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断了两根肋骨
那一刻, 她再也不想去分析，再也不想去想，那种爱到底是什么, 是出自什么, 把她当做没长大的小孩也好，妹妹也好，是陪伴成习惯，是出于亲情，友情，还是她最渴望的爱情都好。
还不够吗？
她知道她爱她，不管出于什么，她知道她会在危险来临那一刻, 会在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冲上来。
这难道不比任何一种爱都更加热烈？比任何一种感情都更加强烈？
还在奢求什么呢？她知道周纾和不会抛弃她，不会扔下她, 她永远是站在她身后坚强的后盾, 是危险出现时永远挡在她身前的屏障。
滚烫的血液从皮肤划过, 流淌过, 身体却一片冰凉。
眼前仿佛又出现蓝紫色的极光, 耀眼, 夺目，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 那么, 她希望她活下来, 她想让她活着。
****
黎聿声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医院的, 只隐隐约约记得她用最后残存的一点意志拨通了电话, 电话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争气的抖, 半天才说清楚地址。
坐在医院走廊上，身上手上还沾着属于周纾和的血液，鲜红一片，红得刺眼，黎聿声神情恍惚，分不清时间，辨不清方向，只是呆呆坐在那，心里有一块好像空了一样。
周围嘈杂声一片，雪天路滑，看不清道路，尼斯机场附近其他路段也发生交通事故，十几辆车追尾事件，这会儿患者全被送往附近医院。
焦急的人群，匆匆赶来的家属，躲过一劫心有余悸的乘客，乱糟糟的，医护人员接二连三推着受伤的人进来，保安维持秩序。
“让一让，让一让，别挡住通道。”
“出去，这里不能围这么多人。”
“哎呦，造的什么孽啊，出来旅游赶上这事，好端端的，你这要有事叫我怎么办啊？怎么办！”
“打电话通知家属了吗？”
……
周围声音不停的传过来，身边不断有人路过，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人都在焦急的等待。
一个女人说：“你说说，你说说，事故和明天什么时候来你根本不知道，本来不过就是临时改个机票时间，结果谁能想到下雪了呢，雪天还怎么走？结果……唉，好家伙，真是好家伙，那个司机偏巧把车开的那么快，下雪天路段打滑，飞机没赶上，还出这档子事。”
“本来也走不了了，开那么快也不知道赶着干什么，去投胎啊！害得我们也跟着倒霉，十几辆车追尾啊，整个路段禁止通行，我儿子腿还伤了，异国他乡的，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是，来这边旅游，好嘛，玩没玩好，还赶上这事，还好只是轻伤，不然……”
两个女人正说着，周围一阵哭喊声传过来。
“哎呦，怎么就你赶上这种事情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医生，你一定要救他！救活他！”
旁边几个人相互看看，表情不言而喻。
“看到没，就是他们那辆大巴最先出事的，司机装上前面的卡车，她丈夫就做前排，那撞得，哎呦，你是没见着，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吓都吓死了。”
“什么情况？我们那辆车都在后面了，情况还好，索性不是什么重伤，一路上我都让司机开慢一点，飞机没赶上没事，人不能出事啊。”
“你防范意识还是有的，司机也听你的，你看看我们那辆车，语言也不通，下雪天的又开着车，给他解释半天差不多能听懂一半，还以为我们着急赶时间，车开得飞快，我说慢点吧，他越开越快，不过还好是撞上边上栏杆，司机反应快，不然我这会儿估计在手术室呢。”
“可不是，要不说咱们幸运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你说说，是不是，再赶时间也不能拿自己和家人生命开玩笑，什么事情都比不上生命健康重要，经历今天这事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可不能着急，什么事能急成这样不是？开车可得小心啊，现在心还直跳呢！”
另一个女人插嘴，凑过来说一句：“你们都是坐哪辆车上的？”
刚刚在聊天的女人说：“后面的车，自己开的，离事故点还算远，不然就像之前被送进去的那些，啧啧。”
“我是坐旅游大巴，不过不是最开始那辆，旅游团租了三辆车，从景点出来的时候差点让我坐了第一辆那个，还好我老公说，咱们一家三口要坐一块，第一辆车就剩两个座位，就让给一对年轻情侣，那对年轻情侣坐的位置正好是前排，唉，刚刚送来的时候，女的就已经不行了，男的也昏迷不醒，庆幸我当时没坐，躲过一劫。”
女人一惊：“哇，你这真悬，跟死神擦肩而过，回家等闲得烧两柱高香。”
那人接上话头，眼皮挑了挑：“谁说不是，我还跟我老公闹别扭，说三个人挤一挤就挤下了，孩子才多大，干嘛等后面的车，下车晚到宾馆晚饭都赶不上热的，这会儿我真是庆幸，听了他的话。”
“还好听了，你说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我看着来的中国人不少，三辆旅游大巴，再加上几个自驾游，好端端出来玩，真不值当。”
这人拍一拍身边女人的后背，给她安慰，也是给自己安慰，现在这种时候把每个不认识，不熟悉，本来不该在生命里有交集的人凑到了一起，让她们在一瞬间有了共同话题，在异国他乡的医院里可以毫无保留的抒发自己的情绪。
“就是，遇上这事是倒霉了，不过咱们家人和自己都没什么大事，也应该感到幸运，人没事就是最好的，这次旅游回去，估计很久不出来玩了，尤其是冬天，要不是刚好赶上孩子寒假，有时间，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欧洲玩，本来说在国内玩玩算了，孩子说学校同学假期都出国，输什么也不能在孩子这输不是，最后还是出来了。”她说着，话语越来越快，好像要一股脑把所有的话都说完，大概是人惊吓后的正常反应。
女人再次叹了口气，从开始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了，这叹气是对未知的无奈，也是对躲过死神的庆幸：“唉，什么也别说了，这是交通意外，谁也没想到不是，没来由的，没预兆的，再自责也回不到过去，人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万幸，还奢求什么其他呢。”
……
“谁是周纾和家属！周纾和家属在吗？”
周围嘈杂声音被手术室出来的医生打断，几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眼睛里带着迷茫。
黎聿声紧绷的神经仿佛突然被惊醒，下一秒已经从走廊长椅上站起来，站到医生面前。
“我，我是。”脸上还带着泪痕，视线模糊不清：“她怎么样，医生，她怎么样？！”
“断了两根肋骨，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放心吧。”
医生语气平静。
黎聿声的心却在那一刻颤抖起来。
清晰的听到医生的话，他前半句话在耳边回荡。
断了两根肋骨，忍不住想哭，泪水在眼眶里，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身体僵住了。
医生说：“车祸没有造成太大影响，是旧伤，一个月前……”
医生后面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回忆里画面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倒退。
……
一张办公桌上掉落的水蓝嵌点紫的花簇图纸；模样模糊不清的古珐琅胸针。
……
耳边老校长温和的话语：“阿声，祝你前程似锦。”他慈祥的笑，在她领口别上一枚胸针：“这个……很有纪念意义，要好好保存。”
“掐丝珐琅器，是你们中国才有的技艺，作为今年优秀毕业生奖励最合适不过。独一无二，以往的学生可没有这个待遇……”
……
“老古董的审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你知道上届优秀毕业生奖品是什么？”
“我知道，一只南瓜!”
“南瓜？”
……
一张从周纾和大衣口袋掉出来的飞往爱丁堡的机票。
……
毕业典礼上响起熟悉的《送别》。
……
还有更早更早的时候，周纾和在耳边温和的声音。
“小鱼每个重要时刻我都会来参加，记录下来。”
“每个毕业典礼都来吗？”
“都来，你成长的每个重要阶段，我都不会缺席。”
……
还有她平白无故的住院，因为“病房住满”住进骨科病房，床头出现的不知名的药片和布洛芬。
……
以及平安夜发过“你回来吧”那条消息后，消失的一个月。
……
那些空白，好像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终于明白，那些种种迹象显示她毕业典礼本该出现，却没有来的真正原因。
她没有忘，原来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忘。
黎聿声这次意识到，十年前，甚至更早的事周纾和都记得，她全部都记得！
记得她答应过的重要时刻，记得毕业典礼上的《送别》，记得所有，所有她们经历过的一切，她答应过的一切！
她隐忍不发，却很安静的做了所有的事情，黎聿声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迟钝，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甚至在她身边这么久了，一点儿也没意识到。
现在，她坐在病床边，看着那张因为是失血过多，手术过后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心揪得疼。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
黎聿声突然想抱抱她，却不知道从何下手，眼前还是刚才刺目的红，耳边还残留着医生“断了两根肋骨”的声音，怕弄疼她。
最后只是握住她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手里握着的冰凉的指尖，慢慢有了一点温度。
第032章 在等你的爱人吗
医院渐渐安静下来, 外面的声音小了。
刚刚的混乱现在已经得到平息，病房的灯也已经关上，只有床头微弱的灯光亮着。
黎聿声看着床上的人,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只是指尖微微划过，很轻，很轻，很快又收回。
灯的光影打在侧脸，投下阴影。
擦去她额头上细微的汗珠，盖好被子，黎聿声就这么看着她，回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
病房是三人病房, 因为晚上尼斯机场路段发生车祸的缘故，病房不够用, 这会儿走廊里还新添置了几张病床。
病床用帘子隔开, 周纾和的床位在最里靠窗。
身后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窗外风雪已经平息了, 隐约能看到不远处高楼, 亮着几盏灯。
黎聿声走到窗边, 望着外面若隐若现的灯影，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她害怕失去她, 真的害怕。
七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也已经够了, 她想要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陪在她身边。
黎聿声又回头看了一眼她, 目光便再也离不开。
黎聿声守在她床边到后半夜，发现房间里没热水了。
周纾和若是醒来, 大概是要喝的，黎聿声站起身，提着暖壶去开水房打开水。
房间其他两个床位住进来的都是今晚追尾事件中的伤患。
陪床的人趴在床边睡着了。
黎聿声提着水壶出去，走廊里的灯亮着，偶尔有医护人员或是陪同家属从走廊穿过。
开水房离病房不远，这会儿又没什么人，黎聿声接了开水出来。
门口有人女孩问她：“还有开水吗？”
