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女人狠起来要命
程涛抱着程小墩往程大江家走。
睁开眼的程小墩一路上都在提要求, 一会儿想吃右,一会儿想吃蒸蛋,每说一个都要吸溜下口水, 明显只是想他就已经馋的不行了。
程涛看了是好笑又无奈。他是饿着他了,还是家里有东西没叫他吃,怎么一提到吃的就馋成这样?
“晚上吃啥,等回去我们再商量, 现在先看看你大爷家吃什么, 有没有你爱吃的右。”
“嗯,嗯。”程小墩重重点头,然后又说:“那爸爸咱晚上吃饼好不?饼香!”
程涛扶额,所以刚刚这么快速坚定的回答, 是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拍了拍程小墩的小屁股,“从现在开始不准再提晚上了, 咱们先把中午这顿吃进肚里再说。”
“奥。”
推开大门,就看到程大江在院里做木工, 李盼弟站在厨屋门口择菜。
他们俩刚刚也去了大队部,自然知道发生了啥事。甚至他们刚才还想跟着程涛去家里看看孩子, 结果程涛却说过会儿要领孩子来家里吃饭,夫妻俩这才作罢。
这样也算是提前打了招呼。不过,看到父子俩上门他们还是适时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当然李盼弟的表演浑然天成, 程大江则是典型反面例子。
程小墩可分辨不出来这些, 咯咯笑个不停, “呀, 大爷大娘被吓到了!”
“是啊, 就说我没骗你。”程涛冲他大哥笑笑, 然后把小崽儿放地上,看他脚沾地就跑去了程大江身边,这才笑着把布袋递给李盼弟。
“大嫂,这是我昨晚做的烫面饼,今儿我和小墩要留下吃饭,就当是我俩的口粮。”
这话一出,程大江脸色一变,把刨子重重放在一边,表情和动作都昭示着他现在的心情不愉。程小墩不明所以,还在提醒他大爷应该小心点,别砸着手。
一副操心的小大人模样!
“来吃饭就来吃饭,家里不怕添两双筷子,怎么用还带干粮。”李盼弟语带责怪。
“是我说错话了。我这不是好不容易做了点吃的,就想拿来给大哥大嫂尝尝。”程涛笑着说道,要是说几句话就能让大家的心情变好,他并不介意说软乎话。
程小墩听见这话,立刻点头,“窝爸爸做的饼,香!”
程大江表情这才好看了点。
“那是得好好尝尝。涛子,你觉得我是在锅里蒸,还是再烙一遍?”李盼弟看男人三两句被哄好,好笑着转头问程涛。
“都方便?蒸一下软乎,再烙一遍更接近原味道,怎么着都行。”程涛跟着李盼弟走进厨屋。
“大爷,窝告诉你,是窝说想来你家吃饭,爸爸才来的哦。窝想你哒。”程小墩凑在程大江身边邀功。
程大江把小崽儿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这样啊。你大伯娘蒸了红糖馍馍,待会出锅让你多吃点儿。”
“红糖馍馍”是个啥,程小墩没有概念,不过糖他是知道的,“是甜哒?”
“跟蜜一样。”程大江僵硬的配合着孩子的语气。
“呀,那窝能吃一大个。”程小墩伸开胳膊比划了一下。
程大江点点头说好。
程涛一边帮李盼弟烧火,一边注意着外面。见程大江和程小墩爷俩儿头对头窝一块说悄悄话,不禁笑了笑。
“你大哥面上看着冷,实则心肠软的很。小墩又可人疼,他不会凶他的,你就放心吧。”李盼弟解释道。
程涛摇了摇头,“大嫂,我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没想到……”
“俩人为啥突然这么亲近了,是不是?这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哪怕是素未蒙面,相处的多了,感情也比常人进展的快些。小崽儿心思细腻,谁亲近他他就亲近谁,别看人儿小感觉可一点不差。”李盼弟笑着说道。
程涛笑了,“你说的对。”
李盼弟低头洗菜,“孟知青的事情这样就算已经过去了吧,等把钱要回来,你们的缘分就算尽了,你也该放下了。以后好好的抚养小墩,这孩子聪明,机灵,可别再像以前那样蹉跎下去了。”
程涛往锅底添了一把柴,“大嫂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记忆中,他没怎么注意过这个大嫂,对她的过往和经历也不甚清楚,不过这几句话说的还真挺有水平,温软细语的劝导,让人听了也不会生气,莫名让人觉得这是个有素养的妇女。倒不是说没文化说不出这话,但应该不会表达的这么温婉,让人觉得挺暖。
“你心里清楚最好不过了。”李盼弟擦干手,拿出程涛带来的饼,数十张饼都一般大,烙的双面金黄,看着非常有食欲。
李盼弟撕了一条尝了尝,劲道咸香,层薄散络,这得有些功底才能做出来。
“涛子,这都是你做的?这可比万福饭馆的招牌看着有食欲多了。”这还是凉透了的,要是出锅就吃,口感肯定更好。
“嫂子说笑了,国营饭店的火烧可没有这么素的,再不济都还加着韭菜鸡蛋呢。”
“你说的对,他们现在也只能玩这些花里胡哨的了。”李盼弟嘟哝一声,在程涛看过来的时候,闭嘴不说话了。
锅底的火“啪”一声,程涛把杵在外面的柴火往里推了推。
十张饼最后决定一半下锅烙,一半上蒸笼蒸。虽然在程涛看来这样做太麻烦,但看李盼弟乐乐呵呵的就没再说什么。
锅开了,大冒气,整个厨屋里都弥漫着红糖的香味。
“你大哥说你最爱吃红糖馒头,特意叮嘱我蒸的,待会儿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看和红春做的区别大不大?”
