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高丽


    江南的情况与冷血想的大差不差。


    “这里宗族势力太大,总有一些小吏去收税便一去不回,但因为这里田地还算富裕,他们还是抢着去。”刑狱公事的捕头给他使了个“你明白的”眼色。


    冷血当然明白,因为油水实在是多。


    说一些无伤大雅的潜规则是一种拉近距离的交流手段。


    “因为这样,去收税的人就算是回不来,也没人闹。”冷血没有回答,捕头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


    “你既然提到了这个,说明相公的失踪和税收有关系?”冷血终于给了些回应。


    “暂时还未查到,这是最大的可能,与他一同消失除了他的人,就只有一个小吏。”


    不管是什么案子,归根结底无非权财情三个字。


    巡按御史相公作为一年一换的职位,在职时间太短,且洁身自好,没有听闻他有任何情感纠葛。


    那便只有剩下两个。


    “我们一起行动,还是分开?”冷血问到。


    “为节省时间,还是分开比较好,您觉得呢?”


    “随你。”


    这是坦荡,还是有恃无恐?


    冷血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说要回去翻阅巡按御史留下的物品,他随后还要去见那位与他一同消失的小吏的家眷。


    很标准的办案流程。


    那位捕头也很客气,将自己之前调查的结果给了冷血,说让他做个参考。


    冷血接过道谢,二人约定了见面时间,就这么分开。


    捕头目送冷血走远,眯眯眼,回去认真整理文件,等天色渐晚,他才抬头,走到点心铺子里买了几块点心,这才往家里走。


    回到家,迎面走来一个清丽有书卷气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回来了?”


    “嗯。”他将几块点心递给她。“我一会去一趟那里。”


    女子的眼神闪烁一下:“嗯,早些回来。”


    青砖黛瓦的江南豪宅,朱漆铜环大门格外气派。进门是三进院落,金丝楠木梁柱带简单雕花,金砖铺地光洁。穿月洞门入后园,太湖石叠山,池养锦鲤,曲廊连水榭。正厅摆着紫檀桌椅,挂着匾额,壁间饰字画。


    上面写的字他刚开始不知道是谁的笔墨,后面才知道,是南唐后主李煜的真迹。


    他还和之前一样,翻墙进来的,就算是角门,也不会为了他这样的人留。


    “呦,怎么没让门房通报一声?”清瘦的男人看着他说道。


    明明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但还能彬彬有礼对待他:“门房通报太过显眼,我怕泄露消息,就自己进来了。”


    “行事审慎,三思而后动,领人佩服。”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情况如何?”


    “来的是冷血。”


    “嗯,然后呢?”那人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两个杀手呢?”


    “听闻是一些民众凑钱雇佣的,那些江湖正派大侠就吃这一套。”捕头没喝水,也没坐下,只是回答。


    史氏是江南大族,他们圈占江南大量良田,本来新官家上来的时候,他们想要重拾旧技,先煽动民变,然后再去哭庙,最后安抚下自己弄的民变。


    不仅能得到好名声,还能倒逼朝廷减税。


    但是谁能想到这个官家是真的会杀人啊。


    在京城的那些人头,让他们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作为世家,最重要的是闷声发大财。就连之前要征粮草都没像以前那样瞒下来五成,让他们全给送到北方去了,还帮了一把。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亏了整整五成,这是在他们身上生生剜下来一块肉啊。


    不过现在朝廷赢了,他们又想试探一下,之前要打仗,特事特办,但现在朝廷肯定需要他们治理局面。


    想到这里,他看向还在站着的捕头,叫什么来着,他不记得了。开口道:“不用担心,我这边都已经打点好了。”


    “可那是朝廷命官……”


    史相公不语,只是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


    “多谢你来告诉我消息,这些你带着回去补贴家用吧。”话音刚落,身边的小厮便把一张银票塞到他手里,温和的对他笑了笑。


    捕头用手搓了搓银票,行礼告辞。


    这里的有些家族会趁人之危,在有些读书人家人有人生病时骗着他们去借印子钱,最后出来帮他们免去债务。


    但这都是有前提的,如果学识好,便逼着那人将女儿嫁进来联姻。由此一来,这群人就和他们牢牢绑在一起。


    别管他们家里人是怎么生病的,就说他们帮没帮吧?


    若是那人不乐意,便背上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家中的读书人能出头,那就是正经姻亲,若是不能,那进来的女子便要自己找出路。


    他的妻子便是如此,本是清白读书人家的女儿,因为父亲出不了头,在多次科举无望,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女儿后,郁郁寡欢,吐血而亡。她得知父亲的去世的消息后在府中便自己选了一条出路,像一个真正的奴婢一样被“赐”给了他,还带了主家一笔嫁妆。


    他觉得一定是这些大族那些“姻亲”磨平了消息,为他们善后。


    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没干活,只是传了个消息罢了。


    回到家,屋里还亮着灯,她还在等他回来。


    捕头的想象力终究有限,他们能干的事可不止于此。


    暮色四合,宅院挂起羊角灯,光晕柔缓映着青砖黛瓦。外院巡夜家丁持梆轻敲,沿围墙缓步巡逻;内院丫鬟收拾罢厅堂,端上温茶点心,史相公只是问身边的人:“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朱家相公说已经找好人了。”身边的人捏起一块糕点,说道,“是个上了战场但是没捞到什么功劳的人,事发把他推出去就是了。”


    富贵险中求,想要权利地位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代名将太多,他出不了头。文官也是如此,他和他们比也不出彩,只能另辟蹊径。”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然后便笑不出来了。


    这事还没有那两个杀手重要。官家行事至少还会在规则内,但是江湖杀手可不一样,就算事后能追责,他们命都已经没了。


    陈格那天看到白愁飞后,就想起来了玉罗刹曾经给他说的话,但这段时间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是一群想要瞒报军功的人联合在一起,想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就是做的太显眼了,连玉罗刹都看了出来。


    这人不会再出幺蛾子吧?


    想到他第一次见白愁飞时候看到的词条,结合现在的事情,这个人的运气怎么回事,怎么到哪都被针对?他在原本的剧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这么想着,白愁飞就上了门。


    “之前听闻你在忙,就没有上门叨扰。”白愁飞看着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身白衣,看不出半点疲惫,那个急匆匆的背影似乎只是陈格的错觉。


    “没有,倒是你,有些辛苦了。”陈格说的似乎别有所指。“我以为你会很忙,去找你可能会影响你。”


    白愁飞笑笑,他知道陈格在说什么,那群人做的确实很隐蔽,但是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他也做足了被害者姿态。


    想到那些惊艳才绝的文武大臣,白愁飞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加入迷天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研读机密资料,熟悉各方势力与江湖秘辛,背靠好了的关七,拉拢了一批能拉拢的班底。后面他退出迷天盟,在别人眼里仍是陈格的好友,虽然陈格没有进朝堂,但很多官员都对他很有好感,他也利用这些得到了不少好处,可还是出不了头。


    “那些宵小还影响不到我,不必担心。”


    “那就好。”


    “你这些是?”白愁飞看着院子里晾着的一地各式各样的方块说道。


    “我想打一套家具。”陈格回答。


    福建会馆明显有存货,只两天就送货上门。


    无形剑气削木头那叫一个平滑还快,关七看他用的都赞叹的开不了口夸他,最费时间的反而是等着清漆干。


    “挺好的。”白愁飞夸道,这手艺确实很好,不过这个人回来还没几天吧,就搞出来了这么多?


    “走吧,咱们进去聊,我刚炒了点茶,来尝一尝。”


    白愁飞绕过一地木料,跟着陈格进了门。


    “你这些时间倒是走的很远,又是东瀛又是西域。”白愁飞说道。


    “确实挺能折腾的,但是也很有收获。”


    两人谈论了些风土人情,白愁飞无意问道:“你知道这段时间的高丽吗?”


    “啊?”


    “我听闻有一些高丽人乘船来了南方,他们那里乱了。”白愁飞解释了一下。


    陈格在脑海中回忆历史中的记载。


    他记得是高丽王给了李成桂三万大军,让他打下辽东半岛,但是当时的中原王朝统治者是刚刚打下元朝的朱元璋,所以高丽就没有,李氏朝鲜出现了。


    现在的朝鲜半岛应该和之前的东瀛一样,不过应该平稳得多,他们本来就没流多少血。


    “确实有这种事。”陈格回答。


    能跑出来的若是有武功,应该会被招成门客。


    “嗯。”白愁飞点头,又转移话题到其他地方,似乎只是随意提起来了个小小插曲。


    第152章 小吏


    白愁飞当然是有备而来。


    他是个自傲,但有着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能够得到的助力不多,就抓紧任何机会来给自己创造阶梯。


    他知道,想要出头,要么能力出众,要么有世家大族支持。


    他不介意当大家族棋子,但不能把他当做傻子,他可以被利用,但不能被白嫖。


    当你下了一步棋,也要做好对面会做出应对的准备。


    他在和对面的人见面时,注意到那人带着的侍卫,从面相上看,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在他用不同态度试探的时,那人的侍卫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他没听过的词。


    虽然声音很低,但简短,有力。


    白愁飞有着丰富的十几年背叛与被背叛经历,让他本能地对此格外关注,等出去后,他让人专门关注那个侍卫。


    所幸,那个人嗓门特别大,时不时就叽里咕噜的自言自语。


    在特别记住那句话后,白愁飞找到了礼部的人,问到那是一句高丽知名脏话。


    他不能去向朝廷的情报机构打听,但是总部在京城里却深耕南方底层的组织他能接触到,他去陈格办的早餐店总部打听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他通过这些边角,拼凑出了江南地区绝大部分真相。


    但那些还不够,以白愁飞对陈格的性格了解,他只要开个头,陈格说着说着就会自己讲完所有他知道的情况。


    果然,陈格和他说了一些关于高丽大将李成桂叛乱的事情,虽然补充了一句不保真,但也够印证他自己的推断。


    一群坐船逃来的外族人,被当做了黑手套,关键时间肯定会被推出来送死。


    这个情况不是和他一模一样吗?


