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一下午拒绝我两次
清晨, 茗城上空又飘起雪来,黎聿声起来的时候周纾和已经不在家了。
楼下阿姨从厨房出来:“黎小姐吧,周总已经走了。”
虽然在楼上已经得知, 但还是在听到确切答案后有点失落。
以为可以和周纾和一起上班, 结果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天而已。
“黎小姐过来吃吧,吃完小刘送你去公司。”
阿姨不是周家以前的佣人,黎聿声也是第一次见,从对周纾和的称呼来看,大概是周纾和搬出周家老房子才请的阿姨。
黎聿声边吃早餐,边问阿姨:“阿姨,怎么称呼?”
女人擦了擦手,堆笑道:“我姓李。”
“李阿姨, 你也坐,坐下来一起吃。”
李阿姨眼尾的皱纹堆起来, 褶皱里藏着亲切, 刚见面的生疏也放下大半:“我不吃了, 我吃过来的。”
但人还是坐下。
黎聿声见她没什么事了, 索性跟她聊起天来:“茗城本地人?”
“本地的。”
“在这做多久了?”
李阿姨回忆:“一年多了吧, 就每天早上来, 打扫卫生,做做早饭。”
“一年多?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吗?”
李阿姨怔了怔不明白黎聿声的意思:“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啊……周总这活又不多, 就连早饭做好了都没时间吃, 她也不一定在家过夜, 经常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 我人其实蛮清闲的。”
今天李阿姨的手艺和昨天的比起来, 简直天壤之别,如果一直没换过阿姨, 那昨天的早饭……
黎聿声想到这思绪停了一下。
难道?是周纾和做的?
黎聿声记忆里周纾和从前是没怎么进过厨房,切个菜估计都能切到手,昨天早上那难以形容的早餐确实很有可能出自她之手。
黎聿声闭了闭眼睛,猛拍一下额头,痛心疾首。
周纾和给她亲手做的早餐,想想她昨天早上说了什么?竟然嫌弃她做的早餐难吃,还叫她换个阿姨。
怪不得昨天吃饭吃到一半就不说话了,果然还是介意的。
黎聿声觉得以后做饭不如让她打打下手,多夸夸她。
李阿姨的话接着响起:“周总人好,知道我有个女儿一直在医院,人不回来工资照算的,每个月还多给点。”
“女儿多大了?”黎聿声顺势接上。
对面女人叹口气:“冬天一过就满十二喽,可惜先天性心脏病,我老来得子,她老子孩子没出生人就跑了,留下我们娘俩,孤儿寡母,我又没什么本事,初中学历也就给人打打零工,每天做三份活,头两年还靠姐姐家接济接济,自从上一年姐姐家也出事,哪还好意思再麻烦伸手借钱,正发愁后来经人介绍,到周总这来干,周总知道我的难处给的工资是别处三倍,说来也巧,今年开春,女儿的手术费,治疗费也有好心人资助,我这一年啊,轻松了不少。”
随便聊几句,无非都是些家长里短。
黎聿声吃完早餐小刘送她去公司。
路程不算远,车很快到公司楼下。
电梯门刚要关,周绮和挤进来:“欸,欸!等等,帮忙按一下……阿声?真巧,真巧,你今天怎么没去车库?”
看一眼电梯里的人,十来个,不算少,周绮和闭嘴了,蹭到她身边:“等会儿去工位说。”
“嗯。”
电梯到十二层,周绮和提着包往工位上一甩,接着一屁股坐上旋转椅子,扬扬下巴,又接上刚才话题:“不给堂姐当司机了?”
黎聿声站着,将办公桌上昨天晚上送来的文件整理好,俯视她:“你不也没去车库?”
“我是我妈刚好顺路,她约了姐妹做头发,我就不开车喽,反正晚上要跟朋友去玩,喝酒也没法开车,到时候叫司机来接我就行。你呢?”周绮和环视整个办公区域:“堂姐好像没来啊!她这么快就抛弃你了?是昨天的床单不喜欢?”
“你小声点。”黎聿声压低声音。
“哦哦哦,我的错……所以,你要不速战速决得了,床单买回来又不是摆设,你真打算当旗袍穿身上啊!”
****
下午,周纾和从郊区半山别墅区出来,外面雪还没停。
高跟鞋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沉闷,冷空气侵入咽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站在万世张总家别墅的台阶上回头看一眼,眼睛里漆黑深邃看不清情绪,微微蹙眉似乎是有所不甘。
Alisa在身后:“周总,刘总和张总看起来对意成的意向很低,不知道王总前两天和他们见面许了什么诺。”
“回去吧。”眼皮沉了沉,眯起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上了前面的车。
车上,空调暖气开的很足,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周纾和胸口有些闷,肋骨传来的刺痛也在风雪里叫嚣着,前几天尼斯机场附近那起事故带来的二次骨折,又把身体状况拉回原点,甚至比第一次的疼痛更加剧烈。
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万世的项目没谈成,这次回来,张总和刘总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刚刚的见面,一直在用海关被查的事敷衍她,合作意向比半个月前降低了不少,从她早上过来到现在五六个小时过去,态度没有丝毫动摇。
揉了揉眉心,疼痛带来更大烦躁感也在这一刻到达顶峰,努力克制情绪,还能平和的给司机说一声:“回公司。”
Alisa有些担心,递来药片跟水:“周总,要不先回去休息,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太好,是不是伤口又……”
“不用,晚上让小刘去医院拿点药就行。”矿泉水裹着几粒药片咽下去,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移话题:“最近叔父是不是让你带绮和?”
Alisa回过神:“嗯,副总是专门叮嘱过我。”Alisa无奈的笑笑:“难差事,她可不如阿声听话,估计这会儿心里还骂我呢,说Alisa不讲人性。”
周纾和也笑的很无奈:“她读文学的,从小又跟祖母在爱丁堡长大,刚回来不适应也是正常的,就是辛苦你了。”
“涨工资?”
周纾和一怔,随即笑道:“涨。”
“谢谢周总。”
周纾和:“等等……”
Alisa:“?”
“变卦这么快?”
周纾和沉下一口气:“不是说你……小吴,不回公司了,掉头,去竹韵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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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韵山庄。
层层叠叠的竹子将山庄外围包裹起来,院内各处无不透露着古朴雅致。
周纾和踩着高跟鞋,迎着风雪刚踏进来。
里面紧接着一声高扬的女声无缝衔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大冬天也只穿一身单衣,紧身的衣物看得出身材不错,头发打着卷,脸涂的跟墙皮似的,偏偏口红涂的极红,踩着一双恨天高,笑脸迎出来。
女人是竹韵山庄的现任老板,白若与。
比她脸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尊大佛,约摸半个拳头大小,据她自己讲是头两年去新疆和田亲自选的玉石雕刻,因为整块玉石成色都很好,舍去哪块也觉得心疼,干脆整块雕刻了尊大的。
引着周纾和坐下,白若与就开始招呼:“欸,别愣着,快给我姐倒水啊。”
跟着陪笑,指了指边上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新来的,愣头青,再调|教调|教就好了……”
正说着,女孩慌忙中将茶洒到了茶杯外面。
白若与的性子一秒也忍不了,刚才陪笑的脸转过来瞬间,立马垮了,堪称极限变脸:“咦!看你笨手笨脚的倒个茶也能倒洒,回头再把人给烫了,你说我养你们一堆有什么用。”
说着用手指戳戳女孩脑袋,女孩委屈死了,但手上不敢怠慢,茶壶又移到桌上。
周纾和瞥她一眼:“新人总要教的嘛,别太严格了。”
白若与瞳孔地震边擦桌子,一手边扒拉女孩:“我对你严格了?严格了?”
女孩欲哭无泪:“没……没有。”
说着又倒洒了,差点倒周纾和身上。
白若与差点跳脚:“欸!来来来,起开!我自己来……”
几分钟后,周纾和终于喝上白若与的茶。
调侃道:“喝你一杯茶不容易。”
白若与也跟着笑:“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周纾和从身后拿出刚才进来提的礼袋:“这不来给你赔不是了嘛,前两天飞趟法国,知道你爱咖啡专程给你带了两罐咖啡豆,几千公里,不够有诚意?”
“波尔多咖啡豆?”白若与拿出一罐,两手捧着看上面的字,抬起眼皮看她一眼,调侃道:“我以为那地方只产葡萄酒。”
“胡说,你那么了解咖啡,不知道波尔多产咖啡豆?”
白若与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没回答周纾和。
来回翻看着罐子,看到牌子,白若与又故作惊讶:“嚯!这个牌子,不便宜吧!破费了。”
“味道不错。”周纾和扬扬下巴。
“不过我最近咖啡戒了。”眼睛沉了沉,随即指着桌上的茶水笑道:“这东西上瘾,你看我最近已经改喝茶。”
周纾和眼里目光一怔,冷了几分,但只一瞬,就消失不见,眼尾低垂着摸索着茶杯边缘,再次抬头时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她说:“这档次的茶你也看得上?”
对面不语。
周纾和接着说:“正好我那刚托朋友从江城寄来两箱雨前龙井,改天叫人给你送来。”
白若与眼睛一转,摆摆手,脸上还带着几分无奈:“嗨,现在那些老板啊,说什么忆苦思甜,要节俭,就这些茶叶还是药材公司那个什么吴总送的呢!他们现在就好这口。”
“一下午拒绝我两次?”
“最近上面查的严,低调点没坏处,那些纸醉金迷的东西先收一收,等之后,之后……”
“敷衍我?”周纾和挑了下眉。
白若与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说:“哪?姐,我哪敢敷衍你?”
“姐?叫的这么亲,转头翻脸不认人。”
白若与索性摊牌:“姐,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因为什么,问华耀王总的事嘛,我是真不能说,我这生意还要做的嘛。”
第042章 调整工位
“生意?我你就得罪得起?”周纾和面上没露出怒气, 但听声音已经冷了,指腹还停留在茶几的茶杯口,抬起眼皮望她一眼。
心下一怔, 随即竹椅拉近点:“姐……你就饶了我吧。”
“你这会所怎么开起来的, 忘了?”周纾和声音很轻,但对面依然不敢低估她这句话的分量。
身子摊下来,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我知道当年你出了不少力,就我现在坐这位置上,没你,我还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风呢。”
“就这么报答我。”
“不是,我是真不能说,你也知道华耀王总什么德行。说了, 我在茗城能好过?”满脸无奈,眼睛转了转, 四处环顾:“欸, 愣头青跑哪去了, 快给我姐添水啊!”
周纾和坐椅子上翻了个白眼, 又来这套。
刚刚的小姑娘急匆匆跑过来倒水。
“毛手毛脚……哎呀, 慢点, 再倒姐身上。”
端着茶杯,踩着恨天高过来:“姐, 喝茶。”
“不喝。”“这么次的茶喝不下去。”
“真生我气?”试探性上前。
抬起眼皮白她一眼, 气息软下来, 拍拍她的手:“姐姐也不是为难你。”
白若与心里咯噔一下, 心下想, 完了。她这人自己最清楚,吃软不吃硬。
周纾和开口:“这样吧, 我不问王总来你这到底干什么,见了谁,你把前天晚上门口监控给我,我自己看。”
“这……”
“我只看王总进出那二十分钟,我也不为难你,会所的隐私我没兴趣知道,你把那段时间的监控给我拷贝到u盘。”
白若与终于咬咬牙:“……行。给我十分钟。”转身:“小吴,小吴,你过来一下……”
耳边小声叮嘱几句。
又折回来。
不足十分钟,周纾和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起身:“改天请你吃饭。”
“这顿饭可贵啊。”嘀咕两句,笑脸迎上:“姐,我送你。”
“留步吧,就你脚上这双鞋,我可不敢叫你送我。”
“生分了……防滑!”
周纾和拍拍她,笑笑:“回去吧,车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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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竹韵山庄出来,就跟风雪撞了个满怀,雪没停,比之前更紧,山庄门前那条梧桐大道上路灯已经亮起,雪花铺了一地。
踩着高跟鞋上车,Alisa当头就问:“怎么去这么久,问到了?”
晃了晃手里u盘,对面已明白什么意思。
问:“现在去哪?”
“先回公司吧,时间不早了。”
车缓缓行驶,笔记本电脑上画面呈现出来。
“那个女人是谁?”监控画面里跟王总在门口纠缠的女人。
“有点面熟,你不是说最近盯着王总,总有一个女人经常出现吗?”
“嗯,两三次吧,每次都吵得挺凶。”Alisa又看一眼屏幕:“还真别说,有点眼熟。”
周纾和眼皮沉了沉,在抬起来时眸光一闪:“我知道是谁了。”
退出视频,拔掉u盘,微博输入词条#华耀职场性|骚扰#,屏幕转向Alisa。
“是她!”Alisa轻声惊呼:“一年前新闻上闹的沸沸扬扬的华耀性|骚扰事件,说是性|骚扰,当时强度应该不止,事情发生那天我们也在南郊别墅群,南城分局都惊动了,郑警官负责,第二天叫我们去做笔录,周总还有印象。”
点头应一声。
“结果没两天当事人自己撤案,网上舆论风向逆转,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而这个女人我记得是那女孩的母亲,欸……这还有当年的视频呢。”
“嗯,第二天她母亲接她回去的,记者当时已经把南郊围满了。”
Alisa看一看视频,微微蹙眉:“我记得当时那女孩是华耀副总裁的助理,那件事发生以后没多久,李总就辞职了……华耀给的说法是和妻子儿女去毛里求斯养老。”
“养老?”周纾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怕是给人挡灾……明天让人去查查那女人现在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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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上写字楼十二层,玻璃门自动打开。
黎聿声抬头望过去,正好看到周纾和进来。
周绮和在边上戳戳她,使个眼色:“你的周总回来了。”
“什么就我的,在公司你别乱说。”
周纾和踩着高跟鞋,不偏不倚,正好在黎聿声工位前停下,扫视一圈:“怎么还不下班?”
