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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如何投喂一只深渊! 第38章 躁动

第38章 躁动

    回到剧院大厅时渊才注意到,暗处站了许多的守卫,还有白衣的战地医生。


    陆听寒大概是深夜回家,发现时渊不在,带着下属们来了剧院。


    “瓶口有巴比妥酸盐类安眠药的残留。”检验人员戴着手套,拿了酒瓶,“中枢神经抑制剂和酒精一起服用是很危险的,你们要庆幸他用的是新版,与酒精的反应小,剂量也小,潜在的中毒作用非常低。”


    秦落落坐在沙发上,弯下腰,将脸埋在掌心中。她哑声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是欠债了吗,还是因为他的母亲?”


    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其他人陆陆续续醒了,都是不可置信。


    程游文呆愣了一会,一脚踹翻了桌子:“我草他妈的……!!”


    碟子摔落,汁水飞溅在大理石地板上,爆米花散落一地。程游文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还要去踢椅子,被沃尔夫冈拉住了。


    “算了,”沃尔夫冈低声说,“errarehua。”


    这是一句来自他家乡的谚语,意为“犯错是人类的天性”。如果仔细看去,他坚硬的面部线条也有几分抽动,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程游文被他拽住,大口喘息着,眼睛发红。


    “发生什么了?”一道怯生生的女声传来。


    特蕾西穿着白色睡裙,赤脚踩在楼梯口,被骚动吵醒了。她睡得早,没一起喝酒,当然沃尔夫冈也不允许她喝——回忆起来,刚刚夏舫格外热情地劝她去睡觉,还亲自把她送上楼,都是早有预谋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又问,“你们看起来怪怪的。”


    周围的军官、医生,还有众人的神情,显然让她不安,她紧绞着双手。


    “没事。”沃尔夫冈费劲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上楼继续睡吧,等明天、明天再和你说。”他喃喃,“会好起来的。”


    环顾四周,满地狼藉,最后一场道别连体面都称不上了。生活到底不是舞台剧,谢幕没有掌声,也从不圆满。


    临走之前,程游文和秦落落平静下来了。


    程游文舒展了眉头,说:“就这样吧,时渊,再见,早些回家休息。”


    秦落落也说:“别想那么多啦,有些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别因为这个不开心。有机会再见吧,说不定还能一起演戏。”她笑着捏了捏时渊的肩膀,眉目同样舒展了,“还好我英明神武,那天决定招你进来,然后认识了你。”


    时渊与他们道别,就像是之前无数次下班时那样。


    药效还没过,他晕乎乎地跟着陆听寒上车。


    车辆无声地驶过午夜街头,几盏路灯暗淡。车上,陆听寒问:“难过吗?”


    “还好。”时渊实话回答,“但是很意外。”


    他想起,他和夏舫无数次走过街头,张贴海报,想起夏舫神秘兮兮地说,程游文暗恋秦落落,你注意的话是能看到出来的,想起夏舫请他吃的米布丁,热腾腾的,带着甜香;他又想起,夏舫爱过的那人是个骗子,他的母亲在风阳城病重,想起聚会的最后,夏舫边哭边说对不起,我是真的喜欢你们。


    过去的种种,堆叠在一起。


    他不太难过,却困惑地蜷起了尾巴。


    “时渊,”陆听寒说,“每个人立场都是不同的,无法相互理解,也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


    时渊:“噢……”


    车子拐弯,他头晕,身子晃了晃。


    陆听寒说:“不必去纠结。你会遇见很多人,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艺术家,他们大部分都是过客,有人一心为艺术,就会有人为钱权着迷,每一人所求不同,都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只有立场一致的才能并肩走下去。”


    他在宽慰时渊。


    可这一瞬,时渊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荒原,想到了那些诡谲的怪物们,死去的战士,冰冷的手枪,凝固在水晶中的蓝蝴蝶。


    他低声问陆听寒:“……那你的立场是什么?你想成为哪种人?”


    前路的灯更少了,今晚星月不敢露面,轿车就这样驶向黑暗。


    车辆有夜视系统,环状装置的车把手,独立供氧系统,油箱装有特殊的防爆泡沫,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车,即使放在末世前,也会因其性能而闻名,但那片黑很浓郁,是连大功率车前灯都无法撕破的幕布,轿车漂泊其中,像漆黑海面上的一艘孤船。


    陆听寒没回答。


    很久之后他说:“我可以是任何人。人类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时渊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个他一直知道的答案。


    从见到陆听寒的第一面、就知道的答案。


    人类的麻醉药对时渊很有用。在身体机能上他从不特殊,血检查不出他是怪物,他会被乱石划伤,也会被药物影响。


    或许是变成人类之后,有了他们的感情,也就有了他们的软肋。


    可那有怎么样呢?


