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崽儿泥窝打滚喽
门口站着的人, 杨哥和余晋都认识,是派出所的吴公安。
“吴公安,你怎么过来了?”杨哥问道。
吴大忠往办公室里看了看, 果然没有看到程涛的身影,他就想着今天这样的天气程涛应该过不来。“我过来找程涛同志有些事,看样子他果然没有来。”
“程仓里距离咱们公社还挺远的,现在外边儿又下着雨, 涛子哥今天应该过不来了。就算你有要紧事儿, 也得等着他过来。”余晋实话实说。
下了场雨,土路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涛子哥出来难,外人想去程仓里也同样不简单。
“行, 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程兄弟来了,请转告他一声, 我找他有事儿。”吴大忠叮嘱道。
“行,要是他过来, 我就告诉他。”
吴大忠离开以后,杨哥难免好奇, “哎,程涛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我就见吴公安找过他两次,怎么好像事儿还不小的样子?晋儿,你知道的吧?”
事儿当然不算小, 媳妇儿都跟人跑了, 不过这事关程涛的隐私, 余晋觉得由自己说出来不好。“不是很清楚, 我对别人的事情向来不追根究底。”
想想余晋的脾气, 杨哥又叹了口气, “晋儿,你这样可不行,现在正是说亲的好年纪,错过这波高峰期,你的行情可就和你杨哥我一样了。咱办公室虽然就仨人,你别学我多学学程涛,人家娃都三岁了。”
余晋眼中闪过笑意,“这事又不着急。”要是杨哥知道实情,肯定就不会说这话了。不过也不一定,想到程小墩,余晋竟然觉得就算没有媳妇儿,有个这样的崽儿养着也很不错。
聪明如余晋,现在跟个傻瓜一样,也不想想没有媳妇儿哪来的孩子?
“可不能不着急,我以前和你一样的想法,挑这个挑那个,现在是想娶不知道娶谁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懂了。”说起来他比程涛还大呢。
“杨哥!”余晋突然抬高声音。
“咋,咋了?”杨哥吓了一跳。
余晋用下巴点点外头,“有人来修自行车,你快去看看吧。”
上下班都需要骑自行车,工人们怕耽搁下班回家,一般都是趁空档把车推到机修组来,等下班再来机修组推着车走。
不过,因为纺织厂家属院就在对过,根本用不着骑自行车。骑自行车的一般都是还没有分到房,住在自己家的工人。
李湘湘需要自行车代步是因为徐薇的母亲嫁给他父亲之后,一家人从纺织厂家属院搬了出去。
以前,余晋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样,不过听到秦浔说那些话之后,他差不多就明白了。李湘湘的父亲为了把当年那些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弱,不给别人指点自己女儿的机会,才出此下策。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余晋更加不理解。一套房子的价值可不低,他爸虽然没放弃,到现在还在家属院占着窝,但额外支出一笔费用出去租房子住,足可见对李湘湘这个闺女他是非常重视的。
那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他默认了?
余晋想不明白。
抬头看了眼门外和李湘湘说话的杨哥,比刚刚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了八度,也柔和了不少。
有些人啊,嘴里说着自己不着急,错过了就错过了,其实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
“那个这几次的车胎都是你给我补的?谢谢你。”李湘湘小声道谢。
“不用,这是我的工作。”杨哥表情冷淡。
“嗯,”李湘湘应了一声,“那个……”
“啥?”杨哥没听清楚,“这里就咱们两个,你说话可以稍大点儿声,又没有人怪你。”
“程同志,今天没来吗?”
杨哥拿扳手的手一顿,“涛子他家是农村的,离咱们厂挺远的。雨后土路不好走,今天就没过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在照顾他家娃,小孩才三岁。”
李湘湘愣了一下,“这样啊。我,我还有活没干完,先回车间了,等下班我来推自行车,今天谢谢你了。”
“行,到时候你直接过来就行。”
李湘湘走远了,杨哥埋头苦干,终于把车胎补好了。
再回到办公室,他和刚刚就有些不一样了。
————
早饭后,天虽然依然没放晴,雨到底停了。
程涛披上蓑衣,抱着小崽儿出门了。
他今天留的村里可不是为了休息。下雨不可抗力,谁知道啥时候又下还会下多久,他得去请教请教他家屋子咋修修?
于是,程涛敲响了李顺家的大门,开门的是李顺,“涛子叔,你们怎么现在过来了?哎呀,小墩好呀!”
“我记得你爹是砖瓦匠?”程涛没有绕弯子,“家里屋子漏雨,我想来问问,要准备修需要准备点啥。”
“那涛子叔你今天可来着了,我爸刚才还闲得慌的呢。”李顺笑呵呵说道,“涛子叔还有小墩,你们快进来。”
李顺爹娘看到程涛过来,都挺客气。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以后,李顺娘笑着摇了摇头,“要说讲究,咱们村就数你了,一般直接上去就行,不用特意准备啥。”
这年头除了新盖的屋,谁家老房子不漏雨?能撑就继续撑下去,实在撑不下去的就找几个人补补瓦,不费啥功夫。要是家里办喜事,准备大修,才提前找几个师傅,商量商量准备点啥。
“这样啊,”程涛拍了拍程小墩的屁股,让他老实点。
程涛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只知道要想屋里亮堂,就刷点白灰。像其他砖瓦活什么的,不是都说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没想到也这么简单粗暴。
“不懂,你可别瞎说。涛子既然过来了,就是真心想知道。”李顺爹把程涛拉到一边,“涛子兄弟,根据你家这种情况,有三个解决办法。第一个推倒重建,不过咱现在紧着住,小墩又不等着娶媳妇,没必要啊。”
“第二个就是把屋顶掀了重新排瓦,这个花费和用时都要轻省很多,不过现在正在播种期,这场雨下得正及时,等雨停大家都得下地去,大家都没空闲给你帮忙去,自己干这工程量可就大了。”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程涛根本不会。
话说到这里,程涛已经听明白了,人家说有三个法子,其实到头来只有一条能走通。
“那哥你说,我得准备点啥,到时候找几个人过去合适?”程涛虚心求教。
“用不了几个人,我和大江哥过去就能给你办了。”
“我还想把屋里刷层白皮。”程涛追加要求。
“这个你准备好腻子粉就行,先刷东间,等干了之后再刷西间,不耽误事儿。加上瓦片,这些东西你叫大队长给你开张条儿,赶着驴车去八里铺子拉就行。到时候你问问其他人,有和你合伙的吗?两家一块去正好。”
程涛第一次办这事啥都不懂,经李顺爹这么一说,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流程了。
“行,李哥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程涛道谢,同时提出了告辞。
“在家吃了晌午饭再回去。”李顺妈留人。
“不了,嫂子。崽儿这就不愿意了,趁雨滴小,我们爷俩正好溜达着回家。”不知道何时又下起了细雨。
“顺子,我走了。”程涛招呼了李顺一声,“小墩,赶紧跟小顺哥哥说再见。”
“小顺哥哥,再见。”程小墩挥了挥手。
“再见。”
从李顺家出来,程涛抱着程小墩往回走。
李顺家在万福河支流的这一边,要来就得绕过万福河大桥,不过总体来看比程大江家还是要近不少。
昨天这场雨彻底把地浇透了,程涛低头看了看深陷到脚脖的烂泥,已经可以遇见未来大半个月里,就算不下雨,家里家外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了。
这对家里有小崽儿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程小墩可不懂爸爸的忧桑,看着爸爸“啪叽啪叽”踩到泥窝他还觉得挺好玩。
“爸爸,”程小墩发出了想试试的呼唤。
“你老实待着,我是不可能让你下去的。”
“为啥?”
“因为你爹我很累,不想洗衣裳,还不想给你刷鞋子。”
“窝寄几洗。”程小墩讨好的楼主程涛的脖子,“窝还帮爸爸洗。”
程涛撇了撇嘴,说的好听,你会干啥啊?
“mua!”为了达成目的,程小墩小朋友附赠香吻一枚。
不过他爹郎心似铁,丝毫不动摇。
程小墩下意识想耍赖。
程涛嫌弃的把脸上的口水擦掉,“你老实待着,我可能还考虑考虑。你要耍赖,咱俩可就不能好好玩耍了。”
程小墩一听有门,脑袋立刻抬起来了,“爸爸!”
程涛本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程小墩这个无礼要求的。好孩子就该乖乖听爸爸的话,但是他怀里的崽才两岁多,不到三岁,你跟他说大道理,他能听懂吗?
他不能。
你说不要上泥坑里去,他就算不非得往泥坑里踩两步,那心里也是跃跃欲试的。而且,没准儿你一转脸他就跑过去了。
程涛没办法一天二十四个点盯着程小墩,又怕大哥大嫂看不住他,倒不是说他们不精心,只能说小孩子钻空子的能力是很强的。
倒不如在还能控制的时候,让他去试试,知道泥窝里其实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沾了泥巴之后会遭嫌弃,崽子就长记性了。
“嗯,你乖点。”
得到爸爸承诺之后,程小墩安静了很多,趴在程涛肩膀上装乖。
快走到家,眼看就要进家门,程小墩才蹬了蹬小腿,提醒程涛。
程涛把他放在大门边,“你老实站在这儿,看见那个小水塘了吗?一会儿就让你踩进去。”
“哇!”