Alisa提醒她:“是你今天早上说的,今晚全体加班。”
“我有说过?”
Alisa:“……”
看来是有。
“行了,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下班吧……阿声留一下。”
周纾和说完进了办公室。
外面办公区一片哗然。
“周总转性了?什么时候这么温和。”
“我哪知道,吃错药了?总感觉前面暴风雨等着咱们,啧啧。”
“早下班还不好,最近忙成狗了,难得下班早,出去逛逛?”
“走!”
工位上的人三三两两离开。
周绮和朝黎聿声扬扬下巴:“堂姐叫你留一下,哎呦,到底谁把公司当家啊,公费谈恋爱,啧啧。”
“你还不快进去,周总等着呢,等着急了炒你鱿鱼。”周绮和调侃。
黎聿声:“……”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错了?说错了?你看看你,眼神都能拉丝了,堂姐一进来,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人家都进办公室了,还看呢。”
黎聿声小声辩驳:“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聊什么呢?”Alisa从办公室出来。
周绮和瞳孔地震,看她一眼就要跑:“阿声,你先待着等你家周总吧,我还有急事。”
“急事……?”黎聿声小声嘴里念着。
耳边Alisa声音响起:“周绮和,站住。”
无奈回头:“我,我还有事,急事。”
“Alisa把上周总会会议记录发过来。”周纾和推开办公室门,探出头:“你们,有工作要聊?”
“有。”
“没有。”
周绮和跟Alisa同时开口。
周纾和:“?”
黎聿声站边上也一愣,看着两人一脸问号。
Alisa:“我有些工作要跟绮和交代,周总,会议记录我马上发给你。”
周纾和眼皮挑了挑,点点头,指了指阿声:“我只要阿声,不打扰你们。”
****
黎聿声前脚刚进去,周绮和抬脚就想溜。
“周绮和,整天在办公室说我坏话,说完就想跑。”
周绮和停住脚步,回头:“我哪敢……”
“这么快不记得自己说什么了?”
周绮和低头咬牙切齿,小声嘀咕:“不就说两句……小气。”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Alisa,你要没事,我真走了,我爸今天说叫我早点回去吃糖醋鱼。”顺嘴扯谎。
“副总?要不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周绮和拉过一把椅子坐上去,无奈道:“你干嘛总跟我过不去。”
“我什么时候跟你过不去了?我很凶吗?”
周绮和仔细琢磨了一下她脸上神情,郑重其事的点头:“凶。”
Alisa脸上阴晴不定,皱着眉头看她一会儿转身离开。
周绮和一怔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走是怎么回事?她叫自己留下来的,反倒先离开了?
周绮和坐在转椅上相当郁闷,不明白她爸干嘛把自己安排在Alisa手下,公司是没其他人了?去分公司也好啊,意成在茗城那么多家分公司,非要把她调来总部,不知道是想让她学东西还是害她。
文件发错几分,报表数据填错,短短几天Alisa对她已经很有意见了,公司里人怎么说来着,谁得罪Alisa谁倒霉,全公司上下,除了堂姐外,最不能得罪的就是Alisa。
阴晴不定的,她哪知道她每天在想什么,反正已经把她得罪了,大概在她眼里做不好工作就是原罪,而她就是原罪的根本,是源头。
她就应该直接给她爸说,把她调去分公司得了,本来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何必。
谁让他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姐又跑去学医,把她一个学文学,在国外吊儿郎当二十年的阿斗抓回来有什么用,他也不能变扶苏啊。
正想着,一沓文件“哐当”垒到她面前的桌上。
Alisa正叉着腰站她面前。
周绮和看着这高的文件腿都打颤,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意思?”
“功课,不是总出错吗?这周把这些看完,电子版我会通过邮箱发给你。”
周绮和看着她快说不出话来,最后咬牙切齿:“你,你公报私仇。”
Alisa把桌上资料抱起来,放她手上:“好好看,周一我要考你的。”
胳膊肘弯曲,周绮和抱着一沓沉甸甸的资料欲哭无泪,脸比纸还白。
紧接着就听见办公室门推开,周纾和的声音揉的像水:“阿声,从明天开始,你的工位调整到我窗前,明早上班之前我会安排人帮你挪。”
黎聿声心里怔了怔:“那岂不是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周绮和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悲催,人家你侬我侬,公费谈恋爱谈,甜蜜的不行,她凭什么就要看报表,凭什么。
第043章 窗边的小赤楠木
周五早上, 黎聿声抱着一盆盆栽提前到达意成总部十二层。
电梯“叮”一声响,迎面扑来一阵热风。
八点,十二层静悄悄的, 还未到上班时间。
黎聿声抱着盆栽进来, 盆栽是她昨晚去南郊花市买的。
地铁五号线坐到终点站下车,再走两站路,或是花两块钱搭乘五分钟就能等来一趟的便民车,一路向北,远远能看到一排青砖瓷瓦的古旧建筑。
墙根带着一圈暗青色霉斑,星星点点分布在墙根往上十公分处。
晚间飘点小雪,路灯下雪花瓣晶莹剔透,鞋底在薄薄一层雪花上踩出一串水波纹路, “吱呀吱呀”响。
穿过建筑尽头半圆洞拱门,右手边三十米一条狭窄的巷子, 巷子里灯光昏暗, 只几家小卖部门口两盏有些年头的灯, 一闪一闪。
好些年头没过来了, 黎聿声并不确定记忆里隐藏在狭窄小巷的花市还在不在。
正想着鼻尖嗅到阵阵浓郁的花香, 穿过巷口满目苍翠映入眼帘, 十里长街人头攒动,远和刚才寂静的巷子不同, 锦簇繁花罩在一层风雪后面。
罗曼蒂克和市井气息交融碰撞, 交汇出一种奇妙的和谐感霎时间乍泄开来。
记忆穿梭十年, 回到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假期里没有事做, 开车路过花市总要进来逛一逛。
高跟鞋银丝花扣束着纤细脚踝,一步一步, 她跟在她后面,看着周纾和修长背影裹在一件青白呢子大衣里。
大衣底端露出一截窄条纹薄绸旗袍,颈间一朵三寸长洒银片百褶绢花,黑蝶贝雕花耳坠走起路来一晃一晃,斑驳光泽映在晚间一片橘黄灯影中。
透明的玻璃花房,穿梭来往的人群,重瓣白晨曲,枫叶天竺葵,带着花苞的洋绣球散发着阵阵香味,万华镜白色中裹着一抹浅浅的天蓝,即使是绣球中最常见的三河千鸟和无尽夏在此刻好像也变得不一样。
周纾和在一片花海里回头,声音轻和:“我来考考你,这株叫什么?”
“米砂莲。”
“这株呢?”
“白色大蕙兰花……姐姐,这些我早就认识了,现在花圃里没有我不认识的品种。”
“我们小鱼真厉害。”
“姐姐,今天要买盆什么花回去呢?”
周纾和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一盆不起眼的绿植上:“就这盆……”
“小赤楠木?”
“四季常青,树形挺拔,寓意健康长寿,生活幸福美满,简简单单,挺好。”
……
思绪跟着边上的讲价声回来,映入眼帘的是左手边剑兰跟金边瑞香,盆上挂着两根彩带,边上写着两盆花的寓意,学业步步高升,为新春添祥瑞之兆。
花市花卉价格最低6元一株,旁边中年女人为一支郁金香跟老板讨价还价:“别家卖六块,怎么偏偏你家卖七块,一支郁金香你卖七块钱。”
“别家六块,你去别家买去,我这摊位在这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个价,你看我这品种,看这花苞。”老板说着拿近了给女人看。
“再新鲜的花苞,一支郁金香它也是六块。”女人叉着腰,边说准备扫码:“跟我在一块钱上计较什么劲……”
老板泄气,彻底被打败:“行行行,六块就六块,以后要常来啊。”
女人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那肯定的,附近老住户了。”
女人拿着花开开心心地走了,老板这才注意到边上立着的人,热情打招呼:“小姐,想买盆什么样的?我这儿新到的仙客来,年桔,要不看看这边绿可可,都是好品种,成活率高,你买的话再送你两袋养料?”
黎聿声目光扫了一圈,问老板:“有没有,小赤楠木。”
“小赤楠木?……有倒是有,不过在后面,等我,去给你取……”
大概是太过普通的品种,老板都没摆在前面,转身往后面去:“欸,老婆子,那个……小赤楠木给我找一盆出来。”
昨晚黎聿声在花市如愿的得到了一盆小赤楠木,样子没什么特别,不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小小一簇,集中在顶部,叶尖是偏圆的翠绿,树形挺拔,叶片浓绿,栽种在一只瓷蓝珊瑚盆里。
本来打算晚上送给周纾和,弥补那天说她做饭难吃,可惜昨晚周纾和没回来,最近她好像很忙,回来吃饭的时间都少了。
就算回来了,也是深夜。
黎聿声昨晚躺在床上想,既然周纾和回家的时间短暂,这盆小赤楠木不如带去公司,放在她办公室的窗台,也能给办公室里填几分生气。
推开办公室的门,来开百叶窗,将小赤楠木放在窗边,翠绿的叶片正在奋力生长。
****
半个小时后,人陆陆续续的来了,身边几个同事路过,聊些最近商业区八卦。
“听说xx的钱总离婚了,新太太是个英法混血,个子足有一米八高,皮肤白,一头金色卷发,高鼻梁。”
“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欧美不都张这样?”
“说你脸盲你还不信,谁说欧美都张这样,人家也有矮的,也有腿短的,还有深色头发的。”
“哈哈哈,他可不就脸盲,上周一来连公司的小刘和小吴都分不清,把小刘叫小张,把小吴叫小刘,问他小张是谁,他答不上来了,恍然大悟说和银行前台的经理搞混,把小刘气得,到这周一还跟我吐槽呢!”
“话说回来钱总不是靠她太太起家,他前妻娘家现在还没败落吧,这会儿把人家一脚踹了,他公司股价不得下跌好几个点?”
“得了吧,是他太太把钱总给踹了,人家才不过四十出头,离了婚再加上娘家家底,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就算找不到,离了婚一个人也独自美丽,钱总那玩意外面二|奶,小三,小秘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了,怎么,就准你们男人在外面当乌龟王八|蛋,外面玩爽了,还指望家里有个体面太太给你撑场面?”
“就是,钱总那是活该,现在估计焦头烂额,比谁都着急呢,没有他太太娘家支撑,他钱总在茗城商界算个屁!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阿声?”
黎聿声突然被叫了名字,还没来得及回,周绮和顶着黑眼圈满脸怨气的进来。
刚刚问她的女生瞬间被吸引过去:“哇,你昨天干嘛去了,黑眼圈都掉到下巴啦!蹦迪?下次带我一起去呗!”
周绮和一脸苦涩:“蹦什么迪,看报表,资料,做ppt,Alisa真是疯了,她存心折磨我,那么些东西我能看完吗?能看完吗?”
周绮和趴办公桌上哀嚎。
“唉,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得罪Alisa,你不知道公司除了周总,就Alisa最疯吗?她疯起来……算了,公司里还是不要随便讨论她,不然下一个倒霉的可能就是我。绮和,你加油。”同事同情的拍拍她,表示爱莫能助。
周绮和整个瘫软下去,趴在桌子上双手拍打桌面:“我的命怎么这么苦,阿声,我决定今天晚上要吃炒苦瓜。”
“炒苦瓜?你还嫌不够苦?自虐啊。”边上同事打趣。
周绮和扒在隔间拦上:“我这叫以毒攻毒。”
“不理解,但尊重。”同事摇了摇头。
黎聿声站她桌边:“所以,你到底还有多少没看。”
“三分之二?也可能四分之三……?哎呀,我不知道啦,总之还有一对没看,大概有这么多。”周绮和用手比划了一下。
黎聿声大惊:“你怎么还有那么多没看?”
周绮和无奈:“可才过了几天啊,怎么可能那么快,而且我就算看了,也看不懂,那一堆数字,我看一眼都头疼。”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Alisa说周一要考核,你知道我在考核面前,估计一分钟都撑不下去。”
“太惨了。”黎聿声感慨。
“……”周绮和抬起脸:“你别光顾着感慨啊,救救我吧,我怎么办,我就算失去我周末的娱乐,所有愉快离我远去,我也不可能看完,更何况还要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救不了你。”黎聿声扒拉开她:“周六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
“明天?你不是在爱丁堡,茗城哪又来的同学?”
“……”嘴抿成一条直线:“初中。”
周绮和当场哀嚎:“你怎么还有初中同学啊!那我,我怎么办?”
“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周绮和抓住她:“阿声,你真这么狠心?”
“就算我不参加同学聚会,也救不了你,我又不可能替你去考核。”
“帮我做PPT。”周绮和在她想离开时候又抓住她。
“你要自己做。”
周绮和一脸委屈:“阿声,还能不能好好做姐妹了,我有难你居然不帮我,Alisa那么凶残,你是想看我死在她手里。”
“她很温和啊。”
“胡说!她要是温和能让我五天看这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要考核?这是人干的事?”
