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笔仙笔仙(28)


    谢潭愣住。


    他对面的人, 新的笔仙,全身罩在黑色的斗篷里,没有外露一点, 像一团黑影。


    苏禾的命运替身是观测十二?斗篷一模一样。


    不,对面这个人比十二高大, 和苏禾的高度宽度一致, 像镜面的反光一过,苏禾便魔术般披上斗篷。


    这就是苏禾。


    这条线上, 苏禾被做成了观测十二。


    所以是侄子听得懂人话, 脱离黑山羊,苏禾不幸被苏荒做成了观测十二吗?


    眨眼间, 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红到发黑的笔仙纸。


    谢潭伏在桌案, 还攥着笔,垂下的黑发扫在纸上, 冷汗滴落, 晕开一朵红花一样的印记。


    “你这样子可真糟糕,我都心疼了, 碎片都用完了?”


    宿舍门上的穿衣镜里,浮现出那张红唇:“我手里倒有不少镜子碎片, 但浓度都没有你的那些碎片溶液高, 已经对你无法起效了吧?这可怎么办,仪式还没启动呢, 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谢潭盯着近在咫尺的圈圈文字, 都是他的笔迹,但在红纸和笔仙们留下的疯狂圆圈下,一笔一划都仿佛游鱼在晃动, 在他有些模糊的视野里旋转着。


    “苏荒他……”他哑着声音问。


    “被扣在阵眼里,正在逐渐融进咒文,等一切准备就绪,点上火,就把他彻底炼了。”教主略一沉思,“嗯,还差四个,一会我就拉着一目五玩笔仙,把它也炼进仪式里。”


    夏无尽洗掉的观测十,if线的十二、徐晋柏、苏禾,黑山羊家主苏荒,即将被炼的一目五,再加上前几天炼的四个,一共十个“白棋”。


    还差三个。


    谢潭猜到还有谁了,无非就是主角团剩下的人,他,应该已经进入校园的薛鸿,还有……陆今朝。


    他揉了揉太阳穴,神经上像横搭着一根线,一双无形的手扯住两端,慢慢地磨,让他的神经不至于崩裂,但痛感不断。


    “好了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吧,不用担心苏荒跑出来,你忘了仪式在由你的好舅舅镇守吗,我可不是摆设,相信我啦,等你缓过一些,赶快收尾,咱们就开……”


    “是么?”谢潭突然道。


    “嗯?”


    谢潭缓缓抬头,幽暗的眼睛被凌乱的黑发半遮半掩,叫人难以看清楚:“我该相信你吗?”


    嘴唇笑了:“哎呀,看来那条老狗说了我的坏话。”


    “不用别人说,我不傻。”谢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轻声道,“她是你的前同盟,嗯?”


    “这可让我有些伤心了,但我理解,我们相认的时间太短,你对我有误解,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可不能内讧,能说开最好了。”


    教主虽然还是笑嘻嘻的,但语气诚挚了许多,把他的可恶摆在明面上:“我当然恶劣、野心勃勃、不管背叛谁都不会有心理负担,但我和你一样,孩子,我也要黑山羊死啊。”


    他说:“我们不就是因为这共同的仇恨才联合到一起吗?只是你为你的妈妈,我为了我自己。”


    谢潭不为所动:“你也会死。”


    群舌是炼成观测之眼不可缺少的一环,他也是材料。


    “那不叫死,那叫回归神的怀抱,许多故事里都有神仙到凡间历劫的吧,最后都会回到天上,那不就是成神了?你知道我在黑山羊里听到最多的话是什么吗?他们奉我为烟雾镜,唤我用神名,说我就是太阳神在人间的化身。”


    教主的笑容越来越大,向往而陶醉,带着狂热的意味:“黑山羊有一句话是对的,这是荣耀!但,听这句话的族人们虽然深信不疑,说这句话的家主可没什么信仰,苏荒那老东西只是想掌控一切。镜教团不是又一个黑山羊,我是教主,孩子,第一太阳就是我的信仰!


    “祂解救了被困如羔羊的我们,宣告了‘一切都将毁灭、万物皆为无常’的真相,展示了真正的力量!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你答应我,一定!一定要洗去那愚蠢又亵渎的杂质,让真正的祂降临……!”


    谢潭眼中波澜不惊。


    “抱歉,我有点激动了。”教主意识到自己跑题了,瞬间收敛病态崇拜的笑容,恢复原样。


    镜子里,慢慢出现常明爱的样子,宿舍的镜像也变成国际象棋社。


    教主坐在棋盘前,虚虚伸出手,谢潭就觉得自己还攥着笔的手被握住了。


    教主:“你知道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就在你的仪式里,我向你发誓,当初和你的妈妈结成同盟,我一切都按计划行事,没有任何行动超出她的要求之外。


    “我们可以请笔仙,你比我更清楚,笔仙会受到限制,但笔仙的回答绝对正确,这是你画的仪式,有这样的回答能力,只有观测之眼做得到。”


    谢潭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教主当他默许了,就念起了那个咒语。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了,谢潭再次看到那个披着斗篷的苏禾。


    “是这条老狗就更好了,他总不会为了我向你撒谎。”教主问,“笔仙,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笔变得懒懒散散,似乎不想理他,但碍于规则,还是在“是”上画圈了。


    教主邀功似的眨眼睛:“看吧!你若不信,你再亲自问一遍。”


    谢潭没问,像教主说的,可能因为笔仙纸是他画的,他能隐隐感受到笔仙没有撒谎,所以教主的那些话,也没有谎言。


    他慢慢收起对教主隐秘的尖锐态度。


    教主看他相信了,用完就丢地把笔一扔,让讨人厌的笔仙滚蛋了。


    “对喽,黑山羊就是死绝的命,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们该是最亲近的……”


    “你该走了。”太吵了,谢潭抵着头。


    “好嘛,你休息着,别忘记最后几个噢。”穿衣镜里的嘴唇无情地咂了咂,笑道,“还有我的提议。”


    嘴唇消失,终于清净了。


    谢潭泄了力气,趴在桌上,呼吸有些重。


    好一会,他反应过来,教主说的提议是洗掉陆今朝,让太阳回归纯粹的邪恶。


    他抿了一下唇。


    再次出现的7号猫猫坐在桌上,探着毛茸茸的身体,贴贴他的脸。


    小猫的胡子有点扎脸,但这样细密的痒反而让谢潭喘过一口气。


    “……漫画更新了?”


    “喵~”


    他侧过脸,掏出手机,趁着信息素还没有完全失控,掌握新的情报。


    新的一话,从他和夏无尽前往老教学楼找人开始。


    【药还没作用完,阿潭就急着去老教学楼,是感应到陆陆在那里吧!】


    【观测之眼天然向太阳靠拢——】


    【小情侣这个着急见面,萌啊萌啊】


    通过漫画,谢潭终于了解到观测十二那边发生了什么,还有苏禾和十二的爱恨情仇。


    一有对比,苏禾对他有多么好脾气就很直观了,上一秒浑身都是杀意,下一秒扶起他的时候,就像捧着一个易碎品。


    【唉这个叔侄组,可惜】


    【们父子组!狼爹护着阿潭的眼神像在看挚爱的遗作,谁懂……】


    【这个反光,是上次盲盒的小情侣diy戒指!阿潭还不好意思戴,陆陆磨了好久,以为阿潭不会松口,结果阿潭珍重地戴在胸口了啊啊】


    【刻了太阳和月亮吧?】


    【对,然后里面是对方的名字缩写!就这么互相宣誓所有权】


    【怎么感觉阿潭到老教学楼更难受了?药彻底失效了?】


    【就是,用药频率越来越高,但效果维持越来越差,时间也短了很多。阿潭频繁使用观测能力,现在维持这个独立的时间空间,负荷太大了吧】


    【啧,感觉观测之眼也有残缺一样】


    【后面回来的,楼上预言家啊】


    【我天哪,这就是观测之眼的眼中世界吗,骇死老娘了!潭潭猫你真是受苦了啊啊啊】


    果然,他在那间教室看到的“幻觉”直出就够恐怖了,在刀神的渲染下,又上一层楼。


    昏暗的房间里影影绰绰,站满了人,所有让人能喘口气的色彩都被剥夺了,像在地狱。


    那些在人鬼间来回切换的身影,无声又嘈杂,少年似乎受不住了,一低头间,终于应道:“玩什么,请笔仙?”


    看似是疑问句,但他神情冷漠得就是在陈述的意思。


    【瑞瑞即使变成鬼也是最吵的。】


    【而且还是吵阿潭,退订组就这样哈哈哈】


    【阿潭迷失在各种if线里了?没发现对面其实是大小姐吗,而且阿潭差点问出来了吧?怎么救你这句话】


    【好险好险】


    【天呐,这个变幻的脸,果然,如果阿潭有心魔,就是陆陆和六姐了qaq】


    【是有点不对,但阿潭意识到了,他一下子止住了,而且我怀疑他提出请笔仙的时候就猜到了】


    【没错,一是即使发病,十二那边的发展他也能料到,所以放姑奶奶出来,仍在他的操控中。


    二估计是知道自己状况越来越差,怕顾不上,大小姐早点离开更安全。】


    【不愧是观测之眼,不用等下一个提问者,当场就能看到新笔仙】


    【这个猫什么都不说,其实默默护着大家的周全】


    【而且大小姐也知道!从她的视角看,就是发病中的谢潭突然问她请不请笔仙,她愣了一下就答应了……】


    【“所以我想该到我了”呜呜,我们淡人组也是极好的,谁敢质疑我们逃犯九人组的羁绊!】


    【家主:不知道啊他们喊着羁绊啊你给我去死啊就把我炼了】


    【哈哈哈哈哈,接!】


    然后到苏禾和观测十的场合,节奏就飞起了。


    然而再剑拔弩张,恨与怨怼,都在最真切的恐惧面前噤了声音。


    一只好看到如艺术品的手,轻描淡写地落在十二的头上。


    嚣张的话语戛然而止,傲视大部分鬼怪的观测成了那只手下的木偶。


    黑暗里,有一个高大而优雅的影子,无声无息,站在那里。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谁也没能察觉。


    为了方便社团活动,与往日的鲜亮时髦不同,他特意穿一身耐脏的黑色,为他覆上少见的阴冷感。


    他的发也是黑的,虚虚的光泽像黑曜石镜上的些许反光,但不敢大过如同黑暗的他本身。


    唯有那双琥珀色眼睛,幽亮着。


    像在黑暗中行走,瞥见蚂蚁的虎豹。


    他的存在即是压迫。


    【……我嘞个】


    【啊啊啊啊帅麻了!!!!】


    【哪的主人,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啊,漫画看得好好的,膝盖自己就跪下了】


    【比起帅我更想说骇死我了!谁和我一样寒毛都竖起来了,我靠你是谁!!!】


    【无论你是谁都给我从陆陆的身上下来!!】


    【这个气质绝对是镜子神吧啊啊啊】


    【我靠,所以镜子神已经在覆盖陆陆的存在了吗!就像一个人格杀死另一个人格?】


    【救命!阿潭救命啊啊啊!你男朋友要被夺舍了!】


    【再帅也不行,阿潭快洗了他啊啊啊】


    第152章 笔仙笔仙(29)


    “我听到了求救, 或许,有人需要帮忙吗?”他眼里的笑意如同蔑视。


    【啊啊啊谁准你说陆陆的台词】


    【为什么我感觉这个笑和陆陆平时的笑一模一样】


    【对对,但又截然不同】


    【更可恶了, 你没有自己的脸吗你个邪恶狗狗】


    【好奇怪,前面不笑也不活泼, 能明确看出区别, 但现在一笑真的一模一样,而且你们不觉得这就是陆陆会说的话吗】


    【确实, 听到求救帮忙, 两个人都有愿望所以一起实现了——哪怕两个人是敌对关系,其中一个人明显在说反话。】


    【这不是镜子神?实现完你的再实现你的, 管你想做什么, 通通都实现!不死?可以!末日?好啊!天翻地覆才好, 就是玩!】


    【不啊,这就是陆陆啊, 陆陆完全是极善, 换言之就是善良到极端那种,善出非人感了】


    【到底是谁在主导, 看得我心惊胆战】


    然后,就是听到苏禾挑明说阿潭也有走向毁灭的那一天, 陆今朝的瞬间变脸, 以及他再次变回原样,张开漂亮的手, 小狗一样得意扬头, 炫耀戒指。


    【所以妈咪当年的仪式把恶魔狗狗洗掉了,但阿潭因为跳跃时间线,又被缠上了?】


    【可能天使和恶魔在拉锯战, 争身体的所属权呢,所以神鬼二象性中】


    【怪不得这一季陆陆偶尔怪怪的】


    【还在争阿潭吧,阴桃花啊】


    【只能说不愧是同源,我分不清,分不清啊啊啊,阿潭救救,快把你老公捞出来!】


    【srds他说阿潭是最好的!】


    【我不管这一句就是我们天使狗狗说的】


    【老父亲这个破防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狼爹呜呜呜,这是为了阿潭硬刚太阳】


    【最好的日月,最好的正切定理!】


    谢潭看这一部分,手指的滑动很慢,现在,他消化信息的能力跟不上,一个分格就要看好久似的。


    7号猫猫靠着谢潭的手腕,给他当软乎乎的手机支架,兼职暖手宝,继续观察它的宝宝宿主。


    他看着论坛那些激动的讨论,有许多还在呼唤他,但一直都神色平淡,久久盯着屏幕,像看入神了,借漫画里的身影暂排相思,又像走神了,只是在发呆。


    “喵?”7号猫猫夹着嗓子叫了一声。


    谢潭如梦初醒,蹭蹭它的小脑袋,往下看。


    所以,其他人都猜测家主利用观测之眼的能力寄生在十二的if线,趁机进入仪式中心,抢占炼成观测之眼的先机。


    后面没错,前面错了,十二藏的是太阳火,先埋进仪式里,让谢潭失控。


    而真正的家主藏在苏禾的if线里,等着杀谢潭一个措手不及。


    【好阴险的家主】


    【好在狼爹察觉到了】


    【收了那团火是要将计就计啊】


    【纸变红后怎么有点眼熟……】


    【十二是黑山羊图的发明者啊,难怪炼你!】


    【ohhhh图又动了!!仪式更完整了?】


    【天呐这个图案!】


    【怪不得是主角团,阿潭炼的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啊!】


    谢潭就看到,漫画里,十二被炼化后,咒文再次活起来,火焰般跳起,水波荡开般的架势,流动到校园外,一路穿行过笛丘市复杂至极的街道河流。


    漫画再次给出覆盖整个城市的仪式全景图。


    那些黑山羊上的左眼们也活动起来,像在纸上作画,勾勒出复杂的花纹。


    慢慢的,花纹凑成图案。


    虽然不完整,但怎么看……怎么像太阳历石。


    谢潭正沉浸在论坛的讨论里,突然看到陆今朝去找他了,回到漫画。


    “……”