    他能听见荒原的万千声响,每到深夜它们呼啸而至,他知道,他们是同源的。


    时渊的尾巴蜷得更紧了,然而下一秒,陆听寒伸手压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了肩头。他手上用了点劲儿,是略带强势的态度,两人呼吸交融在一起。


    “你呢?”陆听寒闲聊般问,“如果有机会,你想当什么样的人?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么?”


    “我也不知道。”时渊很纠结了,“我不喜欢钱,我怕孤单,需要别人的陪伴。”


    陆听寒终于缓和了神情,揉了揉他的脑袋。


    时渊继续纠结:“硬要说职业的话,我觉得哪种都不错,演员音乐家木雕工,或者播音员,都很有趣。你觉得呢?”


    “嗯。”陆听寒说,“等战争结束了,去试试吧。”


    “万一我没天赋,赚不到钱怎么办?”


    陆听寒:“那就只能把你卖掉了。”


    “你不能这样干,我不值钱的。”时渊睁大了眼睛抗议,“以后你就没有尾巴摸了。”


    陆听寒似乎是笑了,隔了一会道:“也是。”他想起什么,“对了,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事情?”


    时渊没回答。


    他睡着了。


    梦中有人抚过他的头发,一遍又一遍,最后指尖轻蹭过了嘴角。


    若即若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无意间蹭过嘴唇时,几乎像是一个吻。


    车子停在楼下,陆听寒叫醒时渊。


    时渊迷迷糊糊地上了楼。


    陆听寒说:“直接睡觉吧,你站都站不稳,别在浴室里磕着了。”


    “好吧。”时渊说,还是去洗了脸,回房间去了。


    陆听寒去了书房。


    开了灯,他坐在书桌前,终端上的报告显示,今晚怪物异常躁动,3号、5号和6号深渊的感染数值飙升,达到了50年以来的新高,它们的监视者已在准备紧急避险。苏恩齐指挥主城部队,连夜加强防线,又通知居民随时准备避难。


    这是一个混乱的夜晚,城内城外都是如此。


    拾穗城和风阳城的状况要好很多,陆听寒和下属开了视频会议。


    会议结束已是凌晨,感染数值又升了两个档次,成千上万的怪物在狂欢。


    他走出书房。


    客厅静悄悄的,一片漆黑。时渊应该早睡了,陆听寒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就像是之前他每次都能找到时渊一样,他冲黑暗喊了一句:“时渊。”


    没有动静。


    陆听寒:“时渊。”


    这回传来了沙沙声,鳞片与地毯在摩擦。他听过很多次——时渊窝在他身边看书的时候,尾巴垂落地面,轻轻晃动,就是这种声音。


    果然,时渊在客厅。


    陆听寒下了楼:“你怎么还没睡?”


    时渊坐起来,扒住沙发边,语调困倦极了:“嗯?要摸头……”


    喝醉了酒,被人下了药,困到东倒西歪了还惦记着要摸摸,也只有时渊干的出了。


    陆听寒说:“赶紧去睡,别想其他的。”他嘴上这么说,还是走过去,摸了摸时渊的脑袋。


    但这次,时渊没发出满意的呼噜呼噜声。


    他侧过脑袋,蹭着陆听寒的手,热烈地回应着。他的皮肤很热,像是有什么在内里燃烧着,不会熄灭。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陆听寒看清了他。


    时渊的眼眸比往日更漆黑,右眼尾的黑鳞片蔓延向鬓角,乍一眼看去,眼眸似深渊,皮肤又是极白的,黑白分明到让人心头一跳。


    这不是病态感,时渊从未让人觉得病弱,硬要类比,他是那种柔软又活力充沛的生物,胆小,亲人,好养活。


    这是一种诡邪的、怪异的美感。


    像是战士们在森林巡逻,被一朵鲜艳的花吸引了,忍不住伸手去摘,结果被拆吃到尸骨无存。临死前他们都是笑着的,因为他们得到了那朵妖艳的花。


    陆听寒顿了一下:“你怎么了?还不舒服的话,我给你叫医生。”


    “我没事,就是外头太吵了,吵得我头晕。”时渊晃了晃头,像是要把声音从脑海中摇出去,“我、我是想和你讲那件事情——说好了,等你回来之后告诉你的。”


    他攥紧了衣服口袋。


    黑水晶棱角分明,硌得他掌心疼,不知道有没划破皮肤。


    但,现在是午夜,外头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怎么可能会吵呢?