是个中国女孩。
在国外能听到汉语，感觉很亲切，尤其是这种时候。
黎聿声回她：“还有。”
女孩打了开水很快出来，两人并排走着。
“睡不着？”女孩问。
黎聿声点点头：“嗯。”
“陪我聊聊天吧。”女孩指了指走廊上的长椅：“坐那？”
黎聿声没有拒绝，和女孩在长椅上坐下来。
女孩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珠，脸型，五官都长得很柔和，有一双很大的圆眼睛，长得甜美，黎聿声猜她笑起来脸上应该会有两个酒窝，但是她现在不笑。
黎聿声问她：“你在等谁？”
“我男朋友，他还没醒，我也睡不着，我和他……快结婚了。”
黎聿声笑笑：“真好。”
女孩也笑了，笑的有些苦涩，不过黎聿声果然没猜错，她笑起来脸上是有两个很淡的酒窝。
“本来结婚前打算出来玩的，想着结婚后再出来玩关系就不同了，就是另一种感觉，我想要记住这个阶段最后的样子，结果出了这种事情。”
黎聿声问：“他也是追尾事故中送进来的吗？”
女孩点点头：“嗯，是啊，我们坐在会宾馆的大巴上，大巴的灯关着，车里很暗，事故发生的时候我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听到撞击的声音，我们旅游团一共三辆车，当时大家都玩的很累了，导游就说关了灯，大家休息休息，我也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事故发生的时候，还好我们坐的是第二辆车，有坐在中间，也系了安全带，没有什么大事。”
“万幸。”
“确实万幸，他只是撞断了腿，现在麻药劲没过，还没醒，我就出来透透气，一晚上心都提起来，没放下去。”女孩摇着头，拍着心口：“晚上那会真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我们就要做一对亡命鸳鸯，想想我和他都还年轻，出来旅游把命丢在这了，真不值当。”
女孩看看她：“你呢？在等你的爱人吗？”
爱人？
黎聿声的心跳漏了半拍。
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嗯。”
“你们感情肯定很好。”
黎聿声顿了顿，目光落在前方，呆呆的，没有回话。
女孩看着她的样子，大概明白了什么，问：“你们还没确定关系吧？”
黎聿声回过神，神情抽离了片刻。
“其实女孩子可以主动，当初我也是先表白的，没有吃亏，他对我很好，起先两家父母不同意，我们是异地恋，家不在同一个城市，后来他为了我调动了工作，调到我所在的城市，还说动了我的父母，也说动他的父母。”
黎聿声抿了抿唇：“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
“她比我大，大……很多。”黎聿声说。
女孩神色晃了晃，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一会儿她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现在这个年代，年龄不是问题，你是真心爱他的话，怎么样都不是问题。”
“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顿了顿，又说：“……哦，我明白，太熟悉了，熟悉的让你觉得这段感情是出于什么，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你心里已经承认了不是吗？”
黎聿声一怔，是啊，已经承认了，但是承认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也在怕，害怕说出来，会把她越推越远。
女孩似乎察觉到她的内心，她笑了笑：“正视自己的内心，勇敢一点把，你看今天这场事故，我们都不知道灾难和明天哪个先到来，把世界想的简单一点，也把那个人想的简单一点，其实只要你迈出第一步了，你会发现前方的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艰难。”
黎聿声怔住，女孩的话像是一种提示，惊醒了她沉睡多年不敢向前迈出的勇气。
黎聿声笑了，她说：“也许你说的对。”
“好了，我也要回去了，他如果醒了，看不到我会着急的，你的那位应该也一样。”
黎聿声提着水壶回到病房，周纾和还在沉睡当中。
黎聿声将床头的灯关暗了些，坐在床边，想刚刚那个女孩说的话。
黎聿声想，不管怎么样，等她醒来，她想好好抱抱她。
****
早上，天边开始泛白，天边一抹黄色的光渐渐浮上来。
外面走廊也有了人声。
脚步声逐渐多起来，嘈杂的说话声也渐渐浮上来。
医护人员开始检查病房，昨天住进来的人多，早上医院有点忙不过来，再加上里面三辆旅游车，载的有一半是中国游客，还有部分其他国家的，大家语言不通，沟通起来有点困难。
一不留神，可能就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争执，或者因为说不清意思，而提高音量。
黎聿声只在床边趴了一小会儿，就被吵醒。
看一眼床上的人，双眸紧闭着，睫毛打下两片阴影，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黎聿声不想她被打扰，走到门口去关门。
刚走过去，门还没关上，外面的人突然吵起来。
“怎么回事啊，没长眼睛啊！”
“明明你撞的我，边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让大家给评评理，非要跟我过不去，你自己杯子没端好，撞到我，热水洒我身上，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恶人先告状了！真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呢！你把我的水打翻了，还有脸说我，谁看到了？谁看到是我撞的你了，你要有证据就赶紧拿出来，少在这血口喷人，反咬一口，说我给你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男一女在离病房不远处吵起来，吵得周围人，隔壁都围过去看，边上病房里也探出几个脑袋，果然不管在哪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一男一女吵得不可开交，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谁，中国游客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也听得热闹。
病房里探出的几个脑袋，这个戳戳那个，那个戳戳这个：“欸，他们在吵什么？他们在吵什么？”
“吵什么听不懂，不过看样子是为了一杯水。”那人指了指地下碎掉的玻璃杯，又指指两人。
“噢，就因为一杯水，唉，大早上的，我还以为什么事。”
大难不死的人群开始对一杯打翻的水感兴趣起来，陪护的人停下接水的步子，打饭的也不去打饭了，好像一晚上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缓解，一场吵架缓解了人紧绷的心，他们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暂时不去想昨天发生的灾难。
有人去拉架。
“好了，好了，别吵了，不就一杯水，为了一杯水值得吗？有没烫到，昨天的事故还没缓过来，这时候还有心情吵架。”
“就是，算了算了，别吵了，国外碰上也算一种缘分，何必。”
何必。
终于，把两个人分开，两个人虽然已经闭嘴，但眼神还是愤愤，大概那眼神的意思就是，别再让我再碰到你。
两人在人们的拉扯下，朝不同方向离去，看热闹的人也悻悻而去，散开了，该打水的打水，该打饭的打饭。
黎聿声在门口又碰到了昨天晚上那个女孩，女孩兴奋的跟她说：“你知道吗，我男朋友醒了，我妈刚刚跟我打电话，说晚上的飞机过来。”
“恭喜你。”黎聿声为她高兴。
“你爱人呢？”
黎聿声摇摇头。
女孩安慰她：“没事，应该快了。”
笑笑，点头，希望她说的不只是安慰和祝福。
黎聿声回到房间，病房里其他人已经醒了，床上的说话轻飘飘的，但声音并不悲戚，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黎聿声回到周纾和床前，也握着她的手，祈盼她快点醒过来。
双手里包裹着她的手，温度也穿到掌心。
她望着她，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像以前在周家老宅子里坐在那只老旧的古董钟前面等她回来一样。
她会准时在十二点出现，抱住她，叫她：“小鱼，我回来了。”
而就在这时双手里包裹着的那只手，指尖微微动了动。
第033章 不要再拒绝我
是个晴天, 阳光照进来，正好洒在靠窗的病床上，阳光是最好的灯光, 房间都亮了起来。
阳光预示着好像一切都在变好。
一帘之隔, 旁边病床的人也醒了，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很小很轻，外面走廊的脚步声也传进来。
在感受到指间颤动的同时，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黎聿声心提起来，目光跟着扫过去。
床上周纾和微微睁开眼睛，阳光照在她脸上, 漆黑的眼眸里，阳光刺眼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阿声……”
很轻的唤一声。
“我在。”黎聿声握住她的手, 眼睛有些湿润。
中午的时候周纾和已经换到单人病房, 房间朝南, 中午的太阳比早上更亮。
一上午各种检查已经做完, 看着床上的人, 黎聿声心里就一阵抽痛, 想到昨天下不完的雪，雪天里刺耳的鸣笛, 她奋不顾身扑上来的那一瞬间, 所有画面在眼前重演。
站在原地, 咬着后槽牙, 嘴紧抿着, 视线模糊了，带着水雾, 丝丝缕缕，黎聿声突然就想抱抱她。
抱她，抱紧她。
冲过去。
人在黎聿声怀里那一刻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不争气的从眼睛里流出来：“为什么要挡上来，为什么……不顾一切，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周纾和在她怀里一怔，眼神温和了几分，沉下来，慢慢的开口：“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说对不起。
黎聿声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才发现，怀里的人轻的没有重量，薄的像一片纸。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关心过她，关心过她的身体状况，她的情况。
只是贪婪的祈盼着从她那里得到更多。
只是一次一次的许愿希望她能爱她。
她的每一次祈盼都是索求，每一次祈祷都是索取，但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
是她忘了，或者忽略了，其实，姐姐也是需要被关爱的。
“我很担心你啊……”她趴在她肩头，抽泣。
周纾和温热的掌心拍拍她，轻轻的，像风拂过。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她的气息萦绕在耳畔，痒痒的，带着消毒水味和她的体香，掺杂在一块，又飘过她鼻尖。
语气轻柔，轻轻拍抚，还像是她在安慰自己。
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扑进她怀里抽抽噎噎，周纾和也会像现在这样，拍着她后背哄她。
“小鱼，还有我呀。”
“情绪可以发泄出来，不用藏着，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思绪总是不受控制，黎聿声把人抱的更紧了。
这会儿贴着她的胸腔，听到她微弱颤动的心跳，都带着小心翼翼。想到贴着的位置，那里断了两根肋骨。
又忍不住想哭。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明明你毕业典礼有去，明明你都还记得，古珐琅胸针，《送别》，你答应过的，都没有忘，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纾和声音淡淡的，目光也浮着一片雾气：“没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已经让你失望，何故平添多一个人担心我。”
