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前夕


    史家相公不说话,只是手里端着个白瓷茶盏,指尖捏着茶盖轻轻刮着浮沫。


    陈格和王怜花也不催他,只是盯着他,走到哪,看到哪。


    史老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就拖着吧。


    打又打不过。


    现在史老爷爷回过味来了,这两个就是找借口监视他。


    他们不敢杀他。


    这不,他这不还没死吗?


    他们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大半天,史老爷光刮茶杯了,上面的釉都快花了,硬是一口都没敢喝。


    要是去茅房这两个人也盯着怎么办?他这么大年纪,要脸的。


    不知煎熬多久,知府赶到了。这地方他也很熟悉,来参加了不少赏花宴,一起吟诗作乐。


    一般来讲,他可不会在没有请帖的时候上门,但是现在是特事特办,他的身边站了一个穿着飞鱼服、拿着绣春刀的男人,是个锦衣卫千户。


    知府的话还没说完,史家老爷一个向前冲刺,可能是坐久了,出门框的时候一个滑铲,就这么滑到了两个人面前,不知是那块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知府吓了一大跳,躲在锦衣卫身后:……


    陈格立刻快步上前,“苦茶”一声又给老头按了回去。


    知府看了锦衣卫的脸色,看人还是笑眯眯的,松了一口气。


    单从品级上来讲,锦衣卫就是芝麻小官。但这要分情况,人家可是皇帝特许出来办案的,直属于皇帝,这样一来,小也能大。


    单凭这一点,他就不能把人得罪了。


    这里锦衣卫的职权和原本时空的不太一样,只搞贪官污吏,不管别的。


    知府觉得自己不算贪官污吏,他觉得自己是个难得的好官,该修水坝修水坝,该放粮就开库门,该收孝敬也不为难人。


    当地百姓可喜欢他了。


    古代的普通百姓对官员贪污都比较宽容,他们憎恨的是没有本事做事还贪多的官。


    普通人都是很务实的,换句话说都是绩效主义者,在他们眼里:你一个没本事的菜逼也配贪污?我们要在秋收的时候民变对你重拳出击,烧了你的府邸,再把你弄死。


    这一任知府就是个有本事的人。


    在史家人来找他之后,他在这位锦衣卫的面前展现出了欲言又止、踌躇再三,然后主动开口请他与自己同去。


    这个就叫专业。


    但这人怎么真的来了啊?


    他要来,自己总不能派个皂吏跟着吧,得,自己也得去就是了。


    陈格上去一个漂移,将史老相公扶了起来。


    又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陈格对锦衣卫千户眨眨眼,千户眨了回去。


    陈格眨眼,眼如点漆,顾盼生辉。千户眨眼,那就是眨了个眼。


    史老爷看在心里,心凉了半截。


    经常贪污的人都知道,一个特务头子对着一个大夫眉来眼去,那就是官家想要这人病死的明示。


    只是给熟人打了个招呼的陈格,奇怪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史老爷。


    “您脸色不好啊。”陈格关心地说道:“此处风大,史老爷若身子不适,可先去偏房歇息。”


    史老爷听到这句话,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官家为了亡了他家,先派人来巡查,再训了四大名捕之一的来查案,最后就连锦衣卫都派来了。


    是了,如果他是病死的,那其他家族只会觉得他运气不好,不会多么防备。


    不对,就算他家真的被抄了,其他家族的人也只会心怀侥幸,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捐出一笔财物,官家一开心,就把人放了,只杀他一个猴子。


    那不行,事干的都差不多,凭什么就他一个人死。


    教堂。


    官家娘子急匆匆跑来,对着捕快小声说道:“官人,我们快离开这里,史府里面有人跑了出来,说史家老爷服毒自杀了。”


    她拉着一个女人的手,女人是她曾经在史府里的好友,长相貌美,家里也衰落了,便被史老爷纳成小妾,颇得喜爱。住的离正堂最近,这才第一时间带着自己的首饰跑了出来。


    “什么?”捕快惊了一下。


    这时,人群里有人认出了窈娘带着的女子,心说果然是出了大事,不然她不可能跑出来。


    “我之前买通了船家,苏相公说他有钱,可以把船包下来,我们一起走。”王二和郎中扶着恢复了些意识的张御史,对着众人喊到。


    “我们快些跑,跑到京城去。”


    听了这话。有的人立刻收拾好自己站了起来,有人的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也随着人群走了出去。


    人是从众的,总不希望自己被落下。


    “可是,冷四爷和两位少侠还在外面。”捕头焦急道。


    “走吧,他们不需要你担心,能保护好自己就算帮他们了。”


    众所周知,一个人被大张旗鼓地抄家,算他倒霉。一个人病死,算他身体差。但如果一个人被官府的人逼着毒死在自己家里,那可就不得了了。


    众所周知,宋朝的士大夫属于被惯坏了的那一类,他们眼里,自己可是和皇帝一起治天下的。


    你就是要他们死,也得先网罗个罪名吧?


    哪怕是欲加之罪,也得走个三法司会审的过场,拟个贪墨、结党营私的罪名昭告天下,让他们死得名正言顺。


    “他死的还挺利索的。”锦衣卫千户抱着手臂。“一定是做了不少恶事畏罪自杀。”


    “哦,你这么说一定是有所准备喽?”陈格看他这么装逼,简直有恃无恐,便问道。“一摔杯子进来几千刀斧手是吧?”


    “没有。我只是一块黄泥。”锦衣卫淡淡的说。


    “你个直娘贼。”知府大骂一声,转头跑了出去。


    黄泥掉□□,他聪明一世,今天却被一个武夫利用了。


    那锦衣卫得到了消息,听闻御史出了事,便到了这里想要借机按死史老爷,非要拉着他是因为他在本地很受爱戴,有他压着不会出民变。


    真是好算计。一旦民变一次,他便十几年升迁无望,所以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陈格和王怜花也反应过来。


    陈格上去对着千户后脑就是一巴掌:“你这黄泥还挺大的,掉到三个人裤子里了。”


    “你们快走,只死我一个人就行。”千户看着天空,他本以为要多耗费些精力,没想到那人死的这么容易。


    他也是被史家逼得家破人亡的一员,只是他那天和朋友约好了一起玩,偷偷溜出家。回来时家里已经失火。


    他怕被歹人认出来,捂着嘴不敢哭,也不敢给家人收尸,只是一昧跑出去,一路风餐露宿,渴了喝些露水,饿了就吃些若虫,这才保住命跑到了外祖家。


    他一定要报仇。


    他身为本地人,自然知道史家人有多谨慎,冷四爷这么久没找到证据也很正常。


    不是他不行,是对手太狡猾。


    官家早就对那群反对打仗,龟缩在一处,只想过自己日子的世家大族了,他这样也算报答官家知遇之恩。


    “怎么可能,在场的,除了那位知府,其他人都得死,包括那些跑了出去的人质。”王怜花没给他留一点面子。“就死你一个,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命了。”


    “不错。”陈格严肃道。“得给那群跑了的人断后。”


