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这个念头也只存在了几秒钟。


    不是因为良心发现, 而是她突然想到,如果她的丈夫死了,大中会长会可怜她并且重用她的几率是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请私家侦探私下调查儿子死因,花大价钱找律师把她扫地出门的可能性占了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毕竟那个老头忌惮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干脆两个人一起死吧。仲泊惠冷漠的想着。


    这场婚姻, 她唯一的收获只有乖巧的太郎。


    心里抱着这些恶意满满的想法,回头面对家人, 仲泊惠还是得保持微笑, 维持大中家还有她自己的体面。


    丈夫沉迷摄影, 经常不在家。太郎不是被保姆带着,就是在会长那里。


    仲泊惠也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 干脆去业委会参加了一个挂名的职务。


    除了有时需要她忙一下,更多的时间, 用在了太太们的茶话会上。


    在外人眼里,她过得极好。


    虽然她很想反驳。


    能耐心拿着伞等在外面, 是因为这个男人没有任何事业, 所以才奢侈到了私人时间没地方花销的地步;那些拍得乱七八糟的照片影片, 只是他感动了他自己的秀罢了;而大中会长送的那条项链……呵, 一个家经济大权都在那个老头子手里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这意味着她用的每一分钱都必须经过她公公的审视。


    她的丈夫不事生产,根本不知道他们一个家的开销有多大,那个老头子对儿子大方, 回头却要对她控制开销的能力加以质问, 根本谈不上是和蔼可亲。


    仲泊惠觉得自己身体里埋了一团火, 不知何时,就会把周围的一切全部焚烧殆尽。


    ※※※※※※


    在这个时候, 太太团的人忽然提议要换个地点举行茶话会。


    “我们的茶话会,也该增加一位男宾了。”


    她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笑着, 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羞涩。


    仲泊惠对换地方没任何想法,谈不上有意见或是无意见,只不过兴趣缺缺。


    男人都一样。


    再谦逊的男人把喜欢的女人娶到手后,也会摇身一变变成这个女人的主宰,把女人身上所有可利用的部分榨成残渣。


    所以,第一次去,她只是坐在角落,端着咖啡,冷眼看着那群人为了一个男人花枝招展。


    不过,和她想象的油嘴滑舌不太一样,眼前这个人的确非常温和与耐心,面对她们的靠近也会适时躲开,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完全不越线。


    真面目?


    还是假象?


    不管是哪一种,仲泊惠都没打算探寻。


    最近她和太郎的关系也变得有点紧张。


    她想开除掉那个一直照顾太郎的保姆,因为对方开始变得有点自以为是,但太郎死活不愿意,居然还幼稚得想用绝食来威胁她。


    他不吃饭是他的事,一般人压根不会觉得这种自损八百的行为有多感动多伟大。仲泊惠干脆在他下次上饭不吃时,面无表情一巴掌打翻了他的饭碗。


    面对儿子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她只觉得分外无趣:“不吃就不吃,那你今天都不要吃了。”


    不过,天天要看着儿子吵也很烦,甩下这句话出门后,仲泊惠不自觉就跑到了太太团们近期的聚会地点,推开门走进去,迎上对方诧异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打招呼上门是做了一件多么失礼的事情,不自觉的脸红了。


    “抱歉,刚刚森子打电话给我,我以为她说的地点是这里。”她习惯性扯了其他人当借口,用来解释自己的无礼。


    “森子?啊,你说的是山口太太吧。她不是坐今天的飞机出国吗?”


    仲泊惠:“……”


    早知道说其他人了。


    她有点懊恼,为自己的失误,也为眼前男人不留情的戳穿。


    对他的好印象一瞬间就跌成了坏印象。


    这是她们嘴里的有礼貌?全是假的吧?


    抱着这样的吐槽,她再度鞠躬道歉:“抱歉,我不小心来到了贵府,一时情急所以用了其他人当借口。”


    男人走到了她面前,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双擦得光亮的牛皮皮鞋:“你是大中太太,大中会长的儿媳,对吗?”


    “……是。”


    “既然承认了是你的失误,就补偿我一个名字吧。还有,请别保持这个姿势了,您不觉得腰很难受吗?”


    “名字?”仲泊惠慢慢抬起了头,但仍然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是啊,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姓是夫家的,名字应该是你自己的吧?”他朝她爽朗一笑。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但她迟疑了几秒,还是说了出来,反正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惠。”


    “……比我想得要普通呢。”


    “哈?”


    “你是xx年生的吧?”他问。


    “……”她不想回答,因为他说对了。


    “说实话,这个年代出生的人,很多女人都叫这个名字,我认识的惠,惠子,就不下二十个呢。”


    仲泊惠脸色有点不太好,没人想听别人长篇大论自己的名字有多大众化。


    “但是,”他话锋一转,盯着她的脸,口吻瞬间从随意切换到了诚恳,“在我认识的这些人里,你是最特别的那个。”


    是语气造成的反差问题吗?仲泊惠被吓得连句再见都没说,直接冲了出去。


    一路回到了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还是那一句:“你是最特别的那个。”


    从那以后,以往品不出的细节,也渐渐变了味道。


    比如她们集体去他家时,他端到自己面前的点心永远是上次她吃得最多的那样;比如有太太说要给他介绍人时,他总会下意识的朝她的方向投来一瞥;比如远远在路上相遇时,他总会朝她笑得无比灿烂,即使在人前,他也总是会以各种小动作吸引她的目光。


    像只哗众取宠的猴子。


    但仲泊惠发现,自己居然并不讨厌这种行为。


    在圣诞节前夕,那个人突然提出可以弄一个匿名送礼的活动。


    “把大家的名字写在一个盒子里,抽到了谁,谁就必须在圣诞夜匿名给对方送上一件礼物。当然,一直到圣诞节前夜,大家都不能透露自己手里的名字哦。”


    这个提议无条件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支持,纷纷夸赞很有趣。


    仲泊惠写名字时,假装放进了盒子,却鬼使神差的将自己的那张纸留在了手里。


    等再抽取时,她抽到的,就是自己的纸条了。


    一个不太高明的小花招,赢在大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


    她并不想给另一个人准备什么礼物,但给自己预备一份说不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明明如此,但在圣诞夜那天,她还是得到了他的那份礼物。


    “我抽到的是你。”他说。


    “你说谎话,连眼皮都不眨了吗?”


    他做举手投降状:“好吧。我说实话,我的纸条也没放进去,就像你那样。”


    “如果我把我的纸条也放了进去,变成另一个人抽到,你不是也会穿帮吗?”


    “倒不如说我很喜欢这个把戏能够在你面前穿帮。”


    她打开了礼物盒。


    是一条祖母绿的项链,华美绝伦。


    “惠,我可以给你戴上这条项链吗?”


    不知不觉,男人已经走到了她身前,只差一点点,低头,就要吻到了。


    因此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出现在他的瞳孔里,也看见了他满是野望和欲念的眼神。


    仲泊惠不讨厌那样的目光。特别是那样庞大的欲望投射在她身上时,她下意识以最好的姿态面对。


    “不。”染了蔻丹的手轻轻地抵在他胸前。


    她似笑非笑的拒绝了他:“这条项链还是我自己戴吧。”


    “你喜欢就好。”


    他没有勉强,绅士地往后退了两步,但手却在不经意间擦到了她的手。


    有时候,人与人只是指尖的触碰,都会变成到处四溅的危险火花。


    仲泊惠枯燥无味,乏如死水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点点转机。


    她开始理解那些电视里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偷情了。


    这种刺激的感觉的确很容易上瘾。


    她像是逗猫一样不断逗弄着男人,偶尔给点甜头,直到有一天……彻底的在一起了。


    “刚刚你为什么不弹钢琴?”她语气遗憾的说,“我想看你弹琴。”


    他在她的肩头留下一吻:“你的身体,比琴键更能吸引我。”


    仲泊惠着实做了一段时间的美梦,即使她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却没想过会以那样的形式爆发。


    某天回家时,老会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左右都不见侍候的佣人,仲泊惠正奇怪着,就听会长在里面叫她:“进来吧,佣人今天都放假了。”


    “太郎呢?”她下意识问道。


    “跟他父亲一起,去了北海道,我出钱让他们去的,暂时不会回来。”


    回答完这些,他冷冰冰的盯着她:“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


    “聪明人专干蠢事,特别是女人。”


    这话激怒了她:“这就是您一直压着我不让我进公司的原因吗?因为你的儿子更蠢?”


    “闭嘴吧!□□!”他终于又恢复成了当年暴怒的模样,“你在外做了那种不堪的事情还敢提我儿子?”


    他将一叠照片甩在她面前,“你自己看!”


    仲泊惠拿起来,慢慢的扫了过去,一张一张的点评:“这张还不错,这一张有点把我拍丑了……”


    “你在干什么?”老人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就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吗?”


    “点评啊?”她堂堂正正的回答道:“我为什么要觉得羞耻?在这个家,我连呼吸都是错的,既然都是错的了,为什么不能一错到底?”


    “不就是找情人嘛,会长您在退休前,不是除了正妻外,也有三四个情人吗?我听说婆婆就是被您出轨的事情早早气成乳腺癌去世的。”


    “既然你都没有不好意思,我就找了一个情人,应该不算什么吧。”她歪头,似乎在疑惑对方为什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大惊失色。


    第242章


    “好, 好,好。”大中会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老了,到底是不如你能言善辩。但我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既然你说到了情人这个话题, 我就免费教你一次。”


    “挑情人也不要只盯着长相好一个条件,我在那几个身上花的钱, 即使再乘以一百倍,也比不上你这一个花得多。”


    “你什么意思?”


    仲泊惠终于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你觉得我闲到每天追踪待在小区的你都在干嘛吗?”他冷着脸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打照片, 像是故意羞辱一般, 直接从她头顶撒下, 照片便如雪花般飘了下来。


    “那些照片你可以觉得是我拍的,那这些呢?”


    其中一张照片飘到了仲泊惠身上, 她木呆呆地将它捡起,上面全是不堪入目的私密画面。


    而她, 是这场画面的唯一主人公。


    “嫌你丈夫拍照片没水准?那这位先生给你拍的照片在你眼里很有水准吗?这些照片,是他主动给我的。”


    大中会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 “真是没想到, 我一个退休的人还能拿到这样的惊喜。”


    “……他想要什么?”仲泊惠一出声, 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钱?”


    “不然呢?你觉得你很有魅力吗?我就实话说了吧,如果你不是我户籍上的人,不是我孙子的生母, 你甚至不值一分钱。”


    大中会长恶毒的话犹如一根根钉子, 狠狠的扎进她的心里。


    仲泊惠努力的深呼吸, 好让自己保持冷静,大量氧气进入细胞里, 停止运转的大脑终于得以施展用途:“这些照片的底片都拿回来了吗?他手里还有没有备份?”


    “花了大价钱,自然要一劳永逸。”大中会长翘着二郎腿, 开始剪起了放在旁边的雪茄。


    他以前并不会在晚辈面前抽烟,之后就说不定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和我交易的吗?”


    “……直接拿钱,事后可以告他勒索。我想他不会这么蠢。”


    “呵,这种时候你脑子倒是能用了。”


    “他让我跟他签了一个投资理财的合同,投资成功会有巨大的利率,超过200%,如果投资失败……”他咔嚓一下剪掉了大半条雪茄,没有章法的剪裁直接让好好的一根雪茄变得一文不值,比了个手势,“接近这个数的财产都会化为虚无。”


    “这笔钱我已经没有能要回来的想法了,不过你放心,我倒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你想要我做什么?”仲泊惠没有傻乎乎的问那要怎么破局或者陷入深深愧疚中,内耗自己并不能解决问题,而大中会长愿意帮她当然也不是出于慈善。


    他很直接的说道:“我要你来弥补这一部分的损失。”


    “呵……你愿意放我回去上班?”


    “钱不是问题。我会解决。但我需要你帮我解决一个小麻烦。”


    他递给仲泊惠一张照片:“这个人帮我处理一下。”


    “文月牧师?他做错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做错,非要说的话,就是那对奇奇怪怪的夫妇走得太近了点。”


    仲泊惠马上就想到了他说的奇奇怪怪的夫妇是谁。整个小区里,这户人家的细节时常让人毛骨悚然。“……当初是你邀请他们住到我们小区里来的。他们夫妇第一个拜访的就是我们家。”


    他狡猾的辩解道:“是成为业主之前。成为业主之后,我可从没和他们产生过什么交集?难道你有和他们交流过吗?”


    “……”她闭了闭眼睛,强忍着:“当然没有。太郎爸爸想带着孩子去他们家拍照也被我拦下来了。”那对夫妇,看她孩子的眼神就像在看某种神圣物件,充满了诡异的狂热,根本不是看同类的眼神。


    这么不正常的人,仲泊惠当然不会觉得和他们交往有什么好处。


    “之前你救公司的钱,也是这么来的吗?”尽管一直在怀疑,但没想到最后一只靴子落地得这么快。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或者你如果愿意知道,我也不介意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不想知道。”她果断选择了前者。


    “说回正题,你想要我怎么做?”她问。


    他说:“很简单,东京最近最近在处理一起和小孩有关的案件,估计不多时,火就会烧到我们这里。在这之前,你想办法在小区散播一些似是而非的谣言,但指代性不要太强。等那对夫妇被抓了,你再散播他们还有同伙的谣言,最后……”


    “你在替谁找替死鬼?”她敏锐的嗅出了其中的不对。


    那对夫妻既然会被警察抓进去,为什么还需要继续散播谣言?


    “你想用这些谣言威胁谁?”


    “……”大中会长沉默了一会。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想让你进公司吗?”他说,“我不喜欢太聪明太敏锐的下属。”


    这会让他觉得十分的不安全。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女儿,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她送上高位。


    可惜,她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这些你都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文月牧师曾经是个好人,但现在这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已经堕落了……”


    一句话,就定下了别人的命运。


    “我都已经在写讲话稿了,你可别让我再写一遍。”


    “照片的底片……”


    他打断了她:“那种东西,等你办好了事情我自然会给你。”


    “其实,与其担心我,你不如多担心担心路易斯。看在太郎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你太难堪,他就不一定了。”


    “对了,”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叫住了她,“你觉得,我们能获利吗?我听说他在小区的生意还开张得不错?”


    “路易斯用的是典型的庞氏骗局,他许与高额的报酬,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商业运作,现在小区的人差不多都加入进来了,投资已经趋于饱和。”


    “你明知道他是个骗子,还和他交往?”大中会长是真诧异了,他好像今天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媳,忍不住来回打量,“……你比我想得更加大胆。”


    “也是。”说着说着,他自己就笑了,“一个被公公发现偷情还能理直气壮不见半点羞愧的人,我本就该刷新一下对你的认知了。”


    “金融比的就是谁更脏。这是我大学教授在开课的第一天告诉我们的话。他经常说的另一句话是如果拉不下脸,还是趁早转专业比较好。玩转商界最不需要的就是圣人。”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吧。还有,他送你的那些东西稍后拿到我书房来。”他不忘给她最后一次暴击,“他把那些发票也卖给我了。”


    背对着大中会长,仲泊惠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极为恐怖。


    她用正常的语气背对着他回答道:“知道了,我会把那些东西全部送下来的。”


    再下次在公众场合见到路易斯时,她的内心毫无波澜,连个眼神都奉欠。


    他却找上门,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堵住了她。


    “你们这对公媳不会是专门下套给我吧?”丢了一大笔钱,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我才从那个老头那里拿了一笔钱,转头他就在全小区的会议里逼着我买下这些不吉利的破房子,不能升值就算了,我不是唯一的所有者,管理这块土地的也是业委会而不是我……你知道吗?我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赔本的生意。”


    她飞快的超他假笑了一下:“那你可以多感受感受。”


    “你都不恨我吗?”


    “你指哪方面?”仲泊惠平静的回答道,“我想,我们之间根本不熟。我不了解你,你也未必就对我这个人了如指掌。”


    ※※※※※※


    处理文月牧师的事情并不难,因为他实在算不上很聪明。


    只有不算聪明的人,才会天天和别人打交道谈经义却没有发现对方任何异常;被冤枉后不想办法排除嫌疑还抱着清者自清的想法;在监狱里每天每天都大喊自己是被冤枉的,会有人救自己出去。


    仲泊惠没花太多力气就找到了帮他的那个人——文木理沙。


    不知道这个性格腼腆的档案管理员是如何和文月牧师勾搭上的。仲泊惠本来想弄一个意外让她去世,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太郎病了。


    病得很严重。


    她只来得及把人送进精神病院,然后心急如焚的赶回家抱着儿子,祈求他能健康。


    她不信命,从来都不信。任何逆境只要杀不死她,就会变成她的养分。


    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报应这种说法,那就让老天报应到她身上来吧……太郎是无辜的。


    仲泊惠抱着怀里烧得神智不清的儿子,默默流泪。


    这一幕落在早就与她貌合神离的丈夫眼中,又一次变成了她惺惺作态的证明。


    “平时把孩子丢给保姆,现在抱着他哭有什么用?”


    她抬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平静回击道:“我至少抱着他,你呢?”


    丈夫一噎。


    “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气急败坏的走开了,却在晚上快要休息时,主动找到了她,诚恳的道歉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仲泊惠皱了皱眉,不明白他抽得哪门子风。


    “刚刚我爸教训了我一顿,我也觉得他说得挺对的,你在家那么辛苦,我的确不应该只看片面的东西。”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礼盒,笑嘻嘻的打开,“为了道歉反省,我听从我爸的意见给你准备了一条项链,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仲泊惠眼睁睁的看着那条眼熟的祖母绿项链再度被他套到了她的脖颈上,冰冷的触感冻得她下意识颤了颤。


    “和你真搭啊,下次再有什么宴会,你就戴这件礼物吧。我多给你照几张相。”


    这不是什么礼物,这分明是来自大中会长的警告。


    抚上那条勒得她喘不过气的项链,汹涌的杀意再度涌上仲泊惠的心头。


    第243章


    藏着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 透过镜子,抚摸着项链的仲泊惠抬头朝丈夫妩媚地笑了起来。


    脸上瞬间焕发的神采让男人感觉回到了他们热恋的时期。


    曾几何时,他们就如同镜中展示的形象一样, 美满幸福。


    男人有所触动,出于不知名的愧疚, 放在她肩上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再开口时, 比上次就要真诚许多了:“抱歉, 阿惠。是我言语过激了。那个保姆来我们家这么多年, 一直带着太郎,也从没做错什么, 你突然和我说要把她辞退,换成新人, 再加上太郎当时病得很严重,我当然没办法接受。”


    “不过我这些年的确没有太考虑过你的想法。你以前是个职场上的女强人, 那些人私下都说, 我除了家世能配得上你, 其余没什么能配上你的, 其实我心里听了也有点不舒服。我们结婚后,你为了这个家,为了我, 为了太郎, 牺牲了那么多, 我觉得……”


    “亲爱的,不要再说了。”她起身, 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了他的唇。


    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她扯着他的手放在那串祖母绿项链上, 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其实我不要太多东西,只要你,公公,还有太郎三个人都能好好的就够了。”


    “所以……”她凑近他的耳朵,在看见他耳后存在的某个新鲜痕迹时,眼神闪了闪,突然想到了在她回家后就立马推卸责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的年轻保姆,还有没有预兆突然回来的他忽如其来的坏脾气,嘴上却说道:“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天……趁着时间还早,戴着这条项链,我们来做点其他事加深回忆吧……”


    他有心抗拒,但还是敌不过眼前的诱惑。


    从那天起,仲泊惠和丈夫的感情进入了第二个蜜月期。


    在公公不动声色的危险打量下,在路易斯充满玩味的各种试探下,在丈夫羞涩甜蜜的目光下,哪怕有人在暗地里嫉恨得一直在做小动作,她也无时无刻不戴着那条祖母绿的项链高调出入各种场合。即使男人后续又送了她许多珠宝,她也仍旧对这条祖母绿爱不释手。


    “这上面的回忆太多了。”她挑逗地看着男人变得恍惚的神色,心里却冷冰冰的想着,在报仇成功前,这条代表了她所有屈辱和愚蠢的项链她是不会摘的。


    等他们都死了,她或许能分别剪下一小段项链为他们陪葬……不,还是放条塑料的仿品吧,正品是她冒着被警方逮捕的危险换来的,凭什么到最后关头还要便宜了这三个臭男人。


    ※※※※※※


    这天,戴着项链的仲泊惠提前回家,在大中会长的书房里,撞见了前来密谈的两名客人。


    “阿惠!你在干什么?”大中会长的眼神充满压迫感和暗藏的警告。


    “不好意思,我以为这间房里没有人。”她简单解释了一句,没有错过女人憔悴的脸色和盯着她脖颈间宝石项链的眼神。


    结合刚刚用偷偷装在会长书房里窃听器听到的消息,她朝女人友好的笑了笑,然后在会长眼皮下毫无留恋地出了门,坐在客厅里喝茶。


    大概三杯茶水下肚,一脸刻薄的女人终于下来了。


    “岩立太太,您是打算回去了吗?”她微笑着问道:“需要我送您一程吗?”


    “不必了。”对方冷冰冰的拒绝道。


    但仲泊惠还是将她送到了门口,“心情郁闷的话,可以多找我聊一聊。”


    “和你聊天能解决什么问题吗?”对方对她简直是不屑一顾。


    仲泊惠也不气。


    搬来小区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岩立香是个特别难被女人讨好的人。


    尤其是长相漂亮,家世优渥的女人,可以说,这小区里的所有女性都不符合她的喜好。


    “那你可以去路易斯先生家里坐坐。”她假装不知道对方在路易斯那偷偷投的钱已经渐渐无法回本的事情,“我听说,前些天他为了庆祝而开的香槟,都价值好几百万。可惜,我当时在外面,没能去尝尝。”


    听到百万这个数字时,女人的眼里,突然就有了光。


    仲泊惠笑着送她离开,转头就要面对大中会长的质问:“你刚才和她聊了什么?”


    “我只说了路易斯家的香槟很好喝。”


    “……这样。”大中会长咬着雪茄不说话了。但仲泊惠能感觉得到,他是满意的。


    没过几天,路易斯就在小区里神秘失踪了。


    包括他手里的全部财产。


    小区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就像疯了一样怒骂着,仲泊惠自然也是怒骂的人之一,毕竟他们家明面上损失不少,大中会长也终于减了用度。


    哼,老狐狸。


    她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试图借着这股东风把不怎么在岗的保姆辞退,反正太郎也有这么大了,不需要保姆照顾也能活了。


    可惜,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破产在保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中,又开始不爱回家的丈夫再度和她大吵起来,认为我们家虽然用度减了但还没过分到要辞退保姆自食其力的地步。


    “夫人,求求你了,看在我为了这个家,为了太郎,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上……”


    背景音是丈夫的破口大骂,不断地骂她冷血至极,不顾太郎的想法。


    “好吧。”她面无表情的盯着跪在她脚边拽着她昂贵裙子的女人,“只要你喜欢,并且不会后悔就好。”


    双关的话语让两个人都停止了声音,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但仲泊惠只是扯开了裙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身后是保姆暗含抱怨的哭诉,以及丈夫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安慰,仲泊惠并不觉得这些让她心累。


    心情倒像是一下子搬开了一块大石头,忽然轻松了许多。


    她照例去医院看望了已经开始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可怜女孩,一边帮她注入药物,一边告诉她,她已经给了对方父母一大笔钱,打发他们离开了。


    “就当是你的殉葬费吧。”仲泊惠打完最后一针药水,望着陷入沉睡的女孩,淡淡的说道。


    她因为太郎而变得稍微迷信了点,所以,留了无辜的文木理沙一命。前提是她一直在她的掌控中。


    那些不听她话,让她感到苦恼的人,还是早点长眠于地下吧。


    ※※※※※※


    当你开始尝试做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妇时,是没什么能瞒过你的。


    掌握着这个家的家庭主妇仲泊惠,毫不费力的就洞悉了这个家里目前存在的最大秘密——会长资金的来源。


    文木理沙那似乎有一份业委会内部的账本,但她失踪后,账本也不知所踪。


    仲泊惠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感兴趣。


    她发现了一个一个有趣的事实。


    比如前本刚差点陷入一桩失踪案里。而那个失踪的人以前曾经用某个事情威胁过他。


    他毫发无损地躲开了警方详细的调查,之后药铺多了一个常用还时不时请假的实习生,尽管对方配药配得乱七八糟。


    又比如在这之后,恰好大中公司的危机就迎刃而解,而那个一向高调爱炫富的岩立太太忽然就变得沉默了,却开始在各种场合和会长走得很近。当时还有太太团的人嘲笑她说她是不是即将多一个严厉不好惹的婆婆和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叔子。


    再比如那对夫妇倒台前后,坊间经常流传岩立太太恐怕要因爱生恨的小作文,可在文月牧师被抓的时候,大中会长红光满面春风得意,与之相对的,是岩立太太愈发死撑着面子落在众人眼里却是不合时宜的衣着打扮,以及更加低调的言行。


    接待仲泊惠的精神病院院长曾经说漏嘴过:“大中会长不是前段时间才送来一个男人吗?”