“那可不可以等?”
“阔以!”
程涛点头,他转身走到泥窝旁边,打赤脚进去踩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锋利的石头,也没有太深。
——才冲程小墩招了招手。
程涛稳住程小墩,“从现在开始,我数60个数你就得出来。”
“68。”程小墩讨价还价。
“可以。”程涛很好说话。
“1,”程涛开始数,程小墩立刻奔向了他心心念念的泥窝。
有点凉,还有点粘。
小崽儿本来脚下就没根儿,泥窝里没走几步就陷里边儿了,急得他大喊“爸爸”。
“16,”程涛没有帮他。
程小墩用劲儿拔了几次都没能把自己的小jiojio□□,反而一个屁蹲坐到了泥窝里。
“哇,”好凉。
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小崽儿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程涛也顿了一下,到底没走上去。
卢蓁蓁听见动静,打开大门就看到这幅情景。程涛抱手站在一边儿,程小墩在泥窝里乱扑腾,浑身上下全是泥,小脸跟花猫一样。
“涛子哥,小墩,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卢蓁蓁愕然。
“62,”程涛冲卢蓁蓁摇摇头,示意她没啥事。
“蓁蓁姑姑,”程小墩一脸兴奋。
“68,”程涛把数数完了,快步走过去把崽子提留了起来。
“爸爸,”程小墩眼睛亮晶晶的,说着就要往程涛身上爬。
“不行,你现在不能碰我。”程涛一边走一边警告他。
走到堂屋,拿盆兑热水,然后把程小墩的衣裳扒了,扔到盆里。
“自己洗,不干净晚上不让你上炕。”
程小墩兴奋的拍了两下水。“奥。”
程涛弯腰把衣裳和鞋捡起来,准备收拾出来,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了跟上来的卢蓁蓁。
“刚刚出去了一趟,非要下泥窝。我就让他体验体验,没事儿。”程涛解释。
卢蓁蓁点头,这才知道刚刚那是这么个意思,她其实在程涛提留着程小墩回家的时候就跟上了,然后就看到程涛动作迅速的给程小墩扒了衣裳扔到盆里,大概也猜到他们父子是在玩。
不过她这对这个举动却说不上赞同,“要是此举引起了小墩的兴趣,可怎么办啊?”
程涛表情一僵,“肯定不会的。他家老父亲这么用心良苦他总能体会一点的吧。”
卢蓁蓁笑出声,“那可不一定。”
“爸爸,窝洗好了。”
现在天凉了,虽然是在屋里,程涛也不敢让程小墩在盆里待太久。
“你乖乖待着别动,我就来。”程涛把脏衣裳扔到盆里,转身进屋。小崽儿所谓的洗好了,他当然不相信,尤其是头还滴着泥水呢。程涛帮着揉搓了几下,程小墩脸蛋直接皱成了小老头。
程涛把旁边的盆兑上热水,把程小墩涤了一遍。才拿毛巾给他擦干,然后拿小被子把他整个裹了起来,放在了抗上。
“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程涛没想到卢蓁蓁还没有走,他以为对方是担心程小墩。
“啊,好。”
程涛凑着程小墩的洗澡水,给他洗衣裳,两遍肥皂,又涤了五六遍,水才勉强开始泛清。
“啧啧啧,”刚刚果然不该心软。
卢蓁蓁是第一次来程涛家,她看着炕上被包的只剩俩眼睛的程小墩,笑出了声。
“蓁蓁姑姑,好呀!”
“你也好呀。”卢蓁蓁笑着回话。
程小墩想把自己的双手解放出来,跟个蚕蛹似的拱了几次,把自己弄得东倒西歪,都没有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姑姑,你帮帮窝呀。”
卢蓁蓁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程小墩的衣裳,怕他挣脱出来着凉,“你乖乖不要动,等爸爸回来给你穿衣裳,你现在要干什么?告诉姑姑,姑姑帮你拿。”
说完,她把小蚕蛹扶正。
程小墩卡巴卡巴眼,“窝的箱子。”
卢蓁蓁顺着视线看去,那里有个小箱子,她拿过来问程小墩,“要我帮你打开?”
“啊。”
卢蓁蓁配合他打开,里面放了几个奶糖。
“想吃糖了?”卢蓁蓁拿出一颗糖在程小墩眼前晃了晃。
程小墩摇摇头,“窝吃右,姑姑吃糖。”
“给我吃?”卢蓁蓁经常往外散糖,收到回礼的时候并不多,仅有的几次都是来自程小墩。
“姑姑好看,吃糖,甜哒!”程小墩费劲巴拉的挪得离卢蓁蓁近点儿。
“谢谢小墩。”卢蓁蓁扶住他的小身体不让他倒下,喜欢的捏捏他的小脸。“你怎么这么乖呀?都是谁教你的?”
“爸爸教哒!”程小墩记得可牢了,“姑姑给窝吃糖,要谢。”
卢蓁蓁一愣,狡黠一笑,“偷偷告诉你,姑姑那里可不只有糖吃,下次你偷偷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程小墩来劲了。
卢蓁蓁看看屋外,程涛已经洗好了衣裳,正往堂屋走。
“那姑姑要回家了,小墩再见。”
“再见,”程小墩趴在炕上,努力抬起小脑袋。
“涛子哥,那我先回去了。”
程涛点头,“麻烦你帮我照顾小墩了,谢谢!”
卢蓁蓁晃晃手里的奶糖,“我已经收到谢礼了,算是钱货两清。”
程涛失笑,“那可不能这么算,这顶多算是回请。这样,你的自行车链条不是坏了?回头推家来,我帮你修好。”
卢蓁蓁眼睛一亮,“那可太谢谢你了,我正愁这事儿不知道咋办呢。”
“嗯。”
“爸爸,”屋里程小墩开始喊了。
“涛子哥,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好。”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卢蓁蓁心情却出奇得好,走出程涛家大门的时候,她的脚步是轻快的。谁知道走进自家就看到程锦驹正在和大姑攀谈,心情没由来的开始烦躁。
“蓁蓁,你刚才干啥去了?锦驹来了好一会了。”胖婶走到侄女身旁,“你怎么没说昨天你能在下雨前赶回家,是锦驹帮的忙。要不是他提起,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他惦记着你自行车坏了,专门过来给你修呢,快去把车推出来。”
卢蓁蓁拒绝,“不用了,我已经请人帮我修了,专门拜托的,到时候却发现自行车修好了,多不好。”
胖婶以为她说的是她那群知青朋友,要说知青和他们庄稼地里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啥都会点儿。
“锦驹,你看蓁蓁都已经拜托人了,确实不好让你修了,难为你有这份心,还惦记着。”胖婶打哈哈。
“昨天我们回到家就下雨了,听胖奶奶说你就刚才出去了一会儿,怎么就托人了呢?托的是谁啊?”程锦驹表情温和,“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修车,大家同村应该互帮互助,真没有别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我说谎?”卢蓁蓁表情冷淡。
“蓁蓁,我没有这个意思。”程锦驹想解释。
卢蓁蓁却更觉得反感。
作者有话说:
伙伴们,我更新了!(大喊一声)
第37章 程锦驹求和
卢蓁蓁表情冷淡, 她是不知道程锦驹为什么就认准了她,不过听他冠冕堂皇的扯什么大家是一个大队的,就该互帮互助这样的理由, 她觉得十分可笑。
是该说他胆子大呢,毕竟都追到家里来了。还是该说这个人拎不清呢,毕竟一个人反复强调的往往是最有可能的。单单是“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这句话,卢蓁蓁已经听他驹说了两次。
天知道这才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俩人根本完全就不熟。
要是搁在以前, 卢蓁蓁早就把话挑明说清楚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俩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在其中一个人似是而非的描述下仿佛俩人有多些关系似的。
这种黏黏糊糊态度真令人反感。
更让卢蓁蓁觉得烦躁的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程锦驹一直没有挑明他想干什么, 一副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她要是主动提起反倒显得自作多情。
再加上这里是程仓里, 虽然父亲生在这个村子,有极深的渊源, 但她现在毕竟是外人。乡下对男女关系这方面的事情挺敏感的,一个不好有流言传出去, 她可真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或许这就是程锦驹打定的主意也说不定,卢蓁蓁眼中闪过严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得不说他的想法该很高杆。
不过, 就连一向爱在背后东家长西家短的胖婶都没觉察出不对, 尽管不待见高月兰, 她仍然笑着接待了程锦驹, 也知不知道是该说程锦驹太小心, 还是该说他平常的形象维持的太好了。
程锦驹的名声太响了。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热心肠、有真本事的年轻人, 且前途不可限量。一个人说他是好人,可能是滤镜。两个人说他是好人,可能是亲戚互帮互助。但三个人四个人,大家伙都说他是好人,那每个人都会把他当成好人看待。
这样想着,卢蓁蓁往胖婶身边移了一步,“大姑,我刚刚吹了风,有点头疼,先进屋了。”
“好好好,快去吧。”胖婶笑呵呵说道。
卢蓁蓁点点头,回屋去了。转身的瞬间,她还听见胖婶跟程锦驹客气,“蓁蓁家里出了点事,这两天忙,心情也受了影响,和锦驹你关系不大,不要放在心上。”
“胖奶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谁还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再说,我事先没有考虑到卢知青的心情,贸然过来,确实是我的过错。”程锦驹言语中都是歉意。
胖婶摆了摆手,“哪有这么多讲究,我们蓁蓁可不是那样的人,这次就是赶巧了。”
兄弟住院休养,她这个当姐姐的也时常担心,侄女儿这个做闺女的就更不用说了。
要不然她昨天也不会同意蓁蓁一个人骑洋车去公社,大队里不忙归不忙,但总还是有活要干的。侄女不在,那他们家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活就变得更多,相应的矛盾也会增加。
可不是胖婶这个大姑做的不称职。他们兄弟姐妹六人,除了她都走出去了,几个弟弟妹妹发达之后对她都很照顾,村里哪个不羡慕她?