“为什么你总怕让我担心，我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小孩了，顾韵林知道，Alisa姐也知道，为什么我不可以知道，我二十三岁了，我有参与你的人生权利。”
周纾和突然愣住，目光一滞片刻恍惚，终于落在她脸上，黎聿声漆黑的眸子里神情坚定。
周纾和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原来她的小孩已经长大了。
黎聿声看着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终于不再抖，四平八稳：“不要再拒绝我，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可以吗。”
****
下午，黎聿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削苹果，苹果皮落在垃圾桶里，阳光照进病房，温和的光照得人很舒服。
房间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多想一辈子这样，安安静静走下去，就她们俩，没有别人，也没有琐事缠身。
周纾和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她，眼神一刻也没离开，温和的笑，可是削苹果有什么好看的呢？
黎聿声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周纾和摇摇头：“我不吃，你吃……吃不下。”
黎聿声能感觉到她有气无力的气息，额头浮起的汗珠，她知道她在强作支撑。
肋骨骨折第二天往往是最疼的，现在麻药劲已经过去，周纾和勉强维持的体面下呼吸都有些不正常。
“疼吧？”轻声问，把床摇高三十度左右，能够改善不适和呼吸，经过昨天晚上，黎聿声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变得脆弱，不再像以前那样在职场中雷厉风行的样子，变得像一个瓷娃娃，黎聿声小心翼翼，生怕一碰就会碎掉。
现在，轻微的咳嗽和呼吸都可能加重她的疼痛。
周纾和闭了闭眼睛，摆手：“我没事……”
黎聿声：“有。”
周纾和无奈：“说了没事，不过是旧伤复发，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躺两天就没事了。”
本来想抬手摸摸她，但刚抬起估计又牵动身上的伤，呼吸一颤，指了指床头：“……把床头柜上的药拿给我。”
双氯芬酸钠、吲哚美辛还有一些包装上没写名字的药片，黎聿声走过去。
“先吃饭，再吃药。”
周纾和神色一顿，愣了一下，无奈点头：“……好，听你的。”
黎聿声手机这会在口袋震动起来，看清来电显示。
周纾和问：“谁打来的？”
黎聿声抿了抿唇，拿给她看：“祖……祖母。”
思索片刻，抬起眼皮：“接吧，别乱说，跟她说我们就是因为下雪耽搁了，在尼斯停两天。”
“嗯。”
黎聿声接通电话。
祖母的声音传过来：“阿声啊，你们现在在哪呢？”
“我，我们，还在尼斯……下雪航班延误了，姐姐说，正好在这边玩两天再回去。”
祖母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问：“我听说昨天晚上尼斯机场附近发生追尾了，大概就是你们去的那段时间，你们没事吧？”
病房里空荡荡的，电话没开免提也听得清对面说什么，周纾和给黎聿声使眼色，用唇语对她说：“告诉她，我们半路堵车了，没在那个时间段……”
黎聿声点头，几句话搪塞：“祖母啊，我们，我们没事，路上堵车，我们的车被堵了半个多小时，那个路段也不是我们走的那条，你放心吧。”
电话那头祖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你们出什么事情，我这边香水展也差不多结束了，你们要是停留时间久，响水站结束去找你们……欸，住哪个酒店？”
周纾和眼皮一跳，摆手，继续用唇语跟她说：“说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
“啊！祖母，我们明……明早可能就走了，机票，啊对，我现在在看机票，明天早上机票，机票便宜！”
“……又不差那点钱。我这两天还做了点曲奇，想让你们带给绮和。”祖母有些遗憾，但听语气好像并不打算放弃，估计打算这两天来尼斯和她们汇合。
黎聿声赶紧说：“啊，我们明天就回去了，要不下次，下次再……绮和也经常跟我提起你呢，她说她特别想你，想回爱丁堡看你，她现在挺好的，前两天跟我说已经要去意成上班，叫你不用担心，噢对了，她还说她最近减肥，不吃甜食，吃甜食会长胖……”黎聿声手舞足蹈比划着。
祖母那边明显一顿，对黎聿声今天的行为很是疑惑：“阿声，你，今天话怎么这么……”
祖母看样子已经起了疑心，黎聿声赶紧打断，决定用一招速战速决：“啊？喂！……祖母，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啊，听不清了，你说什么？……我听不到，那下次再聊吧，拜拜。”
“噗嗤”，电话挂掉一刻周纾和笑起来：“你真的……不适合撒谎。”
黎聿声挠挠头，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立马神色又紧张起来：“你说祖母能信吗？我总感觉……被拆穿似的。”
“没事，下次她打来电话你就别接了，我跟她说。”
黎聿声迟疑一下点点头。
随即指了指门外：“我去买饭？”
****
黎聿声关上门出去，周纾和看着门关上那一刻气息沉下来，在床上躺了会，摸过床头柜上手机，拨通Alisa的电话。
“Alisa吗，茗城这两天怎么样。”
“周总？”Alisa的声音有些焦急：“你们没事吧？航空公司说飞机因为雪延误，我昨晚打电话，你和阿声的电话都打不通。今天早上阿声跟我说你才从手术室出来，你……”
“没事，一点小意外，旧伤复发而已。”眼睛里的光沉了沉，声音四平八稳：“说正事。”
“举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王总那边怎么样？”
Alisa话音一转：“清楚了，两个证人我都已经联系上，是王总，孙警官那边我也已经按你说的去联系了，恶意举报的情况他会处理，另外……”
“怎么了？”
Alisa：“王总昨晚见了万世的刘总和张总，不知道开了什么价码，但有消息透露，万世很有可能和华耀合作。”
周纾和眉间微蹙了蹙，眼底浮上一层阴翳：“知道了，给我定后天的机票。”
“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另外，帮我联系一下警局的郑警官，我要查一件事……昨天事故，我怀疑我的车被人动了手脚，有些事情我需要核实一下。”
第034章 两个人吃更好
黎聿声从病房出来, 安静的环境立马转为喧闹，这会儿是饭点，饭点人多, 黎聿声找饭店还找了一阵。
周纾和这两天饮食应该清淡一点, 在附近饭店看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
食堂人又太多，排队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食堂二楼又碰到昨天晚上聊天的女孩。
女孩看到她也很惊奇：“出来买饭？”
“嗯。”黎聿声应一声：“可惜人太多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女孩叹口气：“没办法，昨天事故送来的人太多，早知道早点来买，也不至于又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黎聿声点点头。
女孩问：“你爱人，他醒了吗？”
“嗯，醒了。”黎聿声笑笑：“早上就醒了, 现在转单人病房。”
“恭喜啊！”女孩真心送来祝福：“经过这次，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黎聿声怔了怔, 目光停住。
她也在心里说：会的。
****
买完饭, 从食堂出来, 空气终于清新了, 舒畅不少。
周绮和打来电话。
“阿声, 你们怎么还在国外呢, 不是说昨天的机票？”周绮和的声音很快传过来，她的声线永远是轻快高扬的。
黎聿声：“有点事耽搁了, 现在我们还在尼斯机场附近。”
“飞机延误了？”周绮和后知后觉。
黎聿声应一声：“昨天尼斯下雪, 航班日期改了, 另外, 我们可能在这边住一段时间才回去。”
想到周纾和的伤, 估计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周绮和又问：“你们没事吧？我今天早上听我爸跟Alisa打电话，说什么尼斯机场车祸, 手术室什么的……”
黎聿声也没打算隐瞒周绮和这件事，她问起来，索性跟她说了：“我们是出了点意外，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怎么回事？阿声，你们没事吧！”周绮和担心道。
黎聿声把昨天的事情给周绮和大概说了，又嘱咐她：“要是祖母打电话给你，你就什么都别说，刚刚祖母打电话过来，我们给搪塞过去，不想让她老人家担心。”
周绮和点点头，应声：“这我知道，祖母年纪大了，怕她受不了，其实她心里一直想着堂姐呢，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在爱丁堡那会儿，她经常跟我念叨，但堂姐忙，她也好久没见过堂姐。这次你们在格拉斯停留的这几日怎么样？祖母有没有说什么。”
黎聿声笑道：“还是老样子，她来参加朋友的香水展，香水展这几天也不算忙，除了和朋友聚一聚，基本都在家里，还做了曲奇饼干，祖母还说做了些本来要我们带给你，现在也没办法带了。”
“没事，过段时间我回去看看她，我也想她了，跟祖母一起生活那么久，离开反倒不适应……”周绮和突然想到什么：“欸，阿声，我还没发现，你什么时候……也跟着叫祖母了，以前不都是周奶奶……你和堂姐……你们，出去一趟，关系更近一步啦！”
“我叫祖母顺口，她老人家都没说什么，你有意见？”黎聿声开玩笑。
“我当然没意见了，我就想听听八卦。”
“哪有那么多八卦，没有！”
周绮和：“你真是无趣，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我想做一个保持在吃瓜第一线的猹有那么难。”
“……”黎聿声无语过后，转移话题：“欸，你不是说调到总部去，最近上岗了吗？”
周绮和听到这，情绪高涨：“正要跟你说这事呢，我昨天已经过去了，现在让我跟着市场部的做，我其实对这些一窍不通，两眼一抹黑的程度，但是为了应付我爸……唉，没办法了，他还让Alisa看着我，我想摸鱼都不行，天啊！造的什么孽！”
黎聿声笑道：“你就好好干呗。”
“我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干，我什么都不会啊，我不明白我爸为什么把我安排到总部来，还让Alisa看着我，你知不知道，她……额，阿声我问问你，你觉得Alisa这个人怎么样？”周绮和声音低下来。
黎聿声愣了一下，不明白周绮和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Alisa姐，挺好的，她很温和。”
“温和？”周绮和惊讶，语气明显不一样了，深吸一口气：“她那也叫温和，她好凶！”
“凶吗？”
“凶。”
“Alisa姐哪里凶了？她对你做什么了？”黎聿声问。
周绮和摇摇头：“这你就别问了，总之，她好……凶！我爸为什么要让她看着我，我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我浑身不自在，这么严肃，超级无趣的好吧。”
“她就是工作上比家里严谨……人其实还是挺好的。”
“呵呵……”周绮和干笑两声：“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A大商学院毕业，在她眼里你是好孩子，我？你看看我那半天不着调，主要我对公司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啊，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黎聿声：“刚接触是有点困难，做一个月就好了，总是要慢慢适应的嘛，一个月后你估计就上手了。”