    虽然之后他改口了,但仲泊惠已经能猜到那是谁了。


    路易斯失踪后,岩立太太的儿子又不见了一段时间。她和丢失了财产的其他人一样,眉眼间满是焦急,人也瘦了,甚至顾不得众人异样的目光,在会长闭门不见的情况下,还执意的想要再和大中会长见一面。


    “你和他说……你和他说……”病急乱投医的她,把算盘打到了她身上,“就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仲泊惠答应了,但压根没把这件事告诉会长。


    于是,下一次,女人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很冷漠:“我让你传达的话,你有没有说到位!!!为什么他还不愿意见我!”


    “真是太抱歉了,岩立太太。”仲泊惠的目光躲躲闪闪,“会长他就说知道了。”


    “你撒谎!”她生气的说着,力气很大地挟制住她的手臂,“他到底说了什么?你快点告诉我。”


    “我……”


    她为难的咬了咬下唇,看向对方的目光透着一股同情,但还要为会长打补丁:“会长就是这个脾气……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快说!”


    仲泊惠被她吼得抖了一下,连忙说:“他说:让那个老太婆做梦去吧。”


    一把年纪不顾卡粉还要化浓妆的岩立太太脸色瞬间变得十分恐怖。


    “你知道的,岩立太太,会长是个很好的人,这应该只是他最近心情不好才说的。”仲泊惠不忘越描越黑,“实不相瞒,最近我和我丈夫两个人也经常会和会长吵架。”


    “本来我们家就因为路易斯损失了很多钱,结果会长还为了大家的事情,把家里剩得不多的钱和不止哪里拉来的投资,全部投到了业委会的账面上。”


    “我和我丈夫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一直在和他吵。我真怕我们这个家就此散了……也不知道公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一来,钱即使是他捐的,也拿不出来了……特别是我和我丈夫也没什么赚钱的本事,被路易斯骗了之后,大家都已经过得很艰难了,我连婚前的房子还有婚戒都卖了,公公却……”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双手捂脸时,手上曾经被钻戒压出来的环还清晰可见。


    仲泊惠卖房是被会长要求的,因为最近全小区的人都在处理他们名下的资产,大中家如果什么都不出,也太奇怪了点。


    但会长并不想出售他名下的资产,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仲泊惠头上。


    而最近这段时间,仲泊惠也配合地没有戴任何饰品,就连婚戒都摘了。


    反正她丈夫不知道在哪鬼混,根本不在家,而不介意这点的会长对于她这个举动只有赞许的份。


    岩立香盯着她什么都没有的双手,还有朴素过时的衣服,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


    只是说的话也没那么好听:“哼,他们家的人只是瞒着你一个而已。”


    “什么?”仲泊惠不理解的抬起头,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看上去红通通的。


    “我前段时间才看见你丈夫搂着那个小保姆在商场鬼混,还给她买了不少东西,他没什么赚钱的本事,钱肯定是从你公公那里拿的。”她看着仲泊惠如遭雷击的模样,突然咧开嘴笑了。


    雪白的妆面配上她涂得大红的嘴唇,异常恐怖。


    “你居然被骗得连你自己的钱都贡献出去了,还真是蠢。”


    不过蠢也好,她受不了再和大中会长打交道了。


    眼前这个蠢女人倒是不错。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子……”仲泊惠气得浑身颤抖,“太郎……我的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到,只剩哭了。


    “你把大中家的钱都拿到了不就好了吗?”岩立香不屑地说道。


    “那些钱没有我的……我的钱已经都没了……”仲泊惠惨白着一张脸,喃喃念道:“钱都在我丈夫和会长那里……”


    “他们死了不就到你继承了吗?”岩立香把拿别人财产这件事,说得异常简单。“这活我都可以帮你,只要你把他们的财产给我一半就行了。”


    “您就别开玩笑了!”仲泊惠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跑了。


    但之后,拿着一根网上买来的验孕棒,她神思不属地找到了对方。


    “我……”一见到人,仲泊惠立马六神无主的哭了起来,“我该怎么办?”


    “这是什么?”岩立香当然没错过她放在桌上的东西,拿了起来,看着两道杠,她马上明白了什么。


    “那个保姆,好像怀孕了……”仲泊惠抽泣着说道,“我听见他们私下里的对话了。我丈夫想和我离婚,也不想要太郎了……公公……公公他说,反正我也没钱了,我丈夫可以再娶个更好更聪明的。太郎身体不好,总是进医院,他说他不适合继承大中家……”


    “我是真的没想到……明明明面上他对我孩子那么宠爱……我本来想着就算没有丈夫喜欢,只要会长喜欢太郎就足够了……”


    “你还真是够可怜的。”岩立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么,上次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


    仲泊惠没有出声,却擦干净了眼泪,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箱子,“我想办法砸开了家里很久不用的保险柜,反正那个房间他们不常用,只几天的功夫,不会有人发现保险柜有问题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些可以先给你。”


    “如果你真的愿意……”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又飞快的念了一个时间:“小区举办派对的日子,会长是不会缺席的,我先生也是。”


    岩立香的目光早就黏在那对金银珠宝上走不开了,嘴上喃喃念道:“你早就应该砸开家里保险柜看一下了……我就说大中会长怎么会没钱呢?那个虚伪的家伙……”


    “放心吧,我会帮你解决他们的。”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要怎么办呢?你们想要投毒吗?”


    “投毒……”岩立香眼睛转了转,倒是笑了起来,“这个主意不错。”


    “验孕棒……”仲泊惠不忍心再听下去,想要收回岩立香的验孕棒。


    “哦,你倒是提醒我了。私生子生下来也是可以分家产的。记得把那个保姆也带上。”


    “可……”


    “你忘了他们是怎么背叛你的吗?”


    仲泊惠眼神闪了闪,沉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当天不要吃任何东西。”岩立香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看见她颤抖畏缩的模样,就更满意了,“等事情结束后,记得按约定分给我一半的家产。”


    “我想,我们已经是共犯了,大中太太。”


    “……是。”仲泊惠呐呐地说道,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


    第244章


    其实, 如果可以,仲泊惠也不希望儿子看到他的爷爷,父亲, 还有一直照顾他的保姆阿姨死亡的过程。


    但当天到底还是出了点小岔子。


    太郎不愿意和她一起出远门。


    他依偎在保姆的怀里,身后站着她的丈夫, 仿佛他们才是正当的一家人。


    这个发现无疑是给了仲泊惠一点不太愉快,本来今天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她还定好了游乐园的票要带着孩子一起去游玩。


    “那好吧。”面对丈夫又开始不满的表情, 她直接扯了扯嘴角, 忽然什么劝告都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最后一天,她只想开开心心的度过, 把这一天变成她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而丈夫那些翻来覆去看似很有逻辑实际上全是空洞指责的话, 她已经懒得再听第二遍了。


    本来她还有点可惜为了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她没办法看到全程, 但事后有个人能详细的复述给她听也不错。


    即使那个目击者是她亲生的儿子。


    “你愿意去就去吧。”


    不听话的孩子, 为了今后的管教, 是有必要来点噩梦体验的。而且她也想开了, 等这些人死了,她才不要抱着大中这个姓氏过一辈子,她会组建新的家庭, 生一堆的孩子, 这些小孩里, 总有那么一个人能和她亲密无间。


    她特地在出门前和岩立香打了个招呼。


    后者为了这笔钱,想得非常周到。


    太郎平安无事, 但很可惜的是,他的三个亲人都死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仲泊惠正待在一间租来的乡间别墅里,佩戴着那条祖母绿项链,穿着她最华丽的晚礼服,不断用别墅里豪华的音响一遍又一遍的放着她最喜欢的歌,唱着她最爱的歌词翩翩起舞。


    “……It was a murder but not a crime!(这只是一场谋杀算不上犯罪!)”


    大红色盛开的裙摆就像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在忍耐多年后,终于展现出了她最动人的姿态。


    哭泣着接完电话后,仲泊惠面无表情地擦干了眼泪,将项链摘下,直接绑着石头丢进了附近的河里,一吐郁气。


    大概会长也没想到吧。居然有人会为了杀他,丧心病狂的把小区里的人都投了一遍毒。


    他用一件件事情威胁岩立香太久了,都忘了对方有多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这样的人,他居然还妄图用他们杀人的事情长期掌控,榨干价值。仲泊惠都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想的。


    可能是在商界叱咤风云惯了,退休后也是地位崇高,自以为自己就是圣旨吧。


    仲泊惠则不一样,面对岩立母子,她表现得相当大方。她在大中会长的保险柜里找到了很多不记名的存折,估计很多都是从路易斯那里拿到的。


    反正不是她的钱,也不是儿子的钱,太郎从那次事故后,精神状态变得不是很好,所以仲泊惠用这笔钱用得毫无负担,这些非正当用途得来的钱她半点都不需要,纵然散尽千金,靠她自己也能给儿子一个好前程。


    她用其中一个存折的钱,给岩立香修葺已经有些破损的房屋,还提了不少意见。反正那个女人和她那个在投毒事件后愈发不正常的儿子文化程度都不高,什么常识都不知道。


    不太合理的装修以及一堆容易起火的材料堆在一起,构成了那天晚上烧透了半边天的火焰。


    仲泊惠站在窗前,端着酒杯,静静的欣赏了一个晚上。


    她到底不可能纵容隐患就藏在她身边。岩立恭平实在危险。


    有点可惜的是,老太婆没死。


    但没关系,反正她也得了癌症,离死不远了。


    混在人群中,仲泊惠假惺惺的去探望了对方,只是掉了几滴眼泪,就得到了对方充分的信任。


    “我不要待在医院了。”岩立香说:“我要回去,你帮我去办理出院手续。还有,房子就是我死去的儿子因为精神失常不小心烧掉的,待会你和我一起应付西条警官,叫他不要再调查了。”


    “当然可以。”仲泊惠心知肚明对方不想让警方调查是因为怕警方挖到别的东西,所以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说实话,她也不希望警方调查这种东西。


    之后,她儿子的尸骨,岩立香谢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在别墅外面立了一张不让外人看见的布,自己将它一块块放进了棺材里。


    去火葬的那天,仲泊惠听旁人说棺材有点重,也不知道岩立太太都在棺材里放了什么。


    最好是有路易斯的骨头。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没了孩子,岩立香也没了精气神,仲泊惠提出要赶紧把剩下的钱都给她,她也摆摆手说不要了:“才烧了一把火,警方还盯着呢,算了……”


    “我死了之后,房子就给远方亲戚继承吧……不知道他还要不要,如果对方不要的话,帮我卖个好价钱,捐给教堂,算是我的赎罪吧。”


    “……还有,趁早给我安排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坟墓,我要亲自看过地址。我这一辈子够累了,等了死了之后,我要单独一个坟墓,就不和我儿子葬在一起了。埋了我骨灰的墓碑上,你不要雕岩立香三个字,写‘金田一夫人’,你懂吗?”


    她絮絮叨叨的,人到了快要死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


    仲泊惠一一答应了,在她死后帮她把葬礼弄得风风光光,葬礼都是按照岩立香的要求来的。


    除非真惹到了她,不然她做事还是会留一线的。


    ※※※※※※


    做完这些,她终于能空出手操控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可能让大中这个姓氏陪伴她一辈子。


    认识仲泊丈算是个意外。但即使是意外,也被仲泊惠迅速利用了起来。


    她知道这种人不会喜欢处心积虑的见面,那么,还有什么比一个意外更让人印象深刻呢?


    仲泊丈果然就记住了她。


    一开始大概只是想拿她当个消遣,之后就一直没能放手。


    从某一瞬间,仲泊惠突然学会了融会贯通。


    以前经历的历任男人的手段与花招,都被她加以改进,不眨眼的用在了仲泊丈身上。


    他想要天真纯良温顺的人设,仲泊惠就代入前夫可能的行动与对话,蠢得能逗他发笑。他觉得乏味,想要寻求刺激与诱惑时,路易斯的甜言蜜语还有层出不穷的小花招总能让仲泊丈深陷其中。就算他突然想要走并肩作战的路线,仲泊惠从公公那里耳濡目染的老辣经验也总能给他惊喜。


    不过不能让男人发现这是她自己的想法。仲泊惠从原夫家学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男人们总是会惧怕比他们更高级的女人,哪怕一开始是被她这样的特质所吸引的。


    仲泊惠就用了路易斯的话术做包装,让这点小聪明不至于突出,但偶尔也能成为她身上不同于其他人的点缀。


    毕竟是把整个小区的人还有他们手里的人脉存款贷款全部骗光的大骗子,仲泊惠不过学了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皮毛,就足以把仲泊丈迷得神魂颠倒,连婚前协议都忘了签,打破了重重障碍和她在一起。


    你问她感动吗?


    他喜欢的人,是她那个被毒死的前夫和死在火场里的情人,也许还包括那个在地狱里对着她咆哮的公公,无论是谁,和真实的仲泊惠没什么关系。


    她也烦透了男人的这点虚情假意。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在这一块都天真得有点可恶了。一束花,一枚钻戒,一句轻飘飘的我爱你就想购卖到妻子的下半生所有权吗?


    不,一点小恩小惠无足轻重,仲泊惠想要更多。既然已经改名姓了仲泊,她凭什么不能想办法拿走半个仲泊集团的钱和权?这是她理应得到的。


    既然在大中家花了十年,她不介意在更富裕的仲泊家再花上十年。


    中间虽然有波折,但也平平安安的度过了。


    比如在监狱里的前本,有一次居然托旁人给她带了一封口信,让她来监狱和他见上一面。


    平心而论,她并不是很想见这个人。


    如果不是对方隐晦提到“你儿子太郎经常给我写一些不知所云的信件。”,她是绝对不会去监狱看他的。


    反正他们两人也不是很熟。


    动用仲泊家的关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没有第三人知晓。


    反正出来之后,前本刚心满意足,而仲泊惠直接换了一个新司机。


    他和他失踪弟弟的感情非常要好,在弟弟失踪的这些年里,他从未放弃寻找对方。


    “单独一个人复仇是很难的。”她对司机说:“我家人也死在了前本刚手里,所以,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一把。”


    但是,对太郎,亲生的儿子,她的语气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为什么要给一个杀人犯写这种信件?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他都被关在监狱里不能出来了,有什么危险的?”回答她的,是儿子略显冷漠的话语,“比起这个,今年扫墓,你也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要陪你叔叔。”其实是假的,虽然仲泊丈的确不喜欢她再和前夫家里有什么瓜葛,但更重要的是,仲泊惠一点也不想去祭拜那几个人。


    “你就是不想去吧。”他没以前那么好哄了,一眼就堪破了她的谎言。


    “那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谢谢你。不过,花没必要买三束。”


    “……阿姨照顾了我很久。”


    不得不说,当儿子说出这句话时,哪怕她知道他并不包含恶意,只是对一直照料他的保姆单纯的怀念,她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她拿了钱,不管是分内分外都拿够了钱,所以照顾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人生气时,看什么都不顺眼,“你的强迫症还没好吗?这么多计划贴墙上有什么用?”她径直冲上去把碍眼的东西都撕了下来,丢到了垃圾桶里。


    “这是我和爷爷的回忆!”


    “医生说了,你不能一直沉浸在以前的回忆里,总要向前看!”她吼得比他更大声。


    “这周周末我会请装修工人进来的。房间仔细一看也破得厉害,毕竟那么多年的老房子了。”


    “你不能这样。”他抿着嘴,憎恶的看着她。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厌恶,仲泊惠的心头仿佛被人捅了一个大洞。


    冷风一直在吹进来,刮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不,我可以。”她最终没有在儿子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反倒愈发的强硬起来,“他们都死了,你的监护人是我。”


    “你也可以选择周末不去扫墓,一直待在这里。”


    大中太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忽然就冲去厨房拿了一把刀。


    明晃晃的刀,但不是架在仲泊惠脖子上,而是对着他自己。


    “我拒绝!”他说。


    看到这样的场景,仲泊惠突然就很想笑。


    她也的确不屑的笑了,在多年以后,当儿子因为文木理沙的事情乱服药威胁她的时候。


    “太郎。”她亲昵的呼唤他的名字,语气却是冰冷的,“你小时候因为保姆的事情和我闹脾气绝食的时候,我就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过你了。这样的自残行为无论再来多少次,伤害的也只是你自己而已。妈妈是无所谓的。”


    但你是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


    “你想死的话,可以继续这样做。妈妈不介意成全你。”


    如果太郎的摄像头再高清一点,也许能拍到她眼角的泪吧。


    她的儿子怀着绝望饮下了最后一杯毒药,而她也抱着绝望将药下到了他一定会喝下去的牛奶里。


    如果这个充满谬论的世界注定最终只能存活一个人,即使爱,她也是不会相让的。


    第245章


    “高明, 关于二松雄大和前本刚的案件,我这边又有了点新线索。”


    叼着一根烟,歪斜的脑袋夹着电话, 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大和敢助在烟雾缭绕中眯起了眼睛, 含糊的说道:“鉴识科那边发现,这两名死者, 生前皮肤都被不同程度的灼烧过。”


    “灼烧?”


    “是啊。不是火, 而是犯人利用电击棒等东西在他们身体各处造成了细微的伤口。所以一开始, 没人注意到。”毕竟尸体都腐烂成那样了。


    但相似的伤口一旦变多,就基本能排除巧合的可能性了。


    “我们一开始以为是电击逼供。但是, 法医那边做了实验,这样细微的电量的确能带来皮肤灼烧的痛楚, 但由于接触面小,除了皮肤表层会烧焦, 受害者在那期间能体会到被火苗撩过的感觉外, 实际造成的伤害有限, 反而不如其他虐待造成的后果。那边说想达到这种伤口直接用烟头可能更快更起效, 伤口还能更大,直接用这种方法反而非常耗时。事实上,他们身上的确有其他受审的痕迹, 而二松雄大的随身遗物里, 就有半包香烟。”


    “但是……”大和敢助拉长了语调, “这一项有点奇怪。”


    “什么?”


    “有香烟,但找不到打火机。如果对方是个老烟枪的话, 这可不正常啊。”


    “我们通过走访他家人朋友,以及解剖尸体, 确定了他是个多年的老烟枪,肺部别提黑得有多难看了。这种老烟枪,随身携带三四个打火机都是少的。他妻子说他烟瘾一犯随时随地都要抽烟,身上的打火机多得像是变魔术一样,一眨眼就能变出来一大把。”


    “可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一个打火机都没看到。”


    “会不会是被水冲走了?”


    “据我所知,二松雄大有个习惯,每盒香烟抽到一半时,他就会往香烟盒里塞一个打火机,防止临时想抽烟的时候找不到。香烟盒在入水后并没有打开过,可里面的打火机却一个都找不到?”


    “你怀疑凶手把它带走了?”


    “不是丢了就是带走了。二松雄大不会做这种事,唯一有嫌疑的,就是我们尚且不了解其动机的真凶。”大和敢助将脚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我觉得凶手大概率是不想见到和火有关的东西。”


    “但又十分执着于让受害者感受被灼烧的痛感?”


    “昂。一个伤口的形成起码要五分钟时间,一般人根本没有这种耐性。”五分钟看似很短,但如果让人坐在那里静静读秒,反而会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而好些个五分钟加在一起,除非是深仇大恨或者心理变态,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这样做。


    “此外,通过比对两个人身上的伤口,二松雄大遭受折磨的时间,远比前本刚要强得多。”


    大和敢助摸了摸下巴,“也许,我们的侦查方向有问题。”


    一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本刚身上。


    虽然他们曾经怀疑过仲泊惠买凶杀人,但重点还是落在前本刚和她的恩怨上。对于二松雄大的死亡,尽管有证据表明凶手可能是冲着她来的,可中间到底还是夹杂着两名死者,特别前本刚入狱前不算什么好人,仲泊惠又一口咬定了不知情,他们也不能一下子推翻之前的全部定论。


    但看二松雄大身上的伤口,本次案件和仲泊惠有关的可能性立马上升了不少。


    因为比起犯罪累累的前本刚,没调查出什么仇人的二松雄大在生前遭受的折磨反而更多。


    “说起来,最近她在监狱里也表现得很活跃。”大和敢助转换了话题,“一天去五次医务室,次数都快创下所在女子监狱最高了。”


    “不过,我听监狱的人说,她也不是单纯的装弱。有的人连装病都装不像。不像她,维持生存的食物和水分都只摄入最低值,逼着自己整夜整夜的睁着眼睛,虚弱成那个样子,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女子监狱里一直叫嚣着要教训她一顿的狱霸反而不敢来骚扰她了。毕竟,对自己都这么狠毒的家伙,对别人只会更狠。监狱的医生哪怕知道她有装的成分,但体检报告是做不了假的,再加上她的下属一直在外面运作,恐怕仲泊惠出狱也是迟早的事情。毕竟大家都知道,她杀的是自己儿子。”


    大和敢助的语气无不讽刺。家这一概念,让一切血腥暴力都聚拢在同一屋檐下,通过内外的划分,让在外很难行得通的暴力行为因为户籍和血缘就开始合理化。


    就像校园暴力发生时,总会有人跳出来说加害者只是不懂事的孩子,需要给那些一时冲动的孩子一个悔改的机会,可受害者也是孩子,并且,无论加害者最终遭受了怎样的惩罚,最后能不能忏悔,受害者受到的伤害,却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


    这方面的话题,每次都让人感到无力。


    其实无论是站在话题对立两端的人还是维持中立的人,很少有人能斩钉截铁的说我支持的办法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大多数展现公平的法律出台前的愿望是庇护遵纪守法的公民,保护弱者不被强者伤害,但有时又会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伤害到无辜的那一方。


    大和敢助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很没意思。


    “你的那篇文章写完了吗?”


    他实在不想讨论案件相关,仲泊惠被放出来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们两个小小的警部也无权干涉一个身体各方面数值达到临界值的病人出狱。


    “嗯。”诸伏高明疲惫的揉了揉鼻梁,“已经交到警视手里了。”那边还没给回复,之后会怎么样,就要看上面的意思了。


    “我还以为你会更晚搞定。”


    “……那个时候我只是。”他顿了一下,“我只是不够了解杀害金田一父母的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起初只是因为文章缺乏论证所以想要了解更多。但看完医生的记录后,尽管相似的案例一个个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但想得最多的,还是金田一家里的那桩案子。


    亲眼看见父母支离破碎的躺在地上,她当时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能在案发之后更加详细地调查这起案件,用心去倾听受害者家属的声音,更加努力的联系好的诊所,做好遗属的心理辅导工作,也许金田一也不会产生那样偏激的想法了。


    加害者必须受到惩罚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但在这个问题上,明明意见相同的他们,却始终站在对立面。一次次的碰壁,已经让金田一彻底丧失了对警察的信心。她防备着他,他也害怕她的调查进度在他前面。


    他们之间的结局到底会怎么样,不到最后,他也无法预知。


    大和并不清楚高明心里的想法,“所以,你知道你要找的杀人犯,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黑发警部回答道:“现在也不能说是完全了解。”


    “但我有预感,也许我快要见到他了。”


    “见杀人犯的预感?”叼着烟,大和敢助短促的笑了一声,“高明,这可不算什么好预感,特别是这个人在户籍上已经死了。”


    “我……”


    “喂,敢酱,午休时间都快结束了,你还躲在这里抽烟?”


    上原由衣推门进来,生气的说道。


    “抱歉,高明,我先挂电话了。”


    说完这句,电话那头就只剩了一片忙音。


    诸伏高明无奈的笑了笑,将电话挂断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离午休结束还有15分钟。


    不同于大和那边忙碌的节奏,最近警署的工作并不多,准确来说,自从水守警官被停职,警署的运作就加快了许多,一般居民遇到的小问题都能得到及时的解决。诸伏高明只是临时待在这里,而重山警官也不爱揽权,所以,一般的警员遇到小事就能按照流程去解决,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万事等着拖拉的水守彻拿主意了。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


    诸伏高明拉开窗帘,用望远镜眺望远方,果不其然在小区里看到了西条警官的身影。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已经退休的西条警官在经过和家人的这段旅行后,能找到人生的另一段路,好好的享受退休生活,结果,对方不但提前坐飞机回来了,还比以前更认真了。


    警员们都开玩笑说西条警官现在就是警署的编外人员,有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带着,他们自然很开心,但诸伏高明却笑不出来。


    老人的妻女都很担心他,即使她们现在还在外地,也特地给他打了电话。


    “真是抱歉啊,诸伏警部,到最后还要给您添这种麻烦。”电话那头,西条警官的妻子担忧的说道:“我家老头的性格我很了解,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只是他年纪这么大了,我们又不在他身边,我很担心。”


    “他说是让我给他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就会回到我们身边。唉……老实说,他这么和我保证,我心脏反而跳得很快,希望是我想多了。”


    “诸伏警部,我想厚着脸皮拜托你,不要让他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请您放心,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的。”


    虽然给了承诺,但诸伏高明心里并不如嘴上说的那么有底气。


    他不得不把西条警官请到自己的办公室,亲自给这位前辈倒了一壶好茶,在对方略显烦躁的动作里,询问道:“西条前辈,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西条警官的动作一顿,反射性的摇头,撒谎道:“没有啊。”


    见对方装傻,诸伏高明不得不直接说出来:“前辈,请原谅我接下来说的话。您已经退休了,应该和家人好好相处。”


    “我承认这个社区的居民甚至是警署里的警员都很信赖您依赖您,但现在既然已经卸下了大家长的职责,还请您给予他们一点信心,及时是幼鸟也有要飞出窝巢的哪一天。”


    “……我知道。”西条警官用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复杂。


    “其实出门一趟我就知道了,没有了我,小区也没出什么岔子。”


    他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水守之前一直批评我,我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但现在看,也不无道理。”


    “放心吧,我这个退休的老头子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被你们嫌弃的,一个月,”他伸出一根手指,“希望你能给我这个老头子最后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好好和这里道别。”


    诸伏高明不放心的看着他:“……前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西条警官断然否认:“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前辈。”黑发警部不得不加重语气,“我希望您能把我们当做是您可靠的同伴。”


    “我又没说你不够可靠,你已经是个优秀的警部了,比我这个退休的老头子走得远,以后你还会走得更远。”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我就直接了当的问了,您这次回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和这里好好告别啊。”


    “……”


    “好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能平平安安活到退休,当然是因为我足够谨慎。”西条警官朝对面的后辈爽朗一笑,“如果我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络你们的。”


    诸伏高明眉宇间仍旧皱着,“我希望您在发现某些蛛丝马迹的时候就及时的告诉我们。”


    “……当然。”犹豫了几秒,西条警官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我现在又没有警官手册,配枪也被收走了,不告诉你们,我难道还拿我这条命往前冲吗?”