    史老爷这般容易自戕,是他们弄出来的连锁反应,但是这里人多眼杂,消息怎样都藏不住。


    世家平日里明争暗斗,为了地盘利益打得头破血流,可在朝廷触碰世家底线这件事上,会出奇地步调一致。


    这些人虽不掌兵权财权,却垄断了一大半大宋的书院,朝中半数官员都是他们门生。若是消极抵抗,商人罢市、隐匿田产、抵制征兵,也会导致财政收入断层。


    以唯物史观来看,官家想要掌权,必然会和世家大族有冲突。


    若这是正常社会发展,士大夫集团、科举制度、地方治理深度绑定,而军事体制又有先天缺陷。就算得了这一场大胜,后面也会被迫中止。


    宋朝重文轻武、士大夫共治、江南士族支撑财政,是维持其统治的核心基石。


    陈格突然想到了什么。


    虽然他已经集齐了所有的世界碎片,但是天道迟迟没有宣布世界真的融合完成。


    也就是说,现在的世界可能还是碎片化的。


    结合之前天道说以后会是盛世,应该就是要利用还没完全成一体的世界拔除所有沉疴宿疾。


    躯体还会生病,会老旧,但至少现在天道要健康的。


    虽然天道没有开口,但陈格觉得他猜的没错。


    他记得很多和历史不符合的官员都是寒门出生,和世家大族没有任何牵扯。


    天道给他大恩,他给天道办事就要办的彻彻底底。


    既然如此,就让他来试一试这个消息能传的多远,会有多少人有反应。


    陈格赶走了王怜花和还在苦苦找证据的老实孩子冷血,给他说教堂那群人都是证据,让他俩快点去保护。


    “我的轻功你是知道的,必不会出问题。”陈格说道。“快走吧,我有正事要办。”


    “你到底要干什么?”冷血问道。


    “验证一个猜想。”陈格笑了笑。


    史家老爷是没了,但是史家人也不是死没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遇到了最不要脸的一个人。


    陈格大摇大摆的出了他们府门,找了一圈,看了看离的最近的客栈,就又回来了,找了个离正堂最近的地方住下。


    里面原本住的姨娘早就趁乱跑了。


    不止于此,他甚至还半夜跑到厨房里给自己加餐,还叫所剩无几的护院一起和他吃。


    护院吃了,他们家也不敢用了,就把人撵走了。


    吃嗟来之食,没有骨气。


    你说他怎么知道的?当时他还没睡,闻着味骂骂咧咧的起来了。


    更气的是,陈格说怕冲撞了他们,做的还是素的,食材自己买的。


    就这么几天时间,史府的外人已经快被他赶完了。


    等着吧,等着自家世交和江湖门派赶到这里。


    陈格确实在等,他看着月亮,捧着一碗阳春面,心里怀念那几个吃饭很香的饭搭子。


    这一等,便等来了一场千里追杀。


    第162章 荆州


    窈娘躺在甲板上,为了快点赶路,他们都是轮流休息,但她总是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就会梦到从前,她抱着一盒点心,独自进了史府。熬了许久,却得到了自己父亲抑郁而亡的消息。


    听闻在他咽气前的那一刻,还在道歉,不停地说对不起自己女儿,说自己还不能死,死了的话女儿就真的会被磋磨而死。生生熬了一夜,一边吐血一边哭,最后还是去了。其他人怕他有传染病,便烧掉了他的尸体,到最后连一具全尸也没留下。


    她又梦见自己最好的朋友抱着她哭:“我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去伺候一个比我祖父还大的老头。”


    她哭了许久,第二天还是妥协了,还帮着吹了吹枕边风,让自己嫁到了外面去。


    那几位大人已经许久没合眼了,听闻有一少侠为了他们可以顺利入京,留在后面为他们断后。


    “怎么还不睡?”捕快看到自己妻子出来,问道。


    “没什么。”窈娘摇了摇头,“等我到了京城,便去敲开封府的登闻鼓。”


    登闻鼓并不是乱敲的,若经查实属于诬告,不仅要被杖责,还要承担被告方的损失。


    因此,他们不敢去本地的官府,就算是听闻包大人清名,他们也出不去那片地。


    “有许多人想要拉我们出来,若是再躲在别人身后,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窈娘说道。“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就算到了京城也不安全。冷四爷说了,京城大半官员都和世家大族有关系。”捕快说道。“而世家大族地盘上的门派往往也和他们交往甚密。”


    “那不是还有另一半吗?”他们身后响起声音,其实跑出来的人大多都睡不着。“我们写了血书。”


    那人手里拿着一沓布料,看着有十几张:“就是和我们不相干的人都愿意为我们出头,我们总得做点什么。”


    这些都是他们扯下衣料,咬破手指,一笔一划写下来的,总能管点用。


    江南史家。


    古代的交通并不方便,就是那群人紧赶慢赶,也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到。


    来不及休息,几个高手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史老爷的灵堂,开口便骂人:“是哪个腌臜泼才!敢在史家地盘上兴风作浪,害得主家枉死!”


    “就是,是谁呢?”


    旁边精瘦的汉子攥着腰间佩刀,指节泛白:“莫不是那些沐猴而冠的朝廷走狗?”


    “诶呀,那可不好说。”


    “不管是哪路杂碎,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霍~老哥真是侠肝义胆。”


    几个人骂是骂爽了,丝毫不在乎这里人给他们使得眼色,他们都快使得翻白眼了,这几个孙子还在骂呢。


    骂了半晌,几个人终于停了下来,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接过那个很有眼色,一直接话的人端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就是刚刚一直接话的那个人干的啊!你们瞎吗?


    就在他们不知道说啥的时候,倒是陈格笑眯眯地开口:“实不相瞒,我是为了给他治病来这的,然后他就服毒自杀了。”


    “这么说他的死,和你有关系喽?”大汉眯起眼,问道。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百口莫辩,确实是。”陈格回答。


    “那你不跑是为了什么?”大汉认出了人,问道。


    你说他之前怎么没认出来?


    那是因为他心里一直念着腹稿呢,就和你上学的时候去给老师背课文一样。嘴里默念好几遍,见到老师就噼里啪啦往外倒,哪能关注到谁突然站你后面了呢?不得背完了再看嘛。


    “嘿。”陈格笑出了声音,“我给您刚刚端的茶水里下了毒,七天后就毒发,到时候你人就没了。”


    汉子心里一抽,他们压根没想到会有正派杀了人之后不仅不躲在一边,反而大摇大摆参加葬礼。


    他们来之前就知道对手是哪几个人,可他们也没多担心。江湖死人不全是因为武功高低。或者说,武功只是其中一个因素。


    就是现在被下了毒,他们也并不担心,这种事情他们经历的多了。


    “既然您把这事告诉了我们,总不可能只是说给我们听听吧?”


    以他的经验,接下来陈格就会说:你帮我去干什么什么事情,然后我就给你解药啥的。荆州知府凌退思就喜欢这么干。


    “你说对了,我真就是告诉你一声,你死定了。”


    大汉震惊的看了一眼陈格,瞪了半晌,陈格还真不说啥了。


    你是正派还是我是正派啊?


    可能在骗人,好人能干这事?