之前,二弟好不容易有事求她,她没犹豫直接就答应了,并且承诺一定会好好照顾侄女,但是儿子儿媳妇的诉求也不能忽视啊。
不过偶尔像这样帮帮忙倒也没什么,再加上她侄女懂事,事后肯定会给些好处。
当然也得亏这个宅基地姓卢,要不然他们家里肯定也是一地鸡毛。
不过这些没必要和外人解释,胖婶虽然看好程锦驹,但他们的关系着实还没到那份上。
“我在外面还算认识几个人,要是胖奶奶你们有什么实在难处,可以和我说说,能帮到我一定帮。”程锦驹承诺。
“村里谁不知道你是个好小伙子,比你弟……哎,算了,话说你兄弟传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方便和奶奶说说不?”胖婶还挺好奇的。
作为程仓里的万事通,村里一般出个什么事,她都活跃在第一线,但程传伟这事村里知道的人不多,再加上程相良和高月兰藏着掖着……
虽然这几天也有人说可能和孟晓琴有关,毕竟这俩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说回就回来了,现在还都被关进了派出所,也太巧合了点儿。
但是,一直也没有人确定这个消息的真伪。加上,事情关乎到程涛和程小墩的名声,碍于前村长的面子,现在还没有谁趁机胡乱说。
不过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像胖婶这样的人,作为流言的发起者,她自觉身上肩负的任务挺重,这不,直接就问到人家大哥身上来了。
卢蓁蓁回到屋里,背靠着屋门。本来她挺烦的,就听到她大姑问程锦驹这个问题,不免也起了点兴趣。
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她大概知道程涛应该在公社找了工作,要不就是在学啥东西,在公社两次遇见,他都匆匆忙忙的,实在不像是在派出所混日子的模样。
甚至,在卢蓁蓁看来,他根本完全没有受到妻子跟人跑路的影响,甚至状态比以前更佳。以前?话说她现在好像差不多已经记不清程涛以前的样子了?
突然之间,脑海中又出现他在公共电话亭旁打电话的场景。
卢蓁蓁狠狠摇了几下头,安静听程锦驹怎么说。
程锦驹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当面理直气壮的问他这件事,一点都不讲究。
“传伟他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回来了。胖奶奶,你就等着看吧。”程锦驹说的肯定。
“是啊?那我可就等着了。”胖婶失望,不过也没追问。
程锦驹笑着说了声好,瞥了眼紧闭的屋门,他眼中闪过失望。
雨又开始下了。
“呀,怎么又下了,锦驹我这边还忙着,咱们回聊。”胖婶慌着要去后院。
程锦驹只能先行离开。
走出卢家大门,程锦驹脸上和气的表情瞬间消失,看着又是泥又是水的街,他眼里都是嫌弃。
视线不经意扫过东边的原因,程涛家大门前那一片看着就像是谁跳进泥窝去扑腾了一番。这是谁呀?闲着没事儿干,玩泥。
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雨越下越大,程锦驹等不了了,硬着头皮走进雨帘。
比昨天更甚,回到家他身上已经湿透了。
高月兰赶紧拿出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你这孩子,还下着雨呢,出去起码披个蓑衣。”高月兰埋怨。
“昨天回来一身湿,那是没办法的事。今天天这么不好,你咋还不知道小心着点?”
程锦驹接过毛巾自己动手,眉宇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什么事情不能雨停了再去,对了,你今天出去干啥去了?”
把手里的毛巾塞到高月兰手里,“妈,你能不能不问了,不能解决问题,还让人烦。”
高月兰一愣,下意识接住毛巾。这是一条崭新的毛巾,是专门为了程锦驹回家准备的。
“那,那妈不问了。”
“嗯。”程锦驹转身回屋去了。
高月兰把毛巾晾在门楼底下,又去做中午饭。因为心神不宁,一锅炖白菜叫她炖糊了。
现在粮食金贵,白菜里面又放了肉,虽然有些糊味却十足的香,大家吃的津津有味。
程锦驹却明显吃不下去,勉强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吃这么少,那么大个子能撑得下去吗?赶紧再吃点儿。”高月兰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程锦驹。
程锦驹挡了两下,没挡住,“不用给我。”语气充满不耐烦。
“你就好好吃自己的,管锦驹干啥!”程相良看不过去,“也不想想你今天做的饭啥味儿,他能吃的下去不?”
“我,我……”
“行了,正吃着饭呢,你们还必须得吵一架,是怎么样?”郭老太敲敲桌子。
“奶奶,都是我不好。我昨天回来的时候淋了雨,今天有些不舒服,胃口不好。”程锦驹解释。
“身体不舒服,刚刚又出去干什么,在屋里就听见你娘说你。”
“我,出去有点事。”程锦驹说道。
“锦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就算没结婚也定下了。本来你和刘家那丫头的婚事还是我亲自定下的,不过现在都讲求自由恋爱,你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那现在奶奶就得问你一句了,你和你同学到底怎么说?”
一时间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程锦驹这里。
前段时间他突然来信,说是他认识了一个姑娘。对方高干家庭,家是样貌样样出众,并且两个人是自由恋爱,想要结婚,希望得到家里的支持。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家里怎么会不支持。这门亲事要是成了,对他们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后面,他们一直等信儿呢。但是,程锦驹回来之后却对这件事三缄其口,现在又正在处理程传伟的事情,他们也不敢开口,现在郭老太可以说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程锦驹短暂沉默之后,开口了,“奶奶,爸妈,我拒绝她了。不过你们放心,就算不依靠他们家的势力,我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
啊?
郭老太皱眉,程相良直接把筷子拍到了桌上,“你说什么混话,你以为往上爬是你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成的,现在家里又出了你兄弟的事情,你觉得咱们能解决?”
“怪不得派出所这几天一直没有给出确切答复,是不是因为这个?”
程锦驹皱眉,“不会,我没有……”不过他心中也出现了些许怀疑。
“锦驹,要是你还没把话说死,赶紧打个电话给人家姑娘。姑娘家的都好哄,你只要说几句好听话,她就能原谅你了。儿子,错过这个你还想找啥样的?咱们村可都是泥腿子,那姓刘的,说是有个哥哥在县城工作,可你想想他又能给你多少助力?”高月兰苦口婆心。
“这些我都不需要,我靠自己就能比他们走的更远。”程锦驹态度倨傲。
“是不是你弟弟的事情拖累了你?”高月兰发散思维,且越想越是,“我们当爹娘的没本事,啥都帮不了你。你自己给自己找个助力,现在还要被家里拖累,我心里难受啊。”
程锦驹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大好,他知道仅仅见过两面,就想把卢蓁蓁追到手不可能,但对方冷淡的言辞,满不在乎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气恼,现在又被高月兰讲的心烦。
“能不能听听我说的话,你们啥都不懂,就不能不跟着添乱?现在知道程传伟可能影响到我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程锦驹。唯有程相辰眼神里充满玩味。
程锦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气氛,“我在省城认识了不少朋友,他们会帮着和这边派出所打招呼,我也去见了邵青云,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高月兰被吼的怔住了,现在听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邵青云?”
程锦驹点点头。
“之前来家里要债,那个后生是不是就叫邵青云?”郭老太疑惑。
“来家里要债?”程锦驹完全不知道这事。
高月兰磕绊着讲了一遍。
程锦驹皱眉,“之前为什么没告诉我?程传伟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没,没有了。”高月兰赶紧说。
程锦驹眉头皱的死紧,事情难办了。
————
程涛可不知道这些事情,好不容易悠闲下来,他还挺美。
卢蓁蓁离开后,他先给程小墩穿了衣裳,就去厨屋煮了两碗姜茶,足足加了两大勺红糖。
他们爷俩儿身子骨弱,寒气入体容易生病,再加上屋里潮湿,他真怕俩人中招,那后面可没法整了。
程小墩刚开始满怀期待,尝了一口后,就不喝了,太辣。
“如果你把这一小碗喝完,我就给你奖励。”程涛诱哄。
“啥?”程小墩脑袋立刻抬起来了。
“那不能说,你得喝完才能知道。”
“窝喝三口,爸爸告诉窝。”程小墩伸出三根手指头。
他儿子现在是不得了了,越来越会讨价还价。
程涛摇摇头,端起碗,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喝了,喝完之后下意识皱眉,味道确实不大好。
“爸爸?好喝不?”
