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笔仙笔仙(18)
昏暗的房间里, 孙恩佑紧紧盯着对面。
大小姐的样子慢慢被另一个人覆盖。
孙恩佑一愣,瞪大了眼睛,瞳孔剧颤, 映照出……
池水的蓝光映照在谢潭的眼睛里。
他看了好一会,说:“他都知道了。”
怎么又把他关起来了, 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从来没能主动脱困吗?
7号猫猫轻巧地跳上他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脸, 道:“没关系啦宝宝, 最后都会解决的,喵。”
笨蛋小猫的安慰很难让谢潭放心, 但细想, 确实是这么回事, 每一次他被困住,秉持摆烂的精神待着, 困住他的“囚笼”最后都会莫名其妙瓦解, 甚至在他人和论坛的眼睛里,变成有利于他的“计谋”。
说什么来什么, 他念头刚落,寂静的池水就有了异动。
水在沸腾。
隐匿在水中的咒文分分合合, 骤然成形, 水溢出来,冲刷过白瓷地砖, 却没有退回, 一路向前,源源不断。
水流浸润谢潭的裤脚,吞没孙恩佑留下的手印, 继续往前,推开大门。
谢潭回身,冷风扑在他的身上。
水流徘徊在门口,水来水往,像在蹭他的裤腿。
7号猫猫自信道:“它在等我们走。”
那就是社团楼。
法阵解开,很可能是孙恩佑成为了新的笔仙。
刻印在社团楼,藏在棋盘里的仪式……完成了。
7号猫猫跳下谢潭的肩膀,为他带路。
泳池里的水不绝地跟随他,等谢潭一路到社团楼,长长的水痕消耗殆尽,蒸发进空气里。
如同十几张嘴在他耳边同时开口,混乱的声音炸开,还有猖狂的大笑声,谢潭的耳膜差点被震穿。
他看向楼外,诡谲的团云缓缓地滚动着,压在寂静的校园上,冷风呜咽,多了几分风雨欲来的萧瑟。
像要下雨。
“闭嘴。”谢潭皱眉。
“仪式完成,但火可还没到点的时候,现在就受不了吗?噢,脆弱的小崽子,我会抱住你的。”教主用黏糊的声音道。
“只是你吵。”谢潭往楼上走。
“我就知道,这点嘈杂,对观测之眼不算什么,但我的怀抱依旧为你敞开。”教主借用走廊里一个个名人画像的嘴,跟着谢潭上楼,“还有两天,你们学校的开放日,外人就能进了,最难搞的时候,我要维持仪式,确保万无一失,剩下的人就交给你了,有事就让……噢对,我手下那对小朋友已经被你杀掉了,没关系,教团人多,那就换一个。”
等谢潭塌上最后一节台阶,身旁的爱因斯坦画像里,那张嘴吐出一个名字:“观测五。”
拐角里,苏芍携四鬼出现在他的眼前。
“请您吩咐。”
谢潭停住脚步,冷眼看着,心里却惊涛骇浪。
教主叫苏芍什么?
观测五?
正如论坛的分析,教主比小六大,兄妹的序号相连,排在前面更合理。
且教主天赋最高,恰好,太阳历中五月就是祭祀烟雾镜的月份。
先入为主,他和论坛读者都认为教主就是观测五。
可苏芍才是观测五。
教主是观测七!
真正的观测七就在这里。
Seven指的就是他。
谢潭视若无睹地往前走,与她擦肩而过,苏芍一顿,再次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畏惧。
于是,她只是恭敬地目送他远去,再请示教主。
“我家外甥就是这个脾气,习惯就好,哎,是个小可怜呢,怕是又犯病了,正不痛快着,别烦他了……当初我就提议,可以用云松那只眼睛,把习瑞那小子做成观测试试嘛,半成品也没关系,同类又是同学,总能玩到一块去……哎我真是操心,可做家长不就是这样?那孩子沉默寡言,性格内敛,就怕他交不到朋友,有个伴也好,还是自己人。”
苏芍眼观鼻,鼻观口,不敢回一句。
“所以他嫌烦,你就少在他面前晃,他需要你的时候,自然就会叫你。”于是那张嘴也失了兴趣,笑意骤然变得凉飕飕的,带着不可忽视的上位感,慢慢从画像上隐退,“不过我想,你乖乖待在这里,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苏芍一僵,恭敬称是。
谢潭没他表面上那样不受影响,自从再次进入社团楼,纷杂的说话声就让他心烦至极,和坠落旅馆的单间不是一个量级的吵。
那些声音都不一样,但模仿者根本没有用心还原,更像披着别人的声调在自说自话,威力胜过一群酒桌上吹嘘国家大事的大爷、村头聊八卦的大妈——像一群精神病在输出。
胡言乱语,怪笑不止。
他听出来了,都是教主。
他怕再这样下去,刚被抑制剂压下不久的信息素再次失控,只想他们都滚蛋,懒得和他们多待。
仪式核心应该在国际象棋社,不想再撞见教主,谢潭先回了旅行社,却没看到夏无尽。
难道他们两个人都……?
“不舒服应该快点休息。”夏无尽后进屋,看他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恍惚,扶着他坐下,“是你的那个病?带药了吗?”
“没事。”谢潭恢复平静,他刚打一针,暂时没有再浪费一管抑制剂的打算。
但他还是接过大小姐倒的水,缓了片刻,正要问情况,就见大小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似乎盯了很久,一对上视线,她缓缓开口道:“需要我请笔仙吗?”
谢潭宕机了。
他看着夏无尽平淡的面孔,好一会才理解她的意思。
他当即问:“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话落在谢潭的耳朵里,和“我要送死,你给我一刀吧”没什么区别。
大小姐眼睫一颤,叹息:“看来还没到我。”
谢潭:“……”
却听大小姐又道:“我在图书馆找到一本书。”
毫不相关的话题让谢潭咽回原本的话,他不知道大小姐提这个是做什么,但“图书馆”和“书”这两个词就很不妙。
灵光闪过,他突然想到上一话里,苏芍到图书馆领任务,姜临霁就在看书。
同时,夏无尽直视他的眼睛问:“有人标出一首诗,叫‘洗炼’。”
姜临霁和论坛读者都认为那首诗不仅是小六给他起名字的由来,更是暗指某个仪式的核心逻辑。
如果,因鬼母脱离黑山羊的孩子们是洗掉的杂质,那么剩下的,可以说真正的黑山羊,就是要提纯炼化的主要目标。
而夏无尽就是这么问的:“所以,我们是杂质,还是你要提取的黄金?”
不,你们怎么看都是祭品。谢潭想叹气了。
不等谢潭回答,指针回到八点,再次来到新的一天。
12月30号,狂欢节的第四天,学校对外开放的日子。
谢潭一僵,下意识看四周,社团里只有陆今朝还没有出现。
但新的一天,旅行社没有带来新的人。
谢潭既松一口气,又止不住烦躁。
而被这么一打断,夏无尽默认得不到回答,不再追问,而是就坐在吧台边,在谢潭的眼前,光明正大在符纸上为后面的人留下新的留言。
“喵~”
7号猫猫蹭蹭谢潭的脸,“更新了喵~先看看新情报吧,喵!”
谢潭的注意力就被猫猫的夹子音拽回漫画上,也好,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谢潭推测的那样,孙恩佑最先醒来,第一时间接受了孙恩泽的记忆,陷入沉默与茫然。
他最敬重、最着迷的人杀掉了他要保护的人,或者说存在的意义。
教主那张嘴见缝插针,纠缠上了他。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孙恩佑从最初的警惕,到更深的茫然。
“是啊,从小没有妈妈,受那样的罪,可怜吧?他妈妈肯定就希望他好好的,可他怎么能放得下?就要给她报仇呢……哎,凡人之躯,怎么能承受住神的力量,你以为他为何如此羸弱?你看过他发病的样子吧,那就是代价,而他的妈妈就是下场。这一次,他是要做个了断,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你说,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他会怎么样?”
当谢潭出现在泳池边时,孙恩佑耳边就不断出现这样的声音。
他固执地抓住少年的裤脚,向他求救一般,说“找不到他”。
那声音就在他耳边笑:“哈哈哈我突然想到,你说,他有没有这么找过妈妈呢?噢,我是说我心疼他。”
又突然转为嘲讽:“别想了,早死的人总是让人忘不掉,除了她,他什么都不在乎。”
教主声音一落,谢潭就后退一步,裤脚滑出孙恩佑的掌心,让他心里一空,滑下深渊。
“别灰心,你可以学她啊。
“你以为,当初他为什么救你呢?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反正你也保护不了你自己,死了若是能给他带来一点价值,也很划算吧?”那个声音说。
孙恩佑眼神一动。
然后,谢潭就被封在游泳馆。
【啊啊啊天杀的,好阴的嘴,谁给他缝上!】
【别引导了老铁,我没招了】
【谁允许你用母子俩的悲惨遭遇当诱骗工具的!教主你没有心!】
【最地狱的不是阿潭就在一边听着吗,不会有人以为他听不到吧】
【啊啊啊阿潭你又在干什么,你就这么听着疯子教主用你最在意的妈咪哄骗你的朋友为你赴死吗!你不觉得本末倒置吗!】
【一看就是两人串通好的,只有恩佑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真的是不择手段了,哪怕利用妈咪本身也无所谓,偏执到这个份上,你到底是为了妈咪的爱而报仇,还是对黑山羊的恨啊……】
【教主也是想多了,根本没有继承妈咪的心软,阿潭你是我见过最冷酷无情的人儿】
【教主的话你也信,还是骗恩佑的,他心里门清阿潭什么都不在乎,阿潭留在泳池肯定是为了别的】
【估计也是两人计划内的】
【而且教主的意思,当初阿潭救恩泽也是别有目的,不会就等今天的献祭吧】
【可是为什么啊!小爱是因为指针,恩泽有什么特殊的?】
【啊啊啊恩佑!不要啊!】
【一想到恩泽恩佑再见的场面我就绷不住了呜呜,肯定不亚于高中组】
【恩泽显灵,也会共享恩佑的记忆吧,但两个人都无能为力,生生错开了……】
【要说了要说了,怎么救你,根本救不了你呜呜,不敢看了】
【我靠靠靠!怎么是他!】
【???】
【???】
漫画里,孙恩佑的眼前,笔仙出现了……是一个熟悉到憎恨的人。
那个霸凌并欺骗他们很久的学长,被黑山羊家遗忘的旁系少爷。
此时,他正惊恐地看着孙恩佑。
【我去!怎么是你!!】
【这难道就是阿潭当初回应恩泽的目的?我靠,黑山羊图!】
第142章 笔仙笔仙(19)
那张清秀的脸, 温和笑着的时候,很有靠谱前辈的样子,令人心向往之。
所以现在这副扭曲面孔, 如果是以前的孙恩泽,恐怕难以认出这是谁。
但孙恩佑能认得出, 他杀掉这个虚伪的混蛋时, 这家伙就是这样。
明明自己什么也不是,却把黑山羊的荣耀当成自己的资本吹嘘, 其实连一个被欺负的普通人的泡泡分身都破不了, 倒是他自大的美梦泡泡先破了。
面临死亡,他的姿态也和他看不起的每一个垃圾一样丑陋。
“垃圾”——他在背后就是这么叫孙恩泽的。
孙恩佑和孙恩泽不同, 不在另一个自己身边时, 他没有闲着, 他知道一些教团和黑山羊的事。
毕竟他们卷入其中,他要保护孙恩泽, 也希望能帮上谢潭的忙, 不能一无所知。
于是他知道学长死时的怨恨从何而来,他在这家伙以为自己即将获得“不死”的最后一步, 杀死了他。
确实荒唐。
他都要笑出声了。
那位……谢潭一定是故意的,他如此厌恶黑山羊。
学长这个令人怀念的好笑表情, 反而让孙恩佑从震惊中稍稍平静。
【woc真是你小子?!我们小恩泽呢!!!】
【这次又不是……?我开始怀疑了, 真的是抓交替吗】
【为啥为啥这是为啥】
【现在我理解瑞瑞了,我也想疯狂艾特阿潭】
【恩泽第一天就醒了, 而且是第一个醒的, 阿潭却没杀他,一个是恩泽太好杀了,没有恩佑保护, 全组最弱,很像被真逃犯胁迫上贼船的良家少男(bushi),算不上不稳定因素,不用阿潭费神。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经历几轮下来,他自己就崩溃,直接送了。
再加上阿潭犯懒,留一个人给后面的人解释情况,这样,诱捕猎物的陷阱也做好了。
就像教主说的,瑞瑞和小爱是最难搞的。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高中组最难搞,但恩泽也许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所以先杀小爱,也可能是需要尽快把教主放出来,完成仪式。】
【有道理啊!】
【先杀小爱还有其他考量,比如小爱更难搞,还有把指针给教主,但恩泽的话,阿潭就是奔着这个学长吧!】
【更准确的说法是,奔着黑山羊图】
【还记得教主的那个问题吗!“为什么救你”和“为什么偏偏是你”】
【!!那岂不是从回应恩泽的那一天起,不,在福利院回答“死亡是什么”的时候,阿潭就推演到今天了!】
学长的身体一动不动,五官都张得很大,似乎有许多想说的话、想宣泄的情感,从那些漆黑的孔洞里冒出。
可孙恩佑什么都没听见,他听不到这狗东西的声音。
与他交握的手在抖。
对,他是笔仙!孙恩佑低头,那只手抖着,带着他的手一起移动,落在“S”上。
孙恩佑一愣,这是在指幕后黑手吗?