    几个人里面懂些药理的人打消了一半侥幸心理,站在灵堂里一言不发。


    还有几个不信命的跑出去看大夫,陈格也没拦着,看着他们在外面大夫嘴里得到了“想吃啥吃点啥”的回答。


    脑袋充血的大汉迁怒他人,对着大夫就是一记直拳,拳风刚起,手腕上忽然一凉。


    不是痛,是麻。


    紧接着,他看见自己那只挥出去的手,带着一串血珠,刀身狭长,泛着冷光,刀柄上系着透明丝线,在太阳下才能反射出一点点。


    “这就没意思了吧。”陈格回想着自己中二病时候的表情,说道,“我还看着你们呢。”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大夫吓得脸煞白,不停道谢。


    陈格对大夫温和笑笑,拖着断了一只手的人走出医馆。


    其他人对视一眼,抽出刀带着风声劈向陈格的头顶。


    陈格脚步轻挪,像被风刮过的纸一样,随意侧身下腰,堪堪避开刀锋。同时手腕一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柄华丽短刀,反手划向那持刀偷袭人的手腕。


    这一下快得让人看不清。


    其余汉子见状,齐齐围了上来。刀锋、拳影、脚风,密密麻麻地涌向陈格,把他和地上的断手大汉围在中间,会打到谁身上都不管,只是出拳。


    陈格拖着人,看似受制,实则身形灵动得不像话,就没有一招打在他身上,伤害全让手里的人吃了。他左脚踢飞一把砍来的刀,右手短刀格开另一柄凶器,还顺带肘中了一个汉子的胸口,那汉子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门框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们这样打,实在没看头。”陈格一边躲闪,一边还能分心说话,语气里满是嫌弃,“连个能防肘的都没有,也敢出来打篮……闯江湖?”


    看着剩下几个人默契配合,陈格眼神微冷,不再躲闪,只是用轻功进行周旋。


    果不其然,两个人换位的时候有了些许差错,陈格眯了下眼,就是这一瞬的破绽。


    陈格身形如箭,欺身而上,短刀在阳光下划了道寒芒。


    络腮胡只觉得脖颈一凉,伸手一摸,满手是血。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缓缓倒了下去。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陈格问到,“你们绝对不是本地人。”


    听着陈格笃定的话语,断了一只手还被自己人打成重伤的汉子不知是吓得还是疼的,汗如雨下,大喊道:“荆州,我们从荆州来的。”


    荆州。陈格掏出皮上画着小熊猫的小本子,把这个消息记了下来。


    荆州虽然在一边,但和此地知府所在的府城离得并不近,但他们却是第一个来的,这说明这两个地方之间联系最深。


    陈格想了想,打算再等一日,如果没人来,自己就去荆州。


    要是之后还有外乡人来这里,知府会寄信到京城。


    写完东西,下一秒,陈格的身影淡了下去。


    不是走了,而是是真真切切的消失,就像水汽融进雾里,原地只余下一片有着豪华刺绣的衣角残影。


    陈格等了一日,悄悄去给知府带了个话,得到了知府让他防备荆州知府的暗示。


    有着外挂的陈格当场就信了。


    看着陈格这么相信他,知府的怨气少了一大半,嘴角都压不住了。


    他就是有着被人相信的力量。


    看着陈格这么关注这些,他也有点回过味来了。果然,还是要像陈格这样到处乱跑的人才能注意到这些。没想到到了现在,各个地方信息都孤立了起来,都和分封诸侯国差不多了,这可不行。


    陈格是个好孩子,等查完之后一定会提他一嘴。


    知府笑眯眯地看着陈格往荆州方向跑去。


    哎呀,习武就是好,跑得比马都快。


    那几个没出去的人悄没声的一直看着陈格,看着他大杀四方,看着他莫名消失,看着他飞往其他地方,心里全是绝望。


    不对,他咋不消失捏?


    看着陈格背影的人眼角越来越亮,那人打杀人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用先天剑气。


    这说明他们还是有用的,陈格之前的操作只是在筛选。


    要他说,那些个人,还是太急了啊。


    老祖宗的智慧是无穷的,人要沉稳才是。


    几个人运起轻功追了上去,确认前后都没路人,连狗都见不着一条时,瞬间像炸了窝的麻雀,开始对着陈格的背影疯狂鬼叫。


    “陈格陈格陈格陈格……”


    几个人一起开口,喊得乱七八糟,还夹着点破音的尾调。


    陈格猛然转头:“咋了?”


    “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几个配合的吗?”一个人做了拿捏的个手势,示意众人让他一个人说话,话里话外一点没提中毒的事,反正他们身体里也不差这点毒了。


    陈格点点头:“有,我要去荆州,但是没啥借口,你们几个来追杀我如何?”


    那人指着自己:“我啊,我追杀你?”


    “对啊。”


    “我们怎么追杀你呢?”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思考。”


    “好嘞。”


    京城,拼命压缩自己赶路时间的几人将保护的人送到神侯府和开封府,只是带了个口信,来不及多吩咐,便又原路返回去接应陈格。


    他们一路上也遭到了不少暗杀,陈格的情况或许会更糟。


    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接到口信的阿飞皱皱眉,他直觉陈格不会那般安分的直接回来。


    先去确认下情报为上。


    果不其然,他没走多久,就得到了王家哥哥的传信,他只能叹一口气,偏离一些方向。


    第163章 异常


    “您去荆州是为了什么呢?”嗓门最大,一直在代替别人说话的山羊胡子端着一碗浓汤,问陈格道。


    “去测试一下我的气量。”陈格45度望向天空,自以为高深莫测地回答。


    然后收获了别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和夸夸:“不愧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就喜欢没事找事。


    陈格:怎么回事?别人这么说都很酷炫啊。是因为我没长胡子吗?


    用腿跑了几天的几个人莫名其妙地混熟了。


    白天人多的时候他们追着陈格跑,晚上人少的时候蹭陈格的夜宵吃。


    他们之前可不敢这么放肆,只是后面到了一个小村庄里,他们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但陈格念念有词的说什么“这里是几个郡县的交界处,要在这里收集些数据。”一类的。


    既然陈格都这么说了,那他们也只能跟着留下来。


    别说,这么一留,还真琢磨出点味来。


    按照一般道理说,在这里的村子应当过得很苦。因为处于几个郡县交界处,会处于一种不知道被谁管辖的境地。土匪山贼就喜欢这种地方。


    根据他们探查,这附近确实有很多山匪,可这个村子就像是被忽略了一样,里面的人过得怡然自得。


    山羊胡子以前也算是个读书人,脑子里面全都是什么桃花源记和古怪阵法,但偏偏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虽然脑子不行,但他长嘴了,他问问陈格不行吗?


    第一步,先拉点近乎。


    他们做了些吃的,带着笑脸请陈格一起吃。


    陈格吃了之后面露笑容,说自己吃不来这些。


    等他们进了村子,陈格找到一户人家,自己炒了两盆菜,请他们几个来吃。


    山羊胡一寻思:叫都叫我们了,就算拒绝也只能站在一边,那就吃呗。


    几个人甩开腮帮子就是吃。


    吃得差不多了,陈格开始进入正题:“几位,你们几位的功夫,对付这附近的山贼怎么样?”