    居然是真的。


    那时候,他的心忽然一跳,一种直觉猛地钻进混乱的脑海——陆今朝就在楼里,他马上就会看到他。


    上一秒心里还在说想见陆今朝,下一秒陆今朝可能真的要来了,谢潭又慌了神,临阵脱逃。


    他心里压着一些事情,关于他们的,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这个变脸,就是恶魔狗狗装陆陆啊啊啊,可恶!】


    【阿潭你不要被迷惑啊】


    【其实也挺香的嘿嘿……】


    【阿潭一定是察觉到了,所以跑掉了】


    【观测之眼肯定能察觉太阳的存在,至于判断出这是谁,就是小情侣的默契,此乃一胜!】


    【恶魔狗狗别气,就算你把怪物都烧掉……也没有用!】


    【嗯?这个宿舍,就是阿潭的吧?那些文件里有】


    谢潭一经提醒,想起来了,没错,这是他的宿舍。


    笛大经常闹鬼,宿舍区就是重灾区之一,所以关于住校,管理相当宽松。


    许多学生在校外住,只要打过申请,理由过得去,学校都不管。


    像谢潭这种因为精神状况休学过的学生,简直是毫无障碍,选择回来住宿更可能被惊讶地问上一句。


    而且即使校内闹鬼,很多学生也会选择在宿舍住,还有住校外的学生哭着跑回来住。


    毕竟这里是笛丘市,笛大闹鬼,笛大之外就不闹鬼了吗?


    甚至笛大在闹鬼事件的应对上,反而更有经验。


    所以宿舍该分配还是分配,并且住宿费和四件套的钱不退,学校拿到钱,只要有申请做担保,学生也好,老师也好,甚至领导也好,爱住哪住哪。


    不过,校方会把不住宿舍的学生尽量分到一起,然后都挂名在“凶宅”,也就是闹过鬼的宿舍里。


    谢潭听说自己那间宿舍的另一个挂名舍友,是来年毕业的大四学生,外地人,整个大学生涯,只在第一天入学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卷铺盖在外租房了,自此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间宿舍半步,整片宿舍区都绕道走。


    怪不得这间屋子干净空旷得如同停尸房。


    而漫画里,少年从一目五临时铺的床上坐起,这个从新一天就一直浑浑噩噩、不甚清醒的家伙,在教主提到十二时,冷淡地说出“杀他有什么用”。


    并且赶走教主后,在第四天再次循环时,他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门被敲响。


    谢潭眉眼平静,像早有所料,就等人来。


    【我还以为是恶魔狗狗男鬼上门,吓死我了】


    【老——父——亲——】


    【嗯?没到第五天吗】


    【阿潭这样还什么都知道啊……】


    【你潭神只是发病,不是变傻了,权威】


    【要么说他是执棋者呢,尽在掌握】


    【阿潭看着弱弱的,气势却相当可怕……和狼爹对峙也完全不输啊】


    【你俩不要吵了呜呜】


    【!!原来是演戏?难怪家主上套,我也被骗过去了啊啊啊】


    【我靠看得我心惊胆战,心理博弈突然变成三人开团】


    【教主吓死我了,还群舌,群魔吧】


    【尤其是阿潭笑着说“我要杀他”和狼爹对视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对上暗号了吧!】


    【原来是这样吗,不好意思完全被阿潭的笑迷住了,这就是恶之花……理解鬼怪,超越鬼怪!!】


    【不管了,这是真父子】


    【阿潭和家主原来不是完全的观测之眼啊】


    【原来如此,阿潭和教主一开始就在演,封锁时间空间,无情炼制其他人,集齐要素,制造要把阿潭炼成完全态的假象,等家主上钩!】


    【狼爹先前对阿潭的质问恐怕也是真心的,仪式成了,人也就死了】


    【真的,这太是阿潭会做的事了,图书馆的时候,姜导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话里话外劝阿潭来着】


    【好在阿潭更恨家主,阿潭说要家主死也是真心的】


    果然,在论坛读者们的眼睛里,一切都变成他和苏禾、教主演戏,只为了瓮中捉鳖。


    谢潭退到首页,已经有几个帖子在庆祝了。


    其中有一个热帖映入谢潭的眼中,就是讨论小六当年的那一场仪式。


    【那一次也是为了杀掉家主、除尽黑山羊吧,家主就是被针对的当事人,排除同样有神能的“群舌”教主,他怎么也比被赶走的狼爹知道更多吧,居然不知道仪式成功就是死了?】


    【而且家主也不是教主那种太阳神狂信徒,他就是爱力量和权势,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存在被溶解】


    【但妈咪的仪式不是失败了吗?她没能成完全态】


    【妈咪为啥失败啊,我还以为是教主背刺,但看教主和阿潭请笔仙,好像真的不是教主】


    【而且阿潭到底什么时候出生的?被妈咪藏在哪里了?】


    【快夸我家人们!翻前面系列,在犄角旮旯找到一篇叫“曼德拉效应:不存在的四季山山火”的报道,正好快二十年前,和阿潭的年纪对得上!】


    【哇真是狼爹的崽???】


    【那还好了呢,我觉得更像是因为鬼母的诅咒……额,没有骂阿潭的意思,就是那种小鬼借肚子托生,不需要父亲】


    【所以,阿潭其实是观测之眼下因果颠倒的产物?妈咪先遇到未来的阿潭,期待阿潭的到来,而在苏荒的鬼母诅咒下,需要一个孩子来承她的残缺和苦难,所以这个孩子就应运而生了】


    【我靠,这么说有点合理啊,妈咪和苏荒都是观测之眼,虽然不完全,但也能一定程度上无视时间线,酿成因果】


    【啊啊啊,我想起来一点,阿潭提到妈咪,就是说“早逝”,但说到父亲,是“我没有父亲”!】


    【原来真没有啊[呆滞]】


    【俺们潭潭猫多诚实一小孩】


    【这么看是老东西自掘坟墓了】


    【所以在家主眼里,只是当年的仪式出了意外,或者哪里准备不够,才会失败,仪式本身没有问题,而这一次就是万无一失的版本】


    【阿潭和教主都准备好了,可不是万无一失吗哈哈哈,就等他跳呢!】


    【肯定的,狼爹说出抓交替触发句,他就急不可耐往里钻,是后面察觉他们态度不对,他才反应过来】


    【家主:哈哈哈我要成为真正的观测之眼了,没想到吧,我藏在苏禾身上,摆了你们一道……你们在畅快什么?


    布豪!】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不是群舌出问题,那是指针有问题吗?】


    【根本就是恶魔狗狗耍诈吧!妈咪最后见的就是祂!】


    【确实,现在镜子神再次出现,很可能就是祂的阴谋】


    【真boss出现了】


    【真的吗?可是,不是阿潭让妈咪去找太阳吗?】


    【难道像最后一口气说杀人凶手的名字一样,阿潭没说完,其实是警告妈咪远离太阳?】


    谢潭看到这里一懵,什么他让小六找太阳?


    他赶紧切回漫画,仔细看他和苏禾请笔仙的过程,陡然一惊。


    那个人影。


    那个在徐晋柏if线眼睛里的人影。


    是小六!


    她正在燃烧的四季山上。


    第153章 笔仙笔仙(30)


    漫画里, 与苏禾“演戏”的过程中,一直平静的少年终于露出一丝疯狂。


    那疯狂也是平静的,所以比疯狂更疯狂。


    别说论坛, 就连认为自己和谢潭在飙戏的苏禾,也分不清这是演戏, 还是借假言真。


    但不重要, 苏禾不得不承认,他被说服了, 他也分不清“被说服”是演戏, 还是他的心当真动摇了。


    他听到自己提出请笔仙。


    他再次感到自己的无能和可耻,哪怕是她活着的孩子就在他眼前, 他还是偏向死去的她。


    也许他也疯了。


    但都不重要。


    那老东西就藏在他的另一条命运轨迹里, 他知道。


    苏荒……必须死。


    【感觉都被搞疯了, 黑山羊你真是罪孽深重,你跳吧好吗】


    【其实父子组都是为了妈咪……妈咪我求你了, 你回来吧, 你一走家都散了,爷俩一直在哭】


    【黑山羊:求也没用】


    【我杀黑山羊】


    【狼爹心里这么说, 还是没忍住问笔仙阿潭会不会出事】


    【然后被阿潭无情阻止哈哈


    阿潭:都演到这里了,你是想功亏一篑吗?[核善][微笑]】


    【然后狼爹就遗憾地直接说词, 把自己炼了, 绑着家主跳火坑哈哈】


    【让我看看无助的小家主嘻嘻嘻嘻嘻嘻】


    【+1老东西你也有今日】


    【啊啊啊狼爹if线给我康康,给我康康!】


    【教主这个突然出现哈哈哈, 谁数窗上一共多少个嘴唇子了?】


    【我怎么从狼爹的眼睛里读出期待哈哈】


    【就连阿潭也聚精会神, 可见章鱼哥多么可恨了,死掉简直是众望所归】


    【就没人在意一下我们社畜哥吗!谁还记得这场的笔仙是我们社畜哥!】


    【对不起哈哈,这场大佬太多了】


    【!!不对啊, 阿潭就是在看社畜哥!】


    【嗯?社畜哥有什么好看的(bushi)】


    【我靠,真的,好少见阿潭这么专注,在看什么??】


    漫画里,先以苏禾的视角为主。


    苏禾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对面人胸口以下的躯干,谢潭的黑外套逐渐被廉价西装取代,是笔仙徐晋柏。


    但他没有分去一点注意力,因为在观测之眼的影响下,他感受到了,如同嵌在自己影子里的某个隐秘的东西,像发丝一样细小,轻轻地松开,顺着他的手,流进笔仙纸。


    果然是那个老东西!


    于是整个场景,似乎都与他的情绪共振,拉了一个远景。


    阴森昏暗的宿舍,冰冷的铁质床铺、桌椅,抹着灰尘的窗户上出现一个个红唇,印在夜空欲来风雨的乌云上,发红的笔仙纸,转动的咒文,猛地睁开的土黄色眼睛,眼底密布的发丝……都在晃动。


    像祭祀的舞蹈。


    这是观测之眼所见的世界吗?


    一定是。


    因为所有的混乱里,唯有他对面的那个少年,静静坐在那里,如同定海的神针。


    但即便如此,少年的目光也锁住一般,钉在他的身上。


    是了,他们有相同的恨。


    谢潭要稳住仪式,就由他不吐不快吧。


    于是苏禾对着那只竖起的巨大眼睛,满含恨意地开口了。


    宿舍里的光影随着笔仙纸上的咒文一起旋转,视角转到谢潭。


    徐晋柏惊恐地看着他。


    但那不重要,谢潭不可抑制地往前倾,像被那火光迷住了。


    视角跟着他不断放大、放大,直到徐晋柏的眼仁占据整个分格。


    那映照的火光,是真正的熊熊烈火。


    女人在火中奔跑,火染红她扬起的黑发,照亮她明艳的面孔和狼狈的灰痕。


    忽然,她似有所感地望过来。


    “知道这是什么火吗?”恰巧这个时候,苏禾讽刺地问苏荒的眼睛。


    谢潭轻声道:“太阳……”


    女人震惊地看向他,透过徐晋柏的眼睛,与他对视。


    她听到了。


    他说,让她去找太阳!