他奶到死都记得的红糖馒头啊,程涛弯了眉眼,“好啊,我都好久没有吃过红糖馒头了。”提到这里,还要说一句他大姐程红春做红糖馒头堪称一绝,明明是一样的步骤,甚至是用的同一块面团,她就是能做的比别人好吃。
这个别人转指程红秋。
“红秋这次没专门带来?”李盼弟问道。
“大概是因为来的太着急,忘记了。”记忆里是每次都会带的。
李盼弟点了点头。
刚出锅的红糖馒头,重新加热过的烫面饼,再加上一个硬菜小鸡炖菌菇,还有个蒜泥红薯梗,这就是今天四个人的午饭。
程涛吃的有滋有味,红糖馒头明明是舅爷的而不是他的口味,但他现在却觉得还真挺好吃。
李盼弟这锅新馍,白胖松软,劲道香甜,今天却不如程涛的饼受欢迎。程小墩吃了大半张,程大江这都是第三张了,李盼弟也拿起了第二张。
也就是说这一锅馍馍,只有程涛认真在吃。
“爸爸,右!”程小墩刚啃了个大鸡腿,弄得手上嘴上全油花花的,现在一溜都抹程涛衣裳上了。
程涛看着麻本色衣裳的油爪印,“把你的小脏爪收回去,不然你就乖乖吃菜。”
“爸呀?”程小墩立刻收回了手。
程涛给他夹了块鸡翅和几块蘑菇,放在他的小碗里,“把这些都吃光光。”
“好。”程小墩一手攥着饼,闷头继续吃。
他双手并用,吃的不亦乐乎,效率却不咋地。仨大人都停筷了,他还在吃。
“小猪!”程涛手贱捏捏他的下巴,立刻就遭到了白眼抗议。
“正吃饭呢,你动他干啥?”程大江不乐意了。
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大哥,这是他儿子,这咋都不向着他?
“爸爸,大爷问你话呢?”程小墩看热闹不嫌事大。
“闭嘴吧你。”程涛笑骂。
“大爷,爸爸凶窝。”小孩最会看风水,转头就告状。
“程小墩,你胆子大了?赶快吃一吃,不然那我要收碗。”程涛“和善”提醒。
“木有,我吃右!”
“大哥,你可是我亲大哥,你不向着我就算了,怎么还能在孩子面前拆我台?”程涛惨兮兮看向程大江。
程大江“哼”了一声,虽然没说话,态度却软和下来了。
程涛觉得好笑,还真是别扭啊!
程小墩终于吃完饭。
程涛帮着李盼弟收拾好碗筷,又说了会话,就要回家了。李盼弟装了几个红糖馍馍给他带着。
程涛没有推辞。
程小墩惦记着他爸晚上要给他做好吃的,都不让抱着,坚持慢悠悠跟后边晃。程涛纵着他,于是父子俩晃悠了很久才到家。
回到家,刚喝了口水,程传阔就过来了,还拎来了半篓子山楂红。
“涛子叔,这是我从山上摘的。家里我奶不爱吃这玩意儿,你看着给我小墩兄弟做点什么吃吧。”
程小墩喊了声“小阔哥”,就趴在框上看着红彤彤的山楂挪不动步了。
程涛洗了个山楂递给他。
程小墩没有任何设防,一口咬上去,接着就被酸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就这样还不舍得吐,口水都流下来了。
程涛笑着给他擦了口水,把手伸到他嘴边:“你是不是傻?吐出来。”
程小墩这才愿意松口,“爸爸,好酸哦!”