    “那当然没啥问题啊。”几个人回答。


    “您是打算……他们?”山羊胡子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想知道,你们能不能假装打不过山贼。”陈格说道。


    “可以,您说啥是啥。”山羊胡子答应的很痛快。


    他一直是个很务实的人,但是阴沟里面翻了船,被人下毒之后威胁办事。他同意了,办事的时候又被另一个人下了毒,他成了二手转包。后面又经历了一次分包。


    但比较好的是,这几种毒在他身体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凭借着这丰富的被下毒经验,交往了些兄弟。


    这也让他在被陈格下毒之后保持冷静,和那些第一次经历的人形成鲜明对比。这不,他保下了他和他兄弟。


    陈格这个人,看起来又好又坏的,江湖上的名声很好,但是做事又不是那么光明磊落,让他一度怀疑江湖百晓生都是一群看脸的人。


    “我给我的人手说过了,如果之后还有人入史府,他们会来追我们。”陈格说道。“你懂的。”


    山羊胡子:懂不了一点,但他说的是我们诶。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我们之后把事办好了,说不定能把自己身上所有毒都给解了。


    他想明白这点。便招呼弟兄们去探探路。


    去叫阵的流程大抵就是相似的,开篇第一句,必须是横贯古今经典国骂,先以某个动物拟人或者“我是你爹”起口,后以“你听我说句公道话”作为结束。


    他的嗓门很大,一开口就是一句:“里面的龟孙子听着,你爹我带着弟兄们找上门了!”


    可是山贼和江湖人比武不一样,没有先开始文斗的规矩,他们直接对骂,完全没有起手式,怎么脏怎么来,最后直接破防,追出来就要砍。


    山羊胡几个人不动如风,等着山贼靠近了,才怪叫一声,转身便跑。


    陈格远远坠在他们身后,他就顺便把人都解决了。


    不出两百米,几个山贼便不追了,叫喊了几声便回了山寨。


    “别是几个想要伏击我们的诱饵。”


    “就是就是,我们才没那么蠢。”


    山羊胡心里无语:这么近的地方怎么藏?这几个就是懒得跑。


    陈格落下:“可能和距离关系不大,能出来追击的人不会这般谨慎。”


    山羊胡也点点头,他们之前对骂,火气都很大,就是菩萨也不会跑几步就消气吧。又不是那种闲的时候在家里一躺,除了吃饭从来不动的老爷。


    “是不是有猫腻?”


    “再试试其他的。”陈格回答。“反正跑回去的几个人也只能看到一个空山寨。”


    和现在人想的不太一样,大多数不入流的小山贼,核心成员往往只有二三十人,加上临时入伙的流民、地痞,总数一般不超过五十个人。超过三百人的那就不叫山寨了,那是大股盗匪。水泊梁山那个规模的,那是做到头部的企业,是能够割据一方的大反贼。


    在几个人测试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时候,阿飞倒是先陈格一步到了荆州。


    江南这块地方,他们两个人也算是跑了许多次,已经很熟了。


    阿飞先去客栈办理入住,而后又去打听陈格的动向。


    这么久还没到,应该是又被什么吸引了视线。


    不奇怪。


    古代帮派的联络点,无非就那几个,客栈、酒馆、饭店。


    还有一个不被大众所注意的:棺材铺。


    这是不可或缺的民生行当,可大众也认为其阴气太重。没人喜欢靠近,但家家都需要。


    能开棺材铺的都不是一般人,不仅是要八字硬,还要时不时为半夜做法的道士提供物资,三教九流全都得认识一遍。虽然处于社会边缘地位,却又承担了入土为安的责任,极其特殊。


    所以一般人,甭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豪绅贵族,对着棺材铺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谁也不想棺材里被做了什么手脚吧。客气一点又不会掉一块肉,非要搞些有的没的。


    但是这天,棺材铺老板就遇到了一个“不一般”的人。


    按照一般道理,他明确知道方圆几里的人生死大事,最近几日风平浪静,可他今天便收到了一个订单。这倒也不奇怪,总有些有钱人年纪大了,便会定做一个棺材请回家。


    可是这一个,就只给了他一块料子,其他要求什么都没说。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他全都不知道。


    这咋做?


    但是那人什么都没说,溜溜达达转身。留着的是掌柜看弱智的眼神。


    你这么做不是明摆着是要搞事情吗?


    定了棺材的人突然转身,掌柜的眼色瞬间变得清澈,问道:“只要棺材就好了吗?”


    “之后的一系列后事也麻烦掌柜的了。”


    不对。掌柜转念一想,那人这样不就是有恃无恐吗?这么一看,等事成之后,他会被毒哑都是好的。原来傻子是他自己。


    不过那人会是谁?


    掌柜打算做一个大点的棺材,能把订做人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塞进去,他拉起绳尺子,在木料上写写画画。


    画的差不多了,掌柜看看天色,出去觅食。


    找到了个小店,掌柜进去一座,点了两个菜,叫了瓶酒。


    在店小二上菜时,掌柜在小二手里塞了几个铜板,夹了一张纸条。


    小二走到后厨,打开一看,上书两个大字:“救!我!”


    古代没有标点符号,但凭着字形就能看出惊恐已经飘了出来。


    小二:……


    你把这个给我我也没办法啊。


    “怎么了?”在后厨烤火的阿飞问道。


    “飞剑客,您看这个,外面的棺材铺掌柜给我的。”阿飞和小二一起歪头看纸条。


    “我出去问问。”阿飞走出门,坐在掌柜旁边那张桌上。


    现在天色已晚,店里只有掌柜和阿飞两个客人。


    看到有人出来,掌柜憋了一个下午的话终于憋不住了,开始叽里呱啦地说:“我知道你们是一个势力,虽不知道是谁的,但你们最起码知道遮掩,谁懂啊,我给你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来订棺材……”


    掌柜虽然话多,但是重点都清清楚楚地表达完全。阿飞听过后瞬间总结出具体情况。


    “你做完这单恐怕活不下去。”阿飞一针见血。


    “我知道,是鼠有鼠道,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干乖乖被杀了吧?”掌柜说道。他又不是什么大傻子。


    “他能这么干,说明他在此地的掌控力极高,不怕你跑。”小二回忆道。“我倒是有些猜测。”


    荆州知府凌退思,之前是两湖龙沙帮帮主。


    也就是他在这块地界,能够掌控黑白两道。


    “嘶~”掌柜倒吸一口冷气,“不是,他这个智力是怎么考上进士的?一点都不谨慎。”


    看起来他都能考了。


    “他的官是买的。”小二回答。“大抵是当官当的太久了,没想到那么多,如果没猜错,很快凌府就要传出来有人病重的消息了。”


    “受够了,明明是他的事情,却要我们这些无辜平民为他陪葬。”掌柜说道。


    “知府应当是三年一任吧?”阿飞问道。


    “不错,他为不调走,持续向上级行贿,一直在荆州做知府。”小二回答。


    以前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吗?阿飞实在是疑惑的不行。这里可是两湖江南,不是什么苦寒边境,这么久朝廷就没什么意见吗?


    想到这里,小二和掌柜的眼睛也清澈了。


    不儿,我们这是到哪里了?荆州是鱼米之乡,两湖通衢,多少官员挤破头想来,他凌退思一个没科举买的官,怎么可能一待就是快十年?他就是送礼能送个什么啊?龙肝凤髓吗?


    阿飞突然想到了陈格,他突然改道,是不是也因为察觉到了这些异常?