“但愿如此吧。”周绮和无奈的叹了口气。
黎聿声：“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姐姐还等我呢，你好好干，加油！”
周绮和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加油。”
****
病房里，周纾和刚挂了Alisa的电话没多久，手机便震动起来。
看清来电显示：顾韵林。
接通。
“怎么有心情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顾韵林：“你怎么了，听你声音好像不太对？”
周纾和：“……有事快说。”
顾韵林那边怔了怔：“这么不解风情，我关心一下你啊！”
“……”周纾和叹口气：“到底什么事。”
“好啦好啦，我就想问问你，致和有没有其他手机号，我来伦敦这边和她听医学讲座，讲座一结束她就不见了。”
“……我不清楚。”
顾韵林：“算了，早知道就不该问你，问你也没用，我还不如自己找找……”
“你什么时候去伦敦？”
“就这两天，我之前不是问过你。”
“致和和你一起听讲座，她愿意？”
顾韵林眼皮一跳：“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她愿意？你和你家小孩就能你侬我侬，跑到法国小镇去度蜜月，我怎么就不能找致和，她看我来开心的很！”
周纾和无奈的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就去度蜜月了。”
“总之，我不想跟你争辩，你这个人……太无趣了，再见。”
“……”
****
与此同时，英国伦敦。
顾韵林在校园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在人群中搜索着。
单手叉腰，一手在耳边扇风。
自言自语：“到哪去了？”
看着人群从会堂里出来，如潮水一样，黑压压一片，顾韵林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仔细看着每个出来的人，她坚信那个人的气质她一眼就能在人群里找到她。
直到人群已经散去，意识到周致和应该不会再出现。
只好独自往学校食堂走，冬天的英国校园，别有一番意味，长柄栎的树枝在鸟儿飞起的一刻晃动，落下一小节踩断的树枝在雪地上。
讲座在大学校园开展，为期一周，顾韵林来这边也有两天了，今天好不容易跟周致和坐到一块，但阶梯教室很大，能容纳几百人，散会了，身边那人一瞬间就没了。
顾韵林真后悔没把人看牢。
她在食堂买了饭，端着餐盘，突然就看到不远处餐桌上吃饭的女人。
高挑纤细的身影，白的有些不正常的肤色，头发束起来扎成低马尾，脸上表情是冷的，吃饭的时候一口一口，细嚼慢咽，菜品也都被她清晰的又单独分类，那严谨程度，仿佛做了一场外科手术。
顾韵林看到那个身影，脸上露出笑容，端着餐盘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坐她对面。
“怎么讲座一结束就没影了？我能吃了你……”
“我饿了。”周致和面无表情，吃下一颗花椰菜：“等不及。”
“我也很快的好吧，我不就坐你旁边。”
周致和看看她的餐盘，又看看自己的，嫌弃道：“显而易见，我已经快吃完了，而你才刚刚到。”
顾韵林一时语塞，半天反应过来，扬起下巴：“我……我那是在找你，在门口等你。”
“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吃的……很好。”
顾韵林看着她笑笑：“两个人吃更好。”
“一个。”
“两个。”
“……”
“……”
周致和放下筷子：“顾医生，我和你有这么熟？”
顾韵林睁大眼睛，啧啧两声：“我们不熟吗？家里几代交情。”
“那你也应该清楚，我有未婚夫。”
顾韵林翻了个白眼无奈：“你这个挡箭牌要用到什么时候，你要是说那个人是我弟顾霍森，那他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更何况他从小就被送到国外，你们面都没见过。”
“那他也是我未婚夫，你应该回去问问你父亲，这门亲事到底算不算数。”
“当然不算数，我爸很开明的好吧，他从小看着你长大，能让你在一棵树上吊死？”
周致和手撑着下巴，身子向前倾了倾，离顾韵林的脸这会儿只有不足两公分，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那伯父也没开明到，让他唯一的女儿和女人搞对象。”
气息喷洒在脸颊上，细小的汗毛上都沾上属于她的水珠，喉咙滚动着咽下一抹异样甘甜。
周致和收起脸上的笑容，又恢复成了以往那个冷冰冰的人：“更何况，我也不喜欢女人。”
第035章 我们也有过去【二更】
“你没谈过恋爱。”顾韵林反驳。
“那我对我自己的性取向也很清楚。”周致和端起餐盘起身：“顾医生, 你自己慢慢吃。”
“欸，你等等。”顾韵林抓住她：“你陪我吃完不行吗？”
“没空，再见。”
周致和抬脚就走。
顾韵林赶紧扒拉两口, 速战速决, 赶去追她。
“你怎么又跟来了。”周致和余光瞥一眼她。
顾韵林：“我吃完了。”
周致和站住脚步，打量她：“通常来说，吃饭太快食物在胃部储积，容易引起消化不良，导致慢性病发病率增加，并且可能引起肠道疾病，增加胃肠道负担，导致胃肠功能紊乱。所以, 你以后最好还是慢点吃。”
顾韵林眯起眼睛：“你咒我还是关心我……”
“显而易见，我只是提醒你, 客观事实, 你自己也是医生, 应该清楚。”
“那你不等等我。”
“我又没让你吃那么快。”
周致和沉下脸, 转身往会堂走。
校园里来来往往人很多, 不过基本跟她们反方向, 讲座才结束不到半小时，这会儿没人往会堂走。
偏偏周致和一刻都不肯休息, 径直往会堂方向去。
“你中午不午休？”
周致和：“我从来不午休。”
顾韵林思索片刻, 回忆起来：“哦, 是我忘了, 以前你上学的时候就卷生卷死, 中午午休都不回宿舍，课间……”
“这你都记得。”周致和难以置信地看她。
顾韵林被看的一愣, 话也结巴了：“这，这怎么，怎么不记得？你忘了，我们坐过同桌。”
“忘了。”
“我不信，你记性向来很好，记知识点从来不会忘。”
周致和：“这不是知识点。”
“那我给你提个醒，我们高中同班过，我还跟你做过两个月同桌，可惜你这个人太卷，后来就是我学姐了……你看，我们也有过去。”
“不算数！”
顾韵林一脸疑惑：“什么？……什么就不算数？”
“我不记得所以不算数。”
顾韵林指着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逻辑有问题。”
两人回到会堂，早上听讲座的位子不变，笔记本和笔还放在座位上。
两人都还保留着学生时代用笔记笔记的习惯，活页本，圆珠笔，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
两人坐回座位，顾韵林凑过去点，低声说：“早上笔记借我看一下。”
“不给。”周致和把笔记本拿开：“以前上学你就喜欢抄我笔记。”
顾韵林沉声：“还说你不记得，嘴硬。”
“就不给你抄，让你不听。”
顾韵林：“……”
“不抄就不抄，我……我自己也会，我拍照了。”
会堂空荡荡的，几百人的阶梯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前方的幕布已经升上去，台面上有些早上听讲座人丢下的垃圾。
顾韵林坐了几分钟又坐不住，侧过身，撑着手肘问她，纯属属于没话找话：“你说，为什么一个讲座下来，地上就这么脏，怎么说也都是各个大学的高知识分子，啧啧。”
周致和回过脸看她，沉着眼皮：“……世界各地，哪都缺少不了垃圾桶。”
“噗”顾韵林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冷。”
“冷笑话，你也笑这么开心，无聊。”
顾韵林看着她说：“嗯，就爱听冷笑话。”
“……”
****
黎聿声从食堂往病房走，中途某处人突然多起来，黎聿声也没分清方位，到底是那个楼。
有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家属也在边上跑。
“让一让，让一让。”
“怎么回事？又送进来人了？”旁边有人议论。
“医院天天最不缺的就是病人，正常，这个我刚刚在门口还碰到了，好像是突发心脏病。”
“心脏病？”
那人接上：“嗯嗯，听说是飞机上……飞机一降落赶紧送过来了，我在门口看到，不过还好送来及时，在飞机上就通知这边，救护车就在机场等着。”
“那还好，唉，这两天怎么回事净出事故了，昨天送来好些车祸的人，今天还有突发心脏病的。”
“我以前在医院工作，也是这种情况，别看这么频繁，在医院是常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有你休息的时候，忙都忙死了，我家也顾不上，孩子也顾不上，家里俩娃，大的都上初中了，小的刚上小学，那老师呦，天天给我打电话，说孩子学习成绩不行，在班里也不上进，跟什么什么一堆外校的混在一块，还缺课。”
“初中正是叛逆期呢，多少孩子都那个时候毁掉的，你呀，得好好管管。”
“可不是，我当时气得火冒三丈，回去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俩大耳刮子，逃课都学会了，不争气的东西，我回去连他爸我一起骂，我忙成这个样子，家里那几个各个干不出什么名堂也就罢了，主要事都不干了。”
“你现在呢？”
女人说：“已经辞职了啊，再不管我儿子，他就废掉了，他爸又不管，天天回来往家里一躺，家里什么活不是我的，做饭我做，家务我做，孩子的学习也不管，吃过饭碗都不知道洗，真是个没用的，根本指望不上，后来我就把医院工作辞掉了，找了个其他工作，本来护士也累，晚上还有夜班，有个什么事随叫随到，没完没了的。”
“就是，都难啊。”
“我后来就去学校问了情况，好好和老师沟通了一下，关注一下我们儿子，学校家庭两边抓，也不能再让他和外校的去混了，现在还好，现在已经和那些狐朋狗友彻底断绝往来了，我啊，每天他一放学就去接他，然后再去补习班接小儿子，晚自习也盯着。”
“没让住校？”
女人摇摇头，说：“哪？没住，他那住不了校，住校了，就彻底放飞自我，我管都没法管，不能让住……小儿子还省点心，我跟老师那边也打好招呼，多照顾照顾我家老二，现在我心思就放在老大身上，他也安分了，考试考的也比之前强，我也不是说要求他要考第一第二的，好歹考上高中，能上个大学吧。”
“也是，大学还是得上，初中也不小了，得抓，好好关注一下你家老大，不然，到时候可完了。”
黎聿声提着饭穿过走廊，声音渐渐小了。
回到病房，周纾和躺着朝她笑笑：“你回来了。”
“食堂有点挤，所以多排了一会儿。”黎聿声提着饭解释。
病房在二楼，楼下长柄栎的树枝延伸到窗口，阳光照过来，病床上树影斑驳。
周纾和说：“后天我们回茗城。”
“后天？”黎聿声眼皮一跳，本来在方桌上摆弄午餐，皱着眉转头：“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回去？”
“转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茗城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必须回去。”
黎聿声走过来：“你能不能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才三天，你是肋骨骨折，不是小病小痛。”
周纾和愣了一下，看着背对着她站在床边的黎聿声，气鼓鼓的样子，小心翼翼拉拉她衣袖：“生气了？”
“……没有。”黎聿声动作很轻甩开她，又没用劲，转过头：“你都不跟我商量。”
周纾和叹口气，仰头望她：“等回去都听你的好不好？”
黎聿声撇撇嘴，脸色也柔和下来，吐出两个字：“吃饭……”
黎聿声转身去餐桌，周纾和在她身后笑了笑。
“买的都是些比较清淡的，等你伤好了，我们再……”
“嗯。”黎聿声还没说完，周纾和应了一声：“你安排。”
端着一碗粥过来。
黎聿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把金属折叠椅，拉过来，摩擦地面发出“刺啦”响声。
周纾和没办法坐起来，估计长时间抬手都会牵动伤口。
黎聿声心里抽痛一下，目光柔和：“姐姐，喂你吧。”