笔再次艰难移动到“O”,又回到“S”疯狂画圈,哗啦哗啦响。
SOS
救命。
孙恩佑每一根寒毛都立了起来——所以之前问到幕后黑手,笔仙其实都是在求救?
笔仙学长看他明白了,更加疯狂,像被逼到绝路,那只灰暗的手似有千斤重,在“S”上绕圈已经浪费全部的力气,仍拼命带动着笔,移向“出口”。
出口?
至今为止,他们每一次请笔仙,都没有“送笔仙”这一步!
都是中途而断,没给他们机会。
难道让笔仙真正解脱的办法,是亲眼见到笔仙时,把笔仙送走?否则就会被谢潭炼化!
可他们当时没有任何暗示,不说意料之外的烧焦人和眼前这个学长,习瑞的话,不可能传递不了这一点信息。
可他们什么都没做。
不,意料之外的这两位才是关键,为什么习瑞后的笔仙不是常明爱?为什么他请出来的笔仙是这个早该死去的学长?
这可是一个炼化仪式,这些都是材料。
孙恩佑没能完全想通,但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颤颤巍巍的笔尖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攥紧那一只手,制止了学长的动作。
他有预感,他要消失了。
学长瞪大眼睛,燃烧着不可置信与怨恨,像在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也会死!”。
孙恩佑难得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他不怎么笑,就下意识学着谢潭的样子。
“我杀了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逃过一劫的。”孙恩佑欣赏他的丑态,眼里多出几分血腥,说,“那张嘴也有对的话,你以为就你这种货色,值得他亲自设计你的死亡吗?于他有用,又能为他而死……这是你的荣幸。”
他的手像铁钳,锁住学长的手,让他一动不能动。
[所以,再死一次吧。]他想。
【居然是求救!】
【骇死我了】
【这个小恩佑完全阿潭毒唯来着】
【所以前面的笔仙受到限制是真的】
【应该是一语双关!因为受到限制,无法直接回答幕后黑手,也没法说脱离办法,所以才有这样的回答】
【那瑞瑞为什么不让小爱放他走啊啊啊,还一起骗小爱!】
【嘶,看完后两个笔仙,我有一个问题,小爱见到的笔仙真是瑞瑞吗……】
【肯定是,笔仙不能说谎,这是阿潭亲口说的,相当于确认规则啊】
【同意,尽在掌握,阿潭懒得说谎】
【你潭神的计谋肯定还有一层,咱们没解出来,急急急】
死到临头,而且是第二次死到临头,学长心中无尽的恐惧变成暴怒。
然而失去这个机会,他最后的五官也不能活动了,像被定住的石像,目眦欲裂地看着笔“啪嗒”落在笔仙纸上。
咒文陷入纸上一圈圈的文字里,再流进棋盘,补上黑格的空缺。
倒影中,观音像的头颅裂开了。
鬼魂苏芝撞开窗户,卷走昏迷的夏无尽,另一只鬼连忙拽上窗户。
三只鬼边奔回苏芍身边,边嘀嘀咕咕。
“我们为什么救她?”
“她不是教团的人吗?四妹的同事。”
“你说的那个是夏家的小姑娘!”
“这个也姓夏。”
“你把观测十和观测之眼的小伙伴弄混了!”
“小伙伴?他们是朋友吗?这不是仪式的祭品吗?我以为一道炼了呢。”
“仪式要成型了,哪有空炼她。”
“那什么时候?”
“观测之眼自有安排,他心眼可多!”
“呸呸,老二你收着点,你也不怕他看到你说他坏话,那可是观测之眼!不是你一现形就哇哇哭的小屁孩!”
“……切。”老二不服气地闭嘴,过一会,又双手合十,对游泳馆的方向拜拜,“无心之言,莫怪莫怪!”
它们前脚跑出社团楼,后脚棋盘里的咒文就以破裂的观音像为“阵眼”,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圈圈扩散,先是社团楼,再荡到整个学校。
这里,镜头如鸟一般,特意掠过1号教学楼,本单元故事最初的跳楼者的那滩血泊,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了,咒文一过,就染上血色,围着整栋1号楼画了一个圈,再继续向外,到浓雾下的空城,无法望尽。
视角不断拉高,再拉高,俯视笛丘市中心区的上空,一个黑山羊图成型了。
就是谢潭在派出所画出的那张图。
以笛大遥遥相望的两座教学楼为双眼,1号教学楼就是那只左眼,正发着血光。
而社团楼,就在山羊嘴唇的“尖”上。
看到这里,谢潭一愣,他记得这里是没有发生过案件的,也符合习瑞所说的“社团楼从不闹鬼”。
当初画图,他卡在这里,猫猫滚他的笔玩,他拿回时不小心点了一笔,反正没有思路,就顺着画了下去,意外画成嘴一样的图案,让他灵机一动,最终成型。
难道时隔这么久,这个图被完成了?
可作为这个图最关键的最后一步,孙恩泽却没死,反而是学长本人折里头了,回归仪式随之失败,现在又为什么成功?
还有,到底为什么是学长?
再往下看,镜头再次如鸟一般掠过,跟随咒文,到达一栋写字楼,是其他黑山羊图案里的“左眼”。
咒文爬满写字楼,一模一样的视角下,灰蒙蒙、空荡荡的写字楼门前,突然变得色彩鲜明,像一个晴朗的普通早晨。
人来人往间,纤细的黑衣少年站在不远处,微微抬头,兜帽下的阴影注视着这栋楼。
这是之前他根据薛鸿的案件文档,亲自去过的案发地点。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再次变回灰蒙蒙的样子,染红的咒文格外鲜亮。
第二个黑山羊图成型了,比第一个黑山羊图更大,整体向右偏移,但唇尖的位置不变,仍然是社团楼。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每一个新的黑山羊图,大小长短都不一样,同样只有山羊的唇尖固定。
而每一只左眼,都闪回他曾经到过的画面,最后一个就是“怀璧路”。
以唇尖为圆心,十三个黑山羊图叠在一起,顺时针一周,把黑山羊的“唇尖”叠成一个凝实的圆。
每只血红的左眼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再绕开一圈,形成层层红圈,配合其他交错的混乱线条,像旋转开的万花筒,诡谲至极。
这是在整座城市的版图上,绘出一只巨大的眼睛!
社团楼,就是那罪恶的瞳孔。
【卧槽】
【卧槽】
【画得这么牛卧槽】
【震撼得说不出话了,这怎么形容……】
【这还说啥了,a市送你了刀神】
【b市也送了】
【笛丘送你了】
【教主也送你了】
【楼上是不是混进来奇怪的东西了,别乱丢自己不想要的恐怖分子】
【我去,我猜到强强联手,阿潭必定下一盘大棋(何况棋盘都画在明面上了),但也没想到这么大啊!!!】
【不懂就问,这是要核爆笛丘市吗。】
【谁再说你潭神不是幕后黑手】
【俺们阿潭纯种大反派来的】
【升华了】
【这是要带着整座城市升天吧。】
【我错怪你了阿潭,我以为你要杀主角团,原来你是要毁灭笛丘市啊,你看这事闹的,哈哈。】
第143章 笔仙笔仙(20)
【为什么以嘴唇为圆点?既然拼成眼睛, 我以为以山羊的眼睛为圆点呢?】
【这只眼睛转开,不觉得像钟表吗?】
【钟表的指针!所以阿潭通过请笔仙,先把指针过渡给教主!】
【阿潭去那些案发现场, 也是一种定点吧,还是山羊的左眼, 和指针打配合】
【天, 这也玩太大了】
【全员推释怀了,错怪阿潭了, 阿潭没有针对主角团, 他只是觉得谁都别活。】
【那很符合人设了。】
【这才是真正的厌世:看过无数次世界毁灭,并决定亲自再毁灭一次。】
【虽然笛丘的确太邪了, 但啊啊啊, 罪不至此, 真要铲平吗】
【哈哈哈应该不能吧(虽然很有那个气势),阿潭和姜导的交换条件不就是让这一条世界线成为唯一的现实吗?都毁灭了还怎么唯一】
漫画里, 恐怖的全景眼睛图, 最后收束进谢潭的眼中。
他的眼睛里铺着池水的幽蓝色,于是, 那一圈圈的混乱线条,更像水中的涟漪了。
包裹着咒文的水溢出池子, 冲上岸, 追随着他的脚步。
门开了。
风吹起了他的衣角。
而另一边,苏芍示意叽叽喳喳的兄弟姐妹们安静, 走进楼梯间。
“常明爱”坐在扶手上, 晃着腿,鞋跟一下一下磕在铁栏杆上,刺耳地响。
“教主大人, 仪式绘成了,下一步?”
用着美少女躯壳的教主,勾起独属于他自己的红唇,笑着吐出一个字:“等。”
苏芍:“属下见仪式绘成,但没有启动,似乎还缺东西,可就是等这个?”
“没错,咱们的任务基本完成啦,接下来就是守住仪式,等待开启。”教主说,“‘开启’这部分就是咱们小盟友的任务了。”
“大人,我斗胆一问,这……这怎么开启?”
苏芍从没见过如此规模的仪式,即便她是观测,也看不尽、看不懂,只是想探究一眼,就如同凝视深渊,耳边是渊底群魔的呼唤,诱她下坠。
这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观测只是观测之眼的残缺品,这就是观测之眼能做到的程度,真正的“神的力量”。
教主歪过头,弯着眼睛瞧着她,那些笑意像飘在水沟上的残花败柳,苏芍心底一寒,明明面对的不是观测之眼,却像被一眼看穿了想法。
他在笑什么呢?她不敢想。
教主知道她被盯得不自在,但没有移开目光,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他向来不呵护别人的感受,只会饶有兴趣,变本加厉,他说:“别想得那么复杂,把这当作纵火就好了,倒油,点火,就是这样。”
说完,他顺着扶手,一路滑到缓步平台,看向窗外。
从这里望,是体育馆、游泳馆那边的方向。
“点火的那位还没到,倒油嘛……来了。”
少年站在社团楼的门口,恰好抬起头,全是漠然。
他身后蜿蜒如溪流的水痕蒸发,浸冷了空气。
天边聚起乌云。
“要下雨?”苏芍说,“这……”
水是灭火的,油是助火的,怎么叫倒油呢?
却听教主说:“也可以说预热的‘小火’啦,毕竟,雨也是火。”
苏芍一愣,瞬间理解了,阿兹特克神话中有记载。
但她的兄弟姐妹们有不懂的,教主心情正好,所以笑嘻嘻地做了解释。
【水溢出泳池那里,我鸡皮疙瘩全起了,这算恩泽这条线的命运闭环吗】
【教主说的“点火人”是谁啊?】
【我猜是陆陆,谁还记得沉睡篇,没有人投下镜子碎片“加热”海水,但海还是沸腾了,就是陆陆进入小镇的时间】
【的确,太阳本尊来了,还用什么碎片?这得走哪烧到哪吧】
【这也是陆陆总卷入事件的原因?其实不是他卷入,而是黑暗的力量靠向他】
【难道泳池下也有碎片,搅弄起了雨,和小镇一样?所以雨就是火?】
【和教主说的一样,阿兹特克神话中,第三纪元、第四纪元都被烟雾镜搅乱了。
一个是导致雨神不下雨,天下大旱,人们祈雨,烦躁的雨神降下天火(也有说法,火雨就是烟雾镜做的),称“四雨纪元”。
另一个是导致掌管水的女神破防大哭,滔天洪水,也有变成雨的部分,称“四洪纪元”。
所以可以说上一句“火也是雨,雨也是火”。】
【我滴个天!所以阿潭说死亡是“水溢出来了”,不仅是说泡泡篇里恩泽原本的死法,也不单是现在恩泽真正的死法。
如果雨就是火,那么“水溢出来”就是“火烧出来”,这是指太阳力量爆棚,或者说“太阳降临”吧?
