友人和亲人对李世民与李承乾的担忧。
“他,他最近太奇怪了。”
“你知道的,尽管高明早就抛出了格物科学新解和三字经,可是,有些事情好像不一样了。”
长孙无忌明显有些心乱,毕竟李承乾除了是太子还是自己的侄子,这当中的心情自然大不一样。
房玄龄看出来了,他叹气:“最近殿下时不时跑去科学院,听说是偶尔做夫子教导学子们,只是除却这些,殿下同样会就格物科学说些自己的想法。”
杜如晦没什么表情,但只有与他亲近的人才能看出他的迟疑:“这些想法也不单单包含科学格物,百姓、朝廷、皇权这些殿下都有讲。”
“其实说得并没有错,甚至殿下的很多观点都能从上古儒家先贤的书中寻到痕迹扣上关系,但就是很奇怪。”
“或许其他人没什么感觉,但臣与玄龄都觉得隐隐的不安,殿下的一些想法实在有些超脱常人和离经叛道了。”
长孙无忌理了好一会思绪,这才再度开口:“如果只是这些还没什么,高明的奇思妙想本就多,可是哪一样对大唐有坏处了?但让我们确定的则是二郎你。”
“二郎,你不觉得这几日你与高明有些太过生疏了吗?”‘
“除却必要的上朝与政务,你们怎么了?高明怎么了?二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盯着长孙无忌开开合合的嘴,李世民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但奇异的,他露出了个这段时间以来最放松的笑容:“问题那么多你要我回答哪一个?”
“高明没怎么,他正常得很。”
“我和他这段时间,算是……算是于一些事情政见有些不一样吧,但是不妨碍的。”
见几个文臣明显紧张起来,李世民语带安抚。
“我是我,高明是高明,我从不希望高明只做应和我的太子,就好像我从不希望你们失了对我的劝谏之心。”
“至于高明……”
李世民眉心微动,用一种极其巧妙的说法将真正本质的问题给回避了:“高明身为太子,所行所为有任何不好吗?”
长孙无忌果然被带偏了:“自然是没有的,相反他这个太子的拼命认真程度,很少见,而他处理政务与军事的手段同样在渐渐成熟。”
“他是个很出色的太子。”
李世民道:“所以你们在担心什么呢?与我偶有政见不合,是很寻常的事。”
“不过是从前他太过亲近我,这几日一下如此,叫你们有些不适应罢了。”
说到底,李承乾曾经来自的世界距离他们太过遥远,若非李承乾明确表示,谁也不可能从他散播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思想中窥探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更不用说在格物科学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不论是百姓还是百官,对这些看似超前的想法的态度并不会格外激烈。
最多就是像敏锐的觉得有些奇怪,比如房玄龄与杜如晦,但也止步于此。
李世民在心中想着,自己可真是,都在跟李承乾“闹别扭”,结果有其他人察觉不对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替他隐瞒。
真是……说到底,他其实已经在渐渐接受李承乾的真实所想了吧。
这小子,躲了他这么天,也该结束了。
“哎呦哎呦,我就说你们这些文臣想得多,动不动就是这个不对那个不对。”
“殿下可是跟着我们上过战场的,殿下有一些想法离经叛道不是很正常,毕竟除却开国时候,历史上可也没几个太子自请领命上战场的。”
“殿下不就是这个性子,你们弄的多紧张兮兮的,害得我以为是什么事呢。”
在一片安静中,侯君集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
一瞬间,房玄龄三人什么奇怪的心思都没有了。
杜如晦斜睨一眼他:“你什么时候同殿下这般亲近了?”
侯君集笑笑:“上过战场的关系,自然是不一样。”
房玄龄无奈:“行了克明,你前段时间染了风寒现在还有些反复,一个病人精神头瞧着比最为清闲的辅机都要好。”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怎么,玄龄你是嫉妒我啊,听说你最近因为政务已经三四天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李世民:……
怎么又吵起来了,头疼。
“停停停,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李靖,说起来李靖你今日和侯君集来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靖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侯君集不甘落后:“臣等就是觉得既然吐谷浑如今乖乖听话做我大唐的狗,哦不是,是附庸了,那么顺着吐谷浑拦在西域商道上的高昌,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有所准备?”
“这一回药师兄立了大功,下一回臣可要给陛下显摆显摆。”
李靖:……
李世民:……
李世民看向李靖:“你平时做夫子的,就这么教侯君集说话?”
侯君集不满:“臣哪样……”
李靖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吧,一天天嘴上没个门还总是争强好胜,你这样的性子可千万别说是我李靖的徒弟。”
三个文臣好整以暇地看戏,能瞧见李靖黑脸,真是不容易。
侯君集轻咳:“我不觉得我这性子有什么不对,倒是药师兄总是闷着性子,这不好。”
李靖深吸一口气,无视侯君集:“虽然他话粗糙但是就那个意思。”
“臣知晓陛下念着西域,这一回有吐谷浑做了出头鸟是对周边的国家做了震慑,但是只光有一个吐谷浑怕是远远不够。”
“高昌虽说怕了我们大唐,但是他们到底距离西突厥更近,不好说会不会被西突厥的人蛊惑或是挟持来与我们大唐作对。”
“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我边境大唐百姓。”
“臣的想法是不用顾忌那么多,只有驻军了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实在的,所以臣的建议是先下手为强。”
房玄龄越听越皱眉:“等等,药师,怎么可能不顾及那么多?”
“你该知道依大唐如今的能力,远一些的土地我们很难牢牢控制住。”
“若是没有理由发兵高昌,只怕到时候其他外族瞧见了,这是减损信任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多了,想要以夷制夷控制外族,只怕便要麻烦许多了。”
侯君集见状插嘴:“我与药师兄就是知晓这一点才会来问陛下的意见,陛下的看法呢?”
李世民轻点指尖:“如今高昌的王是麴文泰,从前来长安觐见的时候我见过他。”
“他这个人……啧,性子就跟侯君集一样,桀骜是写在脸上的。”
侯君集皱眉:“陛下,您可不能拿他与臣……”
李世民笑着撇了一眼男人,侯君集叹气嘀咕:“行行行,陛下想如何说就如何说吧,臣可不敢有意见。”
“但现如今大唐又是拿出火药又是拿出热气球,高昌这段时间格外听话。”
“可高昌到底离西突厥更近,离大唐更远。”
“药师,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放心的。”
“我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惧怕总是一时的,若后面几年我大唐休养生息没有大动作,天高皇帝远,再加上西突厥贼心不死,麴文泰这个人,只按耐不住多久自己那配不上能力的野心。”
李世民说着眉眼倏然冷了下来:“等着看吧。”
“高昌* 小国危险不大,这一回,我想让高明试试上前线,他总不能一直呆在后方熟悉后勤。”
几个人没有很惊讶。
从最开始李承乾上战场开始,他们就知道在未来若再有战事,只怕是拦不住李世民父子俩了。
李靖摸摸下巴:“也是,就算如今有水泥火药早稻,于战争,百姓的负担小了很多,可到底人只能一个一个生,前朝炀帝造孽太过,如今我大唐在一战后同样需要足够的修养。”
“总之陛下心里有数就行。”
长孙无忌听着听着有些奇怪:“所以你们今日这样着急忙慌地寻陛下做什么?这事也不急啊。”
李靖眼底闪过一丝惊叹:“方才忘了讲了,殿下最近不是再做什么三棱镜吗?”
“听说自三棱镜而格物,殿下同臣提出了新的玩意,透镜。”
“说什么分凹凸,还说什么若是做得好,能做一个望远的镜子。”
“这若是配上热气球,陛下,日后我唐军的侦查将无往不利,这些躲在大漠的西域各国只怕是再无半分威胁。”
“臣想着就想到了高昌,这才急切了些。”
李世民轻呼一口气。
望远?