“……你尝尝就知道了。”
程小墩又端起碗,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诉苦:“辣的。”
“赶快喝一喝。”程涛端起碗作势喂他。
程小墩竟然没拒绝,磨磨唧唧的喝下去了。
“爸爸,奖励!”
程涛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额头抵着额头夸他:“啊,程小墩真是我的乖宝宝。”
然后就去洗碗去了。
“啊,”程小墩有点愣神,反应过来,用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窝,乖宝!”
中午程涛蒸了馍馍,早饭后和面,放在做过早饭还有余温的锅里醒发,快晌午就发了整整一盆。
都被程涛蒸了葱油花卷,和糖窝窝。
中午饭后,外面又下起了雨,程涛又拉着程小墩睡午觉补眠。
一觉醒来,外面的雨竟然下的更大了。
唉,看来明天他也没有办法去上班。
现在的程涛最庆幸的是今天上午他在屋顶上盖上了塑料布,现在屋里已经不漏雨了。
虽然还是潮。
程涛预计自己得在家待几天,不过因为有小崽儿,他倒不觉得寂寞。他也不大想出门,现在出去又是下雨又是泥窝,都没法下脚。再加上程小墩虽然没有再提起,出去难保不会勾起他在泥窝里扑腾的美好回忆。
结果第二天早上,家里就迎来了客人。
雨稀稀拉拉的下着,程涛正在教程小蹲数数,就听见有人敲他家大门。
程涛挺意外,下雨过后,村里家家户户都很少出门了。现在大家撑死就有两身换洗衣裳,淋湿了这一套换上那一套,要是再潮湿了就只能忍着了。
这天一直不放晴,穿着潮不拉几的衣裳,谁能受得了?当然也有不听话的小孩总是往街上跑,弄得满身泥回家,然后一准儿得被揍屁股。
打开大门,看到正在合伞的程锦驹,程涛眯了眯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有事儿?”
“涛子叔,你不请我进屋坐坐?”程锦驹语气和善。
“屋里漏雨,现在连个下脚的空都没有,就不请你到屋里坐了。”程涛直接拒绝。
程锦驹没想到对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不过他没有因为此举感到恼怒,一想到要进去散发着霉味的屋子,他就觉得犯恶心。
“涛子叔,明人不说暗话,传伟和孟知青的事情咱们心里都清楚,”程锦驹直入正题。
程涛静默听着。
“趁现在事情还没有传出来,我认为和解是最好的办法。到时候孟知青回城,大家谁会抓住这件事情不放。涛子叔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传伟留在村里,不会让他在你和小墩跟前出现。”程锦驹语气郑重。
说实话如果没有前世的渊源,程涛就只是一个不小心穿过来的外人,他认为这种解决办法确实还不错,不仅保全了自己的面子,也能把对程小墩的危害降到最低。反正被戴绿帽子的又不是自己,他只要想以后就可以了。
但是他是程涛,就连名字是从舅爷那来的。
“你说的非常有道理,”程涛笑着说道,就在程锦驹露出轻松表情的一瞬间,他又开口了,“只是锦驹,你不是我,你认为和解是最好的办法,我可不这样认为。做了错事就要为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对我而言,你们付出代价远比我被人议论要重要的多。”
程锦驹表情僵在了嘴角,“涛子叔,你这又是何必?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要不得啊,小墩还这么小。”
“但凡他们做这事儿的时候想过小墩还这么小,他们就不会忍心伤害他了。你得搞清楚,加害于人的是程传伟是孟晓琴,可不是我。”而且他也没有选择原谅他们的权利。
“涛子哥,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就不能……”
“不能。”程涛极其肯定。
“那涛子叔,你就别怪我了。虽然犯了错但家中爸妈实在忧心二弟,要是有办法,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下的。”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还是下战书吗?
“请自便。”程涛还真不怕这个。
两人的谈话,因为没有达成共识不欢而散。
——现在的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此时其实已经尘埃落定,而出手促成这个结果的正是孟晓琴。
一场大雨阻断了程仓里和公社的联系。
一直到三天后,当程涛费劲巴拉的来到公社,立刻就被告知了这个消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伙伴们的地雷和灌溉,我好好成长了哦。(PS: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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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加更加更
在家里足足待了三天, 程涛才重新去上班。
其实程锦驹找他那天中午天就放晴了,昨天的天气更是非常好,要是有心, 咬咬牙也能来上班。不过昨天是程涛来到纺织厂工作的第一个假日,早在几天之前,杨哥和余晋就专门提醒过他了。
因此,他只能含泪在家休息一天。下午实在是无聊, 程涛还抱着程小墩去程大江家赖了半天。
虽然表面上嫌弃的不行, 但好吃好喝都拿出来了,还亲自下厨烧了俩菜。
说实话,手艺根本比不上大嫂。
不过程涛很捧场,把他大哥夸得心花怒放。
临走还得到了哥哥亲手做的小椅子一把, 并且经过程涛的抗议,程大江答应也给他做个同款。
心满意足.jpg
今天, 程涛比往常起的早很多,把程小墩抱给他大爷, 就赶紧出发了。
他要走路去上班。
洋车实在是没法骑,土路泥多, 骑不了几步,车就被塞到走不动。程涛也不忍心这么磕碜他花大价钱买的自行车,反正抄小路,走快点儿也多用不了多少时间。
家里没有雨鞋, 程涛套了一双草鞋就上路了。不过他专门捎个布袋, 里面放了双鞋和一条换洗裤子。
等他走到公社, 看到半截裤腿全是泥的时候, 不禁感叹自己的明智。
上大路之前, 程涛站在路边稍微清理了下。
“程兄弟。”
程涛抬头, “吴公安早,你这是上班去?”
“我找你呢,我连着三天去纺织厂找你,凑巧你没来上班。”
“找我?”程涛把自己甩了甩手上的泥,“让你见笑了,这路实在是不好走。吴公安,有事儿你就直说,我听着呢。”
吴大忠一时没开口。
“事情很复杂?那中午我过去派出所也行。”请假是不能请假的,他好不容易才来到,就是爬也得爬去上班。
吴大忠摇摇头,“事情是这样的。”
他刻意压低声音,开始说这整件事情。
程涛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坏消息,可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虽然罪名不同,但坏人终究要得到严惩了。
……只是孟晓琴还真是狠啊。
程涛完全没想到她会拿肚子里的孩子为赌注。
这几天包括上面送信,外界干预,以及程传伟和孟晓琴各执一词,再加上程涛坚持必须公事公办。使得这整个案件一直停滞不前,整个派出所内气氛低迷。
就是在这时候,孟晓琴提出要和程传伟当面辩论,本来派出所方面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毕竟被抓捕之后程传伟看上去情绪激动,他们都怕两人见面有闪失?
但孟晓琴坚持,并且承诺如果由她出面的话,一定能撕碎程传伟的假面,叫他俯首认罪。
如果是这样的话,派出所方面会免去很多麻烦。
到那时候,这就不是和解不和解的事情了,既然触犯了法律,肯定就要受到严惩。到最后梁所长终究是同意了。
两人会面之初都挺顺利的,程传伟虽然情绪激动,却并没有过激举动。两人的谈话虽然没有像孟晓琴承诺一样出效果,但也不是全无用处。
见到这种场景,看守的警察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事故就出现交谈结束的那一刻,孟晓琴差点摔倒,程传伟突然暴起,踢了她一脚,且正巧踢在了她肚子上。
孟小琴当即流产,现在还在医务室躺着呢。
在公社派出所出现这样的事情,程传伟又被当场抓住个现行,这可就等于是杀人,等待程传伟的肯定是重罪。
“本来这事情在发生之时,就该通知家属和相关人等,但是因为下雨只能往后推迟。不过我的同事今天一早就出发去程仓里了。”
程涛皱眉。
“不过程兄弟,你不用太担心。关于孟晓琴肚子里的孩子父亲,公社领导说最好不提,还特意叮嘱让我同事去了之后,内情只告诉大队部和程传伟的家人还有你就行。”
纸包不住火。
因为程传伟这就要宣判,所以这事情不可能死死瞒下去,但他们已经尽量把对程涛和程小墩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那我可要感谢各位领导和派出所各位同志了,”程涛道谢,“吴公安,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从刚开始就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请派出所公事公办,往后也一样的。”
“是是是,”吴大忠挺高兴,要是每个人都能有这觉悟,他们办事不知道要轻松多些,“那程兄弟你赶紧去上班吧,我这一说又耽搁了你不少时间。”
程涛摇头,“我今天来的早,倒是不用担心会迟到。”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吴公安,你同事今天不会骑着洋车下程仓里了吧?”
“昂。”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了。
“呃,那我只能请那位公安同志自求多福了。”程涛扔下这句话就走去了纺织厂。
留下满头雾水的吴大忠,摸不着头脑。
程涛走进机修组办公室,杨哥已经到了。
“涛子,你可算是来了。”杨哥把手里的一打票据和报修单递给他,“厂委和工会那群干事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刚才送来单子,这就要求交报告,我哪弄的出来?”