这是阿潭用观测之眼见证的无数次末日啊!这都不是人的死亡了,是世界线的死亡!】
【天呐!!!】
漫画中,当谢潭跨进大门,重叠在社团楼的十三张黑山羊嘴唇就一同张开。
谢潭可算知道都是谁的声音了,是那十三个没能回归黑山羊的族人,只是他们已经被炼化了,而教主像精神分裂一样,操纵这些声音,自己和自己聊个没完。
[神经病。]
神经病。
他和漫画里的自己一同想到。
论坛读者同样深有所感。
【要不是知道教主的力量就是这样,这真的很像神经病。】
【难道是他的力量,他就不是神经病了吗?】
【嘶,好眼熟,这个场景】
【教主经常这样吧】
【不是,是阴桃花篇里的,六姐催生出烟雾镜中的神明后,恶魔狗狗说话不就是这样?】
【对啊!混用无数人的声音,开群体环绕音响,这不是镜子神吗?】
【教主这个能力,难道也是镜子神的能力?!】
【也没什么意外的吧,教主本来就是观测计划里的】
【等等,教主叫芍药姐“观测五”?他不是观测五吗??】
【卧槽,他是观测七!】
【啊???那阿潭是什么?阿潭不是观测七吗?】
漫画中,少年的脸色苍白到了惨白的地步,比鬼还像鬼,眉眼间是散不去的厌烦。
他对教主的话置若罔闻,也无视苏芍的存在,孤身离开。
墙上,照片里名人的嘴上下开合,眼睛似的眨动,而舌头就是瞳孔,盯着少年的身影如游魂般消失,才慢慢回正。
[凡事都有代价啊……]
[所以说我们才是同类呀!这是比血缘更深刻的,像诅咒一样的东西。]
他笑嘻嘻地想。
转瞬,他的笑就凝成刀一样尖锐的冷意,让苏芍一边去。
既然那孩子不想用,就别碍他的眼。
【老舅居然有几分真心】
【能说吗,好恐怖的真心,好阴间的亲情】
【阿潭脸色好差,又犯病了吗?】
【所以说是“同类”?阿潭有观测之眼的副作用,教主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力量的副作用吧】
【教主到底是不是观测?】
很快,漫画就解答了大家的疑惑。
谢潭和教主都离开,走廊只剩苏芍一人,被拉长的寂静中,四鬼慢慢浮现,妹妹苍白的发贴在她的脸上,苏芍僵硬的身体才回暖般动了动。
“……好吓人。”大姐嘀咕道。
“我记得教主大人也是观测吧?”二哥离墙上挂的人像远了一点。
三哥说:“四妹这一批里最有天赋的,能被那个判词婆婆要走,老羊们的眼睛也有看错的时候……哦,也不是第一次了,大人和观测六是兄妹吧?这对兄妹可真是……”
他们三个死得早,一个还是孩子的样子,两个介于孩子和少年间。
反而是最小的妹妹苏芝白发苍苍,与苏芍看起来差不多大,她说:“大人是唯一没被抓回去的祭品。”
“并且成立了教团,压制黑山羊,我因此投靠于教主大人。”苏芍说。
“所以他本该是观测七,但没成?那新的观测七是谁?”
“没有新的,一直空着。”
“怎么会!没用其他族人补上吗?不应该啊,四、十二、十六不都后补的?”
“家主不会还抱着炼化教主大人的痴心妄想吧?这也太没数了。”
“不是,‘后补’也是用最初的观测加新一任炼化,没有四妹这一批与烟雾镜因果相连的祭品,无法炼成观测。”
“那就没办法了,观测七的炼化从源头就废掉了。”
苏芝轻柔地说:“我倒听家主提起过……”
其他四鬼一起看向她。
“我是偷听的,没能听全,大概是说,抓不回教主,观测七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还说……他的情况和我们有些像?”苏芝说。
“嗯?所以是需要其他东西和他一起炼?”
“那族人有的是,二就是例子。”
苏芍沉默许久后,说:“我听教团里的孩子说,那位观测之眼就是观测七。”
“这还是补上了嘛!”
“但家族对他一无所知。”
“那他是被谁炼成的?既然不在家族,为什么又用‘观测七’为名呢?”
“嘘。”苏芍制止了他们,“他在看着,不要再说了。”
鬼魂们瞬间闭上嘴,乖乖飘在她身边,随她离开。
【哇,所以是阿潭补上了教主的空缺?】
【老观测七和新观测七】
【应该是没成的观测七和真观测七吧哈哈】
【初见时,教主对阿潭也没印象,是后来知道他是谁的,所以也不是教主炼的,也不是黑山羊……】
【那不就是妈咪?妈咪一直把阿潭藏起来了】
【不,是那个诅咒!】
【啊啊啊所以那个可怕的猜想是真的,就因为这个“继承”的诅咒,妈咪死后,观测之眼就被阿潭“继承”了吧!】
【天杀的,黑山羊!!!】
【而且不仅是最后一批祭品与烟雾镜产生因果,当时阿潭也在啊!只是其他人看不到!】
【我去,所以不用前一任,阿潭就能炼成观测,因为他和最后一批祭品一样,本身就有因果】
【于是自动补上观测七的空缺!!】
【说得通了,这样“S”既是笔仙们的求救,也指观测七,就是教主和阿潭两个人,现在看,的确就是他们合谋的】
第144章 笔仙笔仙(21)
而教主警告苏芍的话里, 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信息。
【我靠,教主曾经想把瑞瑞做成观测?】
【用云松的那只眼睛吗?那只能是残次品吧】
【说得好听,给阿潭送一个同类玩伴, 但他自己都不把观测放在眼里,观测之眼又怎么会把一个半残观测放在眼里?】
【我猜是姜导护住的, 好歹是姜导心腹, 教主这个甩手掌柜对副教主还不错,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瑞瑞没白舔领导!!】
【但现在还是被大领导设计死了】
【这家伙当初那么快松口, 不会就是知道瑞瑞也活不了多久吧。】
【我要闹了, 我刚在隔壁赛博纪念新贴给瑞瑞上完香。】
【楼上握手,我刚给小爱哭完坟】
【根据观测五的说法, 十二就是后补的残次观测吧?可怕……】
漫画中, 为了夏无尽的安全, 她被带远了些,醒来时, 坐在枯萎的花园长椅上。
这条路, 往后走就是社团楼,往前走就是图书馆。
她茫然看着灰蒙蒙的天, 封闭的“鬼屋”也会下雨吗?
她被自己这个比喻硬控一会,顺着想, 不, 如果鬼屋下雨,一定是人为。
有人需要这场雨, 带来恐惧。
她回忆请笔仙的细节, 最后的画面是孙恩佑震惊的样子,他一定看到远超意料的事情。
她诡异地安心了一些。
能让一个抱着以死亡换取另一个灵魂解脱这样渴望的人,倍感意料之中, 那就是他看到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个灵魂。
她有一种直觉。
但在那之前,她还需要更多的“直觉”,直觉也不是凭空出现的。
她猜游泳馆的水要干了,所以群聊里,还有哪些怪事没有应验?
老教学楼的血迹,图书馆起火。
前者也许发生过,前面几人肯定去过老教学楼。
图书馆有新线索的概率更高,而且,习瑞给她的符纸留言里暗示她去一趟那个地方。
社团楼暂时不能回,她显然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有人将她带离社团楼,她偏向于是让她暂避危险,当然,也许在人家的视角里,是让她“少碍事”。
于是她在图书馆的203办公室,找到一本书。
只有那本书是摊开的,在姜导的桌子上。
打开的那一页,被反复摩挲过,纸张有些皱巴巴,有一首诗的句子下还有指甲的划痕。
……洗炼?
超心炼冶,绝爱缁磷。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夏无尽看了几遍,再次被直觉击中了。
她没能在图书馆找到“起火源”,但她似乎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她回到社团那一层楼,就看到旅行社门口的谢潭。
屋子里亮着灯,走廊与楼外漆黑一片,他像一抹影子,被夹在光与暗中,是另外的维度,若即若离,摇摇欲坠。
直到她走到他身边,扶住他,引他坐下,他像才发现她。
这可难得。夏无尽想,她从她的……姑奶奶那里,知道了一些,他的眼睛是最特殊的,他要么不理会,要么能洞察一切。
如同他们的名字——观测。
但这样的力量,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谢潭的反应也比平时慢,揉着太阳穴,似乎头在疼。
他只说一声“没事”,像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看来是他惯常用的搪塞话语,真不走心。
他接过了水,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用冰块的凉度来缓解自身的不适。
他的脸原本是惨白颜色,慢慢的,升起不健康的血色。
他的真实状况,肯定远比他表现的更难受。
夏无尽突然问:“需要我请笔仙吗?”
但从谢潭的回答看,还没到她,而且因为这个问题,谢潭懒得理她了。
她不在意,于是她问了。
“所以,我们是杂质,还是你要提取的黄金?”
这个问题一出口,时间停止了一般。
漫画的镜头旋转半圈,到谢潭的背后,他的视角下,前方坐着的人却不是夏无尽。
四个模糊的影子或站或坐,像从图层扣出去的一团黑,但都朝向他,似乎在“看着”他。
指针到八点,新的一天。
再回到一样的视角,没有什么影子,夏无尽正抬着头,看社团内的钟表。
谢潭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转了转。
【大小姐——快跑——】
【也不用跑了,大家都跑不了,哈哈。】
【别管,大小姐有自己的节奏】
【确实,大小姐给我一种比前面人情报都多的感觉】
【直觉怪来的】
【说实话,逃犯组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可怕的直觉,果然能逃离生死簿的主角们就是不一样】
【可惜了,生死簿被阿潭拽过去自己写了】
【又是洗炼!】
【上一次出现是点出妈咪洗掉黑山羊里的杂质(虽然在妈咪视角,杂质反而是好的),这一次是指出什么?】
【call back一下吧,阿潭用的和妈咪一样的仪式】
【应该是黑山羊代表“洗”,主角团代表“炼”?阿潭不就是在用主角团炼什么吗?】
【嘶,总觉得不太对,既然是洗黑山羊的杂质,不应该炼剩下的黑山羊吗?】
【同意,主角团更像仪式的祭品吧,并不是主要目标。】
这和谢潭想的一致,但漫画并没有画出他这一句内心想法。
以他的人设,如果没画出这一句,很可能是因为……他想错了。
【哈哈哈大小姐这个自觉】
【大小姐一点也不害怕吗,她到底知不知道前面几人都发生了什么?】
【卧槽!大小姐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杂质,他们也是杂质吗?我以为他们只是祭品?】
【阿潭看到的是些什么!!!这四个影子??】
【是发病了吗?幻觉?】
【这四个人……感觉是瑞瑞、烧焦的教主、垃圾学长还有恩泽?】
【合理,根据上一话,没有送笔仙这一步,他们变成鬼也没能逃离,已经被炼进社团楼的仪式里了,所以出现了?】
【但大小姐没看到他们啊!】
【只有阿潭看到了……等等,阿潭发病不就是观测之眼启动了?】
【所以这是阿潭观测到的?】
【那不就是其他世界线!】
【woc对啊!阴桃花篇里,阿潭回到的过去,最后也变成被他舍弃的世界线了!】
【那可以理解成,阿潭看到的这些,都是每一个人的if线?】
【或者可以理解为命运轨迹上的替身?】
【天呐天呐我来理一下,从左到右,第一个就是被炼成残次品观测的瑞瑞。
第二个的话,应该代表小爱,这条线上,小爱没能在仙境里得到指针,早被教主杀掉了,而指针最后还是落到教主手里,所以在这场游戏的功能定位上,教主就是小爱的if线!
第三个是学长,这个更好理解,泡泡篇里,黑山羊图的最后一块拼图本来是恩泽,但因为阿潭,学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了恩泽的替死鬼。
那么他们的命运就是相互的,互为替身。
第四个,应该就是恩泽吧?恩泽和恩佑本来就是一体,恩佑的if线当然就是恩泽?】
【按大小姐的意思,他们也是“洗”?】
【woc阿潭在帮他们“洗掉杂质”!】
【所以是:洗掉瑞瑞变成观测的if线,洗掉寄生在小爱身上的指针和教主,借恩泽引出学长完成仪式!!】
【最后这个不知道,还没有新一轮的请笔仙】
【但教主说过,他们是在“炼”啊?】
【和黑山羊同理,洗掉一部分,剩下的不就是炼?这些if线就是被炼进仪式里的“替死鬼”!所以可以出现在这里】
【大小姐没看到,只是因为她没有相应的能力吧,如果是芍药姐在,说不定就看到了】
【大小姐的if线都不用猜,铁定是姑奶奶啊!】
【合理了!!谁还记得阿潭在老教学楼,十三个自杀者的鬼魂,他全看到了?
但如果当初的游戏规则是抓交替,那就对不上了,楼里应该只有一个鬼魂,就是最后成为笔仙的那一个学生,而且,那个学生也抓了开篇的跳楼者解脱了。
那么,阿潭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当年集体自杀案的十三条if线!
十三个学生,每一个学生都可能是最后的那个笔仙啊!】
【卧槽!!!阿潭其实在帮大家??】
【盲猜恩佑洗出的这个笔仙恩泽,和瑞瑞一样是某种if线,应该就是没有阿潭的引导,没有恩佑的保护,所以死掉的恩泽了。】
【!!!!居然是这样】
【天呐,我以为杀全员,其实是救全员?我错怪你了宝宝呜呜呜】
【如果集体自杀案里,的确是下一个解脱上一个,有“解脱”这一回事,那真正的瑞瑞、小爱、恩泽、恩佑,岂不是已经回到正常时间了?从未来的游戏与阴谋里解脱!】
【合理,因果回环,跳跃时间前的大家根本没有死!】
【而且你们不觉得时间离得太近了?就差一个多小时,就到狂欢节的第一天了,为什么还要跳跃时间?