    那他也从这里开始查,等陈格到来汇合后,不耽误他们回去过年——


    作者有话说:连城诀里面凌退思能干那么久知府真的很奇怪,那可是江南地区。


    狠狠加了三天班,每天快十点才回家,没时间写[裂开],晚上再补一章。


    第164章 告状


    晨。


    开封府门前的石狮子便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朱红大门前的宽阔甬道上,渐渐聚起了数十号人。


    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子,脊背挺得笔直,执起鼓槌,敲响登闻鼓。


    “终于还是来了啊。”包拯起身,“走,咱们去把他们迎进来。”


    他们早就拿到了基本情况,全都是曾经小有家资的人家。


    他们还拿到了更加触目惊心的罪状,张御史醒来之后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健步如飞,跑到官家那里哇哇告状。当时他为了上早朝起的太早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那身残志坚的背影下意识鼓了鼓掌。张御史边上那个追不上病人的礼部侍郎还冲他笑来着。


    “十几页的血书,怎么都忽视不了。”公孙先生也回应。“更何况罪魁祸首已经服毒自尽,这事不太好办。”


    官家和他们担心的都是同样的事,一旦对着群体中的一个人下手,若是这个群体都联合在一起对抗他们,那便会根基不稳,不可轻举妄动。


    但不得不说,前面闹了好几次,京城最起码被清理的很干净,就算是有人买凶杀人也买不到太厉害的高手。


    这一块生态位暂时空缺,高手都还在观望要不要补上。


    在几次试探发现厉害的人不想插手之后,几个人出来告状。


    “升堂!”


    阿飞躲在远处看荆州知府办公。


    因为有些连任的前提,这个知府不管干什么事情看起来都分外可疑。


    自掏腰包赔偿有些商户的损失那是邀买人心,好好办公也是别有用心。


    棺材店的掌柜拼命干活,刨子都快刷出来火花了,谁问都是一句:“我不想把活留到过年的时候。”这话说的,谁都挑不出问题。


    他就这么,硬生生的将工期压缩了一半。


    而且活干的没的说。


    而凌府的小姐凌霜华也病了。


    掌柜再一次觉得自己比知府聪明。


    想到这里,掌柜手上的刨子飞的更快了。


    我不信只有我一个感觉到你不对劲,给爷下去吧你个废物。


    他这个观念属于:发现能够掌握我生杀大权的人的是个弱智,虽然他怎么样和我没关系,但是一想到他是个弱智我就不舒服。


    只是个一生智商歧视的普通人罢了。


    阿飞盯了半晌,打算用那个最简单的方法。


    他直接去看看那个凌家大小姐不就好了。


    在去之前,他先问了问那位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得到的是“清秀绝俗,雅致清丽”,是武汉闻名的美人。


    那应该还挺好找的。


    三更天的荆州城,阿飞借着檐角的阴影,像只狸猫般翻上凌府的后墙。


    以他的武功,不需要做江米团子来粘住狗嘴巴,他只要进去就是了。


    听闻凌霜华的居所外种满的白菊,她唯爱菊花,凌府采买了许多。


    江湖规矩没有那么多,阿飞趴在房顶上,轻轻掀起一块瓦片。


    一个消瘦的女子坐在桌前,长发披散在背脊像是一条山脉。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转过身来。


    阿飞本以为会看到一张久病憔悴的脸,却没料到,那是一张被毁掉的脸。


    横七竖八的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颌,肌肉翻卷,有些地方还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是新愈合的伤口。


    这是凌霜华?


    外面没有一点风声,人毁容,尤其是美人容颜被毁,只要是见到的人都会谈论许久,最后放下一句“真是可惜了”然后各干各的事情。


    阿飞默默把瓦片盖回去。


    荆州知府总不会因为自己女儿毁容了就要把人杀了吧?


    也不是不可能。


    他思索了一会,去书房看看。


    墙壁上挂着一幅荆州地形图,上面用朱砂圈出了天宁寺的位置,旁边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看着也没什么。


    阿飞觉得自己似乎是没什么找线索的天赋,也有可能是陈格实在是太能找东西了,他没什么找的机会。


    他干脆直接去把凌退思一剑戳死算了。


    算了,还是等陈格来了再说吧。


    实在不行,他扮成棺材铺学徒和掌柜一起去办事。


    “成了成了。”陈格拿着自己的小本子,对着几个人说道。“数据已经收集完了,你们把我逼到荆州城之后就走吧。”


    “成成成。”山羊胡子不停点头,“我们之后绝对不会再中毒了。”


    他打算回家之后当个货郎,他这些年想要干的事情那么多,最后一件都没干成。


    陈格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自己家的据点,被人撵着一路跑进荆州府后,陈格直接上了当地知府的门。


    “大事不好了。”陈格一推门,就大声喊道。


    凌思退一个激灵,看向陈格,压住自己的手,问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且有事要问,最近你们剿匪都去了哪里?”陈格问道。


    “这……我们确实去了一些地方剿匪。”凌思退说道在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册子。“上报给我的都去了,记在这里。”


    后面的一句话是兜底条款,要是真出了事情都是其他人没告诉我,不是我不想干。毕竟他会选择性打击与自己无关的山贼、小帮派,自己的不管,谁知道陈格查到的是谁的。


    “只是发现了一个比较古怪的地方。”凌思退觉得陈格似乎看了一眼他头顶,“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说了。”


    凌退思脖子上的青筋都快出来了:你倒是说啊!


    他之所以盘踞在这里这么久,就是因为此地传说有梁元帝留下的宝藏。他在荆州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了那么多人,不就是为了今天的吗?


    “你且告诉我,身为本地知府,我需要知道,说不定背后藏着其他事情。”凌退思对陈格说道。


    “不了不了,您是本地父母官,我还被人追杀呢,虽然都是些臭鱼烂虾,但我不能把危险带给您。”陈格面色严肃,端的是一派我都是为了您着想的姿态。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从荆州民风聊到山匪动向,从史府命案扯到官场规矩,硬是没一句落到奇怪的地方。


    最后还是陈格说自己好久没吃点好的,嘴里难受,要去吃点东西,转身告辞。


    你要问陈格是不是故意的?


    那确实是。


    凌退思看着陈格离去的方向,眼神阴狠,对着空气冷声道:“给我盯紧他,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被凌思退养出来的影卫:“是。”


    影卫消失。


    陈格走了一圈,发现那个影卫走了两步就不跟他了,心下奇怪,自己走过去问道:“你咋不跟了?”


    影卫看着随便就把自己找出来的陈格,一句话不说,像是断了一条退的斑马,跑的乱七八糟的。


    你都把我找出来了还问我?


    回到凌府,影卫真的断了一条腿,哭道:“属下无能,一出去就被发现了。”


    “无妨,下去吧。”


    他已经可以确定了,陈格八成是故意的,但他也没什么办法。


    武功打不过,被他视为杀手锏的金波旬花不知道能不能对陈格管用。


    养尊处优多年的凌退思有着这个阶级的人常有的软弱性,他还不能下定决心去和陈格拼命,把自己搭上这么久不就白费了?