黎聿声:“其实不算多。”
周绮和:“……”
“好啦,周天我有时间就帮你做。”
周绮和跳起来,抱住黎聿声:“哇塞,阿声,你真棒!”
“你们在做什么?”
“姐……周,周总。”看到周纾和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站在身后,差点忘了是在公司,“姐姐”就要叫出口了。
“周总。”周绮和也闭紧了嘴站直了,斜眼给黎聿声使了个眼色。
办公室鸦雀无声,屏息凝神。
周纾和扫视一圈:“没事,你们继续。”
“阿声,堂姐刚刚什么意思,我看她的眼神,是吃醋了?不是……我不就抱了一下你吗?再说,我是你表妹,这……”看着周纾和离开的背影,周绮和心里总觉得心慌。
“你别瞎猜。”
办公室门推开,小赤楠木淡淡的味道迎面而来,周纾和唇边漾起浅浅的笑,回头朝黎聿声望了一眼,笑容就在唇边化开。
第044章 她姐来学校找校长
周六是个阴天, 外面阴沉沉的,早上起来,难得一次周纾和还没走。
穿着睡衣推开虚掩的门, 周纾和正背对着她在镜子前戴耳坠, 一只戴好,又去戴另一只:“姐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黎聿声一句话还未说完,周纾和转过头,手指还停在耳垂上:“马上要走,今天约了人去南郊工厂。”
话音落,耳坠已经穿过耳洞戴好,走过来, 扬扬下巴,声音轻和:“周六不多睡会?”
周纾和左手揽着她往外走, 最后轻轻拍拍:“洗漱完, 下楼吃早餐。”
“姐姐……”黎聿声犹豫片刻开口, 拽住了周纾和西装的袖子。
“嗯?”周纾和回头:“怎么了?”
“我……不想双休。”
周纾和一愣, 随即眼皮挑了挑, 觉得好笑:“公司里那些人巴不得多给假期, 你怎么还期待起上班来了。”
黎聿声撇撇嘴:“Alisa姐都不休,你周末也不休息, 从格拉斯回来, 你一天没休息, 好多天晚上没回来了, 我才是你的秘书。”
周纾和无奈:“阿声, 你怎么连Alisa的醋也吃。”
“……没有吃醋。”黎聿声小声反驳:“我就是想帮你分担点,万世项目的资料我已经看了很多遍了, 但是我接触到的还是外围,每天和市场部,策划部的打交道,开会,整理会议记录,我想跟着你多学习学习。”
“阿声,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未必会进步快,之前Alisa有时间带带你,不过最近绮和也来总部,叔父让Alisa帮忙带着点,她抽不开身,卓总,吴总监他们都是跟着我一路上来,经验丰富的前辈,你跟着他们能更快熟悉公司流程,跟市场部,策划部的打好交道没有坏处。”
周纾和顿了顿:“我知道我最近忙,忽略了你,万世项目我接手时已经是个烂尾项目,里面好多门门道道你不明白,也帮不上忙,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再带你慢慢熟悉公司其他项目和流程。”
“哦。”
周纾和的掌心轻抚她的肩膀:“去洗漱吧,在餐厅等你。”
****
吃早饭的时候,周纾和问:“前天你去花市了?怎么样,那地方这些年变化大吗?”
黎聿声摇摇头:“不大,花价也没怎么涨,人还是很多。”
茗城这些旧城区的花市,随着这几年变迁已经所剩无几,黎聿声去之前也没想到那条隐藏在巷子里的花街依旧充满烟火气。
“改天和你一起去逛逛。”周纾和顿了顿:“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参加同学会?”
“嗯,上周初中同学群里有人叫我,说我今年怎么也得来。”黎聿声吃完将勺子放进碗中。
“同学会去看看老同学也不错,你回茗城还没和他们联系过,以后多走动走动。”
“我下午就回来了,时间早,能做晚饭,你能回来吃饭吗?”黎聿声问。
周纾和看了下日程:“晚上没什么事,回。”
黎聿声唇边漾起一个微笑,点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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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纾和走后,黎聿声回房间换衣服,跟同学约了中午在商业区附近的饭店,吃完饭再去唱歌,初中和她玩的还不错的文文说每年同学聚会都是这个流程,没什么心意,不过大家去了凑个热闹。
黎聿声七年没回国,茗城一起上学的同学好多也都断了联系,几个初中玩的要好的朋友,由于毕业后再没见过,大家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交流也少了。
文文是她为数不多还加着微信的,但也几乎没怎么交流过,偶尔点赞一下朋友圈,知道她也刚刚毕业,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
大概她回茗城,成意成总裁周纾和秘书这事在商业区穿得沸沸扬扬,今年同学聚会前夕,有人在群里提起她。
【黎聿声是不是最近回茗城了?】
【正好我们下周同学会,大家出来一块玩玩?】
黎聿声并不排斥,也就答应下来。
初中同学七年没见,好些她都已经记不得样子了,群里聊过之后,文文专门找她,给她说:“每年聚会组织的还是当年班里活跃的那几个,其他人也就来凑个数,不过咱们班算来的齐的了,除了你出国,小柳,小郑高中就转去外省,以往那几年同学聚会,几乎都来。”
微信里又寒暄几句,也无非感慨时间过得飞快,对学生时代多么怀念之类。
正挑衣服,周绮和打来电话。
“阿声,江湖救急。”
黎聿声问:“又怎么了?你不是在家看Alisa姐给你的资料。”
周绮和叹口气,对着手机那头频频叹息:“还不是我妈,说要今天去拜访我三叔公,四叔公,说我回来这么久了,都没见过家里人,之前就有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打电话,问她是不是二女儿回来了,怎么也不带着来见人。”
“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三叔公,四叔公?我在周家这么久了,也没见过。”黎聿声疑惑。
“我哪知道,我妈说是我爸那边远房亲戚,头几年不在茗城,这两年才举家搬过来,按辈分你也应该叫叔公,她刚刚还问我你有时间没有,带你一起过去,我说你今天同学聚会,哪有时间,本来想给她推脱说我自己也不去了,Alisa给我那些资料报表还一大堆没看呢!”周绮和开始抱怨。
黎聿声:“对啊,你不还有那些……”
周绮和无奈:“可我妈非让我去,说老人家身体不好,又赶上我三叔公今天八十大寿,不能不去,我说她今天早上怎么没去跟她好姐妹搓麻将,大清早起来就开始捣鼓她那张脸,这会儿还化妆呢!”
黎聿声问:“所以你江湖救急,让我救你什么?”
周绮和终于步入正题:“就是那个PPT……”
“不是已经答应帮你做。”
犹豫片刻周绮和还是开口:“还有报表分析,也帮我……可不可以嘛,阿声。”
“周一Alisa姐是要当面考你的,我都帮你做了,你不还是不会,到时候一样没用。”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啦,我妈说明天还有事呢,三叔公过完八十大寿,明天上祖坟扫墓。”
“过完八十大寿扫墓?”
周绮和也摇头:“谁知道什么风俗,总之这个周末我有的忙了,你也知道Alisa对我什么态度,我总得面子上过得去吧,打不了周一把PPT和报表分析交给她,我请天假。”
“你周二不见她啦?”
“话不是这么说,阿声,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总不希望看到我这么……”
“好啦,好啦,真拿你没办法,晚上之前把报表发过来吧。”
周绮和瞬间开心了:“阿声,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黎聿声叹口气:“就这一次啊。”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肯定自己做。”
****
挂了电话,黎聿声看时间也不早,换上衣服准备打车去约定好的地点。
快到的时候文文发来消息。
【文文:小黎,你到了吗?】
【黎聿声:大概两分钟后。】
【文文:你真是准时,我堵车堵路上了,没想到周六也这么挤,大刘他们在饭店了,你要是到了就先进去吧,不用等我了。】
黎聿声扫码付了车钱。
走到商业区他们定的那家饭店。
门口一个胖子四处张望,看到她过来,没认出是谁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是……你是小黎吧?!”脸上带着惊讶。
黎聿声还没认出对方是谁,在脑海里回忆。
对方已经迫不及待介绍:“我!我大刘啊!以前坐你后面那个……你忘了?”
“大刘?”黎聿声思索了一下,记忆唤醒了些:“啊,是你!我记得你以前,以前……”
“以前是个瘦子对吧?”大刘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这不都过了七八年了,上了高中就开始胖了,你也变了不少嘛,变得更漂亮了,刚刚差点没认出来。”
黎聿声笑笑。
对面招呼她进来:“来来来,咱俩别在外面站着了,二楼包间,到了好几个了,小吴,小王!下来个人啊,带人上去,咋能让咱们女同|志在下面等。”
黎聿声说:“文文刚给我发消息,她说她堵路上了,本来和她说好一块来。”
“文文?哇,她那个迟到精,她什么时候准时过,你还记得上学那会儿,她家就住学校边上,每天早上迟到,卫生一天没搞过,全让我们帮她了,我跟你说,她今天绝对不是堵车,准是又起晚了,这个点就不可能堵车,她是不好意思跟你说实话。”
黎聿声没再说什么,小吴从二楼下来:“哎哎!胖子,女同|志在哪呢?你叫魂似的。”
“这么个大美女站这你看不到是吧!哪!哪!哪!找抽呢!”
小吴见黎聿声一惊:“哇,这谁啊!我怎么不记得班里还有这么号美女!”
“小黎,黎聿声啊!你以前还把人家整哭过,她姐来学校找校长,你爸妈接你回去吃了三天皮带炒肉,你忘了!”大刘指着瘦子毫不客气的揭他短。
瘦子大概恢复点记忆,想想现在还皮肉疼,也不知道她姐什么来头,当时他回去他爸就给他俩大耳刮子,说他得罪人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得罪什么人,她妈又给他一脚。
他不就拽了人家小姑娘的辫子,抢了几十块钱吗?至于。
她姐跟凶神恶煞似的冲学校来,在校长办公室给他爸打的电话,叫他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他爸当年也是茗城商圈派的上号的小老板,那两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结果到头来怕了一个女人,他本想抬头看看那女人长什么样,自始至终他爸都把他头按的很低,刚想抬起来,又被按下去,以至于出了校长室也只看到女人的背影。
回家就是两耳刮,一脚,三天皮带炒肉。
他自始知道,黎聿声绝对不能得罪,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当年的恩怨也早忘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时候年少不更事,那事之后我也反省了,是我做的不对。”
黎聿声倒是对这件事印象不是特别深,记忆已经淡了,周纾和那时候那件事解决的足够彻底,以后学校再也没人敢拽她辫子,欺负她,人对于已经解决掉的事情,不会记那么多年无法释怀,只有未知才会困扰人一辈子。
她摇摇头:“不记得了。”
瘦子松一口气,戳戳胖子:“你看,小黎都不记得了,你就别在同学会上揭我短,留点面子。”
第045章 小黎有对象了吗
二楼包间, 人到了几个,三三两两凑在桌边,沙发上聊天。
“哎呦, 我哪能啊, 对象都没谈过,才刚毕业,这两年估计不考虑。”
“隔壁班xx和xx结婚了,你知道吗?”一个女生说。
“他俩?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吧,我还去喝喜酒,甜蜜的很。”
“我记得当时他们关系不怎么样啊?高中大学也没在一块上,怎么这两人凑一块去了。”
“嗐,两家做生意, 父母正好认识,饭局上见了两回, 看两场电影, 反正父母也见过了, 后来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呗, 我也听他们班同学说的, 具体不清楚。”
“这就是缘分啊……欸, 小吴,这是谁?”
小吴带着黎聿声过来, 介绍:“黎聿声啊, 不认识了?”
“黎聿声?哇, 好些年没见了。”女孩大惊:“听说你前几年去国外了, 我还以为你留那边, 前段时间还跟人打听的你情况,没想到你回来了, 现在回来是工作,还是继续读书?”
“工作了。”黎聿声回答。
边上另一个女孩接上话:“人家阿声现在在意成干,意成总裁周总的秘书,厉害着呢。”
“意成,那不是周纾和……她……”说一半没说下去,旁边女孩给她使眼色。
“来来来,别光站着了,坐着聊,人还没到齐呢,光站着不累吗。”
几人招呼黎聿声坐下。
“听说你大学读的A大,A大毕业干嘛回茗城,留在那边不比在这好。”
“家在这边,总要回来的。”
女孩接上话:“那倒是,落叶归根,在外面终究没有归属感。”
文文推门进来,留着齐肩短发,一双大眼睛,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
文文一进来,几个人就忍不住吐槽:“你怎么才来啊,说好早点来咱们几个姐妹叙叙旧。”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条路堵车堵了一小时,要不早到了,我一会儿多喝两杯赔不是。”
“多喝两杯,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耍赖。”女孩吧文文拉过来坐下。
“我什么时候耍赖过……欸,这是,小黎?”
文文的目光落在黎聿声身上。
“嗯,是我。”
文文大惊:“都快认不出来了,越来越漂亮,听说你最近到意成干去了,怎么样,还吃得消?”
文文可没那么多顾虑,性格大大咧咧,嘴巴没边,身旁几人使眼色也没看到:“意成总裁号称灭绝师太,没有人性,在她手底下活不过三天,听说你是她秘书,不好相处吧?”