“我自己来……”周纾和坐起来写，额头上也浮了一层薄汗。
黎聿声：“你这个样子，怎么自己来，我不是还在吗，说了让我照顾你。”
周纾和怔了怔，目光停在某处。
“张嘴……小心烫……”
“……”
周纾和还有些别扭，大概不习惯这样。
但最后还是张开了嘴。
午饭周纾和吃得异常别扭。
“那个……”
“那个……”
两人异口同声。
周纾和摆了摆手：“你，你先说。”
黎聿声其实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想缓解一下气氛，这会反倒更尴尬了。
随便说一句：“我们，我们哪天回去。”
周纾和笑了笑：“你忘了，给你说过，后天。”
第036章 返程的航班
后天早上回茗城。
黎聿声早上起来就忙着办出院事宜。
行李昨晚已经整理好, 但还是因为临时来的一些小事手忙脚乱，黎聿声一早上忙前忙后，没停下来过。
吃过早饭, 周纾和已经穿好一整套裁剪得体的西装坐在沙发上。
擦擦她额头的汗, 柔声说：“时间还来得及，不着急。”
黎聿声点点头，有些担心的问：“姐姐，你现在身体……坐飞机行吗？”
“没事，医生不都说了，没问题。”摸摸她头：“一个小时后司机来接我们，你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黎聿声摇摇头，又问：“药吃了吗？”
点点头：“已经吃过了。”
黎聿声觉得自己现在唠叨的就像个老妈子, 但是周纾和出院还是让她有点紧张。
在窗前走来走去，想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事情。
周纾和看着她笑：“别紧张, 坐下来, 休息一下。”
黎聿声回头, 叹口气：“姐姐, 你真没事？”
“……没事。”黎聿声又问一遍, 周纾和沉口气有些无奈。
拉她过来坐：“下午就到茗城了, 很快的。”
天气很好，阳光穿过树枝照射进来, 地面的积雪映着光, 一地晶莹剔透。
****
接她们的车一个小时后到, 两人都坐在后座上, 车一路往尼斯机场开。
周纾和在车上还在通电话, 是茗城那边打过来的，处理公司的事情。
快到机场的时候Alisa也打来电话。
黎聿声听不太清对面说什么, 但勉强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一些事情。
大概和意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跟进的万世项目有关，现在华耀的王总似乎先他们一步，和万世的刘总，李总走的很近。
黎聿声跟进万世的项目也有一段时间，Alisa发的资料信息也都看过，她知道这个项目意成很看中。
但是王总也是厉害人物。
车到达尼斯机场。
寄存行李各种事情黎聿声去办，登机口进去，周纾和的电话还没停，上了飞机一直到乘务人员提醒要关手机，才挂断一个接一个电话。
她揉揉眉心，靠在椅背上，脸色并不怎么好。
“姐姐，是不是不舒服？”黎聿声侧过身去，贴着她耳边问。
周纾和觉得她的声音像春天的风，暂时抚平她的情绪，消解了她的烦恼，睁开眼睛，淡淡的朝她笑笑：“没有不舒服，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管。”
“是万世的项目？”
点一下头。
黎聿声：“公司还有其他董事，他们会……”
周纾和摇摇头：“你不明白。”
她的声音很轻，黎聿声也不清楚她这句“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按理说她进意成的时间有一个多月，各种董事也接触过了，对于这些人她了解了七七八八，万世的项目也一直在跟进。
不过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拍拍她：“休息一会吧，等飞机到了我叫你。”
她看得出周纾和脸上隐藏不住的疲惫，她身体上的伤害没好，又因为公司的各种琐事心烦意乱，黎聿声真的很担心她。
周纾和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飞机起飞没多久后，她就睡着了，黎聿声轻轻给她盖上衣服。
机舱内很安静，除了偶尔走动的乘务人员，乘客没怎么发出声响。
****
下午，飞机到达茗城机场，一下车，周纾和就直奔公司。
Alisa在就已经在公司等她，一见她回来迎上去：“周总，你可回来了，我们……”
“……怎么回事？王总……”
后来的话黎聿声没听清，没多久，Alisa从周纾和办公室出来，叫市场部，策划部，各个部门进会议室开会。
回到公司，周纾和完全进入工作状态，她没搭上话。
只是Alisa出来递给她一沓材料：“复印好，拿进会议室。”
黎聿声点头，去复印机旁边复印。
路过市场部的人窃窃私语。
“周总一回来就开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吗？看她那脸色，啧啧，看看都吓人，她不是去格拉斯工厂视察了吗？我以为她要在那边多待些日子呢。”
另一个抱着文件匆匆跑过：“还不快点，一会儿周总又该发火了，你不知道她发起火来什么样？”
又疾步走过一个，边走边说：“本来前几天就该回来的，工厂那边的事能处理多久，确切消息，听说海关查验被人举报，是小周总惹的祸，周总去格拉斯工厂，刚好碰上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真的假的，小周总也在格拉斯？他不是在巴黎管分公司吗？”
“绝对真的，消息可靠，听说工厂吴经理被革职了，小周总嘛，听说周总前两天调派其他人去巴黎，现在小周总在那边就相当于彻底被架空。”
“这么狠？那可是她亲弟，怪不得说周总狠起来六亲不认，之前把老总裁赶下台，现在连小周总手里的实权都要全部夺去，啧啧，我算是相信商圈她的那些传闻了。”
“什么传闻？”
“说她这样肯定之前被男人给伤了，现在封心绝爱，冷血无情，活脱脱一个灭绝师太啊！哪有一点女人味……”
……
“你们有完没完。”黎聿声复印完，堵在几人面前。
那几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思是谁得罪她了。
黎聿声冷着脸：“你们又不是她妈，也不是她爸，管那么宽。”
把东西往几人手里一塞：“拿进去。”
几个人还愣着，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她什么意思。”
“倒忘了……她是周总秘书啊，格拉斯周总还带她去了。”
那人往后瞥一眼：“什么关系？俩人？不就是个秘书……还维护起周总来了，斯德哥尔摩症犯了？”
“哈哈，算了算了，小点声吧，再让人家给听到，万一跟周总打小报告，以后少在她面前说。”
****
黎聿声回到工位，脸色阴沉，“哗啦”拉开椅子坐下来。
想想都气愤。
突然凑过来一张脸：“生气了？”
黎聿声下了一跳，看清来的人才拍拍胸口：“你想吓死我。”
周绮和往她桌子上一靠，笑起来：“刚刚挺威风嘛，你看看你去了一趟格拉斯回来，人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你自己知道。”周绮和挑挑眉。
“我……我不知道。”黎聿声转身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周绮和：“哎呀，你那一堆废纸有什么可整理的。”
黎聿声：“……”
“话说，你被分到哪个部门了？”黎聿声后知后觉。
“我没给你说过？”周绮和瞪大眼睛：“我记得我给你说过。”
“没有。”
“好吧，我在策划部。”周绮和叹口气。
“策划部？”黎聿声说：“策划部现在被叫进去开会，你不开？”
“我算哪根葱，这种会议还轮不上我，而且他们现在说万世的项目，万世项目我又不掺和，我爸把我点过来的时候说了，万世项目不让我沾。”周绮和顿了顿，说：“我现在就是跟着策划部的人跑跑腿，干点打杂的活，你知道我是真的对这些没兴趣，要不是我爸我妈，我大概进个出版社工作，做翻译也好，编辑也好，总算也是专业对口，我也不明白祖母为什么叫我回来，现在我都糊里糊涂的，干什么都慢半拍……欸，阿声，你们这次在格拉斯见到祖母了，她有没有说什么？”
黎聿声想到在格拉斯见到祖母的场景，她们一起做了曲奇饼干，纸杯蛋糕，过去几天的画面一直在眼前闪现，黎聿声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喂，怎么回事？跟你说话呢！”周绮和拍拍她。
“噢。”回过神：“祖母啊，祖母挺好的，你不是问过了吗？电话里我都跟你说了，她本来还叫我给你带甜点，但是时间错开了。”
周绮和问：“祖母去格拉斯参加香水展？哪天结束？”
“也就这两天，现在是淡季，淡季的时候没多少人在小镇上，冷清的很，我们去的那几天还下了雪，雪天就更没什么人了，祖母也只是跟她的朋友聚一聚，重点也不在香水展上。”
“倒也是，以前香水展都在夏季，夏季的格拉斯才热闹呢，花也多，香水种类也多，头几年祖母每回从格拉斯回来，都给我带香水的，我虽然不懂调香，但也分得清哪些好闻，祖母就根据我的偏好，总能找到几款适合的。我也想祖母了，你说，其实也没分开多少天，就是想。”
周绮和回忆起以前和祖母在爱丁堡生活的日子，那些日子很平常，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起伏，但是却很温馨，很舒服，以前经历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反倒是现在脱离了那种生活之后，开始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似乎每一个画面都能让她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就像她刚来茗城的时候还有新鲜感，还感觉自己终于长大了，但是时间一久就又怀恋起和祖母在一起的时光，摆脱不掉。
黎聿声朝她温和的笑笑：“大概你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一起生活惯了，一下分开这么久有点不适应。”
“那你当时和堂姐分开那么久，是怎么适应的，你不也从小跟她身边长大？十一年啊。”周绮和感慨。
怔了一下，想到七年前那个风雪夜，心颤了颤，随即笑笑：“都那么久了……早忘了。”
“忘了？”
“嗯。”黎聿声眼神沉了一下，真的忘了吗？
她也不清楚。
现在的幸福美好大概已经掩盖七年前的风雪，她只是希望以后都是晴天。
第037章 到底谁是1？
周纾和从会议室出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沉着脸，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在会议室门口停住脚步, 抬手, 小声给Alisa交代了几句，隔得太远，黎聿声没有听清。
十二层的灯整个亮着，走进了，黎聿声看到周纾和脸色并不怎么好，灯光下泛着白，即使妆化得很浓，也能看清妆面下隐藏的疲惫。
黎聿声想过去问问她身体情况, 但刚抬脚，周纾和已经开始往电梯口走。
黎聿声觉得自己好像被冷落了似的。
天边泛起点红色, 淡淡的, 在漆黑的天色里浮上来。
又要下雪了。
今年茗城的雪总是下个没完, 窗户浮上一层薄雾。
Alisa返回来, 跟他们说可以下班。
下班, 十二层一阵欢呼声。
周绮和的工位在黎聿声隔壁, 戳戳她：“下班了去哪？”
“回家。”
“没有夜生活？我发现你会茗城之后更保守了，以前好歹社团活动多, A大附近的酒吧也都带你逛一遍, 现在你好像每天就是两点一线, 来回不过十分钟路程, 不无聊？”周绮和手扒着工作位的隔板, 身体整个侧过来。
黎聿声边收拾桌面，把笔记本电脑往包里装, 摇头：“回去还有工作要做，Alisa给我发的邮件我还没回，卓总下午也给我交代了些……”
“工作，又是工作，你都快成工作机器了。”周绮和撇撇嘴。
黎聿声：“哪有，最近忙点罢了。”
“今天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去酒吧，真不去？”
“不去。”黎聿声摇摇头，周纾和肯定忙坏了，她能多做点也算给她分担。
周绮和摇摇头：“堂姐管你管的这么严？酒吧也不让去？”
“怎么又扯到这方面来了。”
周绮和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还这么怕她？”
“谁说……谁说我就怕了。”黎聿声不服气。
“那你把自己搞得整天跟个尼姑似的。”
黎聿声：“不跟你辩解，说不过你。”
“所以，你真不去？”