    外面的陈格还真去找饭馆了,不仅找到了自己的落脚地,还有他们准备的小客卧。


    陈格躺在床上,因为自己的特性,丝毫不担心自己被人暗杀,丝滑地陷入沉睡。


    阿飞和店小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饭店,倒也不是保护棺材铺子老板累的,是学丧葬的规矩学的。


    “有人进来了。”店小二进去后眼神犀利了起来。“去上面了。”


    阿飞点头,拔出剑,上楼后两个人各站在门的一边,伸手,缓缓推开门。


    没人。


    “是这个。”小二比划了一下,两个人严阵以待,即刻推门。


    看到里面睡得是谁,两个人气立刻就泄了。


    阿飞看着睡着的陈格半晌,他知道陈格的武功会自动反击对他有伤害的行为。


    他把剑鞘搭在了陈格脖子上。


    剑,是好剑。剑鞘,自然也是好剑鞘。


    全都冒着丝丝寒意。


    陈格感觉到有一块冰疙瘩贴了上来,还没到冬天呢,怎么有人来塞我雪球了?


    陈格“ber”的一下睁开眼,僵尸一般猛地直立坐起,给床边的人上去就是一拳头。


    吔,吃我一记八百匹磁场转动。


    “呱,你咋来这了?”陈格认出眼前人,立刻惊喜地问道,一只手捂上自己脖子回温。


    “来找你。”阿飞回答陈格。


    “哦,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问题?”


    阿飞奇怪地看他一眼:这还用问?


    “你说做了十几年的知府?”


    “啊?”陈格猫头歪脖疑惑.JPG。“他做了十几年?”


    他只听到山羊胡们说荆州知府秘密抓捕无辜者做实验,府衙后院常出现不明尸体,但可没说这个。


    “你还发现什么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陈格寻思了一下,说道:“咱们明天去劫狱。”


    阿飞不知道陈格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只是回答:“好。”


    小二看着两个人三言两语就说要去劫狱,觉得自己也要说句话提示他们屋里还有一个人。


    “我再去收拾一间房?”


    “别去了,眯一会就去劫狱,划不来。”——


    陈格蹲在墙角,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简易地图,嘴角还叼着半块干饼:“死牢最底层,单独一间。”


    “?”阿飞嚼嚼嚼。


    “全都迷晕了把人带走。”陈格说道。“救完了人我俩看看他多久能追来,引着人去隔壁州府分界处,观察好了便回京。”


    阿飞比了一个好的手势。


    两个人就着月色吃完了夜宵,随意抹了下嘴。


    干活。


    第165章 铺垫


    荆州府衙大牢的夜,静得能听见铁链生锈的摩擦声。陈格摸出两个拳头大的陶瓶,瓶身钻满细孔,燃起来没明火,烟味极淡,却能让人三息之内倒地。


    “太医院还原出了西夏失传的迷药,悲风轻酥,无色无味,闻到后不能动用内力,只是成本太高。”


    陈格一边用火种凑近陶瓶引线,一边对阿飞说道:“这是我在那个基础上最新研制出来的,成本很低,可以量产,完全可以当战略武器使,而且和市面上的迷药成分不一样,抗药性低。”


    阿飞点头,惜字如金:“善。”


    “给你,含在嘴里。”陈格咧嘴一笑,在阿飞掌心里倒了个丸子,将点燃的陶瓶分别塞进西侧和东侧走廊的通风口。


    “你有没有问到什么味?”


    “我不知道啊。”


    不过片刻,就听见西侧传来“扑通”“扑通”的倒地声。捕头带着的官差们,有的还举着刀,挺挺地摔在地上。


    陈格和阿飞跑进去,看看有没有不小心把自己插在刀上的倒霉蛋。


    “还好,只有两个不小心划伤的。”陈格看了一圈,说道。


    “你们……”一个抗药性比较强的人盯着他们两个人,发觉自己动不了,嗓子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呃~”便被陈格眼疾手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面朝地摔在地上。


    陈格和阿飞快步冲到死牢底层,厚重的铁门被陈格随便鼓捣两下便撬开。


    陈格已经想过了许多里面会是什么情况,景象比他预想中更为惨烈:一个男人被两条粗铁链锁在石壁上,琵琶骨穿了铁钩,铁链的另一端钉在墙根,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血痂已经把衣衫和皮肉粘在了一起。


    丁典低着头,长发遮住脸,听到有人进来,他猛地抬起头,脖子生疼,他努力撑开眼皮,将糊在眼睛上的血痂扯开。


    随着人接近,丁典感觉到一阵眩晕。


    不好,是迷药。他努力用疼痛对抗药性,但却没有任何用处。


    “天,这都疼晕过去了。”陈格一把把人抗住,免得他直接掉到地上。“没事啊,兄弟,救你的人来了。”


    阿飞挥剑斩断铁链,他没有去掉铁钩。


    “他的运气很好,刮肉这个方法我在张御史身上试了,效果不错。”陈背起人,对阿飞说道。


    “我走的那他看见他了。”阿飞回答。“醒来之后药都不换就写奏折,还要割腕写血书,被一群人拦下来了。”


    “那还挺有精神的。”陈格回答。“等我们回去后,他们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阿飞明白陈格的逻辑,搞不清楚的东西写下来去送给官家,让他们想。


    他们又不考科举。


    “肘。”陈格和阿飞对视一眼,转身出门。


    两个人将人藏在小饭店中。


    阿飞警戒在外面,陈格在里面缝刮肉,缝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丁典猛然睁眼。


    “少侠。”丁典一把抓住陈格手臂,陈格的手猛然一抖。


    “你别乱动,缝不好不好看。”


    床上躺着的汉子猛然翻身下床,说道:“我很感谢您,但我不能走,霜华还在府里,我走了她会死。”


    陈格连忙阻止:“你慢慢说,我们去把她带出来,你知道她在府里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她毁了容,还被囚禁了起来,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与我相爱,她也不至于遭那样大的罪。”


    阿飞听到里面吵闹,跑进来看情况。


    “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吗?”陈格问道。“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对,明天凌府大小姐就要下葬了。”阿飞说道。


    凌霜华毁了脸,不能再去联姻,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丁典身上的《连城诀》也没拿到手。既然如此,就把她活埋了算了,之后还能用来钓丁典的继承者。


    凌退思早计划的很好,棺材铺老板做活也很快,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这天吧。


    丁典一听,随即从地上爬起来说道:“二位,我将《连城诀》交给你们,二位的恩情,丁典没齿难忘。但我必须回去。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她身边。”


    “咱们一起去,我们答应了棺材铺老板,要保他安全。”陈格说道。“你非要去我也不拦着,你收拾一下。”


    出门后,阿飞问陈格:“连城诀是个什么?”


