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耹瑶用了整整一周才消化掉自己成为了一个已婚人士的既定事实。


    简灼和年轻时一样,在她的身侧神出鬼没。不过加了配偶这层关系,她越想越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到极致。


    在医院又呆了几天,做完一系列检查,确定除了记忆受损以外其他方面非常正常后,耹瑶终于出院。


    耹思濯也对简灼软磨硬泡,愣是给学校请假,专程来接她。


    小孩子其实不懂什么叫失忆,简灼命令他不能老缠着耹瑶,会影响耹瑶记忆恢复。


    他傻愣愣问简灼:“妈妈不记得我是谁了?”


    简灼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耹思濯又问:“那妈妈还记得你吗?”


    简灼愣了片刻,然后点头。


    耹思濯一屁股坐在原地不动了,这可真是太委屈啦,他满眼热泪扯着简灼的裤腿控诉:“这算哪门子的失忆呀!妈妈都还记得你!就不记得我呜呜呜……”


    简灼蹲下,揉揉他的脑袋和他认真解释:“妈妈会想起你的。”


    “那要多久?”


    “……这个说不准。”简灼敛目,低头和他说,“妈妈的记忆停留在她十七岁的时候,有关爸爸的记忆也停留在了十年前。”


    “怎么会这样tat”耹思濯抓住爸爸的手指,“那我怎么样才能让妈妈想起我呀?”


    简灼将他揪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别去缠着她。”


    耹思濯:“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简灼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着他往外慢慢走,“那就让妈妈重新认识你。”


    耹思濯的小脑袋瓜转得比陀螺都快,两只眼睛左撇撇右转转。


    “爸爸!”


    “嗯?”


    “我想到一个办法。”耹思濯伸出小指头,勾勾。


    简灼站定,躬身低头听他讲话。


    “要让妈妈想起我们,很简单!”


    “什么?”简灼疑惑。


    耹思濯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我给妈妈念日记!”


    简灼望向耹思濯,不解:“你什么时候写日记了?”


    “不是我的!”


    简灼突然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耹思濯说:“是你的!”


    简灼:“……”


    耹思濯说完,一溜烟儿跑老远,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


    简灼三两步追上他,照旧将他提溜起来,语气异常严肃:“耹思濯,你要是敢动那些信,你就滚回洛杉矶。”


    耹思濯:我好弱小、我好无助。


    -


    耹瑶看着忙前忙后的耹思濯,实在没忍住,将他拦下来。


    “这么多人,等会撞到你怎么办?”耹瑶问。


    耹思濯眨眨眼睛,软软开口:“妈妈,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是在关心你,”耹瑶拉起他的手,避过人群,走到另一侧说,“可是我不是你的妈妈。”


    耹思濯低下头,小脑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了小孩子幼小的心灵,耹瑶无声叹息,只能等到孩子再长大一点告诉他事实。


    耹瑶说:“这样吧,你先叫着。”


    耹思濯抬眼,眼眶分明已经红透,但是强忍着没哭。


    一向关爱弱小的耹瑶受不了萌娃攻击,败下阵来。


    耹思濯哽咽着开口:“…妈妈。”


    “嗯?怎么啦。”


    “这是妈妈你第一次主动关心我……嗝。”


    耹瑶:“……”


    这么可爱的孩子亲妈竟然不管不问,简灼那样的闷罐头能带好吗?


    凭着都是报应的人道主义精神,耹瑶还是接受了耹思濯留在自己身边。结婚证领了,说明简灼一定有难言之隐。耹瑶在心里筹划,还是有空去问问情况,孩子总不能没有妈。


    耹瑶大学毕业后就离开小时候住的那块别墅区,靠自己赚了点钱,开公司,买了几套房。


    不过今天他们回去的地方不是耹瑶名下的房产,而是简灼和他的婚房。


    小区绿化做的还不错,花园小洋房,独栋,错落有致。


    一个月前,还未失忆的耹瑶买下这套房,将简灼和耹思濯塞了进去,而她本人一直没踏足过这片。


    失忆后,耹瑶倒没了二十七岁的凌厉,她一个人呆着反而害怕。


    一行人将耹瑶的衣物重新整理,挂在主卧衣帽间,和简灼的衣服各占半壁江山。


    耹思濯小短腿拖着迷你行李箱,哼哧哼哧搬出自己的几件衣服,放在了耹瑶和简灼的衣服下面。


    完事后,耹思濯拍拍手,大功告成:“爸爸妈妈!从今天开始!我要和你们一起睡!”


    耹瑶当机立断,想到要和简灼同床共枕,鸡皮疙瘩掉一地,脱口而出:“不行!”


    简灼也紧皱眉头,想打扰爸妈二人世界?


    他也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耹思濯难以接受,自告奋勇,“我睡中间也不行吗!”