    画面突然一黑。


    这一话结束了。


    谢潭还愣着,久久没有回神。


    等他毛茸茸的手机支架动了动,抱住他的手腕呼噜噜睡觉,谢潭反应过来,指尖迅速往下滑。


    下一话,开篇就是满屏的大火。


    [19年前,四季山——]


    草地与高高的树叶都在燃烧,于是脚下是火,天空也是火,滚滚黑烟填补火与火的空隙,像一眼望不尽的囚笼。


    一个女人在奔跑,只管奔跑。


    到处都是火,于是路都不见了,比乱建的笛丘市内更像迷宫,可她却方向明确,像能看到被藏在火下的路。


    但路的尽头是不是出口,她也不知道,在高强度的寻路与火焰的炙烤下,她的精神也岌岌可危,可她不能停下。


    不够精准,那就试,路只有试过才知道。


    她往前冲。


    “等……请等一下!”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孱弱而恐惧,盛满惊慌失措。


    她猛地止住步伐,飘扬的长发撞上她的背,带起的风一瞬拨开眼前的雾帘,露出漆黑的夜。


    火星在脚前坠落,如同断线的珍珠,是悬崖。


    差一点……她陡然回神。


    又一条绝路。


    不,也许只有绝路了。


    她要死在这里了。她清楚地知道。


    但她瞬间调整好神情,没事人一样,跑向声音所在地,那是盛夏苑建筑群的一角,是一座豪华球馆,再前方就是高尔夫球场。


    一个高瘦的青年缩在倒塌的圆柱后,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显然已经被火烧得神志不清,她猜测,此时她在他眼里就是晃动的人影。


    他往回缩了缩,被她一把抓住后颈,提溜起来。


    青年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气质尚嫩,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学生硬装社会气质,她猜他还没有大学毕业,所以这是为了面试买的正装?


    可山上只有成片的资本家住宅,应该没有他发挥的空间,而且那家伙不是动用教徒的力量封山了吗?这是哪来的……


    噢。她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玄学圈里有大师预测,这几天会有难得一见的天象,愿望都会灵验,舆论意外传开,声量最大的猜测就是流星雨。


    于是,有不少声音都说想去看,不愿错过如此盛景,更重要的是向流星许愿,迎接好运。


    显然山上就是最佳观景地。


    只不过后来舆论被压下了,教团那边做的。


    凑热闹的也就忘记这件事了,但还是有记进心里的,封山都没阻止住。


    这个青年应该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肯定不止他一个人,一般都是组团来的。


    看这小子的性格,恐怕来看流星雨,是他一生最出格的一次尝试,十分勇敢,可惜时机不对,变成了作死。


    无论如何,他不能待在这里。


    仪式已经启动,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远处的火海里,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音像人,但凄厉如被宰的牲畜,发出罪孽的嘶吼。


    是在燃烧的羊群。


    徐晋柏的脸苍白至极,即使不清醒,也知道自己被困住了,满腹疑问最后化作带着哭腔的一句:“我、我要死了……”


    没想到那女人却一乐,严肃的脸露出不合时宜的活泼色彩。


    她仔细瞧着徐晋柏的眼睛,分辨闪动的到底是火光还是他的泪花。


    她安慰道:“这可不是你的坟场,你要是死了,就是我的失误了,放心,我……嗯?”


    青年的眼睛里,火光在晃动,但漆黑的瞳孔没被侵染一分一毫,稳定地像有一个人端坐在那里。


    她没有错过一闪而过的疑虑,而是直觉般地抓住它,看进他眼睛的深处。


    的确是一个人影!


    她愈发聚精会神,那是……


    记忆中一张漂亮的面孔闪电般击中她的脑海,与眼前所见重合。


    同时,她听到那轻而淡的声音,温柔如呢喃。


    他说“太阳”。


    “潭……潭潭!”她猛地凑近,按住徐晋柏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惊喜道。


    眼睛后的少年隔着时间与空间,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回应。


    但眼神也一瞬不瞬,不想错过她的样子分毫。


    而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睛再次变得更加清晰,她看见了。


    满山的太阳火有了层次,变幻莫测的黑雾在细枝末节都有形状。


    而更高的地方,靠近山尖,有一处黑色反光,比黑雾更实,比黑夜更诡谲。


    如同当年烟雾镜里的那一点。


    那是他说的“太阳”所在的地方。


    然而她太兴奋了,一时没顾上这些,成为观测之眼,她就想起那条废弃世界线的故事了,还有……


    她无时无刻不期待着,再次见到他。


    她有些笨拙地反应过来:“哦,我是说小七!这……嗯,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下意识这么叫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选了好久的,感觉很配你!你要是不喜欢,我还有好多备案,比如……”


    她的声音弱下去了。


    眨眼间,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双眼睛里。


    比即将死亡的恐惧更强烈的,是没说上几句话的失落。


    这么短的见面啊……她还没看够他呢。


    她还没好好看看他长大的样子呢。


    因为那孩子的消失,她的视野再次“模糊”,只能看到火了。


    但她还记得那个方向,最黑暗的地方。


    她后知后觉,那孩子在给她指路。


    早就迷糊不清的徐晋柏彻底晕倒,她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推,就推进疾驰而来的人怀里。


    “我抽不开空,就麻烦你把这些误入的无辜路人送下山啦!”她笑容明媚地说。


    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苏禾没来得及收起惊慌失措,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谁,关我屁……”


    “听话啦,小狼同学,禾哥,这是我救命恩人,求你了!”


    “又张口就来,这么一个弱鸡能救你个屁!”


    “仪式还缺东西,我得找到……”


    苏禾突然拔高声音:“这样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场面一静。


    苏禾冷静下来:“不管什么黑山羊了,他们爱死不死,我带你走。黑山羊里没有我的对手,他们还敢追,就和以前一样,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这么多年也没让你死掉,我也不会让你在我眼前自寻死……”


    “不会的。”她打断他,笑着说,“告别的话已经说过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你,你能相信我吗?”


    她的笑温暖得不可思议,但他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心,没有谁能阻止她,所以那笑反而让他发冷。


    苏禾爆发了:“相信你什么?这个仪式的结果完全就是未知!你确定咒文的每一笔都对吗?流程的每一步都准确无误吗?没有缺东西,也没有多余的?成功后你又会如何?你都想过吗?”


    “想过,但也没想明白。”她的坦言再次挑起苏禾的火气,但她又说,“所以,相信我的运气吧。”


    “……你疯了。”


    “我是认真的。”


    就是因为你是认真的,我才觉得你疯了。苏禾荒谬地想。


    “你总说我的命不好,让我猫着点,那我还能活到今日,走到这里,见过天南地北、珍奇异草,世俗冷暖都尝过一遍,这不神奇吗?”


    狡辩!苏禾咬牙。


    “就像有人说看到流星就是好运,看到四叶草、雨后的彩虹也是好运,我也有我的好运。”


    她一拍手,笑容再真挚不过了,是纯粹的喜悦。


    她说:“我刚刚就看到了。”


    第154章 笔仙笔仙(31)


    苏禾觉得她放屁。


    四季山烧的不是普通的火, 但只会更危险。


    没进入仪式内部还好,这个弱鸡明明误入了,却完好无损的, 苏禾看他就是扮猪吃虎,居心不良!就算不是, 也不用她操心!


    旋转的火柱横扫而来, 苏禾头也没回,抬手聚风, 硬是阻下了。


    他眼神一狠, 抬手就要打晕她带走,却没注意火柱虽然被挡下, 但卷在火里的一张树叶黏上他的背——真是树叶早就化成灰了, 那是一张嘴!


    嘴一张, 獠牙咬紧苏禾的肉,狠狠一丢:“滚吧。”


    出口成咒, 具象的咒文膨胀, 吞没苏禾和他提着的徐晋柏。


    “嘴上不要不要,还不是一直把那个人提在手里?一把年纪了, 傲娇可不吃香了。”


    叶子飘飘摇摇,落在她的肩头, 也被烧到一半了, 笑嘻嘻地说。


    他一开口,像有一百张嘴打开了, 调笑的话语只是其中之一, 其他都在尖叫哭喊。


    学着火中那些黑山羊的叫声。


    一时分不清他是觉得好玩,还是也被火烧得受不住。


    叶子最后的部分也慢慢烧为灰烬了:“前面的路暂时不能陪你了,我已经感受到了, 我在陷入仪式的最深处,要被烧融了,但分别也不会太久的,仪式快结束啦!说来也奇妙,原本你与我就要炼成一个观测的,只是我不肯,你不就,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我和你,而且是直接炼成观测之眼,这也算是成全了老东西流掉的重瞳计划吧哈哈哈!!好妹妹,这世上我们血缘最近,恨也最近,我们是唯一的亲人……”


    “好,放心吧——”她爽朗一笑,打断他磨磨唧唧的话,一巴掌拍碎叶子,送他更快一步。


    等火的牢笼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的笑容慢慢平下来。


    她再次奔跑。


    她浑身都狼狈,眼神却已平静,甚至竟然是冷酷的,如同殊死一搏。


    告别是认真的,好运也是真心话,但她的确在哄苏禾。


    苏禾的那些质问,其实她全都清楚,她好歹是观测之眼,虽然未完全,也是唯一一个,更何况,她就是开启仪式的人。


    这是死局,难有解开的办法,包括那个孩子。


    那孩子虽然在给她指路,但不是给她找到出路,而是一个请求。


    所以才那副沉默又黯然神伤的样子,觉得没帮到她吗?还反过来要她帮忙,所以愧疚吗?


    才不是那样呢。她聪明着呢。


    他来自未来,她知道,她没能完成的事情,也许他能做到,而且正在做。


    就算抛开感情,完全从功利的角度说,帮他也是帮自己。


    何况,她很高兴能帮到他。


    她知道他在拜托她什么了。


    她眺望太阳所在的方向。


    【妈咪——】


    【这大美人啊啊啊怪不得能生出阿潭那张脸】


    【天呐,还好社畜哥(青涩版)喊出声,妈咪差点掉下去了!】


    【封山还找小路上来,为了看流星雨?看不出社畜哥年轻时还有这种作死潜力】


    【毕竟还没被社会胖揍过,尤其是笛丘市的社会。】


    【这天象怎么听怎么像太阳神显灵了,是日食吧】


    【但漫画主线的这条世界线好像没发生过日食】


    【和妈咪的这次仪式有关吧,隔壁帖子发了之前系列里的报道】


    【呜呜呜爹妈别吵了呜呜真的没有解法吗,看得我心碎】


    【阿潭和妈咪的对视更心碎啊啊啊,看似隔着时间,其实隔着阴阳……】


    【不管阴阳路,隔几重[大哭][大哭]】


    【狼爹的怀疑也没错吧,组团看流星雨,却只有社畜哥一个人进入仪式内部,而且时间地点都巧,第一眼就是看到妈咪,在关键时刻叫出声,无意间提醒了她】


    【这么巧合,那就不是巧合,就像狼爹想的一样,社畜哥的if线仍然完好无损,说明无论如何,妈咪都不会让社畜哥有事。


    这是娘俩跨越时间的合作,完善因果,就为了成全这个穿越时间的传讯啊啊啊】


    【那很重要了!!阿潭是给妈咪带来生路了吗!】


    【不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阿潭就不会是这个状态了,太蔫了】


    【猫快碎了】


    【对,刀神太会画了,明明阿潭贪婪地看着妈咪,却又有一种他其实不敢看的感觉……】


    【果然,猫妈妈最了解猫崽,六姐这么说就是了】


    【妈咪呜呜呜呜】


    【所以阿潭让妈咪去找太阳是?】


    【这时候的太阳是恶魔狗狗吧!】


    【阿潭是让妈咪去洗掉镜子神的!】


    【我超,有道理啊】


    【教主:就你让你的妈妈洗掉镜子神的?】


    【一想到教主想让阿潭洗掉陆陆就好笑。


    教主:和我是同类的外甥怎么可能受困于情情爱爱!】


    【要不是受感情所困,为妈咪报仇,阿潭也不会理老舅哈哈哈,老舅太没数】


    【哇那当年是因为阿潭的指引,妈咪才把镜子神洗掉了,镜子神现在再次显灵,不会是找阿潭报仇的吧啊啊啊】


    【但恶魔狗狗都阴桃花了,他真的不清白】


    【我看乐子神只会被挑起兴趣,他纯兴奋】


    视角随着奔跑的女人一路向前,火光中,有慢慢被烧穿的白骨在动,如同祭祀的舞蹈。


    在她眼中,咒文清晰可见。


    但慢慢的,火居然变小了。


    不,是雾再变大。


    滴哒、滴哒——


    什么声音?