    陆听寒看着他说:“时渊,你真的没事吗?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他仔仔细细地打量时渊,“你听到什么了?外头没有声音。”


    “嗯?你听不到吗?”时渊说,“很乱的声音,什么都有,吵得我根本没办法想事情。”


    陆听寒:“……”他捏住时渊的肩膀,认真说,“你现在状态不对。你听到了什么?告诉我。”


    时渊又摇了摇头,想要把声音驱赶出去,却无济于事。他皱着眉说:“是那种像昆虫翅膀的声音……”


    他顿住了。


    混乱的大脑清晰了一些,他猛然意识到,那振翅声,是在他梦中出现了数次的声音!


    今晚的声音千奇,不知名的尖啸,银铃般的歌,成群生物涌动时的窸窸窣窣声。他听见城外的落叶亲吻大地,花瓣热情绽放,风划过了感染鸟群的每一根羽毛,巨狼啃食白骨,六只眼的豹猫发了情,塌着腰发出叫声,嘶哑又妩媚……诸多响动,尽数涌向了他。


    感染数值飙升,药效让他头脑发昏,他一时竟没意识到,这些噪音来自怪物。


    ——他还告诉了陆听寒。


    陆听寒是什么人?何其敏锐何其警觉。


    别人或许会把那当胡话,但对于他,这已是足够的失误了。好比埋了一颗种子,哪怕今日看不出来,往后也会生根发芽,一瞬拔节生长。


    陆听寒垂眸看他,说:“我去叫医生。”


    “不用,”时渊拉住他的手,“不用叫医生,我只是、我只是……我想……”


    脑海中的声音震耳欲聋,滋生了某种骚动,挠得他心痒难耐。


    他心跳得很快。


    血脉偾张。


    “你想干什么?”陆听寒问。


    ——我想告诉你,我其实是个怪物。


    我是0号深渊,来自荒原。


    为了寻你而来。


    时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讲出来。


    昆虫的振翅声太响了,淹没了整个世界,恍惚间,他又回到了梦中的舞台,怪物注视着他,而那声音越来越近。


    像是……向他传递着信息。


    它想要告诉他什么。


    它拼尽全力地想告诉他……想警告他。


    时渊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摆脱,却让它的话语清晰起来:


    【别告诉他】


    那怪物嘶哑道。


    【别告诉他】


    【我们才是同一立场的,您永远和我们站在同一边,救不了他们】


    【永远不可能】


    “时渊?时渊!”似乎是陆听寒在叫他。


    巨狼停止进食,扭头看他,舔了舔猩红的齿;鸟群不再振翅,白雾一般大片地下坠,撞向大地,死后黑漆漆的眼睛全都望向时渊。


    好似时渊梦到“号角”死亡的那一天,它们眼中都闪着光芒,畏惧又狂热。


    它们说:【赋予我们力量吧】


    它们说:【我们将为您征战,直到世界终结,群星湮灭】


    它们说:【直到我们……】


    巨大的阴影笼罩上心间。时渊握着蝴蝶水晶,太用力了,掌心划出几道口子,渗出血来。


    ——他突然想起这熟悉的振翅声,来自哪里了。


    这是……


    “时渊!”


    额前一重,时渊回过神来。陆听寒和他额头贴额头。他的皮肤在发烫,肌肤相贴,传回来的冰凉触感让他轻轻一抖。


    脊椎窜上细小的电流感。


    “看着我。”陆听寒说,“看着我,深呼吸。”


    时渊的眼中泛着水雾,茫茫然一片。


    “看着我,”陆听寒摁着他的头,语气少见地急切,“你不会有事的,医生马上就到。”


    时渊定定地看着陆听寒。


    嶙峋的黑水晶闪着妖异的光,蝴蝶的亮蓝色几欲挣出。


    他们谁也没意识到,空中的感染数值在提高。城外,荒原喧嚣,屋内,来自原始的本能骚动难耐。


    再怎么伪装,怪物依旧是怪物。


    今夜是怪物的狂欢。


    时渊舔了舔虎牙,轻声说:“我想……”


    我想感染你。


    就像是落叶归根,命运垂下幕布,万物终会迎来末日。人类的一生短暂,如果变成怪物,基因从有序迈向混乱,变异无时不刻都在发生,那么他们也不会受限于寿命。


    近乎永生,从此再不会有生离死别。


    世界很残酷,让我们一起在烂泥和白骨里永生吧。


    时渊反手抓住陆听寒的肩,很用力,指尖几乎掐进了肉里。长尾鳞片在黑暗中摩擦,发出金属般的声音。


    【感染他】


    本能在叫嚣。


    【你不是最怕孤单吗?感染他,他就永远是你的了】


    时渊目不转睛,直视陆听寒,尾巴尖轻轻晃动。他突然一埋头,咬在了陆听寒的肩上!