    既然他们都是想要好好生活的“受害者”,那么他们私下有联系也很正常。


    白愁飞带着笑容走出门,打算去做一些布置。


    失道者就应该腹背受敌。


    陈格看着白愁飞离开的背影,歪了歪头。


    江南。


    “阿西吧,那群狗崽子都把我们当垃圾看。”一个声音很大的男人狠狠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掀了下去。“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没把我们当人看。”


    “稍安勿躁。”说这话的人像是个中原文人,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扎起来,鬓角垂着几缕碎发。脸看着清瘦,眉毛眼睛疏朗干净,下巴留着三缕短胡子。“不过这样也算好事,以术驭人者,人必以术待之。以利役人者,人必以利反之。”


    “还请先生详说。”听到他发话,大叫的高丽人火气明显下去了不少,声音都低了。


    “很简单,只要保持住自己外乡人的身份便好。”那个被称为先生的人慢条斯理,“没有融入的外乡人,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都很正常,只要能狠的下心,说不定能搏一场。”


    “能搏。”


    听着那群人又开始吵吵闹闹,文人摇摇头,看向天上的白云。他自己也想要借此机会再回中原。


    他本来是中原人,但因为自己家中被战火侵扰,他又被朝中奸人诬陷,心灰意冷,跑到高丽。高丽宋人不少,为高丽带去了儒学、文教等思想变革,在那里为官的人也不少,凭借自己才学,他在高丽很轻易便立足。又因为听闻中原又换了皇帝,高丽内乱,一直想要回去的他说服了一群不知如何立足的高丽武人护送他回中原。


    想到这里,周先生笑了笑,他既然要回来,就不能空手回来,他要送上一份大礼。


    江南是一摊浑水,别人不愿意沾染,那就让他来搅动,来的人越多越好。


    他在桌上点了点:一群不想再回去的高丽人、内乱的高丽、用外族杀手的本地士绅、想要利用江南势力的京城官员、失踪的巡按御史、来查案的捕头还有不知哪里的江湖势力。


    他要把这些都梳理出来,找出一个线头。


    还挺有意思的。


    杏村,这个村子的名字在全国实在是太多了,而这里也是和巡按御史一同失踪的小吏最后来的地方。


    村子枕着小河,青石板路被雨水润得发亮,串起白墙黛瓦的院落,院墙上爬着绿藤,远处是水田,是个极其典型的江南村庄。


    这个村庄都是同一个宗族的人,极其团结,族老客客气气的出来,对他详细回忆了当时的情况。


    “每年就这么一次,都是我们几个老骨头死死盯着,虽说民不与官斗,但总不能让他们太过欺负我们自己人。”


    冷血点头,默默为这个老者挡了挡太阳。


    “其实那人与我们是老熟人,熟人好办事,官府也默认。”族老回忆一下。“他看着可不像是会以身涉险之人,他可是连走青石板路都要避开湿滑苔痕,过桥时扶着栏杆缓缓而行,收税时遇着农户争执就来找我们几个,话都不乐意多说几句。”


    想到这里,族老竟生出来几分可惜,感叹道:“说到底,是个怂包好孩子,从来不为难人。”


    冷血默默记住,确实是个在江湖中罕见的个性。


    他查了很久,得出了这个小吏确实是一个谨慎的齐全人,他大概率和巡按御史的失踪没有关系,是个倒霉蛋。


    冷血揉了揉自己眉头,他晚上得回去,王怜花和玉罗刹马上就要到了,他要去听听那两个人有什么收获。


    心中想着,便加急赶回了府衙,还未进去,只见一个巷口孩童盯着他的腰牌,怯生生提了句:“三更西城郊外竹林有异响。”


    说罢,便跑到了人群热闹的地方。


    冷血看到小孩原本站的地方,留下了一张纸,他蹲下捡起,看到上面画了一堆鬼画符。


    冷血皱眉:什么东西?我不认识啊。


    冷血拿起来,左看右看,没分出来哪边是开头。


    那人是不是以为来的人是大师兄?


    不过那个竹林,他倒是可以去看看。


    夜晚。


    冷血面上不显,仍然是一副冷淡面庞。


    竹林里没人来,如果是一般人,只怕疑心自己被骗了,但他是个足够有耐心的人。


    在发觉没人赴约后,他便一点一点的搜索这里。


    不多时,他看到一道砍痕。


    有收获。


    冷血眼睛一眯,像是个耐心地捕食者一般细细搜索四周。


    京城。


    陈斩槐找到用木楔加固松动榫卯的陈格,让他接收自己麾下帮派势力。


    “关七圣既然已经闭关,他在暗示接下来的事务需要少主接手了。”


    陈格抬头:“可是之前……”之前关七也没干过活啊?


    陈斩槐知道陈格要说什么,接话道:“关七圣操劳一辈子了,享受享受怎么了?属下年纪也大了。”


    陈格看向陈斩槐,只见眼前人身着短褐,袒露的臂膀虬结着紧实肌肉,古铜色皮肤泛着日晒后的光泽。腰阔背厚,双手布满老茧,指节粗大有力。面容方正,浓眉如墨,下颌蓄着密匝短须。


    “都入冬了,您穿成这样不冷吗?”


    “属下肝火旺。”


    陈斩槐并不担心自己被陈格拆穿,上班的人,哪个肝火不旺?


    “我现在忙着呢。”陈格用下巴示意手上的活。“您稍等一下,我循序渐进。”


    陈斩槐坐了下来:“我来帮您。”


    陈格盯着他,你在之前的时候没来,到了最有意思的阶段来了?


    陈格的眼神毫无威慑力,陈斩槐下定决心要让少主安定下来,反正少主脾气好,不会把他怎么样。


    他要去和关七圣一起闭关修炼。


    两个人一起填补缝隙,清理表面漆痕、蜡渍。


    完成之后,陈斩槐满意地看着这一套家具:皇帝老儿都用不上这一套吧?


    一个壮汉目光炯炯盯着他,看看家具,再时不时看看温泉庄子的方向。


    无声,但很有压迫力。


    陈格转身出门,想着自己很久没见到王大哥哥了,脚步一拐,换了个方向。


    “大当家的,您来了啊?听说老寨主闭关了?您是打算安定下来了?”


    陈格:……


    他最近还真没有什么事干。


    陈格心里极其不愿意,但还是装模做样的点点头,问道:“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王旭点点头:“还真有。”


    陈格来了点精神:“什么?”


    “有些兄弟们寄来了一些东西,但是拼不出来具体消息。”王旭早有准备一般拿出一张纸。


    “哦,那为什么会给我们送来?”


    “这就是问题了。”王旭指着一个角上的红印。“大当家看这个像什么?”


    陈格看着,联想到了骑缝章。


    “这是?”陈格看向王旭。


    “恐怕就是大当家想的那样,只是我们只找到了这一张。也问了分店的兄弟,又找了另一张,但还是拼不出来具体内容。”


    陈格拿着那张纸沉思半刻,说道:“那个想要给我们传递消息的人,小心过头了。”


    不仅上面写了谜语,还分成了好几份,如果不是那个章子看着来历不凡,还是用血盖出来的,根本不会被送到总部来。


    “确实是这样。”


    陈格把纸叠起来放在袖中:“我仔细看看。”


    第二日。


    陈格还是被陈斩槐拉着接手事务。


    “少主,你看这个。”陈斩槐说道。“这是你一手办的情报部门送来的,里面的情报不明显,有可能是人想要嫁祸。”


    陈格听是早餐分店送上来的,歪脖子看过去。


    看到了一张内容一样的纸,就连章子盖的地方都大差不差,并不是能拼上的另外部分。


    这只能说明一个真相。


    合着是广撒网啊?


    那人给所有他能找到的帮派下属部门都送了一份。


    陈格来了点兴趣,那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拿着半张纸,一跃而起,跑去找苏梦枕,还有关七介绍给他的那些老爷子。


    总能拼出来一份完整版。


    第153章 闲人


    夜半,一个瘦长脸男人弓着不太宽厚的脊背,背着人大步狂奔。背上的人气息微弱,脑袋歪在他肩头,染血的衣襟蹭得他后颈发黏。


    “喂,你还好吗?”男人喘着粗气,开口问道。


    身后的人一声不吭,他思索一下,打算找个偏僻地方把人扔掉,自己再去躲一躲风头,等事态平稳再回来。


    他走到自己无比熟悉的山里,刚把人放下来,便看到那人睁开眼,抓住他的袖口,说道:“你不要带着我了,快去躲着,活一个人总比我二人一起死了好。”


    说罢,吐出一口血,又晕了过去。


    听到这话,男人立刻就跑开了。


    待他跌跌撞撞跑出来半里地,扶着一颗歪脖子树呼哧呼哧喘气。


    不知他想了什么,又跑了回去,脚步比来时更快。


    御史还躺在草丛里,没被野兽啃食。


    站在那看着快要死掉的人前面,瘦长脸男人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就是这么一个俗人,说好好,做不到舍己为人。说坏也没长出来一副狠毒心肠。


    “你个蠢货。”他暗骂一声自己,小心翼翼地把人重新背到自己身上。


    男人长了一张典型的江南椭圆脸型,鼻梁挺直却不高挺,嘴唇薄厚适中,扔到人群里一点都不显眼。


    他对自己的长相很满意,对自己的名字也很满意。


    王二,名大众,姓也一样。


    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低调、不与人结仇,甚至找机会和一个乡下大宗族女儿订了婚。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这宗族在当地根基深、族人抱团,遇事一呼百应,而且没有特别的富贵人,大家都差不多,不怕被牵连。


    他心里门清,这门亲事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安稳靠山,在这江南水乡踏实立足。


    他未婚妻在别人嘴里性格泼辣,但在他眼里则格外有安全感。


    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这就是他认为最大的幸福。


    京城来的巡按御史是个好人,他不愿只坐在高堂上听下人汇报,偏要揣着干粮、踏着路,钻进市井小巷、田间地头。无论是田埂间的老农,还是巷口浣衣的妇人,他都会耐心攀谈。


    他一见那人就躲得远远的。


    眼中有光的巡按御史,一看就活不长久,至少没他长寿。


    在同僚去讨好京官的时候,他一个人默默远离人群去收税。


    至于那个御史,他就记得姓张。


    天色有些昏沉,王二秉持着自己谨慎的原则,选择自己探索的小路回去。


    大道上总有人剪径,他得躲着点。


    这一躲,就躲出问题了。


    他忽然听见前方林子里传来兵刃碰撞的脆响,还夹杂着几声惨叫。


    前面在杀人劫道。


    王二没有跑,也没有喊,连大气都没怎么喘。


    他曾经和抓到的小贼讨教过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办。


    若是人多,就跑。


    若是像现在这样,之前没有听到声音,突然爆起,大抵是有备而来的暗杀。


    这种不能跑,只能靠运气。


    他瞅到旁边有丛半人高的灌木丛,手脚并用地钻进去,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现在快要入夜,不仔细看便看不见他,而耳朵贴在地上能听得更加清楚。


    不多时,声音渐渐停止。


    他又等了许久,开始一条一条对着自己总结的逃生手册离开。


    首先,从地上把自己扣下来,不要着急,慢慢来。


    其次,在人群中找到一个受伤不重的人。众所周知,死人太重,背起来太费力气。


    然后,把找到的人背在自己身后,防御杀手从背后射暗器。


    王二摸索了一阵,摸到了一个没有那么黏的,歘的一下把人甩到自己身上。


    这人还不重嘞。


    第三步完美完成。


    最后一步就是快速背着人离开战场,走到一处僻静地方,把人扔掉,处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造成此人逃跑后失血昏迷而亡的假象。


    由此,便可全身而退。


    但,他就卡在了最后这一步上。


    怪不得他连个小贼都当不了呢。


    王二背着人到了自己偶然发现的一处山洞,进去后,他将张御史的官服扒下来,一半用来包扎,另一半则是绕在手上,他要用这些去处理一路上的血迹。


    不用全部处理,只要到他把人扔下的地方就行。


    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


    “龙王爷爷,我救的可是个好官,您下点雨吧。”先别管他为什么救,就说救没救吧。


    天不遂人愿,没有下雨。


    这天该下雨的时候不下。


    王二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先擦一擦血,再拿土盖一下,最后用脚把土踢散。


    “龙王个眼瞎泥鳅……”他一边骂,一边仔细干活。


    王二在山上找到了几味常见止血草药,嚼碎之后敷在张御史伤口上,又把官服撕成条包扎。


    “希望不要发热,不然这条命就没了。”王二喃喃自语,他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做不到大半夜背着人,躲着杀手一路赶进城中。


    张御史意识昏沉,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他刚刚被授官的时,兴奋地向恩师报喜,师长却语重心长的教导他:“为官者,手握权柄,当为黎民遮风挡雨,当与奸佞势不两立。纵遇暗箭明枪,纵陷孤立无援,只要本心不偏,行事无愧,便算得顶天立地的真君子。”


    画面又变成京城老宅的书房。母亲正临窗而坐,与他离家赴任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母亲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良善不可负,奸邪不可容。侠之大者,不止于快意恩仇,更在于惜身自守,不可轻掷于无谓之争。”


    张御史猛地呛出一口血:“娘……”


    睁眼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中,伤口被包扎过,转头看见一个不是特别健壮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生火。


    “你醒了。”王二转头随意说道。


    王二现在对于御史已经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了,多大的官难受的时候不都得喊娘吗?