周纾和在商业区的口碑已经固化,外界传闻都不怎么好听,黎聿声摇摇头,无奈笑了笑:“也没有很难相处,人很温和的。”
这话说出估计也没多少信服力,至少周围人都表情怪异,互相使眼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显不相信这话的真实度。
还是文文身边女生岔开话题:“好不容易出来玩,就别聊工作了,多无聊。”
“就是,欸,文文,今天怎么没带对象来,不是说这次聚会带来给我们看看,都快订婚了。”
“对啊,从上个月等到这个月,还等之后喝你们喜酒。”
文文摆摆手:“别提了,吹了。”
“怎么回事?不是都确定了?”
“怎么回事?一脚踹了呗,那孙子脚踏两条船,被我抓个正着,就这,这婚还能结?”
“怎么这样啊,唉文文,你别灰心,天底下什么好男人没有,又不差他一个。”
文文撇撇嘴:“可别,我现在对男人ptsd,老娘一个人独身自由自在。”
“也是,单身久了,才觉得真实自在。”
“小黎呢,小黎有对象了吗?”
一人接上:“人家大美女,还愁没对象,肯定有了……是吧?”
黎聿声怔了怔,没说话。
有人打圆场:“人家小黎肯定是害羞,不愿意说,你看你们,一个个的,一来就问人家这。”
****
饭局进行到一半,桌上的菜已经没什么人吃,偶尔夹一两口,放自己碗里,基本都和人聊天。
黎聿声坐文文旁边上,文文跟身边女孩聊两句,又跟她附带说几句。
“今天都到齐了?是咱们到的最齐的一次吧!”有人站起来说。
“哪!忘了?那个谁……宁文依没来啊!”
“宁文依?她不是上一年……”
边上人戳戳他:“这种时候说这事干嘛?”
“什么事啊?”有人不知道情况问了一句。
“上一年商业区闹得沸沸扬扬的华耀职场性|骚扰案子……”
“性|骚扰?南城分局都惊动了,怎么可能只是这种程度,给外界的说法罢了。”
“南郊别墅群所有人叫去做笔录,华耀副总还在那段时间辞职了。”
“宁文依现在还在茗城?”
“在吧,听说那件事情以后,精神状况出了点问题,现在好像在什么怀山疗养院。”
文文和边上女生感慨:“宁文依也够惨的,刚进职场就发生这种事,后半辈子耽误了,记得当时好像报的是强|奸,不知道后来怎么就撤案了,微博上的口风也逆转,没多久华耀副总辞职,事情不了了之。”
“小黎,你当年和宁文依玩的好,这事后她有没有联系过你?”
黎聿声摇摇头,她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以前两人微信是加着的,不过后来她去爱丁堡,两人高中都有了新朋友,联系就少了。
黎聿声问:“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清楚,主要今年都主要忙工作了,而且那件事之后宁文依把我们联系方式全删了,我这边也被她拉黑名单,前两个月大刘说陪家里亲戚去疗养院看人,无意间看到有个人像宁文依,和护士打听才知道那人就是她,听说精神状态有点问题。”
“后来大刘回来给我说,我们猜大概就是一年前的事情,本来一开始还爆出当事人照片,我们一看就是宁文依,没多久照片热搜都撤下去了。”
饭局结束,从饭店出来,几人说要去唱歌,文文拉着黎聿声,小声给她说:“这环节,每年都有,来来回回没点新花样,这群人土的不行。”
大刘听到回过头打趣:“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说什么不土,给我们提点意见。”
文文想不出来,就反驳:“反正就是土,欸,你每年组织的,你不好好想想,下一年没人来了。”
“同学聚会嘛,搞那么多样,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最重要啦。”
文文“啧啧”两句:“就你这种土人才搞这种情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隔壁班同学会还知道去北山滑个雪,泡个温泉什么的,你每年都来这套,谁不腻。”
“那还不是得AA制,这会儿大家就也刚毕业一年,那些地方很贵,一个同学聚会消费那些不划算。”
文文说:“说你土,你还不承认,一年就这么一次,提前和大家沟通好嘛,同样都是初中一个校的,不能让隔壁班笑咱们。”
边上女生附和说:“就是,这个天去泡个温泉我也愿意,滑雪就算了,太冷了。”
文文说:“你看都觉得你老土。”
两个人在车上斗一路的嘴。
到地方,周绮和打电话来:“我要被无聊死,我从来不知道家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亲戚。”
早上周绮和跟她妈过来,本来以为只是普通吃个饭,没想到二楼酒席订了十几桌,亲戚朋友来庆生的数不过来,这阵仗周绮和哪见识过。
她从小跟祖母生活在爱丁堡,生活圈子简单,看看展,见几个祖母的朋友,最多也就是三年前爷爷去世,回来过一次,以为是老人葬礼隆重,哪想回来没多久平白冒出来几个叔公,八十大寿也搞的跟婚礼似的。
“我妈一个一个给我介绍,介绍完我根本记不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是我的错,那么多人我怎么能都记住,又是第一次见。”周绮和跟黎聿声吐槽:“反正我下次说什么也不跟她来了。”
“小姨肯愿意?”
“那倒是,我妈那个性子,再加上肯定把我爸搬出来,再给我扯一大堆,耳朵都能听出茧子来。”周绮和叹口气:“欸,你同学会怎么样?见到以后有没有让你回忆起以前的校园生活?”
“人来的挺全,就是有个从前玩的还不错的朋友,发生了点事。”
“你给我说过的那个初中同学?叫什么小宁的,你们初中关系还不错那个?”
黎聿声点头。
“什么事?”
“我现在也不太清楚,打算下午去看看。”
“也是,毕竟当年关系还不错,去看看也好,总得知道情况心里踏实点,你知道她现在住哪吗?”
“听同学说,在怀山疗养院。”
“行……”周绮和顿了顿:“欸,阿声,我好像看到堂姐了。”
“姐姐?她也去了?”黎聿声眼皮挑了挑。
“她身边还跟了个女的。”
黎聿声:“Alisa姐?”
“不是……Alisa我能不认识?”周绮和撇撇嘴:“长得还挺好看。”
第046章 怀山疗养院
刚和周绮和挂断电话, 文文过来拍拍她肩膀:“怎么站门口,快进来啊,大刘他们都唱了三四首了, 那么难听还爱唱, 小黎,你赶紧进来拯救拯救我们的耳朵。”
“就来。”黎聿声朝她笑笑,怔了怔,问:“欸,文文,宁文依的事你知道多少?”
包间外面,还能听到几人鬼哭狼嚎,没有配乐的加持, 比在包间里更残忍。
“唔,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但是怀山疗养院我去过一次, 刚刚没给他们说, 毕竟, 你也知道, 发生那种事, 不想搞得人尽皆知的,我大概上个月去的吧, 她状态不太好。”文文叹口气, 回想那天场景:“我跟宁文依妈妈聊了一阵, 阿姨说自从一年前发生那件事后, 她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服务员送果盘进去, 文文让开了点,站门边上, 接着说:“我本来还打算最近去看看她,正好,小黎,你下午有时间?你当年和宁文依关系还不错,要不一起去看看?”
黎聿声正有此意,点头:“结束了一起去。”
送果盘的服务生出来,文文顺手接住门,前脚刚踏进去,随即在一片嘈杂声音和灯光里开口:“欸,你们几个,真是够了,鬼哭狼嚎半钟头了,别光霸占着话筒啊,来,让我们小黎唱唱。”
黎聿声摆手推辞:“我就不唱了,你们唱吧。”
文文抢过大刘手里的话筒:“哪能不唱,你不唱话筒在他们手里,对我简直是精神污染。”
“文文,你这就过分了哈,哥几个当年也是拿过歌唱比赛冠军的,就算比不了大歌星,好歹也不跑调,怎么能是精神污染。”大刘不服气了,反驳。
“不跑调?你让大家评评理,在座的谁想听你这破锣嗓子,包间外面都能听见,一会儿隔壁该找来了。”
最后,还是几个女生唱了两首,话筒又落到那几个手里。
文文痛心疾首揉着眉心:“我是没辙了,下一年,大刘……下一年你组织同学聚会还是这路子,我就不来了。”
“唱歌有什么不好?”
“就是不好,是对我的精神极大的污染,尤其是你一张口,咱们商量商量,下一年去泡温泉吧,多舒服?你这套传统,都持续多少年了,得换换花样。”
****
下午三点多,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就算是周末,也都有各自事情要忙。
人走得差不多,文文看一眼表:“小黎,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抬头:“大刘,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我和小黎还有点事,你们慢慢玩。”
从包间出来。
黎聿声说:“这会儿打车过去吗,要不要提前打个电话。”
文文说:“我前两天跟阿姨通过电话,说这两天过去看看,等一会上车我再问问。”
车一路开到怀山疗养院,文文也不大记得宁文依的房间,问了前台才清楚。
房间里,黎聿声见到了宁文依,宁文依穿着疗养院的衣服,头发剪短了,打理的倒是干净整齐,但和记忆里不太一样。
黎聿声回忆了好久,才把记忆里那些属于宁文依的碎片拼凑起来和,眼前的人融合。
她瘦了好多,脸颊两侧凹陷进去,黑眼圈挂在脸上,素净的脸,没有表情,没有情绪,从她们进来到现在,自始至终眼睛没有离开过墙面某处,眼神涣散,目光游离。
在房间坐下来,宁文依的妈妈李阿姨叹了口气:“她也不一直是这样,这一年来她的精神时好时坏,别看着现在安静,什么时候情绪失控也不知道。”
“有稳定的时候吗?”文文问。
李阿姨看着窗边坐着的女儿:“也有,有时候能跟你正常聊两句天,你能感觉到她那个时候是清醒的,但是说两句就落泪,我宁愿她现在这样,至少不用想去那些痛苦的。”
“就没想过去告?”
李阿姨摇摇头:“不是没有,但我们证据不足,文依又这种情况,证词,证据,哪一边我们都不符合。”
文文说:“我记得当时南城分局不是已经介入,第二天就去了南郊别墅群,这事还上热搜了。”
“但我们哪斗得过人家,文依不过刚进华耀的小职员,发生这种事情,他们能推就推,又加上当时我们文依状态不好,什么都不肯说,错过了最佳时间,后来,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没办法,证据不足只能撤案,华耀当时为了稳住舆论压力,开了一个什么副总,但我们文依后来跟我说,和他没关系,我就知道不过是拉来替罪,摆平舆论的手段。”
李阿姨的话并不连贯,来来回回总在几个词上打转,一年前的事情困住的不仅仅是宁文依,还困住了她,困住一个家庭。
事情没有解决,真相没有大白,正义没有到来,她们就会被永远困在里面,困在过去的时间里。
****
和文文从怀山疗养院出来,是一条没什么人的林荫大道,疗养院隐藏在道路尽头,安静,无声,好像把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秘密都隐藏进去,掩埋下去。
里面的人也没有了声音,就算歇斯底里的喊声音也传不出这条种满法国梧桐的林荫道。
文文叹口气:“宁文依真可怜,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听说李阿姨这一年为了宁文依的事情不知跑了多少地方,可都求助无门,你看她头发都白了,才五十多岁的人……”
“当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按理说第二天南城分局介入,证据不该这么快处理掉。”
文文耸耸肩,踢地上的雪块:“那就不清楚了,我记得当时热搜上火了一阵,后来很快不了了之,你没看今天同学会,大家都不清楚,华耀在茗城什么地位,上头肯定还有人,给外界不过一个还看得过去的说法,华耀的公关团队听说在茗城很厉害,上年年中华耀还因为什么事上过热搜,没两天就摆平了。你之前在国外你不知道,华耀在茗城香水行业风生水起,连意成都头疼,欸,说起来,你现在不就在意成,做周总的秘书,应该听说过不少华耀的事吧。”
黎聿声确实听过不少,现在意成和华耀正在万世项目上闹得水生火热,但她也知道,华耀是个难对付的对手:“听说过一些。”
文文说:“我记得你们意成最近和华耀在争什么项目是吧。”
“万世项目。”
“对对对,我在我们公司也听说过一些,怎么样,项目很棘手?”文文问。
“不太清楚。”黎聿声并不打算说太多,主要项目现在正在紧张阶段,到底什么发展趋势她自己也看不太明白,更何况这些事情不好乱说,到时候再惹来什么麻烦:“打个车吧。”
两人已经走出林荫道,怀山疗养院门口不好打车,出来在路口车就多起来了。
文文问黎聿声:“你回哪?”
“……回家。”黎聿声想了想,回周纾和家应该算回家吧:“商业区附近。”
“你住在商业区啊!那以后见面方便了,我工作也在那边,以后常联系。”
两人不同方向打车离开。
****
回家,时间还不算晚,黎聿声打算帮周绮和做PPT,打开电脑,又发现好多资料对方没发过来,发了条消息给她。
【黎聿声:绮和,给你做PPT,把资料全发过来。】
周绮和那边几乎没耽搁,很快回消息。
【周绮和:好的,等会发你。】
【黎聿声:你还在三叔公八十大寿没回来?】
【周绮和:没回来呢,唉,我大概不到天黑回不去,人还没散,我妈也不走,说这时候走算怎么回事,我跟她说我先走,她也不让,说什么一年就一次,给我待住了。】
【黎聿声:同情你。】
【周绮和:算了,反正就这一次,之后再不陪她来了,真没意思。】
说完这句,周绮和打了个电话过来。
“打字太麻烦,阿声,正想给你说,刚刚我看到周汝泯。”
周绮和说起她堂兄,从来都只说名字,大概从小没怎么见过,又听说过他的一些事,对他印象不太好。
黎聿声目光怔了怔,眉间微颤:“他回茗城了?”