    “放心吧,我不会这么蠢的。”


    他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年轻时,西条经常听带他的师父说:警察这一行就是这样,一定会有某些疑惑,一直潜伏在你的脑袋里,挥之不去,说不定到去世的时候都能忽然想起来。


    但到目前为止,这件事只有他不靠谱的猜测。他不想凭空污蔑一个人的清白,希望……是他想多了。


    第246章


    比起警署这头暂时的风平浪静, 小区这几天倒是暗潮汹涌。


    上浦家的房子附近重新热闹了起来,却又比以前更安静了。小区的人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路过那里,然后又趁着房子里住的人没发现, 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悄悄的走过去。


    高贝太太自然为此心烦不已。


    “真是太过分了!都已经离开的人, 居然又这么回来了!”


    她指的,是那对之前已经搬家的网红夫妇。


    这个世界的人们都很爱看悬疑推理类的小说, 电影, 电视, 所以才会出现工藤优作不在国内动向却仍旧常年霸占热搜榜单的事情,而这对本就小有名气的网红夫妇在自家被盗, 出了第一期吐槽视频后,就开始狂蹭小区的热度。虽然前面几个视频都被举报下架了, 但最新一期,‘被偷之后家里多了东西’的离谱内容, 仍然让他们收获了不少观看量。


    为了能把好不容易提上来的热度继续炒热, 两个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把孩子放在亲戚家, 小夫妻两个重新跑回来住小区了。


    当然,业委会其实已经禁止他们购买或者租用本社区的房子,奈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对夫妇干脆找到了上浦先生, 三人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并不清楚, 但反正上浦先生愿意用自己的家招待客人,他自己的私人空间, 即使是业委会也没办法。


    而且,这对夫妇也很精明, 知道不能上传小区的内容后,他们就开始深挖上浦太太失踪的事情,在视频里大肆讲解上浦太太以前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八卦谣言,有关人士全部用ABCDE来代替,讲得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上浦太太似乎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只要上浦先生不追究,即使小区的人心存不满,也只能忍着,隔着手机看着他们胡说八道。


    “我真不知道上浦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高贝太太和金田一三抱怨道:“失踪的上浦太太如果能看到那些视频,一定会很寒心。”


    “在搬来我们这个小区前,她的确曾经出轨过,但也没有视频里讲的那么水性杨花,十恶不赦。现在这对夫妇都快把她塑造成会挖人心肝的九尾狐了。”


    金田一三一板一眼的念出了视频里的文字:“不善言辞的E先生,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都忘记了自己坚定的信仰……她前面说的那四个人我倒是大概能对上,这个人是谁啊?”


    “编的吧。”高贝太太翻了个大白眼,“我们小区连着被乱七八糟的人愚弄了好几次,哪里还有什么坚定信仰?”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来。


    “这样啊……”金田一点了播放键,于是,电脑里又开始放起了他们的视频。


    “请大家看,我手里的这个十字架项链,就是E先生赠送给上浦太太的东西。”她将手往前挪了挪,方便大家能将她手里华美的宝石十字架看得更清楚一点。


    金田一发现,女网红那一头很有特色的粉色头发已经不知不觉的换成了栗色的卷发,蓬松凌乱的程度,再加上她身上的打扮和妆容,颇有上世纪的风格。


    不得不说,这个造型把她衬得很美貌。金田一也是现在才发现,褪去之前那些精致的妆容打扮,重新打扮成这样的女网红很像当年的上浦太太,就连愤怒的高贝太太在看到她这个模样后,也有那么几秒钟愣神。


    所以,许多弹幕都在刷她今天的造型非常美丽,希望以后能固定下来,再接再厉。


    “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高贝太太口是心非的说道。“她就算是长得和上浦太太有那么几分相似,也很难完全模仿出上浦太太当初的神韵。”


    金田一说了句公道话:“我觉得这个造型的确很好看,看得我都有点心动了。”


    “你想做卷发吗?以前有没有做过?”


    “没有。我现在也还没想好,需不需要做。毕竟我长得不像上浦太太。”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发型都不会太差。你完全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高贝太太很有经验的说道,“不过,那个发型还是太老气了点,如果你想烫发,可以去烫一个最近流行的卷发。”


    “再说吧。”金田一三说。


    “对了,我怎么听说西条警官最近和这对年轻夫妻起了点小冲突?”


    “听说是因为西条警官惦记失踪的上浦太太,所以上去问了点情况,结果被这对做贼心虚的夫妇轰出来了,说他现在又不是警察,没有权利问他们这些问题。”高贝太太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他问了什么啊?”金田一三好奇的问道,“西条警官年纪都那么大了,一般人不会对老人这么凶吧?真是过分。”


    “就是就是。”高贝太太疯狂点头,然后说:“他问了这对夫妇手里的东西都是谁送的,是上浦先生在故弄玄虚还是说那枚胸针真的是多出来的,但对方一听这个话题,就直接送客了。依我看,八成就是他们编的谎言。”


    “西条警官也对那枚胸针有印象吗?”金田一三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男人都不会太注意这种东西。”


    “那是因为当初的上浦先生觉得胸针就是他太太出轨的证据,还为此报了警,叫嚣着要找到那个奸夫,西条警官很难不对那枚胸针记忆犹新。”


    “当时的上浦太太没反驳吗?”


    “天降的礼物,反正她就是这么说的,和谁都是这个说法。然后还反过来询问警方有没有抓到那个在暗地里窥探她的人。但一没人证二没物证,警方也很难立案调查。”


    高贝太太说:“泼辣,肤浅,性感。小区主妇对上浦太太的评价基本都是这三个词了。这对小夫妻应该就是打听到了当年的案情,才会说自己家被小偷光顾后还多了东西。因为当初西条警官也曾经怀疑过上浦太太的追踪者是不是在她身边留下了某些物件,但上浦太太说没有,又咬死了胸针是她自己私人的,警方也拿她没辙。”


    “不过,这枚胸针也一定是勾起了西条警官的某些回忆吧。我听别人说。他只在我们小区待最后一个月了,之后就要跟着妻子一起,满世界游玩了。这样也好,退休了就应该去享受退休后的生活。人生苦短,到最后一刻都还在工作的话,该有多闷啊。”


    “也许是触景生情,最近比起巡逻,西条警官和我们每个人都有聊天,聊的都是以前的那些回忆。不得不说他记性太好了,还记得那些圣诞晚会,唱诗班。已经成年的小孩小时候的那些回忆他也完全没有忘记,还询问了他们当时在学校上学时的情况。弄得我家宽人还吃醋了,觉得西条警官只找那些成年的大孩子问问题,都不找他们这种小孩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种想法当然值得高贝太太赏给他一个爆栗。


    “听上去都是些很美好的回忆。”金田一三笑着说。


    “是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前,这些记忆再美不过了。”高贝太太说,“我们还提到了现在被赶出小区的早川先生,当时他弹的钢琴好听得不得了。后来听人说他受伤了,就再也没当着我们的面弹过钢琴了。”


    “怎么突然又聊起早川先生了?”金田一三问。


    “没办法,这对网红住在这里,会聊他很正常。而且早川先生早些年也没那么神经质,偷人东西。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是很温和的一个人。对小孩子也很有耐心,完全想不到他现在会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出了一趟远门,结果出了车祸,不得不接收无法再度弹奏的事情吧。”


    “他还出过车祸?”


    “是啊。我也不记得当时是谁说的了。反正路易斯那时候突然跑路,就有人想找早川先生借钱,早川先生没办法,就离开了小区,出了趟远门,出了很久,回来之后据说是大病一场,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再接学生上门,性格也是一天比一天孤僻,他住的那一片,路易斯失踪,另外一户被火烧了,上浦太太又是后面搬来的,总之,常常让我们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呢。”


    “原来是这样。”


    “对了,”高贝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点急切的问道:“最近你有去教堂吗?”


    金田一三回答道:“没有。”


    她去教堂只是想找东西,后来发现东西不在教堂里,就没必要天天去了。


    “你没去就好。”高贝太太很认真的告诉她:“你可千万不要去。”


    “为什么?”


    “水守彻在呢==”提到这个人,高贝太太的眼神都变成了死鱼眼。


    “诶?”


    “你也觉得这个人有病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高贝太太很能理解的拍了拍金田一三的手,“居然想在教堂堵你,真是过分。”


    “……这样吗?”


    “当然。不然就他那种什么都不信,觉得全世界我就是老大的模样,怎么可能诚心信教啊。”高贝太太特别不屑的说。


    “你是不知道。之前,岩宫先生的互助会上,就他一个人在抽烟,岩宫先生都严厉禁止了,他还特别过分的把烟雾吐在对方脸上。我看岩宫先生的身体都是僵的。”


    虽然,最后犯了众怒的水守彻是在众人叫骂声中逃走的,但岩宫先生也无心讲学了,互助会草草结束。


    “那么怕火的岩宫先生,那时候该有多无助啊。”高贝太太如此总结。


    “岩宫先生很怕火吗?”


    “当然,你看他身上被火烧成了什么样子,肯定是有心理阴影的。修女偷偷和我说,岩宫先生一点火都不能看到,虽然不至于和无意冒犯的他们发脾气,但还是会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冷静。听说,他身上有切口,就是火灾造成的。”


    “切口?”火灾为什么会牵连出切口的问题?金田一三觉得很奇怪。


    “这么说可能有点恶心,是被小刀平整挖出来的口子,大腿内侧和手臂,还有背部都缺了一大块,据说是太痛了,没有钱治疗,只能出此下策。本来岩宫先生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这个也是被牧师他们不小心发现才问出来的。他从来没和别人提过,也不喜欢和别人提及这些话题。你可别和别人说了,修女让我帮忙保密。”


    “我知道了。”金田一三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我会保密的。”


    第247章


    “我的停职时间延长?”


    水守彻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不不不, 这肯定是哪来搞错了吧。我好好待在家里反省,为什么要延长我的停职时间?”他下意识否认道。


    “……”


    虽然知道水守彻不会认下这个结果,但诸伏高明还是被他的理直气壮弄得有些无语。


    他不得不提醒对方:“你之前在禁烟的教堂里抽烟, 还把烟雾喷在讲师脸上……”


    “那是污蔑!又没有摄像头!”


    “那么多人指认你,甚至有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 这不是一句污蔑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黑发警部淡淡的说道,“还有, 停职期间, 你为什么想去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前往监狱?”


    为了避免水守彻再拿没摄像头当借口,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去那里找人是需要本人登记的。你一直找仲泊惠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因为那个臭女人骗了他很多钱,现在他想把钱要回来。


    水守彻清楚自己不能说出实话, 不管他是不是被骗了钱,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又是受贿, 又是高利贷,又是主动贿赂……真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他的职业生涯也玩完了。“我只是想找她调查点事情。”


    “什么事?”


    “就……一些案件相关, 我没想明白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诸伏高明并不放过他。


    “比如, ”水守彻绞尽脑汁的想着借口, “她为什么要杀那么乖巧懂事的太郎。”


    “认罪书上不是已经有解释了吗?”


    “我觉得这个解释不是很充分。”


    “但她现在已经进了监狱。仲泊惠那边举报你过度恐吓骚扰她,让她在监狱里也因为太过害怕而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这个你知道吗?”不如说, 水守彻的骚扰, 成了她这段时间状态反常的最好借口,还让原本质疑她动机的监狱方面都难以否认这一事实。


    想都没想过, 水守彻勃然大怒,张嘴就骂道:“那个贱女人!”


    “水守警官, 注意你的言行。”诸伏高明喝止道:“如果你现在是当着仲泊惠女士的面说出这种话,她就算人在监狱也是可以直接把你告上法庭的。”


    “……”水守彻胸膛剧烈起伏着,“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警署?”尽管金钱方面他暂时不用担心了,但他也不敢让自己丢了工作的事情传到别人耳朵里。


    水守彻自己也很清楚,他得罪了很多人,而他的后台现在摇摇欲坠,一旦他没了后台,估计成千上万的举报信都能直接把他从警部补重新拉回警员的位置,并且一辈子除非因公殉职,否则也就只能当个小警员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得势时做出那些无耻事情的时候半点也不会感到心虚懊恼,可一旦面临失势,他就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做过的种种了。


    可知道了,并不意味会悔改。


    从诸伏高明那里得知自己返回警署的日期还没定下来,简单来说就是暂时搁置优先冷处理舆论危机后,水守彻并没有听从诸伏高明的意见,返回家中,听话等待结果,而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教堂,在牧师修女不赞成的目光中,直接大摇大摆的跑进了岩宫先生的住处。


    然后照例嫌弃的环视这间狭小的屋子一圈,才草草的和眼前的清洁工打了声招呼:“中午好。”


    “……中午好。”


    他来到的时候,岩宫先生正在用餐,一杯水,一个面包,还有一碟蔬菜,构成了他日常的食谱。


    其实教堂的餐点并不那么简陋,但岩宫先生信奉只要自己能在日常生活中节约下每一分钱,就能早日帮助一个深陷困境的人,同时他也认为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只要在一个地方开了口,其他方面也会早晚决堤。


    许多信徒都被他平时的言行举止打动,但这里面并不包括水守彻。


    他嫌弃地扫了眼桌上的饭菜,也不管自己的行为到底会不会打扰到人家,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别人的床上,“老头,上次是不是有人推荐你购买虚拟币?那个人后来有没有告诉你更多内幕?”


    “……”


    正在吃饭的岩宫先生被他搅得没办法用餐了,只好拿餐巾纸擦了擦嘴,回答道:“我不太懂这里面的事情。那位先生虽然是好心,但我觉得人还是要脚踏实地的赚钱才行。”


    “你这是哪一年的旧思想。”水守彻满不在乎的嗤笑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赚不到什么大钱,现在还住在这么小的屋子里。”


    “……如果水守先生你来我这里只是想说这些话题,还请回去吧。”


    “待会,我才来好不好。而且,你还没告诉我他告诉了你什么内幕。”


    “我并不懂这些。”


    “但他应该会和你说的吧?”水守彻并不放弃,“托你的福,我花了一点小钱放在里面,结果赚了一大笔钱,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在骗人呢,没想到我账户里还真多出了那么多钱。啧,当初我要是再投多一点就好了。”


    “太贪心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岩宫先生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但水守彻却一点也听不进去,只一个劲的让他去找人套话。


    “出了什么事,浪费的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你少给我的钱做决定。”他冷着脸说,全然忘了之前是谁无偿的拿钱给他度过最困难的时期的。


    而那一笔钱,水守彻已经不想还了。


    还了又有什么用呢,这钱与其还给眼前的清洁工,让对方再拿去资助那些他压根就不认识的穷鬼,倒不如让他投进金融市场,尽早实现一夜暴富,这样,他就再也不用在乎一个小小的警部补职位了。


    水守彻坚持,根本说不过他的岩宫先生也只能妥协。


    “早这么做不就好了。”


    水守彻不耐烦的说道,顺手点了一根烟。


    看见火光,岩宫先生的身体不免有些僵硬。


    见对方明显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水守彻却懒洋洋的笑着,还故意拿着点燃的打火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好像很怕火。”他戏谑的说道:“是因为以前受过伤吗?”


    岩宫先生嗓子绷得很紧:“……水守先生,请你熄灭你的火和烟,这里是禁烟区。”


    “别这么紧张嘛。我只是烟瘾犯了想抽一根,而且,免费帮你脱敏难道不好吗?说不定我多在你身边逛一逛,你就不会害怕火焰了。这不是好事一件吗?”


    “请你现在立刻出去。”不轻易动怒的老好人也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


    “你要我出去?”他指了指自己,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瞬间怒了,“切,当谁喜欢待在这里似的。”


    不如说,他现在爱待在这间狭小房子里的原因,就是这里能让水守彻重新体会到从前的那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优越感。


    “今天真是万事不顺。本来在诸伏高明那里碰壁就已经够烦了……仲泊惠那个女人阴魂不散,你又来扫我的性。”


    水守彻骂骂咧咧的。


    岩宫先生眼皮动了动,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水守彻完全没有注意这一点。


    “仲泊女士……就是那位失去亲生孩子的母亲吧?”他犹豫着说道:“她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哈?她可怜?”水守彻可不认同这个观点,“她可怜什么?她再可怜也是躺在金山银山里,哪有我惨?再说了,我现在过得那么惨还不是拜她所赐!”


    “那个贱女人。”他重新把这句话骂了出来,“听说,她现在拿我当借口想要早点出狱呢。哼,等她真出狱了,看我不整死她。”


    屋子里唯一的听众已经走了神,并没有把水守彻的这点狠话放在心上。


    骂了一大堆不能听的话,发觉根本没人搭理自己的水守彻嫌闷,就自己住了嘴。


    岩宫先生已经因为他抽烟的举动剧烈的咳了起来。


    他嗓子被火烧过,咳起来更是难听。水守彻受不了地捂住了耳朵,终于不打算在这继续待下去了。


    走之前,他还不忘再度威胁对方,“对了,记得帮我问一下后续我应该买什么?不帮我问的话……”他的手伸了进来,在清洁工眼前缓慢的按下打火机的开关,叼着烟傲慢的笑着:“小心我把你这里全部烧干净。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知道眼前的老头不一定会帮自己问,所以,水守彻最后也不忘要小小的威胁一下。


    自己的债务还剩很多,利息一天一天的在滚动着,得尽快赚到大钱还完才行。


    “……”


    房门被没礼貌的客人震出了巨大的声响。


    岩宫先生先生站在屋子里,不适地捂着自己的鼻子,闻着屋子里残留的浓烈烟味,仿佛又回到了他人生中最为噩梦的那一天。


    到处都是火焰和烟雾。


    对他而言,不愿再度回想的那一天即是让他往后余生都生不如死的地狱,也是通往自由与希望的天堂。


    但是……


    这并不代表他就要感激帮他回味从前的人。


    “没礼貌的家伙。”


    和人设不符的冰冷话语从他唇边溢出,消散在空气里。


    站在阴影里,那张被火焰撩过的脸显得极为可怖。


    没礼貌的人,一定会为他今天的无礼付出更多的代价。


    ※※※※※※


    “多谢……实在是麻烦你了。”


    从担架上被抬下来时,即使是虚弱,仲泊惠也并没有忘记向帮忙搭手的狱警们道谢。


    “惠女士,你身体那么差,就别强打起精神感谢我了。”


    女人惨白着脸,快要晕过去也不忘对身边人抱有歉意的模样实在是很能感染人,即使是接到女人前夫的有偿举报,想要来监狱外抓这位弑子的所谓‘魔女’的无良面孔的记者,也有点拿不动手里的笔了。


    总感觉帮了她前夫,自己就会害死一个大好人的样子。


    甚至,采访现场这些抓她进监狱的警察,好像也没有人说她不是好人。


    说实话,监狱里,只要是和仲泊惠有所接触的狱警,都忍不住对眼前这个女人抱有几分友善与同情。


    即使知道对方是以杀人罪进来的。


    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从进入监狱以来,仲泊惠从来都是监狱里的模范犯人,为人温和有礼,对谁都非常好脾气,但又不会太过软弱,甚至帮狱警们平息了好几次难搞的监狱纠纷。


    这让知道她底细的狱警也忍不住在种种正面事件中一次次的偏心,最后,已经彻底忘掉了她是个杀人犯的事情,开始发自内心的觉得她是一个好人,一个误入歧途的可怜人。


    这次她能顺利出狱,也和监狱上下都觉得她人品良好有很大关系。


    从担架抬到轮椅上,再从轮椅转移到旁边的豪华保姆车里,一路上,媒体的灯光都在不停闪耀着,仲泊惠礼貌的朝每个人点头致谢,在记者大喊着太郎名字时,又流露出了难过到近乎崩溃的表情,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暗示着人们,她的故事,也许还有另外的隐情。


    大概就像之前那些小报记者调查的那样,因为她的儿子过度服用药物,她一时失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虽然是杀了人,但到底不是故意的,一切只是起源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深沉爱意。


    一直到上了车,合上车窗,车辆开始行使后,仲泊惠才慢慢起身,从信任的下属手中接过了手帕,面无表情的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水。


    “在监狱里,天天要流眼泪,真累啊……”


    仲泊惠轻轻的说道。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流眼泪的人,倒不如说,她非常讨厌哭泣,特别是没有任何用途的哭泣。


    以前,家里的保姆跪在地上向着她哭哭啼啼时,她就恨不得直接掐死那个装模作样浪费她宝贵时间的女人,再后来,太郎对着她默默流眼泪时,仲泊惠除了心累,也是什么都没感受到。


    哭泣,是世界上最没有效率的事情。


    这是曾经的她一度认为的。


    她的眼泪向来只为了达到某个目的。


    “这趟监狱之行,您辛苦了。”坐在前排的秘书坐在座位上朝她恭恭敬敬的鞠躬问好,然后又递来一个保温壶,“这里面是您吩咐的盐糖水。”


    “嗯。多谢。”仲泊惠朝他笑了笑,然后开始缓慢摄入。


    在监狱里绝食太多天了,她也不敢一下子就大鱼大肉。


    几口糖水下肚,不太清晰的大脑似乎也清醒了些。


    “仲泊家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先问的仲泊丈。


    “仲泊先生的情况不是很好,现在集团利润下滑得很厉害,董事会那边的意见很大,他颇有些焦头烂额。”


    仲泊集团到底不是仲泊丈的一言堂,经此一战,他的实力消耗了不少。


    仲泊惠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还能找记者骚扰我,看来,再怎么焦头烂额也是有限的,还没到他极限呢。”真到了那一天,估计他也就没空管她这个前妻了。


    可惜诸伏高明太早把她抓进去了,如果她没被抓的话……再过两年,仲泊丈这个人都可以直接消失了。


    车子里,没人敢搭她这话。


    仲泊惠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问:“那最近小区有什么异动吗?”


    “您是指?”秘书没理解她的意思。


    “有没有搬进来什么新人,或者,你们有没有打听到最近小区建立了什么奇怪的协会?”


    “也不一定要明着创建,但有没有让他们突然热衷的人物。”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身上唯一有用的器官也就剩那条舌头了。


    仲泊惠无不刻薄地在心里想着。


    “……”


    秘书推了推眼镜,“这样的人是有的。”


    他举例了最近重新搬进来的网红夫妇,还有最近大受小区欢迎的岩宫先生。


    “岩宫先生?”


    陌生的名字让仲泊惠眯了眯眼睛。


    “他是谁?”


    秘书详细介绍了一下这位岩宫先生的生平,特别是他进入小区后的表现。


    “一位清心寡欲真正苦修的修士?”


    仲泊惠念着这句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太?”


    车里的人都惊讶的看着她。


    “没事。”她摆摆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很好笑的事情。”


    “你说的那位岩宫先生,被火烧过?然后毁容了?”


    “是的。”秘书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所以,小区里的人都很同情他的遭遇,大家经常会捐款给他,但都被他一分钱不留地捐给了需要帮助的其他人。”


    真捐了吗?


    仲泊惠又忍不住乐了一下。


    “另外……”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水守先生最近和岩宫先生走得很近。”


    “?”


    “我们还打听到,他从岩宫先生那里要来了不少钱财,所以,他现在欠的那些钱,已经还了一部分,经济上没有那么紧张了。”


    “水守彻……从L……岩宫先生那里……拿了钱?”仲泊惠面露古怪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秘书在心里简单计算了一下,然后报出了一个绝对称不上少的数字,“他起码拿了这么多钱来还债。”


    “……还真有他的。”


    仲泊惠一时居然有些无语。


    “我都不知道该说他的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呐,最近,帮我盯紧点他。”


    “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应该会把他名下的房车都卖了。用低于市场价的钱拿下他的地契,我们应该还能小赚一笔。”


    “……水守先生欠的那些钱,应该不至于让他卖掉所有资产吧?”秘书迟疑的说道。虽然他们设下的陷阱会让水守彻大出血,但也到不了这么窘迫的地步,特别是他最近还还了一部分。


    “嗯,债务的确不会,但即将到手的利润就说不定了。”


    先给点甜头再赚取更多,那个人的常见手段。


    仲泊惠微笑着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突然就改了主意。


    “去把太郎的别墅打扫一下。”


    “?”