    “是你,我记得你叫王二,你没受伤吧?”张御史回想一下,想起了他的名字。


    “我没事,我捡到你的时候都已经打完了,没见到凶手。”


    “其他人如何了?”


    “你伤的最轻,其他的三个人都已经……”


    张御史挣扎一下,发现自己四肢无力,伤口处疼痛一阵阵传来,难过的闭上眼。


    他娘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女侠,可惜他的四肢不听他指挥,什么剑术都学得稀烂。小时候被他娘打扁了只能扁扁的走开,都撂不下一句:“我总会有一天将此剑招练至大成,您且瞧好吧。”


    他从小就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小孩,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但是现在想来,他若是有些习武天赋就好了,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刚刚能过考核的花架子。


    看到开始呜呜掉眼泪的张御史,王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咋整啊?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他从兜里拿出手帕,想要递给张御史。


    但此时张御史已经把自己劝好了,他一定要把这里的情况上达天听,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撕开这的阴霾,决不能让逝者的血白流。


    王二看到躺着的人突然又不流眼泪了,又把自己的手帕放了回去,就当没看见。


    “您说之后该怎么做?”他开口问道。


    “灯下黑,我们回去。”张御史感觉自己开始昏沉,心道一声不好,只能勉强吐出几个字。“有事……你先跑,带着这个。”


    王二低头一看,是一方官印。


    两人不知道的是,在偷袭他们的地方,几个黑衣人站在那里,发现不见踪影的张御史,处理了痕迹。对视一眼,满意地回去复命。


    王二秘密将张御史带到了自己置办的房子里,处于城中偏僻处。似乎是因为失血过多,张御史一直昏昏沉沉,他又买不到好药材调理身体,只能盘算着把人送回京城。


    他打算放一点消息出去,暴露在各大势力的眼线中,但其中的度要把握好。


    “我给您说,只有有空有闲还有势力的人才会有兴趣把我的暗号拼出来。”这是第一波筛选。“若只是权贵,顶多遣个下人来探探,绝不会亲自涉险。唯有真攥着把柄、或是真心想查江南弊案的人,才会放下身段,顺着暗号的指引往这荒僻处来。”


    王二蹲在屋角,给张御史掖了掖被角,声音压得极低:“不相干的人不会对此感兴趣,等乱起来,我们就往京城去。”


    张御史点点头,我也觉得应该不会有那么闲的人,明明能看出来与自己不相关,还要硬往里面凑。


    “麻烦你了,你把东西给我,我再修改润色一番。”


    “嗨嗨嗨,看我这边,我把这个拼出来了。”陈格站起身,严肃地宣布。


    他,陈格,平平无奇解密小天才。


    在收集了金风细雨楼以及其他人脉的拼图,陈格得出结论,那人应该是同一内容写了许多,但关键信息只放出去寥寥几张。


    本以为是干脆面集水浒卡,没想到是抽隐藏款盲盒。


    但没事,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自从开始做正事,他对除了正事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有兴趣,只看一眼就有使不完的劲。


    看不懂上面的俚语,他就去找江南本地人。再去找户部的人一起看上面的暗号。


    在这个过程中,陈格找到了好多和他一样不干正事的公务员。


    陈格和他们一起,干完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聚在一起,整的和个桌游俱乐部一样。


    在没找到配套线索的时候,他们就自己写推理剧本玩。


    在陈格终于在自己的一个昂贵掰掰手里找到配套线索的时候,到了检验成果的这一天。


    “来,让我康康。”一个和陈格玩了好几天解谜游戏的年轻官员起身。


    说来也奇怪,陈格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啥名,但两个人就是能精准的凑到一起。


    “你看着点”他指着一处,说道:“桑麻十捆,三钱。”


    陈格也说出自己的推理:“这里,实七空三,应该代表了他们将三成说成了七成。”


    ‘拾’字右下缺了一笔,‘叁’字中间少了一横。


    “同意,这里的青溪,溪少了一个点,这里是个江南村庄地名,我看了地图,后方是个山。”


    “少的那个点应该代表船。”


    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个就是一个和分销商坦白的价格摸底表啊?”


    两个人是在不能接受自己跑了几天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这和磨道里找驴有什么区别?


    “我马上要去江南统计来华的传教士、外商,再把朝贡的东西迎回来。”那人开始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不是吏部的吗?”


    “我不是啊。”


    气氛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尴尬。


    “相公,老妇人找你。”跑腿的小厮打破了气氛。


    “好,我收拾一下马上来。”


    看到人走远,陈格低声问小厮:“你们相公叫啥?”


    “叫苏廉。”


    “好名字。”陈格夸得真心实意,可惜现在玩谐音梗没人能懂。


    小厮踌躇一下,问道:“相公,您怎么称呼?”


    “陈格。”


    “好嘞。其实我们相公猜是你,就是不能确定。”


    “别找补了,一起玩了几天,谁不了解谁?”陈格早就看出来他俩互不清楚对方名字。


    “好嘞。”


    等苏廉出来后,问那个小厮:“他叫啥,你问到没?”


    “问到了,是陈格。”


    苏廉点点头:“问到了就行,刚认识的时候没交换名字,后面熟了再问就太尴尬了。”


    小厮心道:他刚刚还问你叫啥呢。


    “我早说是他了,您非要我确定一下。”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事,心里有数是一回事,亲口问实了又是另一回事。我知是他,可总要听他本人说一句。”苏廉说道。“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小厮回忆一下陈格当时的表情,很想说他没看出来,但是自己不会说出来,他们家相公一向很有自信。


    第154章 选择


    “桑麻十捆,抵税三钱,这代表了‘折物税’。”


    “但实际上桑麻是十抵一才是。”白愁飞挑出其中的问题。“实七空三,应该在暗指前几年的税收实际。”


    如果苏廉不是礼部的,如果陈格真的实际接触过地方上的税收啥样,而不是只算京中资料,他俩应该能反应过来。


    你说陈格出道前?


    他以前和阿飞是两个山里野人,从来没有交过税。


    里面写的东西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原产地和分销商对暗号。


    只有真的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多想。


    比如白愁飞。


    他看着那群高丽人颠三倒四的回话,压根不相信他们是真的不熟悉汉文。


    能跑出来还会武功的一定不是平民,他知道高丽贵族从小就学汉话。


    白愁飞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深知,有些事情你不参与,其他人就会当你是个筐。


    朝廷不会不知道现在江南的情况,总会有所防备。


    听闻礼部那边要下江南统计传教士,他只要稍微顺水推舟,就能随行保护。


    这般才能名正言顺。


    “少主,你回来了。”陈斩槐看着疯玩之后却兴致不高的陈格说道。


    他发现自己家少主太有精力了。每天做超额做完工作还能出去疯玩,就要求每隔五天休息两天,休息那两天他也会去给关七做饭,顺便一起修炼武艺,还能思考帮派五年及十年发展计划。简直无可指摘,是每个势力的梦中情少主。


    “叔你回来了,出什么事情了?”


    “倒也没事,外地的分舵打算送些土仪进京,这是寄来的单子。”陈斩槐递给陈格一个小册子。


    “是有什么特别的吗?”陈格问道。


    “多了许多西洋物件和特产,以前虽然也有,但今年简直多的奇怪。”


    听到这话,陈格翻开册子,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特别的东西。


    “黑色小豆,味苦,提神。当地人称其为卡卡哇。”


    这个描述,可可豆?


    陈格头上一道闪电咔地劈了下来。


    这代表了什么?


    陈格脑袋里只有三个字:


    巧克力。


    这三个字一旦出现,陈格眼中便看不到其他。


    他都多少年没吃过巧克力了?


    他不知道巧克力怎么做,但他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弄出来。


    陈格“腾”的一下坐起来:“我去接。”


    陈斩槐头也不抬:“你去呗。”


    活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陈格要是还静悄悄的,他反而会担心。


    闹呗,精力多就去外地闹。


    “那我真走了,明天就走啊。”陈格试探道。


    “嗯。”


    陈格起身,转头,转回去。


    那他就真的去了。


    第二天清晨,陈格独自一人坐上了船,和苏廉面面相觑。


    “你今天就走啊?”陈格问道。


    “昂。”苏廉点头。他其实还打算准备再几天,但昨天吧那个谜语解出来之后,他总有点心神不宁,觉得早点出发更好一些。


    “就你俩?”


    “没,之后还有人,和我们不在一个船上,我听闻之后官家还要派些人,现在还没定下来。”


    江南。


    “周先生,听闻那个京城来的捕快什么都没找到,是不是我们当时帮着处理的太干净了?”


    “小朴啊,不用担心。”


    周先生闻言并不着急,当时他们被买通刺杀张御史,他便灵机一动,收买异族杀手刺杀朝廷命官,这可是大罪,他要把自己和这些和他一起讨生活的人摘出来。


    刻意留下张御史一命,帮着处理痕迹。又给四大名捕之一的冷血刻意留下线索,引着他去当时张御史养伤的山洞。


    但之后就不能再接触了。


    “我让你背的东西你都记住了吗?”周先生话语一转。


    那个被他叫小朴的男人立刻回答:“我记住了,不过为什么不能把所有的罪行都摘出去?”


    在周先生的剧本里,他们为了生存,被收买后做了许多脏事,后面看清这群人借着中饱私囊,逼得沿岸百姓卖儿鬻女时,他们夜里合眼都是百姓哭求的模样,和自己家乡的人逐渐重合,终是狠下心,不再助纣为虐,冒着被杀的风险,放走了张御史。


    “吕布被人骂是三姓家奴,但为什么没有人说貂蝉与人通奸,反而大部分人在续写时都会给她一个好结局?”周先生问道。


    小朴思考一下,自信回答:“因为貂蝉长得漂亮。”


    “吕布就不漂亮吗?”周先生摆摆手。“算了,你且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周先生自然是极好的,我再去和大伙排练几遍。”


    周先生阻止了他,说道:“记得时刻关注京城和冷血的动向。”


    “自然。”


    “那日的线索就是如此,所有都指向史家。”冷血对和他汇合的王怜花说道。


    “所以你在踌躇什么?”王怜花问道。


    “那些给我提供线索的人在暗。”冷血回答。“我得防着他们。”


    “所以?”王怜花已经知道了他需要自己做什么。


    “史家的一个外家侄子,手里沾了不少人命,你们去杀他符合你们一直以来的行事,暂且不需要真的把他杀死,只需将史家的视线转移,我去探一探。”


    王怜花笑得玩味:“话说在前头,我只帮你引开史家的眼,若是你探得不顺,或是这人的命比我想的有趣,我可未必按你的意思留手。毕竟我不习惯替人拿捏分寸。”


    冷血没说话,只是点头。


    王怜花觉得这样的简单事,顺手干了就行。


    想到这里,王怜花夜半就跑到了那个史家外侄子家里,随便拿些迷药,将人迷晕后,直接拖出来扔到大街上。


    这够显眼了吧?