可仅仅是望远吗?
不能望望天象吗?
李靖只一门心思扑在军事上,所以并没有察觉这句话背后的其他意思。
儒家虽然向来敬鬼神而远之,但是于礼天地敬祖宗同样是十分看重的。
而这其中最有意思的则是从汉朝开始的将上天与皇帝相连的说法,所谓天人感应。
虽然天人感应的说法大多数人本质是不信的,但到底流传了数百年,早就深入人心。
天象之说也随着它一起,时常与谶言挂钩,故而若想要追究那可就不得了了,所以天文渐渐成为了皇家的专属。
也只有李承乾这个太子敢毫不避讳地说出望远这个字眼。
从曾经李承乾透露的想法来看,他需要一个稳定的中央,但从不需要一个被光环笼罩的皇权。
前期发展不够,皇权不可推倒,但皇权的神圣性呢?
天人感应,呵。
李世民半阖双眸,遮掩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望远望远,最开始只是望望敌军,那么后来呢?
总会有人去抬头仰望星辰天空的。
天下之大,皇权并非万能,也挡不住天下人。
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几十年后,或许几百年后,天子或者说是皇权于平民百姓而言还会有什么神秘性吗?
不会有了的。
李承乾,所以,你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将皇权一点一点拽入凡间吗?
果真是一个足够聪明又足够温和的手段。
李世民眼睁睁看着,却不想阻拦。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
第87章 开诚布公【VIP】
李世民与李承乾都没有想到, 叫他们再次私底下“和好如初”的契机居然会是长孙如堇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关于长安笑笑生的秘密。
彼时李世民刚刚散去心腹,一个人陷入沉思,正打算找李承乾说清楚一直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问题, 谁曾想还未等他想好措辞,李承乾就跟个炮弹一样气鼓鼓冲了过来。
在他还未搞清楚状况之际, 就先手被李承乾兜头一问,失了先机。
“阿耶,是不是你把我是长安笑笑生的事告诉的阿娘?”
莫名其妙的心虚涌上心头, 李世民避开李承乾的视线:“咳咳, 你别跟我说你想要宣扬有些思想要用太子的身份。”
心虚着心虚着,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李世民居然又理直气壮起来:“不然你做什么一直舍不下长安笑笑生这个身份,现在还在时不时写一些小故事暗戳戳夹带你的想法, 不就是为了你心中的计划吗?”
“长安笑笑生迟早会被注意到,还不如现在告诉你阿娘,省得叫她担心。”
李承乾被这一连串的“诡辩”给说懵了。
好像确实?
如今的长安笑笑生已是得到了很多百姓文人的追捧, 他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马甲为他心中的计划铺路。
哎,阿耶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啊。
李世民眼见自已的忽悠成功,当即压低声音仿佛与李承乾站在同一战线上:“你想想,你写的有些东西虽然,咳,虽然‘不堪入目’……”
李承乾抽抽嘴角打断:“食色,性也!”
“这可是孟子的话,儒家都这样说, 大家明明都很爱在小故事里看这种部分, 阿耶你说话也忒难听了, 什么不堪入目,这叫做艺术!”
李世民被噎得一顿:“行行行, 就,你写的那些艺术被阿耶阿娘看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阿娘最多私底下去调侃调侃,你说是不是?”
李承乾迟疑着点头:“是……?”
李世民笑眯眯:“那你现在的重点完全不该在我和你阿娘身上。”
“莫要忘了,除却我和你阿娘,还有一个人知晓你这个长安笑笑生的身份。”
“当务之急是先堵住他的口。”
李承乾一愣,当即面容扭曲,声线都险些被吓得劈叉:“马周!”
“我怎么了忘了他!”
“多谢阿耶提醒,我这就去!”
李承乾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已先前来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到最后反而还要感谢他阿耶了。
李世民盯着李承乾远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完过后却有些喟叹。
其实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方才的吵闹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可却也有一部分是二人心照不宣的配合。
用一场笑闹消弭这几日来二人的疏离,方才过后他们又回到了从前的关系。
挺好的。
……
挺好的。
李承乾一边往东宫赶去一边吩咐顾十二去将马周找来。
末了还有心思复盘一下方才的情景。
跟李世民这么闹一场,李承乾心中的别扭消失大半,一直压在心头的重石就那么卸了下来,连带着他的心情也美妙不少。
等等,忽然想到马周,他的心情根本没有美妙多少!
说起来也奇怪,马周这人向来是聪慧的,他对他因着披上了长安笑笑生而是有出格的想法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李承乾脚步一顿。
不,马周不可能看不出来。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马周不想阻拦。
李承乾的猜测并没有错,且这份猜测在见到马周后得到了肯定。
东宫。
李承乾细细打量眼前这个闲适自若的男人,并不打算兜圈子,直入正题:“宾王,我后面几年又要出新的话本册子了,你,有什么看法吗?”
上一秒还淡定无比的男人下一秒险些要把自已喉咙里的茶水呛出来。
他知道殿下在亲近的人面前向来直白,可这也太直白了些吧。
所以马周在缓过来后同样反问得坦荡:“殿下是问我对什么的看法?”
“是身为太子‘不务正业’写书的看法,还是……身为皇家人却隐隐向百姓文人传达一些‘离谱出格’想法的看法?”
李承乾叹气:“你果然察觉了。”
马周抹去唇角的水渍:“殿下也不想想臣的身世,臣少时孤贫,看得更多想得更多,对于殿下写的故事,自然是看得更明白。”
“更何况殿下在鄂州的那五年,臣因为弘文馆一事同样在鄂
“与殿下时时接触相处,臣似乎渐渐发现,殿下的一些想义爱民可以概括的了。”
李承而尽,微凉的茶水轻易抚平了他燥热的心。
马周摇摇头:“有什么好违背的。”
“敬畏皇权的大有人在,但同样的,不满不喜的同样也不少。”
“臣说句僭越的,便是在一些人心中只怕从来都是无君无父的。”
“徭役赋税,桩桩件件都是难事。”
“臣少时孤贫,接触过很多这样的人。”
“殿下的想法有什么好出格?”
马周说着忽而有些感慨:“臣唯一奇怪只是殿下出生富贵又是太子,有这样的想法着实古怪了些。”
“不过,臣虽不明白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但臣有眼睛,臣看得清清楚楚,殿下所行所为叫大唐叫大唐百姓都在往好的方向而行。”
“那就够了。”
“至于其他……”
马周一笑,严肃正经的气息褪去,剩下的又是从前那个风流自在的马周。
“臣不过小小一臣子,只想好好活下去实现自已的抱负,对于殿下,臣可管不了呀。”
李承乾勾唇:“可若我说我需要你的帮忙呢?”
马周不动声色:“什么忙?”
“不是什么大忙,无非就是帮我在朝廷中试探试探,看看如今的文武百官对长安笑笑生所夹带的‘私货’有多少是能接受的。”
李承乾略一沉吟:“那就从上官仪开始好了,自从他在曲江宴上与我比试失败,他对于我写就的二字经已是变了态度。”
而且上官仪这个上官婉儿的爷爷,在高宗朝的结局并不算太好,他对于这个人总是带着些可惜的,自然是想将人变做自已真正的心腹。
“如今更是在与我的相处过程中知晓了我的不少想法态度。”
“虽然他出生不错没吃过苦,但是说不准他的接受程度远比你我想象得要高。”
马周无奈:“殿下就是看臣与上官仪关系好吧,行,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的忙臣就帮了。”
他没有问这种事要是让李世民知道了该如何。
这几天太子和陛下的刻意疏离很容易就能看出,听说刚才殿下是从陛下那回来的,又加上殿下心情不错,估摸是父子俩谈拢和好了。
还真是……
一个皇室居然出了两个这样“古怪”的上位者,一点都不像皇家人。
马周摇摇头,大步迈出。
只是他又何必过于在乎这些呢?