    “我要重新住进去。”


    作为一个记仇且小心眼的女人,她从不吝啬于观赏仇人落魄的样子。


    第248章


    比诸伏高明更早知道惠女士下落的, 是金田一三。


    虽然一直没有正式入职,只是每天打卡领时薪,但业委会的工作的确给她带来了很多便利之处。


    毕竟小区里是业委会的天下, 有些事情,就连当警察的诸伏高明也并不见得比她更加清楚。


    登门拜访总是需要带礼物的, 特别是在有求于人的时候。


    金田一三从衣帽间里选了一只限量版的包,她记得高贝太太带她去看望仲泊惠时, 放在她床边的包就是这个品牌的款式。


    为了演好奈奈小姐这个人, 金田一买了许多有用没用的东西, 这个包被装在盒子里,从送过来第一天起, 金田一就没打开过它,一直丢在衣帽间。


    此时此刻, 闲置的物品终于有了新的用途。


    金田一重新将东西包装好,就动身去了仲泊惠家里。


    不能拖, 否则, 等大家都知道仲泊惠已经回来了的时候, 她再过去就显得很突兀了。


    她到的时候, 别墅大门敞开着,里面有几个正在忙碌的工人。


    一见到她,其中一人就说:“我们是来这里干活的, 不知道主人家是什么情况, 现在也不方便客人登门拜访。”


    显然, 因为好奇心来拜访的人很多。


    金田一三扬起了嘴角,轻声细语的说道:“我认识这里的主人。”


    “所以, 能否拜托你们哪位帮忙转达一下,就说奈奈小姐来了。”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道:“那我上去一趟。”


    不多时,他就跑了下来,“夫人说,请你去二楼一聚。”


    “多谢。”


    二楼和一楼一样,空荡荡的。原本挂在墙上的画都已经被摘掉了,但曾经装潢的痕迹仍然存在。


    “奈奈小姐,好久不见。”


    头发花白的仲泊惠推着轮椅出现在金田一三身后。


    她瘦了很多,下半身裹着厚厚的毯子,但目光仍旧很亮,甚至精神状态比入狱离婚之前要更好了。


    “人生还真是反转不断。我以为我不会再来这里了,入狱之前,我甚至有想过把这里卖了,开始新的生活,结果,出狱之后,又重新住到了这里。”


    “我也以为奈奈小姐你在和诸伏警部谈恋爱,理所应当是他那一边的,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她的话里意有所指,但金田一三只是微笑,递上了自己手里的礼盒。


    “我想,您应该会喜欢这个。”


    仲泊惠接过礼盒,打开便看到了金田一三选的包。


    她没说满意不满意,而是似笑非笑的盖上了盖子,“奈奈小姐,你真让我感到惊讶。”


    她的语气显得兴味十足,“有很多人都想给我送礼,各色礼物我见多了,不管是贵重的还是便宜的,稀奇的还是普通的他们当中,有些人能送得投我所好我并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他们跟我认识了许久。但像你这样,才见过一两次面就送我一份符合喜好的贵重礼物的还真是不多。”


    “特别是在这种人走茶凉的情况下,仍旧用心琢磨我爱好的人,不是真爱我就是想出难题为难我了。”


    “你是哪种呢?奈奈小姐。”她开玩笑般的问道,“这礼物我真的可以收下吗?上次诸伏警部的登门拜访可是为了给我一副手铐。”


    “但你平安无事的出来了,还趁着住在监狱,夺取了仲泊集团的一半。”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感谢诸伏高明?”仲泊惠挑了挑眉,“坦白说,即使你只是他的女朋友,这样突然来拜访,我心里现在也有些害怕呢。”


    “该害怕的不是我吗?明明您进监狱的时候我和诸伏警部还没什么关系,现在这个话题也不是小区热点,但您还是马上就知道了。”


    “监狱里当然也不能少了八卦的调剂。”仲泊惠轻轻带过了这个问题,“倒是你,这么大大咧咧的亮明身份来找我,还送我这么贵的礼物留做物证,就不怕我把你登门拜访的事情告诉诸伏警部吗?”


    金田一三半点没有提到男友应有的紧张和羞涩,“请便。只要你不怕他反过来问你我们之间都聊了什么内容。”


    “你想问什么?”仲泊惠心里已经有了预期。


    是文木理沙,她前任档案员的事情吧。


    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在档案室都发现了什么哼,也正好免去她寻找的时间了。


    仲泊惠漫不经心的想着,然后就听金田一三问了一句:“岩立母子下葬的时候,是怎么确定身份的?尸体有做DNA检测吗?”


    仲泊惠习惯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慢慢消失。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们母子的葬礼,不是都是业委会一手操办的吗?听说惠女士你也出力甚多。”


    仲泊惠目光不再友善,反而冒出了丝丝警惕,嘴上撇清着关系:“当初他们家被烧了,光凭那个老太太一个人当然做不了什么,既然交过钱,大家又都是邻居,我会帮他们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不止是我,整个业委会都有参与。”


    “我来这里又不是想要追究当年的火灾真相,也没兴趣管文木理沙留下的求救讯息,所以,您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金田一三朝她嫣然一笑。


    “我只想知道,岩立母子到底死没死透,就这么简单而已。”


    “我不知道。”


    “不,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金田一三打断她的辩解,“这个片区的人口那么多。警方照顾不了全部人。水守警官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而即使是当初尽职尽责的西条警官,他的力量也未免能够面面俱到,人总会有纰漏的。”


    “周围这几个小区的生态原本就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业委会,物业,教会,还有警署,四方一起维持小区的安宁环境。但物业和教会只是凑数的,真遇到什么,它们还是会直接听命于让它们能赖以生存的业委会。”


    “业委会由业主组成,初代会长看着温和,手腕却很强硬,其他三边都在他手里吃过亏,所以,即使现在业委会已经换了几次会长,但一有什么大事,大家还是会怀念曾经的大中会长。”


    听金田一三提到这个名字,仲泊惠不可避免的抿紧了嘴。


    金田一三继续往下说:“虽然大家都夸大中会长和蔼可亲,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运用他的人格魅力妥善解决,但我翻了翻档案室以前的资料,却发现事实和回忆差得有点远。”


    “有些事情,并不是靠人格魅力就能办成的。”


    “譬如小区周围,曾经有那么一批赶也赶不走的流浪汉”


    仲泊惠猛然抬头,眼底尽是惊愕。


    “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走。毕竟教堂时有救济,那些善心的先生太太们更是一面嫌弃一面又会偷偷给教堂钱,让他们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消息传出去,为了得到帮助,这片地方聚集的无家可归者就越来越多了。以前还只是单纯的乞讨,后来援,交的少女,失业的上班族,单纯想来占便宜的一般人……换成谁都会很头痛吧。别说长野县了,就连东京的市政部门,现在也拿这些人很没办法。”


    “但这个问题,被大中会长天才般的口才一下子就解决了呢。据说,时间还不到半年,街上就再也没了成群的乞讨者。惠女士,做为大中会长的儿媳,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仲泊惠抿紧了嘴,一言不发,放在毛毯下的手却死死的握着。


    金田一三也没指望她真的会回答。“我向来觉得,能让一群人乖乖听令,除了利益,恐怕只有能威胁到性命的恐惧最奏效了。”


    “业委会那段时间的账面没有多的支出,我也觉得大中会长用自己万贯家财喂饱一群根本不知道满足的群体有点不切实际。”


    “那剩下的好像只有一个答案了。”


    “我看了那一年政府公布的数据,他们当初每半个月就会统计一次,附近的大学生还有报社记者也经常会就这个问题做社会调查呢。两相对比,我们这附近的地方流浪汉的数量一开始并没有显著增加,但我们这里的流浪汉却明显在减少。”


    “少的那些人”


    仲泊惠的身体已经僵了。


    “别说了!!!”


    她忍无可忍地大声打断了金田一三的喋喋不休。


    “他们都不见了对吧?”金田一三不顾她的喝止,直接问,“没有任何社会连接的流浪者,慢慢的消失一个两个三个也不是会引人注意的事情。警察那边应付几句也就过去了,失踪了又怎么样?根本没人会在乎他们。”


    “而其他人一旦发现周围的同伴在逐渐减少,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会自动撤离这个看似安全的地方。”


    “别说了……”


    仲泊惠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一开始的那个问题。”


    “岩立母子是真的死了吗?”


    第249章


    “你为什么要问他们?”仲泊惠怀疑的看着金田一三, “只不过是两个早已经死掉的人,你和他们之间……”


    “惠女士。”金田一三语气温和的打断了她,“这世界上不是什么问题都需要答案的。真相知道得越多, 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会变得更多。”


    “比如我刚才说的那些事情的真相,你确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但仲泊惠却无法反驳。


    她再度开始憎恨起了死去的大中会长,活着的时候, 就一直在给她制造难题, 死后, 还要留那么多烂摊子给她。


    “你确定只有这一个问题吗?”她不得不多嘴问一句。


    “确定。这次之后,我不会再来打扰您养病了。”


    养病这个词, 从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我不知道。”仲泊惠最终妥协了, 这件事并不涉及她想隐藏的那些私密,因此, 她也不用费心去隐藏什么, “虽然办了两场葬礼, 但我只过一个人的遗体。”


    “岩立香是病死的, 遗体是我看着收敛的,至于她的儿子,当年那场火灾, 他被活活烧死了。之后才在旧址上起了新房。”


    “新房就是上浦夫妇住的那一栋。”


    “是啊, 就是那一栋。”


    仲泊惠点头, “我受她所托,打发走了想来勘察现场的警察, 又找来了装修公司,紧急在残址周围围了一圈施工用的屏障。至于尸体……是她一个人在里面收敛的, 全程没有让我们任何人帮忙。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棺材里装了什么,反正,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下葬了。”


    “她说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儿子狼狈的模样。”


    “原本这种事故造成的死亡,尸体是要警方来查验的。不过她拿出了她即将不久于世的病历,又说了上面的理由,警方看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哪怕周围人会觉得有点奇怪,但被火烧过的尸体面目全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岩立香拒绝让殡仪馆的人重新开棺在这个背景下也并不稀奇,再加上她的人缘本就不好,小区又才经历了一场浩大的集体葬礼,在这个基础上,压根没人会多管闲事,对别人的葬礼挑挑拣拣。


    他们就这样顺利的糊弄过关了。


    之后,岩立香本人也死了,就更加没人在意这件事了。


    “所以,她死了,她的儿子却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金田一三精准的概括了整件事情。“棺材里装的,可能是其他东西。”


    “算是这样吧。”仲泊惠不忘提醒:“你说了只问我这一个问题的。”


    “我也没打算问其他。”她对这个女人手里到底犯了什么罪并不感兴趣。


    也许以前的金田一三会稍微关注一下,可现在,她的首要目的是复仇,复她自己的仇,并不包括别人的恩恩怨怨。


    仲泊惠打量着她,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和诸伏高明能到最后吗?”


    “你什么意思?”听她提起黑发警官,金田一三敏锐地抬起了头。


    “这事我有经验。”女人说:“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就足以让一对爱侣变成怨偶。”


    “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你做好离开他的准备了吗?”


    金田一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多谢,不过我不需要这句提醒。”


    “我来长野从来就不是为了和他长相厮守。”


    她是为了复仇才来的。


    这点,作为月桥夫妇的女儿,金田一三从不会忘记。


    ※※※※※※


    从仲泊惠家出来之后,金田一三莫名有点不想回家。


    心里有什么堵住,让她觉得有点难受。


    漫无目的的在小区闲逛着,不多时,有两个人手拿摄像机从远处走来。


    金田一三连忙翻出兜帽盖住了自己的脸,又嫌不够,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了。


    “前面那位小姐,麻烦等一下!”


    她逃跑的速度再快,也没能快过这对本就在找热点的网红夫妇。


    两个人快步追上了她,“小姐,你想不想接受我们的采访?”


    “No。”金田一三低着嗓子回答道。


    “诶……看在我们大家都是同龄人的份上,别这么小气嘛。”


    “是啊是啊,我们就采访你一点点,一点点内容就行!”


    花言巧语骗不了金田一三,她还记得今天早上高贝太太发脾气的理由就是这对夫妇找到了买菜回来的五代奶奶,问了她几个问题,又通过一系列恶剪,把她的回答变成了面目全非的问答。


    虽然涉及隐私,因为法律的原因给五代奶奶打了码,可老人家周围的熟人还是发现了这件事,上门求证后才发现这对夫妇在擦着边恶剪。


    业委会自然去和他们掰扯了,还说要下律师函,要求他们删掉不实发言。但那边能重新住进小区里,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搞定。


    因此,高贝太太才生气了一个早上。


    金田一三并不想和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但显然,她也没能摆脱他们夫妇两个。


    “这位好心的小姐,你就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女生打算拿自己同为女性的身份来打动她,刻意凑近道,“比如我们小区之前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案件?”


    她已经完全换成了复古的打扮,上浦太太的那枚胸针此时正挂在她的大衣上,闪闪发光。


    但这并不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闪烁的物品,她几乎把能戴的首饰都戴上了,耳环,多重项链,多重手链,胸针……


    像个移动的珠宝架,上面的钻石闪得金田一三眼睛疼。


    金田一三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了高贝太太对于上浦太太的说法:“上浦太太很肤浅,几乎是浮于表面一眼可见的那种肤浅。刚进我们小区时,参加太太们的茶会,她得意的首饰,她要全部佩戴在身上,有些刻薄的人就打趣她是珠宝柜台卖货的模特。”


    “她没听懂那些人是在骂她,还引以为豪,第二天,身上的穿搭就变得更加夸张了……”


    “这位小姐……”女人还在喋喋不休,“能不能给我们一句话?随便什么都行。”


    “那么,”金田一三停住了脚步,另一只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看准时机将女人手里的摄像头抢了过来,重重合上。


    在他们两人生气之前,她将关掉的摄像机丢回他们怀里,冷冷的告诫道:“请不要在这个小区做这种打扮,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推开发怔的两人走掉了。


    隔了几秒,这对被吓到的夫妻才回过神来。


    “老公,杀身之祸……”


    女人咬了咬唇,显然还是比较在意这个,毕竟,他们家上次才进来一个小偷。


    “别担心。屋子里全部装了防盗门窗,你怕什么?”男人熟练的安慰着她,然后有兴奋的说道:“我们这次的素材稳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正在运行的录音笔,得意的说道:“还好我早有准备。”


    “老公你真厉害!”女人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兴奋地扑进了丈夫怀里。


    “新素材就用这个标题好了:美艳女邻居突然让我换衣服。”男人贼贼的笑着。他们夫妇会缠着金田一三当然也不是没缘由的。尽管离得很远,但金田一三的脸还是非常漂亮。


    在这个时代,颜值可是一切热度的来源,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被对方报警的风险,一个劲的缠着别人。


    “讨厌!”女人吃醋的在男人胳膊上重重捏了一下。


    但捏完,她又兴奋起来,“这个标题不知道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流量。”


    “对了,摄像头拍到了那位小姐的脸了吗?”


    “远景里应该有,放心,这个摄像头像素是够的,我们回去放大一下就好了。”


    “啊……追了一路,肚子好饿啊。”


    “那我们先出门去吃东西吧。”


    男人揽过女人的腰,亲昵的说道。


    “好呀。”想到了什么,女人犹豫了一下,“那我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为什么?”男人反问,“我觉得你这样就已经很好看了。”


    “而且,摄像头刚才被关了,我们的素材还没拍够呢。”


    “这回拍什么?”


    “当我穿着上世纪装扮出门,路人会对我有什么样的看法?”男人眼睛转了转,马上想好了一个主题,“你那些粉丝不是都夸你这身装扮很好看吗?”


    “一直在小区里说小区的事情估计他们也腻了,总要换个背景拍点不一样的内容。”


    “老公你想得真周到!”


    女人开心的说着,两个人如同连体婴一样,走远了。


    ※※※※※※


    “早川先生的手很早之前就受伤了,所以他从教堂辞去了兼职。现在好像经常会放他以前弹奏过的曲子,大概是为了缅怀过去吧。”


    从教堂唱诗班的老职工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又偷偷去看过早川本人后,西条警官拿着记事本,坐在街边发呆。


    他心想,幸好自己没有贸然的告诉诸伏高明,不然,他这张老脸还是其次,让莫须有的谣言围绕着早川先生,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也许我是真的老了……痴呆了……所以,连老警察的直觉,也变成错误的直觉了。


    他想着,把用了很久的笔记本收到了口袋里,转头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广告纸。


    上面正是他的妻子心心念念想去却一直没去的游船旅行。


    第250章


    也许是因为那对夫妇到处乱采访人的关系, 外加上天气渐冷,花园的景致不再美丽,一堆落叶没什么可看的, 所以,等金田一三再度路过那座雕像时, 周围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多余的人和摄像头之后, 便打算趁此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平时雕像四周都是花坛, 贸然靠近也显得很奇怪, 再加上雕像手里的书本的高度是超过了她的身高的,所以, 金田一三只能跨过花坛,贴紧雕像, 借着雕像的膝盖用力一撑,总算是够到了位置, 能将书本上的状态一览无余。


    初看是没有的, 这也不奇怪, 毕竟物业聘请的清洁工平时再怎么想方设法偷懒, 隔一周也会拿长扫把象征性的在上面扫一扫落叶和尘埃,保持一定程度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干净。如果东西能这样被拿到,这东西早就被发现了。


    金田一伞一寸一寸的在视线范围里搜寻着, 终于在书页和人身体接触的某个自然凹下去的洞里找到了什么。因为无人照顾, 这地方早就起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金田一三将青苔扫开,终于摸到了里面藏着的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了东西, 不大,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一时间居然还摸不出是什么。


    金田一三只能先把东西放进口袋里。


    “奈奈小姐?”


    沙哑难听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金田一三回头,只见岩宫先生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此时此刻,那张被火烧伤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之情,他问:“你在干什么?”


    在外人眼里,她这个扒拉在雕塑上的模样的确不够好看。


    “没什么。”金田一三连忙从雕像上爬了下来,越过花坛时,岩宫还好心的出手扶了她一把。


    “多谢。”


    她低声道谢,但后者并未就此松开她的手肘,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面前的雕像:“这座大中会长的雕像,有什么问题吗?”


    “……”


    金田一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她的秘密被暴露了,而是:岩宫先生怎么知道这个雕像上的人物是大中会长。


    高贝太太曾经说过,这只是当时大家的戏称。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早就把这个事情忘了。


    “谁的雕像?”金田一□□问了一句。“大中会长……是业委会的第一任会长吗?”


    “岩宫先生,你认识他吗?”


    “只是曾经听说过这个雕像的背后的一点点故事。”男人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肘,“我并不认识他。”


    “这样啊。”金田一三并不去拆穿他。


    “雕像上面有什么东西吗?”他又问了这个问题,“需不需要我帮忙?”


    说着,就试着想要爬上去。


    “看到了一只独角仙。”


    “什么?”正欲攀爬的岩宫先生回头,不解的问道。


    “这么冷的天气,突然看见了一只夏天的昆虫爬了上去,我看四周没人,因为心里实在好奇,就忍不住爬上去了。”


    和男人刚刚的说辞一样,在怀疑的人眼里,这只是明晃晃的借口罢了。


    “是吗?”果然,对方并不在乎金田一三看到的到底是独角仙还是大蟑螂,“可我好像看见你拿了什么东西放在口袋里,是那只虫子吗?”


    “奈奈小姐,没想到你还挺大胆的。”


    “哪里啊。”金田一三回以公式化的假笑,“我并没有抓到任何虫子。只是想掏口袋拿一下纸巾。您看错了呢。”


    为了表示清白,她还把衣服的两个口袋都当着他的面翻了出来,里面除了手机,揉成一团的纸巾,还有家里的钥匙外,的确没什么别的东西。


    “这下可以解开误会了吧。”


    她笑着说道,半点没有被陌生人质疑的不愉。


    “抱歉,是我轻率了。”清洁工亦压了压头顶的帽子,说了句对不起,又解释起了他的用意,“野外的虫子大多有毒,即使您看见了,也不要随便上手去抓。触发过敏或者皮肤红肿的话,要很久才能好。”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互相道歉,场面非常和谐。


    “时间不早了,我要出去吃饭,就不聊了。”金田一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了,多谢您上次帮我捡到了我的发饰。”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岩宫先生咧了咧嘴,被火撩过的增生疤痕让他的肌肉稍微扭动一寸都显得无比狰狞。


    “那么珍贵的宝石发夹,还请您多加注意。”


    “岩宫先生,我想,您被表象所蒙骗了吧。”


    “那个可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石,只是一些漂亮的玻璃罢了。”


    “……”


    他沉默了一会,重新扬起笑容,“这样啊。”


    “看来,我的见识到底很有限。”


    “光靠着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呢。”


    ※※※※※※


    “诸伏警部!”负责保管室的警员在看见诸伏高明后,开心的从桌子后面跑了过来。


    “茶山,下午好。我只是随便过来转转,继续你的工作吧,不用在意我。”


    诸伏高明让警员重新回到他的座位上,视线巡视一周后,进入正题:“最近,水守警官有没有来找过你?”


    “水守警官吗?”


    警员愣了一下,虽然不清楚上司的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的,他来找了我几次。还想进来拿他的枪,但被我拒绝了。”


    停职反省的警察不能带走任何东西,这是常识。


    水守彻不是没试图跟小警员套过近乎,不过,人家和他根本不熟,断然不可能为一个不熟的人去葬送自己的工作前程。特别是,他的前任就是被水守弄走的。


    几年前,水守彻在执行任务中,弄丢了一颗子弹,之后,全警署的人找遍了整个现场也没有翻到那颗子弹。


    这种事情,本应该是持枪的警察受处分,结果,黑锅偏偏莫名其妙的甩到了保管室这里。


    没有权势的警员只能遗憾出走,虽然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但警署上上下下都没这个能力帮他。


    这件事虽然最后只结束在他们内部,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可是,在这之后上任的茶山警员还是牢牢的记住了这件事情,恨不得离水守彻这个瘟神远远的,哪还愿意接近他半点。


    更别提他们每次两三句话谈不拢,水守彻就会变脸骂人,之前那些浮夸的好话完全可以被当做是在放屁,警员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听他的。


    就水守警官那脾气,如果枪被他拿走去做了什么坏事,他这个保管的人岂不是要背大锅?


    “做得好。”诸伏高明表扬了他,还让他继续监督:“水守警官下次找你,你如果招架不过来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要和他正面发生什么冲突。”


    “放心吧,诸伏警部。”警员笑嘻嘻的说道:“这种事情我可懂了。”水守警官那脾气,一个警署里的人,基本都被他骂过三次以上。对于用怎样的话术来对付他,已经门儿清了。


    又嘱咐了他几句,诸伏高明看了看时间,这才出门去了重山警官的办公室。


    重山警官之前去抓一伙抢劫犯了,上次是去处理一桩杀人案,诸伏高明去了几趟都没找到他本人。


    虽然警部的职权要大于警部补,但在实际处理事情的过程中,上司也不可能完全不听下属的意见,特别是诸伏高明只是在这个警署暂时挂职罢了,大家都很清楚,等他手里负责的神秘案件一结束,这名黑发警部就会重新回到长野县总部的搜查一课。


    在水守彻不在的情况下,重山警官就变成了事实上的一把手。


    他为人还不错,对待工作也很勤勉,算是西条警官的半个徒弟,所以,小区里的人对他的态度也很不错。


    如果水守彻确定不再回来的话,他作为这里的负责人倒也算是及格的,在各方面都比较太平的情况下。


    诸伏高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如果不是大和和由衣一直在帮他顶着压力,分担任务,他也不能待在这里这么久。


    光是这一点,他就非常感激他的两位同伴。


    但同时,也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事实上,他写的东西交上去之后,黑田警视那边就打电话把他叫过去了三次,也问过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他写的东西并不是特别受上面的欢迎……这还只是委婉的说法。黑田警部在第一次看见那篇报告的时候,就直接打电话质问他:“你知道你写的东西犯了多少忌讳吗?”


    “你是在明目张胆的往上面那些人最看重的脸面上扇巴掌,扛着喇叭在他们耳边喊正是因为这群大人物的渎职导致了法律的漏洞,以至于现在还有极度危险的杀人犯在外面游荡。”


    但即使如此,黑田警视也只压着他改了几个过激的段落,然后,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在落款处加上了黑田兵卫这个名字,写在诸伏高明这个名字的前面。


    “你写得不错。就当我这个老家伙厚着脸皮霸占了你的一作想要出出风头吧。”


    这哪里是出风头。


    这分明是黑田警视主动把外界质疑的压力大部分都盘在了自己的身上。


    “您实在没必要为了我付出这么多。”诸伏高明说:“……写这篇稿子,我也是有的私心在的,并不是完全为了公事。”


    黑田警视用那只剩下的眼睛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有你的私心,就不准我有我的私心了吗?”