    黑雾吞没了火焰。


    等她回过神,山上只有层层雾障,噼里啪啦天都要崩的声音归于一静。


    无边的黑夜笼罩着她。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跨越了时间,来到世界诞生前的混沌里。


    等等……她猛然惊觉,时间真的倒退了,她听到的,是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好像还在四季山上。


    雾渐渐散开一条通道,通往山顶,她谨慎地往上走。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悬崖边。


    悬崖陡峭,这里太高,花草树木都活不下,于是只有焦黑的岩石,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没有穿鞋,身体线条优美而有力量,像一只懒散的豹。


    山顶的风烈多了,扬起他的发梢,缱绻而缥缈,像烟雾在缭绕。


    除了皮肤,他浑身都是黑色的,像那些可怕的雾凝聚出的实体。


    然而他回头一笑,她才惊觉,他有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在黑暗中兀自亮着光,像在淬炼的黄金。


    不,黄金也不足以形容这种纯粹。


    这是太阳的火光。


    她像闯入森林最深处独属于猛兽的地盘,无知无觉,在黑暗中撞上猛兽的爪子,于是沉睡的狮子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向下一垂,她就完全被这双眼睛吸住了,不敢有分毫的动作,以至于都不敢看他……祂的脸。


    一切都在黑暗中扭曲、缠绕,唯有祂的眼睛。


    “呀,是你。”


    无数声音同时响起,在她耳朵里炸开。


    不止是音色,语调、顿挫、感情全都不一样,有男人说的,有女人说的,有的动听,有的沙哑,有笑着的,有哭着的,有嘶喊,有呢喃,像整座城市的居民们在用灵魂念出这一句话。


    这可比她那便宜哥哥的那张嘴……恐怖多了。


    烟雾镜。


    黑太阳。


    那唯一的神明。


    “烟花很好看。”


    群魔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喜悦的声音占比更多了,尤其她听到许多小孩子的声音,像得到好玩的玩具,兴高采烈地说。


    烟花?什么烟花?


    似乎感受到她的疑惑,祂身后,她目光所及最大的区域,黑雾瞬间燃起来,成片烧成火。


    她惊地后退一步,火转眼烧到她眼前,然而一碰上,还是雾的触感,但也发烫。


    她陡然回神,这是在燃烧的四季山!


    如同景象,映照在这片黑雾中,却比她之前亲眼所及还要清晰,那些火像被开了透视,一层一层,她不断深处其中,往里探寻,全能看清。


    每一寸大地,每一寸火,逃亡的生灵,遍野的哀嚎,就连盛夏苑一处窗户爆开的玻璃,她都能看清裂成几千几万片,每一片都崩向何处。


    整座四季山的所有细节,都在这一片雾里了,一股脑地塞进她的眼中。


    而就坐在雾中的人在笑。


    愉悦的,纯粹的,为一场漂亮的火在笑。


    于是显得恐怖至极,邪恶到骨骇里。


    她猛地一闭眼,抵住了头。


    “呀,我忘记了,你这只眼睛……”


    祂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落到意识有些不清醒的她的耳中,像夹在雪花屏乱闪的声音里。


    她好不容易从“滋滋……滋滋……”中分辨出那些完全不同的声音在说什么一样的话。


    眼睛?


    噢,对了,预言中,所谓的“观测之眼”,就是从黑太阳剜下的眼睛。


    一个念头滑过她的脑海,让她瞬间一惊。


    如果真是如此,观测之眼应该是黑太阳成精跑走的一部分身体……剩下的黑太阳就没有这个能力了吧?


    这位神明大人刚给她免费播放燃烧的四季山实况,可现在他们就在四季山上,山上除了起大雾,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盛夏苑的新球馆还没建呢。


    这是过去的时间线。


    是了,炼成观测之眼的仪式里有钟表的指针,太阳火漫山遍野,难保哪里对上了,指针不会启动。


    而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失去眼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到那些if线里,天边永远破碎的黑太阳,难道就是太阳被打碎的那一刻?观测之眼从中掉落?


    这些念头都在转瞬之间,不等她再多想,不止是那一片雾,所有的雾都幻化成各式各样的景象。


    她一个残缺的观测之眼,看到了烟雾镜眼中的世界。


    第155章 笔仙笔仙(32)


    她明白她为什么是“残缺”的观测之眼了。


    无数世界线在她眼前展开。


    一条线在她眼前蔓延, 寸寸都是节点,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世界的可能性。


    有的节点到那里就燃烧,化为灰烬, 落下虚无缥缈的烟,有的节点分支出新的线, 新的线亦如是, 转瞬间,如万年巨树的根枝, 如同神经网络, 密密麻麻地铺开。


    她看到祂。


    谢潭也借由漫画,看到祂。


    所有世界线对祂而言都没有差别, 因为祂是唯一。


    祂勾着似有若无的笑, 行走在人间, 像一缕缥缈的黑烟。


    所到之处,贪嗔痴恨爱恶欲的愿望都被映照出来, 自动被点拨, 于是再离谱的念头都成为了真实。


    漫画刻画了许多组镜头,只挑一组就让人不寒而栗。


    谢潭认出, 那是“末路”,横穿歧路, 一路到底就是江水, 也在薛鸿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


    祂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漫无目的地穿行过街道, 常人不可见的黑烟就跟在祂身后, 掠过人世间。


    于是,巷口抱着尸体乞怜的母亲惊觉怀中的孩子恢复了呼吸,与孩子相拥痛哭, 环着孩子脖颈的双手合十,泪眼婆娑地拜天,不知谢着哪方神仙。


    那哭声吸引了正在被警察追捕的逃犯,倒霉一天的逃犯眼神一亮,胸口的佛牌荡动,他心道“佛祖显灵!我就是富贵命,天不亡我!”,直奔母子俩,一把推开老的,挟持小的,追来的警察们一下子陷入被动。


    不知轻重的刀架在孩子稚嫩的脖颈上,一道血痕浮现,一瞬间,倒地的母亲再次想起她的孩子失去呼吸、浑身冰冷的样子,眼睛瞪红了,突然疯了一样扑上去,逃犯一惊。


    孩子被推开,母亲却被逃犯狠厉地捅死,倒在血泊里,三三两两的行人惊叫,混乱中,逃犯趁机抢车逃跑,扬长而去。


    警车追上,在车流间追逐,但笛丘街道复杂,连续加班一周的年轻警察不由得心想“如果东侧的垂成路无法通行就好了,这样就能直接在左边的奇珍路堵住他”。


    天气渐凉,晚间冷冽的狂风吹过疾驰的警车,也掠过高楼的顶层,正大声哭诉着压力与痛苦的男学生以自己的命相挟,却始终不敢真的跳下去。


    “我怎么这么没用,连死也死不成,老天你连这个都不肯帮我吗?那你为什么让我出生呢?”这几乎痛恨的念头一落,他的身形就被吹得一晃,在劝说的亲人朋友惊恐的目光中,茫然坠落。


    他身下,车流如海。


    风声呼啸。


    “轰”一声,被正好砸中的车,顶部金属骨架与钢板像被压垮的纸,所有玻璃瞬间爆裂。


    摩擦声与鸣笛声堵塞在这一段车道上,像装进了不断回声的盒子里,如同群起的魔音。


    车主模糊的血肉与副驾驶上结婚纪念的蛋糕融在一起,滴答滴答流出车门的缝隙。


    她那在家心起歹念的丈夫即将获得一笔天降保险金。


    耳麦滋滋一响,年轻警察收到垂成路封禁的消息,终于在路的尽头缉拿逃犯。


    惊心动魄的一夜暂时落下帷幕,但后续的处理工作更多。


    被逃犯挟持过的孩子不安地坐在医院里,拽着护士的袖子,茫然地看着那些担架进出,直到看到一个盖着白布的变形尸体被抬进去,忽然大哭。


    “妈妈……妈妈再也不回来了吗?我只是……呜呜我只是不想吃药,她回来就喂我吃药,我才说不想见到她……我错了,妈妈在哪,妈妈你快回来,求你了……”


    “那是个出车祸的,不是你妈妈,好了好了。”


    本来就忙,护士哄了太久,早就不耐烦了。


    她见惯死亡,同情心被磨得只剩麻木,实在有限,找个借口脱身,就把那孩子甩给同事,往护士站走。


    真是的,今晚还得加班。


    她还能听到那个可怜孩子无助的哭求,像被走廊冰冷的白光削尖了,变得刺耳无比,不像人类的声音。


    她嫌晦气地一皱眉,心想“今晚死那么多人,鬼叫什么,也不怕招来真的”,转念又讽刺地想“鬼还好呢,也许还没活人麻烦”。


    念头一落,头顶的灯“滋滋”一响,倏地灭了。


    黑暗中,一个瘦长的身影就在她身侧,穿着太平间统一提供的尸袍,长发快到腰,遮住大部分的脸。


    在那长发的缝隙中,凸出的眼球布满血丝,慢慢转向她。


    走廊里响起尖叫。


    “啊——啊啊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救……”


    医院里有更多的祈愿与呢喃。


    然而神已经远去了。


    对许多人来说,要用一生来化解的沉重夜晚,于祂而言,连插曲都算不上。


    那是巨树的末梢上,一片叶子枯萎风干的尖,骤然在空中粉碎,没有尘埃大。


    还有更多更恐怖的“叶尖”,天灾、人祸、战争、疾病等等等等,此起彼伏地化作风尘。


    她不知道这就是本条世界线发生的事,还是其他被舍弃的世界线。


    那些节点无时无刻不在毁灭,可能刚长出一点,就化作灰烬了。


    于是远看编织如网的命运线,无数个点在明明灭灭……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祂一眼就能看尽。


    一切都在祂的眼底。


    这就是完全的,观测之眼。


    这些景象都是一瞬间的事,就被祂收走了,但对她还是超过了,她捂住眼睛,缓缓蹲下。


    复又听到祂嘈杂难辨的声音。


    “嗯?你身上的那个……”


    祂缥缈的笑忽而一扬,饶有兴致,像看到难得有趣的事。


    她抬起头,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祂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直直望着她。


    她一悚。


    什么?她身上的?


    漫画的视角一落,到她的手腕,那一段黑色发结忽然如鱼一般扭动,拧成两边尖的眼睛形状,她脸色一变。


    苏荒那老家伙居然还藏了她的发,寄生在她身上!


    论坛原本因为祂回过头和陆今朝一样的脸而讨论不止,现在全变成另一个走向。


    【我嘞个……】


    【好恐怖的世界,完全乱套了】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混乱了,恶魔狗狗这威力】


    【比哪方神明都灵,比哪方魔鬼都毒……】


    【怪不得每个黑太阳降临的世界都会末日呢。】


    【还敢叫恶魔狗狗呢,我直接神明大人求放过[跪]】


    【神明大人:嗯?这就是你的愿望?[微笑]】


    【啊啊啊啊啊好恐怖】


    【这么帅绝人寰的脸,怎么做到比全系列的鬼都吓人的】


    【确实绝人寰了。】


    【楼上你……扣1佛祖原谅我】


    【11111111】


    【11111111】


    【求佛祖原谅没用,至于求谁懂得都懂】


    【楼上住口啊啊啊】


    【老奇家出真鬼了。】


    【每次见到烟雾镜那一长串头衔,我都想吐槽这里站不下这么多人,现在看,居然没有一个白取的,是我格局小了,求放过】


    【他轻轻一走,带走一片黑烟……别回来了哥我害怕,怕笛丘爆炸】


    【没事,笛丘炸完地球炸】


    【原来真正搞核爆研究的另有其人。】


    【我求你们了】


    【嗯?还敢求?(群魔乱舞音)】


    【神明大人:求都有用,都有用,来,说出你的愿望!】


    【谁敢许愿,隔壁赛博上香帖我都不敢刷了】


    【+1,我真留言了,好在知道一切都是阿潭的计划了,要是真的,我只能来年清明节给我推摆死亡谷阵的时候劝他一句赖活着不如好死。】


    【楼上快别说了,本来没死的,一会真死了!】


    【我不行了,隔壁太阳神拜拜帖的楼主封帖了】


    【已经开新帖让大家相信科学了哈哈哈】


    【主楼禁邪神我笑成大粪啊啊啊】


    【至此已成艺术。】


    谢潭还去看了看自己的赛博纪念帖,是他初登场时的热帖,因为一直有新读者,所以偶尔还有顶帖的,也有老读者在里面蔫坏蔫坏地纯舔颜表白,现在也从“赛博纪念”变成“赛博禁言”了。


    【妈咪没事吧,完成态冲击力这么强吗,怪不得维持不住人形】


    【那恶魔狗狗是?】


    【眼睛本来就是人家的,祂可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毕竟本体是块大镜子,看多了也知道人类什么样算好看吧,用雾捏捏就成了(?)】


    【还挺爱美的,有点萌】


    【罚你们再看一遍前面,唤醒恐惧】


    【妈咪猜现在的时间是祂失去眼睛前,所以她这个残缺态算是意外连上完全态的蓝牙了?】


    【恶魔狗狗说的话也很微妙啊,他知道她的眼睛力量源自自己,所以才说“忘记了,你这只眼睛……”,不小心把自己的视角透给她了】


    【毕竟无视时间线啊】


    【那就不可能是不小心,恶魔狗狗故意的,这是威胁?】


    【威胁这个词对祂就不存在,因为没必要】


    【只有我关心恶魔狗狗这个能力……岂不是能一眼看到奇谭大结局!能先剧透给我吗神明大人这是我的愿望!】


    【我去我去,家主居然在妈咪身上还有留痕!没见过这么阴的啊啊啊】


    【啊啊啊啊镜子神突然看过来,说这么一句话,吓死我了,鸡皮疙瘩都起了】


    【!!等一下,我有一个想法!