他只知道,由这对父子携手,拉开的或许是一个新的时代的序幕。
大唐会走到哪一步呢?
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近日来马周觉得有意思极了,但李承乾可不这么想。
这段时间他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藉田礼上李承乾事事对标的都是李世民从前的那一次藉田礼。
实打实地和顾重林卢祖尚就着鸟粪石开了一个下午的地。
同时也寻到了长安城郊本地最有经验的老农,算是做了个对比试验,吸引了一大批的人等着看几个月后的结果。
好不容易劳累一天后还未休息,先前他嘱咐下去的透镜的磨制也有了初步的进展。
匆匆与苏文茵吃过晚膳后他又跑到了科学院的“实验室”。
如今在李丽质和众多学子的安排下,一些常见简单的器材也被渐渐做出,李承乾又格外开了个屋子,这回是他亲手题字,取了个实验室的名字。
或许是走得太急,李承乾迈入实验室的刹那难得有些眩晕,扶住门框停了一会才缓过来。
正巧被在门口附近的吴工匠瞧见,他赶忙上前:“殿下,其实透镜一事不着急的,殿下明日来看就行。”
李承乾揉揉太阳穴:“没事的,正巧忙好藉田礼有时间,听说你们磨出了以水晶为原料的凸起来的透镜?”
吴工匠眼神中带上担忧,但还是知道李承乾决定的事情很难劝回,只好加快语速:“是,琉璃太贵,相比之下到底还是水晶便宜些,不过效果大差不差。”
“且按着殿下先前给的草图,除了所谓的凸透镜,殿下叫我做的一个木结构的什么放大镜的握手框架也做完了。”
“现在只需要把凸透镜嵌到木框架里就足够了。”
“还真别说,我们磨出凸透镜后就这样试了试,果然见到的东西都被放大了很多。”
“这个玩意若是给眼睛不好的老翁,只怕是方便太多。”
李承乾呼气:“不止,你们明日还可以把放大镜放到日光下试一试,看看有没有聚火点燃的效果。”
吴工匠惊诧:“凸透镜还能这样?”
“天爷,没有火就靠这个和日光就能点火,这也忒神奇了些!”
李承乾笑笑:“好了好了,我这回来不仅仅是来看看进度,既然你们已经磨出了凸透镜,不知有没有想过再磨一个不一样的镜片。”
“比如向内凹的透镜。”
“走吧,咱们进去说话,我来指导你们。”
***
神秘空间。
李承乾摸着自已的脑袋有些发懵。
嘶,他怎么又到了这个玉佩空间。
他刚刚不是在指导匠人们打制凹透镜吗?
李承乾蹙眉,记忆渐渐回笼。
他记得因着凹透镜的弧度和薄厚问题他一直在实验室呆到了后半夜。
来不及赶回东宫又兼之明日没有朝会,他就打算直接在这里睡下了。
没想到刚刚收拾好屋子,他就一阵眩晕,连续几日没有合眼的精神困顿瞬间涌上,偏偏白日里还下了一整天的地,身体上同样疲惫至极。
两厢叠加,他自已都没有意识到自已因为疲倦半睡半晕了过去。
理清楚事情后,李承乾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吃药锻炼,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些。
这不,这一回是前前后后折腾了将近一个月才熬不住的,有进步,不错,
想着,李承乾拿过眼前的手机。
在已经和青天互通身份的情况下,论坛已经不是他的首选了。
他想了想,点开软件,点进了青天的私信。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在不,上回你走得太匆忙,咱们聊聊。
不过说起来你为什么每次都走得那么突然,你来到我这个时代的契机是什么?
我这边似乎是需要抹自已的血在玉佩上,你呢?
没过几分钟,李承乾就得到了回复,仿佛是另外一头的青天时时刻刻守着手机守着消息一般。
【青天】:你又能用手机了?至于我来到你的时代契机,其实是我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吧。
你知道的,因为那玉佩,我有一段时间经常看到你,我以为自已是得了幻觉幻听,在医院治了好久,睡眠越来越差。
后来买了个手环检测自已的睡眠质量,每次我见过你的时候都是我睡得最好时候。
我醒来后就会从你那个时代消失。
估摸我俩想要见面,需要你的血和我这边的同时配合,对上的时间不多,所以我才很少能来到你这边。
倒是这论坛,你上的还挺多,想来还是你来找我更加方便。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别说了,也不容易。
我用手机需要我进入昏迷状态。前些年我身子骨不好还挺容易,现在是越来越麻烦了。
算了算了,闲话少说,我这次也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是意外昏迷的。
但既然进来了,我还是有些事想问问你的。
【青天】:先等等,我看你之前每次能用论坛的时间还挺长的,应该不着急吧?
李承乾托着下巴单手打字,他其实也想多跟青天聊聊天的,好不容易碰上一趟,怪想念的。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行,多跟你聊聊,也好叫我不要忘记自已曾是个现代人。
在古代待久了,有些东西我还是不愿意被同化的。
【青天】:得了吧,就你这个性格,想得开乐天派,你肯定能保住初心的。
唉,我还是觉得自已像是在做梦,没想到真的有穿越,也没想到我真的能横跨千年看一看唐代的人。
我还是觉得自已像是在做梦。
李承乾乐了,连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上一回你出现不是很淡定吗?哦不对,也不是很淡定,我依稀记得你看我爹跟看什么稀罕宝贝一样舍不得挪眼。
哼哼,怎么样,李世民我可是天天见,怎么样,羡慕吧。
不过你也是唯二见到过他的现代人,就是次数少了些,也不用对我太羡慕啦。
青天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才复又发来回复。
【青天】:你这家伙,你能明白一个研究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突然站在你面前的激动吗?
更不用说从看史料开始我私心就很喜欢李世民。
再多的想象也不如亲眼见到的这份心情,史书上的文字变成了具体的能看得见的人,这感觉,哎呀说不清楚。
李承乾笑了笑。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谁不是呢。
【青天】:所以你之前发的一些“黑贴”果然都是故意博人眼球的,你还真不赖,上班是上班生活是生活是吧。
算了,也不知道后续我还有没有机会再看看这个男人了。
我其实还挺想让他知道的,在后世,在千年之后,依然有很多人读着他的故事喜欢着他。
李承乾顿了顿,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等他再度打字时,已经自顾自转移了话题。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我呢,来到这个世界做了那么多后世的发明出来,最近已经在开始做凹凸透镜,只要我引导一下,简陋的望远镜和显微镜都能做出。
这在古代意味着什么,想来青天你一个历史系的教授比我更清楚。
【青天】:你这个家伙,想要做的果然是挖封建主义墙角,也对,一个现代人,一个经历过那么美好时候的现代人,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求的念的,只怕还是现代吧。
但是,一个时代的变化又哪里有那么简单呢?
李琛,你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李承乾沉默一瞬。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可是,总得要有人去做不是吗?
我这个穿越怎么说呢,是为了挽回曾经的遗憾。
但同样的,身为一个现代人,我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这个太子的位置乃至未来的皇位,都是百姓托举起来的,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
总该做些什么的,总该教他们些什么的。
哪怕我看不到了,但我相信,他们依然可以走上我期盼的道路。
【青天】:罢,我劝不动你,但我只提醒你一句,什么生产力做什么事情。
我这边给你找了好几本相关的书籍,多是近现代的思想哲学和革命剖析。
你能看多少看多少吧。
李承乾盯着消息框中青天传过来的文件。
不知为何他笑了笑。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你这个混蛋,果然是教授当上瘾了,还督促着学生好好学习呢。
【青天】:那可不是,你最好多学学,好歹有些经验,总比你这个马哲都学得半吊子的大学生好。
等一下,我说对了吗?你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学马哲有认真吗?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我那个时候又不知道我会穿越啊!我说不过你,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了。
【青天】:还有,不要一门心思只能看到底层的力量。
你这个时代是唐代,经济基础社会制度大不相同,想要办事,你还得聚拢一批足够的属于自已的中高层的力量。
这批力量需要足够年轻,面对顽固不化的老臣,你要真是杀杀杀只会成为一个暴君。
未来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而这批年轻人被你“洗脑”的最好人选。
所幸你是太子,历史上的李世民给足了东宫力量,如今你的身边有不少二代吧?