“晋儿还没到。”程涛把票据放在桌上,示意杨哥帮忙把门关上,然后坐在工位上换了裤子和鞋。
“唉,别提了,田主任回家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现在在医务室内躺着呢,晋儿被叫去照顾她了。”
程涛一愣,“回家路上出了点意外?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从纺织厂到家属院统共没有一里地,怎么还把自己折腾到医务室里去了。
“你真以为是意外?田主任小心着呢,就以前啊……呃,反正她可爱护自己了,哪舍得让自己出意外。”
嗯?杨哥可是很少吞吞吐吐的。
“听说和仓库的老胡有关。现在就连派出所都介入了,也不知道最后会调查出个啥结果。”
程涛想起第一次来纺织厂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田翠花怒骂老胡,把人贬的一文不值,没想到这短短时间,老胡就支棱起来了。
虽然方法完全错误。
“到底是晋儿他妈,咱们用不用过去探望?”不管田翠花是什么人,但在程涛这她只是同事的母亲。
“可别,”杨哥立刻拒绝,“晋儿肯定也不希望咱们过去。”
“这样啊。”那他就当省了一桩事。
只剩下两个人,机修组明显比往常忙了许多。
中间杨哥去三车间维修,久久不见回来,这时候又有其他车间来叫人,程涛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本来只是想去看看情况,走到之后发现问题都不大,他就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的把问题解决了。背着工具包回机修组,半道遇到神色匆匆赶过来的杨哥。
“杨哥,麻烦你还往这赶,这边已经完事儿了。问题不大,我看过你和晋儿处理过,试了试,缝纫机现在已经能够正常运转了。”
“是啊,”杨哥的声音有些飘忽。
程涛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两人转身返回办公室,半道俩人谁都没说话,一直到快进办公室的时候,杨哥开口了。
“程涛,你非常聪明,在我所见过的人里是数一数二的。你学习能力很强,只是看着我和晋儿的操作就敢上手,且还能把事情做成。你真的很了不起。”
程涛失笑,“杨哥,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如果是认真的我就收下了,如果只是调侃,那就算了。”
杨哥摇摇头。
“我在师傅手底下做了六年学徒,从前年开始才正式上手维修。机修组拿着比别人高的工资,当然也比别人辛苦,其余几个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唯一例外的余晋。不过他从小在机修组长大,他爸爸是纺织厂副厂长兼机修组组长,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他对这块儿比较有兴趣,虽然说只用两年就出师了,但其实之前已经经过了好多年的积累。”
程涛一边推门,一边点头。说余晋对这方面的知识感兴趣,他相信。偶尔空闲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余晋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看工科书。
“像你不管去哪里,都能混的开吧?也有很多姑娘注意到你。”
“嗯?”这话听着不大对啊?“杨哥,你……”
“没事儿,你就当我刚刚说的都是屁话。”杨哥抹了一把脸,回自己工位去了。
程涛不明所以。
中午下班,程涛不去食堂。
“有事儿?”杨哥问道。
程涛点头,“要去医务室探望病人,不是啥重要的人,回来再去食堂也能来得及。”
“哎,我不是说了,不用特意去看望余晋母亲。”杨哥觉得程涛太讲究。“你就算去了,也得不了好。”
程涛失笑,“不是,杨哥,我真的有事才要过去。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为防冷不丁看见晋儿,我还得带份礼。”
“随你。”杨哥一副“我懒得管”的模样。
程涛只是笑笑。
下班后,程涛去供销社买了两包点心。他准备先去看孟晓琴,如果遇到余晋就去瞅两眼田翠花,如果遇不见就算了。
点心肯定不会留给孟晓琴,要是没遇见余晋,他就拿着回家喂小崽儿。
公社没有医院,这是唯一一家医务室,其实可以算是一个小型医院。买药,输液,包扎还能住院。
程涛刚进去就看见了老大夫,老大夫看他额头上的绷带已经拆下来了。
“自己动手就拆下来了?你可真能耐。”
“不痛不痒,洗了两次澡,它自己掉下来了。”程涛笑笑,总不能为了拆绷带还来一趟,每次都花不少钱呢。
老大夫诧异,掰着他的脑袋看了半天,确定伤口确实已经愈合了。“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俩和你一样体质的,受伤后恢复特别快。”
“是啊?”
“对,对对,这个人说起来你应该也认识,就是救人的那个程青松。”
程涛眉眼微弯,不管老大夫说的是谁,他都能泰然自若。不过如果对方是程青松,他心中就多了几分宿命感,身为父子,体质一样再正常不过了。
“哎,你这个娃,咋不说话呀?”
“我该说什么?”程涛不清楚这个规矩,只能虚心求教。
“在咱们公社,只要提起程青松和毛凤莲,不管大人小孩,哪有闷不吭声的?”哪怕感叹一句“他们都是好人”呢。
“他们是最好的父母。”程涛说道。
“这个,可就不是咱们说的算喽。”老大夫不说话了,“你是来看望病人的?”
“嗯,我知道她在哪个房间,自己进去就行。”程涛说道。
老大夫摆了摆手,让他自便。
孟晓琴病房很好认,因为外面有公安把守。程涛说明身份和来意,他们就放他进去了。
孟晓琴清醒着,睁眼看着顶墙。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都没有收回眼神,看看是谁进来了。整一个心如死灰的模样。
“现在装给谁看啊?当你下定决心的时候,应该就想到这个结果了吧?”程涛可不相信这是所谓的巧合,就是不知道孟晓琴用了什么办法,能在一瞬间激怒程传伟。
这只能说明她太了解对方了,如此才能一击即中。
孟晓琴移动眼珠,看到程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然想过,不光想过,我还无比期望着那一刻。”
一想到她的孩子身上会留着程传伟的血,她就觉得肮脏。
而且,她现在还是不能确定自己以后斗不斗得过程锦驹,要是对方依注定走上顶点,按照他的性格,他就绝对不会让程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到那时候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儿子还是要回到程家的怀抱,甚至成为对方挟持她的工具。她绝对会崩溃的。
“既然这样,又何苦惺惺作态?让那个未成形的孩子知道,恐怕会觉得你恶心。”程涛嘴下不留情。
“你说的很对!”她根本就没有资格。
“吴公安说你要见我。孟晓琴,我对你没有那么多耐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很快就要回省城了。”
程涛抿唇,难道他还要给出祝福?
“让我在临走之前见小墩一面。”孟晓琴转头看向程涛,祈求他。
“我知道你认为我没有资格见他?我是承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你比起来,我不配成为他的母亲。”
“但是程涛,我是他亲妈,这点你永远都否认不了。在你替小墩做决定之前,能不能先问问他的意见?”
程涛嗤笑,“你对自己的认识倒是越来越深刻了,那你怎么就没有点自知之明,悄无声息的离开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在离开之前给孩子和我留下这么个难题呢。”
“程涛,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为了这次自私自利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我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今生就只会有小墩。我想见见他,亲眼看看他过的很好,我有错吗?”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孟晓琴眼睛里滚落到床单上,就算是歇斯底里她也不敢动,下半身很痛。
这个女人看上去很可怜,不过这里只有一个不会怜香惜玉的程涛,他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因为孟晓琴的哀求动容。
他确实一点都不同情孟晓琴。
孟晓琴有今天的结果,全是因为她之前种下了因。如果她的行为只是把自己推到了深渊,程涛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有所批评。但是她自私自利的行为还影响了其他人,一个对程涛很重要的人的亲人,程涛怎么可能会同情她呢?
不过,孟晓琴有一句话说到了他的痛处,那就是小崽儿的想法。
“事情我会考虑,也会过问小墩的想法,不过我不会替你隐瞒什么。”他不会把孟晓琴塑造成一个美丽的母亲。在不抹黑她的情况下,和程小墩说实话是程涛的底线。
孟晓琴不可置信,“小墩才三岁,程涛,你,你就这么恨我?”
“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恨。你把程传伟扔进去,把自己摘了出来。孟晓琴,如果我这么做可以让你得到他那样的结局,我可能也会做的。”程涛压低声音。
孟晓琴心灵一颤,再看程涛,她觉得这个是魔鬼。
呼吸开始急促……
“你怕什么?我不过说着玩,外面公安守着,我能做什么?”程涛无所谓笑笑,转身走出了病房。
孟晓琴能听见他笑着和门口看守的警官说话,乐观,积极又阳光。
“都是假的!”孟晓琴惨笑,“都是假的!”
——出门后,程涛左右看了看,都没有见到熟人。正准备走,前头的病房打开了,余晋从屋里走了出来。
得嘞,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涛子哥,你怎么过来了?”
程涛指了指孟晓琴的病房,“过来探望病人,还想着能不能遇见你?那,提前准备好的。”
余晋失笑,他没说请程涛去病房看看。“那我就收下了,谢谢。涛子哥你还没吃饭吧?再不回去食堂可就不剩啥了。”
程涛点点头,“对对对,我确实该回去了。”不过,“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什么?”
“最近杨哥出啥事了吗?”
余晋笑,“涛子哥,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吧?”