    “不知道。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陈格回答。


    凌府后院已经搭起了灵棚,白幡飘得刺眼,几个人攀上一颗大树,丁典忍着痛,伸头看凌霜华在哪。


    陈格伸头,看棺材铺掌柜和他的小伙计在哪。


    “还在里面。”陈格指了指后门,掌柜指挥着人,将棺材往外抬。


    “到城外的空地再动手。”阿飞说道。


    “没问题。”


    掌柜带着人在前方走着,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后方四个精壮的轿夫抬这那口黑漆棺材,棺身沉重得离谱,人走的很慢。


    陈格和阿飞混在送葬队伍末尾,穿着粗布丧服,脸上抹着锅底灰,活像两个混饭吃的闲汉。


    路边那些围观百姓,有几个是真来送葬的?都是出来看热闹的,顺便出来拿些钱,他俩混在里面一点都不显眼。


    送葬队伍缓缓出城,沿途撒下的纸钱被风吹得漫天飞舞。


    走了不知多久,陈格离开送葬队伍,顺着他们走的方向先行到达。


    “就是这里。”山脊脚下,坟坑已经提前挖好,深约丈余。


    “落棺。”掌柜喊出声,轿夫们将棺材放在坟坑边上,阴阳先生拿出指针和尺子,来测算摆放位置。


    陈格向掌柜的方向扔出一块小石头,掌柜对阴阳先生使了个眼色,阴阳先生开始折腾轿夫。


    “这个位置,往左。”“过了过了。”


    “诶呀,你们抬起来,我说放再放。要想凌小姐风水好,就不能偏一点。”


    在风水先生找事的时候,阿飞被掌柜叫了过来:“那谁,你来,没点眼力劲,不知道来帮个忙吗?”


    阿飞唯唯诺诺上前。


    在几个人还在抬着棺材的时候,阿飞抓住阴阳先生和掌柜的向陈格的方向跑。


    这一下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其他人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抓住他们。”


    嗖嗖嗖—


    前方传来几声破空声,阿飞没有躲,追上来的几个侍卫应声而倒。


    看道前方有了情况,送葬的群众演员闻言立刻四散奔逃,队伍瞬间乱成一团。能跟到这里的,基本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跑起来脚程也快。


    凌退思看着向他猪突猛进的陈格,脸色骤变,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身狭长,泛着暗蓝光泽,显然喂过毒。


    “既然你们找死,本府就成全你们!”


    “掰掰你还挺有自信的,好事。”陈格说道。


    “你难道要杀朝廷命官?”


    “之前肯定不会,但是自从知道你在这里待了十几年,我就觉得无所谓了。”


    陈格话音未落,凌退思身形一晃,带着几分江湖匪类的迅捷,软剑直刺陈格心口,招式又快又毒,没有半分花哨。


    陈格稍稍转身,便躲开了这一击。


    凌退思的武功在之前也就是江湖二流水平,在世界融合之后就更排不上号。


    “您这十几年是一天功夫都没练啊。”陈格点评道。“不过你也是能名留青史的人物,后世可能会记载你是个导火索啥的,开心一点。”


    凌退思觉得有些奇怪,还未等他问出口,便感觉到自己脑袋飞了出去,身体躺在远处。


    “如果不是怕误伤百姓,你早就没了。”


    凌退思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又似乎没听到。


    温热的血流了满地。


    “霜华!”丁典则纵身一跃,跳进坟坑,猛推棺材盖。


    他推了几下,没推动,趴在了棺材盖上:“棺材上涂了毒。”


    躲在远处的掌柜:……不是,还有暗扣呢,你没发现啊。


    凌思退这些年经营下来,身边还是养了些忠心的死士,几个人对着丁典就扎。


    阿飞见状,立刻举着冲过去,几道剑光剑劈向最前面的死士。


    陈格也跟着纵身跃下坟坑,一道剑气将棺材板平整的划开。


    里面的凌霜华穿着素白衣衫,脸色苍白,却依旧清醒,看到丁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别抱,先别抱,他还中着毒呢。”陈格好像没有眼色一般阻止两人。


    凌霜华冷静了下来,扶着丁典,问陈格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们两个人先走吧。”陈格挥挥手。“我这里有万用解毒丹,以后你就真的死了,明白吗?”


    陈格后面的那句话是对凌霜华说的。


    凌霜华反应了过来:“你是打算用我父亲……”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大义更加重要,她无论如何都是凌退思的女儿。


    丁典这时候倒是想起了陈格隐隐约约说“上史书”的话。


    陈格这段时间毫无逻辑地东奔西走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仅是凌霜华有疑问,阿飞也很疑惑。


    “走,咱们先回去,等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陈格对阿飞说道,要不是他这次对巧克力的执念驱使着他南下,不知道还要拖多久才能发现其中的不和谐音调。


    两人跑回荆州府,将凌退思手下又风筝了一遍,在快到京城的时候才全部解决。


    “我怎么感觉,那几个州府像是拼在一起的一样?”阿飞疑惑道,“还是没拼好的那种。”


    “你是想说粘在一起,但是胶还没干,会黏住不会武功的人,能出来,但是费劲,对吧?”陈格反问。


    “你的比喻更合适。”阿飞点头。“不过北方那里似乎又没这种感觉。”


    “可能是因为在打仗。”陈格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阿飞歪头,只见上面除了详细描写凌退思的罪行,还写道:“……消息极其闭塞,反应有限,事不关己,建议多次试探验证我方实验结果。”边上附了一张地图。


    “进了京城才是真正有的闹的时候,我得先做好准备。”陈格举起自己写的数据,仔细检查。


    他铺垫了如此之久,若是这一波顺利,他在天道那里的差事就能完美收官。


    凌思退和史家就是那个靶子。


    他恐怕要听几天辩经——


    作者有话说:再三四章就要完结啦。


    番外写之前大家点过的论坛体。


    第166章 天道


    京城似乎总是平静的,陈格为了避免麻烦,先去找了黄公公。


    “黄大伴,黄大伴。”黄公公好不容易有能出宫休息的机会,刚躺在床上,便听到有人在他窗前鬼叫。


    黄公公嘴上条件反射一般应着好,实际上刚回答完牙都要快咬碎了。


    谁这么烦,没有一点眼色,知不知道他最近有多累?


    “是我,陈格。”


    听到这个名字,黄公公的气瞬间消失,从床上弹射而起,看向那在窗边探出的头,穿着一身里衣便跑出来拉陈格。


    大宝贝回来了。


    “诶呀,你可回来了,官家天天念叨着你呢,快快,咱们快点进宫。”黄公公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给自己套衣服。


    陈格回来了,他们就能闲一点了。


    陈格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指搓了搓袖中写好的报告,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的说辞。


    他本可以不这么折腾,有天道做靠山,他可以随心所欲。但他出江湖这么久,已经经历过许多事。不论是自己的朋友,还是偶尔见到的路边小贩,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以前他看过一个玩笑,里面写最高端的政斗就是把所有政敌叫到一起开会,再把他们都斩首。


    有善后的能力处理那个人死完的烂摊子才是最重要的能力。


    对陈格来讲,斩首很容易。但他一个人,不可能完美善后,朝堂有着天道加持,人才辈出,他们做这些事情才合适。


    他只能尽可能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好。


    黄公公带着陈格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进了皇宫,官家见到他俩便从小床上弹射而起。


    “爱卿啊,可算回来了,你这段时间跑来跑去,有什么收获吗?”


    “有。”陈格将自己写好的东西拿了出来,他已经改了很多遍,每句话都尽可能精炼,上面还画了时间轴和关系图,一目了然。


    官家接了过来,在烛火下仔细阅读。


    半晌,他问陈格:“你知道最近朝中在吵什么吗?”