比如杜如晦的儿子杜荷,比如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直房遗爱。
当然房遗爱在历史上是亲近李泰的。
不过你既然都穿越了还搞不定兄弟关系,那我劝你也不要去搞什么时代的变革了,没那个能力。
李承乾:……
青天说话还真是直白又难听啊。
不过说起这个,李承乾想起了月报。
报纸……
他是不是可以用报纸做名头,就当作是“学术交流”“学术沙龙”?
那样能吸收的可就不仅仅是这些二代了,说不准还有与他志同道合的学子。
本来历史上,报纸就承担着串联最初的一批工人和知识分子的作用。
啧,那么由他做个自由报为开头,后续一定会有人有样学样。
至于皇权阻拦吗?
皇权没有那么厉害,唐代对于舆论的把控也相对宽松,这就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我真的是大唐太子殿下】:好,我知道的。
对了,还有最后一桩事。
我想,你一定还有机会见到李世民的。
等那个时候,我会告诉李世民的,在后世还有很多很多人继续喜欢他,继续夸耀着他的贞观他的大唐。
你的愿望,我记着。
第88章 少年意气【VIP】
李承乾的心情可以说是相当好。
昨日既与他爹重归于好, 又和青天接上了头聊得还算开心,所以在第二天醒来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匠人们对于凹透镜的打磨也有了思路,接下来就不需要李承乾时刻盯着关注, 故而李承乾在返回东宫的路上反而将大半的心神都放到了昨夜在手机上青天传过来的各种资料。
他看得潦草,但不得不说还是给了他很多的灵感。
而除却这些资料, 李承乾想得最认真的就是青天昨夜的提议了。
因为当前的走向已经与历史不同,他的性格经历也与历史上或者说是前世的自己不尽相同。
现在的自己若说能算得上信任的,马周上官仪都是, 但问题就在于这两人同时也是忠于李世民的, 并不能算是纯粹的自己的心腹力量。
杜荷房遗爱这些二代吗……
说起来因为他在鄂州呆了五年,在长安缺席了五年,他和这些人的关系说得上不错但是跟亲切就是完全不搭边了。
不过, 因为他是太子,还是个肉眼可见地位相当稳固的太子,他想要将这批人聚一聚并不是件难事。
至于什么会不会被上谏太子结党营私, 这些二代在朝中普遍“地位不高”,要么是掌着清闲的差职,要么是干脆无官一身轻,这方面的问题倒是不大。
但正因如此,这些二代们的性子同样各不相同,纨绔的不在少数,这一点还需要细细辨别。
更进一步还要试试能不能将这群家伙引入正道,毕竟如今是李世民当政, 大家都是能低调就低调能收敛就收敛的, 趁此良机不借借他爹的名头敲打敲打那可就太亏了。
心中盘算着, 李承乾已是不知不觉到了东宫。
早早候在门口的苏文茵一眼就瞧见了迎着晨露踏光而来的李承乾,她小跑几步迎上前, 开开心心地挽住他的胳膊。
“回来了?”
“你就是总是太沉迷政务,我早早吩咐人备好了早膳,都是你爱吃的。”
李承乾顺势抱了抱小姑娘。
苏文茵几乎从来没有垂头丧气的时候,不论何时何地,在他面前总是这样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你别说我,先前月报忙的时候,你不也是整宿整宿不睡觉写文章吗?”
苏文茵蹭蹭李承乾的肩头,声音含含糊糊:“好了好了,那我们就算扯平好了,高明不许说我了,我也不说高明了。”
李承乾无奈,搂着小姑娘进殿:“你这个人,每每如此就喜欢冲我撒娇。”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探出半个脑袋:“那谁叫高明就是吃我这套美人计呢。”
李承乾忍俊不禁,带着苏文茵到饭桌前坐好:“是是是,我承认,我不争气,我就吃你这撒娇的小模样。”
“吃早膳吧,别光说我,你也饿了吧?”
苏文茵满足地笑笑,没着急吃反而是双手撑着下巴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承乾。
“高明今日怎么这么多好话,是有事要求我吗?”
李承乾吃下一个饼,不紧不慢地擦擦双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苏文茵接过:“杜荷、房遗直、房遗爱、魏叔玉、李德謇、秦怀道、尉迟宝琳、长孙冲……”
苏文茵好奇抬眸:“都是陛下心腹大臣的儿子,年岁也都与你相近,高明你写这些名字做什么?”
李承乾捏捏她的脸颊:“这其中成婚的不在少数,我想了解一下他们私底下的性格为人,就要麻烦娘子帮我向他们的夫人套套话了。”
“你知道的,我是太子,他们在我面前的表现可不一定是真实的。”苏文茵故作惊讶:“高明是要我做探子?”
没有问他这么做是想要干什么,只是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李承乾同样故意轻轻扯了扯小姑娘的脸颊肉,压低声音:“现在想拒绝,晚了。”
“上了东宫的‘贼船’,可不是那么好下来的。”
苏文茵再也忍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行,高明,你这张脸真是半点不合适做这样的阴鸷表情,一看就是装出来的!”
李承乾面不改色:“那小娘子是帮还是不帮?”
苏文茵忙不迭点头:“帮帮帮,自家夫郎的忙我怎么可以不帮?”
话落,,问上了他的双唇,轻轻咬了一口后像一只偷腥的狐狸,飞快我就先收下了,保证完成夫君交代的任务。”
眨眼间人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李承乾笑着红了耳根。
***
不得不说,这对夫妻俩的办事效率都很快。
为了避免大张旗鼓,,故意装作偶遇提前打听喜好,很快就打入了夫人圈,更不用说她还是太子妃,这个身份天然注定了
苏文茵进展顺利,
低调委婉,李承乾就高调直白多了。
身为太子,李承乾随意想了个理由便在自己的东宫办了一场宴席,受邀者都是些二代们,并且明言不谈政务。
因着宴席规模不大不小,来赴宴的都是和李承乾年龄相当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职位,且又有太子有话在先,太子想要交朋友示好谁又能拦得住?
故而尽管有敏感的官员觉得不对,但明面上来看并没有任何问题,大家的心思也很快落到了其他事务上。
东宫。
数十盏宫灯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殿内暖意融融。
李承乾端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案桌,目光扫过殿内陆续到场的宾客。
“太子殿下,房公家的两位郎君到了。”
内侍躬身禀报。
李承乾抬手整了整衣冠,笑着看向大殿:"快请。"
殿门处,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年轻郎君稳步而入,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其父房玄龄的沉稳气度。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这人身着鲜亮的红色外袍,行事跳脱,见着李承乾行礼过后就来到了他的身边,碎碎念叨着最近长安的趣事。
房遗直轻咳:“舍弟年幼,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李承乾轻笑:“无事,我那弟弟青雀行事比之房遗爱还要跳脱,少年郎有朝气,是好事。”
房遗爱当即瞪大双眸:“魏王在我面前可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原来都是装的啊。”
李承乾轻啧,看这话语中的意思房遗爱同李泰的关系是相当不错。
不过就他刚刚的表现来看,对上自己这个太子,房遗爱同样是热情。
就如青天所说,都已经穿越了能预知后事了,还不能同房遗爱打好关系,那他也就别想自己未来的计划了。
房遗直有些难以忍受自家弟弟的大嘴巴,当即打了个哈哈,拽着房遗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李承乾默默打量,要说历史上这俩兄弟的关系算不得好,后续为了争爵位争得那叫一个精彩。
但是现在看来,或许是两人年岁都不大,房玄龄身子骨尚且硬朗,两人关系似乎还不错。
李承乾沉吟,这对兄弟的关系,他还是可以搭把手帮帮忙的。
两人才刚坐下,不管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在都和李承乾关系还算可以的杜荷也到了。
杜荷相比较房氏兄弟,整个人就显得散漫得多,年岁也不大,面上尚且稚嫩,不过一张面皮是实打实的出色,轻易就能看出往后张开了他该是一副何等风流的模样。
城阳公主李德音未来的夫婿啊……
李承乾又看了杜荷好几眼,毕竟是未来自己的妹夫,总要好好把关一二的。
“殿下今日怎么格外爱瞧我?”