“明天要上班，我不想浪费晚上宝贵的睡眠时间。”
周绮和：“无聊。”
“你自己去吧，哈！”
****
从写字楼出来，天空已经开始飘雪，黎聿声踩着地面，有些滑。
在楼下面馆吃了一碗热汤面，热汤面的面条刚煮出来，丝滑有弹劲儿，碗上浮一层油花，黎聿声不吃香菜，去除香菜，油花底下浮着几片葱叶。
吃完面，黎聿声背着包往公寓走，公寓电梯上十一层。
黎聿声刚出电梯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不远处围了几个人。
好像是自己房间的位置。
带着疑惑过去。
乔禾禾刚好从门里探出头：“阿声，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些天去哪了？”
黎聿声看到是自己房间门口围着人，背着包走过去问一句：“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个短发女生回过头：“啊……你，你就是住这件房子的住户是吗？”
黎聿声顿了顿，有些迟疑的点了下头：“……是我。”
短发女生瞬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那个，我……我房间漏水了……”
黎聿声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等着她说，女生看她的眼神带着歉意，指了指楼上，深吸一口气：“……我的房间在你楼上。”
黎聿声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大概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乔禾禾扒着门：“阿声，赶紧打开门看看吧，里面东西有没有被打湿。”
女孩顺着乔禾禾的话疯狂点头：“嗯嗯，我房间漏水还挺严重的，感觉应该是漏到下层了，才过来看看，结果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想可能屋主还没回来，就敲门想问问你邻居电话。”
乔禾禾从门里出来，头发还在滴水：“我刚刚在洗澡，就没听到敲门声。”
短发女生说：“我也以为邻居不在呢，在微信上给公寓管家说了，也半个钟头才回我，这个点公寓管家都下班了，更别提师傅了，就说明天早上叫师傅来给修。”
黎聿声已经打开门，边往里走边回头说：“我前段时间房间也漏过水。”
女孩点头：“水管总出问题，这次干脆地漏和水管一起坏，刚好赶上了，这房子住的，唉，早知道就该上个月到期换房子。”
黎聿声摁开开关。
“啪嗒”一声。
乔禾禾跟两人身后一起进来，率先开口：“果然渗透到底下来了，阿声，你看右边墙角……”
乔禾禾指了指房顶。
“对不起哦……”女生不好意思小声说一句。
“没事。”黎聿声检查了一下房间，大概有三处漏水，卧室房顶也漏水了：“明天等师傅来修吧。”
女生满眼感激：“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女生走后，乔禾禾靠在门上，问黎聿声：“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这房间最近大概都没法住了。”
黎聿声找了两个盆接水，起身走过来，叹口气：“出去找地方住吧。”
乔禾禾点点头，有点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环顾四周，不免咂咂嘴：“公寓物业真的不给力，我们每个月交那么高管理费物业费，不就是看公寓没那些麻烦事嘛，结果三天两头出来这种事，前两天我房间马桶还坏了，堵了两天，都没法上厕所，那味儿……我晚上简直不想回来。”
乔禾禾抱怨完，突然想起什么，问她：“阿声，你这几天到哪去了，我敲你门，你每天都不在。”
黎聿声说：“去了趟法国。”
“工作上的事？”
“嗯。”
“和周总吧。”乔禾禾神秘兮兮的说。
“……嗯。”
乔禾禾笑笑：“我就知道，不过你……真的能招架得住周总？”
还是八卦。
乔禾禾自己也控制不住，自从上次在黎聿声这见到周总在她那过夜，以及她衣衫不整，出现在黎聿声房间，那些画面就挥之不去。
忍不住小声问：“我很好奇，你和周总，到底谁是1？”
黎聿声：“……还，还不知道。”
“？”乔禾禾一脸疑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互攻？还是……
她露出难言之色，试探性的问：“所以，你真的是……0？”
彻底无语：“……”
****
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微信消息。
周纾和发来的，黎聿声神色变了变，马上又恢复如初，站在门口不动声色的点开。
【周纾和：阿声，项目上还有点事我去叔父那和公司几个董事谈工作，你也早点休息，别忙太晚。】
黎聿声看着微信周纾和发来的消息，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下午周纾和没怎么理她，她还有点失落，只是现在她仍然有些担心周纾和的身体状况。
毕竟离车祸发生到现在不过三天时间，又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开一下午会，她担心周纾和身体撑不住。
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周纾和从会议室出来，略显苍白的脸，额头浮起的汗珠。
黎聿声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打下一排字。
【黎聿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她想说什么呢？按照黎聿声对她的了解，现在周纾和肯定对着手机屏幕斟酌将要发过来的每一个字。
黎聿声盯着显示屏陷入沉思。
过了几秒，消息终于发过来。
【周纾和：我挺好的，最多也就半小时结束。】
如果是面对面，黎聿声大概能想象到她脸上的神情：带有歉意的笑，温和，揉得像水，但又像是哄她似的，来掩饰她心里的不安。
语气大概是应该是这样的，带有停顿，空隙。
“……我挺好的。最多也就……半小时结束。”
半个小时结束。
黎聿声心里开始打起小算盘。
她从这里打车去姨夫家，估计也就半个小时，可以赶得上，不自觉的嘴角又扬起来。
乔禾禾精准捕捉她的情绪变化，眼皮挑了挑，凑过去瞥一眼。
“你家周总发来的消息吧！看你脸上都掩饰不住。”
黎聿声抿着唇笑容依旧。
乔禾禾打趣，耸耸肩：“这下你也不用担心晚上住哪的问题了，好好撒撒娇，去她那借宿，这下同居的理由都合理了。”
黎聿声心脏突然跳动的快起来，眼皮一跳，跟乔禾禾说：“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拜拜。”
乔禾禾推她往电梯口方向：“快去吧，给你家周总一个惊喜。”
****
黎聿声到达姨夫家别墅，正好看到周纾和和几个公司董事出来，风雪里，周纾和直挺纤细的身形异常显眼。
等人群散了，黎聿声在不远处叫一声：“姐姐……”
熟悉的声线，雪天里像隔了层纱，带点雾蒙蒙的湿润感，周纾和在风雪里看到那个人影，就立在那，戴一条红围巾，热烈得像一团火苗。
“阿声……？”张了张唇：“你怎么来了？”
地上的雪花已经铺了一层，黎聿声踩着雪花过来“吱呀吱呀”的，就像小孩穿的能发出声响的鞋子。
“我不放心你。”黎聿声伸手拍了拍周纾和发上的雪：“……担心你。”
周纾和温和的笑了，她一笑，眼眸里沉睡的银珠就像被激活的精灵，争先恐后裹着璀璨星河袭来。
指尖拂过黎聿声的脸颊：“冻坏了吧。”
“我不冷，坐车来的……”心颤了颤，身体僵住，抿了下唇开口：“姐姐……”
“怎么了？”周纾和眸子里像含了水，轻声问。
黎聿声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我的房子漏水了，这些天可能没有地方住，你能不能收留我？”
第038章 没吃可以吃我
黎聿声跟周纾和回到家, 开关摁开，黎聿声仔细打量周纾和的房子。
她不是第一次来，上次来是周纾和住院, 她来那些换洗的衣服, 其实那次她就已经将房间全貌记下。
周纾和脱下大衣和手套，回头说：“今晚你睡二楼我房间。”
黎聿声眼睛眨巴眨巴，愣了一下，问：“那……你睡哪？”
“隔壁。”
“哦。”垂下头，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
周纾和俯下身，偏着头，伸出手勾勾她下巴, 轻声笑：“不然你以为我睡哪？”
在想什么？
黎聿声脸微微发烫，难道还以为可以睡一间房？
赶紧摆手：“没……没以为……”
周纾和转身从玄关往客厅走, 黎聿声分明看到她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漆黑眼眸里的光晦暗不明, 浮浮沉沉, 眼神有点勾人。
黎聿声喉咙滚动, 咽下一抹甘甜, 也脱下外衣，挂在门口胡桃木衣架上, 跟着周纾和进去。
房子是跃式, 客厅一整面落地玻璃, 视野开阔, 对面高耸的灯塔, 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黑白灰色调，大面积纯白墙板不规则排列, 客厅正面墙壁镶嵌大理石纹样瓷砖，房间整体线条流畅，配以玻璃，金属等元素，和大理石台面碰撞从中生出一种和谐的平衡感。
餐厅吧台顶部错落排开几盏黑灰色灯罩吊灯，墙面色块色带错落排开，间隔处用几何线条修饰。
在黎聿声打量房子的同时，以为周纾和已经忘了刚才的事，没想到她突然转过身，一本正经。
“我是不会占你便宜的。”
“可以占……”黎聿声用小的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在嘴里捣鼓。
“什么？”
黎聿声嘴抿成一条线：“没，没有……我说你吃饭了吗？没吃可以吃我……”
“？”
“我是说，可以吃我…给你做……”越解释越乱。
心里藏不住事，再加上刚刚被周纾和的眼神勾的心慌，舌头打结，此刻真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巴子。
这会儿黎聿声觉得周纾和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看着她，轻挑一下眉：“正好，我饿了。”
“……嗯，我，我去做。”黎聿声怎么听这话怎么别扭，这个时候说饿了总让人浮想联翩。
边想边摇头，往厨房走，怎么就没忍住，现在黎聿声总觉得身后那道目光在看着她，不转头也能感觉到。
为了缓解尴尬，黎聿声决定先来口，打开冰箱：“姐姐，那个……你这里有什么可用的食材？”
“不知道。”周纾和摇摇头。
“米在哪？”
“不知道。”
“面呢？”
“也不知道。”
黎聿声：“……”
周纾和对于家里的情况，看起来比她还要陌生。
问了个寂寞，决定各种东西自己去找。
“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饭。”周纾和建议：“要不你也别忙了，不如我们叫外卖？”
黎聿声：“不健康。”
周纾和翘脚坐在椅子把手上，耸耸肩：“那你找找吧，冰箱里的食材都是让佣人买的，我不清楚。”
黎聿声在打开的冰箱里，只看到青菜跟西红柿，还有几只鸡蛋。
拿出来。
“只有这些？”周纾和难以置信。
“你又不做饭，食材为什么都很新鲜。”
周纾和想了想：“家里来打扫的阿姨要吃。”
黎聿声：“……”
“做碗清汤面？”周纾和灵光一闪，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可是面条在哪？没有面条，面粉在哪？”
“……不清楚。”
黎聿声在储物室找了一圈，没找到，储物室空荡荡的。
黎聿声无奈的耸耸肩：“看来你这里补货并不及时，要不以后这些交给我来处理吧，我保证让你每天都吃上新鲜的饭菜。”
周纾和坐在椅背上，摸摸她的脸，似乎还有些难过惋惜：“你做这些屈才了，其实我可以叫阿姨来做……当然，你更好……做的更好吃。”
黎聿声今天总觉得对面眼神勾人，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
周纾和说“好吃”，她总觉得不对味，好像话里有话。
黎聿声觉得心里燥热，抬脚打算离开：“我出去买挂面。”
“附近超市应该已经关门了，你要不去橱柜找找，也许有……”
“橱柜？”踮起脚尖拉开橱柜门：“果然有……东西怎么乱放。”
回过神来的黎聿声后知后觉，抬起脸问：“姐姐，你怎么知道？”