严重怀疑,阿潭就是想把返回的其他人锁在过去的时间里!!!】
【这只猫要自己扛吗啊啊啊啊!!你又要作死了阿潭!我不允许呜呜】
【好家伙,一开始以为阿潭杀全员,后来以为阿潭毁灭笛丘,现在看,他不会只是要毁灭自己吧。】
【说得上是初心不改了。】
【我真服了,装得太像了,主要是你潭神这个气质,太有大反派味了。】
【再看阿潭似笑非笑问恩泽“你也要请笔仙吗”,我还是一身鸡皮疙瘩,就知道潭潭神多权威了。】
【不怪你,目前为止,除了直觉怪大小姐,所有人都被骗过了】
【呜呜呜所以教主说的根本不对,这只猫是冷心冷情,是偏执疯狂,平时对大家也确实淡淡的,好像一直游离在外,“朋友”只是其他人的一点一厢情愿。
但其实是阿潭有了一点真心,他还是被打动了吧!】
【特别好的猫呜呜呜呜】
【阿潭看了眼四周,是副作用又起了吧,所以看到废弃世界线了】
【大小姐醒的时候,他就发作过一次了,好心疼……】
【不止看这个,新的一天到了,阿潭也在找陆陆吧!】
谢潭滑到下一页,这一次,漫画画出了他的心声。
[他没在啊……]
【怎么感觉阿潭松一口气】
【因为猫咪的狗狗饲养员来了,作死中,能不忐忑吗】
【陆陆!陆陆出现了!】
漫画里,风吹起国际象棋社的窗帘,和谢潭想的不同,教主不在这里。
黑发青年歪在棋盘前,头靠着窗台,慢慢睁开琥珀烧金般的眼睛。
是漆黑的屋子里,唯一能称得上“光亮”的。
陆今朝直起身,垂下眼睛。
棋盘在他的眼中,一览无余。
第145章 笔仙笔仙(22)
其实在谢潭无意间拨掉第一枚白棋前, 论坛就猜出棋盘上的棋子有所指,因为从一开始,棋盘上就少棋子。
黑棋与白棋, 都只有十三个。
再与集体自杀案的死者人数对应,所以不止论坛读者, 包括最初的几人, 都以为又是一次关于笔仙的灵异事件。
如今,棋盘掉下四个白棋, 多了两个黑棋。
【啊啊啊啊陆陆宝宝!】
【好冰冷的棋局, 好恐怖的游戏,只有陆陆的天使笑容能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帅我一大跳!】
【我要告状!!快管管你家的坏猫呜呜!】
【陆陆居然在这里醒了?怎么没再社团里, 阿潭还找你呢】
【并非在找, 我看阿潭更想躲】
【猫做坏事就这样。】
【嗯?所以白棋是炼化的人吗, 瑞瑞,小爱, 恩泽, 恩佑?】
【应该是炼进仪式的四个if线替身,其中教主就是仪式的定点“山羊嘴”】
【那多的黑棋是什么?】
【观测五?她本来不该在这里的, 是因为瑞瑞的那只眼睛“偷渡”进来的】
【确实,黑棋用重复了, 用了两副棋, 也就是黑棋数量可能超过十六个,而观测有十八个, 很有可能】
【多两个黑棋, 另一个呢?】
【还是教主吧?他算观测七?或者说,两个观测七都在这里,观测七就万无一失了?】
【不愧是教主, 两头占啊】
【这个镜头,陆陆就靠在黑棋那一边,也一直在看黑棋诶】
【一共十八个观测,那就是十三个已经回收给太阳(陆陆),所以陆陆在这里醒来了吧!还差五个,再引进未来的这个空间里】
【那观测五的出现也不是意外了,教团故意的】
【多了观测五和观测七,还有哪几个?】
【观测六、十、十二】
【六……六都死了呜呜,真的假的】
【等到大小姐就知道了】
【啊啊期待小情侣,给我点糖好吗,这几话看得我惊心动魄,急需糖分】
漫画里,陆今朝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窗外,玻璃映出他没有表情的脸,窗帘翻扬,时隐时现。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有“这是谢潭”的错觉。
他在看老教学楼的方向。
陆今朝站起身,离开国际象棋社。
【陆陆咋个不笑,谁惹我们狗狗不高兴了】
【陆陆猜到什么了吧】
【说实话,陆陆不笑的时候,陆推也怕。】
【最后这个画面我以为是阿潭呢】
【夫夫相这一块,大小姐的公式确实权威】
【嘶,之前就想说,我怎么觉得陆陆这种时候……更像镜子神呢】
【还真是!!尤其这个系列,好几次了】
【等一下,我有一个恐怖的想法……镜子神算不算陆陆的if线?】
【!!!】
【!!!】
【我去,有道理啊!】
【这条线,陆陆和镜子神没有一起出现过吧?】
【阿潭的阴桃花算吗】
【还有花轿那一次!】
【所以只在阿潭这里出现过,更锤了!!阿潭是观测之眼,他本来就能看见if线啊!】
【感觉命运轨迹的替身更合理,毕竟烟雾镜是唯一的】
【一镜双魂,陆陆和镜子神本是一体,姜导说镜子复原只能留下一个意识,阿潭要先下手为强,洗掉恶魔狗狗这个“杂质”吧!】
【就像洗掉小爱身上的教主一样?】
【再看聚餐那次,提到阴桃花,阿潭那个垂眼的表情,嘶,他那时候就想好了吧……】
漫画的更新就在这里结束了。
论坛在疯狂讨论洗炼之术的真相,但谢潭眼下最关心的是……那家伙要去社团楼?
他想站起身,但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没能起来,这个样子别说去社团楼,先去国际象棋社确认,他都没有那个力气。
他还剩最后一管抑制剂。
他不再犹豫,注射后,等起效到一半,就往外走。
夏无尽当然不可能放任他这种状态一个人走,拗不过他,于是由她开车,两人前往老教学楼。
滴答、滴答。
他们走到楼梯口,血迹顺着台阶蜿蜒而下,还新鲜着。
谢潭闻到浓郁的铁锈味,但他们查了好几间教室,什么都没有。
而血是从通往天台的楼梯,一路流到一楼的,血流长,但很细,推开天台的门,也空空荡荡的。
这些血不足以形成这样窒息般的血腥味。
天台的冷风吹过谢潭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他颤了一下,忽然惊觉。
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他们重新下楼,继续挨个教室找人,夏无尽说:“集体自杀案里有一个学生就是被砍掉双腿,一路爬下楼的吧,血迹是那个鬼的?”
谢潭在夏无尽身后,正要回答,忽然听到破空的刀声,他迟钝的反应让他晚了一步伸出手,没拽住她,反而被夏无尽先一步推进旁边的教室里。
还在混沌中的大脑骤然失去平衡感,他仰面摔在地上,双眼一黑。
血腥味淹没了他,但他分不清是不是信息素。
门外,夏无尽退后,黑色鬼手钻出,挡开斗篷人的挥刀。
是那个观测十二!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了,今天是狂欢节的第四天,校园对外开放,理论上讲,谁都能进!
但即便有妈妈的帮助,她与对方的身手差太多了,那人在空中一翻,踩住窗台一蹬,如炮弹般再次冲来,速度明显又升一档。
躲不过了!夏无尽的双眼睁大,映出长虹贯日般的雪白刀光。
“铛——”一声长鸣,一个高大的身影用拳头就抵住了刀身,反手一转,就把刀换进自己的手里,攻守异位。
苏禾掂了掂刀:“好东西,给你用可惜了。”
他扯开一个蔑视的笑:“比你主子还会欺软怕硬,可怎么进步啊?不是要做家主大人最好用的狗吗?”
“不许你这么说家主大人!”十二对他积怨已久,爆发了,“终于不装了吗?你早就是叛徒一个!家主当年没有除死你,你不仅不感恩戴德,依旧我行我素,毫无尊敬,行事叛逆!早年间,家主夸你一句有狼虎之姿,就忘记自己流着黑山羊的血吗?你要噬主灭族吗!有你这样的叔叔,简直是我的污点!”
“……果然是蠢货一个。”苏禾的笑冷了下来,甚至有些可怖的空洞感,“别人想往外跑,抽筋拔骨脱层皮都未必跑得掉,明明受了她恩惠的家伙,却要跳回火坑里,回去还不够,还要主动请缨,把自己变成最凄惨的怪物,生怕不能为主子咬人,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识抬举的东西?”
十二的手钻进斗篷,又抽出一把刀,像从肉中拔出的声音,刀上还有肉渣与鲜血:“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你就是为了她背叛家族,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依我看……她才是最不识抬举的那个人!”
然而他话说得大,真打起来,难在苏禾身上讨到好处,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比他的叔叔更有经验,因为哪怕是残缺的观测,也比普通人看到的更多。
他刚才先追夏无尽,一是觉得他们都弱,跑不了,二也是情绪上头,报复上一次被观测十揍的仇,却没想到苏禾也来了,立刻回到主要任务上,试图冲回教室。
苏禾当然没给他机会,意识到他的目标是谢潭,下手突然狠上几倍,完全不收着了,奔着他命去。
既然这东西没救了,就别活着碍那孩子的事了。
十二招架不住,被逼得离那间教室越来越远,一咬牙,勉强冷静下来,暂时撤退。
他死不足惜,但家主大人的任务必须完成,只能再找时机!
他找准机会,破窗而下,提前布好的符纸燃烧,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法阵里。
苏禾收刀没追,先回到教室检查谢潭的情况。
他扶起谢潭的上半身,少年面如白纸,额头全是冷汗,身体却在发热,即使昏迷了,眉眼也紧皱着,似乎在梦里也受尽折磨,呼吸太浅了。
苏禾脸色沉得能滴墨,夏无尽想解释他的情况,他打断了:“……我知道,这是观测之眼的副作用。”
语气有些恍惚。
“他用了药,应该在起效中。”
“药?”神的力量带来的代价,也只有神的力量能缓解,苏禾猜到是什么了。
太阳力量。
而且不是鬼怪身上那点小打小闹的力量,得是最纯粹的,谢潭手里有力量浓度极高的镜子碎片?
他想起观测二里,他拼命咽也咽不下去的小碎片,谢潭的需求肯定更高,看来哪怕是观测之眼,消化太阳的力量也是难事。
不过,肯定也比他消化能力强,既然用了药,那一会能缓过来一些。
苏禾脸色稍缓,复又皱眉,道:“刚吃完药,乱跑什么?”
说着,他用脚勾来几个桌子,轻柔地将谢潭放在上面,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苏禾低头看着少年难受的样子,像在发呆,好一会,突然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
他转过头,问:“夏家的丫头,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夏无尽就将习瑞和常明爱的留言、她所看到的、她的猜测,全都说了一遍。
苏禾坐在椅子上,双臂压在大腿,垂着头听完了。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直到风吹大窗户的缝隙,拨动少年的发梢,苏禾站起身,把窗户关上,隔绝冷风,就往外走。
与夏无尽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里就麻烦你了。”
“您要……?”
“这小鬼的脑子好使得很,我猜不透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苏禾微微抬眼,那双狼一般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漠然的肃杀,“但我知道谁是阻止他计划的人,我去杀了观测十二——请笔仙,是吧?”
等谢潭从剧烈的晕眩中缓过来,周围非常安静,他没有听到夏无尽的声音。
也没有风,昏睡中,他好像感觉到风了,他的身上还冷着,那冷意一黏上来,就下不去了,像浸入他的骨髓里。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抓住滑落的外套。
还没等他想起外套眼熟在哪,他先瞥到旁边那排桌子上,站着一个人。
脚上穿着一双道士的十方鞋。
谢潭抬起头,就见习瑞夸张地俯下身,一只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另一只眼睛像被另一个灵魂操控,在眼眶里乱转,监控一样阴冷地扫视别处。
不止是习瑞。
整个昏暗的房间里,十几个人影,站在不同的桌子和椅子上,高低错落,把他围成一圈,看着他。
看来抑制剂的确是效果大减了。
谢潭麻木地想。
第146章 笔仙笔仙(23)
不用漫画渲染。
谢潭眼前这间宽敞又狭窄的屋子, 只有黑白灰三色。
黑是灼烧的罪孽与怨恨,白是生命风干后的凋败之色,灰是混沌、迷乱、不可解脱。
他仿佛再次变回祭坛上的羔羊。
群魔的影子围绕着他, 谢潭想,他们为什么不起舞呢?
是缺一把火吗?
“打住你失礼的想法。”被做成残缺观测的那个习瑞跳下来, 掐着腰说, “我们已经在火中了。”
谢潭再次观察他们,教主不在, 其他人似乎是集体自杀案的十三个学生。
但它们的身影也在变化, 和另一个人的长相交替、融合,他努力辨出一二, 是躺在薛鸿那些档案里的照片上的脸——那几个想回到黑山羊怀抱的族人, 过往黑山羊图的启动者。
孙恩泽的学长就在其中, 但它的图真正完成绘制是在社团楼,所以同时, 他的站位又离习瑞很近, 属于所谓被谢潭炼化的“杂质”鬼。
还有一个人影躲在最外围,因为坐着, 海拔低于其他鬼魂,难以察觉, 习瑞跳下来, 谢潭才看到它。
是孙恩泽。
但两条腿被砍断了,还流着血, 掌心和胸前都是爬行的擦痕, 注意到谢潭的目光,阴郁的男生一颤,往后一缩。
谢潭微顿, 这个反应……它不认识我。
而且这个狼狈的样子,让他想起夏无尽的话,视线一偏,果然在十三个“自杀者”中,找到一个同样状况的鬼。
所以这是没有在游泳馆遇到他,也没有等到被学长杀害,就死在老教学楼的孙恩泽。
并且,他不是被霸凌者害死的,是被老教学楼里的鬼魂杀掉了,那条世界线上,最后一个笔仙是断腿的学生。
他看到的血迹原来是这个。
所以这些都不是幻觉?