    他在让一个人去送消息就行。


    简单的不得了。


    正准备走过去,王怜花感觉到有人靠近,听脚步声是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他迅速躲到一边的大树上,透过树叶的缝隙向下看。


    出现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人。看到街上躺的人,先是下了一跳,而后伸手去试探鼻息。就在王怜花觉得要剩下来让人去送消息的钱时,只见那个女人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后跑开,在四周挑挑拣拣,找到了一块趁手的石头。


    “狗贼,你也有今天!”她咬牙切齿,对着地上昏迷的人后脑勺就是一下。许是担心这人一下子死不了,她又连续拍了几下,等到血肉模糊,这才撕下昏迷人的一块衣服,擦擦脸和手上的血,将石头包了起来,理了理自己头发,施施然离开。


    躲在树上的王怜花看的有点开心。


    他正想下去看看,又一个身影出现了,是个老婆子。


    她颤巍巍地走过去,那个年轻妇人打的是后脑,脸上还是能看出来是谁,老婆子惊呼一声,发现没有人被她的声音引来。便拖着那人的胳膊,往河边走。她年纪大了,力气小,拖得十分吃力,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狗贼……你害了我儿子……我要让你偿命……”一边拖一边骂,声音嘶哑。


    她拖到半路,实在没力气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人追了上来。老婆子先是一惊,看到来人又放下了心。


    “您怎么大半夜跑出来了?”来的人是个木匠,老婆子是他的邻居,自从老婆子的儿子被逼死后,她便时不时神志不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作为近邻,他也放心不下。


    “你看这个。”


    他看到李婆拖着一个人,本以为是碰瓷的,可凑近一看,认出是谁。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木匠眼睛都红了。他二话不说,接过人,直接往河边拖。到了河边,他用力一推,把人推下了河。


    “扑通”一声,半死的人掉进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木匠看着河里漂浮的人,心里痛快了不少,他怕人没死透,又搬起河边一块巨石,狠狠砸了下去。巨石“咚”的一声掉进水里,正好砸在的身上。


    “您把人杀了?”木匠问老婆子。


    “不是。”她摇摇头。“我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不知是谁这般好心,我们也算帮那位义士遮掩一二。”


    说罢,她似乎又开始神志不清,喃喃自语:“我的儿子,你的媳妇……双儿,她最喜欢木槿花。”


    木匠不敢在这里哭,只能蹲下身,背着老婆子,一路跑回去,死死关住门,在心里祈祷找不到他们身上。


    王怜花看完了全程,如果在这里的是别人,例如楚留香。他一定会出来阻止这一切,他不想打乱计划,也不想干净的人脏了自己的手,恶人该死,但不该让好人沾不该沾的血。


    但在这里的是王怜花,他只会“嘻嘻”笑两声,然后让冷血去操心这些事——


    捕头今天又和冷血跑了一天,夜半才回来。


    推开家门,他看到自己妻子坐在院子里的条凳上,身边放了一个布包住的东西,上面似乎渗出丝丝血迹。


    “窈娘,怎么还没睡下?”他开口问道。


    “你最近都很忙,我放心不下,就出去寻你,回来时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这不重要,你最近在帮着冷血捕头查史家对吗?”


    “对。”


    窈娘拿出一把尖刀,对准自己脖子,道:“我杀了史家旁支的那个老三。”


    “什么?”捕头大吃一惊。“你先把刀放下。”


    “我不后悔,也无处可去,待我自杀后,你可以说我畏罪自杀,给史家一个交代。”她声音清冷。


    “你在哪里杀的人,怎么杀的,我帮你去把尸体处理掉,没人会发现的。”捕头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去,我已经过够这样的日子了,明知仇人在哪却无能为力。”


    “你一定要逼我吗?”捕头明白窈娘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最近在干什么,她要拿自己的命,将一切摊开,让他做一个选择。


    不成功,她就一个人死。


    成功,他们两个人或许都活不下来。


    第155章 洋药


    捕头跑到了自己妻子所说死人的地方。


    虽说答应妻子要共进退,但他还是有着些许侥幸心理,那种大族在此地扎根几百年,怎么可能是他们这样的小角色可以撼动的。


    他看到没人在此处,心里一惊,只能点起随身带着的蜡烛,循着留下的痕迹看到河,却不见尸体,他将蜡烛放下,脱掉上衣,跳下去,摸到被巨石压着的男人。


    首先搁置自己的媳妇是黑熊成精这种可能。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只是不语,他可没说不存在。


    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在他妻子走后,帮着处理了尸体,但却没有处理痕迹。


    不多时,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小雨。


    原来不处理是因为这个吗?


    不对不对,你自己妻子是不是人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窈娘啊,我们夫妻二人,被人做局了啊!


    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不见了,不敢在街上狂奔,只能用一般人躲小雨的速度往家赶。


    “窈娘,你带着孩子,拿着银子,就说要去外地看你姑婆。”回到家,捕快立刻嘱咐。


    “怎么了?”


    “我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人处理过了,这说明一直有人盯着老三。”捕快并不是什么顶顶聪明的人,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她快跑。


    听到这,窈娘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让我带孩子走,往哪走?人家若真想找,不过是早晚的事。”她本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祖上有人做官,联想到失踪的御史,心里有了计较。


    “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该当差当差,该问话问话,别露半分破绽。”她开口。“只怕我做的事情正合了背后人的意,你之后全力配合冷四爷,方能保我们一家平安。”


    “你是说?”窈娘读书比他多,他有很多大事都会听她的意见。


    “我们有我们的生存方式,要在两方博弈中活下来,就不能想太多,现在的官家想要控制江南,就一定会动手。”窈娘掰着他的脑袋,说道。“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前途无阻。”


    捕头嘴里发苦,他曾经陪着经略相公去听人讲经,住持提到:若自身德行不足以匹配所享受的福分,后续必然会遭遇灾祸。


    他从没想过窈娘会选择嫁给他,高攀终有这一劫难,这也正常,他一定要跨过这场试炼。


    同一时间,冷血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史家人出门去寻人,又在雨中一等了后半夜,终于在清晨时,等到外面的人传来消息。


    穿着干净蓝衣的官家带着一个小厮走进门,声音沉稳,给刚醒来的史家老爷说道:“三相公被人虐杀了,尸体沉到了河里。今天早上被发现的,听仵作说,有迷药,砸伤和全身擦伤。”


    史老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寻常良家子杀人,大多是一时恼怒,一击过后要么慌着藏尸,要么吓得逃遁,不会用迷药这种东西。


    到底是不是障眼法,还需要更多消息。


    “你带人去给官府施压,我们家的人不能白白丢了性命。再去确认迷药质量,以及伤口是何情况。”史老爷对一个旁支侄子的死亡并无多大波澜,他只是在思考,三的死亡到底是不是有人在给他做局?


    “小人这就带人去。”


    等人交谈完离开,冷血探头,眼神一凝。虐杀?这不像是王怜花会干的事情。那人要么用毒,要么设巧计,虐杀在他眼里恐怕既费力又容易留下痕迹。


    那会是谁?


    冷血看着天色还早,便将之前自己怀疑过的地方统统搜寻一遍,等到了一处侧房,冷血找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个刻在墙上,弯弯绕绕的,不就是他认不出来的字吗?冷血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没有吵醒那几个呼呼大睡的人。


    所以是史家的内鬼来给他放消息。


    这群人是他们豢养的杀手。


    所以,那是暗号,亦或者异族文字?


    冷血心道:要判断倒也不难,等这几个人睡醒,听他们还未清醒时说出口的话便好。他知晓各地方言语调,足以判断出这群人是不是外族。


    他又找了找,在桌子夹层中摸到了一本随笔册子,翻开一看,里面汉文和那古怪的符号夹杂在一起。


    这倒是让他能勉强认出几句话。


    “正常……”“……拉高声音(圈起来了几个字)”“难哭(下划线)”?


    冷血眯起眼睛努力辨认这些本就丑的清奇的字迹,皱起眉头,这都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为免打草惊蛇,他将这本古怪册子又放了回去。


    感觉看多了拉低智力和视力。


    船上。


    鱼的眼睛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陈格手起刀落,将鱼头砍下。


    “这鱼头不错,单独来做个汤。剩下的我煮个酸菜鱼片吃吃。”


    苏廉靠在船舱口:“好耶。”


    “你把船家种的小葱给我薅几根。”陈格开口指挥。


    “好。”苏廉答应下来,用眼神示意他身边的小厮。


    “你去不去那里?”苏廉凑到陈格面前,挤眉弄眼。“那些人要晚我们一天才到,也就是说我有一天的玩乐时间。”


    陈格看着他:“不止这个吧?”


    “也有别的原因,你知道我们礼部没有什么实权,一般出去都是转一圈就回来,但这次官家却专门派人护送,我走之前官家还特意让内侍传了话,说若是遇上麻烦,可调动沿途州府的厢军。”苏廉回答。


    “上岸之后我就死死跟着你,江湖人都说,单论武力,除了关七,江湖上已经没有可以留下你的人了。”


    “那也不一定,这个世界很大。”陈格说道。“你还真打算去看看我俩解密出来的那个地方?”


    “对,来都来了。”苏廉说出万能咒语。


    “你去喂九条。”这艘船的船家养了一只小土狗,眼上有两个圆豆豆,今天从船家的房间里跑了出来,陈格见小狗的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


    他刚刚做饭的时候想起来自己背包里有狗粮,他取了出来,倒在碗里,塞到苏廉手里:“喂完之后把船家也叫来一起吃鱼。”


    这条大鱼是船家打到之后送过来的。


    苏廉端着碗走了出去,去看那条叫九条的小狗。


    他看了看那半碗吃食,看着像是烤制出来的面疙瘩,棕色的,闻着还挺香。


    众所周知,有些人吃饭前会让自己养的狗帮他试毒。由此可得,狗能吃的东西人也能吃。


    苏廉敲门后推门而入,看到小狗围着他的脚不停转圈圈,细细的尾巴摇啊摇,时不时抬头对他“汪”一声,舌头吐出来哈气。


    苏廉看看它,自己捏起来一颗尝了尝。


    嗯,还挺好吃的,就是有点淡,要是多撒点盐就好了。


    他站在小狗面前一颗接一颗吃掉了半碗,想到一会还有鱼要吃,才把剩下的半碗倒在狗盆里:“别看了,给你给你,慢点吃”。


    九条“汪”了一声,冲上去埋头狂炫。


    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给狗试了毒,苏廉关上门,走到船头“船家,陈格叫你一起去吃饭,他快要做好了。”


    船家笑了起来,将船桨放在甲板上,收了帆:“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还得感谢你抓的鱼。”


    看到两个人来了,陈格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裹着更烈的香气扑面而来,雪白的草鱼片、黄色的酸菜,上面撒了一把小葱花。


    陈格拎起一口小锅,锅里是刚烧得冒烟的菜籽油,手腕微微倾斜,滚烫的菜油落在铺在鱼片上的蒜末、葱花和干辣椒上,爆发出“刺啦 ”的脆响。


    鱼片边缘微微卷曲,带着一层薄薄的油光,放进嘴里轻轻一抿,鱼肉便在舌尖化开,没有一丝腥味,酸菜清爽不涩口,汤色奶白。


    船家吃了一口酸菜,陷入沉思。


    不是,我腌的酸菜有这么好吃吗?


    没有,那应该是我今天捞的鱼格外鲜美。


    炉子上还有煨着的鱼头豆腐汤,等到快入夜的时候又是一餐。


    这趟船算是船家跑的最轻松的了,钱多事少,还有好吃的能吃,可惜明日就要到目的地了。


    一处偏僻的小房中,王二好不容易请来当地郎中,求他给张御史切脉。


    张御史本就受了刀伤,又被背着颠簸许久,他们不敢找府中名气最大的坐诊郎中,只能退而求其次,又拖了几日。


    上面敷的草药效果杯水车薪,这几天又开始下雨,空气潮湿,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泛出黑紫色,看着有些溃烂,全身发起高热,呕吐不止。


    “这,这已经有了附骨痈的迹象,邪毒外侵,只怕是……”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其中含义王二已经听明白了。


    “就真的没办法治了吗?”