杜荷察觉到李承乾的目光,笑着坐好摸摸自己的脸颊:“莫不是我又好看了?”
李承乾:……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美得你。”
杜荷脸皮厚得很,转头又对房氏兄弟笑笑。
二者的阿耶关系好,小辈的关系也不错。
随着时间的流逝,宾客陆续到齐,殿内渐渐热闹起来。
长孙无忌之子长孙冲、魏征之子魏叔玉、李靖之子李德謇,还有秦琼尉迟恭的儿子等等等等,有文官的也有武将的,堪称‘包罗万象“。
李承乾环视众人。
每个人对上他时礼仪都做得好,穿着锦衣,端的都是风度翩翩的君子样,又哪里看得出来这群人中其实也有不少公子哥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呢?
想着李承乾脑中浮现出苏文茵近日来的打探,他举起酒樽,面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声音清朗。
“今日承蒙诸位不弃,齐聚东宫,我不胜荣幸。”
“诸位父辈皆是我大唐肱骨之臣,今日之宴,我早有言不谈政务,不过是叙旧,请诸位满饮此杯。"
众人齐声应和,举杯共饮。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
长孙冲环顾四周,放下酒杯,笑道:“殿下今日设宴,想必不只是饮酒作乐这般简单吧?”
气氛一下安静下来。
在场人中长孙冲是最特殊的存在。
他是长孙无忌的儿子,与李承乾也能攀一句表兄弟,更不用说他和长乐公主李丽质向来亲近,听说若不是这些年李丽质忙着做夫子,只怕早就和其成婚了。
不过无非就是迟几年的关系,长孙冲和李丽质的婚约早就板上钉钉了。
关系如此密切,才好替大家说出不好开口的话。
李承乾没什么惊讶的表情,缓缓摩挲酒杯边缘:“表兄说笑了。”
“我既然说了这次宴请诸位不谈政事,那就不谈政事。”
底下的几个互相隐秘地对视一眼,到了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还是这样的说法。
呦,难不成还真是他们想岔了?
其实他们也很奇怪太子殿下的这个举动。
若说是为了拉拢他们,不像。
如今太子殿下的位置稳得很,不仅仅是陛下喜欢,而且殿下还做了那么多功绩,声望同样是不错,没什么理由需要着急忙慌巩固自己的势力。
这便也就罢了,殿下下头的几个弟弟们都与殿下亲近,没有半点* 那方面的心思。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太子殿下都是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情的。
所以,太子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像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李承乾拍拍掌,内侍上前,手中托举着一个盖着绸布的盘子。
李承乾起身,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掀开绸布。
“最近几日科学院格外火热的透镜不知诸位可否知道?”
年岁小的房遗爱和杜荷眼眸一亮,在李承乾的默许下二人上前仔细端详起了盘中的透镜。
“这个就是最近风靡长安的放大镜?”
房遗爱惊叹,拿起放大镜跑到自己的兄长跟前。
“兄长你看,果真可以将事物放大很多,太神奇了!”
房遗直点点弟弟的脑袋:“你从前不是最喜欢科学院的吗?自从科学院多教数理后就不见你提起,这放大镜自科学院传出,国子监大半的学子都用过了,倒衬得你如今大惊小怪的。”
杜荷盯着长相相反的两个透镜,他的周围也渐渐围上来了其他的少年郎。
李德謇早就听过自家阿耶李靖谈论过透镜,他好奇地摸摸凹凸透镜:“殿下,你说就是靠着这两块小玩意就能做出所谓的远望千里的东西?”
秦怀道和尉迟宝琳出身武将之家,对李德謇的这句话自然更加敏感,他们一同看向了在场中唯一算得上上过战场的李承乾,眸中是遮掩不住的羡慕。
“殿下,这又是殿下所谓格物格出来的玩意吗?”
听着耳边少年郎们叽叽喳喳的询问,李承乾点头,只有这个时候这些家伙才会有符合年龄的兴奋,而不是在他跟前“装模作样”板着脸。
“是的,只是望远远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它要凹凸透镜叠加配合,对于凹凸透镜也是需要精细选择。”
长孙冲走到李承乾身侧,听着他的话盯着透镜看了许久,喃喃自语:“望远……我却觉得也能望小。”
李承乾悄无声息退出人群,微微侧首,在一片少年郎激动好奇的嘈杂声中,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送到长孙冲的耳内。
“你怎么会这样想?”
长孙冲轻笑:“殿下,您的格物之说早就深入人心,我自己也算是殿下格物之说忠实的拥趸。”
长孙冲从袖中掏出两片白水晶所制的剔透的凹凸透镜。
“这玩意很贵,但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买不起。”
“自从科学院流出了这透镜,民间已是有相应的匠人了,不过其打磨和原材料获取太难,有经验的匠人并不多,如今磨出来的多是专供于高门贵族或是朝廷高官。”
李承乾不置可否:“所以?”
长孙冲感叹:“凹凸透镜一经出现就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放大这一点叫一些人得了灵感。”
“现如今有老翁眼花看不清东西,同样也有少年郎视物模糊。”
“是不是可以用这个透镜来帮助他们?”
长孙冲顿了顿:“只是很奇怪,不同的透镜效果居然完全不同。”
“少年郎不能视远物,只能用凹透镜。”
“老翁不能视近物,只能用凸透镜。”
“实在是神奇。”
长孙冲将二者叠加起来:“所以大家有了新的想法。”
“两个凸透镜或是凹透镜或是凹凸透镜叠加起来会如何呢?”
“也不知道从谁流传出来,将不同凸起程度的凸透镜二者叠加配合,说不准会有什么新的效果。”
“恰好,我家有足够的钱财,买得到品质上好的透镜,我也有足够的时间……”
李承乾轻啧:“你试了?”
长孙冲有些感慨:“是,我试了,叠加过后你猜如何?”
“居然在某个瞬间,透过透镜看东西,便是细小如蚊虫,都能清晰看清它们的身体结构。”
“不过……我觉得嘛,自从殿下推出透镜之处,是否就已经想好了它们的用途?”
长孙冲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但是眸中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李承乾像是没有察觉:“是不是的又有什么意思呢,就算没有我,只要推出了这两种透镜,大家也迟早会发现的。”
“表兄自己试出来的显微镜不也是如此吗?”
“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
“我拿出这个透镜不过是抛砖引玉,我真正要做的是邀请你们做一份全新的月报。”
长孙冲一愣,就见李承乾已是招呼众人坐好。
“格物就是如此,越格越有趣。”
“现如今诸位的父辈还在朝中,诸位的年岁也不大,于朝政似乎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
“只是,我这边倒有个与朝政不相关但足够有趣足够有利于大唐的活计想要与你们商量。”
几个小的早就被当下的氛围感染,眼见李承乾越发温和没有架子,当即一个个的急着开口。
杜荷不知为何居然举起了手:“殿下,我们能做什么?”
房遗爱惊诧,拽着兄长的衣袖:“我还以为只有我兄长这样的人才能为大唐做贡献呢。”
李德謇秦怀道等人左右看看按耐住性子认真听着,虽说他们家里偏武将,可是殿下不也是文武两手抓吗?