他分不太清楚,虽然很遥远了,但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他的身体生长起来,但还不会用抑制产品阻断信息素的时候,信息素如果持续失控,他不甚理解但折磨人的生理反应就会慢慢变成另一种症状——幻听幻视。
信息素过浓过久,会带来幻觉。
他会看到一些人影,黑白灰三色,在眼前游荡,时而聚拢,时而分散,犹如镜子的反光,不经意间,就在某个角度撞进他的眼睛里。
他会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有时候是冷不丁一句,有时候男女老少混在一起,一并扔进油锅里一般,滋啦滋啦响,有了非人的味道。
这让他陷入新的恐惧与焦虑,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彻夜难眠。
后来他猜测这是信息素失控带来的短暂性精神疾病,就像小六在休学单上写的原因一样,这个城市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经常用的一种理由。
这很合理,信息素失控本来就会带来发热、浑身疼痛、意识迷离这些症状,即便是beta也有高烧不退成傻子疯子的病例。
好在,只要及时使用抑制剂,就不会到达这种地步,这也是他早早依赖抑制产品的另一个原因。
但现在,连人体能接受最高浓度的抑制剂都对他几乎失效。
“你太逼自己了。”习瑞贱嗖嗖地凑过来,右眼还在到处乱转,比他更像神经病,让谢潭产生一种他们在“交流病情”的感觉,“放轻松。”
谢潭盯着不属于他的那一只眼睛看,习瑞就“噢”一声,拍住那只眼睛:“见谅,你绝对压制它,它想凑近又不敢看你。”
谢潭突然想起这些都是鬼魂,再看四周,神神叨叨的影子们果然无形中离他更近了。
但他现在不想被鬼怪们“吸”,他感到一阵焦躁,7号猫猫就在这时跳进他的怀里,骄傲扬起小猫脸,示意它可以给他吸。
趁着习瑞夸张转圈,谢潭俯下身,和小猫贴贴脸。
“放轻松,一切都会解决的,喵~”
同样一句话,效果天差地别。
感恩小猫,他的身体没有好转,但心理好受一些了。
猫猫万岁。
但恼人的家伙还是会转回来,习瑞喋喋不休,像蜜蜂围着他转,抱怨他坑人,抱怨为什么自己是第一个,抱怨他为什么不坦言,抱怨他不听自己说话,最后,小孩子耍赖一样,就要谢潭陪他玩。
如此烦人的生物,是社长没错了。
谢潭忍无可忍,讽道:“玩什么,请笔仙?”
向他暗自靠近的影子们突然停住了,脸像雪花屏闪动。
习瑞也生生卡住了,好一会,他调转过头,左眼的虹膜像玻璃珠一样在白色的眼眶里滚动,如同坏掉的玩偶。
他笑着说:“好呀。”
谢潭安静地看着他,直到7号猫猫疑惑地“喵”一声,他轻巧地下了桌子。
他们坐在桌子的两边,共同握着一只笔,其他人影围着他们做观众。
恐怕集体自杀案中,这栋楼里的第一次请笔仙就是这种氛围。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谁先来问?”
习瑞说。
谢潭盯着笔下的那张笔仙纸,是他亲手画的,惨白的纸,黑色的笔迹,许多狰狞的圆圈,还有不知道谁溅落的点点血迹。
对了,除了黑白灰,还有红色。
那鲜艳的颜色一旦出现,就说明他已经深陷幻觉,难以自拔。
这种情况下,不能轻易做任何决定,他后悔坐在这里了,他不会问任何问题的。
可习瑞也没有说话。
这不符合常理,他的话一天到晚说不完。
诡异的安静带来不安的味道。
谢潭的视线缓缓向上,习瑞的身躯上……顶着孙恩泽的脑袋。
他看向周围,断腿的那个孙恩泽不见了。
他什么都没问呢,怎么就变成新笔仙的样子了?
他再次转回头,猛地愣住了。
陆今朝坐在他的对面,神情天真又有些懵懂,一对上视线,立刻笑容灿烂,亲昵道:“阿潭!”
“你怎么在……”
谢潭一眨眼,瞬间闭上嘴。
对面坐着的人变成了小六。
她小小一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一见他,也是瞬间就绽放笑容,捧着脸道:“小七!我给你取的名字,你看到了吗?”
“……”
他的视线里,随着他不适的眨眼,四张人脸来回变幻,一会笑一会哭,一会愤怒一会恐惧,一会完整一会残缺。
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那张脸到底是由几个人拼成。
停下……
怎么结束?
他不想再看了。
他听到自己内心冷眼旁观的声音,对自己说:你什么都没问呢。
对,有一个问题可以结束请笔仙。
又是他自己的声音,在让他清醒一点。
精神的痛苦让前者压倒后者,他慢慢张开嘴,有声音从身体内部的深渊往上爬。
猫咪柔软温热的身体突然跳到他的头顶,垂下长长的尾巴,遮住他的眼睛:“喵~”
谢潭的声音一卡。
对面的人先开口了:“我怎么样能救你?”
冷静而淡然,是他熟悉的女声。
猫尾巴绕开,揭晓谜底,坐在他面前的人是夏无尽。
“你看起来不太好。”她对他浅浅一笑,“所以我想,该到我了。”
谢潭没有昏迷。
他清楚,此时夏无尽的眼中,他的这个位置应该坐着断腿的孙恩泽,但她在和他说话。
她知道他听得到。
而他的眼中,再次如同镜子变幻角度的反光,夏无尽变成红嫁衣的鬼新娘。
红盖头下伸出的触手上吸盘睁开一只只眼睛,触手横扫过整个教室,抓住藏在四个角落里的四只黏肉的眼球,一用力就捏爆了。
观测十笑吟吟道:“我看你不仅不识抬举,还上不得台面,和我玩这种腌臜手段?”
所以他被抑制剂勉强压住的信息素突然又爆发,是因为这些眼球?
她说的是谁?
那时的刀光……观测十二。
他听到青年的怒吼在窗外坠落,伴随打斗的刀剑碰撞声:“疯了!你不要命了吗?主动把自己填进这个仪式里,给那狡诈的小鬼当材料?!你也喝了那母子的迷魂汤吗!”
观测十大笑:“你以为我爱这鬼样子,爱长生不老吗?哈哈,我就是要你们苏家死而已!这样的机会摆在我面前,何乐不为?我该谢谢那孩子呢!”
“漂亮的好孩子,歇一会吧,有大人在呢,你这纸借我们一用。”鬼新娘一转向谢潭,语气瞬间温柔了,一只触手隔空点了谢潭一下,吸盘上的眼睛们笑眯眯地对着他乱转,另一只触手卷起笔仙纸就扔出窗外。
窗户被撞开,狂风一过,谢潭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对面的位置就空了,夏无尽也好,观测十也好,全都不见了。
大小姐问出那个问题,已经被送回正确的时间线,观测十作为命运的替身,也被吸进社团楼的仪式里。
他忽然想起,上次离开公主墓,【夏无尽】笑着说还人情,那是在说小六,她带给他们出逃的机会。
【夏无尽】曾经虔诚许过的愿望,后来都不值一提了,非人的痛苦折磨着她,到最后,她的愿望只有两个,曾经是逃走,现在是报仇。
影响他信息素失控的东西被摧毁,谢潭倒回椅子里,等待那些副作用的平息。
他能听到楼里激烈的打斗声,但很快就滑过他混乱的脑海,他集中不了注意力。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他想见他。
不在楼里,那你在哪里?
我想见你……今朝。
红影掠过窗外,爬行的触手放轻声音,等远离谢潭所在的教室,再次提速,流进另一间教室里,不客气道:“你老了吗?一个小兔崽子,还没杀掉?”
“杀他不难,难的是控制他。”苏禾狠厉地一掷刀,雪光一闪,只听远处被钉住的惨叫声。
他再一挥手,狂风锁死走廊另一边的所有退路:“谢潭那小子,想把他炼了吧?那个仪式需要的材料可不止四个。”
“现在是五个了。”观测十哼笑,又道,“你只是为了这个?”
“呵,你应该说,那小子会只为了这个吗?”
“嗯?”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都被封锁了,你们那破烂教主,就是寄生在有指针的那个小姑娘身上,才跟进来的吧?”苏禾扯开一个嘲讽的笑,“你猜我们家的那位好家主,会顺着谁……爬进来?”
“……噢,好狗狗,真是贱得没边了!”观测十的所有吸盘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十二,“不过也是贴心,家主大人肯定是最好的材料——你快一点,我被那孩子观测过,还能留下这点影子,一会就被收回去了。”
“你催我也没用,我又不擅长动脑子,”苏禾啧一声,“逼着他请笔仙?或者你能寄生他吗?”
“他要跑,你先给我按死他。”
苏禾俯身一奔,如离弦之箭,一脚踩在挣扎的观测十二身上,掀开那斗篷。
斗篷下,是一团如同缩小版观测二的人形肉块,由一把把刀代替棺材做钉子,才能勉强钉住它的人形,浑身上下镶嵌在肉泥里的眼睛惊怒地瞪着他们,像被迫见光的吸血鬼。
“好丑。”观测十毫无留情道。
观测十二好不容易张开混在血肉里的嘴:“你们……”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苏禾居高临下地打断他。
他从烂肉里随便抽出一把刀,握在手里,刀身一动未动,却有丝丝缕缕如鬼魂般的刀风纠缠在刃上,时不时敲打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如同他不轻易外露的怨与恨。
“而对此渴望的人,却在诅咒中重复她的命运……”说到最后,苏禾近乎呢喃,“承她之苦的,怎么就不是你呢?”
观测十二没听清,但他瞧着他们,却理解了,于是突然冷静下来:“你要杀早就杀我了……呵,看来你们有求于我啊?”
他拿回了主导权,明明被控制住,处在低位,却像在俯视他们,嗤笑道:“你们不是最清楚吗,我对家主大人的忠心,别想了,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背叛家主,这是我被炼成时,写在新生命里的‘规则’,无人能够打破。那小鬼千算万算,也越不过家主去,杀我便杀我吧,你们还能留下来给他收尸,需要我配合着求救几声吗?救命!哈哈……”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斗篷,轻轻落在他的头上。
观测十二忽然没了声音,卸了力气,所有的眼珠都不转了,变得空洞无神。
苏禾和观测十齐齐一惊,迅速后退,浑身的警惕拉到最高——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气息!
黑发青年无声无息站在观测十二的身后。
他慢慢收回手,用粉黄色的可爱卡通手帕擦着修长的指节。
陆今朝牵起一个笑容:“我听到了求救,或许,有人需要帮忙吗?”
第147章 笔仙笔仙(24)
观测十二身后, 就是这层走廊的另一个楼梯间,苏禾特意留出的缺口,引他上套, 再用风封锁,不给他退路。
但陆今朝这小子突然冒出来, 他的风不但没有阻止, 连一点警戒都没给他传达到。
像无声无息就融了,他毫不知情。
苏禾用游离在走廊里的风给观测十传递信号, 却撞到更大的风, 扑了个空,他觉出不对, 回身一瞥, 眼睛都瞪大了——观测十居然一声不吭, 转身跑了!
鬼新娘自己往阵眼靠,失去观测之眼的注视, 也难维持, 很快就消融在由社团楼扩散出并遍布校园的无形咒文里,就像自己跳进炸锅里的章鱼烧。
“我……”苏禾满腹脏话卡到嗓子眼, 不上不下,他眼神不善地看向陆今朝, 这小子还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装模作样!
这小子和谢潭住对门,还一起上下学, 天天黏在一起, 就是靠装成这个样子迷惑了谢潭吧!
他颠倒黑白地想,这小子绝对是故意住在谢潭对门的!
谢潭那小鬼怎么搞的,不是聪明得很吗, 能把所有人当棋子耍得团团转,居然没看出这小子不安好心?
难道被这张脸迷惑了?糊涂啊,他喜欢好看的人,自己照照镜子不就够了吗!
苏禾再看陆今朝,就像看祸国妖妃。
“他怎么回事?”苏禾的刀尖指向一动不动的观测十二,不爽地问。
陆今朝对他的态度一点也不生气,轻声感叹:“啊,已经把自己代入岳父的身份了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
“你不是说,你不擅长动脑子吗?”陆今朝打断他,笑容灿烂,“那做你擅长的事就好了,想要什么就直接来,你想他做什么?”
苏禾听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突然对十二说:“起来。”
瘫软的十二忽然重新调动每一把“关节”,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宛如提现木偶,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苏禾随行的姿态一收,眼睛眯起:“你不是在回应他的愿望吗?”