    “把腐肉挖掉,我再开些去火的药,在下学艺不精,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郎中叹气。“除非有神医恰巧经过这里为其排脓化毒。”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道:“现在还有一个办法。西洋的传教士那里,有一味珍贵药材,名为‘的里亚加’,听闻治疗邪气有奇效,只是效果飘忽不定,有些很管用,有些却让伤口更加恶化,风险极大。”


    既然救了人,那就救到底。不上不下的都是乌龟。


    “我这就去求药。”王二起身,将一个荷包塞在郎中怀里。“这段时间麻烦您照料一二。”


    “我尽力而为。只是你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天时间,只怕病人等不了。”郎中接过荷包,说道。“不如趁着现在雨停,我们二人将人送到府中西市,教堂就在西市河岸附近,这才不耽误时间。”


    王二咬了咬牙,命都要没有了,赌一把,在河岸附近,跑也容易。


    他这几日总觉得那官印实在是烫手,也有些太沉了,压的他抬不起肩。


    看王二点头,郎中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包晒干的艾草,“这艾草能稍稍祛些腐气,我先熏一熏,再换些干净的止血草药敷上。”


    第156章 火炎


    王二当下谢了郎中,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沈御史挪到板车上,王二在前头拉,郎中背着药匣在后头推,吭哧吭哧往西市河赶。


    沈御史烧得迷迷糊糊,但换了药之后伤口没有那么疼了,倒是没有疼醒。


    刚刚天亮,三人便赶到西市,一个人,一个郎中,一个病人,凡只要有点眼色的人,都让开了一条路,不去触霉头。


    大街上的人看他们并没有多奇怪,江湖上总有人受伤。平民也总有把小病拖成大病才来看医的,那种情况可不就得放在板车上拉过去。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五病三灾。


    许是因为王二和郎中太过坦荡,大街上的人走来走去,站的远的伸着脖子去看,硬是没人发觉在上面躺板板的人居然是御史。


    刚进了城中拐过两条街,就遇上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敞着褂子,露出黑黝黝的胳膊,看着就像去码头扛活的。为首的汉子嗓门洪亮,凑过来问:“老哥,这是咋了?看这架势是急着求医?我几个正好没事,搭把手!”


    王二正累得直喘,见有人帮忙,他也不心虚拒绝,反而忙不迭道谢:“多谢多谢!。”


    有几个汉子帮忙,走的更快了些,他们几个人推着轻松,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个洋人教堂,碰碰运气。”


    汉子沉默一下,谁不知道洋和尚救人,不是超鬼就是超神。要是有一点还能治的可能,一般人都不会往他那去。


    “那可真是遭罪。”汉子叹了一口气。“看脸色就知道是个体弱的。不过那些个洋人为了传教,都很好说话,这人病的严重。只要上门,他应当会给。”


    王二愁眉苦脸:“那便好。”


    等到了教堂门口,几个汉子便不再上前,只是目送三个人进去。


    教堂里的传教士约莫四十来岁,棕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银簪子固定着,鼻梁高挺,下巴上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黑色长袍,领口别着个小小的银色十字架。


    他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打算开教堂门,给为数不多的信徒做弥撒。


    与此同时,一条小船快要靠岸。


    “西市是平民聚集的地方,最是热闹,你们在这里下船逛一逛早市也好。”船家抱着小狗,晃晃小狗的手,对三个人说道。


    陈格点点头,对着小狗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拿出剩下的大半包狗粮,放在甲板上。


    “别推辞,给九条的。”


    船家也不客气,那玩意一闻就知道是顶顶好的用料。


    “你做的那吃食是什么料?”下船后,苏廉问道。


    “都是不错的东西,营养均衡,味道不错吧?”陈格问道。


    苏廉警觉起来:“你问我味道干什么?难不成你吃过?”


    陈格点头:“吃过啊,这么香不得尝尝味道,我之前迷路没得吃的时候就泡水吃。”


    听到陈格的回答,苏廉这才回答:“还行,撒点盐就更好了。”


    “盐吃多了掉毛。”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苏廉的小厮在一边听着。


    他们出来就带了几件衣物,没什么行礼,江南物产丰富,想要什么都可以现卖。


    不多时,两个人远远看到了一个小寺庙,门框上钉着一架十字架。


    “教堂?”陈格疑惑道。


    这时,教堂的门开了,棕发蓝眼的传教士从里走了出来。


    “嘿,洋人。”陈格肘了肘苏廉。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你想看洋人等回去了来礼部看,多的是,啥颜色的都有。”


    在陈格看洋人的时候,洋人的眼里也全是他。


    世人都说和尚长了一双富贵眼。


    洋和尚也不多承让。


    马赛尔用自己深海一般的蓝眼睛向上帝发誓,那个人绝对是一个有权的贵族少爷。


    在西方传教,有着教皇兜底,只要与当地领主打好关系就好。跟领主喝上几杯葡萄酒,领主就会出钱征集劳工给他在领地内建教堂,百姓们也会乖乖来听他坐弥撒。


    但是这里不一样,主的荣光没有进入这边土地,在这里传教极其困难。


    他可以改融合本地文化改教义,也能把这里的神话传说融入进去。只要能传播主的荣光,他什么都能改。


    但他到现在还没有靠山,总有些流氓来蹭他的圣餐,吃完了还不信教。他还不敢红脸,打不过。


    马塞尔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个闪闪发光的贵族少爷留下来,了解主的无所不能。


    他的思考只是一瞬间,马塞尔眼睛一转,看到了木板上躺着的人。


    是来找他治病的。


    他要借此机会好好表演一场,就算不能吸引那个贵族少爷,能引来些信徒也好啊。


    马塞尔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怎么伤成这样了?快些进来,我来治!”


    “你给我定那。”那个贵族少爷冲了上来,拉住他的胳膊。


    看来他们确实有缘分,这就被他的善举感动了。


    马塞尔想着,握住陈格的手,把他往教堂里拉。


    陈格一愣,他靠近之后就看到了那个病人,又看到教堂,脑海中回想起了西方医学。


    华盛顿被放血而死;林肯脑袋中枪之后,医生先给他的脑袋撒了一把木乃伊粉,然后拿水银给他灌/肠,很难说林肯到底是咋死的。


    阿美的总统尚且如此,他可不觉得这个传教士有什么传奇一般的医术,别一不小心就给治死了,不如他自己来治。


    “等等,你别拉我,那个病人我来治。”陈格说道,然后拿眼神暗示病人家属。


    王二愣了一下,反而是马塞尔大声说道:“主会驱散他身上一切邪异,主爱着每一个虔诚的人,快点进来治病。”


    王二还没开口,就听到身边的郎中暴起,大声反驳:“什么虔诚不虔诚的,你快听那位相公的,快点放手,我来给您打下手,咱们快进去。”


    王二被郎中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郎中前半句是给洋和尚说的,下半句是给那个年轻相公说的。


    你喊个什么啊?


    苏廉和小厮歪着头看躺在板车上的人。


    这个眼圈凹陷,嘴唇青紫,面色惨白的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诶呀。”苏廉惊呼一声,从袖口拿出一张苏绣手帕,盖在张御史脸上,对自己的小厮暗示一下,两个人抬起板车,就往教堂里走。


    也不怪他一下子没认出来,刚离开京城的张御史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现在至少瘦了十几斤,整个人和鬼一样。


    王二:……


    这都在干啥呢?


    他不明白,但还是跟着进去,防止人掉下来。


    陈格看到苏廉抬着人进来,对马塞尔说道:“这位神父,我们先去救人可好?”


    “没问题。”马塞尔拉着陈格,将几个人引到后院的一间房中。


    还不等陈格说话,郎中就已经揭开了张御史身上盖着的衣物。


    “您看,他已经发了两天热了。”


    陈格半蹲下去,看了看,说道:“得把他身上的腐肉刮掉,再配一些药,我这有一些现成的,可以应急。”


    “这个给你们。”刚刚离开的神父拿来一块黑黑的东西。“拿着,我会一直给他祈祷。”


    陈格闻了闻,拿探测一试。


    【的里亚加:主材料为鸭片、毒蛇肉。辅料为肉桂、豆蔻等,混合制成,在西方被称为“万能解毒药”。】


    “管用吗?”郎中问道。


    “对伤口不管用,但可以止痛,我一会要刮肉。”陈格将这块的里亚加放到小厮手里。“去熬一碗。”


    小厮点点头,快步离开。


    苏廉这才找到机会说话:“他……你一定要尽力。”


    陈格对他笑笑:“放心,我可是神医。”


    “他留下来给你打下手,我出去拦着人,让你清净一些。”苏廉有些恍惚的走到门口不远处看着门。


    郎中点了些艾草,熏了熏房间,又拿了几个烛台,点起火。


    陈格从包里拿出一套刀具,将刀刃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郎中出去在教堂的井里打了些水,找到大锅,煮了一锅热水。


    水烧开还需要一段时间。


    教堂外,那几个热心汉子簇拥着周先生走了过来。


    “看来那位御史命不该绝,有他在,就是想死也难。”周先生缓缓说道。


    那几个热心汉子是他派出去的。


    他没想到王二居然能那么谨慎,御史找不到的第一天,他还挺乐呵。御史找不到的第好几天,他惊心胆战。


    还不看大夫万一人真死了怎么办?


    他派人去到处找人,就为了给张御史看病。


    着急的人不止他一个。


    捕快也很着急,他等了一天,冷血居然没有出现,也没关心过这个案子,他出去找了许久,没有任何消息。


    他不禁在想,史家老三不会是被冷四爷杀的吧?他早就查到了东西,拖了几天后便回京城复命去了。


    在得到消息,说官家派了武官下江南后,他更确定了。


    现在别无他法,自己只能盯着史家的动作。


    史家的人等了一天,的出了和捕快差不多的结论。


    史老爷只能暗叹一声,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不义了。


    西市是州府里人群最多的地方,从这里激起民变最合理。


    由此,他们打着要自己给家人报仇找线索的旗号,四处奔走。


    教堂中,柴火噼里啪啦响、锅里的水才微微冒烟,神父在十字架下念念有词,后院中两位大夫在讨论药方。


    而京城来的武官也为了追上陈格二人加急赶路,马上要到此处。


    几方势力马上要聚集在这一小小的地界,就等着哪个火星子窜上来,燃起一场大火。


    第157章 混战


    冷血并没有失踪。


    王怜花给他说当夜发生了什么后,他顿觉不安。


    他并不觉得那几个人报仇有错,但史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保护那几个人,冷血选择不出现,将史家众人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躲在暗处,和王怜花一起研究那些异族文字。


    冷血本来没抱希望,但没想到王怜花还真的认识高丽文字。


    原来这人不止会做妙妙小工具,还会许多其他技巧。


    冷血不禁感叹,这世上从来不缺天才。


    “那是陈格吗?”冷血视力很好,但他还是问道。


    他们三个人一起跟踪异族杀手,没想到找到了许久不见的御史。


    “除了他还有谁?”王怜花回答。“他倒是会选地方上岸,一来就钻到了旋涡最中间。”


    “不过那样也好。”至少陈格出现能够保住御史的命。


    “我进去保护御史。”冷血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攥紧了腰间的剑,指节泛白。


    现在这里的情况实在是太过复杂,就算流光他身上的血,他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进去。


    “我进去找陈格。”王怜花说道。


    玉罗刹没说话,他没地方去,跟着呗。


    教堂院中。


    苏廉站在那,不管是谁上来问,他都会挂一张笑脸,说今日不巧,此地现在包场了,如果他们想听讲经,他之后花钱让神父再讲两天。


    而史家人发现今日的游说有些没那么顺利,大部分人都跑到教堂看热闹去了。


    “那人可惨了,眼看着不行了。那洋和尚说自己能救人,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俊美相公,说他能治好。”


    “治好了吗?”


    “还不知道呢,现在进不去。”


    史家管家觉得正好,人都聚集在一起正适合他们做事。便带着几个家丁到了教堂。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码头扛包,啥情况我回来你给我说一下。”


    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哪能天天看热闹?