程涛摇头,“我今天回来上班之后,总觉得杨哥有些奇怪,好像我得罪了他一样。也不是针对,就是觉得怪怪的。”
余晋笑。
“看来我是问对人了。”
“涛子哥,你……真的不想给小墩找个后妈。”
“这都哪跟哪儿?我和你说正事呢啊。”程涛笑骂。
“虽然我觉得李湘湘不大合适,其他还有挺多选择的。”余晋直接说道。
“怎么又扯上……呃,晋儿你说认真的?”程涛愕然的看着余晋。
“连着两天,都来办公室问你来没来上班。”余晋说道。
“不是,我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程涛不大理解。
余晋摊手,他也不知道啊。“不过你也不用太理杨哥,他要是过分了,你就怼回去。”
说句不好听的,杨哥他有什么资格?大家都在一个工厂,要是真有这份心,俩人可能早就定下来了,毕竟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人也都急得不行。不知道是他还是他家人介意李湘湘的名声,不管是哪种,总归他们没啥关系。
更不用说涛子哥根本没这心思,从头至尾都是李湘湘的一厢情愿。
“放心吧,吃什么都不会吃亏。”程涛拍了拍余晋的肩膀,“辛苦了。”
看着程涛走远,余晋推门走进病房。
第39章 非主动说明情况
程涛走后, 余晋提着两包点心进到病房。
“谁来了?”田翠花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人。诶,刚刚她明明听见余晋和谁门口说话。
“我的同事。”余晋淡淡的说道。
“真是稀奇啊, 你竟然还让同事专门来看我?”田翠花冷哼一声,而且这两包点心还不便宜呢。“看来人家不知道你的忌讳啊。”
“他是来探望别的病人,顺便多备了份礼,说是怕遇见我失礼。”余晋实话实说, 他不可能让同事过来的, 这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吧。
田翠花顿了一下,然后就开始赶人,“你不用在这候着了,咱俩相看两厌。有你在, 我可能还要晚恢复几天。”
余晋没有理会这句话,他把点心搁在桌上, “今天早上,派出所来人了, 我告诉和他们说不追究这件事了,他们已经让人把老胡接走了。”
田翠花脸色突变, “你说什么?凭啥?我都被他害到住院了,你竟然放过他?”
“是你不道德在前,就凭你做的那没良心事,只是摔一跤算是得了便宜了。”余晋说话毫不客气。
“你闭嘴!余晋, 你别忘了, 我是你妈!”
“所以, 连我都没法追究老胡的责任。利用职权偷梁换柱, 你做的那些蠢事难道还要我点明?别以为别人都是傻瓜, 你真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干了啥?”
余晋讽刺翘起了嘴角, 然后就被迎面扔过来的枕头打了个正着。枕头里面放的是乔麦,猛一下打在脸上还真是挺疼。
余晋一动都没动,只是冷冷的看向田翠花。
“你给我滚!你翅膀硬了想飞了,现在反过来教训起我来了。但是余晋,你别忘了,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就是烂到底也是你妈!”
“原谅他,凭什么原谅他?你现在就给我去派出所叫人过来,竟然敢动我,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田翠花情绪逐渐激动激动起来,开始口不择言。
“呵,你身上果然留着他的血。软弱、烂好人,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上。幸亏他早就死了,他不要你了!你不喜欢我又怎么样,你是我田翠花把你养大的。”
“你觉得我做那些事情恶心?厌恶我?我告诉你,余晋,所有人都有资格就你没有资格,你就是这样活下来的。”田翠花指着余晋嚎叫。
余晋捡起地上的枕头,送回到病床上,弯腰的一瞬间,被躺在病床上的田翠花照着脸扇了一耳光。
“啪”的一声,在病房里听起来尤其响亮。
余晋脸上迅速出现一个手印,不过他甚至都没有生气。“说我就说我,以后就不要提他了,我不想他到了下边儿,还要被你打扰。”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派出所那边已经结案,要是你还想追究,就去闹,反正你最擅长这个,不是吗?”
余晋转身走出了病房。
田翠花的那些话没有激起余晋过多的反应,因为已经习惯了。
以前他还会反驳,妄图让对方知道,起码对死去的人有基本的尊重。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那只是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后来,他学会了忍耐,在田翠花叫嚣这些的时候,强忍着不再给出反馈。后来,他竟然真的就不会再为这样的言语感到愤怒了。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可笑。
不过,田翠花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任何人责怪嘲讽她,就自己没有。
“晋儿?”
余晋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后面了秦浔的声音。他站住回头,果然看到了秦浔正朝他这边跑过来。
“不是说要在病房等着?怎么自己出来了?幸亏我刚刚看到了你的背影,就追了过来,要不然我找到病房里不是很尴尬。”他和田姨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说。
“我出来透口气。”余晋耐心的等他把话说完才开口,“我们昨天已经说好了。后面你不用再过来,怎么又过来了?”
“这不是怕你吃不好,”秦浔晃了晃手里的饭盒,“我专门在国营饭馆提了几个菜,要在病房熬着,可得好好补充营养。”
说完,秦寻拉着余晋去了走到医院后面的空旷处,那里有一颗歪脖树,俩人像小时候衣裳,坐上去开始吃饭。
“不是说在她受伤这段时间不起争执吗?怎么还动手了?”
余晋吃了一口小酥肉,“我刚刚告诉她,我没追究老胡的责任就让人回去了。”
秦浔皱眉,“你难道没告诉她,老胡受的伤比她还严重些?”
田翠花是在上楼梯的时候被人拉了一下,扭伤了脚腕和膝盖。不过她可不是吃素的,在对方冲出来的那一刻,她拉住对方把人甩出了老远,所以现在田翠花只是扭伤,老胡的腿都摔断了。
结合之前田翠花对老胡的所作所为,甚至直接把人的工作折腾没了,其实说实话他们再追究下去,也没脸。
今天,老胡媳妇儿出来,承诺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并且也不打算要回工作,只希望田翠花不要追究她男人这次的所作所为。
余晋答应了。
然后他看着胡家的几个青壮年,背着一个扛架把老胡背家走了,他们实在不舍得掏住院的钱。
“说了也没用。”田翠花肯定不会产生同情心,反而会笑着嘲讽对方终不过是自作自受。
秦浔沉默,他换了个话题。“机修组那边能忙的过来吗?要不我去帮两天忙?”
“不用,她没大碍,我明天就回去继续上班。”余晋拒绝,“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好好看书,争取一次考进机械厂。要是你最后灰溜溜的回来,可别指望我安慰你。”
“肯定不会!”秦浔笑,转移话题“话说杨哥和涛子哥他们没过来看看。”
“和杨哥说不让他过来,涛子哥倒是抽空过来了一趟。”余晋把遇到程涛的事情说了。
“真的?那杨哥这事儿干的不地道,他自己没想娶人家,还要控制人家不要对其他男人有好感。另外,晋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李湘湘是有未婚夫的。”秦浔声音里充满疑惑,所以晋儿到底为什么把李湘湘和杨哥凑在一块,现在还牵扯到了带娃的涛子哥。
余晋正在扒米饭的手顿了一下,他好像完全忽略了这事儿。
程涛也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有这回事,毕竟当时那个青年拳头差点招呼到他脸上,记忆深刻的很呢。
他本来就觉得是余晋想多了,就见过几面,李湘湘怎么可能就看上他?现在更是这样觉得了。
满心哭笑不得的吃了午饭,程涛溜达着回机修组,半道正好遇见了李湘湘。
程涛现在心情已经平复很多了,看见对方礼貌点头示意了一下。
“程,程同志,你终于回来上班了。”李湘湘却迎面走了过来。
“嗯,是啊。”程涛应了一声,就准备走过去。
却在下一刻被李湘湘拉住了胳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程涛反手挣脱了她的手。回头看到人姑娘被他甩的差点摔倒,程涛多少有些懊恼,“你没事儿吧?”
李湘湘摇摇头,她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还是问:“程同志,听杨哥说你有个孩子?”
程涛心神一闪,了不得了,这事儿都说给人姑娘听了。不过这样也好,“是,今年两岁多,难缠的很。”
李湘湘看着程涛脸上温和的笑容,愣了愣神,才低声回答,“是吗?那可真好。”
“是还算不错。”程涛附和。
李湘湘给程涛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跑远了。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其实类似的话,之前徐薇就提过,但是她不相信她。后来杨哥也说,她着实慌乱了一阵,现在她终于在程涛这得到了证实。
她早该知道的,上天从来不会垂怜她!
程涛看李湘湘跑走的时候踉跄了几下,觉得有些担心,不过他没有跟上去,既然注定不可能就最好不要再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皱着眉,程涛转身回了机修组。
半下午,程涛差不多把厂委和工会要的材料都整理出来了。他没耽搁,赶紧送了过去,顺便他还得补一份请假条。
接待他的干事几乎是感激涕零的迎接了他,多亏了程涛做了几手准备,这位干事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工作,天知道他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虽然下雨是突发事件,但是没有关紧门窗的他到底要付一半的责任。
幸亏啊……
程涛感觉也不错,虽然工会不会刻意为难人,但有时候就得等着,今天的效率可以说是创了新高。
果然是有熟人好办事。
一直到走,人还对程涛表示感谢。
“葛干事你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程涛笑着说道。
葛干事摇摇头,不过没有多做解释。最近他正面临提干,可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程涛回到机修组,很快就到了下班的点。换上早上过来的时候穿的衣裳,他拿着空布袋出发回家。
秋雨后的山林间长出不少菌子,程涛早上就打定主意下班回去的时候去捡些。
果然,一路上收获颇丰!