    但到了最后,他也还是没说出自己的私心是什么,只是让诸伏高明尽快结束在这里的任务。


    “我说不定没办法在长野待更久时间了。”他说:“新长官上任之后,你不可能一直留在那个小小警署单独行动的。”


    可十年前的案件,在资料被销毁得一干二净的情况下,犯人不主动露出马脚,诸伏高明也不是什么神仙,能马上断案。


    他想找重山警官就是这个原因。


    最近在对方手里处理的一宗小案件让他有些在意,所以想和他这个主理的警官好好沟通一下,毕竟除非是关系特别好,不然,他私自插手别人的案子,也是违背了程序的。


    没办法,他只好打电话,和忙碌的重山警官约了一个见面的时间。


    进来送文件的警员正好看见了黑发警部略有些急切的模样,忍不住建议道:“诸伏警部,你都这么大官了,偶尔动用一下特权也是可以的。”


    “?”


    诸伏高明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你是想再度审讯那对网红夫妇吧。”他笑眯眯的说道,“我发现你最近有在看他们的视频。”


    “其实跳过重山警官去找那对夫妇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反正他们的行为挺招众怒的,暗示一下业委会的人,那些人就能给他们编出十条八条的罪责了。”


    “或者你可以直接给重山警官一个电话,让他回来推翻之前的审讯结果,再次提审他们,完全不用这么费劲的联系他。因为最近周围的案件有点多,重山警官每次回警署也就是补充一下子弹,就又跑出去了。他在的时候,你也不一定在警署,你这边也很难和他约时间吧。”


    “……”


    诸伏高明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首先,谢谢你的建议,但很抱歉,我并不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其实我想找重山警官,也是看了警署以前的一些小案件,虽然结果没错,但查案的细节上会有些牵强,我希望能和他商量一下,下周在警署内部开一个会,尽量规范一下程序的问题。”


    “……不用卡得这么严格吧?”这回,无语的人变成了小警员,他不太能理解,甚至有点小委屈:“我们可没收取贿赂,只是有些人太狡猾了,不抓点小辫子还真抓不住他们。警部大人,只要结果正确,送去检察院没人管就行,程序上有些小瑕疵,并不影响吧?”


    “我没有觉得在案件上动用脑力智取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只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在这种取巧上养成习惯。”


    他看着不解的警员,解释道:“现在约束警署办案的那些让人牙痒痒的条条框框,都是吸取了无数教训才得来的版本。”


    “程序正义原则和结果正义原则……我没办法说它们孰优孰略,但要使事物合乎正义,就需要毫无偏私的权衡。任何个人情感的过度代入,都很可能酿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用有点自私的说法就是:跟着程序做,你还能咒骂一下无情的法律。跟着自己的情感去做……真做错了什么事情,那个人一辈子都会被那股懊悔拖死的。”这样的例子,在当警察的这些年里,他已经见过不少了。


    几乎没人会为达到了想要的目的而感到开心。


    “没那么严重吧……”警员忍不住的心里直嘀咕。


    与此同时,在某家咖啡厅。


    重山警官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却没急着赶回去,而是去见了西条警官。


    “老师。”私下里,他已经开始叫西条警官老师了。


    他也格外的尊重这位老警官。


    “重山,过完这个月,我就要正式退休了。”


    西条警官苦笑了一声,“人老了,到底还是不中用。”


    “?”


    重山愣了:“老师,是出什么事了吗?”他看得出西条警官的脸色不太好,像是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


    想到了什么,他生气的说道:“是不是水守彻!他又跑到您面前胡说八道了吗?”


    “没有。”西条警官皱了皱眉头,“不关他的事情。”


    “还有啊。”他苦口婆心的用自己最近得来的心得教育着这个弟子,“我知道你为我打抱不平,所以不喜欢他,对他有偏见。”


    “但不管怎么说,你既然要和他一起工作,这颗心就不能偏。”


    西条警官想起了自己的事情,“……有时候,水守彻说的东西,倒不一定是错的。”


    比如他,的确早就应该退休了。


    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他退休后,本该是水守彻大展身手的机会,结果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搅了,虽然这里面有水守彻恶劣态度的原因,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也是造成对方态度恶劣的原因之一呢?


    西条警官就这些事情想了很多。他不方便和弟子说这些事情,只是语重心长的告诫道:“你是警察,警察最应该做到的就是维护正义,即使对方是一个劣迹斑斑的犯人,但你也不能马上用他一定会犯罪的眼光去看待他。”


    “这样说不定会出大乱子的。”


    “……我知道了。”重山虚心接受着老师的教导,可心里还是没放下这件事。


    水守彻。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眉头蹙起。


    这家伙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第251章


    尽管西条警官说了, 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人。


    但在和水守彻共事多年的重山警官心里,那些难言的记忆已经让他在想到水守彻这个人时,大脑自动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不是好的, 是最坏的那种。


    作为直系下属,他光是帮水守彻收拾烂摊子, 都记不清有多少回了。这次,虽然西条警官说了不是水守彻的错, 可对方平白无故为难西条警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重山警官知道, 他甚至不是出于西条警官口中的立场为难, 只是单纯的心眼狭小想要为难人。


    因为,上次水守彻就和他放话称:“不离开那个老头, 以后有你好受的!”


    之后,他便在工作中处处受到排挤。直到诸伏警部代替水守彻管理警署, 他的待遇才恢复正常。


    在这一点上,重山很感激诸伏高明。


    他也看得出, 因为对方之后还要回总部, 所以, 在对待警署案件时, 都会顾及到自己的意见,有什么事情也会第一时间和自己商量,对自己非常尊重, 并不像水守彻那样, 仗着自己的职务高, 有后台,所以对他们这些同僚, 他都当家里的奴隶在用。


    好好的正常人,偏偏来到这里就要变成旧时代的卖身奴隶, 换谁也想不通。


    重山心里隐隐有个愿望。


    要是水守彻能再也不回来就好了。


    ※※※※※※


    见完西条警官后,重山警官急急的回到警署,见面先向诸伏高明道歉说:“真是对不起,我来迟了。”


    正在处理警署内其他杂事的黑发警部抬头看了眼墙上时钟,笑着说道:“没事的,只迟到了10分钟而已,现场有突发情况需要晚回来是很常见的事情。”


    他让气喘吁吁的重山警官先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你不用那么紧张,只是我私下想和你谈一些事。”


    “现在时间不急,你从外面跑进来,先喝点水顺顺气,然后再听我慢慢和你说。”


    上司的这点小动作让重山警官倍加感动。经历过水守彻那种恶毒领导,诸伏高明这种在他心里基本上就是个天使了。


    “诸伏警部,什么事啊?”一杯水咕噜咕噜下肚,重山便很积极的问了起来。


    “之前交到你这里处理的那两个网红,你还有印象吗?”


    “他们两个?”重山想都没想就说:“我当然有印象。那两个人就是想靠流量为生。我一开始看他们家被偷了,觉得他们很可怜,后来再看业委会律师送来的视频录像,就一点也不觉得他们两个人可怜了。”


    “前一次也是业委会那边报警,要求他们不要擅自模仿已经失踪的小区居民,我也帮着说了话。但没想到,那两个人居然请了上浦先生过来对峙。”


    比起越庖代俎的业委会,自然是上浦先生那一纸结婚证书更有威力。


    家人都同意拿她的故事卖钱了,住在一个小区的外人说不得,他们警察就更加没有权利管这些家务事了。


    上浦先生甚至口口声声说是想拜托网红夫妇帮忙,找到他失踪的老婆呢。


    重山也是头一次知道找人要靠这种夸大式的造谣。


    “的确很难。”诸伏高明先肯定了他的付出,并站在他的立场安慰了他一通,表示自己也能理解他的不容易,然后话题一转:“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其实我研究了一下这八九年间的失踪案,发现上浦太太的失踪,并不是个例。”


    “警署其实每隔几年都会收到一些失踪案件的委托,但由于失踪的人大多是在这附近流浪的人群,无亲无友,更无固定居所,所以没引起太多重视。”


    “再往前,小区里还有一位就职于业委会的文木小姐莫名失踪……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仅在我们辖区范围内,失踪的人数就高达四十多位。这还只是来报案的人数。”


    他的话点到为止,重山警官却在大冬天里硬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正常。


    如果相比较长野县整体的失踪人口数据,或者是县下面的城市,那些负责范围很大,流浪汉问题严重的警署的数据,这个数字不算很夸张。


    可问题在于,他们警署的管辖范围也就那么大。至今还是流浪汉徘徊最少的地段之一,旁的警署还很羡慕他们呢。


    “也就是说,有人在……”谋杀?拐卖?带那些人去打黑工?


    重山警官内心瞬间闪过了多种可能性。


    诸伏高明说:“这个事情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也许不是同一伙人干的。”比如文木理莎,她的失踪就是仲泊惠搞的鬼。


    其中涉及医院非法囚禁非法用药等诸多问题,所以诸伏高明已经将那个案子移交给了相关的科室,相信这两个月就能出结果了。


    “但不管怎么说,在失踪之谜还没搞清楚的情况下,贸然模仿可能会被凶手视作是一种挑衅。”


    “没错,是这样。”重山警官干巴巴的说道,拿了两张纸开始擦额头上的汗。


    他做不到诸伏高明那么淡定,对方是搜查一课的人,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人,可这事情发生在他们警署,如果真不是什么巧合,是有人在后面搞鬼的话,那就得尽快抓到凶手,不然,整个警署的人都要被问责。


    “所以我想,能不能拜托你再请他们来一趟警局,好好和他们说清楚利弊。并且告诉他们如果遇到危机情况,要怎么样尽快的去报警。这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但不管怎么样,预先防范起来是最好的。”


    重山警官擦汗的动作一顿,诧异的看着诸伏高明:“诸伏警部,你不说吗?”


    黑发警部叹了口气,“我是很想亲自和他们去说,但黑田警视让我回总部一趟。”


    “这样。那我来和他们说就行了。”重山表示理解,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们警署的职责所在,诸伏高明愿意提醒就已经很好了。最近诸伏高明回总部的次数变多了许多,估计也待不了多久,快要走了。


    要是能赶在诸伏警部这个办案精英走之前把这个案子办完就好了。重山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紧迫感。这个案子如果能马上搞定,那问责也只是小范围问责,否则,无论是闹太大被上面知道了,还是他们自己捅给上面,都免不了要伤筋动骨。


    他这么想的时候,又听诸伏高明说:“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聊一聊。”


    “警部,您请说。”


    “是关于办案程序上的问题……”


    ※※※※※※


    看着那辆雪铁龙驶出视野范围,重山警官艰难地呼出一口郁气。


    突然得知自己眼睛里的风平浪静都是假象,还是外人提醒的,这对他来说打击有点大。


    想到诸伏高明的嘱托,他马不停蹄地亲自上门去找了那对夫妇。


    其实诸伏高明是建议他把人叫到警署来好好说的。不过,重山警官觉得,自己上门拜访也是一样的。


    谁知道,自己好心过去,反而被一台摄像机架着,那对夫妇非但不害怕,还两眼放光的望着他:“警官,你刚刚是不是说了这附近一直有人失踪的事情?”


    该死的!失策了!


    “我没说这种话,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上浦太太人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你们这样过分的模仿,会让大家心里不安的。”


    “谁会不安?”丈夫问道:“幕后凶手吗?”


    “亲爱的,你别说这种话,我好怕啊!”


    “没事,宝宝,我会保护你的。”


    趁着摄像头对着他们两人开始了无彩排的秀恩爱场景,重山警官赶紧放了几张名片在桌子上,“这上面是警署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不对记得马上打电话求助。”


    其实诸伏高明是建议他一定要看着两夫妇把电话号码存进去,还要试着拨打一次,防止他们出门就会删除该电话。这样,如果遇到危险时,至少还能马上找通话记录。


    但重山警官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感觉跑了。


    “顺便跟你们说。如果你们敢把号码放到你们的那个频道上或者恶作剧拨打热线电话,小心构成妨害公务罪,这可不是上浦先生或者律师能解决的事情。”


    他粗声粗气的说完,就赶紧离开了。


    再待久一点,他真怕自己的某句话和某个阴谋论又被放大了。


    他走了之后,两人果然很可惜不能把他的名片放到视频里去。


    “好狡猾啊。”女主人顺手将那几张名片扫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又把其他东西丢了进去。“只是问到了关键问题,他就这么走掉了。”


    “没事。”男主人安慰她:“反正这两天的素材也够多了。先是美女邻居说我们这样会有危险,然后是警官上门说我们这样会死。热度不是一下子就上来了吗?”


    “还有他刚刚说的什么失踪的事情……”


    “我们稍微添油加醋,加点不负责任的猜想,然后给它发上去。”


    “老公!你真聪明!”


    女主人夸完之后,又有些不安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亲爱的,你说,一整天都待在家里的上浦太太,那天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越是了解上浦太太的案件,她就越觉得很神奇,住进来之后,可能是因为场景一样的原因吧,她时常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监控显示她没出门,也没人进她的屋子,她是怎么失踪的呢?”


    “这种事情,你要不去问问上浦先生?”


    “哈?他怎么知道?”


    “夫妻一方失踪,另一方的嫌疑最大,这可是科学的推理。他现在还找我们借着他的妻子来赚钱,可见他是对他妻子没什么诚意的。”


    “所以,是上浦先生……”


    “我猜的。你别当着他的面露陷就行了,毕竟,我们现在还要靠他吃饭呢。”男人走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想太多,有时间就多想想我们今天的主题,看怎么把上浦太太的事情和这个流浪汉失踪的事情联系到一起,不要说是警察发现的,就说是我们自己发现的。”


    “那……我上街去拍点素材?”


    “快去快回。我在家可以先做饭,然后把大纲弄好。”


    夫妇俩在家门口亲了亲,之后,由女人带着摄像机出了家门。


    “好了,就剩我一个人在家了,做什么呢……咖喱?老婆大人喜欢吃的,那就咖喱吧!”


    “但我记得土豆好像没有了……是不是要打电话给她让她买点?”男人自言自语的打开了冰箱,然后惊讶的看见他印象里已经见底的蔬菜区域居然堆满了蔬菜,里面就有他想要的土豆。


    “……我老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他挑眉,虽然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想太多,哼着歌开始了做饭。


    第252章


    从这对夫妇的家里逃出来, 重山警官显得十分狼狈。


    心底的郁闷之情不但没能纾解,反而堆得更多了。


    还真是被诸伏警部算准了……


    他不住的苦笑,心头苦恼着要怎么和上司解释自己因为大意没有按照他叮嘱的去办, 反被这对夫妇摆了一道的事情。


    或者如果诸伏警部没问,就干脆不说?毕竟也是他们自己不领情, 该提醒的他可是都提醒了。


    重山有些拿不准。


    但警署的案情也不容许他继续后悔。出门不到半小时,下属已经在给他打电话了:“警官, 我们发现了一起入室抢劫案。”


    “……什么地点?好的, 我马上赶到。”


    还能怎么办呢。重山警官只能屏蔽掉脑袋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专心投入到忙碌的工作里。


    然后,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一下午脑力体力都在不停输出, 他实在是累坏了。


    重山警官就去了警署附近经常去的小酒馆,一个人坐在那里, 静静喝酒放松。


    出于职业习惯,进门后, 他先看的是店里的摄像头, 还被老板吐槽了:“重山警官, 你都来我们这里多久了, 还看啊。摄像头没坏,正常运行着呢,你就放心吧。”


    这是老节目了, 店里的客人顿时哄堂大笑, 洋溢着欢快的气氛。重山也挠着头, 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今天你怎么没和西条警官一起?”除了啤酒外,店长很上道的送来了两盘免费的小菜, 毛豆和花生,不值几个钱, 权当是送给常客的福利了。


    “西条警官啊……”重山不知道要怎么说,“西条警官有点累,应该是先回去休息了吧。”


    比起身体的累,这种累更像是心理上的。他从来没见过西条警官那么彷徨的模样,仿佛一夜之间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自信,并且还和他说什么自己已经老了,老了就不管用了之类的胡话。


    不知道是在哪里受了打击。


    重山警官有心安慰,却不知道要从哪方面安慰起。


    他连事情的起因都不知道。


    “没想到西条警官居然也有说累的时候。”送了东西之后,店长就在他对面坐下了,还帮他倒了一杯酒。


    “是人都会累吧。”


    “以前的西条警官可不会这么做,他只会说我还能继续做下去。当时他那些前辈都在说他如果一直是这幅干劲,将来要么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要么就会英年早逝,因公殉职,还问他有没有买足保险,一定要趁着保险公司还没意识到他是个高危人物的时候买好充足的意外险,这样他家人的生活才不会没有任何保障……哈哈哈,现在看来,他们是一个都没说准。”


    西条警官虽然没有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但也没有英年早逝,高额的意外保险如果有的话,也是白搭了。


    “不过,西条警官年纪也上来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店长不住感慨着:“我在这里开店时,第一个进门的顾客就是西条警官,以前的他,可比现在的他严肃多了,穿着便装,眼神犀利,我还以为是附近的□□呢。”


    “哈哈哈……”重山笑了起来,“这话可别告诉他听,西条警官会生气的。”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脾气,我比你更加知道。”


    店长继续说:“我当时以为他是来抢钱的,没想到,他一进来就递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遇到什么就给他打电话。”


    “一转眼,这些历历在目的事情,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店长扶着腰,有些释然的笑着:“他退休的话,我也快要退休了。”


    “之前腰椎做了手术也一直没好,家人们都很担心我,让我彻底把店铺交给年轻人管理,但我没同意,第二天还是上岗了。”


    “以前年轻当学徒的时候,我总觉得师父都那么老了还只让我们当帮厨,实在太不公平了。结果,现在老了老了,也变成了我师傅那时候的样子。不放心年轻人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想给自己的人生划上一个最圆满不过的句号……”


    “我当时还偷偷发誓了,如果比我年纪大的西条警官真的去退休了,那我也跟着他退休,趁着还能走动,也去外面见见还没见过的风景。”


    “本还以为他还能再干几个月的……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


    重山警官没有说法,纵容着对方的碎碎念。


    他心里清楚,其实对方也并不是想从他这里听到什么,只是心里郁闷,想找个人聊会天。


    但听对方说着以前的那些事情,想到即将要退休的西条警官,以及对方略显落寞的笑容,重山的心就很难受。


    要不是水守在那里乱说话……


    说曹操曹操到。


    在他心里还在埋怨水守彻时,那张讨厌的脸还真出现在了他面前。


    如果不是体内酒精含量不高,理智还在,重山的拳头就挥出去了。


    “怎么了?重山,坐在这里一个人喝什么酒啊。”


    水守彻的眼睛滴溜溜的,一直在不安分的转动着。


    这家伙,估计已经把警校教过的那些东西忘得差不多了吧。


    重山警官在心里冷笑着,但面上却愈发不动声色了。


    他想看看,水守彻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水守警官,你也是来喝酒的吗?”


    店长早在看见水守彻的时候就离开了。现在这张桌子,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是啊,我是来喝酒的。”


    他拿了个空玻璃杯,不客气的把重山面前的酒拿了过去,咕噜咕噜的灌满了桌上的两个杯子。


    “我喝了,你也喝。”


    装满了酒的杯子被人推了过来,重山内心疑惑,警觉提到了最高点。


    他只是略沾了沾杯子,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婉拒了水守彻的劝酒:“抱歉,水守警官,我刚才喝了很多了,现在头有点晕……待会还要回警局,暂时不能这么喝下去了。”


    “你就醉了啊?真没劲。”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水守彻的高兴表现得很明显。


    他的视线一直在重山身上打转,重山只觉得很奇怪,自己身上放了什么吗?能让水守彻这么感兴趣?


    将计就计,重山干脆装成了更醉的样子,又在水守彻的哄骗下喝了几口酒。多余的酒液被他趁着水守彻不注意,吐到了餐巾纸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几乎每次短暂的话题结束,水守彻就会劝酒。


    他们共同的话题本就没多少,所以到最后,水守彻几乎是明着在灌酒了。


    而对方的那点目的,重山也终于明白了。——在水守彻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向他腰部的位置后,他终于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了。


    他想偷他的枪。


    明明体内的酒精已然开始发挥作用,身体很热,但重山的脑袋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了。


    不能让他偷走!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但随之而来的第二个想法很快就占了上风,越变越大。


    那就是——让他偷走。


    我丢枪是会受到处分没错,可故意把我灌醉方便偷枪的人,受到的处罚只会更大。


    特别当他是一个警察,是理应熟悉我生活习性的上司时,就更是如此了。


    他脑子里如同回马灯似的,飘来飘去的都是水守彻这些年来对他的打压和羞辱,这个人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上司,真正的上司,应该是像高明警部那样的。


    想起了诸伏高明,重山脑子里闪过了他今天才对自己说过的话:“心存私心的人是办不好案子的,到最后,很可能会害了自己。”


    可是……


    西条警官憔悴的神情也在他眼前闪过。


    那是他的师父,是他刚进警署就一直敬仰的可靠前辈。


    却一次次的在众人面前被水守彻羞辱。


    “……对了,我听说西条警官快不干了?”


    重山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说话的人。


    “你干嘛这样盯着我。”水守彻被他吓一跳,“你是不是喝酒喝太多了,我怎么看着你眼睛都全红了。”


    “西条警官……怎么了吗?”


    不能抱有偏见的去看人。这是西条警官在正式退休前教给他的最后一课。


    重山努力深呼吸,用仅存的那根弦,克制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觉得一个旧时代终于过去实在是太好了。”看着重山似乎醉得不成样子了,水守彻也放了心,在酒精的作用下,轻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那些恶意,“那个碍事的老头,说实在的,我有时候还真想杀了他,呵呵……要不是我有警察的身份,我真想直接把他骗到某个荒郊野外埋了……”


    理智的弦终于断裂。


    重山的身体慢慢滑落,宛如真正醉酒一样把头埋进双臂里睡着了。


    水守彻的手伸过来拿枪时,闭着眼睛装睡的人已经把各种情况在脑海中列了出来。


    他们坐在偏僻的地方,老板和其他客人都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


    但是店内装有监控,这个距离,根据上次他帮老板调试的情况来看,水守彻的行为是会被摄像头完整记录下来的……


    枪里没有子弹,他向来把子弹和枪放在不同的地方,这是西条警官教他的保险事项……


    但一把空枪,已经足够他用来污蔑水守彻了……


    还有就是,他不能马上戳穿对方,要假装不知情,暗地里寻找,他很清楚水守彻的尿性,对方偷了枪,是一定会马上使用的……


    到时候,他尽管会背上处分,但有闯祸的水守彻在前面顶着,他的枪支丢失也就不算什么了……


    一把没有子弹的枪而已……


    不会造成任何严重的后果……


    第253章


    “哼, 重山那个白痴。”摸着怀里的枪支,水守彻心里一片热意。


    他想整重山很久了。


    谁叫他是西条的徒弟呢。而且,明明没资格和他平起平坐, 只不过是职位稍微高点的下属而已,居然还总是对他露出那种不服气的表情。


    水守彻想起他的表情就忍不住冷笑连连。


    等明天这个大傻子起来, 一定会吓出一身冷汗的,说不定会去跑去和诸伏高明请罪, 引咎辞职。


    不过, 如果他想卑劣的隐瞒这件事也没关系。等过两天, 自己拿着那把枪出现时,无论是救世主的模样, 还是大魔王的样子,重山都死定了。丢失枪支可是重罪。


    等他一失势, 警署的人不够用,说不定就会把自己调回来。


    西条那个退休的老家伙上次不也被当做是临时的战力了吗?


    水守彻兴奋的想着, 满心欢喜, 仿佛已经看到了重山抱着纸箱落魄走出警署的画面。


    这种想象给了他极大的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最近, 他算得上是喜事连连, 债务危机被顺利解决,还大赚了一笔。


    说实话,有了这么多钱, 趁机还清高利贷那里的全部利息加本金也不是不行, 但水守彻不想这么干。


    那么一大笔钱, 还给那些人,自己的虚拟货币账户就会亏空一大块, 眼见着账户上的钱一天一天的在涨,他怎么舍得卖出那些低价买入的货币, 再傻乎乎的高价买入呢。


    从牧师那里得来的内部信息非常好用,水守彻甚至发现自己没什么现金了。


    钱都在那几支赚钱的货币上,他舍不得动,但对方又推来了新的货币,一千日元就能买上一股,虽然没有前面的那些货币优惠,可是,内部的消息说它至少能涨一百倍。


    1000X100等于……


    水守彻的心里一片火热,如果他买上十股呢?百股呢?


    他以前还抱有怀疑态度,现在是完全不怀疑了,甚至觉得自己货币账户里的钱实在是太少了。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从账户里拿钱出来还高利贷,不但不还,他还鬼使神差的做了一个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举动。


    房子和车子,他都低于市场价抵押了。


    现在的他,已经压根不去想钱不能回来的可能性了。哪怕投入这么大一笔数字时,内心会有那么一丝挣扎与动摇,但对金钱的渴望还是压倒了一切。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他像一个站在赌桌上的赌徒,在无害的交易软件前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筹码都跟了出去,期待着一夜暴富的日子。


    可事情,真的会如他想的那么顺利吗?


    当水守彻哼着歌回家,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晚上忍着没开的手机时,看着暴跌的曲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哪里搞错了吧?