    这不,哗啦啦的又走了一部分。


    看到史家的人来了,周先生也带着几个人悄悄接近。


    教堂中,小厮端着半碗黑色药汁子进来,郎中扶起张御史,慢慢把药汁喂进嘴里。


    张御史不自觉吞咽,喝下一碗。


    “开始吧。”陈格拿起刀,两个人对视一眼。


    站在门口的苏廉见到一人翻门进来,本想喊出声,但却看到了冷血的标志性眼眸。


    他安了安心,走出来,关上教堂门,自己站在门口。


    “诸位,我不知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什么,但不好意思,今日这里不招待信徒。”


    “您是?”史家管家问道。


    “我只是个想要救人的人,我虽不知你们之间有何矛盾,但人命关天,能否冷静一二,就是真有过错,也得等他能开口说话了再论是非。”苏廉没有表明身份,先将自己一行人从这里摘出来,随机应变。


    要是不行,他就跑进去,冷血不成还有陈格呢。


    想到这,苏廉的底气足了一些。


    管家张张嘴,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这里挑起民变的吧,只能道:“我们不知道里面的是何人,只是家中三相公被人所害,想要出来询问些线索罢了。”


    “哦。我们今天刚到,和你们谁都不认识。”苏廉直接坐在门框上。


    看着这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管家也觉得没必要挡在这里,他还有正事要干。随即给苏廉道了个歉,还祝愿了一下病人早日康复,没有一点跋扈的样子。


    看到管家表态,苏廉也松了一口气,回礼道:“借您吉言。”


    这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显然,他的气松早了,一群厢军将教堂围了起来。


    带头的人是白愁飞。


    他追着苏廉一路疾驰,刚刚赶到这里,便打听到苏廉去了教堂,以他这次的公务内容,也确实很合理。但到了教堂外围,白愁飞便看到几个伪装成力工的练家子围着那里。


    苏廉一个文官看不出来,但他却能,那几个人站姿沉稳,手上有老茧,却不是扛活的茧子,是握刀的。


    白愁飞心里暗喜,没想到他们这般史家这般沉不住气,又要动手。


    他在追着苏廉的这几天,每天除了看水就是思考人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在史家暗杀御史,又想要把事情推在他头上的时候,他就不需要在乎什么把柄了。


    只要把所有人杀了不就好了,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史家身上。


    以他的武功,血洗一个家族简直轻轻松松。不知道史家哪来的底气,觉得可以完全掌控他。


    只要他到了江南之后找借口控制住苏廉,便能处理完一切。


    到时候苏廉也能给他作证,毕竟史家真的勾结外族,真的暗杀御史。


    如果不行,就把也一起苏廉杀了。


    至于史家给他送上来的财物和京中官员把柄,他就笑纳了。


    本着在外人面前恪尽职守的原则,白愁飞带人将所有人围住。


    苏廉一看便知不对劲,他宁愿那个武官是个混日子的。他心里觉得白愁飞在好心办坏事。


    被厢军围住的民众开始骚动不安。


    这个时代的军人可不是什么子弟兵。


    名声一点都不好,路过市集要收过路费,瞧见好东西就顺手牵羊,老百姓见了他们,比见了土匪还躲得快,凡只要和他们相遇,皮都要扒掉一层。


    “贼配军来了……”


    “胡说什么呢?是军爷来了。”


    苏廉咬咬牙,脸都快绿了。他原本还能靠着嘴皮子跟史家的人周旋,可白愁飞这一来,直接把所有人都圈在了里面,万一真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只能站出来,对白愁飞说道:“我们这里全都是恪尽职守的小老百姓,您这样突然围着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是一个台阶,只要白愁飞顺势走下来,再把人撤走,便能相安无事。


    苏廉的想法很简单,在老张没有治好之前,谁都不能靠近。


    白愁飞自然听懂了苏廉的暗示,但这暗示现在没用,他选择失聪,直接伸手去拉苏廉。


    这时,管家和周先生倒是反应了过来。


    虽然只是看过画像,但两个人一个专门给高门大户做烂心烂肺的事。另一个则是在霸凌现象严重的异国他乡也能混出头。


    没有谁是等闲之辈,二人只是一眼就认出来人,也认出了对方是谁。


    “这个玩意怎么到这了?莫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两个人同时想道。


    两个人都不是蠢人,在心里复盘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又通过白愁飞的行为判断苏廉的身份。


    只怕是京城来的官。


    能让京城来的官这么护着的人会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两个人,一个想要张御史死,一个想要张御史活。


    不知道白愁飞是什么想法。


    不过他的存在对两方来说都很碍眼。


    不管要做什么,都绕不开他。


    上述心里活动看似多,在现实里也就一瞬间。


    两个人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马塞尔推门而出。


    作为一个神职人员,他看眼色和表演的技能点全部点满。


    在念完几句主保佑世人后,他看到那两个人真的在治疗,便打算出去表演一番,最后治好了他就能顺势传教,没治好也没事,都是主的意思。


    等出门,他看到外面站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这不正是他的好时机吗?


    马塞尔扫了一眼隐隐被所有人眼神针对的白愁飞,富贵眼启动。


    这个人看起来还行,但没有里面的小少爷富贵。


    那就不能进。


    他站在教堂门口,拿出一瓶圣水,面色严肃,义振言辞:“这里是主的领地,一切邪祟都不能靠近,我感觉到恶魔就混在我们之中,我的圣水,会让邪祟无处遁形。”


    看着几个人被洋和尚的表演吸引视线,管家趁机打手势,吩咐打手偷袭白愁飞。


    厢军上下和他们穿一条裤子,不会有人开口子。


    但他显然没有想到白愁飞的武力值。


    打手掏出短刀,离白愁飞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感觉眼前一黑,脑袋便被一指头戳了个洞,直直躺在地上。


    管家眼睛一抽,没想到这个武官居然真的会武,他看战绩以为是去凑数的。


    不过既然已经动手,那说什么都没用。


    而被围住的百姓们也压抑到了一定程度,看到有人动手,还死了人,便也四散冲击周围厢军。


    周先生则带着手下围成一个圈。


    “你还不出手?这个人明显是来杀我们的,以他的武功,你以为你们可以跑的了吗?”管家对着周先生喊到。


    白愁飞则是一把拉住苏廉,狞笑一下。


    马塞尔现在是真的懵了,也没人告诉他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不过他既然能千理迢迢来到东方,也是有大魄力在身上,稍微判断一下形势,见没人防备他,直接将圣水泼到了白愁飞脸上。


    这圣水他可没有胡说,是真的管用,他用这个驱了不少邪。


    白愁飞被浇了一头圣水,脑袋有些恍恍惚惚,他竟不知道洋和尚是拿迷药驱邪的。


    苏廉趁机抽手,拉住马塞尔,推开门便跑进了教堂院子中,而早就守在门口的冷血冲了出去。


    两个人脚步不敢停,一路跑到了里面正堂,关上门后靠着墙大口喘气。


    等喘均匀了,才发现教堂里坐了两个人。


    马塞尔见到玉罗刹,鬼叫一声。


    主啊,你也没给我说东方真有恶魔啊,他还进教堂里了。


    而放松下来的苏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白愁飞捏过的手臂巨疼,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陈格在后堂缝合伤口,听到声音,抬头问小厮道:“你们家相公?”


    小厮绕过屏风,出门看了一眼,回答:“没事,一会就好。相公小时候挨了夫子板子也这样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唱儿歌哄自己。”


    第158章 失误


    马塞尔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有想过以自己做圣水的驱魔手艺,恐怕他的名声已经在地狱广为流传。


    但谁能想到恶魔能进教堂呢?这得是个什么级别的?


    对了,他的圣水。


    他在家乡是次子,他家里的一切都是他大哥继承,能不能拿到财产都得看他大哥的脸色,他这种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当个神父。


    他凭借着一手圣水驱魔,立刻在教会崭露头角。


    可就是露的太快了,被主教阴了一把,联合他的大哥做局让他去遥远的东方传教。


    他愤怒、他难过、他不安,他只能努力改进圣水。


    众所周知,就是再笨的人,只要一直研究一件事,也能获得了不起的知识。


    马塞尔前半辈子可都在研究圣水。


    到了东方大国,他又发现了许多主恩赐的其他先进医药学知识,既然主赐予了,那他就心怀感激地接收。他敢保证自己的驱魔手艺是全世界最好的。


    他在这里的生活也过得比他大哥好多了。想要在这里做生意的洋人都会先来找他这个神父打听消息,他光收中介费就能过得很好,用的都是能在老家买上天价的好东西。


    能在这里待着谁还想回满地都是屎的老家?


    他还没享完福呢。


    马塞尔拿出十字架,对着玉罗刹,脚步缓缓移动,往自己宣讲台处走。


    “你做迷药的手艺不错。”黑烟身边的红衣人突然开口。


    马塞尔下意识开口:“那是主赐福过的。”


    “你们主赐福过的都是这样的吗?”王怜花很感兴趣,说到底,中邪有许多都是精神失常,用迷药还真能管些用,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续治疗手段。


    “那倒没有,那是主给我的启示。”马塞尔发觉自己的杀手锏被人发现,便试图沟通感化他们。


    至于跑出去?开什么玩笑,外面是真会死人。


    听到这个回答,王怜花失去兴趣,看来只是这个神父的个人行为。


    只会做效果格外好的迷药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时苏廉也发现了两个人,他猛地站起,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装作若无其事找个一个看着顺眼的长椅,坐在上面,问道:“你俩也在啊?”


    王怜花:“昂。你胳膊断了?”


    苏廉涨红脸:“没。”


    马塞尔看到苏廉的反应,贴着苏廉坐了下来,手里还紧紧握着十字架。


    既然贵人认识,那就不是恶魔,是他自己没有完全理解圣经上的说法。


    原来是自己没理解啊,那没事了。


    苏廉其实很想问一句:“冷血捕头一个人行不行啊?你们要不出去看看?”


    但看着这两个人事不关己的行为,苏廉也不好开口,他站起来,打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要拿着洋人配的迷药在门口到处泼。


    他,今日要大开杀戒。


    苏廉一站起来,马塞尔也跟着蹿起来。


    “你的圣水就在那个台子底下放着?”


    马塞尔点头:“对。”


    苏廉快步跑过去,问道:“外面的人打起来是不是因为有魔鬼蛊惑?”


    马塞尔眼睛一亮:“那肯定是啊。”


    其实在外面的冷血一点都不需要帮助。


    大宗门出来的弟子在出山前都会针对迷药进行抗药训练,像白愁飞这样的江湖老人就更是如此。


    因此,他虽然昏沉,可还是能一对所有,丝毫不落下风。


    管家和周先生虽然各有心思,但还是一起联手。


    就在二人打算车轮战磨死白愁飞的时候,冷血一脚踹飞院门,把白愁飞拍在了门底下。


    他是故意的。


    高丽人可能没觉得有人能看懂他写的笔记,什么都往上面写,还配着啰嗦的废话和小插图。


    王怜花翻译的都有些不耐烦。


    在冷血眼中,只有无辜被牵连的普通百姓需要先行离开,只是这里的厢军看起来并不可靠,应该早就被收买了。


    他得全部拿下。


    “冷四爷,我来助你。”一直盯着的捕快终于带人姗姗来迟,他一直记着自己妻子的嘱咐,等冷四爷出来了再来帮忙。


    捕快带着人硬生生从厢军里挤出一个缺口,被围住的百姓趁着机会从里面挤了出去。


    看到无辜之人全都跑出去,冷血对捕快点点头。


    捕快没懂啥意思,也看不明白现在是啥情况,他掌握的情报是最少的。在他的视角里,就是这群人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


    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多思考,不知道打谁,打外国人就对了。


    他带着人冲着周先生跑了过去,重拳出击。


    冷血见他选择了对手,便没有与他争抢,只是分出两分精神盯着。


    捕快的武功并不精通,奈何对方也在放水。小朴明显感觉到现在到了周先生指点他表演的时机。


    该飙演技了。


    他酝酿一下,张嘴:“你可知这一切的错都不在我们?你没看到他们流血吗?”