绕到大街,程涛没上万福河大桥,就听见村里传出吵闹声。
早就想到只要公安说明情况,程相良家肯定会闹一场。就是没想到都到这个点了,他们还没散。
而且听这动静,他们还专门挑了个离他家近的地儿闹。
真是麻烦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迟到了,明天罚我双更!
第40章 承诺的一更
程涛走上万福河大桥, 拐进程仓里。
离老远就看见他家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吵闹声显然也是从这里传出去的。其中高月兰的声音,尤其刺耳。
程涛皱眉, 他都不知道程相良一家怎么还有脸闹出这么大动静。真要计较,这件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是程传伟自作孽不可活。
觊觎别人的东西是其一,疯狂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是其二。
现在, 觊觎的东西临时反水, 且在最关键的时候祭出了杀招,直接把他定在了耻辱柱上,现在还不得不面临沉重惩罚。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这个行为,也因为自己的手段不够高超, 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怨谁?
当然是谁手贱怨谁!
当然了,乍然听见这个消息, 程相良一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就这件事情本身,程传伟本来只需要接受道德谴责就可以脱罪。就算再严重点好了, 程传伟去游行挨批,那也不会持续太久。
因此, 程相良一家从开始就积极作为,想要把程传伟摘出来。没想到最努力最失望,他们找这家关系找那家帮忙,连程锦驹都回来了, 程传伟却因为染上了人命, 即将要接受更严厉的处罚。
不仅如此, 恐怕他们全家的成分也要发生变化。
惶恐, 愤怒, 多种感情交织之下, 当然会做出一些不符合常理的蠢事。
程涛走过去,站在外围听了会儿高月兰的哭诉。
不过,现在说啥都白搭了,公安亲自来村里通知,谁还会听他们一家胡咧咧?不过这声声泣泪,倒是让周围不少人动容。
尤其是当妈的,真真是谁生的孩子谁疼。程相良家就出来了一个高月兰,其他人到现在都没有露面,都在家里当缩头乌龟的。
不过动容不代表心生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高月兰更是其中典型。之前她男人当大队长的时候,她多神气啊,整天恨不得鼻孔瞧人。
另外她怨谁啊?叫她再这么溺爱孩子,该!
像村里半大小子火气方刚,平常难免有矛盾,要是谁家孩子动了传伟,高月兰直接就骂人家去,根本不问谁对谁错。而且,程传伟裤兜里就没断过钱,这哪是农村娃,简直比城里娃过得还滋润。他们村来了不少知青,也没见几个像传伟这样的。
大家虽然不至于幸灾乐祸,但心里还是有几分畅快的。
这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要不然谁愿意站在泥窝里看高月兰鬼哭狼嚎。
程涛绕到后面,他不想掺和这事,但是家又不能不回。当然,不想掺和和害怕掺合是两回事,他并没有刻意隐藏,光明正大穿过几个人挪到了自家大门口。
大雨后,街上泥泞不堪,得小心的贴边走才能不踩泥。
这里围这么多人,有拉人的也有看热闹的,不可避免的每个人身上都溅了不少泥点子。当然程涛身上也不算干净,混在其中,还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
就在他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人群中就有人开始不耐烦了,“高月兰,你现在咱们村闹有啥用?要是真觉得你家传伟冤枉,你就该去公社去派出所闹去,看他们能把传伟放出来不?”
明面上是给出主意,其中的嘲讽却怎么都掩饰不住。这一听就是平常和高月兰有仇,或者是看不惯高月兰女士以前所作所为的,语气非常嫌弃。
这有一个人开腔,其他人也都忍不住了。
“是啊,你拉着大队长想干什么,以为你们家现在这名声还挺好听是不?幸亏已经换了大队长了,要不然咱们程仓里大队的名声全让你们家给毁坏完了。”
“对啊,要我说这事还是你们当父母的不自知。自家孩子啥模样自己还不知道,竟然还想把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给他,也不看他压不压得住。看把,你们把他最后这点福气也都给作没了。啧,啧,啧,真倒霉!”
“你们闭嘴,我们家传伟是好孩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高月兰恶狠狠的看向周围,她家传伟从小就听话,咋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和相良还有锦驹之前去看他的时候,明明都挺好的,他怎么可能——
“都怪孟晓琴,都是那个贱女人勾引传伟,他才犯了错。对,都要怪那个贱女人。”高月兰开始喃喃自语,比起说服别人,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话一说出口,周围人全都安静下来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他们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反应,原来程传伟这一系列事情还真跟孟晓琴有关。
不过,一时半会的,大家想弄清楚整件事情还挺难的。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程涛开大门的声音就尤其明显。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这里,站在他前面的社员还自觉让出了道路,很快就让他直接暴露在了高月兰眼前。
程涛察觉到了,莫名回头。
……就看到了高月兰眼睛里汹涌的恨意。
程涛嗤笑,反手推开门,正准备进门去。
“是你,是你搞的鬼。肯定是你,你和孟晓琴联合起来诬赖我儿子。”高月兰叫嚣着,她声音尖细,带着怨毒。
“哈哈哈,都怨你,都是你的错,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媳妇都管不住,你竟然还有脸在这站着,你个窝囊废!”高月兰指着程涛开始叫骂,“孟晓琴那个贱人,结婚后还勾搭我儿子,背地里不知道和多少人有过关系,恐怕你那么宝贝的儿子也不是你的,哈哈哈。”
程涛顶了顶后槽牙。他看高月兰一眼,抬步进门,把手里的布袋挂在墙壁上,顺手抄起旁边的铁锹。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三两步走到高月兰身边,抬起胳膊。
“涛子!”“程涛!”“涛子叔!”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泥水溅起,周围一圈人都遭了殃,惊慌之下下意识往后撤退,不过不是所有人的动作都迅速完整的,一时间乱做一团。
等一切平静下来,大家立刻看向程涛和高月兰。
高月兰跪坐在泥窝里,浑身全湿,她满脸惊慌,狼狈不堪。她似乎被吓傻了,现在动都不感动。
站在她面前的程涛也被溅了一身泥,泥水顺着高挺的鼻子流下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发现人就是有这个劣根性,总是想挑软柿子捏。高月兰,程传伟是在派出所当着公安的面伤了人,致人当场流产,就算说破大天去,他也得受到惩罚。你们别想把他摘出来,现在埋怨这个埋怨那个,倒不如反思反思自己是怎么把孩子教育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提醒你了,但显然你还是没听进去。”
程涛站起身来,“以后,我不想听见任何人编排程小墩,要是再让我听见一次,我就不会是夯地上这么简单了。”
说着,他把铁锨扔在地上,因为他刚刚使劲儿太大,已经断成了两截。看着周围眼里的惊吓,程涛稍稍满意,他刚刚这话不仅是说给高月兰听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有的时候好脾气确实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有的时候确实要犯浑一点,要不然你说出去的话根本没人当真。
虽然大家眼睛中明晃晃写着“他是不是疯了”,但是眼神里的害怕却不似作伪,效果还算不错。
“涛子,你说的情况大家都理解,小墩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都为他着想着呢,你就放心吧。”程相文代表大家表态。
周围大家都随声附和。
“涛子你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大家都明白。”
“今后咱们大家都约束点自己,别啥都当着孩子面说。”
“涛子叔,你放心,要是让我看见谁敢胡咧咧,我就撕烂他的嘴。”最后这个声音特别激动的明显是程传阔。
程涛顺着声音抬头,看到了表情特别激动的年轻人,笑了笑:“那我就在此谢谢大家了。”
收回眼神的时候,程涛顿了一下,程传阔身边站着的那个年轻人是他继兄?
虽然传阔后娘嫁过来之前,大家看见他就调侃,但是等人真正嫁过来之后,却少有人说啥了。不过他这个继兄存在感还真是低啊,要不是他就站在程传阔身边,程涛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乡里乡亲的,说啥谢!”“你这娃子还跟大爷客气。”大家态度都非常好。
程涛点点头,捡起两截铁锹回家,正好和匆匆赶过来的程锦驹擦身而过。
两人的表情都绝对算不上友好。
关门的瞬间,程涛听见哪个小孩喊了一句,“呀,她尿裤子了!”