    他不信邪地重新打开了页面。


    但手机里的曲线并没有变化。


    跌停。


    他玩的虚拟货币是个灰色领域。不受政府监管,所以它的市场压根没有所谓的涨跌幅度的限制。


    水守彻之前一晚上可以翻十倍,第二天能再翻五倍,但现在……他看着那根几乎是垂直降落的线条,不敢相信,自己的全部身家,居然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变成了几千日元。


    开什么玩笑!!!


    他第一反应就是找那个给他内幕消息的信徒。


    可人家早就把他删了。


    水守彻无论怎么打电话,发短信,都是石沉大海。


    他气得要命,就给清洁工打电话问责。


    可是,电话那头并没有人接听。


    他不信邪的继续打了过去。


    一直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有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谁啊?”


    “岩宫呢!叫岩宫出来接电话!!!”


    水守彻发了疯似的大喊道。


    “水守彻,怎么又是你?你是不是有毛病,凌晨三点在这里打什么电话!!!这里是教堂!不是你发疯的地方!”接到电话的修女也火了,教堂里的电话半夜三更响个不停,值夜的她实在没办法才接了电话,结果,居然又是水守彻在发神经。


    “让他接电话!他坑了我那么钱!要他把我的钱还给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修女生气的呵斥着他,“再打这种疯子一样的电话,我可要报警了。”


    听到报警两个字,水守彻丧失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要不是他,我怎么会破产!”


    “???”面对水守彻的强词夺理,修女真是满脑子的问号,她可是一直以来看得清清楚楚:“难道不是你一直缠着岩宫先生要什么内幕信息,内部人士的联络方式吗?”


    “岩宫先生当着我们的面都说了,钱要踏踏实实的赚,也不是没有劝过你不要被钱财迷了心窍。可你非逼着他给别人的联络方式,他不给你就一直在跟踪他,跟踪来找他的那位先生,人家被逼无奈才给了你联系方式好不好!又不是强行拉着你给钱的。”


    一番话,把水守彻怼得无话可说。


    她最后冷冷的说道:“岩宫先生现在睡了,就算明天早上他醒来,我们也不会让你再来骚扰他的。以防你忘记了,我再次提醒一下你,早在前天,你就因为长时间无底线的骚扰我们的工作人员和信众,被我们教堂列入了黑名单,当时你还在教堂门口大放厥词说不是我们拉黑了你,而是你拉黑了我们所有人。之后都永不相见了!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


    说完,不等水守彻再度开骂,她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利落的将这台电话的电话线给拔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水守彻骂骂咧咧的将没用的手机丢到了一旁,整个人颓废地躺在地板上,寒气从木地板里一丝丝的冒了上来,先是背部,然后随着血液循环,从头顶到脚板底,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此时此刻,他已经身处地狱。


    不……或者说,之后的处境,会比死后地狱更加糟糕。


    他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大脑里的思绪乱糟糟的,一时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发僵的他终于动了一下。


    只是想缓解僵硬罢了,却不小心被衣服里的东西膈到了。


    水守彻缓缓坐起,拿出了怀里的枪。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


    下了赌桌的赌徒拿出了他最后的武器。


    他拆开了弹夹,结果里面居然没有任何子弹。


    但是没关系,他之前这么多坎坷都闯过来了,这次也是一样的。


    水守彻拿着枪,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跑到了自己的书房,打开了藏在书柜后面的那个保险柜。


    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前阵子抵押出去了,所以保险柜里空荡荡的,显得里面的一个小木盒特别显眼。


    水守彻伸手拿出了这个他一直不敢打开,也害怕被别人发现的木盒。


    把它打开。


    里面赫然是多年前,因为他的失误,消失的那颗子弹。


    当他发现这枚子弹其实只是被他随手遗漏在了车里时,事情已经闹大了。


    他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推给了其他人。保管室的警员被迫离职,而这枚子弹,则被水守彻放在了自己的保险柜里。


    这东西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他不敢丢弃,也不敢随便找个地方埋起来,一旦被外人发现,他就完蛋了,这辈子就像那个被迫离职的保管员一样,再无前途可言。


    所以他只敢把它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甚至已经做好了即使自己死,也要把这个保险柜放到棺材里,陪他一起下葬的准备。


    他一直以为这东西是个累赘,却没想到还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感谢长野县贫瘠的经费开支,他们警署的武器一直没什么机会更新换代,这也就意味着,这枚子弹和这只枪是匹配的。


    上天果然不会轻易亡他。


    水守彻得意的笑着,用手枪做了一个射击的动作。


    ※※※※※※


    不止是水守彻一人,今天晚上,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的晚上。


    高贝太太照样约了很多太太一起打麻将当做是晚上的消遣活动。


    打着牌,自然也会聊到闲事上。


    就有一个太太说:“那两个网红,今天好像没出来啊?”


    “今天上午不是在吗?”有人说,“我还看见他们举着摄像机不知道在干嘛,真是烦死了!”


    “下午……不,应该是晚饭之后,我就没看见他们了。来之前我还很怕他们突然跳出来追着人要采访呢。”提起这个的那位太太拿着手里的牌,略有点疑惑,“虽然看着他们这样很烦吧,但是突然不出现了,我这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的。”


    “你啊,是不是过得太好了?”旁人翻了个大白眼,“苍蝇不出现你还想念起他们来了。换成我,只有拍手称快的。”


    说话的那位委屈的说道:“……我就觉得有点反常嘛。”


    “那你要不要敲门去看看?”


    “……那还是算了吧。”她叹了口气,“我也就是说说,可不想被他们拼命的采访。”


    上浦宅。


    “老公,喝汤了。”


    明明是呼唤爱人的声音,但女主人从动作到语气,都显得无比僵硬。


    这已经是她努力控制自己情绪,控制自己表情的最高标准了。她甚至不敢看向地面,看向任何能反射出她此时此刻模样的镜面,她害怕自己一旦看见噩梦般的画面就会彻底崩溃。


    因为她脸上都是溅出来的鲜血。


    而在她的脚边,正躺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和一把已经卷刃的刀。尸体的旁边是一只倒下去的垃圾桶,垃圾都洒在了地上,几张名片被鲜血和各色垃圾混合物污染过了头,早已看不出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第254章


    一夜之间, 天翻地覆。


    金田一三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昨天她出了一趟门,太费精力,吃了几片药, 回来就睡了。


    她迷迷糊糊的穿了点衣服,猫眼看见是诸伏高明便打开了门, 然后,面无表情的黑发警部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了他的警察证。


    “奈奈小姐, 我是长野县总部搜查一课的警部诸伏高明, 你涉嫌一起谋杀案, 现在请跟我们去警署一趟,我们将会对你的不在场证明做详细核查。”


    一瞬间, 金田一所有的睡虫都不翼而飞。


    “你什么意思?”这是她问的第一个问题。


    “谁被杀了?”这是她问的第二个问题。


    “和我能有什么关系?”这是她问的第三个问题。


    但以上,都被男人无视掉了:“请你和我们走一趟。接下来我还要一一逮捕其他嫌疑人, 没有空和你解释这么多。”


    “等到了警署,你自然会知晓。”


    难道是仲泊惠?金田一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昨天和她有过接触的, 她认识的人, 拢共就这么多。


    一个仲泊惠, 一个岩宫先生, 还有那对网红夫妇。


    出于对诸伏高明的信任,金田一三一开始没多想,稀里糊涂的坐上了警车, 然后被单独送往了警署的审讯室。


    进来的警官不是诸伏高明, 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警察。


    尽管她不认识对方, 但对方显然是认识她的,所以表情有点尴尬, 带了点讨好,连审问都表现得非常客气。


    “那个, 奈奈小姐,能请你解释一下,视频里的这段话吗?”他掏出手机,给她播放了一段视频。


    金田一三低头一看,短视频里,是面容打了马赛克但熟人绝对能认出来的她,然后镜头一黑,虽然有杂音,但还是能很清晰的听到她说了一句:“请不要在这个小区做这种打扮,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金田一三:!!!


    “这是朝田夫妇,也就是制作视频的这对夫妇录下来的内容。虽然是非法录音,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请奈奈小姐你解释一下吧。”


    审讯警官语气很客气,也很尴尬。被迫审讯上司的女友,他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被杀的,是他们?”金田一三却压根没听他问的是什么,喃喃说道。


    “是啊,是他们……欸?我刚刚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是两个人?”


    “如果死的是一个人,你直接问另外一个人我有没有嫌疑不就好了吗?”金田一三冷冷的说道。


    “啊,原来是这样,说的也挺对的哈哈哈……”对方笨拙的摸了摸鼻子,“但是这个内容,你还是得解释一下,不然在找到真凶或者不在场证明之前,你的嫌疑没办法洗清。”


    “我会说这段话是因为她模仿了失踪的上浦太太的打扮。小区的人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不吉利。因为他们一直拦着我,所以我才生气的对他们说了这句话。至于不在场证明,我昨天遇到他们之后,就出门了,在外面吃了个饭,下午五点半回来之后就睡了。”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你一直没出过家门?”


    “是的。”


    “那就没办法了,没人能证明你的不在场证明。”虽然他心里觉得奈奈小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想杀一对身体健康的夫妇很困难,甚至那个现场几乎可以用地狱来形容了。


    可惜了,诸伏警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强调他们必须秉公办案,不能姑息任何人,这个任何人里,就包括了他的女朋友。


    “我门口有摄像头。”


    “那是你自己的摄像头,可以伪造,不是吗?”


    金田一三:“……”


    “他们死得很惨吗?”她忽然问道。


    “……啊?”他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金田一在说什么,但好像又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你每次提到他们夫妇,就会忍不住紧张。”她说。


    有吗?


    “语气会停顿。”


    “瞳孔会放大。”


    “视线会下意识看向其他地方。”


    “双手也会不自然的握成拳头。”


    “这些都是恐惧的表现。”


    “我认识一些警察,所以也对警视厅的规矩很熟悉。看你的警衔,你接触案发现场起码有六年了。如果是刚进来的警员,看见案发现场感到害怕我能理解,但经历了六年的你,不可能是这个表现。”


    金田一三很冷静的分析道。


    “除非现场惨不忍睹。”


    就像她父母的案发现场一样,有经验的老警察都来来回回吐了好几趟。


    金田一三能理解。


    这是人类刻在DNA里的危机逃避本能,除非是天生的冷血杀手,不然任何人都不可能对同类的惨死无动于衷。


    她也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我这样的嫌疑犯,在警方无证据的情况下,最高是扣押多少个小时?”她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一天?”


    被问到的警官下意识回答道。


    果然。


    金田一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那么,为我的人权考虑,我有权现在立刻马上联系我的私人律师。在我律师过来之前,我不会做任何回答。”


    “诶?”


    什么情况,上一秒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怎么下一秒她就突然要请律师了?


    金田一三并不管他有多么莫名其妙,而是闭着眼睛,脑袋里开始搜寻相似案例。


    有顶级律师帮忙,她的扣押时间最高能缩短一半。


    但那也是12个小时!


    金田一三心头冒着一股邪火。


    诸伏高明就这样兵不血刃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拿走了12个小时的时间。


    要是进展顺利的话,她出来的时候,凶手都已经被抓住了。


    他就是故意的!


    任何人,哪怕她没去看过现场都能猜到。


    朝田夫妇的死,无疑就是她父母凶案现场的复刻版本。


    他分明知道她不可能是凶手,但还是把她关在了这里。


    为的就是不让她有机会去找到那个可能的凶手。


    呵,这算什么?


    因为警部大人的特殊关照,金田一三有了一间临时的干净羁押室,好心的警员还给她买来了早餐和午餐,但她一口没吃。


    她请来的律师在外面和人唇枪舌战,坐在房间里面的金田一三只是默默计算着时间,在脑海里估算着可能杀害那对夫妇的所有人员名单。


    房门被敲响了。


    熟悉的脚步声进了屋子。


    “我听说你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


    “我用得着吃吗?!”金田一三猛地转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着终于出现在她面前的诸伏高明,目光咄咄逼人。


    “我以为你至少会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虑一次!”


    “金田一,”他叫了她的本名,语气很认真,强调说:“现在有两个人惨死在家中,那是两条活生生的命。”


    “我有我的职责,我必须要保护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


    金田一三抱着双臂不住冷笑着:“所以,就要牺牲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牺牲你了?我要抓的,是那个凶手!”


    “但你知道,我要找的也是他,对吧?”


    “人命很重要。”


    “我父母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我并不是要放了他。”


    “把一个疯子关进去,让他下半生待在一个房间里安稳度过,这不叫替受害者报仇,而是单方面帮罪犯买了一份无忧保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


    她不想听这些虚的,直接打断了他没完没了的解释。


    “够了,什么虚情假意的借口都不用在我面前说了。”


    骂过之后,她甚至朝他笑了笑:“你看,这就是我觉得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都是在浪费彼此时间的理由。”


    “我知道你是警察,警察的使命就是保护市民,制止犯罪。”


    “死掉的两个人也的确很无辜。”


    “于情于理,我都无权阻止你办案。”


    “但是,拜托你下次见到我,就把我当初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不管是真名还是假名,我都不希望我的任何身份再和你扯上任何的关系。”


    “那么,警部先生,请问我的律师和你们沟通得怎么样?我可以直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我送你。”


    “我不需要。”


    但即使这么说,他还是执意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金田一……”


    听他叫唤她的名字,金田一三回过头阴沉沉的看着他,“别叫我这个名字,别和我打感情牌,我们不熟。”


    “你能不能听完我的话?”


    “我不想听。”她皮笑肉不笑地勾起了嘴角,“我已经体会够你的那套规则和大义了,也很清楚我们永远都是对立面,多余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说了,浪费口舌。我是不会听的。”


    “12个小时而已,看来你们还没什么进展,这局,是平局。”


    “下一局,身为警察,你想来阻止我就来阻止我吧,反正最差也不过是玉石俱焚。”


    说完,她拉开门,走进家门前还不忘嘲讽一句:“私人地盘,遵守规则的警部你还是别进来了。”


    说罢,金田一三的身体往后一退,握着门把的手大力一挥,就当着他的面将门重重地甩上了。


    第255章


    “叮铃——叮铃——叮铃——”


    即使金田一三戴好了隔音耳塞, 刺耳的门铃声也还是一声接一声的传来。


    执着得很。


    诸伏高明这家伙今天还有完没完了?


    金田一三一开始想着不予理睬,但楼下的门铃被人越按越快,到了后期, 已经是“叮叮叮叮叮叮叮”的声音了,她终于没办法熟视无睹, 摘下耳罩,忍无可忍地冲下楼打开了门, 开门的瞬间, 看都不看就直接开骂:“你还不滚吗!”


    “哎呦。”结果, 她的视线扑了个空,脚边却有个肉球被她拉门的力道带得往前冲了几步, 直接一个大马趴摔在了地上,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


    “宽人?”


    金田一三吓了一跳, 连忙伸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摔到哪了吗?这时候你怎么不回家?为什么一直按我家的门铃?”


    看到来人不是诸伏高明, 金田一三的语气稍微好了一点, 但还是有些冲。


    高贝宽人揉了揉有点痛的膝盖, 眨了眨眼睛,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还好。我没事。我妈和那些阿姨伯母在客厅说得太吵了,我就跑出来玩了。”


    至于按门铃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家,但是我按了好久的门铃, 你都没理我。”


    金田一三因为愧疚, 所以语气更缓和了些, 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抱歉, 我刚才在楼上做事,没听见。”


    “最近小区很乱, 会有很多你不认识的外人进出……你没事别到处乱跑,你妈妈会很担心的。”


    “……”


    高贝宽人偷偷看了她一眼,鼓起勇气,低声问了一句:“那你是陌生人吗?”


    “嗯?”


    “……我刚刚无聊蹲在房子后面拔草。然后不小心听到了你和诸伏警部的对话了。”


    金田一三一愣,她光顾着和诸伏高明吵架,的确没怎么控制音量。


    幸好听到的是宽人,不,应该说,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发生的,都是诸伏高明那个混蛋的错!!!


    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生气的奈奈姐姐,高贝宽人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问道:“奈奈姐姐,奈奈这个名字,不是你真名对吗?”


    金田一三:“……”


    见她不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名字,叫金田一……”


    “好了,别说了。”哪怕现在是在她家里,金田一三也赶紧捂住他的嘴,“你不要问那么多,只要记得我是你的奈奈姐姐就行了。”


    “但这个名字,是假名吧。为什么不能用真名啊?”


    “个人爱好,金田一也不见得是我的真名,你不用这么执着在名字上,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


    面对小胖子摆明了不相信的小眼神,她只好再度强调:“听话,任何时候,都不要说出我的这个名字。知道这个名字并不是什么好事,你清楚了吗?”


    “……”在金田一三的眼神暗示下,小胖子不情愿的说道:“好吧,那我还是叫你奈奈姐姐。私下……”


    “私下也不准叫。”


    “那为什么诸伏警部可以叫你这个名字?”


    金田一三想都没想就直接诋毁道:“因为他脑子有毛病。”


    “……你们又吵架了?”宽人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心累。


    “没有啊。我怎么会和陌生人吵架呢。”金田一三矢口否认。


    懂了。这是又吵架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一阵讨价还价后,金田一三领着死活不愿意回去的小孩在客厅坐下,作为她刚才失误的补偿,允许他在这里看半小时电视和吃一点速食填饱肚子,同时亲自给高贝太太打电话说明了这件事,说自己半个小时之后会带小孩回家,让她不要太过担心云云。


    挂断电话,她转头看向正在看电视的小孩,朝他伸出了手:“我给你的项链还带在身上吗?”


    “摘下来,给我检查一下。”


    小胖子乖乖的把脖子上的项链拿出来放到了金田一三手里,企图赚取一些表扬:“我一直都没摘呢。”


    “那很好啊。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你一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摘?”金田一三的心思都放在了检查手里的发信器上,随口敷衍了几句。


    她检查得很快,大概五分钟左右就检查的差不多了。


    “还好,没有什么问题。”


    但也没有就此还给小孩。


    “你还记得要怎么用它吗?”她问。


    小胖子拼命点头,虽然让他叫的是陌生人的名字,但托水守彻的福,他记得可牢了。


    毕竟那段时间天天做噩梦梦见化身魔鬼的水守彻掐脖子,他就指望这东西给自己壮胆了。


    “那就好。现在我帮你的发信器加点东西,这样一来,你可以及时通知附近警署的人赶来。”


    “之前为什么不加?”


    话音落下,高贝宽人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是因为那个水守也在是不是?我求助还会被他知道我的位置,万一他故意拖延,我就活不成了。”


    “……你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的。”


    “奈奈姐姐,你可别太小看现在的小学生。”小学三年级的宽人骄傲的扬起了脑袋。“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从出生开始就跟着我妈一起看那些都市剧了。一般反派想陷害主角都是这个套路。”


    “……”看来她还是夸早了。


    心里虽然无语,但金田一三敲击键盘临时编程的速度倒是愈发的快了。


    不多时,她就给这个发信器写好了一个新程序。


    “戴好,别摘掉。有事可以喊诸伏高明的名字,诸伏高明,诸伏警官,诸伏叔叔,这些字眼都随便你叫。发信器会自动把你的救援信号转换成语音拨打到警署的电话上,某个人的手机里也会同步收到这一条信息,等他不在这里干了,你再去和他说,让他找会的人修改一下里面的小程序吧。我把代码写得很简单。”


    “为什么要找某人啊。”很懂得要如何看眼色的高贝宽人跟着金田一的称呼来,“我找你帮我改不就行了吗?”


    “……”金田一三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但没有正面回复他。


    “别摘掉,但也不能仗着有这个就到处乱跑。到了晚上要锁好门窗,一定不能大晚上的还在外面游荡,你听明白了吗?”


    “嗯。”高贝宽人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然后,又略带了点好奇的问道:“你这么紧张怕我出事,是因为我们小区死人了吗?”


    “我一放学就听说了,小区里,大家都在议论。”和妈妈聊天的那些太太也都说远远的隔着房门打开的缝隙看过去,似乎整个现场都很惨的样子,血染得裹尸体的布都是鲜红的。


    警察一直在不停的进出,似乎还请来了很多专家,都是陌生面孔,从别的区特意过来的。


    金田一三抿了抿唇,声音很沉,“别去好奇这种事情,现场一点都不好看,很恐怖。”


    “你是个聪明孩子,不该你管的事情一定要少管,见到任何冲突都要第一时间赶紧躲开,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如果我在路上遇见两个人打架,有人受伤了怎么办?”高贝宽人说,“我就不能帮他一把吗?”


    金田一三想都没想就说道:“那你就先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然后再呼叫大人。你一个人的话,和送菜没什么区别。”


    不能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直接冲上去帮忙,高贝宽人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大人啊?”他幽怨的说道。小孩子总是很喜欢一晚上就变成大人。


    “变成大人可不代表着你的人生会一帆风顺。我最怀念的时光都是在未成年的时候,长大了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呢。”


    “那遇见某个人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啊?”高贝宽人好奇的问道。


    比起严肃的命案话题,这种轻松的八卦话题最让他好奇了。


    金田一三:“……我刚刚才和你说过的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


    小孩狡猾地转了转眼球,嘴角露出了暧昧的笑容:“看来,不好也不坏。”


    “……是坏事,完全的坏事!这回你总满意了吧!”


    “我才不信呢,你会原谅他吗?”


    金田一三冷笑了一声:“你见过太阳从西边出来吗?”


    高贝宽人:“……”


    “等太阳从西边出来再说吧。”就算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她也不会原谅他的!


    听着她决绝的回答,高贝宽人心里,默默的给诸伏警部点了几根蜡烛。


    ※※※※※※


    “警部,有些事情你需要了解一下。”


    被人们热议的命案现场内部,房子里无数的鉴定科成员都在里面进进出出,经过一上午的努力,现场已经被他们清扫得差不多了,但房间里的血腥味,却是怎么样都挥之不去的。


    年轻的警员基本都待在外面看守现场,进来的,都是经过无数命案现场千锤百炼的人。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在见到两具尸体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的想要呕吐。


    第256章


    诸伏高明从接到报警开始, 在简单看完现场后,一上午都在忙着走访调查,送金田一回家后, 又马不停蹄地赶赴到了案件现场,由于现场的血腥味太浓, 所有警员都佩戴上了口罩,但那种恶心的铁锈味还是无法消散。


    “联系上重山警官了吗?”他问身边的警员。


    “还没有。”对方讪讪, “……今天本来就是他休息的日子, 昨天又熬了通宵, 也许手机忘记充电了也是有可能的。”


    心里则在不停哀嚎:重山警官,你这也太倒霉了!一休假就遇上了这种事情, 现在由于人手不够,整个警局除了停职的水守警官, 大家都回来了啊!


    你到底到哪去了?


    “但是。”他小心翼翼的问:“大家还没找到您说的密室通道,现在就要求全小区的人进行指纹采集, 并且强制要求他们入夜后一概不能外出, 是不是太夸张了?”


    这年头, 谋杀案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隔三岔五的就要发生几起,就算没有,周边什么抢劫案, 绑架案, 也是变着法的来, 偶尔的风平浪静反倒是稀奇事了。因此,小区里虽然因为许久未发生的命案弄得人心惶惶, 但也没到特别害怕的地步,心大点的, 还能聚在一起说八卦呢,可现在诸伏高明要求全小区戒严,要求找上级打申请,找其他远一点的警署临时借人,并参照大案的流程对整个小区的人进行指纹采集,就有点夸张了。


    很多人刚刚放下的心又被这件事吓得提了起来。


    下面的警员也觉得这很夸张,甚至不像是诸伏警官平常稳健的作风。


    黑发警部叹了口气,但还是耐心的和对方解释道:“朝田夫妇在小区的口碑不好,因为他们一直在拼命的找人采访,然后又在之后剪辑里将所有发言剪得支离破碎,歪曲成另外的对话,所以,在这个小区,几乎所有人都对他们避而不及。我们去走访时,所有人的证词都能说明这一点。你去看他们电脑里储存的未剪辑视频也能印证这一点。”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家对他们和谁有了接触毫不在意。”诸伏高明说:“有和朝田夫妇结怨颇深的住户还能按顺序依次念出最近谁又不幸和他们撞见了,以及他们这对夫妇最近又骚扰了谁。这样的人不止是一家一户,他们虽然不受欢迎,却也绝对是这个小区热议的话题焦点。”


    “通往他们家住所的道路只有这么一条,但这条道路并不隐蔽,而这片区域除了他们家以外,目前暂时没别人,也就是说,如果有客人想要拜访他们家,就会变得非常显眼。但我们没有在任何能找出来的监控中找到这个人的影子。”


    “也许是他打扮成很低调的样子,避开摄像头,想办法回去了?”


    诸伏高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是谋杀犯才会做的事情。”


    “?”警员没懂,这起案件,难道不是谋杀吗?


    诸伏高明和他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很少有人在杀人后能不露任何破绽的。除非在他脑海和现实里,这个计划已经实验过上百遍上千遍了。”


    “你可以在四周仔细看看,看地上有多少血迹,鉴识科的人又在这里登记了多少种可疑的痕迹。”


    “从凶手现场遗留下的痕迹来看,他做事情并没有什么条理,杀欲的表达毛躁甚至急切,所以才会把犯罪现场弄得一团糟,而根据法医的初步鉴定结果,两名死者都被割断了大动脉,打碎了脑袋,取走了部分脑浆和血液,造成这一切的凶器,是现场遗留的几把卷刃的水果刀和菜刀,以及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锤,这么近距离的攻击,凶手身上绝不可能半点痕迹都没有。”


    “朝田夫妇身上的血液,都留在现场。连我们出入这里,身上都会残留一股不好闻的血腥味。凶手在这种密闭的环境下待了那么久,即使他运气再好,真的不会被路人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吗?”