    捕快:叽里呱啦说什么呢?挑个看起来不会武功的软柿子打。


    他丝毫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昧打人。


    “你们这群外族混入中原,想要干什么?”


    “别打,我是汉人。”


    捕头心里一沉,这个人为了不挨打都开始装汉人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高丽人,必须重拳出击。


    捕快上去就和周先生撕吧在一起,周先生也即刻反击,一把薅住捕快头发。


    “别碰先生。”一个杀手冲上前,对着捕快肋巴骨就是一拳。


    捕快一咬牙,本着打群架就要打一个人的原则,对着周先生就是一个裸绞。


    杀手抽出刀,对着捕快冲了过去。周先生将他们从战乱的地方带了出来,那是他们的太阳啊。


    还没靠近,三个人从天而降的迷药泼了一身。


    杀手站立不稳,将刀刃戳到地上保持身形。


    “噗嗤~”刀刃戳穿了在地上躺着的人。


    杀手着急忙慌拔出刀,被迷药影响的大脑让他下意识把刀飞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正正巧巧插到了刚刚被冷血打翻的管家身上。


    杀手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陈格在教堂里沉下心继续缝缝补补,岁月正好,他已经不知道缝了多久了。


    小厮也没说错,他和相公从小一起长大。知道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治好张御史,他家相公可皮实了,叫的声音大就说明没事。


    之前王怜花也跑过来露过脸,陈格相信自己的小伙伴,必不会让事情变得太糟糕。


    “对对,中气十足的问题都不大。”郎中也说道。


    陈格缝合好后,给小厮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叮嘱道:“取三颗,温水化开。”


    “好嘞。”


    陈格又取出一小罐药膏,麻烦郎中帮他敷在御史伤口上,或许是因为之前注意力太集中,他现在手抖得厉害。


    等敷完药,去了针,张御史略微退了些烧,也不再呕吐。


    陈格放下心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急救,就怕自己手抖。


    “成了,已经不吐了。”郎中开心道。“相公,我们这次的手术,可否让我编入书中?”


    陈格点头:“当然可以,实不相瞒,我自己也在编医书,初稿已经完成了。”


    “那我一定要拜读一番。”郎中显得异常激动。


    “我身上带着的药不够,你拿着这个方子去抓五副药,我没力气了。”陈格把方子交给小厮,坐在角落的软椅上缓精神。


    “好嘞,您且在这里歇着。”小厮开心道。相公是让他打下手,在实际操作的时候,他压根不敢上前,只能帮着擦擦汗,换干净的水。


    小厮出去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脚有些发软,抬头一看,日头高悬,已是晌午。


    他恍惚记得他们到达的时候还是清晨。


    “这一场,居然花了两个多时辰吗?”他喃喃自语。


    出了后堂,他看到正堂躺满了人。


    “如何?”看到他的苏廉问道。


    小厮点头:“张相公已经退烧了,陈家相公累了在休息,让我去抓药。”


    “哦哦。”苏廉胡乱点头,脸上呈现出一种又笑又难过的古怪神情。


    小厮看向自己家相公那张脸,开心中透着心虚,心虚里又多了几分理直气壮和心疼。


    以他的经验,现在绝对不能开口问,一问就是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那小的就去了?”小厮嘴里是疑问句,双脚已经出跨门槛。


    “咋办?”苏廉问其他人。


    “都怪他运气不好,干脆把他埋了吧。”王怜花建议道。“陈格身边那么多朋友,不缺他一个。”


    “那不行。”苏廉说道。“得把所有的事情告诉陈格,让他自己判断,这个人本就做了不好的事。”


    冷血冷着脸不说话,看起来想把自己塞在领子里。


    怎么就这么巧呢?杀手的刀正好戳到了昏迷的白愁飞身上,等苏廉迷药控场后,这人已经断了气。


    马塞尔看到几人愁眉苦脸,发觉自己可能做了点微小的、不知是好是坏的事情。


    “我去给病人祈福。”


    马塞尔离开正堂,看到在角落里休息的陈格,开口问道:“看来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真是厉害。您需要画师吗?我画画很不错。”


    陈格听到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立刻拒绝。


    他上辈子又不是没见过这个时代欧洲的画像,每一个都是鸡蛋上面长张脸。


    见到陈格拒绝,他又说道:“您难道不想要主赐给你的美貌让后人也看见吗?我敢说,如果生在古希腊,您一定会被众神宠爱。”


    这句话在陈格耳朵里自动变成了:你丫要是在古希腊,一定会被宙斯找上门。


    “别说这么恐怖的事,我害怕。到底有何事?你直说。”陈格问道。


    “外面在商量事,我不知是好是坏,想来找个靠山。”——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这个表情还挺可爱的


    第159章 计谋


    “相公,那群人都被那个传教士的圣水给迷倒了。”围观了事情发生的人灵机一动,跑到史家去买好了。


    “知道了。”史家老爷眼睛一转,示意身边小厮看赏。


    来人拿着银裸子喜气洋洋的出门去。


    “你们说,来的那几个人,我们所有打手加在一起能对付一个吗?”史家老爷问道。


    他身边的一群人都默不作声。


    史老爷也不需要他们回答,他只是在心里回想。


    他爹、他爷爷,他祖宗怎么就不防着点这群习武之人呢?难道祖祖辈辈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在前些日子喝茶的时候意识到这茬了吗?


    哦,他想起来了。


    祖上其实是有防范意识的。以前他们史家也讲究排场,会专门请那些武功高强的人来府里当供奉。要是人家不愿意屈尊当供奉,那就放低姿态,拜人家为师。


    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跟这些厉害角色扯上点关系,拉点香火情,关键时刻也好有个照应。


    但亏就亏在,太爷爷那一辈了。太爷爷娶了一个续弦,谁能想到那续弦和一个府中供奉勾搭在了一起。给太爷爷下了毒之后卷了点府里的财物私奔。


    这才让他们一家捡了漏。


    供奉跑了,他们也就没提起来这茬。


    现在想想,这什么事啊?


    不就是伺候一个年纪是她两倍大的丈夫吗?谁看了不说一句好福气,多大的事,至于下毒吗?


    你说这福气给他他要不要?


    还是那句话:那能一样吗?


    “但凡是个什么事,都要讲一个名声。大侠行侠仗义要替天行道,朝廷出兵要收复失地。一个人但凡名声坏了,那就什么都做不了。”史老爷心里冒出来一条毒计。


    “去把那些做客的‘客人’请出来。”史老爷吩咐道。“我有事要请他们帮忙。”


    前面也说了,他会拿住一些读书人的难处,扣下他们的家眷“做客”。


    带到他面前的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大。


    看着这些惴惴不安的生涩脸庞,史老爷心下满意,里面有不少是白愁飞不久前才帮忙运来的,京城里的读书人家眷。


    史老爷挤出几滴眼泪,声音也放得柔和了些,对着这群人说道:“当初你们有人家里遭了灾,有人生了病,还是我帮的忙。你们家人也愿意你们来我这做客。”


    他顿了顿,见没人敢接话,又接着说:“如今我史家遭了难处,急需各位帮个小忙,几位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几个人吓了一跳,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家里是怎么遭的灾,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全凭史老爷吩咐。”


    其他人见有人开了头,也纷纷跟着附和,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看到几人反应,史老爷心下满意。


    这里江南和京城读书人家眷都有,但凡只要有人破个皮,他都会用流言逼着那人活不下去。


    大侠怎么了?


    就是不会武功也能弄死他们。


    史老爷知道救人花时间,便也不着急,眼神扫过几个少年,话锋一转:“到了地方不用多说话,就站在旁边看看。记住了,千万别跟人起冲突,安安静静的就好。”


    被他看着的人捏了捏手,知道他说的是反话,吓得眼圈发红,被人带着下去洗漱打扮。


    史老爷看到这群人的反应,就知道他们明白了他的暗示,满意了不少。


    他是个谨慎的人,就是在自己家里,也不会留下任何话柄。


    这档口,陈格还没做完手术,冷血几人将昏迷的人控制起来,对马塞尔道:“还请解药给我们。”


    马塞尔大惊失色:“主的恩赐怎么会有解药呢?”


    几个人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啥解药?我不会做。


    王怜花翻了个白眼,那就只有他做了。


    看到冷血对他的眼神暗示,王怜花心里更是不爽,说道:“你这算是杀了一个朝廷武官?”


    “那又如何?这只是一场意外。”


    大师兄那里都查到了,白愁飞帮着江南大族迫害京城落魄读书人家,将他们的家眷通过会馆运送到江南。甚至杀鸡儆猴,做了极其骇人听闻的事。


    他以为地处偏僻就不会有人查出来吗?


    结党营私,本来就活不长。官家能让他来江南只怕是打着物尽其用的念头。


    “陈格应该也会这样想吧?”王怜花说道。


    “他会的。”冷血肯定道。


    在王怜花的一顿操作下,几个受伤不重的人醒了过来。


    时间回到现在。


    陈格震惊于马塞尔的诚实。


    当然,也有可能是马塞尔破罐子破摔了。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实话实说吧。


    “他们在商量什么?”陈格站起身,问道。


    “好像在说你的谁不小心死了。”马塞尔说的很严肃。“我帮你超度他了。”


    马塞尔说完这话,悄悄拿一只眼睛瞥了下陈格:我都说超度了,他应该明白我干了啥了吧。


    他们都在商量要不要瞒着你,就我在关心死者诶。倒不是说我人多好,就是见不得死者不得安息。


    “啊?谁啊?”陈格一下子站起来往外跑。


    哪个?苏廉都好好站着呢。那还能有谁?


    马塞尔追着陈格跑到正堂,他本来还想扶陈格一把,结果连个影子都没摸到。


    东方人,跑的都好快啊。


    “谁出事了?”陈格大声问道。“还有一口气我就能拉起来。”


    苏廉指了一下地上躺着的一个灰白衣服。


    陈格没认出来是谁,上去就是一发急救拳。


    没起来。


    陈格:……


    已经咽气了啊,那他就没办法了。


    “我们现在得快走。”鼻青脸肿的周先生说道。“史家的管家死在了这里,史家一定觉得我们勾结在一起要对他下手,只怕很快就会带着人来围堵我们。”


    几个人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看不上史家的人。


    “那个老狗当然知道你们厉害。”周先生着急道。“他是一个不会轻易留下任何把柄的人,一定会有所准备。”


    比周先生醒来早了些许的小朴被身边人轻轻一踹,反应过来,立刻接话道:“对,我们刚逃过来,就被他客客气气的请去了。我们还以为有了可以讨生活的地方,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做了许多错事。后面我们醒悟过来,悄悄放走了御史。”


    说着,他涕泗横流:“我们最开始只是想吃饱饭而已。他告诉我们以后不用顿顿吃泡菜了,大米也能吃饱。”


    陈格在一旁捋了捋地上人的头发,拿出一方手帕,把脸擦干净,终于认出来了是谁。


    “白愁飞,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死亡了。


    这不应该,以白愁飞的武功,在场的人想要拿下他没那么容易。


    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外伤。


    是一击致命?


    “怎么回事?谁干的?”陈格问道。


    “冷静一下。”苏廉连忙对陈格说道,“他并没有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么好,他还未上位,便逼散了不少家庭。若是真的有一天大权在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陈格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是他以前受过很多这样的苦,怎么会不体谅和他处境相同的人呢?”