周纾和从椅子上起来，朝她笑笑：“我猜的。”
周纾和已经往客厅方向走，留黎聿声一个人在厨房：猜的……
猜的这么准？她不是说她不做饭吗？
****
黎聿声在厨房切好西红柿，青菜洗净，用平底锅煎一只金灿灿的煎蛋。
做完这些开始煮面，一人份的挂面下进滚水里，筷子搅动，面条在沸水里翻涌。
手机振动起来。
周绮和打来的。
黎聿声腾不出手，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电话那头刚接通，鼎沸的鼓点乐曲声震耳欲聋，黎聿声手机差点掉地上。
周绮和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嘈杂声中，断断续续听不清：“阿……阿声……阿声，你能，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我现在，在酒吧，在……xx酒吧……”
黎聿声对着手机那头：“听不太清，你那边太吵了，你说你在哪？”
“在xx酒吧啊！……商业区附近那家，离你家……离你家不远……”周绮和在嘈杂声里放大音量。
黎聿声才勉强听清了几句：“我没去过，商业区附近我没太注意这些晚上开业的店。”
“老店了，你等等哈……我出去跟你说……”周绮和那边声音停了停。
黎聿声听到小跑的脚步声，夹杂在鼓点声里，很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小了。
过一阵传来周绮和的声音：“哇，真是超翻天了，我现在脑袋都嗡嗡响，我刚刚给你说的你没听清？……我在商业区附近后面那个巷子里，一家老牌酒吧了，开了好些年，氛围感不错，重点是那的帅哥美女会玩儿，你确定你不来？”
“我不来。”黎聿声拒绝。
周绮和声音提高了几个度：“想着你就在附近，我们也才刚开始没多久，我朋友也全在那呢，你真不来玩玩，多无聊？你回茗城这么久了，夜生活都没有，啧啧……还要加班？”
黎聿声脑子卡壳一下，看看水煮面条，在看看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周纾和。
她这算哪门子加班。
不由得嘴角上扬，无奈笑了笑。
周绮和也没等她回答，这个时候反倒先开口了：“我就说意成压榨员工，还有Alisa好凶，你好多工作都是她给你安排的吧，你回复她邮件每天都好几封呢，万世项目恨不得都落你身上，你也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工作也是需要适当休息的啊。”
黎聿声听得有点心虚。
“那个……要不你自己玩。”
“真是可惜，本来还想给你介绍几个我新认识的朋友，还有我那一堆来茗城新交的伙伴，都想见见你。”周绮和惋惜的说。
黎聿声无奈：“你都跟人家说什么了，我都没见过你那些朋友，平白无故人家怎么就想认识我。”
“你在A大好歹也是混迹学校论坛的风云人物，几个朋友都是A大毕业的学长学姐，还有，还有那个什么阿芬，今年毕业的，我参加茗城校友会正好碰上，你说以前在学校怎么就没认识她，我跟你说，她这人特别逗，超级有梗，重点是她很崇拜你欸！”
周绮和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开口就没完没了，黎聿声的面已经煮好了，捞出来，过一遍凉水，更劲道。
面捞进碗中，在煮面的汤里烫一下青菜，最后将蔬菜跟煎蛋放在面上，加好调味料，浇上面汤，最后滴几滴香油。
一碗清汤面做好了。
周绮和说：“阿芬还是商学院的呢，商学院几个班来着，十几个吧，阿芬在十一班，没准你见过，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不差，个高足有一米七几的个子，比你还高好些呢，而且你知道吗，她当时宿舍和咱们住一栋楼，就住我们楼下，她对你印象很深。”
什么阿芬，阿芳，黎聿声通通没印象。
“阿芬大一就在论坛上关注你了，好几个你的帖子下面她都有留言，你没印象？”周绮和还在说。
“没印象。”黎聿声去橱柜找一双新筷子：“你不是知道……我不怎么逛论坛，再说论坛也没多少用真名的，我哪会有印象。”
“也是，你在A大时，就挺，挺……保守的。”
周绮和半天才想到一个比较恰当的词，保守。
她又肯定了一遍：“是挺保守的，活动要不是我带你去参加，你恨不得天天窝在图书馆里，但我没想到A大那几年，居然就已经是你的巅峰了，你回来以后更保守。”
黎聿声：“……”
“所以，我真觉得你应该休息休息，别老想着工作——”
“阿声，面是不是煮好了，好香。”周纾和突然在客厅那边叫了一声。
黎聿声手机差点掉锅里。
“……嗯，是做好了，我一会儿端过来。”
“在和谁打电话？”
“绮和。”
周绮和那边明显惊讶：“阿声，你，你……我刚刚怎么听到堂姐的声音，是我听错了？……不，我应该没听错，就是堂姐。”
黎聿声尴尬的笑了笑，嘴抿成一条线。
“所以你在堂姐家，还是她在你家？”
黎聿声：“……我在她那。”
“好啊，阿声，你还说你加班，还说你工作，白担心你了，你就是这么加班的？！”
第039章 我真怕我把持不住
翌日, 清晨。
黎聿声从周纾和房间起来，已经七点一刻。
“昨晚睡得怎么样？”
门“吱呀”一声推开，周纾和手里拿着衣服。
“挺好的……姐姐, 抱歉, 把你挤到客房，其实你不用特意让给我的。”
周纾和走近了，挑挑眉：“你的意思是睡一个房间？”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黎聿声连忙摆手：“我，我是说我睡客房。”
虽然有点违心，但是黎聿声还是不愿意当面在周纾和面前暴露心思，也太不矜持了。
周纾和俯下身指腹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柔滑的像丝绸, 漆黑的眼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抿起唇笑笑：“阿声, 你再这么可爱, 我真怕我把持不住。”
黎聿声一愣, 心跳漏了半拍。
偏偏周纾和的“爱抚”像蜻蜓点水, 只短暂停留。
“衣服穿我的吧。”周纾和将手中的衣服递给她：“换好到楼下吃饭。”
黎聿声坐在床上愣了半天, 才开始换衣服, 衣服是新的，摸起来能感觉出来, 是那种没洗过的手感。
黎聿声换好, 下楼。
落地玻璃, 阳光正好照进来, 打在餐桌上。
“过来吃饭。”
餐桌上两只青边瓷碗, 漂浮着几只圆滚滚的汤团，空气里能闻到黑芝麻夹杂着桂花的甜香味。
可惜桂花已经看不见沉入碗底, 黑芝麻馅儿从皮里露出来。
青边瓷碗边一只白瓷盘，瓷盘边缘处一圈彩釉浮雕，零星点缀几朵细碎小花和叶片，攀延着两条缠绕藤蔓，像是初春生出的新芽。
白瓷盘中央端端正正的摆放两只已经没什么温度的三明治。
周纾和正坐在长桌对面的椅子上，抬起头招手示意她坐下，眼神里似乎带点期盼。
黎聿声不明白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期盼代表什么意义，带着这点疑惑在对面坐下来。
“那个……阿姨刚走，早上没吵醒你吧？”
黎聿声摇头，她完全没听见什么声响。
周纾和点点头：“吃吧，吃完去公司。”
应一声，吃一只露馅的汤团，又把三明治拿起来瞧了瞧。
这个过程，黎聿声觉得对面的目光热烈，余光瞥见周纾和似乎一直在望着她。
咬了一口。
抬头，发现周纾和瞬间把目光收回去了，仿佛刚刚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黎聿声缓解气氛，指了指三明治，又看一眼汤团：“阿姨该换一个……这个水平——”
“真有那么难吃？”周纾和没忍住。
黎聿声看她反应这么大，脸上还带着失落，怔了怔。
“……不想你浪费钱，其实我可以……给你做早餐。”试探性的说，边说还瞥了两眼周纾和。
“……嗯。”周纾和没抬头，小声应了句：“以后，以后还是你做吧。”
****
黎聿声坐到车上也不明白，周纾和眼睛里的期盼和失落是因为什么。
将车开出小区，黎聿声偏过头，小心翼翼的问：“姐姐，你不高兴？”
“……没有。”
“哦。”黎聿声继续开车，目光还是时不时瞥向周纾和。
车到公司楼下，周纾和先下车进去，黎聿声去停车。
车库，刚刚把车停好。
“阿声？！”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自己看错了。”
熟悉的声线在黎聿声前脚刚踏出车的那一刻响起。
紧接着就见周绮和跑过来。
黎聿声关上车门，周绮和围着她转了半圈，左看右看，“啧啧”道：“不简单嘛，你这是成功登入了啊！”
朝车里看了两眼：“还开堂姐的车来，我就说这车眼熟，想了半天……还说加班，你加班加到堂姐家里去了？”
周绮和胳膊肘撞她两下：“怎么样？总裁亲自调|教，工作效率有没有翻倍？”
黎聿声无奈，背着包往电梯走：“你就别八卦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而且……我是因为家里漏水了。”
“漏水？”周绮和简直要给她鼓掌了：“这个理由好啊！可以名正言顺住进去，毕竟，我们周总怎么会拒绝一只房间漏水惨兮兮的小白兔呢！对吧。”
“我房子是真漏水。”黎聿声解释。
“哦。”明显不信。
“不信算了。”黎聿声抬脚往电梯走。
周绮和赶紧拉住她：“我信！信！”
“不就房子漏水嘛，怎么不信，堂姐都信，我有什么可不相信的……欸，阿声，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做饭？你也信网上常说的那句想要锁住一个人就要先锁住她的胃吗？”
两人说话间已经上了电梯。
黎聿声想到刚刚吃饭的时候周纾和的表情，问她：“绮和，问你个事？”
“你说……”
黎聿声想了想，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惹一个人生气了，你却不知道哪句话让她生气，怎么办？”
“啊？你惹堂姐生气了？才一天！一天！”周绮和痛心疾首：“怎么这么不争气。”
“我，我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生气。”黎聿声回想早上的画面，恨不得一帧一帧查看。
周绮和：“那你好好想想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黎聿声思索片刻：“什么都没说啊。”
“那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些情绪的，那个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黎聿声：“呃……好像在吃早饭，我说‘阿姨该换一个。’，她很惊讶。”
“惊讶？为什么是惊讶？”
“是惊讶。”黎聿声一本正经，确定自己的描述没错：“她很惊讶的问我：‘真有那么难吃？’。”
“？？？”
黎聿声叹口气：“你看，你也不明白吧，我也想不明白。”
周绮和灵光一现：“她肯定是觉得阿姨做的很好吃，而你又不喜欢吃，让你第一天就吃到这么难吃的饭，觉得很……很不好！”
“……”黎聿声瞳孔瞪大两分：“有那么复杂？我觉得不像是这样……”
周绮和：“那你就去问她呗！”
“我怎么问？难道我要去问她‘姐姐，你早上是不是生气了，你哪句话生气的？为什么啊？’多傻啊！而且她肯定会说‘我没有生气，和你没关系。’，要不她大概会觉得我是不是发烧了。”
“噗”周绮和笑出声：“还真有可能，所以，要不你哄哄她？”
“姐姐也是需要哄的嘛。”
“怎么哄……”
“……”周绮和被问住了：“我，我也没谈过恋爱嘛，你容我想想，下午下班前肯定给你想出来。”
****
与此同时，周纾和办公室。
“周总。”Alisa推门进来：“昨晚没睡好？”
周纾和揉揉眉心：“没有，起得早。”
“很困？几点起的？”
“四点多？大概是。”
Alisa：“干嘛不多睡会？”
“万世项目怎么样了？资料发我邮箱。”周纾和抬起头，用工作转移话题：“市场部的来了，叫去会议室开会。”
Alisa应一声：“知道了，周总，我这就去准备。”
****
下午，下班。
天色暗下来，办公室的灯全亮着，明晃晃的。
周绮和从她工位挪过来：“欸，阿声，快收拾一下，跟我走。”
黎聿声朝周纾和办公室看了一眼，灯暗着，没人。
早上，周纾和在公司开了个会就离开了，黎聿声只在会议中送水和资料的时候进去见过她一面，之后周纾和便没回来。
Alisa也忙得没空，黎聿声想打听周纾和的去向也没时间。
周绮和这会儿又开始拽她：“阿声，快别坐着了，跟我走。”
“你想到法子了？”黎聿声仰头。
“废话。”周绮和不耐烦：“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公司摸了一天鱼，可不是白摸的。”