    因为妈咪没有成为完全态,所以妈咪死后,又诞生新的残缺态观测之眼,对吧?说明世界线发展本身,可能就在不断向“破镜重圆”靠拢。


    但为什么有两个呢?这不合理啊,“群舌”和“钟表的指针”可只有一份,只能炼化一个飞升。


    家主和阿潭,有一个是意外。


    鬼母的诅咒在前,“承她之缺”的这个“缺”,就是残缺态的观测之眼,显然正统。


    所以我一直认为家主是自己人为努力的“意外”,毕竟他根本不是最后一批祭品。


    但如果家主借妈咪见过还有眼睛的镜子神,岂不是既有了因果,又在鬼母的诅咒之前了!


    阿潭可能才是那个意外的观测之眼!】


    【我靠有道理啊,恶魔狗狗点家主也是故意的吧!】


    【很可能,祂一脸这很好玩的样子,不就是在把水搅混吗!只能说不愧是烟雾镜……好邪恶啊啊啊】


    原来镜子神说的“你身上的那个”是指家主。


    谢潭看着说这句话的那一格,在整页占比非常大,是一个特写。


    陆今朝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无比清晰,一双眼睛直直看向镜头,有魔力一般,如太阳一般的可怕引力。


    就像和镜头外的人对视。


    看到这里的第一眼,谢潭的心猛地一跳,像被点到藏在背后的人是他一样。


    真是的。


    想多了。


    第156章 笔仙笔仙(33)


    漫画到这里, 妈妈跳跃的过去时间线戛然而止,雾中的火光收回到那一束小火苗。


    苏禾在对着苏荒输出,谢潭猛地一眨眼, 像魂魄归位,但仍然恍惚着。


    于是苏禾冷厉的恨、教主猖狂的笑、家主末路的愤怒, 都没能染上他, 他坐在那里,与这热闹的场面隔开了, 直到家主被镇压在咒文塔里, 他也神情淡淡,一丝报仇雪恨该有的情绪都无。


    倒是后面与苏禾的对话, 谈起陆今朝, 他才有了一点情绪。


    【爽!!】


    【再见了章鱼哥, 一路走坏】


    【能让狼爹和教主这么恨,家主也是够权威的, 坏走不送】


    【阿潭倒是没什么表情啊, 不感到高兴吗?】


    【刚悄咪咪做完大事,病症又加重了吧】


    【阿潭恨家主是因为爱妈咪, 爱妈咪是最重要的,都见到妈咪了, 谁管那个板上钉钉的铁板鱿鱼】


    【阿潭:思念妈咪, 懒得分神.jpg】


    【家主有点子好打,不符合常理】


    【这么看, 家主只是小boss吧】


    【真boss怎么看都是镜子神, 难搞程度max】


    【恶魔狗狗钦点苏荒成观测之眼,他就是要搞事!罪恶源头,关底boss啊】


    【难怪阿潭没笑了, 阴桃花的存在,现在只有他知道吧……完蛋个球,事态有点子严重啊】


    【合理,阿潭在意的不止是妈咪呀,还有陆陆,镜子神就是对陆陆最大的威胁,杀掉家主当然还没有结束】


    【ohhh阿潭自己说了,不会让陆陆变成缺憾】


    【这还说啥了,正切定理99】


    【没想明白一点,妈咪跳的那个时间线,镜子神完好无损,能看到未来,也能看到镜子为什么破碎吧?他没阻止吗?】


    【镜子到底怎么碎的,阴桃花篇的过去,太阳降临就是破碎态了】


    【阿潭这算又一次定轨吗】


    【不算吧,残缺态只能定轨一次】


    【那妈咪和家主的定轨是什么?没说过吧!阿潭很可能是通过时间线的跳跃,再利用这两个残缺态的定轨,设计让镜子破裂!】


    【同意,阿潭给妈咪指路,就是让妈咪利用定轨把镜子神洗掉吧】


    【那苏荒寄生妈咪这件事也顺带被阿潭利用了?依旧恐怖如斯这个小阿潭】


    【镜子神诞生咱们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还没诞生神的烟雾镜什么时候出现被黑山羊拿到,这个不知道!就是这个时间吧!】


    【我感觉时间还得跳,阿潭肯定憋个大的】


    【所以接下来的目标就是镜子神?】


    【肯定的,祂就是来者不善!】


    【虽然知道阿潭多神,但这是真神,怎么打啊啊啊,好紧张】


    【得演住,让陆陆请笔仙才行】


    【更怕的是……镜子神不会看过这一集吧】


    【别怕别怕,既然丢了眼睛,应该只能看到现在了,祂以前那么多消息,祂看得过来吗祂!大概是不记得的】


    【祂现在也不是镜子意识的正统(天使狗狗挺胸),只能阴暗爬行】


    【等阿潭的操作了紧张紧张紧张啊啊啊】


    【我感觉阿潭也有点紧张……】


    【已经分辨不出了,但阿潭肯定状态不好,仪式越完善,副作用越大】


    谢潭往后翻了翻。


    不管后面和苏禾的对话,还是和教主的试探,他虽然还是那副冷淡样子,但确实状态不佳。


    可以说是受信息素折磨,也可以说是心不在焉。


    好像无形之中,有什么牵住他的心神,让他隐隐有些焦虑。


    【这种状态下,阿潭看似不耐烦,但按住笔一直听狼爹说来着】


    【最后还损老父亲哈哈哈】


    【这个父子组也萌萌的呜】


    【我靠狼爹if为啥是十二的斗篷啊】


    【原来狼爹也差点成观测吗】


    【天杀的,黑山羊死得好!!】


    【这能不能是狼爹知道仪式内幕的原因?】


    【但其他观测也不知道啊?】


    【居然真的不是教主吗】


    【好一个阴差阳错,最有天赋的观测七和最无能的观测六,但前者唯一没成观测,后者却成为观测之眼,重瞳计划告吹,却差点完成仪式,成为完全态,这个哥妹……教主不会把阿潭当代餐吃吧】


    【我去教主那些黏糊话不会是真心的吧】


    漫画新一话的最后,教主离开宿舍,就闪现到观测五面前。


    苏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与她相连的手足不懂,以为他们是误入的,她在教团多年,黑的白的什么都做过,不至于这么单纯。


    观测要炼进太阳火。


    她坦然地迎接她的命运。


    教主那张嘴,像眼睛一样来回瞧她的表情,像在抓破绽:“你有问过你兄弟姐妹的意见吗?”


    四鬼浮现,不安地晃动,但也不敢造次。


    “一目五,五鬼相连,共用一只眼。”苏芍说,“我倒觉得,可以说是共用一颗心。”


    四鬼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听到这话,很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它们虽然有些愚笨,但对主鬼可能面临的危险相当敏锐,它们更靠近,挤着苏芍站,远看真像一个整体。


    苏芍的气息更安定了:“他们早该解脱了,是因为我困在阳间,我这个岁数,也没什么遗憾了,能亲手铸造仇人的死亡,我的荣幸。”


    教主:“太阳火的滋味可不好受。”


    苏芍:“我是不如观测十疯癫,但也不懦弱,何况,有家人陪伴,心愿早就了却,没有痛苦可言。”


    “我们都听她的。”四鬼嘀咕着,紧紧抱住了苏芍。


    “哈哈哈哈哈哈!”


    教主突然大笑,舌头在唇缝间兴奋地抖动,像眼珠乱转。


    他的喜悦突如其来,太过直白,令人毛骨悚然。


    原本坦然的苏芍再次一悚,想起上一次教主那古怪的注视:“大人?”


    “没……没事,我就是高兴,为你们高兴!”教主喜气洋洋地说,“你的愿望就是和家人永不分离,多么朴素动人,看到你的愿望实现,我太欣慰了……你也是,观测十也是,看到你们得偿所愿,我与你们同源的恨都消解了!噢,你知道流星雨吗?”


    “流星雨?”


    “我也是听妹妹说的,还有彩虹、四叶草这些,看到就代表好运气,你们就是我的好运啊!”


    “您……抬举了。”


    “哈哈哈哈,快来吧。”教主一下子收住癫狂味,笑嘻嘻地说,“我们来请笔仙。”


    这一话结束了。


    【要发疯出去发】


    【教主还是那么阴】


    【这是什么,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差?】


    【笑啥呢笑啥呢,恐怖如斯】


    【人家妈咪说阿潭是她的好运,老舅鹦鹉学舌上了】


    【呜呜呜再哭一次我们母子组】


    【嘶,教主真的怪怪的】


    【他啥时候不怪】


    【和他拿黏黏糊糊的话恶心大猫小猫差不多。】


    【可他上一次这么癫还是因为膜拜镜子神】


    【!!!教主没有炼成观测,但他是最后一批祭品!!而且最有天赋,他应该是第一个和烟雾镜许愿的祭品吧?】


    【我靠,难道和教主许的愿望有关?】


    【有道理啊,他高兴的点就是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那他自己的愿望不就也能成?】


    【芍药姐想和家人在一起,结果变成一目五,姑奶奶想成真千金,结果和公主亡魂合二为一……这居然算实现了吗】


    【请重读假乌龟字谜,教主就不在意这些啊!】


    【其实愿望就是实现了,只是以正常人的感情接受不了,但教主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啊,他就没有感情,在教主看来,实现了不就好了?】


    【阿潭观测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教主的愿望】


    【因为教主的力量也是神的一部分!他俩平级,所以观测不到】


    【这个愿望绝对不简单……】


    谢潭转到其他剧情讨论帖,都看了看,有一个帖子在热烈讨论为什么第四天没有过去的。


    他尽量保持清醒,看论坛的讨论,突然感觉有点不对,一股凉意顺上脊椎。


    他按灭手机,支起上半身。


    过了两秒,笔仙纸的红色慢慢浮出许多阴影,似乎还在翕张——那是一张张红唇在动。


    谢潭嫌弃地往后退,就见那些嘴笑嘻嘻地把纸吞了,吵闹的声音又开始了。


    神经。


    “还在难受吗?快睡一觉吧,看得心疼死我了。”教主说,“那个老警察在老教学楼,正拿着把剑斩妖除魔呢,好像还在找你,啧啧,以为在演童话故事吗,这王子也太老了,还是交给我吧,你休息着。”


    谢潭觉得不行。


    他本来就不信任教主,再看论坛说的教主未知的愿望,更是警铃大作。


    他说:“你该有更重要的事。”


    你憋的坏肯定不止这些,别在这里烦他了。


    “噢,你有话问他。”教主拖长音,“好吧,你要加班,我也乐得清闲,体谅长辈,真是我的好外甥——你说的也是,好不容易抓到的章鱼,不小心溜走就糟了,我得回去守着。力量越来越强了,你也感受到了吧?我们的仪式快成了。”


    感受个什么,谢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情况都越来越差了。


    “你就别到处乱跑了,他会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客气!”教主话里的恶作剧藏不住,高兴地跑走了。


    薛鸿应该不会出事,但恐怕会被教主吓一大跳。


    谢潭理解论坛经常刷的那句话了,能不能别虐待老年人?


    “我觉得他的提议不错!休息一会吧,宿主宝宝,喵?”


    7号猫猫摊成猫饼,已经准备好做他毛茸茸的小枕头,眨着金灿灿的大眼睛。


    谢潭俯下身,蹭蹭它的脑袋。


    皮毛的颜色……好像更浅了一点。


    人气值一直在升,系统的力量不断回收,他隐隐有种预感。


    离“人气角色登顶”任务的完成,不会太远了。


    第157章 笔仙笔仙(34)


    比薛鸿先到的, 是鬼怪的躁动。


    献祭十二后,仪式图进一步完善,已经看不出黑山羊的图案, 向太阳历石过渡。


    密布的阴云更加低垂,空气都稀薄了, 若有若无的恐怖味道在校园里蔓延, 滋生邪恶疯长。


    亡魂与怪物们从古老学府各个角落的怪谈与旧事中冒出头,贪婪地呼吸着。


    那是执棋者在绘制核心咒文时自然注入的魔力。


    谢潭意识恍惚的状态与做梦无异, 于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


    也许是睡着了, 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暂时失去参考价值, 可能度过好几个零点了, 但仍然是第四天。


    他只记得, 他应该在看论坛,论坛都在讨论镜子神, 说祂邪恶、意图不轨, 期待他利用可怕的智慧与布局,将祂洗掉。


    太看得起他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 却几乎飘到窗前,黑漆漆的校园里影影绰绰, 似乎挤满了人。


    一见他出现, 它们都转过脸,一齐看向他。


    它们闻到了“源头”的味道。


    它们向他所在的位置动了起来, 像挤在一个窝里攒动的蚁群。


    谢潭看不清它们, 他的视野有些模糊,眼神就显得空洞。


    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


    直到宿舍门被敲响,他脑海中闪过那张俊朗的脸, 但很快又被他压下了,他听到了挥剑声。


    这对手臂有旧疾的老刑警一定是一场苦战。


    于是他打开门,一阵阴风先吹进来。


    阴暗的走廊里,尽头各有一个鬼影,三扇宿舍门半开着,一间黑暗里冒着洞穴蝙蝠般的红眼睛,一间只有一片漆黑与诡异的四足爬动声,一间探出蛇一样的人类上半身,天花板还趴着一个,长发垂了下来,都对准走廊中心的那个人。


    狼狈的老刑警握着长长的桃木剑,孤立无援。


    然而谢潭一出现,鬼怪们的注意瞬间被牵走了,他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它们蠢蠢欲动,发出的各种刺耳声音,诉说着兴奋与痴迷。


    “安静些,各位。”其实根本看不太清楚它们的谢潭说,“我要招待一位客人,稍等,好吗?”