    他一直都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白愁飞的那天,落寞但又傲气,说起自己曾经被陷害,被上司抢功迫害时只是淡漠。


    武功高强,精通音律、书画,还懂谋略。


    “他并没有体谅,而是变本加厉。”冷血说道。“官家身边的锦衣卫知道,神侯府也查出来了不少事。”


    陈格不语。他很不想相信,但外挂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相信朋友,在交心之后便不会扔探测。


    他一直觉得白愁飞很傲气,因此就算拜托自己认识的老相公关照他,也只是悄悄地,不让他知道。


    这场大胜是大宋期待已久的,官家绝不会允许出差错。


    因此大部分人都只能有不大的功劳,但只要参与其中的人,往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为什么要如此急切?为什么要为了上位做这样的事?


    陈格的心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愧疚感,对着那些无辜的家庭。


    事已至此,多说无意义,他要想办法补救一二才是。


    “所以是谁武功如此厉害?”陈格闭闭眼,平复一下心情,开始转移话题。


    他已经知道了原因,但他还是想要听别人说说。


    王怜花指了指地上趴着,试图将自己脸埋在地砖里的汉子,回答道:“他快晕倒的时候为了保持身形随手一扎,就把人给扎没了。”


    陈格笑的比哭的难看:“怎么能死的这般潦草啊?”


    “正常,或许是天要收走他。”被绑着的周先生倒是开口,对陈格道。“你不必愧疚,你们当初的交情是真的,他后来做的恶事和你也无关。难道认识一个人就要为他做的所有事情善后?没有这个理。”


    “您说的道理我懂,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不是因为我要给他善后,是因为我能这么做,所以我会这么做。”陈格回答周先生,没问他是怎么看出来他内心想法的。


    “你打算怎么做?”周先生饶有兴趣,丝毫看不出他现在还是个俘虏。


    “缺钱就找人给他们一份报酬很高的短活计,如果家人走散了,就找找,用官府的名义送回去。有人生病就去那块地界义诊。我能力有限,只能做这么多。”


    “知道不出面,还没蠢到家。”


    陈格虽然心情低落,但还是下意识接话茬,开口:“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外面来了许多人。”在外面放风的捕快跑进来,小声说道。“看起来都不会武功。”


    周先生微笑,开口就是风凉话:“我之前让你们走的。”


    众人探出头趴在墙上细看,心中都明白过来这是什么计谋。


    “咱们直接去史家。”陈格语出惊人。“在这个规则里,我们一定玩不过他,既然如此,就跳出去。”


    别人出一招,你便对着这一招还一下。


    又不是回合制游戏。


    他们又不是不能打,那么憋屈干什么?


    大不了之后背着荆条去官家那里哇哇哭。


    你能用舆论,我老陈就用不了?——


    作者有话说:伤心小箭里白愁飞上位确实不干人事。又是血洗花府又是虐杀别人的。


    是那种爬到高处后就不干好事的人。


    第160章 看诊


    “走,咱们现在就走。”王怜花一听这话就开心的笑了出来,觉得陈格真是他的好朋友。


    “罪需证定,法不诛心。”冷血严肃道。“史老爷做事极其谨慎,我还未拿到铁证,不能上门。”


    史家老爷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是时不时救济别人的大善人。纵使有他迫害别人的消息传出来,那也是好心办坏事。


    “如果你们真的去,只会处于千夫所指的状态。”


    “外面的那群不都是受害者吗?”陈格问道。


    “他们不会说,反而会为了家人维护史老爷。”冷血摇摇头。“就是他顾的外邦杀手也是如此,过了好几手程序,要铁证才能给他定罪。”


    就连京城的那些,查出来都只是白愁飞一个人干的。


    史家处理线索极其专业。


    哪怕明知对方是真凶,只要没有确凿证据,冷血绝不会贸然动手。他的这份坚守远超个人好恶,自幼在狼窟长大,懂弱小平民的无助,怕权力滥用伤及无辜。若仅凭“有罪推定”就动手,哪怕目标确是真凶,也违背了他“替天行道、为民伸冤”的初衷 。


    陈格看了看冷血绿色的眼眸,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冷血办案的样子。


    “这是我的原则。”冷血强调。


    “我明白的,你是捕头,所以你别去了,我们去。”陈格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血阻止陈格偷换概念。“世家大族根系攀枝错节,证据有一丝瑕疵便有可能让凶手脱罪,不行。”


    “不行”两个字说得不容置喙。


    陈格没想到在古代武侠世界能够遇到坚守程序正义的人。


    王怜花脸上的笑淡了下去:“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来恶心我们?”


    冷血的处事逻辑和冷血完全相反,王怜花一向是一个灵活变通的人,冷血在他眼里无趣又死板,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绝对懒得浪费时间与其打交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呵,那你就受着外面的那些罪吧。堂堂四大名捕之一,绝不会在意那些小事。”王怜花拉起陈格,阴阳怪气“我们就先躲出去了,不打扰四爷办案。”


    苏廉对着冷血说道:“下官去后堂里面躲一躲。”。


    他一个当文官的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他倒是想跟着陈格两个人一起走,但老张还没有醒来,他还是得看着些。


    他看那床底下位置挺大的,够他一个人藏进去。


    冷血看着王怜花拉着陈格转身的背影,绿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他确实不在乎。


    他为自己的原则,遭遇过权势压迫、生死威胁,为此身受重伤,也绝不妥协。


    王怜花和陈格一起探头观测,找到一处人少些的地方,用轻功飞出去。


    “您不是客居史府的小姐吗?你们怎么一起来这里了?”马塞尔在门外问道。这么多人聚集在他教堂门口,他总不能不开门吧。


    “老相公身体不太舒服,就只能我们来感谢几位大侠行侠仗义了。”那女子客气地打马虎眼。


    “小姐不必这般担心,我会给老相公祈福,主会让他恢复过来。”马塞尔安慰道。


    “这洋人汉文倒是好。”王怜花还在平等的攻击每一个人。


    陈格和王怜花压根没找到合适的位置,指甲盖大的地方随便几个人就能围起来。他们两个人若是真的翻墙而出,那才是不美。


    陈格和王怜花啪的一下走了出去,对着众人随意一笑,唰的一下飞了出去。


    几个人见状便追,但是不会武功的人怎么能追得上两个轻功高手?


    可是一想到他们家里人,还是努力追了上去。


    在他们这种被送进来客居的人眼里,史家捏着家里人把柄,他们不好好听话便会连累家人;而在外面的人看来,只要自己在外好好办事,自己的孩子便不会被磋磨。


    良心只折磨有良心的人。


    这般互相牵制,倒也相安无事。


    那几个人心下焦静,明明追不上,但不知为何,脑袋充血,一下子有了力气。


    只是,这两个人去的方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不知为什么,一个人突然泄了气,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还连累了后面的人。


    “你听到他们说话没?”陈格对气鼓鼓的王怜花问道。“史家老爷生病了诶。”


    “哦。”


    “我是不是应该医者仁心?”陈格挂起狗头微笑,问道。“咱们上去看个病不会打破冷血的程序正义吧?毕竟他们真说史相公不舒服。”


    王怜花闻言也挂起狗头微笑,和陈格相视一笑。


    doge对doge。


    咱们去关心大善人的身体,这可太合乎程序了。


    “正好,咱们去附近药房去找去抓药的那个小厮,让他回去带句话。”王怜花说道。


    两个人随意交代之后,便直接飞进史府。


    “这也太大了吧?”陈格感叹道。


    史府的占地面积和一个湿地公园似的。


    也对,这里在后世真的会被改成公园。


    “到了。”两个人直接落在了正堂门口,着急忙慌的跑进去。


    “快,带我去看看史老相公。”陈格演技浮夸的抓住一个小厮的手臂。“再不不治就来不及了。”


    小厮大喊道:“有刺客,他们打进来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跑了过来,领头的是一对用刀的兄弟,也算是江湖二流高手,江湖人称“刀影双煞”,一个脸上带疤,一个瞎了一只眼,在江湖打杀厌了,便隐退下来,当当大户人家的教习师傅,在这里活的还算体面。


    “哪来的野小子,敢来史家找事?”刀疤脸把刀往地上一戳,“当”的一声响,眼神扫过陈格和王怜花,带着几分凶戾,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方才是你说这里有刺客?”独眼也一只眼扫过两人,对着小厮喊道。“刺客在哪呢?”


    小厮看到两人这反应,心道一声不好,立刻改口:“两位大夫突然出现,小的之前没见过,看着面生,便被吓到了,这才喊了出来,都是小的胆子太小了,对不住两位大夫。”


    “下次注意一点。”刀疤脸面色凶狠,对着小厮告诫一句,独眼在一边点点头,两个人没管其他人,径直离开。


    给几个钱啊,拼什么命?


    “方才我可听人说了,你们史家老相公这是瘫了?”陈格提高了点嗓门,“我这医术,提起来没人不竖大拇指!甭管是瘫的还是瘸的,到我手里,保准给你治得明明白白的。”


    “啊?您听谁说的?”小厮问道。


    “就那几个来教堂的人啊,说你们史相公病的起不来身了,我们两个人听到后一刻钟都没敢拖下去,立刻来治人。”王怜花说道。


    “两位稍等,我是前院的,不知道老爷什么情况,我去帮您们核实一下,您们先喝茶。”


    两个人也没打算为难一个小厮,只是点点头。


    不一会,来了个陌生人,对两个人说:“两位,相公有请。”


    两个人走进去,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老者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他约莫六十来岁,头发用羊脂玉簪绾得整齐,鬓角有白发,气色红润,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几分精神劲儿。


    一看就能再活十几年。


    史老相公看着风轻云淡,实际上嘴里发苦。


    花大价钱养的护院和教习供奉师傅都走了,这什么意思他还能不明白吗?


    这两个人他们一府的人加起来都打不过。


    他的大脑慢慢转动,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以前没有防备。


    这两人要真的大开杀戒,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陈格知道他的想法,他一定会说:这就是日渐完整的世界和落后观念之间的矛盾啊。


    带人,时代变了。


    “二位,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没找你,我们找的是史家老爷。”


    “嗯?”


    “别说这么多,先把人拿下,这人居然敢冒充别人,一定要送到官家那里,还史老爷一个公道。”王怜花开口。


    “真的史老爷去哪里了?”陈格问到。“他不是瘫了吗?”


    史老爷心里一惊,难不成他要证明自己是自己?


    “想来是外面有人嚼舌根。”史老爷说道。


    “是与不是,我自有分辨。”陈格开口。


    史老爷很想骂一句:放肆,你真当我史家没人了是吧?


    但他没开口,只是说:“你二人只是听到外面的流言就来拿人,只怕是不合规矩吧。”


    “您说得对,咱们一起出去,去官府辩驳一二。”陈格善解人意的说道,史老爷注意到他看了一眼自己脑袋上的地方,继续说道。“外面都说你们是捡漏的,真正的主人回来报复了。”


    史老相公心里一惊,当年的丑事被他们压的死死的,没出来一点风声,外面只道太爷爷是病死的。


    听到这,他本想去官府的想法一转。这个人这么想要我出去,是不是打着要想我引出这里的想法?


    但是不出去的话万一这两个人非说我是假的把我宰了怎么办?


    该死。


    看着陈格随手把实木桌子用两根指头捏成乱七八糟的样子,史老爷拼命想对策。


    教堂。


    陈格等人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而门外马塞尔口若悬河,捕快也带着人出去维持秩序,那群人暂时进不来。


    小厮带了几副药回来,对冷血说:“四爷,方才陈相公给我说……”


    冷血听后,哭笑不得。


    他阻止陈格进去是因为陈格当时看起来是想要把史老爷轰杀至死,他自然不同意。但他也不会连要去看病也不同意,他还没有那般迂腐。


    但,陈格既然让人来给他带话,那就是机会。


    冷血眼中精光一闪,出门之后原地起飞。


    围着的人又追上去,没追几步,又跑不动了。


    带着这群人来的管事心里一塞,相公啊,我们连个衣服角都碰不上。


    “咱们进去。”——


    作者有话说:加班加的头昏眼花的[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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