    陈格摇摇头,又点点头:“刚刚回来就到了这里,还没打听。不过能猜到,大抵是我写的这些事。”


    “无论是哪一党的人,都劝我将事情按在史家身上,就此罢辽,其他士绅做的事情与史家没有任何区别,所有人都知道。”官家说道。“可我一旦动手,便是掘王朝根基。”


    这样的想法合乎常理,但现在还不是正常的世界啊。


    “几位相公想法没错,但您看我调查出来的东西,或许是太祖时期便重文轻武给了他们太大权力的缘故,现在看来,州府割裂、消息闭塞,您想做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把握吧?”陈格试探道。“和五代十国不一样,他们私兵很少。”


    官家沉默思考,陈格能看出来他想要干什么并不奇怪。


    士绅势力的扩张与中央集权的诉求天然对立,削弱士绅是王朝延长统治寿命的核心手段。


    只要是个皇帝,都为士绅头疼过。


    “还是要谨慎一些。”官家确实很心动。


    “您直接派人出去调查看看。”陈格回答。“现成的借口都有。”


    “史家老相公和荆州知府都死了,史家是士绅,知府的官虽然是买的,但死的时候还是官。”官家喃喃自语道。“来京城告御状的血书不能忽视,无论是谁都不能反对。”


    “我把追杀我去荆州的人放走了。”陈格也顺着官家的思路向下说。“从荆州知府地牢里救出来的人我给了一些药,他也走了。”


    官家眼睛亮亮:“既然如此,我肯定要派人去查,但我的人能力有限,始终查不到。”


    “而锦衣卫在这次史家的案子里失误。”


    “所以可以随行一个官员监督。”名为监督,实为测算。这样在明面上还限制了锦衣卫的权力,文官那里的阻力不会太大。


    官家越想越觉得行得通。


    在信息差消失前,完成两件事:将北伐胜利的战果转化为中央权威。推行新的赋税制度,培养寒门官员,在将世家打下来之后立刻占领生态位。


    仗,他们赢了。寒门官员,数量暂时也够用。官家又想到了科研院里发现的许多新物种,其中还有可以将粮食产量翻几番的良种,这给了他很大的底气。


    陈格这里就连借口都给他找好了。


    陈格看着官家眉毛都要飞起来了,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告辞啦?”


    官家抬起眼,看着陈格,问道:“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


    为什么不来当官?你说啊,为什么?在外面玩很开心是吧?说完一大堆自己什么都不干就要跑是吧?


    陈格想说要发展生产力,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集权,现在这样不行,不清理掉他们只会拖后腿,在现在天命在他们这的时间段里,走的快一点、稳一点,能早一点进入新时代。


    话在他的嘴里滚了一圈,吐出来的变成了:“因为他们不干好事,因为很多人在受苦,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


    官家那双素来沉静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眉峰微扬,原本略带疏离的眉眼,因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染上几分洒脱。


    “爱卿们都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办好了,若是朕再这般瞻前顾后,岂不是浪费了诸位爱卿的心意?”


    意气风发的青年皇帝,自然不会被那点残存的犹豫绊住脚步。


    算了,不强行给他封官了。爵位升两级算了,他想玩就去玩,能干事的大臣不差这一个。


    反正他要是有事要朋友来帮忙,陈格肯定不会拒绝。


    “天命在我。”烛火落在他年轻的脸上,将那抹自信的笑,映得愈发耀眼。


    自古以来的天命有两层:一是外在,人要顺势而为,认清大势。二是内在,人的行为和天命是纠缠在一起的,要顺着天命做事。


    天命不会说话,但官家就是知道天命在他。


    但其实天命会说话。


    【你装傻子装得还挺像。】天道突然在陈格脑子里说话。


    【谁装……】陈格立刻打住,没上这个当。【既然你出来了,说明我还是很会揣摩你心思的嘛。】


    【接下来你就不用管了,我弄了那么多名臣出来,就是这个时候用的,要是那么废物我不白费心思了,我又不是什么都要你一个人干。】


    【那肯定的,等接下来事情了了,你求我干活我都不干。】


    【真的?】


    【逗你玩。】


    陈格似乎感觉到了一阵轻柔地力量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抬眼去看,却只感觉到一阵风。


    陈格顺着风的力道向外看,只看到了月色。


    “今天的月亮好圆。”他不由得感叹。


    “是不错。”官家浑身都是斗志,像一只炸毛的玄凤鹦鹉一般站在陈格身边。“过几日就是大朝会了,你留在这里几日,我们完善一下计划。”


    陈格侧目:“我能有什么用?”


    “我叫几位心服爱臣进来议事,你补充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要是他们打起来了记得拦着点。”官家细细叮嘱。


    “没问题。”陈格答应的极其痛快。


    几日后,大朝会。


    陈格躲在自己以前躲过的地方。


    “这地方视角还是那么好。”陈格对身边面生的公公感叹道。


    “是啊。”


    “那个不是我在江南遇到的周先生吗?他也来了?”


    “是啊。”


    周先生脸上的伤养好了,四平八稳地站在堂下,时不时叹一口气。


    “看来第一场要由他来开场。”


    “是啊。”


    果不其然,周先生添油加醋地说了自己一行人在江南的过往,最后扑通一跪:“草民自知罪孽深重,还请官家惩罚。”


    “你们倒也是迷途知反,”一位眼生的相公开口。“只是究竟事实如何,还需要仔细探查。”


    他们之前也了解了这些经过,发现每个人的视角都有不同故事,只能感叹一句命运无常,偏偏把他们都聚在了一起。


    “既然如此,那便派人去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还人一个公平。”


    听到这句话,官家这才开口:“去查,一定要给大众一个交代。”


    周先生这才起来,说道:“官家仁善,草民请求同去江南指认自己犯下的罪状。”


    “可。”


    “官家,万万不可。此人一看就是小人,万一要逃可怎么办?他可是从异国回来的人。”


    周先生指着他,气到:“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和史家一伙,怕官家查。”


    对面的相公还要开口,周先生白眼一翻,晕在了身后官员怀里。


    那官员扔也不是,扶也不是。


    这个人居然装晕,他居然不上手揍人,而是装晕?


    其他官员也七嘴八舌的赞同,但是他们的注意力则是在削弱锦衣卫上面。


    “既然诸位爱卿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


    这一场居然没有打起来,陈格从角落走了出来,和官家告别。


    昨日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他想回去打雪仗。


    “去吧。”


    陈格听到这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跑了,这段时间可累死他了,他要回去睡个几天几夜。


    等到了家,还没进门。陈格便被一枚雪球袭击。


    不过陈格早有准备,他在知道几个人去接了他一趟又无功而返之后便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来吧,我现在不惧风雨。


    陈格压根没看里面的人是谁,运起内力造雪球,对着里面就是一顿输出。


    但是陈格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做成了一只雪人。


    看着前面的几副大牙,陈格雪人难受:“你们居然全都来了,还只对付我一个。”


    没错,他交过的朋友几乎都在这里,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小院能塞这么多人。


    司空摘星将一顶小红帽戴在陈格头上。


    “圣旨到——”


    黄公公喜气洋洋的进来,看到陈格这个造型,眼睛都没眨一下,说道:“恭喜陈相公,官家给您连升两级。”


    而后深深看了一眼陈格,把圣旨双手捧着放在院中小桌上,又叫人将赏赐送了进来。


    陈格看着几个人抬箱子进来。


    看着黄公公对他笑笑,转身离开。


    你为啥不叫人把我救出来?就这么看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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