李承乾环视四周。
“咱们日后一月一聚,于格物也好于新事物也罢,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写好文章给我,我看着筛选,我打算在长安新办一个月报——格物报。”
格物报除却这些,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刊登自己想要夹带的私货,潜移默化影响这些人影响看报的学子百姓。
李承乾勾唇。
“刊登你们的文章你们的想法,面向天下人,集思广益,说不准什么时候你们的想法也能成为火药和热气球般的存在。”
“青史留名,可就在眼前呐。”
“你们是想做某某的儿子,还是想做自己,就由你们选择了。”
李承乾笑容满面,耐心等着被惊到说不出话来的一众人的回复。
***
立政殿。
李世民收好书卷,耳边是李承乾派人来禀报宴会详细事宜的内侍的声音。
“啧,这几个孩子富贵早就到顶了,青史留名,这个诱饵倒是最对这些十几岁的少年郎的胃口。”
格物报……
高明这小子既然把这件事原封不动地同他讲明,这是在向他通气也是向他讨钱。
毕竟办一家月报如果光凭这几个少年郎的私库只怕是远远不够。
李世民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桌面。
就这么定下了吧。
少年意气,隋末风云际会,他这个不过十七八的少年郎站了出来。
领着隋末众人走过了艰难险阻,拉开了贞观时代。
少年意气,大唐天下一统。
同样的年龄,便看看他的儿子,那个一直仰望他靠近他的儿子,能带着新一辈的少年郎走到哪一步。
第89章 显微望远【VIP】
由太子殿下领头, 由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郎一起,一份全新的月报——格物报横空出世。
第一期的格物报上不光光刊登了关于透镜的最新进展,还格外开辟了一个版块, 详细记载了大唐科学院当前学子学习的进度和最新的理论。
而这份记载是由李承乾亲手完成的,只有这种才可以潜移默化地一点一点将一些不融于时代的线还发推出。
格物报一经推出就买得很好。
先不管底层百姓有没有兴趣买不买得起, 因为一起参与编撰的都是重臣的二代,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大家同朝为官多是要照顾一下同僚的小辈。
而一些二代同样与一些年轻的宗室关系不错, 靠着他们自己的人脉同样也卖出了销量。
除却这些人情面子, 同样是有人真心实意买来看的。
长安的科学院名声在外,只是虽然门槛已经相当低了,但是客观来看, 在引进发明了那么多东西的唐代依旧是生产力不足,科学院对于绝大多数人还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买一份月报的代价就低多了,甚至还可以多人合买, 能跟着学习科学院的最新成果,这对于格物论的拥趸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然而,去掉这些真心想看的,本该是为着人情面子而买的格物报的人,只是那么轻轻巧巧看了几眼,当即就有大半的人被吸引目光。
李承乾和一群半大的孩子写出来的文章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枯燥。
没有老学究的拗口晦涩,相反,因为都是少年郎, 看待问题的角度新奇, 写的文字天马行空, 叫人看了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而一旦看了下去,便能很快被少年郎们的大胆设想所吸引。
就算是最顽固老派的人, 也只是一边骂一句奇巧淫技一边继续看下去。
偏生李承乾挑选的文章都是能匹配现代的一些知识做假设的,附上他批注的原理,乍一眼来看,居然都是可行的,这如何不叫人惊诧。
尤其是被第一期格物报着重描述的凹凸透镜已经显微镜和望远镜。
李淳风便是在格物报出来后最早一批尝试做出显微镜的人。
李淳风的住处书房的书籍足足有几千卷。
天文地理数理,堪称无所不包。
手抄本和珍贵的孤本同样不在少数。
还有一小部分是刻印本,俗称官刻本,是由官府牵头刻印的标准书籍,附着标点,清晰好读,他这些都是长安的国子监最早刊发的一批。
还有几本想比较显得粗糙,那是民间的刻印本。
比不了朝廷起步早投资大,民间的刻印本错漏不少,但民间的刻印本的生意正在起步,往后读书会越来越便宜的。
对于他这种读书万卷的人自然是图个长安没有的内容的新奇,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的寒门学子,这些就是最宝贵的存在了。
但这些书籍再如何珍贵也珍贵不过当下李淳风拿在手上细细端详的物件。
特意用铜皮打造的圆筒有两节,二者衔接处有匠人做了巧思,可以轻松拉伸缩短。
圆筒被安置在一个造型奇异的木结构架子上,其上下两端各自镶嵌了两块小小的剔透的透镜。
这两块透镜的材质极好,不仅没有一丝杂质,便是颜色都是最接近透明的存在,叫人难以想象这白水晶原料需要多少钱才能买来,但这并不是钱的问题。
好的白水晶可遇而不可求,为了显微镜,李淳风桩桩件件都做到了极致。
故而如今虽然有很多人尝试显微镜,但是真正意义上性能良好的显微镜需要耗费大力气大价钱和大把时间,现如今除却宫中也只有李淳风手上有那么一架。
如果看得再细一些,就能发觉这两块透镜凸起程度并不相同。
这就是比放大镜更加神奇的简易显微镜。
李淳风做过道士,道士和佛家之间的关系向来算不得好。
可自从做出了这显微镜后,李淳风便不得不承认一些僧人佛家的话语其实是有道理的。
他用这显微镜就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看过落叶,看过泥沙,看过虫蚁,看过水珠。
看过所有的曾经司空见过的东西。
往日里平常的事物一旦放大,就好似一个全新的物件,如此光怪陆离。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不正是如此?
每一个事物。
这是当代人从未踏足过的微观领域,好奇是人与生俱来便有的情绪,李淳风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消磨到了此处。
而消磨过后
说到底,他的本职是太史局工作的,从小到大,钟。
那么,如果微足,那更加遥远的天空,他们是否也能看得更清楚?
若真能更加看清每一颗星辰的大致样子……
李淳风只要光想想,就激动地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所以,根据格物报上关于望远镜的思考,李淳风开始尝试组合。
凹透镜和凸透镜叠加……
那么谁前谁后,相隔距离多少,凹凸程度多少,都是需要计算尝试。
李淳风忽而在这么一瞬间想到了格物报上李承乾写就的一句话。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格物得其道,道返归于器。
所以……李淳风停下了动作,拿出凹透镜和凸透镜打量。
所以为什么凸透镜可以做放大镜,而凹透镜可以帮助视远物模糊的人看清楚呢?
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会不同呢?
是不是搞明白了这一点,想要做望远镜就能更加容易了?
而不是一遍遍试错最后误打误撞做了出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李淳风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了思考。
***
立政殿。
李淳风手中有性能良好的显微镜,李世民手上同样有。
这段时间他用显微镜看了许多物件,其中的神奇之处叫他连连惊叹。
而格物报的推出也叫他的私库小赚了一笔——毕竟他出了钱用李承乾的话来讲算作股东。
对于望远镜,李世民自从得知李淳风在思考后就给了十二万分的支持,唯一一点就是需要李淳风时时将自己的实验情况上报给他。
今日的简报看完,李世民对李淳风的进度大致有了个数。
身边内侍见状上前:“陛下,魏王求见。”
青雀?
李世民一顿:“高明没跟着一起吗?”
内侍摇头:“就魏王一个人。”
一个人?
青雀向来是高明的小尾巴,如今这情况,还真是少见。
李世民收好简报起身:“青雀向来懂事,不会无缘无故来寻我,叫他进来吧。”
李泰进来的时候垂着脑袋,看不清楚神色,但却能叫外人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低落。
李世民蹙眉,想也不想抱了抱李泰,低声询问:“怎么了?怎么瞧着像是要哭了?”