“嗯。”周绮和回忆:“刚刚在楼梯间,看到他和堂姐在吵架,不过隔的太远,我这边又吵,也没听清两人说什么,不过看样子,堂姐挺生气。”
周绮和又说了几句,最后说她妈叫她去给五叔公敬茶,只好挂断了。
黎聿声看着周绮和发来的资料,PPT做了一半,想到早上周纾和说晚上回来吃饭,黎聿声打算先做饭,吃过饭再把剩下一部分做完,正好Alisa还发来一些万世项目上的事要处理。
黎聿声去厨房,厨房里自从她来,食材也多了,黎聿声打算做糖醋排骨,酒酿豆腐,她和周纾和两个人,应该够了。
做饭时间并不长,在这方面,黎聿声轻车熟路。
做好饭,准备给周纾和打个电话过去,没想到她那边微信发来消息。
“阿声,晚上我有生意要谈,不回来了。”
第047章 七年梦魇
早上起来, 发现已经过九点,二楼房间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趿拉着拖鞋出门, 蹑手蹑脚走到周纾和卧室门口, 门开着,床上没人。
黎聿声叹口气,果然昨天一整晚没回来。
昨晚自己一个吃完饭,帮周绮和做PPT,做到凌晨,另一方面也是想等等周纾和,也许只是不回来吃晚饭,可惜到睡觉前, 周纾和也没回来。
洗漱完毕,下楼, 李阿姨已经来了。
“黎小姐, 睡醒了, 来吃早饭吧。”做好早餐, 李阿姨从厨房端出来, 自己去打扫卫生。
黎聿声坐下来, 问她:“你过来经常都是一个人吗?”
李阿姨一愣,后知后觉:“周总经常不在家的, 如果周总不在, 我也就只打扫卫生, 不过最近黎小姐住进来了, 周总才叫我每天早上来做饭。”
和李阿姨聊天, 手边手机响了,以为是周纾和, 黎聿声心里一颤,但看清来电显示,是周绮和打来的。
接通电话,黎聿声调侃:“难得你周末能起这么早。”
周绮和反驳:“我也不是每个周末都起那么晚的,你今天有空?出来找个地方坐坐?”
黎聿声放下手中的勺子,纳闷:“你不是说你今天要陪着小姨,还有三叔公,四叔公去山上扫墓?还有时间和我出来。”
“嗐,那种无聊的事,谁去啊,我昨天晚上就跟我妈说不去了,昨天三叔公八十大寿已经让我无聊透顶,还好我妈没让我喝酒,但以茶代酒也吃不消,茶水喝了一肚子,我妈带我见家里一大堆亲戚,现在脑袋都是晕的,完全记不清谁是谁,估计下次见面还得她给我介绍一圈,阿声,你说家里亲戚怎么就这么多,还是跟祖母生活在爱丁堡好,完全没那么多麻烦,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祖母她老人家这么多年要待在爱丁堡了,要是天天给我来一出这,我也愿意待在国外,不回来。”
周绮和长篇大论说了很多,她常年生活在国外,不适应这种家庭环境也很正常,黎聿声虽然也对这种场合不大喜欢,但也不至于排斥,毕竟她从小跟着周纾和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也就见怪不怪,属于被动接受,然后适应,成为习惯。
黎聿声问周绮和:“小姨同意了?”
“她也没说什么,她知道我不想去,我说工作上还有事,她就同意了,阿声,你今天要是没事出来坐坐,给我讲一下说一说那些资料,不然我怕明天去公司,Alisa问我一问三不知,她能把我吃了。”
黎聿声撇撇嘴:“现在知道着急了,我以为你不怕她。”
“怎么不怕,所以你得救我。”周绮和郑重其事的说。
黎聿声:“……正好,我现在在吃早饭,你说个地点,我吃过早饭过去。”
周绮和声音兴奋:“那就商业区随便找家咖啡店吧,反正你也离得近。”
****
吃过早饭,黎聿声跟李阿姨说了一声,准备出门。
李阿姨通常会在打扫完卫生之后离开,接下来还要去其他家继续下一份工作。
黎聿声打车去商业区,按照周绮和发的地址找到约定好的咖啡店。
新开业的咖啡店,在商业街尽头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牌子,面积不大,如果不仔细找根本看不到。
黎聿声不明白为什么一家咖啡店要开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里,推开挂着铜风铃的玻璃门,咖啡豆的香味扑面而来。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里面光线很暗,开着灯,灯光也是暗暗的,吧台里面一点光亮,两个人在冲泡咖啡。
人不多,零星几个座位一两人在小声聊天。
周绮和还没到,黎聿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光线还亮一点。
周绮和发来消息:【阿声,你是不是已经到了,等我,我马上来,刚刚来的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
【刚到,不着急。】
没点东西,打算等周绮和来了一起点,撑着下巴看窗外行人来往,脑袋处于放空状态,明明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有点空,这种“空”,往往伴随着失落感,大概是昨天周纾和说要回来吃饭,却没回来。
黎聿声觉得自己总是缺乏安全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心里的波澜,表面风平浪静,心中的湖面早已泛起涟漪。
她曾经仔细分析过自己的心理,想要克制住这些一不留神就生出的感觉,但克制不住,通过自己分析她认为这些不安全感的来源,大概源于童年时的种种经历,源于七年前的疑惑未解。
既然有想不明白的空缺,既然有缺失的情感,那么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情绪总是克制不住,总会带些敏感。
神父曾经给她说过:“放下过去,放下那些不愉快,想不明白的事情,往前看,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这些年她也在尝试着往前看,尝试着忽略曾经那些影响她情绪的点,但还是会时不时的回头,人有解不开的疑问,心里总是感觉缺少一块,她没办法做到完全忽略那些曾经发生过的,让她产生强烈情绪的事情。
就像现在她能感受到自己心情的低落,即使很轻微,也无法忽略。
****
周绮和是在一刻钟后来的,推开玻璃门带来一阵铜风铃敲击玻璃的声音。
“阿声,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我约你出来的,却叫你等我。”周绮和放下包坐对面。
黎聿声抬起脸,诧异地笑:“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那倒也是,不过你今天是真得救救我,我看到那些资料文件,完全属于两眼一抹黑的程度,明天Alisa问我,我怕我什么都答不上来。”周绮和深深吸一口气。
黎聿声从包里取出电脑:“你资料看了多少,看懂多少?”
周绮和抿着嘴摇头:“看了也白看,几乎没有看懂的,所以找你救急啊。”
黎聿声无奈:“你确定临时抱佛脚有用?”
“抱总比不抱好,我妈昨天跟我说,下个月我爸要亲自考察我,他要是亲自来,那我不得完蛋。”
黎聿声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怕Alisa,是怕姨夫。”
周绮和泄下气来:“啧啧,阿声,你是不知道他发起疯来有多可怕,你看我虽然从小跟祖母在爱丁堡,都没怎么见过他,但我也知道他很可怕,我要是下个月在他面前一问三不知,我觉得他能当场给我俩大耳巴子,所以我妈就劝我,让我找找你,这一个月好好学学,不然一个月后我就惨了,她也救不了我。”
黎聿声:“那我可是很严格的,学不会要打手。”
周绮和:“……”
黑着脸吐槽:“阿声,你怎么幼稚。”
“我说正经的,你好好听。”黎聿声撇撇嘴。
周绮和撑着下巴仔细看她:“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脸色看着也不好。”
“根本没有。”
“没有?你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你知道你脸上现在写着什么吗?分明写着四个大字‘我不高兴’。”周绮和手指在空中划过,给她比划。
“我没有不高兴,你快跟我学,不然你想一个月后吃大耳巴子。”
周绮和认真思考:“我确实不想一个月后挨巴掌,但是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
周绮和:“你们肯定有事,要不就是你生闷气,又拧巴了……我猜猜,堂姐昨天没回来?”
“她答应要回来的。”黎聿声没忍住。
“果然让我猜对了,你看你,她肯定是因为工作忙,生意上的事情抽不来身。”周绮和解释,接着又说:“所以,她昨天怎么跟你解释的。”
“和你说的一样。”黎聿声顿了顿,说:“她说今天有时间回来。”
“这不就结了,你怎么还在这事上较起劲来了?”周绮和嗔怪地看她,抿抿唇:“还是说因为周汝泯回来,你又想到七年前……”
一语中的。
黎聿声觉得她的心理就是这个逻辑,七年前的场景,人,又一次出现,当年的失落感,不安全感也随之而来,周纾和昨天晚上没有按照答应好的回来,她心里七年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一口气悬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堵得喘不过气。
看到黎聿声的神情,周绮和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万世的项目公司忙成什么样,堂姐昨天还去三叔公大寿,肯定是因为参加大寿,工作往后推,她今天不是说要回来?欸,阿声,今天是堂姐的生日吧!”
“嗯。”
“那你不准备准备,下午我跟你去挑礼物。”周绮和扬扬下巴:“还是说你已经准备好了?”
“做蛋糕。”前段时间跟着网上教程学会了戚风蛋糕,再用奶油跟糖霜裱花,想来应该还不错,上周把图纸画出来,后来又修改了几次,目前还算满意,只是黎聿声从来没跟周纾和提起过生日的事情,也没问问她这些年生日怎么过的,心里本意大概是想给周纾和一个惊喜。
材料已经买好放在储藏室,冰箱,她知道周纾和从来不会进厨房,就算进了,也不会注意到储藏室或者冰箱里多了什么食材,道具。
周绮和说:“做蛋糕,那很好啊,反正堂姐什么都不缺,你亲手做的,她肯定喜欢。”
黎聿声没有说话。
“在想什么?”
黎聿声摇头:“我不知道,就是觉得……绮和,你说姐姐她真的喜欢我吗?”
“你们都同居了,喜欢是肯定的啊。”
“十六岁之前我也和她住在一起,这种感觉更像是一种习惯,我说我房子漏水,可以住过去吗?她只是顺其自然的答应,就像十六岁之前我顺其自然的住在周家一样,她可能已经习惯性的以为这是很平常的事情,或者说她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周绮和微微蹙眉:“你是说她对你的感觉不是你以为的感觉。”
一厢情愿吗?
黎聿声问自己,是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周纾和的喜欢和她所理解的喜欢是一种含义。
是她理解错了意思吗?
周绮和说:“你们在格拉斯,不是已经感情升温,我能看得出来,从格拉斯回来,你和堂姐之间的关系不太一样了。”
格拉斯吗?
问题就出在这。
黎聿声以为,她说出的:“我有参与你人生的权利。”以及“不要拒绝我,让我来照顾你。”已经足够表明心意,已经足以让对方明白她的心思。
结果还是太含蓄了吗?她还是理解错了意思?
或者说她自己又贪心了,贪心于不满足现在的关系,想要更近一步,或者还是来源于内心的不安全感,当这种感觉开始扩张,扩散,就像一头控制不住的野兽,把原本的自己吞没。
从而,想要一段更加准确的关系来降低这种感觉。
明明当时在格拉斯,在那个风雪夜,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周纾和不顾一切扑过来的时候,她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去分析,不要再去想,那种爱是什么,是陪伴,是亲情,友情都好,只要她还爱她就够了。
可是人总是会不满足于现状,或是对于未知有恐惧。
周绮和叹口气说:“昨天晚上,祖母还打来电话问我,你和堂姐最近怎么样,我跟她说你们都好。”
黎聿声问:“祖母怎么样?”
“挺好,现在已经回爱丁堡,生活还像从前一样,家里有佣人照顾,她没事,阿声,你还记不记得祖母说过的,人不要对未发生的事情恐惧,也不要困在过去走不出来,你困在过去太久了,有时候情绪是需要发泄的,不然它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
从咖啡店出来,坐在车上往回走,黎聿声心里还在想周绮和说过的话,也许她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内心。
回到家里,按照之前的教程开始做蛋糕。
也不知道周纾和几点回来,奶油搅拌到一半,黎聿声还在犹豫要不要发消息过去问问。
会不会太心急了,说好给她惊喜的。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蛋糕烤好,出炉,诱人的香味开始弥漫进整个房间。
二层蛋糕需要中间靠东西支撑,黎聿声看网上教程说可以用蛋卷加上手指饼干做二层蛋糕中间的支撑架,把两层蛋糕架起来。
按照教程,搭起支撑架不容易,费了点功夫,但还算稳固。
开始裱花,裱花图案是她设计好的,偏蓝泛紫的鸢尾花围绕着一层和二层跟翠绿叶片交叠缠绕,裱花刀抹出花瓣,鸢尾的花瓣有它独特的形状,一瓣一瓣抹好,再组合。
墙上挂钟指针指到九点半,基本完工。
门口传来响动,黎聿声心里一颤,嘴角随即扬起来,一颗久久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下来。
想也没想过去开门,可来人并不是自己期望的那个。
甚至还要糟糕。
黎聿声眉间瞬间蹙起,声音冷下来:“怎么是你?”
周汝泯站在门口,一身西装,拨开她,走进来环视一圈:“你一个外人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我姐家。”
“你给我出去。”看到他曾经那些记忆又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厌恶,恐惧,无力。
“做蛋糕呢?”周汝泯注意到餐桌上的二层蛋糕,抹了把奶油,故作惊讶:“噢,想起来了,今天我姐生日,给她做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汝泯完全忽视她似的,挑了挑眉:“还挺好看,可惜你眼巴巴的等着人家回来,一番苦心就要被辜负,不如给我吃?”