    鬼怪们被他搭话,激动地晃动,叠出更多重影,它们想凑到跟前,又想起他的话,勉强克制,委屈地在原地乱转。


    “如果有后来者,辛苦你们传达。”谢潭的笑如同蜻蜓点水,“否则我会难过的。”


    鬼怪们像得到国王慰问的骑士,瞬间支棱起来,气昂昂地守在原地,傲慢地为后来者传达他的旨意,捍卫他的会客时间。


    “进来吧。”


    尾间门口,如黑夜中冷月虚影的少年歪着头,看向他。


    薛鸿一个激灵,这一下比一路撞的鬼都骇人,像一只如死人般的手,捏住他的心,冷意让心肌猛烈收缩,恐惧地想远离那非人的温度。


    他试探地往前走,经过那些怪物时会获得阴森的一瞥,像出于嫉妒,它们恨不得撕碎他,但确实没有再缠上来。


    他握着的剑柄上全是汗,直到他走进那间宿舍,被谢潭关上的门隔绝一切,他压抑的呼吸才长长地放出来。


    “薛警官。”


    清冷冷的声音就在他背后,薛鸿浑身一僵。


    但转瞬,他又放松下来,脱力坐在椅子上:“别吓我了,这一路过来,我真该吃速效救心丸了……你什么情况?在发烧吗?”


    “我以为你更怕我?”谢潭无视他后半段话,慢悠悠坐在他对面。


    薛鸿一顿,坦然承认:“鬼都让你三分,我这叫对未知领域的专业人士保持尊重。”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谢潭盯着桌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出现的笔仙纸。


    薛鸿以为他在看自己放在桌上的桃木剑:“对了,这把剑是你留下的?”


    剑正是原本挂在老教学楼办公室镇邪的七星桃木剑。


    谢潭视线上移,看向他。


    薛鸿:“你们学校又出事,我就出警了,今早……噢,26号跳楼的那个学生在出事前,最后出现在老教学楼,我一进那楼,就到这里了,脚边就是这把剑,而我手腕上一直戴的那把小的却不见了,两把剑就是我能进入这里的钥匙吧?真别说,还是大的好用。”


    谢潭:“你不该问我,该问给你剑的人。”


    薛鸿笑了:“去艺术港湾前,你也是这个态度。”


    谢潭:“是吗?不记得了。”


    薛鸿:“然后你还关心了我。”


    谢潭:“妄想症是一种病。”


    薛鸿:“我后来想了很久你出于什么动机,一开始我觉得是威胁,后来想,那对你来说有些多余了。是要在海岸公路搭我的车?那你更没有必要劝我远离这些诡异的事件了,而且你也知道,我还是会去。你的警告更像因为被什么触动,一时多出的耐心和恻隐之心——而在那之前,我们就在聊那把你‘完全不懂’的桃木剑。”


    谢潭眼中的空茫向而聚拢,瞳孔再次凝住了神。


    “这把剑和你有渊源,或者说,和你在意的人有渊源。”薛鸿说,“我骗了你,那不是朋友给的,这么说只是我的试探,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休假时,我在酒店碰到一伙人疑似在跟踪一个姑娘,他们人多且古怪,转眼就没了踪影,我一个人对付不来,叫支援后,借服务员送餐,用一张纸条提醒她。”


    他说:“她应该收到了我的信息,因为那些人很快又有了行动,迅速撤离酒店,我跟上去,但一出门就跟丢了……我一个刑警,说出去简直笑掉人的大牙,可事实如此,不管是跟踪的,还是被跟踪的,我一个也没抓到影,也一个正脸都没看到,一切好像只是我多疑的臆想,假期也在犯职业病。


    “去到她所在的那间房,门被破开过,窗户也开着,她是跳窗走的,什么也没留下,除了一把小桃木剑,和一张写着‘谢谢’还画着笑脸的纸条。当晚,秋风路的废弃商场闹了火灾,幸好没有人员伤亡……但附近有居民目击说,似乎有人进去过。


    “这些发生时,你还没出生吧?所以过了这么久,你要利用这把剑完成什么?直白点说吧。”


    谢潭:“你好像很相信我。”


    薛鸿:“不相信你,一切就不按你安排好的进行吗?不如我痛快点。”


    见多识广的老刑警简直把“识时务者为俊杰”写在脑门上,几乎是在调侃他。


    “何况这么多年,这把剑帮了我很多次,在我不擅长的领域,早比我当年给过的帮助多啦,我也该做点什么,否则也忒不好意思了。”他认真了许多。


    谢潭看他一会,轻声说:“这是不能比较的,那就是你做过的事,应该说,接下来是我的请求。”


    薛鸿:“说吧。”


    谢潭将笔放在纸上:“你玩过请笔仙吗?”


    ……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了。


    薛鸿吸口凉气。


    他瞪视手中的笔片刻,突然说:“我可以问问题吧?”


    谢潭在耳鸣,好一会反应到他在说什么:“随意。”


    薛鸿是最后一个进入这里的人,很多事情他都不了解,什么都不问才奇怪。


    只希望他的疑惑与试探少一些,谢潭怕自己撑不住了。


    薛鸿却问:“笔仙……大家都会没事吗?”


    问其他人的安全,这很正常。


    但笔仙没能给出答案。


    谢潭又反应过来,薛鸿问的不是“没事吗”,而是“会没事吗”,这是在问将来。


    笔仙怎么知道……


    不,观测之眼无视时间,这是以观测之眼为核心的仪式,阵中的笔仙说不定真的知道。


    那么不回答就是因为……


    “问的范围太广了,把我排除。”谢潭提醒。


    “为什么排除你?”薛鸿上了年纪有些浑浊的眼珠陡然锐利起来,“笔仙,那个嘴唇样子的怪物,会伤害我面前的人吗?”


    笔默不作声。


    唯二的幕后黑手都被薛鸿点到了,禁词一抓一个准。


    幸好现在的笔仙是苏禾,若是孙恩泽或者徐晋柏,已经吓得颤抖了。


    “笔仙,已经离开这里的人是否安全?”谢潭替他问。


    这次,笔仙给了明确的答复“是”。


    谢潭以平静的目光询问薛鸿“安心了吗?还想问什么?”。


    薛鸿却叹口气:“你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你呢?你会安全吗?笔仙无法回答,你能回答我吗?”


    “……”谢潭没能逃避掉老警察的关心,头更疼了,道,“我回答是,你就相信吗?”


    “我相信。”薛鸿没有犹豫。


    他说:“因为你不在意死,离别也没什么,与我的离别不会困扰你……要是今朝那小子坐在这里,说不定你才会说谎呢。”


    薛鸿一笑,试图让氛围轻松一些。


    那把剑仍然在桌上,在笔仙纸外,横在他们中间。


    谢潭盯着剑身上的北斗七星,以此努力定住自己晃动的视野。


    “不会有事的。”他用最平淡、最寻常的声音,简直像脱离了信息素失控的状态,无比清醒地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们听到这个答案也会很高兴。”薛鸿瞧他好一会,长出一口气,如自己所说的那样,选择相信。


    “我们可以继续了?”谢潭耐着性子。


    薛鸿问:“笔仙,我怎么样才能救你?”


    这次没有太阳火的反光,笔仙苏禾应该在他的位置,谢潭没仔细看,考验人的警察离开,让他也暗松一口气,垂着脑袋缓了缓。


    但是,也许炼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状况难以缓解,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脱离水面的鱼,呼吸像一件徒劳的事。


    重影的余光里,薛鸿的身影被覆盖了,是他洗下来的新笔仙。


    还有……那把桃木剑是不是亮了?


    等等。


    谢潭慢慢僵住了。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女人。


    第158章 笔仙笔仙(35)


    谢潭没能看清她。


    他的视野像被溅了泥点的摄像机镜头, 斑驳后全然失焦,无数重影叠在一起,反而成一色了。


    又一人被炼, 作为绘制仪式的施咒者,谢潭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一根线像突然断了, 然后就如被一片雪花带崩的山, 轰轰烈烈。


    笔脱手,凳子他都坐不住了, 摔在地上, 只觉得天旋地转,堕离人间。


    屋子里弥散开诡异的气息, 如同百年凶宅, 几代几代不得好死的亡魂蛀在腐烂的旧壳子里。


    亡魂推开窗, 吸引更多罪孽靠拢。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包围了这间宿舍,尤其是原本安静的走廊, 像被挤满了, 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各式各样的声音就连成一片。


    窗户那边最后的光也被挡住了, 同样声音不断,他感到密密麻麻的视线, 贪婪地扎进他的身体。


    门和窗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随时会被撞破。


    谢潭双眼放空,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好像也有裂纹了。


    不知道, 他分不清。


    头好疼, 浑身都好疼,好晕,好乱, 难以忍受。


    更难以忍受的是……想他。


    想见他。


    非常。


    这个念头像一束光,刺进他混乱如泥沼翻涌的脑海,让他有一瞬的清醒。


    他僵冷的手动了,慢慢勾出自己的手机,即使看不清,也熟练地一路点进电话簿的常用联系人。


    嘟——嘟嘟——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但始终没有接通,时间再次宣告它的存在,一切都那么缓慢,那么长。


    谢潭后知后觉,对了,这里被封闭起来,在闹鬼,根本没有信号,谁的电话都打不通的。


    他联系不到他。


    今朝。


    “今朝……”他呢喃道。


    一直“嘟嘟”响不停的电话突然一停。


    电话接通了。


    “我在。”


    那个声音低而缓,像夜下的海水缓缓退潮,一路流进谢潭的心里。


    是幻听吗?


    周围都太吵了,比教主还吵,谢潭拉近手机,通话却已经断了。


    他心里一空,又觉得果然如此,最后那一点意识也被信息素拉着下沉。


    但又过了一会,他突然反应到,他耳边变得很安静。


    躁动不安的群魔像定住了,一个清晰的脚步声“哒、哒”穿过走廊,谢潭的心跟着那声音一路跳动。


    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口,谢潭的心也一滞。


    他没有听到敲门声。


    门被转开了。


    黑发青年就在门口,融金般的眼睛淡扫而过,恐怖的气息瞬间无声荡开,比谢潭的信息素和仪式扩散还快。


    窗户上的“黑布”惊慌揭落,挤满在走廊的怪物们瞬间收起爪牙,匍匐在地,逃都不敢逃,抖都不敢抖。


    谢潭的视野和耳边清净不少。


    陆今朝举起的手,勾着谢潭家的备用钥匙,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想见面魔法”。


    他对上谢潭迷离的眼睛,瞬间露出和往常一样关切又闪亮的笑容:“阿潭,要我帮忙吗?”


    谢潭的喘息变重了。


    教主说的没错……自己的信息素更疯狂了,几乎是扑着涌向门口的那个人,勾缠他的每一寸。


    门被关上了。


    整个房间像落进孤岛,遗失进很久很久以前,或很久很久以后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潭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像被从淤泥里捞起,身体一轻。


    他被放在干净的床铺,床板不比地板温暖到哪里去,但那怀抱一抽离,他觉得瞬间又坠回冰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他根本没有力气,但用尽了全部,指尖白到像随时会崩裂的瓷器。


    退到一半的身影一顿。


    陆今朝的眼神落在谢潭无法聚焦的眼睛,知道他现在看不清,于是笑容也收敛,到有些古怪的似笑非笑。


    视线落下,寸寸抚过谢潭的脸,既是亲昵,又在审视。


    他撑在谢潭上方,另一只手怜爱地揉了揉谢潭的耳尖,问:“阿潭,你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吗?”


    他笼罩着他,注视着他,一瞬不瞬,不错过他的任何反应,不给他任何撒谎的机会。


    感受到手臂上微弱的拉力,陆今朝配合地俯下身,更低一些,让谢潭好看清他。


    看清他这幅与善良无关的样子。


    会是什么反应呢?


    阿潭。


    然而谢潭根本无意辨认。


    在陆今朝俯下身的那一刻,他就主动环住陆今朝的脖颈,抬起头,送上一个灼热的吻。


    陆今朝眼神一暗,什么念头都湮灭了,只是扣住谢潭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是太阳,他最习以为常的就是灼热,就像人们待在适宜温度里不会有感觉,但他现在体会到了。


    他感受到谢潭滚烫的体温,感受到他的意乱神迷,与他同频。


    谢潭临近窒息时,陆今朝才努力地暂时拴住自己的渴望,但他还是觉得热。


    他想,原来被火烧是这种滋味吗?


    他垂眼看着身下的人,谢潭后仰在枕头上,大口喘气,微湿的发尾散开,绷长的脆弱脖颈占据他的主要视野,筋与骨都清晰可见。


    火又在烧了。


    愈演愈烈。


    带着他最熟悉的,毁灭欲。


    “阿潭,”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清醒一点了吗?”


    宿舍里静悄悄的,窗外只有黑夜,连月亮与星辰也不敢探头窥视。


    谢潭的气息平稳了些,但没有低头。


    又在躲避他吗?