“都多大的人了,这坏习惯可别是跟你兄长高明学的。”
李泰抿唇,摇摇头,整个人像小时候那样贴了上来,挽着李世民的胳膊与他一起坐了下来。
李世民无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黏人。”
李泰垂眸,只一门心思盯着李世民袖口上的花纹。
“阿耶,你说,我……是不是太荒废了?”
李世民面不改色:“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吗?”
李泰摇摇头,干脆放任自己将脑袋窝在李世民的肩头。
他还没及冠呢,在阿耶面前撒撒娇有什么大不了的,不丢人。
“我只是忽然觉得,小时候距离我好近好近的大兄和丽质……他们如今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听到这里,李世民似乎有些明白了李泰含糊话语下的心情。
他轻笑,摸了摸李泰的发髻,像是在鼓励李泰继续说一般。
李泰深吸一口气。
“其实小时候我就知道大兄很厉害,一直是引着我们往前走的人,可是,可是自从大兄从鄂州那五年回来后,他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
“前段时间和长孙冲他们一起办的格物报,我看了也是心生羡慕。”
“有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大兄身边了,大兄的眼中也放了越来越多的人,我、我好像于大兄而言也越来越……无用了。”
李泰有些说不下去了,但是在李世民的安抚下,他到底还是张开了口继续道:“丽质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大兄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那我呢?我想要做什么?”
“我有些迷茫,我,我忽然觉得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他们都在往前走,就我在原地踏步,这样的感觉……”
“阿耶,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自从丽质忙于科学院,大兄忙于格物报,这样不好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李泰茫然地拽上李世民的衣袖,无措地对上李世民的目光,喃喃自语:“那我呢?为什么,为什么要就剩我一个人啊。”
李世民伸手,拢去李泰鬓角的碎发。
“那你呢?”
“青雀,照理你该是马上就要去往封地的,可是我舍不得你,高明舍不得你,我们才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事。”
“算算时间,眨眼间我们的小青雀也长大了,确实也到了想想自己未来的时候。”
李泰闷声闷气:“我还以为阿耶会安慰我的,没想到阿耶反过来这般‘咄咄逼人’。”
李世民挑眉:“我咄咄逼人?臭小子,你这时候还跟我皮。”
李泰叹气:“阿耶凶凶的,早知道我就去找阿娘了。”
李世民没好气:“你以为阿娘就温柔了?她对你们只会比我更严厉。”
李泰愁眉苦脸:“没想到阿耶阿娘都不是好相与的。”
说着李泰用力抱了抱李世民然后退开:“但是,我还是好爱好爱阿耶和阿娘。”
“我好可怜哦。”
李世民哭笑不得,弹弹李泰的额头:“不开玩笑了,”
“我可不信青雀只是来向我倾诉的。”
“虽然青雀表现得茫然无措,可是你的内心深处真的没有做下什么决定吗?”
李泰沉默片刻,褪去了小可怜样,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外人称赞的冷静沉稳聪慧机敏的魏王模样。
他的兄长李承乾耀眼,就算在李世民的光辉下也能挣得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的妹妹李丽质出色,就算在这个女子不易出头的时代也能在入科学院美名远扬。
可是他呢?
他魏王李泰可也是被从小夸赞到大的存在。
“阿耶……不,陛下,臣想向陛下讨个赏。”
“何赏?”
“将来臣不愿一辈子只待在封地,臣想去我大唐境内各处看看。”
“为何?”
“臣知道臣这个请求会让陛下和太子很为难,可是臣还是想试试。”
“大唐那么大那么美,陛下和太子责任重不能时时亲眼去瞧瞧。”
“那就让臣替你们替自己,去瞧瞧大唐的好,也去瞧瞧大唐的不好。”
“太子想要推广格物,臣也心好格物,多走走也能多传传。”
李世民轻笑:“只是这些?”
李泰摇头:“不止,按贞观十道而分,以州为例,分述各县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
“我大唐贞观已有十年,我想,不仅仅是各处山川地理,各地政策利弊得失风俗好坏,臣等于长安到底不能及时明了。”
“此行,臣为自己,为大唐,为陛下太子,还望陛下准允。”
李世民笑着看向李泰。
多好,一个一个的都寻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单单朕准不准的有什么用,再问问你大兄去。”
李泰眼眸一亮:“陛下答应臣了!”
下一瞬李泰反应过来:“是哦,我毕竟还是皇子,老是不呆在封地跑来跑去的,我不会叫大兄担心的。”
“我和大兄,最最要好的。”
李世民眉眼温柔,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让他想起了武德年间的峥嵘岁月,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和他的兄弟们共同度过的时光。
兄弟血缘从来不是束缚两个人之间的锁链。
有血缘的兄弟不一定能相亲相爱,或许是刀剑相对。
没血缘的兄弟不一定是陌路无缘,或许是相扶相伴。
没人规定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究竟要如何。
李泰和李承乾这样做兄弟的,挺好。
他和尉迟恭秦琼等人这样做兄弟的,也挺好。
“去吧。”
“不过等等,你若想编书,光靠你一人可不行。”
“阿耶多虑,我肯定会寻国子监的大儒帮着一道,而我外出游历也会时时寄信回来。”
“我想,亲眼见过,才能写出更好的文章。”
“书的名字你有想好吗?”
“括地志。”
第19章 风云际会【VIP】
李泰自从在李世民那“发泄”了一下内心的茫然过后, 很快就恢复到了寻常的模样。
他想了很多,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告知李承乾此事后,谁知道这么凑巧, 宫内出了件轰动非常的大事。
这叫李泰暂且压住了出口的欲望。
东宫。
等李泰迈入殿中,他的弟弟妹妹们早早就到了, 如今正围着殿中央的李承乾和李淳风叽叽喳喳。
李承乾笑着招手:“青雀,快过来瞧瞧,这一回咱们的李淳风可是最大的功臣。”
李丽质兴奋不已, 等不及李泰慢吞吞的动作, 跑上前将人拉了过来。
“阿兄,这玩意保管叫你惊讶得合不拢嘴!女”
李泰一路和李丽质吵吵闹闹长大,已经习惯了就算没事也要时不时和李丽质杠一杠。
“莫不是你方才就被惊讶得合不拢嘴, 哈,没看到丽质这‘丑模样’还真是遗憾呐。”
李丽质:……
李承乾:……
李治无语扶额,向李明达和李德音使了个颜色。
两个小女娃心领神会, 在李丽质即将扑过来和李泰打架的前夕直接一人一边拽住了她。
李明达轻声:“阿姐,你别看兄长这时候嘴这么硬,等会他的表现一定比阿姐好不到哪里去的。”
“咱们等着看兄长的丑模样,报复回去。”
李丽质吐出一口气,却还是气鼓鼓地盯着李泰。
李泰不甚在意,从表情一言难尽的李淳风手中接过望远镜。
入手是铜皮圆筒,同显微镜很像。
李泰掂了掂重量。
“看外形很像显微镜,但是这个……是大兄格物报中提出的望远镜?”
铜皮圆筒同样是两节相套, 前后各有一片透镜。
“怪不得大兄能从显微镜联想到望远镜, 李淳风也能这么快做出, 这结构确实十分相似。”
李泰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拉伸圆筒,闭上一只眼对上其中一头镜片, 另外一头正想要对上屋内远处的一个摆件……
不料刚开始动作,就听到李承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屋内可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然后,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让他转向窗外。
“看屋外。”
一棵郁郁葱葱的树木陡然映入眼帘。
在李泰的目光中这棵树极大,就仿佛这棵树不过瞬息就到了他的面前。
李泰被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大张了嘴。
耳边有女娘噗嗤的笑声。
李泰尬尴地轻咳,自然是听出了这是李丽质先前对他的毫不留情的反击。
李丽质哼哼:“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
李治则是好笑地瞧着红了耳根子的兄长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神奇?我们每个人头一回尝试望远镜的时候反应都是与兄长一样的。”
李明达拉着李德音围上了李淳风:“他好厉害的,方才说了一大堆的原理。”
“我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了,但是按照大兄的说法,有了这些原理,就不用误打误撞尝试,往后再想做得能看得更远更精细的望远镜也不是难事了。”
李淳风笑笑,看着李泰新奇地拿着望远镜左右移动不由道:“是不是屋外的一草一木都能清晰可见?”