黎聿声沉着脸,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声说:“走,不走我叫保安了。”
周汝泯猛地回头:“你他妈谁,真以为自己算根葱了,没有周纾和你在周家算个屁。”
黎聿声转身去打电话。
“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再戳瞎我一只眼睛?”
七年前,风雪夜里的场景再一次浮现,黎聿声怔了怔,愣住。
“我只不过过来拿点东西,不想跟你发火,你给我起开。”周汝泯不耐烦再次拨开她。
保安在两分钟后上来。
“先生,请你离开,不然我们……”
“你还真叫保安来?”周汝泯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你算xx的什么东西,你——”
保安和周汝泯纠缠了一阵,终于把人“送走”。
临走之前还不忘警告她:“你给我等着瞧。”
等着就等着,黎聿声沉下来的眼皮,仿佛也在警告他。
保安堆笑道:“他说他是周总的弟弟,身份核实我们才让人进来,真是不好意思。”
“以后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
“是我们的失误,给您造成的困扰,希望能谅解。”
“算了。”
黎聿声也不想跟保安再计较。
保安离开,房间安静下来,心里很乱,看到餐桌上的二层蛋糕已经向一侧倾斜,过一会儿,索性直接倒了。
黎聿声被声音吸引,望过去,一晚上努力付之东流,微信还没有消息回复,哪怕说不回来,也好过让她一直等,她越来越开始怀疑,自己是一厢情愿。
果然还是她自己学艺不精,二层蛋糕哪那么容易,想要将一层和二层粘合在一起,需要牢固的地基和框架,她的地基没打牢,框架没做稳,光虚有其表,有漂亮的裱花和设计有什么用呢。
坐在沙发上,终于等到钟声敲响了十二下。
生日的有效期过了。
****
黎聿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在沙发上睡着,睡梦里,她又梦见了七年前的风雪夜,困扰她七年的梦魇,那晚风雪很急,吹断了前院香樟树的树枝,树枝一根一根掉落在地上,房间里黑漆漆的。
一个人影就这么闯进来,她听到周汝泯的声音,那些声音她一辈子也忘不掉,清晰的足以刻进DNA里。
在那之前,她看见过他看自己眼神,那天晚上她终于明白,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在他眼里,她是猎物。
软绵的羊,温顺的兔子。
在那天他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欲望,像猎物发起攻击。
但他忘了,猎物也是会反击的。
所以,在她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在那些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本能的抓住旁边的尖锐物,借着惨白一地的月光反抗。
紧接着是连绵不断的惨叫。
直到“啪嗒”一声,灯亮了,她才看到那些鲜红的,滴在地上一滴一滴的血液。
周汝泯捂着右眼,嘴里骂骂咧咧。
家里佣人闻声赶来,赶紧打电话通知老爷子。
周老爷子匆匆赶来,看着周汝泯几近失明的右眼,他的声音愤怒的颤抖,鹰一样的双眼瞪着她,斟酌半天说出一句他认为最恰当的话:“你真是她调|教出来的一条疯狗。”
她?
黎聿声当然知道周老爷子口里的她指的是周纾和。
周纾和是后来回来的,只到房间短暂安慰她后,和周老爷子谈了一整晚。
第二天,她把行李箱扔在脚边,指着她:“以后别让我在茗城在看到你。”
“机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明天早上雪一停你飞爱丁堡吧。”
这就是他们讨论了一整夜的结果,她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她带着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不解,带着疑惑,和内心缺失的空缺答案,登上了飞往爱丁堡的航班,至此没有得到一句解释。
所以,这些年她总在逃避,或是给自己找借口,因为当年的原因未知,当年的细节未知,她告诉自己还有隐情。
突然,从梦里醒来,天亮了。
****
周纾和一夜没回来,也没有发消息过来,桌上的蛋糕还是倒着的,李阿姨还没来,黎聿声自己把昨晚的残局收拾好。
过夜的奶油并不好清洗,黎聿声花费了不少时间洗碗碟,台面也清理一遍,去公司上班。
早上的茗城空气是冷的,呼出的热气在上空弥漫开来,还没出阳光,偶尔听得一两声鸟叫。
门口打车过去,意成十二层,周一难得热闹。
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讨论什么。
以往周一办公室死气沉沉,哪有什么人声,都跟蔫了的韭菜,垂着头,绞尽脑汁想怎么应付一会儿的早会。
今天有点不一样,黎聿声刚到自己的工位,周绮和就凑过来。
黎聿声小声问了句:“他们在说什么,怎么今天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周绮和摆手,表情有点不自然。
旁边正好有个女同事凑过来:“阿声,你是周总的秘书,你知不知道周总的……一些……”
对面女同事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没问出来,戳戳旁边的女生,使个眼色。
黎聿声疑惑:“知道什么?”
“就是那方面啦。”
女生还是说的模模糊糊,让黎聿声更摸不着头脑。
旁边一个索性直接说了:“性取向啊!”
举着手机过来:“你看,群里都传开了,周总的秘密情人。”
同事拿过来的手机正在播放一个视频,视频里是一家酒店门口,两个女人从里面出来,很明显其中一个是周纾和。
黎聿声看着画面,心里不是滋味,两天没回来,这就是她说的生意忙。
“三十多岁了没结婚,也没恋爱的消息,不正常,我说她怎么平时凶得跟灭绝师太似的,绝情绝爱搞得自己像尼姑一样,原来是……你看这贴一块,贴那么紧,啧啧。”
黎聿声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几个字来回在心里回荡。
贴一块,贴那么紧,贴一块,贴那么紧……
第048章 我不过就是个秘书嘛
周围几个同事见黎聿声没反应, 也失去了兴趣,陆陆续续离开。
“阿声肯定不知道,她才来多久, 以后别问她了, 你看这视频……”
“不正常,你们见周总跟异性在一起过吗,不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都不错。”
另一人起哄:“你说就她那脾气,是1还是0?”
“0,八成是0——”
啪——
一沓文件扔桌子上。
“吃饱了闲的没事干是不是?”
几个聊得正欢的同事吓了一激灵,回头就见Alisa那张阴沉带着怒气的脸。
环视一周:“都给我回自己工位准备材料,二十分钟后开早会。”
刚刚还热闹的办公室鸦雀无声。
Alisa走两步,退回来, 目光落在周绮和身上,冷冷的。
下意识, 周绮和打了个寒颤。
“你先跟我进来。”
Alisa没等她回答转身往会议室走, 周绮和跟上, 路过黎聿声, 发来求救的眼神, 黎聿声表示爱莫能助。
会议室内, Alisa开门见山。
“上周给你布置的任务,我现在要检验结果。”
周绮和说:“PPT昨天晚上不是已经发到你的邮箱。”
“看到了。”Alisa面无表情, 声线也是平平的。
越是这样, 周绮和心里越没底, Alisa是什么意思?
试探性问一句:“怎么样?”
“很好。”
周绮和松一口气, 紧张中终于露出点笑容, 虽然总给黎聿声说自己不怕Alisa,但每次和她面对面的时候, 那种气场还是让她败下阵来,好像不自觉让自己处在被动地位。
刚刚缓下来的气息还没稳,紧接着又听Alisa说:“问题就是太好了。”
周绮和咽了咽口水,有种小时候抄作业被老师发现的感觉,心里有点慌。
Alisa并不看她,打开电脑,翻出昨天她发来的PPT:“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嗯。”
Alisa一张口就是在为难她,五分钟下来,问的所有问题,没有一个能回答上。
站在会议室尴尬的笑笑。
“这就是你一周的成绩?”Alisa抬起眼皮看她。
周绮和小声反驳:“明明不到一周。”
“你说什么?”
“没什么。”
Alisa说:“我再问你,报表你看的怎么样?”
“额……还行。”
果然问完,也没几个能回答上的,看来黎聿声说的没错,临时抱佛脚真的不行,昨天给她讲的问题,她一个也没听进去。
Alisa咬牙:“周绮和你,你真行。”
“……”撇撇嘴:“你给我那么多任务,我怎么可能都记住。”
“考核不达标,PPT却做的那么好,看来不是自己做的。”Alisa当场拆穿她:“阿声帮你做的吧。”
啪——
“资料拿回去重新做。”又塞给她一堆不明所以,根本看不懂的文件。
从会议室出来,周绮和小声嘀咕:“今天吃枪|药了?火气这么旺。”
给身边路过的几个同事说:“做好心理准备,估计你们进去就是挨骂的。”
“怎么了?”扬扬下巴,小声问:“脾气很大?”
“不是一般的大,汇报别出错。”周绮和叹口气表示同情的拍拍她。
那人深吸一口气:“脾气是会传染的吧,Alisa跟在周总身边久了,这脾气快赶上周总了。”
“别说了,还是想想一会儿汇报怎么办吧。”
几人硬着头皮往会议室去。
****
早会时间比平时长,一个部门挨着一个部门进去,都垂丧着脸出来,一般周纾和不来公司的时候,早会由卓总和Alisa负责,流程相对来说简单些,结束的也快。
今天却不同,比平时多了一个小时不止。
汇报上周工作,任何一点小问题都被指出,斤斤计较。
但Alisa发火他们心里有数,自找的,只怪自己太八卦,没管住嘴,Alisa话里话外告诉他们在办公室别乱嚼舌根。
早会还在继续,周绮和跑到黎聿声工位边上:“你别太往心里去,一个视频又说明不了什么,可能只是生意上的伙伴……”
黎聿声心里堵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平复。
可是她两天没回来,明明答应好的,听见同事聊,视频拍摄的时间应该是前天晚上,前天晚上她说她谈生意。
黎聿声越想越委屈。
周绮和见状想提起点话题安慰她:“你都住堂姐家里了,她肯定更在乎你,对了,昨天堂姐生日,你们过的怎么样。”
生日。
黎聿声一怔,更伤心了。
她昨天甚至连消息都没发给她,解释都不解释吗?
周绮和看到她快哭了,才意识自己说错话:“阿声,你,你……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唉,咱们不说她,你给我讲讲工作吧,你不知道Alisa多过分,又给我布置了一堆新任务……”
“绮和,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黎聿声觉得有点累,身体也变得很沉。
周绮和拍拍她后背,这么多年相处,也知道她的性子,这会儿她需要私人空间。
****
早会到十一点才彻底结束,最后一批人从会议室出来,松了口气,抬头就见周纾和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小声议论:“周总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不来公司……”
“不是吧,刚听卓总和Alisa发完火,周总再来一次还让不让人活了。”
“难道因为我们议论她,消息这么灵通?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专程来一趟公司?”
“别猜了,还是先回工位,少说为妙。”
Alisa最后才和卓总从会议室出来,看到周纾和,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周总,你怎么来公司?你的……”
黎聿声一早上心情低落,恍惚间听到周纾和的声音,以为是错觉,抬头却看到她一闪而过的身影,和Alisa一起进了办公室。
两人对话的声音听不到了。
周围人还在瞬间忘了刚刚Alisa的警告,克制不住八卦心里,开始新一轮议论。
“你猜周总今天来是因为什么?”
“我哪知道,要不你进去问问。”另一个开玩笑怂恿。
捂着嘴笑出声:“我可不敢,你不是平时号称胆大,要不你去问?”
“往枪口上撞,别了吧,这点好奇心我还是能克制住。”
一刻钟后,Alisa从周纾和办公室出来,走近黎聿声工位,犹豫片刻低声说:“阿声,周总叫你进去。”
黎聿声抿了抿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动声色点点头,过去。
推门前,隔着百叶窗,看见周纾和坐在办公桌后的旋转椅上,低头扣钢笔笔帽,只一眼看不清表情。
黎聿声进去,关上门,赌气似的,违心地叫了声:“周总。”
余光里周纾和那边明显一愣,表情僵在脸上。
办公室里安静了半天,周纾和才终于开口:“阿……阿声,办公室里没有外人,你不用……”
“这是公司,我应该叫你周总。”黎聿声分辨不出是什么心理作祟,倔强又别扭,几种心理在身体里打架。
周纾和这次停顿的时间比刚刚还长,黎聿声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听到声音说:“还在怪我?我确实因为最近生意比较忙,昨天……”
“哪敢。”黎聿声没等她说完,深吸口气,咽下一抹酸涩:“你的工作最重要,我不过就是个秘书嘛。”
“阿声……”
“周总要是没有工作上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
黎聿声回到工位堵在心口那股气还没下来,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中午周绮和跟几个同事叫她出去吃午饭。
“阿声,怎么回事,一上午心情都不好,我们被Alisa骂都没什么,你好端端的怎么耷拉着脸。”同事见她心情不好,拉面还没上来,过来询问。
“对啊,我们今天让Alisa骂惨了,一大堆工作还得回去重新做,绮和,你呢?”
周绮和耸耸肩:“我比你们还惨,Alisa一直看我不顺眼,工作量大概是你们的两倍。”
“这么惨?”女同事表示惊讶的同时,略叹一口气:“同情你,刚进公司就得罪了Alisa,以后你的日子估计很难过。”
另一同事突然想到什么,在两人说话的空隙:“哎呀,阿声不是还被周总叫进去,阿声,周总骂你了?”
安慰:“没事,刚进职场总会这样,更何况你是她秘书,挑错处肯定更多些,不过没关系,时间长了也就摸索清楚上司的性子,他们的话也别太往心里去。”
“就是,你看我,现在心理状态就十分良好。”
午饭时间同事间聊点商业区八卦,黎聿声整个午饭显得很沉默,也没吃几口,和同事回到办公室。
周纾和已经离开了。
Alisa下午在办公室说,周纾和这些天要离开茗城几日,四五天,也许一周。
没有周纾和在的日子,黎聿声每天下班都一个人。
李阿姨还是在早上时间来,她起床,李阿姨已经在楼下做好早饭。
黎聿声有时候跟李阿姨聊两句,也不算寂寞。
“除了女儿,还有亲人在茗城?”