    那可不行啊。


    陆今朝眼里浮现一点漠然,有了非人的气息。


    “……不够。”


    但突然,他听到谢潭声如蚊蚋地这么说道,像意识不清下的呢喃。


    谢潭的唇上还水光潋滟,他微微弓起的身体回落,对上陆今朝的眼睛。


    朦胧的眼神如水,漫过陆今朝俊朗立体的面孔,和他如同豹子蓄势待发时微蜷的身体,那是锁定猎物,等待捕猎的姿势。


    被他笼罩着,不仅是身体,灵魂也会战栗。


    能让谢潭厌恶的欲望本能与死寂难寻的心归一。


    于是,谢潭张开唇,先吐出薄薄的气,说:“我说,没有亲够……亲也不够。”


    “你只想亲我吗,今朝?”


    陆今朝的呼吸瞬间乱了。


    他俯下身。


    迷迷糊糊间,谢潭感觉自己再次陷入熟悉的梦中。


    无尽的黑雾包裹着他,与他的每一寸相贴,侵占到他的更深处。


    而他只能在雾中虚虚实实地起伏,没有落点,无法逃离。


    于是甘愿沉沦,依附而上,彻底被打上标记。


    夜里没有月光,于是连纠缠的影子也不得见,小小的房间被黑雾拢在手心里把玩,将那些旖旎的声色独吞。


    谁也不能取走分毫。


    那是属于太阳的。


    等谢潭再次醒来,脑袋一空。


    不休不止的疼痛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些神经弦如同新长,过往留下的疤痕都被吞噬了,重新搭上。


    潭底沉积多年的淤泥被冲走,他从未有过的轻松,从里到外,使得他有些懒洋洋的,不管是身还是心。


    而陆今朝夺人心魄的脸近在咫尺。


    他被这家伙的长臂松松一揽,就全然在他怀中。


    于是,那些纠缠的画面、破碎的声音,再次涌回,还有他快散架一般的身体感受,无比清晰。


    他觉得自己又要烧起来了。


    陆今朝睁开眼,就看到耳朵红透的谢潭。


    他安静盯了几秒,舌尖食髓知味地拨过牙锋。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谢潭一抿唇,迅速缩回被里,然而陆今朝速度快多了,笑容灿烂地凑上去,被一同蒙住,抱着谢潭蹭脸,叫着“阿潭阿潭”。


    完全就像许久未见人疯狂扑上前的狗狗,如果他有尾巴,已经摇成螺旋桨起飞了。


    谢潭半拢的衣衫再次被蹭乱了,他招架不住,躲也无处躲,只能任由男朋友无比热情的亲近:“……听到了,还要叫几遍?”


    “谁让阿潭不回答我。”陆今朝的脑袋深深埋在他的颈间,微微嗅弄他的发,“想你。”


    谢潭感受到他鼻尖的动作,忆起看论坛时产生的“比起抑制剂,更像alpha信息素”的想法,下意识也嗅了嗅。


    没有其他味道,陆今朝每天一换的淡淡香波味也被覆盖得无影无踪。


    只有……


    陆今朝全身都是他的味道。


    明明在效果上,应该说陆今朝标记了他,但在味道上,又像他给陆今朝打了标记一样。


    在原世界,谢潭一直觉得那些alpha对标记的执念与满足,和他们omega发情时不管不顾的渴求一样,是一种生物未进化完全的缺陷,甚至带着暴力色彩。


    ……现在他有点理解了。


    如果是这个人,他也会有野兽般的占有欲。


    那喜欢,那爱,都是蛮横的。


    “什么标记?”陆今朝突然问。


    谢潭惊觉自己好像无意间把这个词呢喃出口了。


    “没……”


    “阿潭——”


    陆今朝拉远一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拖长的声音黏糊糊的。


    他那双眼睛在被子里也发亮,不过的确偏暗了一些,像融化的蜜糖。


    “味道。”谢潭捂住他的眼睛,仓促地说,“你的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陆今朝安静了没一会儿,傻笑出声。


    谢潭的手一松:“笑什么?”


    陆今朝再次缠上来,紧紧抱住他:“我有标记,所以我是阿潭的。”


    谢潭微愣。


    下一句,陆今朝又委屈起来:“可是阿潭没有我的标记。”


    他的头越埋越深,像要埋进谢潭的身体里,血肉交融,这样才有安全感。


    “没有标记,我也是你的。”


    谢潭一顿,又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吧。”


    他翻过半身,重新躺平,然后轻轻推了推紧抱着他不放,跟着翻动,正伏在他身上的人。


    陆今朝支起身,被子随之滑落,到他的后背。


    而他身下的人,脸颊正透着一点羞红,挑着眼看他。


    蹭乱的衣衫间,白皙的锁骨处还有他留下的许多吻痕。


    他听到他的阿潭说:


    “要再留一些痕迹吗?”


    第159章 笔仙笔仙(36)


    他们不知道度过了几个第四天。


    狂欢节的第四日, 洗炼了最多的人,却完全没有到下一天的意思,好像又加一层锁, 这一天被单独封住了。


    偌大校园里,除了临近仪式开启守在社团楼的教主, 只有谢潭和陆今朝两个人。


    谢潭觉得, 这里就像一条被废弃的世界线,只有他们两个在设定上的“超规格”能到达这里。


    他们拥有了一段独属他们的秘密时空。


    于是谢潭提议。


    “我们约会吧。”


    陆今朝的眼睛亮起来:“好耶!”


    两个男大开启了校园恋爱游。


    他们沿着蜿蜒小径, 踩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 手牵着手,影子缠着影子。


    陆今朝讲着最近的趣事, 谢潭安静地听, 偶尔附和两句, 和他们走过的所有路一样。


    满校园的鬼怪都消失了,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只是谢潭在信息素失控中的幻觉, 他们谁也没有提。


    冬天一到,花草凋零, 只剩枯枝在空中结网、盘旋,像恐怖电影里荒废多年的宅院。


    笛大的复杂地形倒是在这一扫而空中, 清晰了许多, 少了几分少年心事躲在树影后的暗悸。


    然而黑压压的夜与云坠在他们头顶,他们像沿着世界逐渐崩碎的路走, 要到湮灭的尽头去。


    于是小小的心事本也不需要遮挡, 与一切行将终结的事物一同膨胀,在这荒诞中,他们为彼此跳动的心就能挤满整个世界。


    他们边走边看笛大的老建筑, 与新建筑的风格做对比,聊其中的历史、旧闻,还有那些怪谈;


    他们靠在余波湖的围栏吹风,望着波光,喂着小鱼;


    他们坐在堆着落叶碎片的假草地上,头挨着头,看他们从教学楼图书角拿走的漫画书,风吹过草地,荡起波浪,他们交缠的发与衣角也是浪花中的一朵;


    他们顺着假草地,一起在地上找尚存的叶子,比谁的好看,夹在书里做标签,最后取舍不下,挨在一起夹在页间,美其名曰“不孤单”;


    他们去咖啡厅,自己做咖啡还有甜点,一个专注地做拉花,另一个盯着前者瞧,心动间,轻轻揩去那人脸颊的奶油,拉花就功亏一篑,捣乱的人得到一眼瞪视,转瞬又笑作一团;


    他们到笛大的美术馆和学生画廊,这次话多的变成另一个人,结合书中的知识,介绍这片艺术的小世界;


    他们决定自己画,于是进美术室一起绘画,还有各种手工,他们全玩一遍,每一种都配对,保持“不孤单”原则;


    他们准备重温他们第一次的约会形式,于是去了放映室,借电影社的录像带,这次放的恐怖片,但看着看着,还没有他们的日常生活恐怖,于是很快就走了神,回头间,发现另一人早在看自己了,也和第一次一样……


    临近又一个零点,他们坐在长椅上,一人一边耳机,听着几十年前的老歌,看着眼前空旷的喷泉小广场。


    “这里平时有一群白鸽围着喷泉飞,校工养的,一圈圈,螺旋一样,像魔法电影里的长梯,得快点走,否则后面就掉下去了,但只要跟上,就和鸟儿在飞一样。”


    陆今朝双手作鸟翅膀,活泼地扇动,飞到谢潭的眼前,给谢潭展示。


    谢潭就顺着他的手,再次望向喷泉,奇迹的,他明明没有仔细观察过,却好像能看到那样的场景,想象在陆今朝的话语中具象了。


    “你总到这边来?”


    “我还喂过它们呢。”


    “那它们应该很喜欢你。”


    “好多人喂,它们都吃得有点胖胖的,但一飞起来,就像风筝一样,慢悠悠的,很惬意,真神奇。”


    “它们一定喜欢你。”


    “我也蛮喜欢它们的,很好摸。”陆今朝拖着声音,好奇地问,“不过阿潭怎么知道它们喜欢我?难道你能听懂动物的话?”


    “用不上。”谢潭转头对他一笑,“喜欢上你,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陆今朝被那笑容一晃,心脏有力地“扑通”一声,像掉进喷泉里。


    他问:“也包括阿潭吗?”


    “想听我表白就直说。”


    “想听阿潭表白。”


    “……”


    “阿潭?阿潭——”


    “喜欢。”谢潭轻声说,“最喜欢你。”


    他的手背碰到他的,被反手抓住了,宽大的手掌从掌根滑进来,扣住他的五指。


    陆今朝一下子歪倒在谢潭的肩头,好一会,低声道:“我也最喜欢阿潭了。”


    谢潭觉得陆今朝是害羞了。


    他也会害羞啊。


    谢潭的心柔软得不可思议,也扣紧了陆今朝的手。


    他们享受一会宁静,谁也不说话,那也很好。


    谢潭看着眼前的喷泉,就会想象到陆今朝描绘的场景,再枯燥的场景,也变成了艺术画。


    不,胜过了艺术画,在陆今朝眼里,那样被魔力点缀般的景色是动态的,是活的。


    是与毁□□存的生机。


    于是他也来了兴致,这次不用陆今朝说,他主动问起陆今朝眼里的世界,喷泉所在的小广场,围着小广场的老树,树下有些斑驳的长椅,椅子后的教学楼,楼后的天空。


    而陆今朝果然没有让他的期待落空。


    讲小广场,就不止是小广场,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许多趣事都跃然其上,一下子就不空旷了;


    讲老树,不止是冬天枝头的薄雪,春芽、夏花、秋叶都在,一树能见四季景;


    讲长椅,有降落的雨、停歇的叶、坐过的人、休憩的猫,这些都是陪伴它斑驳的痕迹;


    讲老教学楼,每一块砖,每一扇窗,都有故事,一年又一年,窗后坐着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故事;


    讲楼后的天空,黑夜白天,黄昏月落,群星闪烁,阴晴雨雪,薄雾与沙尘,早已拉出小小校园的时间,像从现在一路讲到史前。


    世间轮转不止的有常无常,在他眼里都像奇迹。


    “真神奇啊。”谢潭窥见他的世界,也跟着感叹。


    “是吧?哪里都很有意思。”


    “那是你看什么都有意思,是你的眼睛神奇。”谢潭说,“一直如此吗?”


    陆今朝做回忆状:“以前觉得无聊,后来变成这样的。”


    他以为谢潭会追问转变的契机,但谢潭问:“你很喜欢现在这样吗?”


    “感觉不错。”


    谢潭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感受着交握的手掌的温度,感受着稳而有力的脉搏,感受着另一个人真切的存在。


    他听得出,这是真心话。


    他的心再次被触动了,凝望着风雨欲来的天,神情居然一松。


    像想通了什么。


    “那就太好了。”谢潭说。


    “有阿潭在,当然什么都很好啦!”陆今朝抱着他摇摇晃晃,看一眼表上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又零点了啊,还有别的地方想去吗?”


    “有。”谢潭说,“图书馆。”


    陆今朝顿住。


    他略松怀抱,与侧过头的谢潭对视,谢潭的眼神平静至极,还带着笑意。


    “今朝?”


    “唉……”陆今朝复又抱住他,抱怨道,“快乐的时光果真短暂,约会就要这么结束了吗?笛大也没有很大嘛,或许我们再从头逛一次?”


    “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已经过了好几天30号了,你不腻?”谢潭揉揉陆今朝俊俏的脸蛋,揉得有些红了,就拉起他,牵着他走。


    “有什么关系,和阿潭在一起的话,一直过30号也行。”


    陆今朝撇着嘴,脸上是明显的孩子气的不乐意,但还是乖乖由着谢潭牵:“要我说,待在这一天反而最安全。这个仪式的前四天与最后一天‘启动日’相隔,界限分明,而这个第四天就是界限本身,单独封锁,除了仪式中的一切,无法跳跃到第五天。


    “被阿潭在31号前送走的大家,因为跳跃的时间前后只差一天,非常相近,还有追上这第五天的可能,但如果被锁在距离第五天最近也最远的第四天……直到这条世界线被毁掉,我们都可以在这里待得好好的,干脆就留下过二人世界吧。”


    什么“仪式”、“世界线”,他毫不避讳,反正阿潭都知道。


    说到最后,撒娇似的抱怨语气,已经变成一种做了决定的平静。


    “听起来不错。”谢潭应和。


    他心想,原来这是逃不出的第四日啊。


    陆今朝眼睛一弯:“就这么说定了?”