随即是一阵哄笑声。
程涛关上门,把一切都关在了门外。
因为程涛突然爆发,再加上高月兰丢了大人,外面很快就散去了。
程涛简单梳洗了下,换了身衣裳,又把脏衣裳泡在水里,才出发去接程小墩。
这一路上,他才终于知道到底为什么最后才会闹成那样。
派出所公安来得不巧,当时大家正在村部开会。今年雨水超过往年,不用开渠引水,反而洼地还积了很多雨水,是要继续等还是人工把水排出去,这是两套方案。
这是程相文作为大队长,第一次主持耕种,他生怕出了差错影响来年的丰收,就喊了几个人商量。当时已经是午后,他们差不多已经决定要利用人工把水排出去,就听见外面有人喊。
出去一看,一个年轻的公安站在村部大院,手里还推着一辆塞得满是泥的自行车,身上鞋子哪哪都是泥。今天天气晴朗,出了大太阳,不过气温还挺低的,但那名公安浑身已经都被汗水渗透,看上去十分狼狈。
大家赶紧去帮忙。心里却觉得好笑,这才刚下过雨,泥土路最难走的时候,公社领导一般不会选择这个点下乡,就算下乡也不会骑自行车。那绝对会比徒步要多费好几倍的力气,这名公安没经验啊。
没经验的公安已经累到嗓子眼冒火,这一路上他完全是负重前行,自行车的前轮和后轮完全不转,本来以为这样的情况只是一段路,后边就好了,没想到就一直到程仓里都是这样的路。
“水,先给我一碗水。”
程相文赶紧让堂侄倒了一碗水过来。
公安缓了口气,他哪里还记得上边的叮嘱,直接就把他来的目的给说了。
于是,当场就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事。
后面,程相文陪着公安去程相良家,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大家伙都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当时,高月兰拉着公安不让离开,喊着什么她儿子冤枉。此举把公安弄得手足无措,他坚持走,高月兰又死活不松手,到最后简直变成了俩人在街上和泥玩。
村里妇女看不惯高月兰在这丢人,在程相文的授意下,合力把她拉开了。谁知道高月兰转头又赖上了程相文,拉拉扯扯就到了村东头,接着就是程涛回来看到的那一幕了。
“涛子,你就放心吧,村里没谁听高月兰那疯女人说的话,大家都不会把她的话当真的。”大家对程涛表示善意。
“是啊,小墩看着这么乖,以后你多带他在村里玩。”
“好啊,那我可谢谢大家了。”程涛笑着回话,看着脾气再好不过。
好不容易走到程大江家,抬手刚要敲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跳出一只程小墩,“爸爸!”
程涛稳住小崽儿,抬头打招呼,“大哥,大嫂。”
程大江先是打量下他,确定情绪各方面没有异常,才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来了就好,忙了一整天,快带小墩回去吧。”
“大哥,我都忙了一天了,你都不让我进家去吃顿饭啊?”程涛笑着问。
“看你多大脸,赶紧回去,”一会天黑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再把他大侄子摔了。
程涛把程小墩抱起来,“我们好可怜,你大爷这是撵咱们走呢。”
“爸爸,”程小墩搂住程涛的脖子,纠正:“不是窝,没有窝。”
程涛一愣,拍拍他的小屁股,“你才多大点儿,就知道要和你爹撇开关系了,这以后还得了?”
“嘿嘿嘿。”程小墩小腿一蹬,躲避他爹的手。
“涛子,要想留家里吃饭就留下,我这边也才刚做呢。”李盼弟笑着说。
程大江没说话,但也让开了位置,让他们爷俩进去。
程涛摇头拒绝了,“嫂子,我和大哥说着玩呢。现在路不好走,趁天没黑,我们还是先回去了。”
“那也行。”李盼弟也不硬留人。
程涛抱着程小墩和程大江李盼弟道别,转身往家走,一路上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爸爸,窝好想你啊。”程小墩腻着程涛,声音甜腻甜腻的。
“你做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坏事了?”
“木有,”程小墩立刻回答,却更显得心虚。
“是不是今天又跑到泥窝玩去了?之前不是答应爸爸了?”程涛直接点名,小崽儿的衣裳从上到下换了个遍,他要还啥都看不出来,那才是真就奇怪了。
“哇,”程小墩惊讶,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他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爸爸,窝错了。”程小墩主动承认错误。
“错哪了?”
“窝不该不听爸爸的话,去玩水。不过爸爸,他们都在玩,我也想玩。”程小墩声音委委屈屈的。
程涛一愣,随即笑了出声,“他们都在玩儿,就说明这么做是对的?他们不听爸爸的话,你也不听?”
“不是,窝,窝听话的。”程小墩赶紧重申。
“嗯,那为什么还去泥窝里玩了。”
“好玩。”程小墩小小声说道。
程涛一愣,他竟然问孩子为什么去玩泥,除了觉得好玩,还能是其他什么理由?不过大哥大嫂处理的非常得当,给小崽儿洗了澡,换了衣裳,而且也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显然是这仨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说在小崽儿的软磨硬泡下妥协了。
不过,孩子该教育的时候就得教育,一定不能放松,不然那极容易因小失大。
因此,回到家程涛就把程小墩放到了墙根,让他乖乖站在那。
“因为你没有听话,所以要受惩罚。老实在这站着,我什么时候说可以动了你才能动。”
“爸爸,”程小墩扑向程涛。
程涛往后退了一步,“不行!”
“爸爸?”程小墩吓了一跳。
“乖乖站着,我去做饭。”程涛站起身。
程小墩眼睛里开始蓄泪。
程涛闭上眼睛,他叹了口气,又咬咬牙:“不许哭,眼泪掉下来,今天就没有晚饭吃了。”
程小墩委委屈屈,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程涛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吃货的自我修养?提到吃的,让他们做啥都行?加快速度,简单做好了晚饭,程涛才松口程小墩可以挪动。
程小墩第一时间扑向程涛,“爸爸!”
这次程涛没有躲开,抱着他去洗手洗脸,“玩泥玩水可以,但是得在长辈允许的情况下。要是自己去玩,就要罚站,你记住了吗?”
程小墩点点头。
“好,吃饭吧。”
等吃完饭,程涛程小墩又变成了黏黏糊糊的父子俩。
第二天,程涛照样是走着去上班。
到办公室里看到余晋,他还惊讶了一番,“今天就过来了?”
“反正待在医务室,也没什么事需要我去做,还不如回来上班。”余晋随口答道。
程涛点点头,然后就开始按照昨天送来的报修单给两人分配任务,他自己则选择跟余晋一组。
今天,他们的任务还挺重,几乎没什么寒暄就各自出发了。
两人说着话走去五车间。按照惯例,他们会先和车间主管打声招呼,然后由他领着去查看机器,要是小问题顺便就解决了,要是还需要更换零件或者一时半会修不了,就在机器上贴个条,表示这台机器暂不能用。
往常,他们所到之处就算不会受到热烈欢迎,但也不会影响气氛,今天却不一样。他们刚走进五车间,整个车间直接就安静下来了,一个个的都拿眼睛瞥向程涛身边的余晋。
程涛都感觉到了巨大不适,处在视线中心的余晋却神情自若,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
接着开始检查机器,处理问题。
期间,那种眼神如影随形,从未消失。
程涛轻轻皱起眉,他大概知道余晋母子俩有隔阂,问题大概还出在田翠花身上。这两天因为老胡的事情,纺织厂内流言四起。昨天他不过去车间逛了一圈,就听说了不少他们母子的事,其中还牵扯到余晋已经去世的父亲。
纺织厂内,田翠花的风评不好,大家提起她往往是一脸鄙夷。余晋的父亲则完全相反,大家提起他带着浓浓善意。
不过,他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根本没办法把事情串起来。
等问题处理完毕,两个人一起走出了五车间。
两人没有直接走回机修组,而是绕远路走到了仓库后面。程涛是觉得余晋现在应该需要吹吹风,冷静一下。
路上,余晋主动提起,“涛子哥,你应该还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情吧?”
“是啊。”程涛笑笑,就算是朋友,也不一定非得什么都了解。
余晋却没打算隐瞒,简单说了一下。
整件事情听起来有些狗血。
余晋的父亲,年少家贫,被父母卖进戏班子,还没等他混成角儿,国家出现大变化,人民解放了。他回家,却被父母赶了出来。
后来,他倒插门娶了大几岁的田翠花,才勉强混上温饱。建国后,万福镇筹办纺织厂,他因为自学过几年维修,从而成为了纺织厂正式工,后来还慢慢做到了副厂长。
余晋的父亲是一个好人,包括程涛昨天在车间听大家说,包括现在听余晋自己叙述,都是如此。相貌英俊,脾气很好,富有责任感,这是大家对他的评价。
但是程涛却觉察不出他是合格的父亲,余晋言语中也没有任何情绪表明这点。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余晋十岁那年,余副厂长值夜班的时候,仓库突然失火,他为了救火救人,把自己的命搭里头了。
“所有人都说他死的伟大,我其实也挺好奇,他为什么到最后一刻还想着成全自己的名声,而不是想想家里的妻子孩子以后该怎么办?”余晋讽刺的笑笑。
程涛没有说话,余晋需要的是倾听者而不是其他。
“有段时间我身体不好。我妈,就是田翠花,为了让我活着吃了不少苦。最难的时候甚至当着别人妻子的面跪到人家跟前,只要肯救我让她干什么都行。”
程涛一愣,一个妇女跪在男人跟前说这种话,可想而知,被传出来后会变成什么样。
“你的病?”
“吸入烟尘过多,仓库失火的时候,我正好在。”余晋语气平淡。
程涛没有再问下去。
余晋的思绪却有些走远了,他甚至还记得当日田翠花罕见炖了鸡腿,让他过来送。他跑到机修组没有见到人,逛着逛着就去了仓库,然后就看到他正在和那个女人说话。
余晋以为他们在说公事,就一直在外面等,想等他出来吓他一跳,谁知道他迷迷糊糊竟然睡了过去。
他是被浓烟呛醒的。
张嘴想喊,正好看到屋里他正挣扎救那个女人,身上只披着一件衣裳。
就算再傻,他也知道发生了啥。
他的好父亲出轨了。
后来,每次想到这件事情,余晋就觉得可笑。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真的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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