李泰咋舌,放下望远镜:“这东西……难怪大兄要这么着急推出。”
“想想热气球,若是将望远镜搭配热气球用以侦查,敌人可就是防不胜防了,这跟扒开敌军衣服看了个一清二楚有什么区别。”
李承乾:……
什么粗俗的比喻,历史上的李泰文采不是很好吗?怎么到他跟前就剩下了扒衣服。
李承乾呵呵一笑:“确实如此,所以这望远镜实在是重要非常。”
“不过可惜虽然李淳风格出了大致原理,但是关于镜片的制作依旧还是太贵,一旦此法在民间流行,品质上乘的白水晶很快就会有市无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淳风点头:“我与袁兄提过此事,袁兄说可以试试琉璃,但是琉璃更加难做价格也更加昂贵,这一点还是有些麻烦。”
李承乾轻啧。
确实如此,唐朝烧制玻璃的技术还有待进步,至于他能不能想办法推一推……
李承乾有些迟疑,他只依稀记得几个烧玻璃的要点,就这还是高中选科前残留的化学知识。
现在的他也只能同匠人说几个具体的方向,先让他们不计成本的尝试,看看后续如何。
所以李承乾回话时难得显得含糊:“这个我在想办法,这望远镜先紧着军用,身下的我会叫留一架给太史局,往后你们观天象也更加方便了。”
李淳风倒也没有察觉,反而是因为李承乾的后半句话而激动不已。
“是,那殿下就恕臣先行告退,臣这就去把这大家!”
大伙就这么看着李淳风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李丽质忽而有些感叹:“现如今有他这样的赤子之心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不论是,他都是一门心思研究天文数理,也或许是他这样的人才能”
李承乾一只手搭上李丽质的肩膀:“我们的丽质不也是一腔赤子之心吗?”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数理课如今是越来越多学子喜欢了?”
,捂住了自己的脸,从指缝中看李承乾。
“哼,我就是有这么厉害。”
那得意的小模样,只要看看就让人心情愉悦。
隐在一众跟着嬉笑的弟弟妹妹身后,李泰顿了顿。
想要对李承乾出口讲述自己抱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可还未等他开口,前不久才听过的阿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高明,没想到东宫这么热闹,看看是谁来寻你了?”
众人抬眼望去,就见李世民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短打但是一脸兴奋的人。
很眼熟。
李丽质惊呼:“顾重林,还有……卢公?!”
这两个名字若说近日来和什么挂钩,那当然是与闹得长安满城皆知的鸟粪石。
李承乾先惊后喜,飞快上前上下打量二人。
“黑了这么多,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
顾重林爽朗一笑:“也不看看这几个月我和卢公有多幸苦,天天盯着农田,所幸结果没有让我们失望。”
卢祖尚摸着胡须,直到现在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足足多了将近一半的产量,简直难以置信……”
顾重林感叹:“而且后续叫老农来看过,这土地的损伤也不大,养几日固肥就能继续种地了。”
“不曾想这所谓的鸟粪石居然有这么大的用处,”
“我们这个实验是堂堂正正,所有人都能看到,没有作假的可能性,现如今我带回来的那几十箱鸟粪石早就被哄抢一口。”
“也有嗅觉灵敏的商人来问我这鸟粪石是从何处寻来的,殿下陛下,只要事情顺利,不出十年,整个大唐粮食产量翻上一番根本不成问题!”
顾重林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反倒是让几个小的更加激动。
虽然他们都听得半懂不懂,但是农乃国家大事这一点却都是清楚明白的。
在李世民的默许下,小家伙们好奇地上前,询问起了鸟粪石的详细。
可不知为何,顾重林后退一步,将卢祖尚摆出来应对这群小孩,他自己则是不知不觉间靠近了李世民。
“你不地道啊,卢祖尚都多大了,哪能受得了我这几个小家伙的热情。”
李世民的调笑传来。
顾重林道:“我日后还要出海,不及卢公在长安要与皇子公主们时常相见,我当然是要把这个露脸的机会留给卢公了。”
李世民双手背负身后:“海外的风景如何?”
顾重林微扬唇角:“好极了。”
“陛下,您的嘱托我可一日都未曾忘却,需要我为陛下讲讲海外的故事吗?”
“一些海岛一些地方,同样有人的踪迹存在。”
李世民无奈:“你可别勾我了,讲故事可也不是这个时间啊。”
顾重林目不斜视,问出了一直隐藏着的问题:“那,陛下对于水军的想法呢?”
李世民看过去,入眼的就是顾重林略显锋利的下颚:“你的感想是如何?”
“你该知道我中原汉家军队于水军,真正实战的并不多。”
李世民面上没什么惊讶,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顾重林会发出此问。
顾重林在心中算计着地理位置:“高句丽,若说要用到水军,也只有一个高句丽最符合。”
李世民也没遮掩:“我知那块地方防守有余进攻不足,但是放任下去到底是个隐患,不可不除。”
“只是大唐与其中间有大泽,且越往北天越寒,适合打仗的时机太短,若出水军倒可奇袭平壤,一举拿下。”
顾重林道:“我自诩对军队一窍不通,但是这么久下来的出海历练,若说对于水上航行,我倒是有一点心得。”
顾重林侧首,微微躬身:“就是不知道大唐天子对于我这个小小的心得是否看得上?”
李世民语调散漫,像是在配合顾重林的举动:“能得重林教导,荣幸之至。”
顾重林好笑:“我可担不起陛下一句教导……”
话还未说话,顾重林余光却瞥见同样在角落里没有上前凑热闹的两人,脱口而出:“太子殿下和魏王?”
李世民看去,忽而笑了笑:“无事,兄弟两个说交心的话罢了。”
“你继续说心得,我记着。”
李泰和李承乾确实在说交心话。
李承乾看着身侧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跟着弟弟妹妹一起的李泰,低声道:“怎么不一起去?”
李泰摇摇头:“不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李泰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承乾盯着他的侧脸蹙眉,好半晌才轻声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说着李承乾的眉头松开,带上了丝无奈:“青雀,你知道吗?”
“你在我面前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一点恐怕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
李泰只是点点头:“确实,在大兄面前,我也生不出生什么隐瞒的心思。”
李泰盯着眼前李丽质向卢祖尚讨教的背影。
身为夫子,李丽质早就不局限于学习数理,既然万事万物皆可格,那她就万事万物皆学,一天天的过得极为充实。
或许客观来看现在并不是个最好的时机,但是李泰却觉得现在是个最合适的时机。
最适合他和李承乾的时机。
“大兄,我未来不愿只待在封地,我想去看看我阿耶我大兄治下的大唐。”
李承乾与李泰对上视线:“为我?为阿耶?”
李泰轻笑:“为你,为阿耶。”
“可是,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大唐。”
“大兄,我想帮你帮阿耶,和我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这二者并不冲突吧?”
李承乾看向了殿外,看向了远方:“挺好的。”
李泰一愣,似乎没想到李承乾的反应会是这样,这样……顺利。
“我不会阻止你想做的,就好像我不会阻止丽质想做的。”
“我的* 底线就一条,不害百姓。”
“我的原则就一条,不论做什么,不论有多么想要靠近仰望那个人,也得为自己去做。”
就好像他之于李世民,李泰之于他。
李承乾伸了伸懒腰:“我瞅你那么小心翼翼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去做呗。”
“大兄支持你。”
李泰愣了好久,终是一把抱住李承乾,就好像儿时一般。
“谢谢你……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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