    ……


    车队行驶在高林中,狼爪把头探出去,嗅闻风中的气味。


    “有闻到什么吗?”鹿角问他。


    “全他妈的是虫子的腥味。”狼爪说,“它们疯了吗,还是我们捅了虫子窝?”


    “谁知道呢。”鹿角擦拭着手中的霰弹枪,“反正来一群我们就杀一群,我刚想试试□□。”


    10分钟后,车队停了下来。


    鹿角支起身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通讯终端中传来邢毅峰的声音:“第2小队下车,去车队前方。”


    鹿角和狼爪对视一眼,下了车。地上是落叶和虫子尸体,铺得好像诡异的地毯。异变虫类的寿命往往不长,经常大批死去,他们的军靴踩上去,叶子和虫尸嘎吱作响。


    还没走到车队前方,他们就知道车队为什么停下了。


    ——巨大的两棵树之间,挂着一幅干瘪的皮。


    干皮是黑色与黄色的交织,足有几十米高,挂在树枝上,随风飘扬。


    隐约间,诡异的黑色晶体映着天光。


    “……他奶奶的。”狼爪喃喃说,“这是什么怪物留下的?”


    五个研究员正在采样,邢毅峰持枪在旁边守着。


    脖子上长着蛇鳞的战士说:“这是紫灯虫留下的,我绝对不会认错。”


    狼爪问:“那玩意还会蜕皮?”


    “强大的个体是会在生长期蜕皮的,因为它们体型变化很大。”蛇鳞回答,仰头看向那张干皮,“但是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一张皮……实在太夸张了,它本体得有小山那么大了吧。”


    “我们绝不该和它正面对上,不会有胜算的。”邢毅峰说,“我把情况告知指挥中心了,他们会指引接下来的路线。”


    “确实不可能有胜算。”蛇鳞目不转睛地看着干皮,蛇一般的竖瞳像盯上了猎物,“不过,让我很疑惑的是,为什么这张皮上有大量焦灼的痕迹。”


    “可能被火烧到了吧。”狼爪说。


    “不,不对,不是的……”蛇鳞喃喃,“紫灯虫不怕火,蜂王和蜂后都是趋暖的,被火烧了也只是外壳会变成深色,不可能造成灼伤。我怎么觉得……”他犹豫了好几秒,“这像是‘虹剑’打出来的?”


    “虹剑”是联盟的天基激光武器,曾摧毁了东南前哨站,和袭击哨站的啮齿生物感染群。


    “哈哈哈你开什么玩笑!”狼爪直接绷不住了,笑出声,“怎么可能有生物能在那种攻击下活着?这是神仙吧!之前那个特殊感染生物叫啥,哦对是叫‘热飓风’,它正面吃了一发‘虹剑’,皮肉都没了,就留了四分之一的骨架——这已经够变态了。要真有这样的东西,来一个城市就灭了。”


    “也是啊。”蛇鳞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大真诚的笑,“是太扯淡了一点。”


    “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这是什么?是紫灯虫的蜂王还是蜂后?”狼爪问。


    他突然顿了一下。


    他的听力灵敏,似乎听到了……某种昆虫的振翅声?可它太快太轻了,让他以为是个幻觉。


    “蜂后,你看它翅膀部分就知道了,比蜂王要多两对。”蛇鳞用枪口虚虚指了个方向,“诺,就是那里。”


    狼爪顺着看过去,没等他看清楚,林间就传来嘎吱嘎吱声,那是鹿角踩着一堆虫子尸体回来了。


    “那么急干什么?”狼爪说,“你撞见那只蜂后了?”


    鹿角却不搭理他,神情肃穆地走到众人面前,张开手——


    细链条垂落,一块铁皮牌子在他手中晃着。这是联盟战士俗称的“狗牌”,上头写了每人的名字与编号,在牺牲者没办法马革裹尸回到城中时,战士们会带走他们的狗牌,以示英灵归家。


    “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鹿角说,“一具失踪军官的尸体。”


    狗牌晃荡着,闪过金属色的光:


    【编号:c29770


    谢千明中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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