    “可是……挖密道是要时间的吧?”警员皱眉,他倒也不是无缘无故去质疑上司的,“他们住进来才多久啊。凶手要怎么保证密道正好就能不被人发现呢?”


    “如果我说,密道很可能在一开始就存在了呢?而凶手,说不定也一直都待在这栋房子里,直到被朝田夫妇发现。”


    “一开始是指……”


    “在十年前,这栋被烧毁的房子重新被翻新的时候,甚至早于现任户主上浦先生的入住时间。”


    “……应该不可能吧。”


    “为什么?”诸伏高明反问,“上浦太太,不也是悄无声息的在这间房子里失踪的吗?”


    “可是……”警员觉得自己的CPU都要被烧干了,“警部,你这个推理太大胆了点,完全没有论据啊!”


    “你想要什么论据?”诸伏高明反问。


    “最近小区里有关朝田夫妇的投诉内容有很多,像是业委会就曾经投诉过他们滥用失踪的上浦太太的故事,非常失礼。”


    “你有看过他们写的诉状书吗?”


    “……没有。”


    “朝田夫妇拍了一个视频,给大家展示了一件突然出现在她家里的精美胸针。而业委会的投诉里,也写了这件事,根据小区居民回忆,这枚胸针的主人是上浦太太,从佩戴上它的第一天起,对方就将其称之为从天而降的礼物。”


    “可能是模仿?”警员自己也不确定。


    “我问过上浦先生了,他称述说自己曾经因为这件礼物和太太大吵了一架。因为那枚昂贵的胸针并不是他送的。”


    “上浦先生疑心是妻子又打算要出轨,而上浦太太则说这是某一天出现在她房间角落里的东西,因为东西太好看,她就留下来了。”


    “他说他不信自己太太的鬼话,但那枚胸针的确是在他太太失踪后,就一起不见的物品。为什么会在朝田夫妇的行李里出现,他也不清楚,只以为是朝田夫妇在调查了往事后拿这种事情出来炒作,所以也没深究,甚至在业委会提出质疑时,为了赚钱,自己站出来认了。但胸针其实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而现在,这枚胸针又一次失踪了。”


    “……”警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缓缓冒了上来。


    “我的怀疑也不是只有这一点。”他带着警员走去了干净的书房,没有大片大片挑战人类san值的血迹,警员看着雪白的墙壁都觉得它们格外亲近。


    诸伏高明没急着说明,而是拿起了电脑桌上一本可爱的手账本,展示给对方看。


    “这是朝田夫妇的家用记录本,朝田夫妇两人会把他们每天的支出和采购需求都列在这上面,你可以翻一下。”


    “电脑里,也有他们用摄像机拍的素材。他们夫妇以网红为生,每天都会进行高强度的日常拍摄,除了会被下架的隐私片段,其他的,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会拍下来,放在电脑里,再根据一天的见闻进行剪辑。”


    “由于他们的拍摄模式很像是真人秀,所以,不管他们出镜还是不出镜,他们两个人都会一直在说话,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进行一个说明。”


    诸伏高明在打开的电脑里操作了一下,就找到了他们放在D盘里的素材,继续补充道:“此外,朝田夫妇都是很有条理的人,他们电脑里的每一个文件夹都用日期做好了编号,并且在视频后面还有一个专门的备忘录,上面会写清楚他们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用过的素材和还没用的素材会在后面加以区分。”


    “最近业委会和他们的冲突闹得很凶,所以我闲暇时间也抽空看了几集他们的视频。”


    “有一点很奇怪。”


    “我们抵达现场时,餐厅和厨房都有残留没有吃的咖喱,垃圾桶里也发现了不要的土豆皮。”


    警员疑惑的问道:“他们夫妇是不经常吃咖喱吗?”


    “不,恰恰相反,他们每周都会吃一到两顿,算是吃得多的餐点了。”


    “那?”


    “是食材的问题。”


    “食材?”


    “我们早上已经走访了附近的商户,菜场的老板说昨□□田太太来他这里买的东西是松茸,因为很少有人会买这种高级食材,所以他记忆犹新。他还说朝田夫妇都很注重食物的品质,蔬菜上有一道压痕都是不要的,各类食物也只买新鲜的,每次都只会购入适量,一两天之后,就又会来一次。”


    “家用本上有他们每天拿回来的小票,有关土豆这种食材的记录,只是在五天前。他们去周围的菜场买了十三个土豆,这点,在他们拍的视频里也有记录。并且,当天,他们就已经用掉了六个土豆当做咖喱的主食材,做了一顿咖喱,因为觉得好吃,第二天又做了一顿。这之后的记账本里,完全没有再记载土豆的购买情况。票据上没有,文档附带的备忘录里也没有。”诸伏高明拿本子给下属看。


    “也就是说,在没有其他采购来源的情况下,他们的冰箱里应该只剩下一个土豆了。”


    “那么。”


    “垃圾桶里那些多出来的厨余垃圾,还有他们晚饭的土豆是怎么来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诸伏高明带着他走到了厨房,拉开了冰箱大门。


    存放新鲜蔬菜的保鲜柜里,还有不少土豆,他反问警员:“为了保证食物新鲜,一次性只会购买少量食材的夫妇,真的会往这里面塞这么多天都吃不完的土豆吗?”


    “……”


    警员沉默了。


    “凶手很可能并不是第一次进出这个家。”


    “你看这句话。”诸伏高明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收集了各种各样的口供,“菜场老板说,这对夫妇虽然每次都会买固定量的食物,但购买的量是在慢慢减少的,他们曾经抱怨过说小区附近的东西量都很大,根本吃不完。比如,搬进来住的时候,他们买了2kg一袋的新鲜大米,但在这之后,他们一直都没有再买过别的主食,还和店长抱怨说米是不是称错重量了,米箱里的米怎么吃也吃不完。”


    “鱼店的店长也透露,朝田夫妇拍视频,对着摄像头夸他是很有良心的店主。他的店里有已经计算好分量的混合海鲜,方便客人直接拿回家做西班牙海鲜烩饭。朝田夫妇买的是两顿的分量,数量却可以做三顿。”


    “他觉得这对夫妇完全就是为了流量在胡说八道,生怕引来信以为真的顾客,还让他们不要乱发。”


    “这些,不会都是凶手放的吧?”警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指纹!”


    “鉴识科已经拿走一些东西去化验了。”


    正说着,一脸凝重的鉴识科警员小跑着过来了。


    “诸伏警部,实验室检测的结果出来了,有件事我需要和您紧急汇报一下。”鉴识科的警员心惊肉跳地绕过地上的人形血迹,狼狈地避开了地上一个个被标记的点,走到他的旁边,和诸伏高明汇报。


    “其他凶器都是死者家里现有的,只有那把铁锤不是他们家的东西,在那个上面,我们检测出了不同人的DNA。”


    他拿出一份在里面房间刚刚打印好,还微微发烫的纸,“这是已经检测出的人员名单,还有些痕迹,因为不在失踪人口库里,所以没能检测出来到底是谁。”


    诸伏高明接过了这份很薄却又很重的纸,上面的人员信息已经缩得很简略了,大多只有一张照片,家庭住址,以及目前的状况,从头扫到尾,几乎不是失踪就是死亡。


    黑发警部的记性很好,马上就看出来了:“这里面有好几个人,都是徘徊在这附近的流浪汉,之前他们的同伴来警署报过案。”但因为什么线索都提供不出,负责的警员也只是填写了一张失踪登记表了事。


    诸伏高明才刚和重山说过这个问题。


    他指了指中间的照片,“这个人,是他的家属来报案的,在半年前。”


    尽管手里没有相关的资料,但诸伏高明还是背出了当时的笔录信息:“……频繁的出轨找人,最终在外面染上了梅毒,之后,医院传染科的电话打到家里,眼见事情瞒不住,面对崩溃的妻子和儿女,他选择了一走了之。之后家人一路寻找,终于在这附近找到了他的踪迹。”


    “妻子想劝他回家接受治疗,但他内心非常抗拒,在和家人去酒店的路上,因为皮肤溃烂,酒店拒绝了他们的入住,他因此觉得自尊心受挫,再度一走了之,之后就没有消息。”


    虽然这种病不治疗,死亡是迟早的事情,但被人狠心杀害和自己选择死亡,却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鉴识科的警员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本来以为现场已经够残忍了……结果……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


    换句话说,在这起案件中,死的人虽然是朝田夫妇,但背后藏着的,却很有可能是一座尸山。


    “联系总部那边了吗?”诸伏高明问道。死亡人数超过一定量,是必须和上级汇报的。他也希望能多派一些人来进行支援,尽早破案。


    “是,目前已经联系他们了,估计长野县这边在派人来的同时,还会求助东京那边的专家过来支援。”


    这些失踪的人里不仅仅只有长野县的,而是遍布了全国各地,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小小的长野县能招架得住的了。


    “诸伏警部!我们找到暗道了!”


    不多时,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暗道入口被设置在杂物间上面的通风口处,所以,一直在排查地面的警员们才会一无所获。


    他们派了人沿着入口进去,里应外合,砸开了隐藏的墙体,终于找到了在地面的真正入口。


    黑乎乎的,积压了许久的味道,腥臭无比。


    警员干呕了一声。


    “我们下去吧。”诸伏高明说,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第一个钻了进去。


    之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五个人下来了,其余人都待在上头。


    “这下面,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空间。”其中一个警察惊讶的说道,然后又借着手电筒发出的光打量着身旁锈迹斑斑的栏杆,“这是干嘛的?”


    其余几道光线的汇集让他看清楚了栏杆的作用,并哑口无言:“这个……是牢房?”挖空打造出的地方,栏杆上有锁链有大锁,包括地上那些衣服鞋子和白骨,都让他后背冒汗。


    “……我们到底,”喉咙发干,但不说点什么好像没办法撞胆,“我们到底遇到了一个什么人啊?”


    再往前,是一张简陋的折叠桌,很多年前的款式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同样是锈迹斑斑的,上面放着两只一次性的纸杯,沾的血还很新鲜。


    “法医。”


    其实不用叫,鉴识科的人已经拿着袋子过来了。


    他留心观察了一会,得出的结论再度让在场所有人的心情沉入谷底。“是现场被带走的那部分血液和脑浆……他,我是说那个凶手,好像把它们全部喝掉了。”


    诸伏高明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第257章


    诸伏高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就找到了这个地道的出口——它连接着外面的下水管道网络,在地下四通八达,没走几步都能遇到岔路口, 并且由于地下水和无人清理的原因,这里到处都很臭, 即使有了痕迹也会被涨上来的水飞快清除。


    也就是说,即使现有的技术非常发达, 凶手会去哪里也还是个未解之谜。


    “该死的!”


    队伍里, 有个暴脾气的警员直接开骂了。但没人阻止他, 还有人干脆和他一起骂了起来,一唱一和的, 语言粗俗不堪,不像警察, 倒比那些混道上的□□词汇量更丰富。


    平时会和下属强调要克己复礼,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 不能做出失态表现的诸伏高明这次没有制止他们半点。


    事实上, 在下地道之后, 黑发警部的嘴就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严肃得让人不敢直视。他很少有特别外露的表现,会一直维持愤怒的状态是很难得的事情。


    特别是在诸伏高明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之后,他经常会和后辈讲的一件事就是他们的工作内容关乎人命, 理智一定不能被感情所驱使。


    但现在, 面对下属明显在发泄的行为, 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他们下来之后的发现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光看牢房那堆衣服和鞋子就能知道, 这家伙在这些年间到底肆无忌惮的杀了多少人,可警方却一直没能发现这个近在咫尺的杀人魔。


    这些人死前, 也许都经历了和朝田夫妇一样的折磨。如果警方能对这些年的失踪人口更上心一点,不要因为他们都是到处流窜的流浪汉就不放在心上,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种地步了呢?


    稍微有点良心的警察,想到这一点,都会感到无比痛心。


    骂过之后,他们沉默地爬了上去,然后,鉴识科的其他人就以最快的速度下到了下面。诸伏高明亲自打电话给黑田警视汇报情况,请求支援。


    “这个凶手,就是杀害月桥夫妇的嫌疑犯吗?”


    通话末尾,黑田警视突然问了一句。


    “……是的。”诸伏高明虽然意外他会这么问出来,但并不意外他能知道这些,他一直在调查东京月桥夫妇死亡案件在黑田警视这里并不是秘密。


    “那大和现在在跟进的两宗悬案,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联?”


    “这点我无法确定,但至少是和这个小区有关系的。”


    “我知道了。”黑田警视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在东京的人赶过来之前,我会先把大和叫过来帮你,然后,我也会签署一道紧急命令,把总部目前能进行调动的人员,车辆,防具和武器都借给你进行指挥安排。预算方面你不用管,人员吃住这些后勤的问题我会叫总务科来负责,总之,你们尽最大的努力尽快把人抓住。”


    “是!”


    ※※※※※※


    “重山警官,你终于回来了。”


    由于警署一下子被抽走了二分之一的人,只留余下的人员负责维持基本运转,所以门口负责接待的小警员看到他时,居然有些莫名的感动。


    又增加了一个劳动力实在是太好了!


    “其他人呢?”重山警官看着清清冷冷的警署,有些不适应。


    他们警署这些年来一直都过得非常的风平浪静,即使他也有听别的警署说过,大案时他们会变得有多忙多缺人,但那也只是听说而已,从未切身经历过。


    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腰,自己平时放枪支的地方。


    但现在,那里一片空荡。


    “其他人都在上面忙呢,大家手头上的事情都太多了,刚刚诸伏警部还给我们打了电话,要求尽快做好搜查令,去抓捕一个重要的嫌疑人。”


    “可是……留下来的人里,警衔高级点的也就只剩工野警官了,其他平时就负责内勤的人根本没有逮捕嫌疑人的经验,我们这种刚入职一两年的新人也没有足够的经验,就怕打草惊蛇。要是平时还可以,但工野警官现在还要负责整个警署的运转,他走了,我们遇到事情要报备给谁啊,诸伏警部他们都在现场忙碌……”


    “我去吧。”重山打断了小警员喋喋不休的碎碎念,从走进这栋建筑物以来,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从大门到楼道再到办公室,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熟悉的樱花警徽标志,每每看到一次,他的眼睛就会被刺痛一次。


    更别提,因为丢了枪,他现在心虚极了,就怕有人发现了他的不对。


    警署已经够忙的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了。


    “您要去吗?那太好了!”警员欢喜极了,不多时就去文书办公室把嫌疑人的资料以及刚刚批好的搜查令拿了过来。


    “早川先生?!”重山看着搜查令上的名字,惊讶得眼睛都变大了,“他不是已经搬离小区了吗?”


    他对早川先生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对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夏天都会拿围巾把自己裹起来,也并不习惯和人群接触,深居简出。


    唯一一次让他惊讶的,还是早川先生偷盗的事情。


    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由于金额不大,再加上对方认罪认得很爽快,所以只是被关了几天,交足了保释金就出来了,然后很快就在业委会的要求下,听话的搬离了社区。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请早川回警署,但重山放弃了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昨天做了很多错事,枪的事情,还有……因为他的轻视与疏忽,导致了朝田夫妇双双遇害,这次,他不想再质疑上司的命令了。


    为了糊弄水守,他昨天喝太多酒了,即使身上已经没了酒味,但宿醉后的恶心感还在,重山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早川现在租住的地方,又一口气爬上五楼,人都有些想吐了。


    缓了缓,他用力敲击着大门,对着房门里头大喊:“早川先生,早川先生你在吗?”


    人没叫出来,倒是把隔壁的邻居引来了。


    “警官,你找早川啊。他不在这住了。”


    “什么意思?”重山警官连忙追问道。


    “早川这个人平时就不太爱和别人接触,喜欢避着人走,平时都不怎么出去。”


    “但最近吧,他好像感冒了,一直发烧,还敲过我的门问我有没有退烧药。我人老了,身体也差,所以退烧药经常备着呢,看他可怜就都给他了,还让他去医院看看。”


    “最后不知道有没有去医院,他人才好,刚出去吧,就来了个老头,总是喜欢跟着他。要不是我在那个老头后面走着,偶尔看见了,还不知道呢!所以啊,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早川先生,早川先生大概是被吓坏了,后来试着又在外面走了几次,拜托我帮忙盯着,发现了那个小老头一直在跟踪他之后就打包了行李准备走了。”


    “可怜见的,他走的时候还一直在发烧呢。那老头之后还上门来找过他,说是什么前警察,被我骂走了。我就在他隔壁住着,我家也没丢什么东西啊!真是的,人家早川先生悔改了难道还不行吗?他还问我谈钢琴的事情,早川先生是喜欢在家里定时放唱片没错,但被这里的人投诉了之后不是也没放了吗?”


    “真是,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你们当警察的到底在干嘛。”


    被骂了。


    重山警官只能无功而返。


    上车之后,其实应该要按照流程向上级详细报告这件事的。


    可是……


    一直盯梢的退休警察,是西条警官吗?


    想了又想,最后,为了西条警官的名声,他还是隐去了这件事,对着电话那头报告说:“我没有找到人,邻居说他已经搬走了。”


    虽然有些春秋笔法,但也算大实话了。


    ※※※※※※


    “高明,我们又要见面了。”大和敢助笑哈哈的给竹马打电话,“人先给你带过去了。眼看就要天黑了,这小区我也熟,要我帮你巡逻哪里?我保证完成任务。”


    “……嗯?这样吗?我正好走到教堂附近,可以,我就先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见到过什么可疑人物,顺便问他们要一下手里的流浪者名单……那个人数比现在调查到的还要多吗……你放心,现场审问这事我有信心,任何疑点我都会记录好发给你的。谢我就不必了,这事弄完之后,就轮到我休假了,你有空帮我参考一下……”


    大和敢助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高明,我还有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他直接大步走了过去,拦住了刚刚从他身边经过的清洁工,笑眯眯的问道:“这位先生,你好,我有事想要找你们教堂今天的负责人,能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当然可以。”在外人面前,岩宫表现得非常谦卑。


    两人并排行走,大和敢助悄悄瞄着他被烧毁容的脸,语气里带了点对陌生人的好奇:“其实我之前也来过教堂这附近,那时候好像没看见过你,你是新来员工吗?”


    “是。”


    “来了几个月了?”


    “恕我冒昧,你脸上的伤……是被火烧的吗?”


    岩宫用最简短的语言把他的问题轻轻的带了过去,又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带到了牧师那里。


    “警部先生,和你聊天很开心,但我现在要去做祷告了。”


    “哈哈,没想到你们这里的清洁工都这么虔诚。”


    “岩宫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牧师得意的说道,却不知道岩宫只想把他的嘴封起来。


    敏锐的骗子察觉到了危机降临的警报声。


    尽管那个警官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无害,但他打电话时,望向自己时,那瞬间变得无比锐利的眼神,还是让他充分怀疑对方或许已经掌握了什么。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掀开房间里固定的小型祷告台的桌布,下面是一个带有拉环的地板。


    这间屋子,还是他是路易斯时,出钱修剪教堂时顺便给自己修的一条通道。


    狡兔三窟,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格外重要。


    这个通道的一边是社区里面,另外一边则是社区外面。


    可恶,讲道白讲了那么多天,除了那个又蠢又毒的水守彻,他还没正式开始他的行骗计划呢。这次,他保证能比以前粗暴的手段做得更隐蔽,让那些人被骗了还能对他感恩戴德。


    还有那个女人,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可是要复仇的。


    实在不甘心就这样一走了之,路易斯决定,在那个警察没充分证据来抓自己之前,他要见仲泊惠一面,赚不到现在的钱,也要找那个女人把自己以前赚的钱统统拿回来!


    想了想,下地道之前,他往自己怀里揣了一把刀。


    ※※※※※※


    水守彻也察觉到了小区的危机。


    他是警察,虽然平时向来不靠谱,但戒严的小区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有大事要发生了。


    他立马放弃了直接去小区的想法,他身上还有一把枪呢,万一被误会就不太好了。


    想了想,他决定先偷偷的去找岩宫。


    现在,也只有找这个清洁工借点钱了。


    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叫做敲诈,在看见了大和敢助后,水守彻连忙躲了起来,之后就偷偷摸摸的提前去了岩宫的房间,因为怕大和敢助也跟着进来参观,想了想,他躲在了床底,他知道清洁工肯定会回来的。


    到时候,如果大和敢助真的进来了,也能听一下他们现在到底在调查什么。


    不过,进来的只有清洁工一个人。


    谈不上失望,就在水守彻想要出去时,他看见岩宫一把掀开了祷告台的桌布。


    这是干什么?


    他不懂,但对方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地板,然后,以完全不符合60岁老人人设的矫健身手,动作利落的进入了地道里。


    走之前还不忘把桌布拉下来。


    水守彻惊呆了。


    刚刚那是岩宫?


    教堂怎么会有地道?


    他感觉自己可能挖到了一个大瓜。


    但他不想上报,反而想跟过去看看这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反正他手里有枪,虽然只有一发子弹,但凭借他的身手,倒也够了。


    运气好的话,如果真的发现了犯罪行为,他是直接上报赚取功劳,还是同流合污索要高额堵口费呢?


    水守彻在心里乱七八糟的琢磨着这些,等岩宫走后,估算了一下时间,偷偷的,也跟着钻了进去。


    隧道很深,他也不知道他偷偷跟着岩宫到底走了多少时间,终于爬了上去。


    一上去他就再度震惊了,这不是小区里面吗?


    这他熟啊。


    但是岩宫这么鬼鬼祟祟的进来又是为什么?他不是可以自由出入小区吗?


    水守彻怀着满肚子的疑问,跟着对方避开监控录像走着。


    他很快就发现了岩宫对这小区居然比他还要熟!


    有好多隐藏摄像头的点,他一个都不知道,还要看对方动作他才秒懂!


    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了他跟踪岩宫到了对方此行的最终地点。


    看着熟悉的房子,以及开门的那个熟悉的人,水守彻气得咬碎了一口牙。


    岩宫!


    仲泊!


    这两个人居然是一起的!!!


    他就知道!一切都是仲泊惠这个贱人给他下的套!


    什么岩宫,什么狂信徒,都是假的!


    他现在看到的只是仲泊惠和仲泊惠的狗腿子而已!


    水守彻气得要命,用最快的速度溜了过去,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警察荣耀了,借着之前在太郎案件中有仔细看过这栋楼的平面图,用身上的卡作为撬锁工具,终于是想办法溜进了不严实的后门。


    刚进去,他就听见仲泊惠轻笑了一声,叫对面的人:“路易斯。”


    路易斯?


    这个名字好熟啊。


    等等!他不就是警署上一届退休警官集体的执念吗!


    那个用一己之力把周围人都骗到破产的那个!


    在全国都很有名的惊天大骗子!!!


    水守彻惊呆了。


    因为这瓜太大,他甚至都差点忘了现在自己也是路易斯诈骗名单上的大冤种。


    还很有可能是被眼前的两人联手骗的。


    ※※※※※※


    仲泊惠打开门的时候,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来人脸上的伤疤吓了一跳。


    但吓到之后,内心涌现的不是害怕,而是报复成功后,那无尽的狂喜。


    是啊,其他人死是死了,可死了什么也不知道,怪无趣的,活着的这个,无时无刻都在被折磨着,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啊。


    “好久不见了。”


    她笑得娇媚,一如他们在无人处私会时的表现。


    “你现在可真是狼狈啊,路易斯。”


    “不过,胆子倒是变大了,居然还敢回来,居然还敢杀了我的司机。”


    “你一上来就是质问吗?”他不耐烦的挑了挑眉,绕开她直接走进了这间屋子。


    他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小小的反击了一回:“虽然你撤掉了许多东西,又把这里装扮得和过往完全不同,但老狐狸的气味还在,依我看,你是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他的阴影了。”


    “还有,你应该对我说声谢谢。感谢我提前帮你干掉了前本,不至于让你再背一个雇凶杀人的罪名。”


    “你的那个司机,可真是一点都不扛事,我稍微吓唬一下,他就什么都和我说了。”


    仲泊惠冷笑道:“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很好,他想做什么是他的想法,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如既然的阿惠风格,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比我翻书还要快。听说你从你的大富豪前夫那里无情的拿走了一笔巨额赡养费,还得他差点破产?”


    “破产也是他自己的问题,经营得太烂了,自然就会出现这种结果。”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路易斯咧嘴嘴笑了起来:“你还是老样子,自命不凡,觉得所有人都只是你脚下的台阶。”


    仲泊惠想也没想就反击道:“你也是老样子,盲目自信,觉得自己能骗过所有人。”


    第258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一对曾经亲密无间的情人开始攻击对方时, 鉴于双方都很清楚对方的黑料和痛脚,因此,短短几分钟的口齿交锋竟然没有分出胜负。


    “你比以前能说多了。”路易斯微微笑着, “看来,这些年还是成长了不少嘛。不但没有以前好骗, 还反过来去骗其他人了。”


    “别胡说,我又不是你, 哪怕全身上下都毁了, 只要舌头还能说话就能翻盘。”仲泊惠也跟着虚伪的笑了起来, “重新回小区的感受怎么样?在教堂讲道讲得开心吗?”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难怪我前脚刚想找人去接收水守彻的资产,后脚就听说你已经派人买光了。”


    在旁边偷听的水守彻:!!!