之后，周绮和一路拉着她往车库走。
“你要带我去哪？”
周绮和也不解释，只说：“去了就知道了，再不去该关门了。”
黎聿声只好坐车上，任由她把车开到位置，停下来。
“这是……？”
周绮和打了个响指：“布料店，老店了，她家布料不错，太差的我还怕堂姐看不上。”
推开门，古朴气息扑面而来，梨花木的柱子，苏作红木的桌椅，连窗沿上都雕着西番莲纹样。
椅背上缠枝花草，祥云捧日被一张几何纹的羊毛毯遮住半边，若隐若现。
黎聿声纳闷，这年头还能在茗城看到这样传统的布料店属实不易。
但还是不解：“带我来着干嘛？买布料？”
“床单啊！”周绮和声音很高。
黎聿声：“你带我来买床单干嘛？”
“当然，当然是让你回去哄她啊！”周绮和撇撇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黎聿声压低声音，表情难以置信：“那为什么要买床单！”
“总……总之听我的没错啦，我上了一天网给你找的……欸，阿声，快来，挑块布料。”
黎聿声：“……”
慢吞吞走过去，垂着眼皮看周绮和，这家伙，绝对没安好心。
周绮和把她拉过来：“别这么看着我，选料子，我朋友跟老板熟，还能给你打个八八折。”
黎聿声随手一指：“就那块吧……”
“不行不行，旁边那块好看。”
黎聿声看周绮和指尖指向的那块布料，浅粉色底，上面分布排列着天蓝色小狗和降落伞的图案。
黎聿声愣了一下，老板已经把布料拿到她跟前了。
周绮和见她的样子，问：“阿声，你是不是觉得这块不好看？”
“倒也不是……”黎聿声挠挠头：“就是觉得这种花色应该做旗袍。”
“旗袍？用这花色？你什么审美？”周绮和相当震惊，一脸嫌弃的看着她：“这花色就算不做床单，最多做窗帘布。”
黎聿声：“……”
“那……就这块吧。”
****
带着天蓝色小狗和降落伞的床单回家，黎聿声才觉得有些后悔。
干嘛要听周绮和的馊主意，买什么哄人不好，非要买床单。
搞得自己好像多着急似的。
这礼物送出去，周纾和该怎么想？
而且，她也不偏向自己是送出去的那个好吧。
正拿着床单在房间里生闷气，听到两声高跟鞋的声音。
回头，见周纾和已经出现在卧室门口：“姐姐……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希望我这么快回来？”周纾和挑了挑眉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床单上：“这是什么？”
黎聿声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说：“……床单。”
“床单？”周纾和拿过这块称之为床单的布料仔细研究了一番，好像得出什么重大结论似的，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怎么选这个花色？这个花色应该做身旗袍。”
第040章 我在哄你
“嗯, 我也觉得。”黎聿声点头。
“所以，为什么要买床单？”
黎聿声：“我在哄你。”
一怔，周纾和抬起头, 目光落在对面那张白净的脸上, 轻咳两声：“阿声，你，真的……”
“我明白了。”她最后说。
黎聿声：“？？？”
明白什么了？
回过神，眼睛里满是疑惑。
周纾和低头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铺床单。”
一闪而过的笑意并没有在脸上停留多久，黎聿声想要捕捉，却只抓住了尾巴，轻飘飘, 如梦如幻，化作一缕烟从掌心里消失不见。
短暂得, 让人以为从未存在过。
但黎聿声又觉得那不是她的错觉, 就像周纾和从不用香水, 但她总能在她身上闻到那种若有若无的香味, 那股香味也很淡很淡, 淡到融在空气里, 可只要贴近了，就能闻到。
床单已经在周纾和手上打开, 纤细的十指捻住两个角, 周纾和似乎在仔细打量床单上的天蓝色小狗和降落伞图案。
图案整齐排列着, 天蓝色小狗和降落伞错落排开, 每个图案的间距大约两三公分, 粉色底。
黎聿声看到这个图案，跟颜色, 有点牙疼。
刚才一定是脑袋抽风，才会买个床单回来哄人。
黎聿声说：“床单送给你的，今晚我不能占用你的房间。”
“今晚你还睡这。”
“床单洗一洗再用。”黎聿声接上。
周纾和点了下头，离开房间前，回头，眼眸里的光跳跃着，又沉下去，眼尾微微上扬，她说：“谢谢你的……床单，我很喜欢。”
黎聿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总觉得那句“喜欢床单”，听起来有点不对味。
****
晚上洗完澡，黎聿声坐在床边吹头发，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在耳边扰乱了思绪。
心里仔细回味周纾和晚上那几句话，她的眼神，反复研磨，像揉碎了的星河，仲夏夜里坠落，变成花圃里星星点点散落的苜蓿花，成了又一个解不开的谜底。
黎聿声这十几年，有太多解不开的谜底。
有无数道没有答案的题。
如果人生是一道数学公式，通过推导，验算，来验证猜想，总能解开。
但人无解。
永远没有标准答案。
神秘多变，好像触手可及，又若隐若现，你以为你摸索到了解开谜底的钥匙，却发现这个答案还隐藏在一组密码下面，费尽心思，花费时间，好不容易解开了。
那些答案却依旧一团乱麻，本该对应a的地方对应了b，本该属于b的位置放置了c，原来密码底下还要再加上一组移位密码。
而她找不到解开密码的密钥，兜兜转转。
最终纸上依旧一片空白。
手机的震动声在吹风机里响起来。
黎聿声关掉吹风机，接通电话。
是周绮和找她，周绮和说：“怎么样？床单送了吗？反馈怎么样？”
一连三问，黎聿声长长叹了口气。
周绮和一听叹气声就急了：“欸，干嘛，干嘛！为什么叹气啊，效果不理想？”
又叹一口气。
周绮和着急：“别光叹气啊，那边到底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没反应。”
周绮和惊讶：“没反应？不应该啊……”
“可是就是没什么反应嘛。”
周绮和催促她：“你再好好想想。”
黎聿声：“想不到，唔……估计只有我们脑子里才这么色。”
“色？！”周绮和大惊，反驳：“我哪色了？哪色了！”
“总之，我觉得送床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她可能没有get到……”
周绮和沉思一会儿：“没get到……话说回来，难道堂姐真的没，没这方面意向？可是她三十多了，没谈过恋爱，没结婚，不应该啊……”
黎聿声想了想：“其实她最后说一句我没明白。”
“说什么了？”
黎聿声想了想，还是开口：“她说……她明白了。”
周绮和：“？？？”
“明白什么了？什么意思？”
黎聿声撇撇嘴：“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没问问？”
“我……我怎么问。”黎聿声无奈。
周绮和“呵呵”干笑两声：“是不太好问哈，改天我再给你想想其他法子。”
黎聿声赶紧制止：“可别了，你那些馊主意，每一个好使的。”
“我怎么就是馊主意了。”
又反驳几句，没意思了，周绮和转移话题，想到晚上吃饭听她妈聊华耀的王总，就给黎聿声说两句。
周绮和躺卧室床上，看着天花板：“欸，阿声，我今晚听我妈聊起王总来着……她跟她好姐妹打麻将，听那些阔太太说的，好像是在竹韵山庄看到他了吧。”
黎聿声边收吹风机的线，眼皮跳了一下：“竹韵山庄？”
“嗯……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这种擦边生意的会所，明面上起个什么高雅名字，地点选在郊区那些风景好的地方，实际上背地里那些事大家都明白，哪个城市没几个这种地方，听说老板是个女人，跟意成还有些交情，你不是还去过。”
黎聿声说：“是去过，和公司同事，上个月的事情了。”
周绮和接上刚刚的话：“我妈那几个姐妹一直聊王总，说是王总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昨晚从山庄出来，人还没上车，让人给堵住了，在竹韵山庄门口跟人吵起来，吵得还挺凶。”
“因为什么？”
“不太清楚。”周绮和那边顿了顿，说：“好像也不是什么生意上的事，你也知道竹韵山庄背地生意，估计和女人相关，听我妈的意思，应该离不开那档子事。”
黎聿声问：“对面什么人？”
“好像就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王总刚要上车，把他堵路上了，硬是不让上，竹韵山庄的老板叫了保镖来才把人给拉开，要不然王总估计凌晨了还走不了呢！”周绮和撇撇嘴，继续说：“外面怎么说来着，说晚上从竹韵山庄出来的，没好人，王总老婆儿子都在国外，儿子在加拿大上学，老婆陪读，王总在茗城可快活了，听说公司新来的那个小秘，二十来岁，住北郊半山别墅，独栋，我妈上次陪我爸去那边参加个饭局，正巧碰到王总跟小秘，照我妈的话说，两人如胶似漆，甜蜜的很。”
“她说王总身边女人一大堆，他也从不避讳，她那几个姐妹都见怪不怪，说王总的老婆早就知道这事，去国外陪儿子陪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妈也就跟我提了一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最近意成跟华耀不是在竞争收购万世吗，我就多嘴问了我妈几句。”
“噢，还有。”周绮和似乎想起来什么：“华耀跟万世最近来往好像挺密切的，不知道这个项目最后能不能落到意成手里，我爸最近也挺着急，堂姐昨天不还来家里，公司董事也都在……王总的棋下得好啊，找人朝海关总署举报，让海关盯着意成盯了那么长时间，被叫去谈话的谈话，交罚款的交罚款，货物也整个被查，闹得公司内部抽不开身，乱了阵脚，他好渔翁得利，现在王总估计正得意呢，堂姐有没有跟你说万世项目的进度？”
“项目我一直在跟。”
周绮和叹口气：“我爸不让我接触这个，他说我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掺和，但是他把我调到总部来，总部目前头等大事就是收购万世，我想不听都难，我总不能每天来公司把耳朵捂上，说我不听我不听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又好奇，八卦心上来了，忍不住，但我爸那个人你也知道，我哪敢跟他多说。”
黎聿声笑起来：“倒也是，同情你一秒钟。”
周绮和撇撇嘴：“再加上现在公司还有Alisa，我！唉……”
“Alisa姐怎么了？”
“我不是给你说过嘛，她对我很凶啊。”周绮和尾调扬起。
黎聿声：“为什么，她对我从来就不凶。”
“她大概嫌我不上进，我进公司头两天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我，脸很冷，工作上我爸又让Alisa带我，我哪能跟得上她的进度和要求？”周绮和沉下气，声音也跟着沉下来：“阿声，我觉得我再上几天班，我就要去世！救命！为什么不能让我安安心心摸鱼。”
“总部这段时间正是忙的时候，所有人前脚不沾后脚，Alisa姐要求又高，你就忍着点吧！”
周绮和抱怨：“所以，我爸为什么非要我来总部，茗城又不是没有其他公司？他手底下那么多分公司，随便安排我去一个不就好了，我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摸鱼的姜太公。”
“哈哈哈，姨夫估计早想到你这点小心思了，才让你无鱼可摸，安排你来总公司适应快节奏工作强度，估计想让你快点上手，能帮他分担。”
“那也不能操之过急，一口吃成胖子吧，就我这水平，他把我安排在这，还不如让我去分公司历练了，Alisa就更没空理我了，她完全不搭理我，我真搞不懂，他当初干嘛非要让我回茗城来，我跟祖母生活在爱丁堡多好，我对家里生意根本没兴趣，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姐不还在大学教书吗？他缺我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
“干嘛这么说自己？”黎聿声道。
“事实如此，我对我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周绮和嘴抿成一条线：“我有自知之明，来公司完全是因为祖母叫我回来，我爸安排，我真的对公司的事情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