“但我也知道你的愿望,一次实现两个,不好吗?”陆今朝天真而残忍地说。
他是认真的。
这样特质,要么是孩童。
要么是神。
“果然如此,检查观测二的时候我就在想,太阳啊……还是我该叫你一声‘神明大人’?”苏禾像匹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的老狼。
陆今朝:“嗯?”
“她当年用过这个仪式,山差点崩了,老家伙阻止不了,无能狂怒,就想拉其他人下水,故意恶心她……偏偏她吃这一套,山上的一些无辜路人被卷进来,她……拜托我去救人,最后被我赶走的那群人堆里,就有你。”
陆今朝的记性比他好多了:“诶?是你懒得救人,用风把那些人随意一卷扔走,你就跑回去了吧?有几个挂在树上,还是我接下来的,你还记得我?”
“别说得你就多好心似的。”苏禾冷笑,“那些人都吓得屁滚尿流,丢了魂一样,就你还有脸笑,匆匆瞥一眼也能看出你不对。”
“那居然现在才想起来?”陆今朝纯粹好奇的表情在苏禾眼里更像挖苦。
“你也说了,谁在意你们,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是她吗?还是和她的小崽子一样?”
听到谢潭,陆今朝认真了些:“你说阿潭?啊,这个仪式……”
苏禾不怀好意,一下子换了态度:“他把你那些朋友都炼了。”然后观察他的表情。
“原来如此。”
“就这样?你是不把他们当朋友,还是不清楚他们已经死了?”苏禾骗道。
陆今朝理所当然地说:“即使是朋友,也有死亡的一天,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有毁灭才有诞生,并不会因为特殊的牵绊而得到豁免权……”
“包括谢潭?”
陆今朝的笑一平,像璀璨的太阳一瞬被吞没,世界陷入日食下的黑暗。
他没有感情地看着他,说:“我不喜欢你的话。”
他像一个孩童……一个神一样,毫不在乎外界的反应,宣布自己的感受。
而外界根本给不了什么反应,在这恐怖的压迫感下,唯有臣服。
苏禾听到楼里甚至更远处校园里的鬼怪在颤抖和呜咽,作为直面这压迫感的人,他盯着陆今朝看了很久,却突然笑了。
他的神情轻松了些,对陆今朝的针对都少了几分。
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说了一句真心的担忧:“那你要小心了,那孩子和她一样……和她一样可不是好事。”
虽然她是最好的。
“他是最好的。”
苏禾突然听到陆今朝平淡地说,像在说一条世间真理,宇宙运行中不变的法则,他一瞬以为自己的心声泄露了。
“那你配得上他吗?”苏禾丝毫没有对神的敬畏,审视着他。
好像如果答案不能令他满意,他连神也敢拔刀。
陆今朝这才把他放进眼里一样,倏地,他笑了起来,比苏禾见过的每一次都要灿烂。
他伸出手,无名指有一枚手工diy的银戒指,刻着半个太阳。
“哎呀,你不知道吗?”陆今朝说,“我们在一起啦。”
潜台词就是:你说的不算啦,反正阿潭觉得他们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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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突然想起,谢潭的手上没有戒指,但衣领下面的确压着一条项链,被他扶起时,穿过链子的戒指一角探出衣扣的缝隙。
他整颗心都悬在谢潭的状况上,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子追潮流的装饰品。
针锋相对、暗流涌动都在一瞬间崩塌,苏禾瞪大眼睛,像一个破防的老父亲:“什么?!”
楼梯间传来咣当一声,像谁被吓得摔倒了。
两人早就察觉到有人上楼,但苏禾不管,执拗地瞪着陆今朝,眉毛都在抽动。
陆今朝倒是回过头,在徐晋柏一瘸一拐走出楼梯间时,笑着挥了挥手,戒指闪着光。
“你们……聊完了?”徐晋柏讪笑,与陆今朝对上视线,又习惯性地夸赞道,“我看到了,很好看的戒指……哇啊!”
苏禾的刀甩在地上,当啷一声,吓得徐晋柏弹射起步,退后撞在墙壁上,惊恐地看着他。
“走。”苏禾黑着脸,命令完十二跟上,又对陆今朝说,“你也和我走,请、笔、仙。”
陆今朝眺了一眼楼上。
“徐哥,你跟着苏禾先生走一趟吧?”陆今朝双手合十,眼神祈求,“阿潭在楼上,我担心他……”
一双琥珀色眼睛水汪汪的,像阳光下的粼粼水波。
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徐晋柏眼神立刻坚定了:“好的,那我去了。”
苏禾脸更黑了:“谁要你……”
他正视徐晋柏那张脸,突然噤声了。
“这位苏先生。”徐晋柏拿出职场的专业态度,义正言辞地说,“打扰年轻人恋爱,是没有边界感的大人行为,请你摆正你的位置。”
苏禾沉默地看着他,又看向他身后的陆今朝。
黑发青年笑容幽深,像画在脸上的……画下是一片漆黑。
这是当年……那群被他赶走的路人之一,也是比陆今朝留给他的印象更深的家伙。
这小子是故意的。
但苏禾想到请笔仙的仪式,他的确有想在这个打工仔身上看到的东西。
苏禾面无表情,拽着十二的斗篷就走:“少废话,跟上。”
虽然看陆今朝百般不爽,但当务之急,是先把十二给炼了。
原本他还不能确定,但十二自己说他成为观测后无法背叛家主,就说明他的新生命里就有家主的痕迹。
十二不够格给苏荒做命运的替身,但苏禾再不爱动脑子,也知道谢潭的目标就是苏荒,所以仪式上,他不担心。
以这个仪式的强度,哪怕只有一点,顺藤摸瓜也不是难事。
还有陆今朝这小子……太阳亲自出面,这事没跑了。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苏禾和十二相对而坐,他操控着十二,与他一同开口。
这句宛如咒语般的话落地,观测的气息就随着笔尖而入。
是观测十,刚刚上任的新笔仙。
苏禾想起这家伙临阵脱逃的怂样,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说,那句话。”苏禾命令道。
十二浑身的眼睛空洞无物,张开陷在刀间的嘴唇:“我……怎样才能救你?”
苏禾用刀插入手臂,保持清醒,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十二被浮现的咒文吞没。
“坐下。”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对一旁瞠目结舌的徐晋柏说。
徐晋柏忐忑地坐下,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
苏禾讽道:“怕还跟来?你还真信他。”
对,是陆同学让他跟来的。徐晋柏瞬间反驳了自己的想法,陆同学不会害他。
要是这么说的人是谢同学,他这会儿倒是可以想想遗言了。
“……哈?”
徐晋柏一惊,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嘟囔出来。
而苏禾满脸复杂,像听到天方夜谭:“我看你说反了。”
徐晋柏激动:“不许你说陆同学的坏……”
“那你就说谢潭那小鬼的坏话?”
“额……不是,谢同学也很好的,我只是……”只是有点怕他。
有点。
苏禾没表情地看着他,但心里并不生气,这很正常,那小鬼的气势可比他还吓人……也不仅是气势,有些事,谢潭真的做得出来,苏禾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仪式。
他亲眼见过这个仪式。
……他得看着谢潭。
“既然你知道他很好,那就来吧。”苏禾说。
他也知道,谢潭在帮这些人“洗杂质”。
他以为那小鬼冷心冷情,还大为放心……结果,到底还是她的孩子。
无所谓,只要谢潭他自己没事,他都会帮他。
眼前这个弱鸡,当初就是她亲自拜托带走的无辜路人,就别留下来再给小鬼头添乱了。
“念。”
徐晋柏一激灵,说:“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了起来。
“额……我怎么救你?”
苏禾眼前的人慢慢变了。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对面,这副样貌太过遥远,反倒令人陌生,苏禾都一愣。
这是十二没被做成观测前的样子。
观测离神还远着呢,但已经不能算人了,少有能完全保持住人形的。
像十二这种又没天赋,又被洗去过黑山羊烙印,又没有烟雾镜因果的人,变成观测,就更是如此。
但他只是一瞬恍惚,并不为其所动。
自己选的路,该。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这个笔仙身上,完全没有苏荒的气息。
家主不在十二的身上!
那会在哪?即便是校园开放日,为封闭的未来撕开一道口子,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这都是本来就有因果纠缠的人!
如果不是十二,那还能是谁?
一个念头飞速闪过,刺了他一下,然而没给他心惊的机会,视野里,忽然亮起一束火光。
笔仙纸烧起来了。
第148章 笔仙笔仙(25)
火光微弱, 但在昏暗的教室里,也如夜航灯塔的一线红光般,有骇人的光亮。
苏禾反应过来, 咒语是徐晋柏说的,所以十二的命运替身应该坐在他这里, 对面的小少年其实是鬼火的反光, 就像镜像,火早就烧起来了。
小少年的脸在鬼火的映照下, 更显出几分非人的苍白, 他那双崇拜的眼睛也有了妖冶的光,让苏禾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 翻出一些与她无关的黑山羊事迹。
“叔叔, 他们说你是家族里最厉害的那个!你教我打架吧!哎呦……别打我的头, 要长不高啦!”
“叔叔叔叔,你来看我了吗?哦……来找大人们的, 他们在那里, 没事,就当我来看你!……哎呀, 怎么又锤我的头!”
“叔叔,你在难过吗?这本字典怎么了吗?”
“叔叔……呜呜我为什么也要走?我不想离开——我不听我不听, 你也要赶我走, 还不是嫌我废物!我不是废物!我可以留下来帮你,帮家族, 让那什么教团付出鲜血的代价!”
“叔叔, 我都知道了。原来当年是你与那些叛徒里应外合,害死了爸爸妈妈,害死了那么多族人, 让黑山羊差点灭族,你也是叛徒。”
“苏禾,记得你姓什么,不要被我抓到,否则……我杀了你。”
他和便宜侄子好像就见过这么几次,他记不清了。
他在家族里有血亲,有兄弟姐妹,有寄予他厚望的长辈,有崇拜他的同族,然而他从没有感受到所谓血缘手足的牵绊,只觉得他们哪哪都怪,一个都聊不来,也处不惯。
就像老东西夸他是“狼”一样,但他是一只普通的狼,却误入诡异的黑色羊群,就是待不到一起去。
硬要说的话,她曾经煞有其事地说过“听起来像生活在伪人堆里的正常人,辛苦了”,然后踮着脚,小大人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丝滑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不一定是正常人,但黑山羊绝对不正常。
十二的父母,也就是他血缘上的哥哥嫂子是不折不扣的黑山羊。她留下的反诅咒,只对想脱离黑山羊的族人的孩子有效,按理来说,十二没有洗清如此肮脏血液的资格。
十二的父母在她点燃的仪式里迎来真正的死亡,所以,是十二小时候总往他眼前凑,占上了一点他的因果,被反诅咒认为算是“他的孩子”,才脱离了黑山羊的烙印。
这是她留给他的祝福之一。
结果呢?不仅是毛遂自荐成为观测,黑山羊图……最初就是十二研究出来的。
便宜侄子说他是他的污点,苏禾冷笑,他何尝不是他的污点?
他下了地狱,哪有脸见她?
但他还是想见她。
所以,他已经搞砸一件事,不能再搞砸另一件事了。
她的孩子……谢潭,他不能看着他送死。
苏禾一垂眼,另一只手直接攥住火苗。
火苗一滞,没能烧起来,只扩开一层红光,白纸透成鲜红。
纸是谢潭画的,也就是仪式是谢潭亲自布的,没那么脆弱。
所以家主将火藏在十二的命运替身里,摆了他们一道,等他们用十二请笔仙,火就会烧到纸上,破坏仪式。
能在代表另一条世界线的笔仙里藏东西,呵,那老东西果然也成了观测之眼。
慢慢发黑的火焰在苏禾掌心翻滚,照亮他锐利的眼睛,像淬火的刀。
那么,家主在哪?
陆今朝没有表情,往楼上走。
光的存在如有实质,于是,黑暗的存在就像只是为了熄灭光,是“空的”。
但长长的楼梯上,黑暗比光还有实质一般填满空间,拖在他的身后。
他感受到楼上那些嘈杂碍事的鬼影离开了,还算识趣。
丝丝缕缕的血腥气钻进他的鼻腔,在他的神经上跳舞,是阿潭的味道。
那味道当然是好闻的,让黑暗生物如痴如醉,但不足以迷惑他。
那是好用的信标,让他能找到那个人所在的方向。
那个人……谢潭本身,才是让他如痴如醉的存在。
他在门前静静站了几秒,一推开门,立刻换上灿烂而明朗的笑容:“阿潭!”
窗户都大开着,风吹过空荡荡的教室,抚平了陆今朝的笑容。
他琥珀色的眼睛阴冷地一转,看向窗外的宿舍楼群。
“嚯!”
谢潭睁开眼睛就听到教主夸张的喊声。
他从床上坐起来,身上还盖着新拆的被子,有股工业味道,但不重。
他在一间两人宿舍里。
宿舍看着没人住的样子,空荡荡的,有种几十年没见过阳光的阴森,他身下的这张床还是新铺的。
他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脱离幻觉,脑子也清醒了,就是冷汗被吹干,过热后是止不住的冷。
但也比浑噩好多了。
这是迟钝的抑制剂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做什么的了?速度堪比止痛缓释胶囊。
一目五中的老二规规矩矩飘在一边,嘴却吐出教主的声音:“好点了?你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带你逃走这一路,妖魔鬼怪发狂一样往上扑!”