    “但你忘了一点,这是我画的仪式。”谢潭说,“这是我想做的事。”


    “就像愿望?”陆今朝问,跟着他走近图书馆,穿梭在书架中。


    “是。”


    “我可以帮阿潭实现。”


    “我会自己完成。”


    “阿潭不相信我吗?”


    “不,这件事我做得到,所以没有许愿的必要……啊,那应该叫‘待办事项’才对。”谢潭的目光扫过排排书架,寻找与漫画中相似的起火源,“至于谈得上说愿望的,我倒真有一个,而且只有你能实现。”


    “什么什么?”陆今朝凑过来。


    “一会告诉你。”


    “好吧。”陆今朝听到谢潭说只有他能实现的,勉强被顺毛了,“但不是愿望,我也能帮上忙。”


    他落后一步,双手落在谢潭的肩膀,止住男朋友的步伐。


    然后,他低下头,与谢潭一道看向前方,笑意微收,在谢潭的耳边轻声说:“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图书馆同样没有光亮,两侧的木质书架顶到天花板,形成一条逼仄的小通道。


    书的味道有时候与灰尘相似,像时间的留痕,把小通道拉得很长。


    另一间书室就在前方,朦朦胧胧地昏暗着,那是一片未知,能轻易激起不安。


    但谢潭怔愣间,忽然捕捉到一丝亮光。


    是一道窜起的红线,定在他的视野中心。


    他陡然反应过来,那是一束火苗!


    “那就是阿潭在找的书吧。”


    他身后,笼罩着他的身影笑着,贴了贴他的脸。


    “我帮阿潭找到,有什么奖励吗?”


    第160章 笔仙笔仙(37)


    谢潭迅速亲一下陆今朝的脸, 拉起他的手就跑向火源。


    秉持不打扰小情侣约会的7号猫猫终于再次出现,跟在他们脚边,矫捷地跑动。


    火光像洞穴之中的眼睛, 幽幽看着他们。


    迈进书室,就见燃烧的薄薄半本书, 像残缺的蝴蝶坠下书架。


    谢潭瞳孔一缩, 猛地冲上去。


    陆今朝快他一步,抓着笔仙纸就扣下那束火。


    火融进纸中, 化开一层新的咒文, 就在笔仙纸最中央的空圈里。


    谢潭的惊慌就从书转到他的手,拉着左看右看。


    “没事吧?疼不疼?”


    陆今朝本来想装一装, 但看谢潭眉眼间真的慌了, 就握住谢潭的手一带, 让谢潭看着自己:“这是太阳火,我是太阳, 能有什么事?”


    谢潭没听他说, 反反复复确认,真的没事, 再去看书。


    书的大部分被烧毁,他小心地拨弄零碎的残片与灰, 一时说不出话。


    这就是古籍的后半部分。


    “这本书还有什么吗?”陆今朝抖抖愈发红的笔仙纸, 迟疑地说,“这是仪式的钥匙吧, 一直藏在这里, 等待时机。见到你我,就燃起示意了……难道还有什么吗?”


    为什么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呢?


    “没什么。”谢潭抿唇,起身时, 神情已经与往日无二,“今朝。”


    “嗯?”


    “我们请笔仙吧。”


    陆今朝的笑容一顿,对上谢潭平静的目光。


    ……


    黑白棋盘上,放着红色的笔仙纸。


    这张纸经历颇多,还能保持纸样,靠的是咒文,但笔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他们都是随便在校园里拿的,摔坏好几支了。


    国际象棋社没有笔了,陆今朝要去拿,被谢潭制止了,他身上倒有一支钢笔,是大小姐送他的入社见面礼。


    陆今朝和谢潭坐在两边,十指紧扣,握着同一支笔。


    7号猫猫蹲在窗台上,一会看看左边这个,一会看看右边这个。


    它感到他们微妙的气氛,有些纠结。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他们同时开口。


    咒语说完,7号猫猫就跳下窗台,消失了。


    笔缓缓动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风撞在他们身侧的窗上,像哀嚎。


    “阿潭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啊,观测六?她是你的妈妈。”陆今朝说,“我见过她,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是。”谢潭问,“所以今朝要帮我吗?”


    “那是阿潭在意的人,我不想阿潭再为此难过,恩怨总该有了结。”陆今朝问,“这就是你的愿望?”


    “什么愿望都答应?”


    “当然,反正比笔仙强。”陆今朝嘟囔。


    “就因为是这样,如果你反悔,我也没办法吧?”谢潭逗他似的笑了笑。


    陆今朝的笑意却微敛。


    他注视着谢潭的眼睛,好一会,又笑起来,伸出另一只手,做拉钩状:“阿潭的愿望,我为什么要反悔?不会反悔的,我们做契。”


    “好啊。”谢潭勾住他的小拇指,被拉着晃动两下,大拇指盖在一起,一串咒文融进他们的指纹里,“那我们开始吧?”


    “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阿潭告诉我吧。”


    “你说。”


    “阿潭说喜欢我,是因为什么呢?是喜欢我本身,还是只是……喜欢她那样的人?”


    谢潭有一瞬的停顿,说道:“只是喜欢你,和旁人无关。”


    撒谎。陆今朝的笑容有一瞬间没有维持住,某些阴森的特质爬上来,想钻出他的五官。


    他止住了,但笑容更大了些。


    “太好了,我也是,只是喜欢阿潭,别的……”声音过于轻柔,到古怪的地步了。


    他说:“笔仙,我怎样才能救你?”


    周围的世界没有变化,却一瞬间有什么不同了,新一轮的洗炼开始。


    阵眼突然张开一张嘴,伺机而动,等待把太阳的“善”咬走。


    但下一秒,谢潭眼前的陆今朝,被一个女人覆盖了。


    女人往纸上快准狠地一拍,那张嘴就像烛火被盖灭了。


    和薛鸿请笔仙最后的那个影子一样。


    不是笔仙苏芍,而是薛鸿自那把剑洗下的“杂质”,新的笔仙。


    长大后的小六。


    女人双手反撑着椅沿,惬意地看着他,明艳动人,眼里是化不尽的温柔。


    她笑着张开口,无声地叫他的名字。


    潭潭。


    谢潭眼睫一颤。


    女人的身影淡了许多,接下来,该是陆今朝洗下来的新笔仙。


    然而过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变化,就连镜子那一刹那的反光都没有出现。


    陆今朝的笑容纹丝不动。


    笔仙纸的中心,倏地窜起纯正的黑色火焰,在谢潭的视野里幽幽晃动,也扭曲了陆今朝的笑。


    眼前这个人,哪哪都没有变,却好像哪哪都不一样了。


    “我说了触发词,完成阿潭的愿望。”


    谢潭看向他。


    “那么,阿潭,你在等什么呢?”陆今朝轻柔地问,“等我身上洗掉的杂质吗?你讨厌的那部分……这可不行。”


    “因为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啊。”


    他的眼睛,他的唇,都在笑,眼神却是阴冷的,不再伪装的贪婪满溢而出,像炼金邪术中,用人体血肉炼制的黄金在翻涌。


    和漫画中的镜子神一模一样。


    陆今朝慢悠悠地说:“说有两个我,是从黑山羊那个胡子家主开始的吧,他看她也洗炼了我,误会了。


    “洗炼对我,只是为取下足够多、足够纯正的太阳火,支撑仪式。不过,太阳火太盛,的确要占一个位置,没想到那么多人信了,哈哈,还挺有意思的。


    “阿潭也被骗过了吗?”


    陆今朝的瞳孔缩小,像一根黑色的短针。


    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睛紧盯着谢潭,准备在眼前人露出一丝意外与慌张时,就将他拆吃入腹。


    是你先撒谎的。他想,好的有奖励,坏的就该惩罚。


    “阿潭就是要那个小胡子死掉吧?反正他已经在咒文布成的核心祭坛上了,逃也逃不掉。


    “还没到第五天呢,我再从那些废弃的世界线里,随便拉一个有因果的人炼进去,就足够启动的条件了。


    “而我们呢……我们就在这里过二人世界,谁都不会打扰我们。


    “留下来陪我吧,阿潭。”


    永远。


    他越说越喜悦,难掩脱离人类范畴的疯狂。


    陆今朝想清楚了,如果鸟儿迟早会在风中坠落,只要锁在他掌心的金笼子里就好了。


    太阳永远照耀着它。


    何必飞翔呢?


    他还没尝过呢……阿潭恐惧的味道。


    然而他盯着谢潭许久,就像谢潭等待的时间一样长,他没有抓到一丝摇晃的情绪。


    谢潭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突兀的,陆今朝的心里升起一些不安。那古怪的滋味让他陌生。


    他看到谢潭忽而笑了。


    和往常一样,只对他有的,无奈而纵容的笑。


    陆今朝整个人一怔。


    一个念头击中了他——阿潭知道。


    阿潭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睁大了眼睛。


    对了,阿潭从来没说过,让他说出触发词,将他炼化,就是愿望。


    “你说的,只要是我的愿望,你都会实现。”谢潭笑着说,“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远离纷争,避开危险,不要受伤。”


    “我希望你平安无事。”


    他说:“神明大人,别食言。”


    不要受伤。


    陆今朝想,跳跃时间前,眼前的人抱住他,就是这样请求他的。


    他突然反应过来,死死抓住谢潭的手,然而来不及了,他想困住谢潭的契约此时绊住了他,他看着谢潭望着他,轻轻说出那句话,像叹息一样。


    “我到底怎么样……才能救你呢?”


    零点的钟声响起了。


    火焰倏地大涨,高昂的火苗一晃,对面的人已经消失了。


    笔仙纸在瞬间变成灰烬,解禁的无数咒文散开,化作尘埃般的飞火。


    滴答、滴答。


    陆今朝面无表情地看向时钟。


    时钟回到了八点。


    他被困在了第四天。


    火烧的咒文在他身边飘飘摇摇,他忽然想起他问谢潭,喜欢他是因为他模仿的她的性格吗?


    阿潭的回答是……


    只是喜欢你,和旁人无关。


    “……”


    居然是真的。


    他的表情空白。


    ……


    12月30日,笛丘大学。


    因为近期事故频发,笛丘大学在12月26日晚,宣布狂欢节放假,全校封锁,不得进出,教□□人驻守。


    不只是笛大,教团势力遍布笛丘,从上到下无不渗透,整座城市都在诡异的沉默中紧绷着。


    在这里生活多年的居民们如同敏锐的小动物,闻到了灾难的气息,于是缩回自己的巢穴里,低调再低调。


    晚上八点整,习瑞和常明爱闯入社团楼的国际象棋社。


    屋里空空如也。


    只有掉在地上的十八个黑棋,十三个白棋。


    “今朝和谢潭都不在。”


    旅行社,剩下的生死簿聊天群成员聚集在一起,气氛凝重。


    “你们那个教主呢?”


    “教主大人也失联了,一直没有出现。”


    这几天,教团所有的安排都出自姜临霁,副教主坐镇,把控全局。


    “还有个观测十二吧,他呢?”


    “观测与常人不同,沾到神的力量,自然也在某种程度上有了神的特质,具有了一些‘唯一’的属性,本体和命运替身算作一体,一同被炼进仪式了。”


    “等等,那谢潭怎么办,他不是观测七吗?”


    沉默的常明爱也突然说:“还有,不仅是黑山羊的家主,谢潭要除掉整个黑山羊吧?即便仪式能包含整座城市,但早有黑山羊逃到城外了,我没有收到他们有回来迹象的情报……这可只剩一天时间了。”


    “他一个骗了所有人、策划了一切的家伙,少担心他吧,肯定都布置好了。今朝就更是了,凶日他不在,再正常不过了。”


    习瑞调解气氛道:“别担心,苏禾那家伙说苏荒也一样失联,他们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只等凶日的最后一天,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阿兹特克的太阳历是双历系统,由365天的“太阳历”和260天的“神圣历”两个相啮合的周期组成。


    其中的太阳历,有18个月,每个月20天,再加上年尾的5天,共365天,与农业生产和祭祀活动紧密相关。


    每个月都有特定的名字,由特定的神明守护,并举行祭祀仪式。


    而年尾的5天,名叫“Nemontemi”,意作“无用的日子”,称为“凶日”,被视为极度不祥。


    众神离去,世界处于混乱与危险中,随时可能毁灭。


    因此在凶日,人们待在家里,避免一切重要活动,静待这可怕的日子过去。


    自艺术港湾传来的五日狂欢节,显然不是空穴来风。


    教主和谢潭既然选在这个时候,说明明天就是凶日的最后一天。


    恐怕连离去的黑太阳也无法左右这个结局了。


    杀黑山羊的最好时机。


    所有人沉默着,听着时钟的走动声。


    滴答,滴答。


    零点的钟声响起。


    所有人全面戒备,等待可能出现的一切异变。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连风都依旧淡淡的,少了狂舞的架势。


    他们面面相觑。


    习瑞和常明爱立刻联系教团,夏无尽动用夏家的人脉,薛鸿给警局打电话。


    可他们得到一个共同的答案。


    什么都没有发生。


    12月31日。


    整座城市,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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