李阿姨:“有的,有个姐姐。”
“噢,第一次见你时,你说过。”黎聿声这才想起来,最近脑子真是不够用。
李阿姨叹口气:“她家也不容易,女儿精神出了点问题,她现在也没工作,在孩子身边照顾,这一年苍老多了,现在女儿认不清人,唉,谁家摊上这种事啊都没办法。”
类似于这种拉家常式的对话,每天早上几乎都会上演,吃完早饭黎聿声按时按点去公司上班。
工作倒是进展的顺利,只是有些郁闷,情绪不高,同样郁闷的还有周绮和。
每天跟她抱怨:“阿声,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Alisa?”
“她又怎么你了?”
“你看,这些工作都是我的,Alisa大概发现我是真的对正事一窍不通,给我安排任务反倒是让我偷懒了,索性安排体力活给我,让我复印这些,以及送去楼下财务部盖章。”
黎聿声看着半米高的材料,惊讶:“这么多?”
“还不止呢。”
****
周五下班,周绮和提议要去附近的酒吧坐坐,酒吧不行,咖啡店也可以。
最终,两人依旧去了上周末那家角落里的咖啡店。
这次来是晚上,晚上咖啡店灯光比白天亮些,不远处的灯塔正好能看到塔尖。
黎聿声说:“坐靠窗吧,还能看到外面。”
周绮和没意见。
点两杯咖啡,两份甜点。
服务生端上来,周绮和顿了顿说:“我昨天听我爸说,堂姐这几天好像去了毛里求斯,也不知是什么事。”
边说边看看黎聿声脸色。
黎聿声沉着眼皮,咬了下唇:“毛里求斯,挺好,工作嘛,她应该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忙。”
“阿声,你这几天没找过她?”
“没有。”黎聿声看向窗外:“万一她在谈生意呢,打扰她。”
“你在赌气。”
赌气,也许吧,怎么不可以呢?
七年前也好,现在也好,情绪的宣泄口,她永远没有找到,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
“说点其他的吧,好不容易周末。”黎聿声转移话题:“你不是说周六你要去江城玩。”
“嗯,是要去,你要不要一起,我们好几个人,一起来更热闹。”周绮和发出邀请。
“我就不去了,我宁愿在家里把手上工作做完。”
周绮和问:“怕累?我不过是约了几个朋友去江城爬山,晚上开始爬,第二天早上能在山顶看日出,冬天的江城,别有一番风味呢,山顶更不一样,你不知道我看他们上一年去爬,拍的照片,就特别想去,可惜那个时候还在英国,今年总算回来了,国内好多地方都想去看一看。”
黎聿声:“大概是怕累,好久没有运动过,冬天,爬一整晚的山,估计身体吃不消,你的好意心领了,不过爬山我是真没兴趣。”
“忘了,你冷空气过敏,一晚上,山上气温又低,不过真是可惜。”周绮和叹口气。
“你把江城的山描述的那么诱惑人,我是真有点心动,可惜,力不从心,你多拍点照片回来给我看看就好了。”
周绮和将白瓷盘里的千层吃完,盘底中央的图案浮现出来,是一只彩釉松鼠,瓷盘边沿围着一圈彩球,刀叉最后刮一刮奶油,金属和瓷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绮和抬头:“你是真不去?其实我们爬山不过是一晚,其他时候还有别的安排,两天呢,何况你可以坐缆车上去,在山顶看看日出也是好的,我那些朋友人都很亲切。”
黎聿声摇头委婉拒绝。
****
和周绮和分开,文文打电话过来,自从上次同学会过后,黎聿声和文文的联系变多了。
重新回到茗城,以前的朋友也在重新联系起来。
周三中午,还给怀山疗养院打了电话过去,问了问宁文依的情况,毕竟初中同学三年,关系也不错,宁文依是个文静的女孩,人长得清秀,两人还做过同桌。
发生这样的事,是不幸,谁也没想到。
文文打电话来就是聊宁文依的事:“小黎,明天周六,一起去趟怀山疗养院吧,去看看文依。”
黎聿声应一声:“可以,我明天也不上班,周三还联系过阿姨,说有空我们过去看看。”
文文叹口气:“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想想宁文依真是可怜,大家好歹同学三年,我们关系也不错,谁能想曾经的同学发生这种事情,才刚进职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第二天,和文文约好在商业区碰面,一起坐车去怀山疗养院。
宁文依这次状态比上次稳定不少,意识也是清醒的。
能和她们聊两句。
她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瘦弱的胳膊在宽大的衣袖里面,脖颈也细长,一张薄唇,薄而透的单眼皮。
坐在床边,笑了一下,那个笑里带着几分苦涩或是无奈,还有黎聿声也说不出的情绪。
“上周你们来过之后,我妈给我提起过,其实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大多数时候还是清醒的。”宁文依的声音很轻,轻声细语的:“其实我很高兴你们能来看我,真的,难得这么多年,你们还记得我这个朋友。你们也不用避讳什么,其实所有事情我都清楚,一年了,我也都接受了。”
“文依,你们没想过起诉吗?再次起诉?”
“上次我妈告诉我你们来过,我就想再见你们的,我知道你们把我当朋友,我妈怕节外生枝,上次没跟你们说实话,其实早在半年前我们就重新起诉了,不过我精神状况一直不稳定,证据也在收集当中……我听说当时华耀副总辞职,外面都猜测他是因为我这件事所以才辞职去了国外。”
“其实我知道是王总,我清楚的知道是那个人渣,我妈这一年去找过他好几次,她都背着我去,但我还是从我爸妈对话里知道,我妈其实就是想让那边给个说法。”
****
从疗养院出来,已经中午,跟文文告别,黎聿声打车回去。
做一下午工作,晚上休息的很早。
早上茗城的天还不亮,周绮和兴奋地发来消息,告知她,他们已经顺利登上山顶,正在等待早晨第一抹阳光从山的另一头升起。
黎聿声回消息过去:【恭喜,不枉一晚上的攀爬。】
周绮和:【这么早就起了?】
黎聿声:【昨晚睡的早,也许还能跟你通个电话。】
电话接通,周绮和抑制不住的兴奋。
“早知道怎么也该叫你来,你不知道山顶有多美,相机拍不出来的景色。”
黎聿声为她高兴:“好好看看。”
“嗯,我们五个人,有三个都不是头一次看日出了,江城这边的山顶空地,是看日出的绝佳地点,我和另一个女生都是第一次,占了个好位置,江城这边山上人还挺多的,没想到冬天也这么多人爬山,不过这边不下雪,不然像茗城一样,山路也走不了。”
“你们爬了几个小时?”
“大约昨天晚上一点开始,刚好现在六点钟,四个多小时,其实还好,我没有感觉累,其他三个朋友以前来过,也没什么压力,另一个女孩,倒是有点吃不消,山路中间有一段不好走,人也多,周末人都来爬山,没想到到山顶人更多。”
黎聿声:“白天什么安排,听说江城有很多特色美食,好吃的店铺不少。”
“嗯,是不少,打算看完日出,先在山上解决早饭,然后坐缆车下去,江城是座古城,可逛的景点很多,不过主要还是美食,我和几个朋友已经计划好,先打卡美食,毕竟两天时间,也不算充裕。”
周绮和长篇大论说完自己两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黎聿声感叹:“爬一晚上山,不休息?”
“吃过早饭在山上旅馆的钟点房睡两个小时就行,好久没旅过游,累也没觉得累,大概是这些日子在公司憋屈,好不容易摆脱工作,摆脱Alisa,也没有我妈在耳边念叨,感觉身心舒畅。”
黎聿声笑着摇摇头:“那你好好玩吧,回来给我分享照片啊。”
“一定。”
****
周纾和走了十来天没回来,黎聿声想要不要搬回去,反正公寓那边漏水问题早已解决,她那件房子暂时虽然不能住了,但公寓管家会根据她的需求安排间新的。
心里来回纠结了好几次,一直没搬,拖到现在。
中途又看过几次宁文依,有时候去她状态不好,或者去做治疗,也没见上面。
就跟宁文依的母亲李阿姨聊几句,周二去的时候见过一次宁叔叔,她要离开时,在门口碰上。
黎聿声是第一次见到宁文依的爸爸,一个年过五旬的中年男人,身材不算高大,戴一副眼镜,不知是近视镜,还是老花镜,镜片很厚,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面都放大了不少。
身上灰扑扑的上衣,不修边幅,从前听宁文依说过,她爸是小学老师,教语文,宁文依中学时候语文成绩确实不错,一直是班里前几,尤其作文,写得特别好。
那时候班主任正巧是语文老师,很喜欢她,作文拿去各班传阅,成为年级里的范文。
黎聿声记得当时她还跟宁文依讨教过作文的写作方法,有没有什么技巧能拿高分,不过直到毕业也没学会她那套逻辑。
又一个周末,黎聿声去怀山疗养院看望宁文依,是个阴天,怀山疗养院那条梧桐道,比往常更暗,那条道路上都是些百年老树,即使冬天落光了叶片,繁复交错的枝干加上今年冬天多次落雪存在枝干上的积雪,也够投下大片阴影。
和往常一样进去,听到房间传来对话声。
“撤诉行不行啊,为了起诉花了大半年,手里证据也有,你说这叫什么事。”说话的是个男声,听声音应该是宁文依的父亲。
“周总不是说了……再说我们都收了人家的钱,文依有更好治疗不好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可是……”
宁叔叔声音停住,看到门口站着黎聿声。
“小黎啊,来了怎么不进来。”宁文依母亲李阿姨过来拉她:“文依去做检查了,现在不在,她这两天状态好很多了,其实我觉得她还是要见一见人的,你们女孩子同龄,谈得来,我和她爸跟她聊不到一块去,有时候就干着急。”
黎聿声摇头:“都是朋友,阿姨客气了。”
脑海里,耳边还回荡刚刚的对话,撤诉,周总?黎聿声心里泛起涟漪。
没忍住问:“阿姨,刚刚我来,听你和叔叔在聊……撤诉的事,你们要撤诉?”
“昨天意成的周总来过,我也听说最近华耀和意成好像在争什么项目,我找过华耀的王总几次,她说她需要我们手里这些证据,我们收了人家的钱。”
第049章 心里有根刺
路边的灯亮了, 灯光把人影拖的很长,茗城冬天天黑的特别快,好像把下午的光偷走似的。
黎聿声在街边漫无目的的游荡, 心里乱得很, 好像毛线团打了死结,找不到头,注意不到来往的行人,也没注意到上方飘落的雪花。
她心里似乎隐隐不安,是她害怕又不敢承认的某种情绪,她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天桥边上围着几个买花的摊铺,最边上是个年轻人,老板见人从天桥下来, 总要吆喝两声,见她递来一束玫瑰。
“买束花吧, 都是今天的新货, 很新鲜的。”
玫瑰红的扎眼, 十一朵束在牛皮纸里, 扎花的缎带打着卷, 浅粉和月白交错着。
老板说:“买了送给心爱的人, 十一朵红玫瑰,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辈子的爱多浪漫, 你爱人一定喜欢。”
黎聿声怔了怔, 思绪僵住。
一生一世一双人。
老板说:“买一束吧, 你看看这玫瑰, 我打个八八折给你,绝对比其他家便宜。”
黎聿声不语, 思绪还停留在那句诗词。
老板见她没有要买的意思,失去兴致,又去给别人推销:“雏菊,玫瑰,大丽菊,康乃馨,女士,先生过来看一看嘞,价格公道,买一束送老公,买一束送爸妈!欸,女士,您看您要点什么?”
最后那束玫瑰卖给一对年轻情侣。
天彻底黑了,风雪大到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肩头呢子大衣上落的雪融化,湿了一片。
不知不觉已经站到华都云顶三栋楼下,黎聿声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去。
或者,也许应该搬出来了。
心里突然飘出这样一句声音,她心口一颤。
有点不甘心。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门开了。
输入密码,0217,这么长时间,这四个数字已经清晰的刻在她身体里。
黎聿声已经半个月没见过周纾和,周纾和也半个月没回过家,她习惯每天开门,昏暗一片的房子,习惯一个人吃晚饭,然后工作回复邮件,第二天再去上班。
可今天,房子的灯亮着。
周纾和回来了?
咽下一抹不知味的情绪,上楼,客房的门虚掩着,隐约听到说话声音。
熟悉的声线。
周纾和在打电话。
“我要你放弃万世的项目。”
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不那么真切,但也耳熟。
“……你是不是疯了,周纾和……你……”
“一年前你在南郊别墅群做过什么?那个女孩你还记得?王总这半年琐事缠身,麻烦不断,不舒服吧。”
“……周纾和,你他|妈xx……那对母女的话有谁信?”
“也许万世的刘总和张总会对我手里的东西感兴趣,不过我还是觉得王总的兴趣应该会更高些。”
“……你想怎么样?”
“这样吧,王总,我们谈笔生意。”
走廊的灯黑着,黎聿声隐在黑暗里,脑袋“嗡”的一声响,那些缠绕在一起杂乱无章的毛线团,仿佛在这一刻全部理成一条完整的逻辑线,一条一条清晰的在脑海里排列开来。
……
“撤诉?”