    耹瑶沉思:“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简灼依旧否定。


    “我不管!妈妈说可以就可以!”耹思濯连忙从保姆手中找出自己的小毯子,蹬蹬蹬跑到床边,将毯子放在床上。


    简灼的脸黑得像是要下雨,耹思濯抓着耹瑶的手,躲在她身后瞪过去,使出杀手锏拿捏简灼:“爸爸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给妈妈念日记……”


    “行。”简灼陡然笑出声,“有种。”


    耹思濯完全随了耹瑶年轻时候不讲理的基因。只要有靠山有把柄,完全可以凭借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坐吃山空。


    很好。不仅耹思濯瑟瑟发抖,耹瑶也是。


    耹瑶不知道这十年简灼经历了什么。现在这个冷冽寡言、沉郁气息浓重的简灼实在不能和十七岁时恣意骄傲的青葱少年简灼划上等号。


    想当年,耹瑶就算把他书撕了、车胎气放光他都不会说什么。


    现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活脱脱像当年那位教导主任大饼。


    对于一个身体年龄已婚且事业有成,灵魂年龄还未高考是个雏鸟的耹瑶而言。


    躲,是上上之策。


    母子俩趁简灼走后,疯狂交涉,最终定下目标。


    两个人去睡客卧。


    简灼也没多说什么,这两天都是早早出门,偶尔有几天晚上都没回家。


    周末,耹瑶和耹思濯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剥橘子吃。巧的是,两个人都不喜欢吃橘子上的白色橘络。此时正盘着腿,格外认真的一个个撕扯。


    耹瑶给耹思濯剥好,放在他面前的小碗碟里。同他闲聊。


    “你知不知道简小灼最近去哪了?”


    “爸爸么?”


    “嗯,”耹瑶一口吃一个,一边咀嚼一边思考,“他是不是找你妈妈去了?”


    “妈妈你不是在这里吗?”耹思濯停下抓橘子的手,问道。


    耹瑶嗯了半天,摆摆手,“当我什么都没说。”


    “爸爸其实可想妈妈了。”耹思濯将手上的一牙橘瓣塞到耹瑶嘴边,“我们在洛杉矶那几年,每次我做噩梦,爸爸都会和我讲妈妈的事情哄我睡觉。”


    耹瑶砸吧砸吧嘴,“没想到简小灼还挺深情。”


    耹思濯捣蒜一般点头:“爸爸每天都会给妈妈写一封不会寄出去的信。又一次我偷偷看了几张,他说妈妈就是他的精神支撑,就算妈妈有喜欢的人,他也会一直等下去的。”


    耹瑶睁目结舌,敢情简小灼这几年进化成了一个舔狗(^)-(^)


    这不行,这不可。


    奇耻大辱啊!想当年耹瑶就算再怎么对帅哥们见异思迁,也时刻警醒自己不能做舔狗!否则一无所有!


    简灼和她从小到大生活这么久,竟然没有受到她一丝丝影响……


    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什么家门不幸?”那道属于成年简灼的标志性嗓音突如其然在身后响起。


    耹瑶惊觉自己竟然将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爸爸。”耹思濯乖巧地叫他,“你要吃橘子吗?”


    简灼看着肉乎乎小手上的一牙橘子,摇头。随后他又将视线转向耹瑶,见她脸颊上还有白色的经络,伸手帮她摘掉。


    耹瑶一僵,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简灼。


    简灼将手指尖上的经络在耹瑶眼前晃晃,转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刚在聊什么?”简灼问道。


    耹瑶支支吾吾:“就……也没聊什么。”


    耹思濯在沙发上站起来,一本正经举起手指头摇摇:“妈妈,撒谎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嗷!”


    继而他扭头向简灼汇报:“我和妈妈刚才在说我们在洛杉矶那几年!”


    “还说什么了?”简灼绕过沙发,将耹思濯抱起来掂了掂。


    耹思濯犹豫:“……嗯。”


    “什么?”


    耹瑶倒是替他回答:“说你每天都在想他妈妈,还写信。”


    耹思濯:“……”完蛋


    简灼抱他的力气失控了一瞬间,吓得耹思濯牯扭牯扭挣扎着往耹瑶身上扑。


    耹瑶接过耹思濯,大刀阔斧问简灼:“既然那么爱她,怎么不去追?”


    简灼转身,坐到了沙发上。耹瑶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抱着孩子坐在了他旁边。


    简灼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很差,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片刻后,骤然松开。


    他问耹瑶:“现在这句话,是十七岁耹瑶的鼓励还是二十七耹瑶的告诫?”


    耹瑶要反驳的话卡在了喉咙。


    是啊,十年。


    宿命轮转,对她不过是一场车祸。可对于简灼来说,是两个年龄段的人在沟通交流。


    就像是,十七岁的耹瑶遇见了二十七岁的简灼。


    她的心性仍旧灿烂,可简灼早已经改变。


    她并不能站在十七岁天真烂漫的时候决定二十七岁简灼的人生。


    他不想、不愿、不能……


    都会有他本身的原因。


    耹瑶奥了一声,声音随耳可见的低落。耹思濯趴在她的肩膀上,哼唧:“妈妈,我困了。”


    她仿佛抓到了脱离这个场景的芦苇稻草,连忙起身,“我去哄他睡觉。”


    简灼嗯了一声,右手手掌撑在额头上,揉搓着一侧的眉毛。


    耹瑶抱着耹思濯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挣扎良久说道:“一会儿……”


    “怎么了?”简灼抬头看她。


    耹瑶说:“我们谈谈,以十七岁耹瑶的身份和你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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