是被他的信息素引来的。谢潭瞥了眼窗外,却什么都没看到。
“放心吧,死追不放的那几个已经没了。”
“用我说谢谢吗?”谢潭冷淡道。
“不客气。”教主的声音依旧笑嘻嘻的,“但你谢错了,不是我杀的,它们快扒上你的时候,突然‘呜’地一下就烧成灰烬了,差点燎上我呢!”
谢潭没什么反应,他发现教主和习瑞有点像,不,比习瑞还烦多了,不理就是最好的。
可转念,灵光擦过他的神经线,让他平白战栗一下,他突然看过去。
一目五中的二哥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嘴,对着他意味不明地笑。
“但你确实该谢我,是我及时把你带走,知道转换器……噢,太阳在那,还往那里凑?”
谢潭心里想,关你屁事,我就想见他。
但他也听出教主的潜台词,他在社团楼注射抑制剂,药效起了一半,到老教学楼那么久,总该缓解得差不多了,却反而愈演愈烈,就是因为陆今朝在那里。
可是他用了契诃夫之枪,将抑制剂与烟雾镜液体相联,平时他待在陆今朝身边,的确缓解很多……论坛还总调侃这个来的。
但他现在回忆,并不是在陆今朝身边,信息素就不会失控了,相反,失控的频率反而高了,只是每次一有苗头,他就被陆今朝安抚住了,不会到“失控”这一步。
这么一看,烟雾镜的碎片溶液在功能上不像抑制剂,更像……alpha的信息素。
既会激起他的信息素,又能真正地安抚他。
现在回忆,因为从小用抑制产品的原因,他每个月的发情期不固定,经常被突然袭击,所以他有随身携带抑制产品的习惯。
而他穿越漫画世界后,每次发情期都赶在有故事发生,也就是有镜子碎片的时候,原来不是巧合。
教主:“你知道观测之眼可以说是从太阳上剜下的眼睛吧?待在他身边,你能‘看见’的只会更多,对现在的你来说是负荷。仪式是你画的,我可不想都到这一步了,这个封锁的时空没能撑住,功亏一篑,我们可是同盟啊。”
他画的?谢潭反应过来,是他照着预告图画的笔仙纸,那就是仪式的咒文。
教主的嘴又对着窗外长吁短叹,似乎惊魂未定。
谢潭突然说:“你刚才叫他什么?”
教主一顿:“太阳能转换器?”
“你明知道他就是太阳。”
“你在为他抱不平?”
“镜教团信奉第一太阳,我可没看出你的尊敬,不愧是黑山羊出身。”
教主的嘴一抿,像眼睛眯了一下,谢潭在借黑山羊谎称烟雾镜里有神明一事讽刺他。
“伟大的烟雾镜之神……可不该是他这副样子,你是观测之眼,没见过祂的真貌吗?”
他说的是镜子神。
所以在教主的眼里,镜子神才是烟雾镜诞生的神明,是真正的第一太阳。
烟雾镜怎么会是阳光开朗、乐于助人的绝世大好人呢?
谢潭又听教主缓缓道:“这是你的妈妈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她就是用了这个仪式后,太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她把真正的太阳神‘洗’掉了。我就说,她该少听一点童话故事。”
转眼间,教主的嘴又扬起来,兴奋地说:“但还好有你,你让他的身上重新出现了太阳神的影子,终于不再一直是那愚昧的样子了,果然,只有观测之眼可以做到,我们把这个假的洗掉吧,嗯?”
那张嘴面向谁的时候,比任何眼睛都有“凝视”的恐怖感。
他在一寸寸观察谢潭的表情,捕捉他潜伏在潭水下的幽微情绪。
这家伙……真的没成为观测吗?
他到底是什么?他也是太阳神的一部分力量吗?
“我们的联盟应该是为更重要的事。”谢潭的神情纹丝不动,无懈可击。
“哦,你说苏荒那个老东西。”教主的舌头像虹膜一样转了转,顺着他的话,“他贴心地把我们差的观测十二送来了,那匹老狼狗追去了,且看他们狗咬狗吧!不过你晕得还真是不管不顾的,你就没有设计先杀十二?”
“杀他有什么用。”谢潭冷淡地说,观测十二看着就像被洗脑的马前卒。
“哈哈哈你果然早就猜到了,那老东西的确不在十二里!”教主笑道,“不过好歹也是第一个黑山羊图,咒文被加强了,不亏。”
那张嘴看一眼时间:“这里也不见得安全,要回社团楼找我吗?”
“慢走不送。”谢潭倒回床上,不再给眼神。
“真是不可爱,好吧,你多休息一会,毕竟第四天比较辛苦呢。”那张嘴嘟囔一声,夸张的姿态慢慢变平整,一目五中的二哥松口气,拘谨地对谢潭一鞠躬,迅速溜走了。
谢潭也在看时间,他手里有一块电子表,是大小姐塞给他的。
快到零点了,既然其他人请过笔仙,也就是要到第五天了。
他看着指针一点一点转回顶点。
零点到了。
“……”
谢潭缓缓坐起。
时间的确退回到晚上八点。
但日期没变。
他们还在30号,狂欢节的第四天。
为什么?
叩叩——
谢潭看过去。
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第149章 笔仙笔仙(26)
谢潭的呼吸都放轻了。
一目五中的二哥离开时, 体贴地关好窗户,但他还是觉得冷。
那股冷意似乎不来自外界,是他的血液里、骨髓里的东西, 咀嚼着他的感官。
所以他迫切想见到他,那处仿佛整个世界唯一温暖的地方。
可如果陆今朝就在门后, 谢潭又难解抗拒。
他的脑子很乱, 很多事没有理清,而这是一个危险的棋局, 哪怕是太阳, 也在谁的阴谋里。
“太阳”是一个让他没有实感的词,他只知道陆今朝爱多管闲事, 也爱做傻事。
大地广袤, 但也会被震塌;深海幽秘, 也会被海啸掀到天上;天空无极,但也有日食月食, 末日的沙尘能挡住天空的色彩;哪怕是这个世界, 也无时无刻不在分崩离析,舍弃无数命运的轨迹。
即使就是太阳高悬其上, 导致了这一切,但就如同这个故事, 他这位其他人眼中的执棋者, 又何尝不是诸事不解,也是棋局中的一枚呢?
他……不想他有危险。
谢潭沉默好一会, 正准备下床, 门先被暴力打开了,来人让他一顿,也让他稍稍放松下来。
“怎么不开门?也不回一声, 我以为你出事了呢。”苏禾皱眉。
他还是老样子,把门一关,放荡不羁坐在椅子上,盯着谢潭瞧,像能瞧出花来一样。
换做往常,谢潭要么不理,要么冷声问他的来意,但他隐约记得苏禾扶起他检查他的状况,还给他披了外套,何况十二扰乱他的四颗眼珠就是苏禾和观测十摧毁的。
对了,外套呢?
“我没事。”谢潭轻声说,“你的衣服……”
苏禾眉眼一松,摆摆手,没什么表情:“那狗东西烧的吧,他带你走的,贱得慌。”
谢潭想起苏禾和教主的不对付了。
苏禾:“你不该信任他。”
“所以你是来做教育宣讲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苏禾对谢潭有无限的耐心,他想点一支烟,但看到谢潭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的惨白脸色,手指摩挲几下,收了心思。
他习惯性地把手臂压在大腿,前倾着身子说话,谢潭一直觉得他这个姿势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但现在,猛兽语气平静,像传授捕猎经验给幼崽:“我不傻,我也经历过这个仪式,你的副作用你也清楚,未完成的观测之眼就是这样。”
即便谢潭神情淡漠惯了,也没掩饰住眼中的一丝惊讶。
等等,什么叫未完成的观测之眼?
苏禾难得见他没藏住心思,虽然只有一点,但也值得他哑然失笑:“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吗?这不难猜,不了解观测的人会以为你和苏荒,啊,还有当年的她,你们这种程度就算完全的观测之眼了,但我也算因果不浅的半个事件亲临者,这骗不过我。
“虽然当初猜到时很震惊,但仔细一想,反倒合情合理,烟雾镜是镜中神的本体,祂本来就不是人,连人形都没有,而观测之眼是神的力量,自然不是肉身凡胎能够驾驭的,只是成为观测就少有能保住人形的,何况是观测之眼?你和她能保留这个样子,代价自然沉重。
“苏荒就是另一种,他不在乎什么人不人的,所以即使你们同级,他应该也在你之上一些。打从他编造烟雾镜中有神明的那天起,他不就是想造神吗?如果那个神是自己,那就更好了,人世间成了他的累赘,他只想一身轻后羽化登仙。
“呵,可惜了,你见过他的样子吗?虽然面目全非,丑得一批,但他仍然保持着微弱的人形,他没能完全剔除‘人’这一属性。”
谢潭的脑海中,浮现出白色章鱼的家主样貌。
苏禾继续道:“完全的烟雾镜可以随时观测任何时间、任何空间,看一个开头,同时就能将结局掠入眼中,不,应该是从开头到结束这一整条轨迹,还有无数的轨迹,同时在眼底浮现,但你做不到,对吧?你也受限制,还有副作用,只是比其他观测强多了。
“苏荒也一样,呵,老东西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呢。人是不可能承受住如此大的信息量,看尽一切因果和真相后还不疯掉的,你们仍然差临门一脚,就像黑山羊图的最后一块拼图永远是最重要的。
“也说过了,就是彻底烧尽‘人’的属性,完成最后一步的炼化。”
谢潭心神一动,就见苏禾直直盯着他,说:“就是这个仪式。”
空旷的宿舍陷入安静,幽幽冷冷,更填几分阴森。
谢潭神情平淡:“说点我不知道的。”
好多都不知道的人这么说道。
“呵,真有你不知道的事?你以为,为什么都怕你?”
“你也怕?”
“……小崽子一个。”
苏禾的头微微一撇,看向窗外,似乎陷入回忆。
“十八个观测包含各种各样的尝试,一目五计划是多个血亲炼成一个观测,而观测六、七就是想把两个观测合二为一,类似重瞳,不过用她的话说,更像环绕的双星吧,缺一不可。”
谢潭了然,和简单的祭品序号六、序号七不同,观测六和观测七其实是同一个观测计划。
所以教主没被抓到,观测七无法炼成,同样的,观测六也就失去了意义,相当于两个观测一起废掉了,才会有黑山羊把小六送去观测二的世界线,废物利用。
“她本来就没天赋,也无意于此,老东西应该是察觉到什么,即便她什么都不行,重瞳计划又无法完成,他也不肯放过她,还是把她炼成残缺的观测……想来是未来成为观测之眼的他给过去的自己报信,但她在自己的未来上也会成为观测之眼,所以她还是逃走了。”
苏禾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非常复杂:“然后,‘无常’再次降临在她的身上,就像历史重演一样……那么多观测里,唯独她一个计划废掉的残次品,成为了第一个观测之眼。”
谢潭灵光一闪,所以后来那些“后补的观测”,不是在补空缺,包括苏荒自己在内,他是想复刻小六的奇迹。
“成为观测的族人是可以被太阳火烧死的,就脱离了不死的诅咒,所以在他们围追堵截,拿你做饵,包围她想把她烧死在四季山时,再次被她反利用了——太阳火能烧死观测,但也能炼成真正的观测之眼,只需要‘太阳历石’的仪式,比起死,不如成为让黑山羊死的怪物,她把那些族人都炼进了仪式里。”
而观测可以被火烧死,那些族人成为观测之眼诞生的材料,成为了铸造她的一部分,就和那些观测一样,失去了不死的能力。
“她和我告别,像哄小孩一样,说如果她没回来,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安慰我说,她会没事的,她是个骗子。”苏禾淡漠地说。
谢潭嘴唇微张,只能安慰道:“也许她没有骗你。”
说完他自己都不信。
苏禾不禁一笑:“你和她一样,安慰人都不走心的……所以我不会让你也去送死的,骗子生的小骗子。”
像骤然被抽成真空的塑料袋,风紧贴在窗户上,还有谢潭看不见的墙壁与门,这间宿舍被封住了。
谢潭一顿:“你们就没有一点新的方法?”
“看来我有不少同道中人,反思一下你自己。”
“你在害怕什么?”
“刚才那一句,你是说对了,我是怕你,我怕你死,谢潭。”
苏禾死死盯着他。
“别把对她的愧疚用在我身上。”谢潭缓缓地说,“你们好像对我有误解,我是来杀苏荒的,不是来自杀的……我还得看着他死呢。”
他慢慢展开一个笑,眼睛却微微睁大,直直地看着苏禾,有一种非人的疯癫感:“难道你要我干等着,看你们的失败吗?”