    该死的, 他房子和车子的卖家居然又是仲泊惠,不, 这个路易斯也是骗他的。什么虚拟货币,估计都是他拿来唬人的。


    他忍不住掏出了手机, 点开了录音。事到如今, 也顾不得丢脸的问题了, 如果能证明他是上当受骗的话, 说不定那些东西都可以要回来。


    水守彻这边刚按下录音,就听见那边大厅里的仲泊惠说:“我只不过是用合法手段收购了他的财产罢了,别把我说得和你一样, 拿虚拟货币骗他的, 可不是我。”


    “但一开始给他下套的人也不是我啊。”路易斯一摊手, 去掉了伪装成清洁工的气质,即使身上的烧伤并没有改变, 但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充满了花花公子般随意潇洒的气度。


    “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看他不爽……”


    能让仲泊惠在监狱里都记恨的人, 其实路易斯一开始是抱着好奇和利用的心思去接近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再加上对方怎么说都有一个警察的身份,路易斯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他一开始是没打算把水守彻怎么样的。


    但没办法,这家伙实在是太欠了,路易斯从不理解仲泊惠,逐渐变为了理解并同她惺惺相惜,然后,没忍住就坑了水守彻一把,谁叫他从头到脚都没礼貌得令人恼火。


    占他便宜不感恩就算了,居然还敢变本加厉。


    路易斯活到现在,还真没吃过这种亏。


    所以,他反手就给水守彻下了套,笑盈盈的看着对方自己拉开口袋往里钻。


    “水守彻那点三瓜两枣的钱财我可以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了。”他将在寻常人眼里算是大额的财产说得像洒洒水一样轻松,“但是——”


    路易斯话锋一转,“直接拿取别人的劳动成果就有点过分了,阿惠。”


    话题终于进入了正题。


    “你也该把欠我的东西还回来了。”


    “我欠了你?”仲泊惠稀奇地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你是已经老到脑子都不清楚了吗?路易斯,我可没欠你什么,反倒是你,当年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你说的是睡了你并且拍了你照片的事情?”路易斯将事情说得很轻巧,“东西都在大中会长那,你不是变本加厉的拿回来了吗?现在,流着他血脉的人都死了,大中家的财产全部落到了你名下,我反倒觉得你应该感谢我。”


    “哈?”


    “如果不是我推你的那一把,现在的你,再怎么有胆量,也不过是敢和丈夫以外的人偶尔偷个情罢了。会长还在的时候看会长的眼色生活,丈夫在的时候要看丈夫的眼色生活,等儿子长大了,即使你是他的生母,可没有收入来源,晚年的你也得忖度着他的心意来过日子,哪像现在,所有人都得看你的眼色行事,无时无刻的揣摩你的心情,为了你给的工资,去干一些灰色的事情,到最后被抓了,还要拼命和你扯清关系,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这样难道不好吗?”


    “……”


    见她似乎无话可说的样子,路易斯笑了:“所以,即使是感谢,你也应该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啊。那些海外存折,还在你手里吧?用掉的那些我就既往不咎了,但剩下的钱,你还是拿来吧,阿惠。”


    “不然……你在这期间做过的某些好事,我不保证我不会说漏嘴哦?你的司机,虽然被你当成了工具人,但因为怕你报复,好像一直有在搜集能制衡你的证据呢。”


    “人啊,可不能又要既要的。小心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他看着女人脸上的表情从温柔逐渐变成冷漠,最后阴沉沉的望着他。


    “你看,我早就说了,学会洞悉人心才是赢钱的关键。总是把别人当成任你操纵的棋子可不行,人和棋子的不同就在于人是有思维的,即使你平时做得再好,但他们随时随地会因为一些生活中的小细节而反水。”


    “像你就是因为太不会掩饰骨子里的贪婪和傲气,才会一直被会长忌惮。你知道吗?大中会长生前,亲口和我说过感谢呢。说是要感谢我拍了那些照片,让他有了能制衡你的武器。毕竟你从来都学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居然蠢到在还没嫁进来之前,就企图插手公司的运作。有那么个没有用的儿子,他老人家可不希望到了最后,他们祖孙三代人都会被掌权的你当做没用的累赘丢掉。”


    他最后总结道:“你那致命的毛病早就应该改了。”


    “呵……”一直默默倾听的仲泊惠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在说你自己呢。”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又要和别人讲道,又要和我说教,一张嘴一天说这么多,不累吗?”


    “那时候,我真该额外委托别人把你的舌头摘下来,钉在我的床头,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话。”


    她语气里的狠毒,让旁听的水守彻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钱,是没有的。”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啊。哪怕你现在报警,让警方彻查我的财产,我也可以给你保证,你的那些什么账户,我一分钱都没拿。”


    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全部学识只能支持你靠犯罪来积攒资本,我和你这种人可不一样。”


    “钱呢!”他根本不理会她的挑衅,“那么多钱呢!”


    “抓你的人是谁,你要找回他们啊。”仲泊惠笑着说道,“不如你去离这里最近的那个墓园?挖棺材可比在我这里找要快得多。”


    “……给我钱。”


    “我凭什么给你?都说了钱根本不在我这。啊,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敢去见那对母子对吧?被囚禁的日子里,看来你过得比我想得要更精彩啊。”


    “……你既然知道,就给我钱。”这话,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凭什么?”女人像是没嗅到危险一样,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


    或者说,她嗅到了,但这一刻情感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她只想痛痛快快的踩他一回,让他切身感受到多年前,会长将那一堆照片从她头顶轻描淡写撒下的屈辱。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傲慢!不把你们这些家伙当人看!你背叛了我,还想找我要钱?别想了!!!”


    “我之所以会待在这个小区,就是等着跌入谷底的你来到这间别墅来求我!没错,这个别墅到处都是那个老头的品味,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出一分钱买下你手里的那堆黑料,即使坐牢坐到死,我也要看着那么向往金钱的你穷困潦倒的过一辈子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就去死吧!”


    他忍无可忍,咆哮着,掏出了怀里的水果刀,猛地朝她扑了过去……


    ※※※※※※


    待在角落的水守彻被吓傻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仲泊惠就这样捂着腹部倒了下去,伤口漫出来的血,像一朵盛开的花朵,正在逐渐放大。


    捅了她一刀的路易斯似乎从盛怒中反应过来了,意识到了什么,将刀拔出,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水守彻等人走了,才鬼鬼祟祟的从角落里走到大厅。


    “喂,你没事吧?”


    他呼叫着有些意识不清的仲泊惠。


    她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他,疼痛的感觉已经把在自己家见到水守彻的惊讶给盖过去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问。


    “我偶尔路过,然后就看见了他伤了你的这一幕。你别动,我现在帮你叫救护车,作为回报,你把我的房子和车子都还回来,债务一笔勾销怎么样?”


    “……”


    “怎么样?”他又问了一遍。


    “滚。”回答他的,是她虚弱但坚定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在案发现场骂了我,又侮辱了我死去的儿子,我是不会和你和解的。”


    “操!”


    水守彻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想也不想就在仲泊惠的身上踢了一脚,鞋子踩在她身下的血液上,但他并不在乎,“你就等死吧!老妖婆!”


    说罢,想也不想就离开了。


    仲泊惠闭着眼睛,在听见大门咔哒一声被关闭时,即使伤口很痛,身上很冷,她也在看不见的角落,缓缓的笑了起来。


    旋即掏出手机,自己拨打了急救电话。


    两个蠢货。


    第259章


    “这次的任务, 非常严肃。这名嫌犯患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危险性极高,希望大家都不要报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认真巡查。”


    “现在我们已经通过业委会的渠道,要求附近的居民在这几天晚上都不要随意出门, 并在他们家中和手机上安装好了紧急的报警装置,如果大家在外巡逻期间, 遇到了闲杂人员, 第一是确认其身份, 如果是无关人员,尽快将其遣返回家, 如果是行为异常人员,请用最快的速度联络周围的警员, 实施逮捕。我建议,除非是非常情况, 否则不要轻易尝试一对一。”


    台上, 诸伏高明正在做着最后的说明, 而台下, 虽然还假装在认真听讲,但重山的心,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枪, 西条警官。


    两个词汇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


    重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 但好像不管做什么, 都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枪的事情,还有早川的事情, 他都隐瞒了一些,应该……没事吧?


    “现在, 请大家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装备,随后各就各位。”


    重山警官装模作样地摸了一把后腰,因为害怕暴露,所以他确认的动作快得非常敷衍,连碰外套都不敢真的去碰,生怕衣服被手带起来,因此暴露了自己的枪被人拿走的事情。


    然后就被点名了。


    “重山,麻烦你过来一下。”下会后,诸伏高明叫住了他。


    他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你没事吧?”旁边的人疑惑的看着他。


    “……我没事。”


    重山赶紧将手放下,小跑到了诸伏高明面前:“诸伏警部,你找我吗?”


    “早川的房间有什么发现?”


    “……啊?”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完全没思考过的他有点傻。


    “你今天不是去了早川的住处吗?”诸伏高明皱着眉头看他。


    严肃起来的诸伏警部格外让人有压力,重山连忙回答道:“那个……邻居说他已经搬走了……”


    “突然搬走,公寓没这么快招租吧?”诸伏高明反问:“你没确认他是为什么搬走,搬到哪里去,也没去他房间里找一下有没有遗留的线索吗?”


    “……因为……他人已经搬走了……”重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学舌的鹦鹉,一直重复着一个答案。


    “那请问你拿走的那张搜查令是干什么用的?”诸伏高明终于忍不住说了重话,“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是命案!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都必须盘查到底。”


    “……抱歉,我现在……”


    “不用了。”诸伏高明直接说,然后当着他的面将电话拨打给了另一个警官,重山听过对方的名字,据说是很有希望进总部的新星,“……是的,麻烦你立马去跟进一下这个事情。早川曾经进过朝田夫妇家中,并做出了一些较为诡异的行动,不管他是不是凶手,这个人都必须盘查到底。”


    他专注于打电话,看都没看重山一眼。


    重山心里有点难受。


    但更让他难受的,还是后面的部分。


    “重山警官,麻烦你现在返回警署进行值班工作。”


    “……为什么?”他轻轻的问道。


    诸伏高明很累,他一天忙得连饭都没吃,但他还是耐心而简短的解释了一下:“我知道你这几天在外面都很辛苦,特别是昨天,听说你晚上还在加班抓人。”


    听他说到了昨天晚上,重山心里猛的一跳。


    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那把枪的影子。


    “今天本来应该让你好好休假的,但因为情况紧急,最后还是让你过来了。应该是太累的缘故,我感觉你有点不在状态,不像平常的你。对于在第一线的警察而已,自身的状态是很重要的,特别是面对危险的犯人。”


    “你的岗位我会换人接替的,你先去警署值班,也顺便休息一下,因为,说不定到了后半夜,大家都累了,而我这边人手不够,又要叫你过来了。”


    后面的那些话,重山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搞砸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搞砸了……


    本来就是,好好的,西条警官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去盯梢早川?他当时就应该直接打电话问西条警官的。而不是为了掩饰,结果,两边都错得离谱。


    “我……”重山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漂浮在海上的浮萍,一波浪就能把他整个掀翻,因此,他非常努力的想要抓住些什么:“警部,我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去现场!”


    “我能理解你想做点什么的心情,但我觉得现阶段,你还是暂时回警署吧。”


    诸伏高明温和,但是坚定的拒绝了他的请求。


    重山知道,再说下去,他也许连待在警署的机会都没有了,今天晚上会被直接请回家里休息。


    他只好闭上了嘴,却转头找到了手下的警员,告诉他,“你去警署值班吧,现在安排有变动,我来顶替你的位置。”


    ……那诸伏警部刚刚怎么不说?


    尽管心里嘀咕,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直系上司,他亲自过来,警员也就信了,“警官,你知道我的巡逻范围吧?”


    “我当然知道。”刚刚听的时候看了一眼,反正小区很熟,他还算记得那个大概的范围。


    “重山警官,那就拜托你了。”


    “嗯,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等人走了,重山彻呼出了一口郁气。


    不能再犯错了。


    他一再告诫着自己。


    进入小区后,还是挺风平浪静的。


    小区这片地方,他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走错。


    所以,巡逻了几圈后,重山也逐渐放松了起来,甚至有些躲懒的只在中心区域巡逻,毕竟其他的路径都和别的警察巡逻的地块连接着,两边都有警察,有时刻运转的摄像头,路上又没什么人,用脚想也知道,嫌疑人不可能跑到这边来。


    天色渐渐暗了。在劝了几波人回家后,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重山,你也在啊?”


    他重山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护住了自己的后腰,“老,老师。”


    来人正是西条警官。


    “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小区发生了命案,我怕有不听话的小孩还待在外面不回家,所以出来看看。”顿了一下,他又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见到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重山努力的将放在后腰上的手放下来,强装镇定的笑道:“没有,老师,我就觉得你现在也该回家待着了,这里交给我们就好,诸伏警部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也是。”西条点头,但又说:“都走到这了,那我再去前面逛一圈吧。”


    “老师,前面几乎都是没人住的地方,去那里干嘛呀。”他想也没想就说道。


    “再怎么说,那里也有个后门。”西条说完,又有点奇怪,“怎么?诸伏高明没有派人在那一片盯着吗?不应该啊。”


    “我……不,你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吧。”西条警官本来想自己打电话的,但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退休了,还是不要讨人嫌比较好,“后门那一块虽然封掉了,没人住,一般也没人去,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多派个人在那边巡逻比较好。”


    重山本来就是违背诸伏高明的命令过来的,现在怎么敢给对方打电话。


    “那里有人在的。”他想也没想就先扯了个谎,打算把人劝走再说:“老师,你还是先回去吧。”


    “谁在那边?”


    “……好像是一个外来的警察,我不认识。”他不记得了。


    “那个地方不派我们自己警署的警察吗?”西条更困惑了,眉头皱得很深,“那里的房子都荒废掉了,小区原来设计的时候又设计得很绕,你们第一次去那里,都被弯弯绕绕的小路绕得差点迷路,不熟悉的外人怎么能安排在那边?而且,为什么只安排一个人?”


    他越说越不放心,“不行,我先去看看。”


    “那我也……”重山下意识的想要跟过去,却被西条警官按下了。对方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傻了?你的职责就是守住这里,干嘛去别的地方?”


    “我就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那里有警察,你这么慌做什么?”西条警官皱着眉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好好做事,不要东想西想!真是的,你这个状态让我怎么放心啊?”


    “那个,老师,其实我今天下午去了……”


    “嗯?”


    注视着西条警官那双在黑夜里照样明亮的眼睛,重山最终换了个话题:“你快去快回吧。”他问了又能怎么样呢,没准诸伏警部派出去的人已经从那个多嘴的邻居那里知道他还有老师的事情了。即使对方不知道,他自己报出去的东西,再改口的话,别人会怎么看他?还有水守的事情没解决呢。


    人情世故最终压倒了责任心。


    “你没什么事吧?”西条警官疑惑的问道:“有就早点说,别憋着。”


    “不,没什么。你快点去吧。”


    事到临头,逃避的人反而变成了他自己,催着老师快点离开他这里。


    西条警官一头雾水,摇摇头,便走开了。


    待老人走后,重山再度在这片区域巡逻起来。


    他就撞见了另一个警察。


    “你怎么会在这里?”对方是外来的警官,看见他,显然也愣住了,小心问道:“我在会议室见过你一面。那个……你是不是走错区域了?”


    “啊?”


    重山呆愣的望着他。


    “这里是我负责的片区,你是负责哪里的?怎么一直在这里原地打转?不会是迷路了吧?刚才诸伏警部安排的时候你怎么不用手机拍照?赶紧看一下,这节骨眼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啊?”对方的问题一连串,但人倒也是很热心的,赶忙拿出了手机,打开图片给重山看。


    “你叫什么名字?是负责哪里的?”


    他问。


    但重山此时此刻已经听不进去他的问题了。


    他呆愣地看着那名警员真正应该负责的区域,还没能做什么反应,呼叫机内忽然传来了警报:“D-34区有报警信号,D-34区有报警信号……”


    D-34区,就是他顶替的那名警员真正应该负责的区域,也是西条警官因为不放心而去的地方。


    重山几乎是在同时打了个寒颤,然后,跟着那名警官拼命地奔跑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希望。


    他刚刚看见地图了,诸伏高明给那里安排了整整三个人。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第260章


    高贝宽人本来不打算出来的。


    金田一, 不,奈奈姐姐不会害他,而且, 那些警察也上门了。他虽然不喜欢水守,却对其他警察先生没意见。


    金田一三偶尔会夸高贝宽人是个很擅长观察周围情况的小孩。


    能得到她的夸奖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即使像柯南那样聪明的孩子, 也会因为自己作死还喜欢带着周围人一起作死的行为,被金田一三嫌弃得要命。


    高贝宽人也被金田一三阻止过作死的好奇心。他觉得, 奈奈姐姐好像很忌讳让未成年的小孩卷入到奇奇怪怪的麻烦里, 会觉得这样的话, 霉运就会一直缠上他们跟随他们一生之类的……


    就像那句著名的“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他也说不清楚, 只是朦胧的感觉到她其实也没什么坏心,反而像是保护欲过度了, 但人又不太会说好话,所以动不动就开始讽刺人。


    金田一三夸奖的原话是:“细致是件好事, 虽然有人会说这是不受欢迎的敏感体质。可是, 我觉得, 再小的孔, 风也能透进来。平时就对身边事物观察得仔细的人,在危险降临时,大概率会有一种危机本能。这种本能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然后, 她就更新了他戴在脖子上的发信器。


    敏锐的高贝宽人通过这个细节, 感觉到了她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


    警察先生们联合业委会和物业的工作人员上面装的紧急按钮也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即使他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妈妈这次也不想让他知道这里面发生的事情, 但大人们越是不说,越能让他体感到这回压根不是在开玩笑。


    “喂!宽人, 我们出来玩吧!”


    天色没有暗下去之前,他班上的同桌叫他。


    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不要!你们也早点回去!”


    “切!胆小鬼!”


    “我才不担心呢!”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他憋红了脸,但还是提醒他:“我说真的,你们快点回去吧!”


    “才不要!”


    说完了,还要警告他:“你不准告诉那些大人我出来了!不然,等明天上学的时候,看我怎么欺负你!”


    对方比高贝宽人长得还要人高马大些,算是年级一霸,小胖子凭借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一直和对方相处得还算可以,但老师和对方家长似乎误会了什么,所以,这个问题儿童就这样一直当他的同桌了。


    虽然平时有人想要欺负宽人的时候,他会出头,但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威胁也是认真的。


    高贝宽人可耻的怂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跑出了他的视线,变成了一个点。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眼看天要黑了,他急得要命,用电话手表偷偷的躲在卧室给人打电话,“别让家里担心。”


    “哼,胆小鬼!”他的关心非但没能得到对方的认同,还被利用了,“我在鬼屋这边探险呢,你敢不敢来?”


    “鬼屋?”


    高贝宽人瞬间明白了,他居然偷偷跑到了小区的禁地那里。


    “你疯了吧!”这是整个社区的大人都明令禁止小孩踏足的区域。


    “谁疯了!”对方不认了,还反驳道:“我这才叫胆子大呢。”


    “对了,你赶紧过来,我们一起来玩啊。”


    “……我不要出去。”


    “你怎么这么不仗义啊!是谁在上游泳课的时候,泳裤被低年级的孩子恶作剧拉下来了?还是我在水里找了一整节课才帮你找到的裤子。”


    “……”


    那边幽幽的说道:“为了掩盖你丢脸的事情,我还被体育老师骂了。”


    高贝宽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个阶段,再怎么样,都会有种不讲义气不讲友情就是背叛的坏孩子的思想。


    在对方的再三要求下,特别是他说他电话手表快没电的情况下,高贝宽人只能冒险去一趟。


    小区的路他从小走的,再加上有一路走过来的同桌一直在给他出谋划策,天又黑,光线不好,以小孩的身板,躲在各种灌木丛里,想要躲开那些巡逻的警察其实倒也不算很难。


    高贝宽人就这样一路走了过去,到了约定的地点,他已经觉得有点害怕了。


    “我们回去吧。”他小声和汇合的同伴说道:“过两天我再陪你过来。”好奇怪啊,来的路上,他几乎每走几百米就能遇见一个警察,但为什么这里会没有一个警察在巡逻?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安了。


    “你真没劲。”同桌嘴上嫌弃他,但随着夜幕降临,他自己也有点害怕了,干脆顺水划舟地同意了他的意见:“好吧,既然你强行要求的话,冒险结束,我们原路返回!”


    这片区域对大人来说不算大,但对小孩来说,就有点大了。


    特别是在黑暗中,恐惧加成下,同桌紧张的往他身边靠了靠:“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转弯吗?不会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你别胡说!”高贝宽人不得不制止他乱说。手紧紧的捂着胸口。


    “你摸什么呢?”对方眼尖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链条,把项链从衣服领口拽了出来,“切,就这么个小圆片你还这么宝贝。”


    然后就把东西放到了衣服外面,不管了。


    “这东西要放回去的!”高贝宽人连忙说道。不放回去,感受不到他的心跳那些,就不会有报警的功能了。


    但没等他摸索着把项链放回去,同桌就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人,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个大人啊!”


    “诶?”


    “太好了!我们快点让他带我们出去。”他迫不及待的说道,待在这种鬼地方,他实在是受够了。


    高贝宽人一脸懵逼的被对方拽着走。


    而前面那个大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停下了脚步。


    “你好,我们是……早川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打招呼的声音停顿了。


    “我……你们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对方迟缓地组织着语言,同桌欢喜的想要上前跟着他走,高贝宽人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微妙的腐烂的味道。


    他下意识去看对方的脸,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不远处路灯的光芒,一下子就看到了对方不自然的脸部,还有那双充血的眼睛以及缩小的瞳孔。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忽然涌上心头。


    “跑……”他小声的说道。


    “啊?宽人,你说什么?”同桌转头,不理解的看向他。


    “快跑!他不是好人!”


    来不及多解释什么,他想也没想就开始拉着对方往反方向狂奔。


    马上,后面也传来了追赶的脚步。


    “他不是好人?”同桌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坏了,脸色都变白了,“他不会就是那个杀人犯吧!”他听他爸爸说过,早川先生是个变态,一个被赶出社区的变态突然出现在这里,同桌再怎么大大咧咧也反应过来了。


    他反过来开始拉着高贝宽人狂奔。


    可是,两个小孩的体力是有限的,而高贝宽人身上的肥肉更是限制了他奔跑的速度。


    他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此刻更恨自己平时不减肥的。


    眼看着对方就要追过来了,被吓坏的同桌为了能跑快一点,猛地松开了拉着高贝宽人的手。


    而高贝宽人则因为这股突然消失的力道,脚下一歪,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同桌已经跑到前面去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继续跑,身后却传来一股大力。


    早川先生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项链被悬在空中,慌张之下,高贝宽人根本记不清什么名字了,只是看着那个项链,下意识的喊道:“救命!救命!金田一姐姐!金田一姐姐救救我!”


    不知为何,拉住他的力道松了一下。


    高贝宽人来不及多想,连忙借此机会一边喊救命一边继续往前跑。


    但是,他很快又被人抓住了。


    对方抓住他的衣领,盯着他,用一种僵硬的口吻问道:“金田一……我要补……我脑子不好……金田一在哪里?”


    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你放开我!”


    高贝宽人只能凭借本能挣扎着,但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挣扎过大人的力气。


    就在他感觉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忽然有人冲了上来,趁着对方不注意,一招将男人绊得半跪在地上,把他护在了怀里。


    “早川!你这个混蛋!想对这孩子做什么!!!”


    是西条爷爷!


    高贝宽人心里涌上了一股狂喜。


    可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他就看见爬起来的对方手里,好像多了一把铁锤。


    “西条爷爷!快躲开!!!”


    他尖叫着,可是,无济于事。


    西条真毕竟年纪大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压根无力躲开。


    多年的从警生涯让他本能的做出了判断。——第一时间将怀里的孩子护在胸前。


    铁锤落下,视线一黑。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转身控制住了想要继续行凶的早川,头也不回的说道:“宽人!快点跑!不要管我!快点离开这里!”


    “我知道了!我马上叫人过来!”


    高贝宽人没有逞能,他脑海里回荡着金田一三的话语:‘遇到危险,你这种小不点上去,就是给人送菜的。’


    在刚才的事情里,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这里也没用,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不能给西条爷爷造成负担,必须快点找到外界去报警!


    听见小孩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后,西条真满意的笑了。然后,视线和那个人的脸近距离对上时,他终于确定了一件这段时间一直让他心存怀疑的事情。


    “你不是早川。”


    却整容成了早川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早川又去哪了?”


    当原本只是跟着路易斯来到这片区域,却又把对方跟丢了的水守彻听到动静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在地上搏斗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