“周总昨天来过……我们收了人家的钱。”
“华耀和意成在争项目,她说需要我们手里的证据。”
“王总是个人渣,我们准备了大半年,就是为了要重新起诉。”
……
“以后别让我在茗城再看到你。”
“机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明天早上雪一停你飞爱丁堡吧。”
……
“她身边还跟了个女的。”“长得挺好看。”
“阿声,晚上我有生意要谈,不回来了。”
……
“你看,群里都传开了,周总的秘密情人。”
“贴一块,贴那么紧……”
……
“我要你放弃万世的项目。”
“王总,我们谈笔生意吧。”
……
这一刻黎聿声终于知道内心的不安来自于哪,终于明白她不敢承认的情绪是什么。
是她逃避,不敢承认,是她不甘,不愿意离开,还一直期盼着某一天关系能够改变,借口七年前送她离开有什么隐情。
周纾和终于看到门口的身影。
“阿声?你回来了。”伸手想要触碰。
黎聿声向后退了一步:“为什么给他?”
周纾和面色一怔,明白她听到自己刚才电话,顿了顿,沉声说:“生意上的事情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这些交给一个人渣而没有负罪感,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当做你生意的筹码!”情绪终于在一瞬间爆发。
“阿声……”黑暗里周纾和往前走了半步。
“你不要碰我,这些证据对一个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王总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这种人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我有我处理事情的方式,不是所有的……”
周纾和背着光,脸上表情并看不太清。
“你的处理方式就是把这些交给一个人渣,就是七年前把我送走,是不是在你心里这些都不重要,就算我七年前发生什么也都不重要!”
七年的不甘,七年的未解,爱丁堡七年风雪。
啪——
黎聿声听到脑袋里轻微的声音,最后一根紧绷着的神经线在终于断裂。
她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流淌过,温热,瞬间又变得冰凉。
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你赶我出去,丢我在爱丁堡,我以为你气消了,就会接我回去,我以为你只是一时生我的气,可整整七年,整整七年你都没来看过我,大一过年,我听说你在伦敦参加香水展,终于鼓起勇气去见你,我都到你住的酒店楼下,你明明就在上面,却不肯见我,直接叫人赶我走,你知不知道,伦敦冬天很冷……”
以为时间可以淡忘一切,冲淡曾经过往所有痕迹。
但黎聿声明白,她心里始终有根刺。
七年时间越扎越深,在身体里生根。
“你生日我等了你一晚上,你说你要回来,我做了蛋糕等你,你没有回来,前一天你说你要谈生意,结果你……”
黎聿声又想到视频里的女人,漂亮,妩媚,身材好,再看看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周纾和突然顿住,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多年忘记的生日,她还记得,不仅记得,还精心准备了惊喜,她能想象到她带着期盼等她回来的样子,能想到她满怀期待想着怎么给她唱生日歌的样子,是她亲手浇灭了她的热情。
心里一阵抽痛:“阿声,对不起……”
委屈又浮上来,带着咸涩的泪水滚下来:“为什么你总是对我忽冷忽热,我以为在顾氏医院,在格拉斯小镇,在那个曾经满载苜蓿花的小院里,沾满碎砂糖和胡桃屑的曲奇饼干的香气氤氲里,你偷偷吻过额头,我才鼓起勇气,希望你再亲一亲我,你批准了,你批准了啊……可我现在觉得那好像一场梦,一场不真实的梦,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思绪缥缈无根,空中乱窜,落不到底。
眼前模糊暗淡的星光,天空一角浮现出蓝紫色的光,那是浩瀚宇宙最神秘的秘密。
风吹拂着纱帘,她吻了她的脸颊。格拉斯的冬季夜晚很静很静,那些只有神明和无数星辰见证的秘密,那些好像《仲夏夜之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会随着魔法的消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早上第一抹阳光的升起,而全部化为乌有吗?
那个短暂,带有余香,带有香水尾调的吻,那个不那么浓郁,却停留的时间却很长的吻,也是幻象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久,她越觉得不真实,风把所有景象都吹散了。
十年一遇的极光里许愿又怎么样。
极光这个词有太多种解释,她却执拗的把它解释为黎明,偏执又天真的认为黎明代表着希望,代表新生,代表一切事情皆有扭转的可能。
现在她应该醒了。
她自嘲:“我还以为你明白,我以为你都明白,我以为在尼斯的医院里我已经说的足够明白,我以为你也明白,我以为你回来让我住进你家里,是你的态度和表示,我以为你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是那种感觉,我是我看你的那种感觉,但我错了,是我误会了……”
走廊昏暗,尽头两人直立着,黎聿声突然控制不住,再也说不下去,十几年啊,十几年的长跑是一场空,是错位,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所有都是错的。
既然都跑了这么久,这次就让她跑开吧,还留一份尊严。
黎聿声跑下楼,这次她不回头了。
“阿声——”
周纾和追出去,黎聿声已经上了电梯。
电梯在下沉,数字一个一个开始递减,按键已然没有反应,心也跟着下沉。
肋骨传来越来越清晰的疼痛,从神经末梢牵扯着伤口到骨髓每一处由内而外叫嚣着,比起身体更痛的是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把所剩无几的理智和意识吞没。
拉开通道门,从楼梯追出去。
外面哪还有人的身影,雪雾模糊了视线,风掩盖了声音,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她找不到她了。
第050章 爱,应该是有温度的
将近十一点, 从华都云顶沿着梧桐大道一路至商业区,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风雪也越来越大,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试图掩盖雪夜所有声音, 眼前仿佛罩了层屏障, 无数通拨出的电话得不到回音,风雪成了屏蔽器,隔绝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
雪夜商业区人也不算多,星星零零几个路人,走过,张望,都不是她。
她甚至忘了她出来前,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有没有穿大衣,想不起来, 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甚至想不到她会去什么地方, 可能去什么地方, 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如鱼得水, 叱咤风云又能怎么样, 在感情上她就像一个初入职场束手无策的新手, 什么办法都没有。
逻辑,理智, 在这时候全部已经土崩瓦解, 肋骨伤处传来的疼痛折磨得她几近崩溃, 铺天盖地的连锁反应不断倾袭身体每一个细胞, 快要把意识吞没了, 她突然开始厌恶起这具身体。
伏在公交站的大广告牌边上,试图抓住游丝一般一闪而过的理智。
路过的行人偶尔朝她投来怪异的目光。
“大冬天, 穿这么少,好像我们不是一个季节的人。”
两人目光朝女人身上落了下,身材高挑纤细的女人,只穿一件单薄衬衫和西裤,下雪天脚上居然是一双七八厘米高的细跟高跟鞋。
“那有什么,前两天还见穿短袖短裤的,也是大雪天,真搞不懂,这些人不怕冷。”
“还有冬泳比赛呢,有些人就喜欢挑战极限,啧啧。”
路人渐渐走远,商业区附近的灯塔交错变幻着颜色,藏在雪雾后边并不清晰。
这时候才突然感觉到身体传来的冷,快撑不住了。
阿声,阿声……
手机没有打进来的电话,再拨出去,依旧是冰冷的“滴滴”声。
指尖僵硬的划过联系人,名单里看到:周绮和。
一根游丝终于被她抓住。
想也没想拨过去。
那边似乎也意外,她会打电话给她。
接通后,沉默片刻,不确定的声音:“堂,堂姐?”
“这么晚有什么事?”
生意场上已经习惯了强势,和开门见山,这会儿也犹豫了一下:“……绮和,你能给阿声打个电话……”
“阿声?”周绮和疑惑:“她不是住你那。”
后知后觉:“堂姐,你们……吵架了?”
周纾和闭了闭眼睛。
“我……现在就打。”周绮和没听到那边回应,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这几天黎聿声的情绪确实不太好,两人也聊过多次,更何况在爱丁堡上学的几年她也深知黎聿声对周纾和的感情,十一年加上七年,再加上回茗城这些日子,十八年,纵使她是一个把情绪藏的很深,平常看起来不怎么说话,没有脾气的人,但越是这样,心里藏的事越多,情绪压抑的越久,越是会出问题,情绪崩溃。
“堂姐,我先挂了,一会儿给你回复。”
电话又变成“滴滴”的机械声,最后一趟末班车呼啸而过,周纾和心里抽痛,神经紧绷着,不敢放松,双手握着手机,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盯着显示屏,期待她再次亮起来。
****
与此同时,周绮和摆脱了酒吧一帮狐朋狗友,到外面给黎聿声打电话。
电话拨通,等了片刻接通。
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阿声,你在哪?”
隐约听到黎聿声的声音,但并不清晰,嘈杂的人声,音乐声环绕,震的耳鼓“砰砰”响。
“阿声,你是不是在酒吧?”
背景声音熟悉,周绮和刚刚才摆脱那种环境,她对于这些轻车熟路,狐朋狗友交了一堆,茗城没玩过的酒吧几乎没有,所以一听就听出来这声音来自酒吧街。
“我就在附近,别一个人生闷气,我去找你。”
模模糊糊中,终于听清一个断断续续声音:“……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周绮和愣了下,反应过来,应该是酒吧街尽头那家新开的可可西里吧。
挂了电话,回去,朋友起哄。
“今天这么早就走,怎么,谈朋友了?”
“去!去找女的。”拿上衣服,喝了剩下半杯酒:“我倒希望谈,孤寡这么多年,你都摆脱单身了,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一个?”
“你眼光那么高,我介绍的你能看得上?更何况,你都年纪不小了,你这条件,单身这么多年,我真怀疑你喜欢女的。”碰个杯,一饮而尽。
“这么多年朋友,我对你图谋不轨了?”
“那到没有,这不是我坚定自己性取向嘛,话说你今天这么早离开,确定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谈对象,也许是女的呢?”
“……找我表姐,收起你那些思想好吧。”大衣一套:“行了不跟你说了,你们慢慢玩,改天再聚。”
摆脱这群狐朋狗友,赶往尽头可可西里吧。
酒吧风格特别,玩得花样也多,老板不惜重金从国外聘请专业调酒师,猎奇心理,一开业吸引不少年轻人。
酒吧环境纷乱嘈杂,喝酒玩牌,玩骰子的,纵情高歌人声鼎沸,这种环境里找人不容易。
人还没找到手机手机振动。
“绮和,你有没有……找到阿声。”
对面声音颤抖,风雪声加上这边音乐人声,听得并不那么真切,很轻很轻。
“我在酒吧,还没找……”正在这个时候看到一个背对着的身影,米色呢子大衣,黑长的直发:“堂姐,我看到她了。”
“阿声……你们在哪?”
“可可西里,酒吧街的可可西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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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街和商业街的方向相反,从华都云顶为中心,梧桐大道像一条笔直坐标轴,她们走向坐标轴不同两端。
作对似的,打不到车,体温越来越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索性刚刚的电话带来一点温度,心中石头落下一半,也随之而来紧绷的神经瓦解。
连挡五六辆车都载了客人。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周绮和已经陪黎聿声在酒吧卡座坐下来。
黎聿声的意识不那么清醒,酒精带来的感觉直击每一个神经细胞,这种时候也就不用再控制情绪,她已经控制了七年,也许还要更久,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自己要控制住情绪,控制住感情,控制住所有的一切,把这些都压下去,把心里每一个起伏都压平。
压抑了这么多年,她不想再这样下去,放过自己吧,心里有个声音说。
突然转头,看着周绮和,迷离的眼神,问她:“是我错了吗?是我这么多年一厢情愿,是我……她是不是,是不是从来没有,没有……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声音断断续续,脸颊上泪痕还未全干,新一轮又涌上来,眼眶里泪水也在模糊视线,眼前灯光变成层层叠叠的斑驳光影,红的,紫的,交错叠加在一起。
“她对你好。”周绮和安抚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七年不见我,她为了生意也可以七年不要我,为什么要对我忽冷忽热,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要亲手折断它,她……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我,都是我的臆想,全部都是我自作多情。”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叫我从爱丁堡回来,为什么要在尼斯机场不顾一切冲上来,我以为她是爱我的,我和她说‘我想参与她的人生’,我以为她没有反驳,是因为她明白,我说我想照顾她,我说我要住她家,她也批准,我以为她是清楚的,结果……都是我以为,她的那些眼神,她的举动,她的各种各种,幻想她是有感觉的,至少有一点点不一样,哪怕一点……”
周绮和明白了,这一点是她所以支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是她七年也没说出一句怨言的原因,即使回来她也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
是因为这一点,她怕,她怕问了,说了,连这一点点希望都可能消失,瞬间化为乌有。
害怕十几年的爱情长跑,终将会化为一场空,消散在茗城寒冷的空气里,和这个冬天一起消失。
爱,应该是有温度的。
它不应该属于冬天。
黎聿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所有一切都错了。
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冬天,七年前离开是冬天,现在回来又是冬天。
铺天盖地的银白,没完没了的冰雪,寒冷覆盖一切,没有温度。
黎聿声看着远方,眼神涣散,终于说:“甚至我低估了自己,我以为我不在乎关系,我曾经真的觉得只要在她身边,在她周围,无论是什么关系都好,像以前一样也好,做她的小尾巴,不再想其他的,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看到她身边有女人,我嫉妒,我好嫉妒,绮和,我会发疯的!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意识渐渐模糊,周绮和搀扶着她出去,叫了代驾,打个电话给周纾和。
“堂姐,今晚阿声住我那吧,我觉得她现在的情绪不适合再去你那,让她缓一缓。”
风雪里,周纾和站在角落,看着那个身影让人搀扶着上了车,终于消失在酒吧街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