苏禾打从心底里一悚,终于理解其他人在他身上感到的恐惧。
转瞬,谢潭的笑容又温和下来,哄道:“倘若是她的愿望,你会拼尽一切、违背一切、付出一切来完成吗?你会的。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只有你能理解我……所以也唯独是你,不该阻止我。”
“我要黑山羊不复存在。”他笑得像在地狱里幽幽盛开的花,不为引渡亡魂,只为搅得天翻地覆,蚕食谁的肉,畅饮谁的血,“我要他死,苏禾。”
“……”
苏禾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要救他一命吗?”少年讽道。
好一会,苏禾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得要命:“……可她失败了,她没能成为真正的观测之眼,她死在了仪式里,你又有什么办法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我找了盟友。”谢潭懒散地说。
“那个垃圾教主?该死的观测七?他不在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你以为她做这个仪式的时候,那个混蛋没有像现在一样献殷勤吗?说不定仪式失败就是因为他!你真的信任他?”
当年教主也在,也是以同盟的身份?
谢潭思绪万千,却只说:“我需要他。”
这是实话,目前为止,他们这个同盟的计划很多都是教主完成的,可能旁人眼里他也做了不少,但他自己清楚,他真正的贡献恐怕就是那张笔仙纸。
“你果然知道全部的预言。”苏禾突然说,“预言就出自那张嘴,判词婆婆的占卜结果里少了一个骨片,是被他拿走的,因为就指向他自己——那一片的意思是‘群舌’。”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潭:“他本来就是神能的一部分,更准确地说,他是观测之眼的一部分,就像钟表的指针,也在观测之眼代表的‘圆’上,把他们炼进仪式就能万无一失……你都计划好了,你就是想完成最后一步,抛弃为人的一切,成为那个真正的观测之眼。”
作为幕后黑手之一,谢潭终于知道这个计划大概的情况了。
他再次缓缓地开口:“观测能压制残缺的观测,未完成的观测之眼也能绝对压制观测,那么,想压制未完成的另一个观测之眼,自然要成为真正的观测之眼。”
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唯有偏执,他的笑一下子让苏禾想起方才的陆今朝,像画在脸上的。
一幅颂赞魔鬼的画。
“我说过了,我要杀他。”
没有比这个更认真的。
许久,苏禾从怔愣和沉默中回神。
风的封锁没有解开,反而加固到极致,让小小的宿舍固若金汤。
他像终于下定决心,拿出谢潭画的那张笔仙纸,放在桌上,平静地说:“那就来请笔仙吧。”
第150章 笔仙笔仙(27)
“很高兴看到我的纸没有被撕碎扔进垃圾桶。”谢潭平淡地说。
“本来是这样。”苏禾说, “现在看,还好没有。”
“别说的你被我说服了一样,你带着这张纸来, 不就是等这一刻吗?”
谢潭还不至于在这样封闭的空间与诡异的氛围下还想不到这一点。
苏禾漏齿一笑,他完全没提笔仙十二的异常:“这个安排刚刚好, 我也想见见那个打工仔的另一种可能, 或者说他原本该有的命运。”
谢潭疑惑,苏禾和徐晋柏能有什么关系, 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但苏禾真正在意的,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哪怕是他, 也是沾小六的光, 被爱屋及乌的。
所以徐晋柏和小六也有关?
只能等看漫画时再了解。
不过, 如果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一定让苏禾二选一, 为小六报仇和保护他, 他认为苏禾最后会选择前者。
这也是谢潭能给他信任的原因。
他只需要在“杀苏荒”和“自己的安危”中,一直强调前者就可以了, 能动摇苏禾的,从来都是小六这个存在。
如果是小六, 肯定不愿意看到苏禾陷在这里冒险。
既然请笔仙可以帮他们洗掉不好的世界线, 再踢出仪式,他尽一下幕后黑手的责任也不错。
“笔仙笔仙, 你是我的前世, 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后, 苏禾好一会没有说话。
谢潭:“现在后悔就有点无聊了。”
苏禾:“我有一个问题,笔仙的回答绝对正确?”
谢潭安静地看着他。
苏禾就品出了什么,突然一笑,道:“笔仙笔仙,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会在……”仪式里死掉吗?
就在这时,7号猫猫睡醒了,但可能迷迷糊糊的时候没选好坐标,凭空出现在谢潭的脑袋上。
它打个哈欠,一跃而下,跳到桌上。
视野里,突然小猫降落,让谢潭下意识卡住苏禾的手,攥紧那支笔。
在苏禾看过来时,谢潭先发制人,语气有着淡淡的嘲弄:“问笔仙不如问我?”
反正他都幕后黑手了,答不上来他就当谜语人。
他话音刚落,苏禾却不甘地啧了声,迅速接道:“笔仙,我怎么样救你?”
白纸像掉进血泊里,瞬间红了。
苏禾手一松,掌心暗红色的火苗窜起,谢潭的视野里,对面的人一下子变成徐晋柏,正惊恐地看着那束火。
但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火海,满山通红,四季山像提前入了秋。
苏禾说了抓交替的触发词,按理来说,徐晋柏该在他的位置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对面。
谢潭紧紧盯着他,聚精会神,却没能找到对面这个徐晋柏和平日里的徐晋柏有什么区别。
习瑞的眼睛、孙恩泽的断腿,都能一眼看出来,但眼前这个依旧苦哈哈的社畜先生,真的是if线吗?
7号猫猫左看右看,似乎怕挡住他的视线,宿主正在关键的剧情扮演上,它懂事地跳开,转眼消失不见了。
谢潭感到火的灼热,却忍不住前倾,视线深入徐晋柏被火光燃亮的虹膜,抵达那小小的黑色瞳孔。
那瞳孔在动。
不安地颤抖着。
不……
那不是瞳孔。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影!
是那个人影在动!
太小了,看不清,那个人影……
人影不动了。
就像注视到他的目光,所以不动了。
徐晋柏眼睛里的人,在和他对视。
谢潭像被定住了,无法抽离这场不知是否存在的对视,也可能是他的信息素再次失控产生的幻觉,难以自拔。
没错,他的体温在升高,头又疼起来了。
直到他听到苏禾嘲弄的声音:“知道这是什么火吗?”
谢潭下意识回道:“太阳……”
太阳火。
发黑色,却有镜面般的反光,怎么也烧不尽一样,有着恐怖的力量,这是太阳火。
“你倒敢用,还没成完全的观测之眼呢,就以为自己能掌握神的火焰。”
谢潭突然反应过来,这话里的仇恨太浓了,牙齿间的每一次摩擦都像在磨刀,等着把谁千刀万剐。
苏禾也许会嘲讽他,但没道理恨他,该承受这样愤恨的家伙……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苏荒。
谢潭猛然间回神般一眨眼,徐晋柏的样子已经消失了,苏禾坐在他的对面,厌恶、怨恨、嘲讽、畅快混在一起,神情复杂,盯着他们中间的笔仙纸。
纸上的一圈圈文字升高,拔出纸面,形成塔形,火焰在塔中燃烧,已经完全变成黑色。
有一只竖着的巨大土黄色眼睛被困在其中,凹凸不平的虹膜里布满发丝,游鱼般来回窜动。
黑山羊家主的眼睛。
同时,谢潭看到苏禾背后的窗户上,凭空出现密密麻麻的鲜红吻痕,弧度都是在大笑的样子——教主在苏禾的封锁上又加一层。
它们的确在笑,来回开合,谢潭听到那嘈杂的笑声,每一个声音都不同,但笑的调子却一样。
这是防止家主跑了。
平日里装温和的那只眼睛终于慌了,撞在咒塔上,瞳孔剧颤。
苏禾绕着缠许愿布的辫子,扯起笑容:“我身上有她留下的咒文,供给家族的发结又被她烧掉了,重回家族也懒得演忠诚,把不爽你写在脑门上,时刻警惕着你,我怎么会知道你成为观测之眼了呢?怎么知道你还是寄生在我身上了呢?这么多年了,家主大人,你还是这么喜欢把别人当傻子啊?”
眼睛横冲直撞,阴冷地怒视他。
“不装了?你着什么急啊,你寄生在我身上,不就是为了进入这个仪式,炼成完全的观测之眼吗?毕竟这小鬼帮你把要素都集齐了,他比你要脸、有包袱,不肯舍弃人形,在浓烈的太阳火下必然‘发病’,没有你能坚持,你就能抢占先机,多好,一切按你的计划在进行啊?感受到了吗,你在陷入仪式中,哦,还是中心的位置呢。”
那只眼睛里蓬勃的愤怒高于了一切,用眼神骂他们阴险狡诈。
谢潭的反应慢了半拍,这难道不是炼观测之眼的仪式吗?
“这个仪式就是一个骗局。”苏禾说,“你说着她早死了,否认她身上的无常特质,但最怕她还活着的人也是你。不用再疑神疑鬼了,老东西,就和你想的一样,她被太阳火烧尽,被烟雾镜回收了力量——所以这个仪式的真相就是观测之眼一旦完全炼成,自然也就补上镜子的那些残缺,回归神的怀抱了。”
窗户上密集的笑声更大了,拍打着玻璃,庆祝即将为太阳神回收最大的碎片。
谢潭明白了,所以观测之眼炼化完全,人也就死了,变成原始的能量体,交还给神。
家主的眼睛横冲直撞,像末路的囚徒,然而一切都被咒文无情镇压。
塔慢慢回落,将那只眼睛压死在仪式的核心咒文里,阵眼的位置。
那只眼睛从立体被压成平面,融进笔仙纸里如同眼睛般的层层文字里,红纸更暗,几乎发黑色。
苏禾和窗户上的嘴唇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被困住的样子,好像多年的怨恨终于有了出口。
谢潭的确被火焰挑起了“病症”,所以反应很慢。
最恨的敌人翻车,即将在其成神的渴望中湮灭,以他之前的偏执态度,他理应也泄露一丝畅快或者其他情绪。
但他忘记了,或者说信息素渐渐失控,他顾不上,只是盯着红纸发呆。
许多的思绪泄洪般冲过他的脑海,他反而什么都思考不了。
印在窗户上的嘴唇慢慢消散了,等教主笑够了,带着那些魔音离开,谢潭才终于理顺苏禾的话。
所以小六炼成完全的观测之眼,神能回归给太阳神了。
那为什么还会有新的观测之眼?
啊,那次仪式烧的东西不全。
如同巫师小姐的解读,观测之眼无视任意时间,所以应该也包含“指针”,判词婆婆的宅邸构造加上占卜台就是一个“日晷”,阳光留下的阴影自然就代表指针,也在巫师小姐展开的“圆”上。
小六留在墓中太阳历石上的仪式正好被指针启动,她当年应该也拿下了指针。
同样,观测之眼也包括缺失的那一块骨片,一个词,也就是苏禾说的“群舌”。
群舌就是教主,他没有被炼在仪式里。
出了什么状况?他再次背刺了小六吗?
谢潭就听到苏禾放松后懒洋洋的声音:“演得不错,我差点以为你真的要用这个仪式把自己炼成完全的观测之眼呢。”
“你忍得也不错,没和他打起来。”谢潭说。
苏禾反应过来谢潭在说教主,沉下脸,谢潭以为他又要讽刺或者直接骂教主,却听苏禾再次开口。
“这是炼黑山羊的仪式,我也是黑山羊,当年她想让我走,就求我去救那些被困在山里的普通人……可和我有什么关系?爱死不死,我没去。是那个垃圾教主帮她,把我赶出了仪式……谁想救他们啊?但那时候我就隐隐有预感,那是她最后一次求我做些什么了……而她也是真的想救那些人,我看到了,笔仙,那个没被我救的打工仔还是毫发无损,只可能是她救的,无论是她亲自出手还是又拜托了谁。”
男人抬起头,岁月没给他留下多少痕迹,他锋利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是仇恨、不甘……和思念留下的。
“这次就别把我踢出去了,我可不想当不死的老怪物,‘唯一的黑山羊幸存者’就更恶心了,这家族才是诅咒,消毒除净能得环保奖。”
谢潭:“你的话如果没那么多,早就炼完了。”
“你这小鬼。”苏禾一笑,又正色道,“他虽然帮了她,但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小心那张烂嘴。”
教主啊,谢潭的确怀疑那家伙从中作梗。
但他没有表露,只是安静听完,道:“心操完了吗?”
“嫌我烦?没有,”苏禾摆出长辈的严肃架势,“你给我离陆今朝那小子远点!”
谢潭一挑眉:“谈个恋爱也碍到你了,老古董?”
“你能谈个正常人吗?那就不是人,那是太阳,那是一块镜子!你俩都有物种隔离知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他是烟雾镜诞生的意识。就算他基因突变,真是个开朗傻子,他也背负着‘毁灭’的诅咒,何况他根本就是……”
“就像她永远是你的缺憾一样。”谢潭打断他,平静地说,“我不会让他成为我的缺憾。”
那幽深的偏执悄无声息,重新回到他的眼睛里。
一瞬间,苏禾哑口无言了。
能怎么办。
小鬼头都说了,陆今朝之于他谢潭,就像……她之于他苏禾。
于是苏禾只能祝福他。
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你的妈妈是奇迹。”最后,苏禾近乎于叹息,终于泄露出锋锐下的沧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希望你也是……奇迹。”
谢潭神情淡然,松开了一直死死卡住苏禾指节的手:“老家伙就赶紧回去喝养生茶吧。”
再一眨眼,苏禾的身影被镜子般的反光覆盖了。
他看到了苏禾的if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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