程涛捏了捏他的小腮帮,“谁让你这么贪吃。”
旁边的程传阔乐呵的看着父子俩互动。
“你们还上山?山上果子多吗?”程涛问程传阔。
“现在是山楂红的季节,山上有几棵品相好的野生山楂树,不过被我们几个包圆了。今儿我们第二次采摘。”
这样啊,程涛捧出一把山楂,“我留这些就行了,剩下的你拿自己家去。”先不说这是割谁的羊毛,就说程传阔一个半大小子,这样往自己家送东西,要是被他家里人知道,不免又是一顿扯皮。
程涛不想掺和这些婆婆妈妈,讲理讲不通,吵架吵不过,麻烦的很。
“涛子叔,你就收下吧,我家没人吃,反正我拿回家去也是被那个女人拿娘家去。”说起这个,程传阔就一阵气闷,偏偏家里人还都觉得理所当然一样。
反正他们不爱吃,给谁不是给,难道他就不是人?他辛辛苦苦从山上背下来的呢。
程涛一愣,想了想才说:“那行吧,就当我破费点。”
啊?程传阔不明所以。
“过来帮忙,把这些山楂都洗干净,我给你们做吃的。”程涛把一半山楂分到盆里。
听见“吃的”俩字,程小墩小脑袋立刻扭了过来。然后就跟在程传阔身后,亦步亦趋。
程涛觉得好笑,转身去堂屋拿出来一袋冰糖。这年头日子辛苦甜口少,这袋冰糖还是是他大姐寄来给他当糖块舔的。程涛确定自己用不着添糖甜嘴,之前就决定用冰糖来炒糖色,只是没想到这会就用上了。
看程传阔和程小墩洗山楂还得会儿,程涛去后院掰下几根竹枝,然后用剪刀全都剪成一指来长,确保每一根都能挂一两个山楂,再把头削尖,最后放在锅里煮了一下。
俩人终于把山楂洗好了,程涛检查了下,就让程传阔把山楂插在竹签上。
他则是找了几块石头,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土灶。熬糖是个技术活,要制作冰糖葫芦,糖不能太稠,要不然蘸不起来,也不能太稀,否则挂不住。
这对火的要求也高,也就是说要熄灭的时候立刻就得熄灭,厨屋那两口灶明显不方便。正好家里还有个小炒锅,正合适现在用。
点火,等火稳定,程涛把锅子放了上去,加水加冰糖,开始熬。
锅里的糖慢慢变色,程涛用筷子慢慢搅拌,身边俩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程小墩单纯是想吃糖,给馋的。
程传阔则是没见谁有过这么大手笔,这要是叫他奶看见指定得指着鼻子骂他“败家子”。想当初他奶生病,他爸不在家,他炒菜多放了半勺油,他奶足足嘟囔了半个月。
涛子叔这一下,一斤冰糖都没了吧?
程传阔顶了顶后槽牙,“啧”了一声。
糖逐渐变成浅黄色,程涛把筷子拿出来,放在旁边的冷水里,糖迅速变硬。
程涛把炒锅端下来,“去把山楂拿过来吧。”
程传阔捧着半框山楂红和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趁着糖还冒着气泡,程涛利落的把山楂一个一个蘸上糖水。
“哇,爸爸你给它们穿上了衣裳。”程小墩感慨。
程涛笑了笑,拿了刚才蘸了糖的山楂递给他,“这是奖励你刚才会说话的。”
“哇!”程小墩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嘎嘣脆,不沾牙。他美滋滋吃完,最后还吐出核给程涛看。
程涛很快就弄好了,把冷却下来的糖葫芦全都放进筐里,招呼程传阔也吃。
看他俩肩并肩坐在一起吃冰糖葫芦。程涛迅速的把刚才用的工具都给收拾出来了,锅子倒是不用刷,他准备晚上就用这个炒锅做饭。
“好啦,吃也吃过了,现在我给你们布置一个任务。”程涛把俩小孩叫过来
“啥?”程小墩积极响应。
程传阔也不反对,吃人嘴短啊。
“这么多冰糖葫芦我们也吃不完,你们去外面分给大家尝尝。”
“爸爸,小墩的呢?”
“今天在家照顾你的花奶奶,给你糖吃的蓁蓁姑姑,还有经常抱你的小顺哥和小杰哥,有了好吃的,你不想分享给他们?”
“还有窝大爷。”
“是是是,还有你大爷,去不去?”
“去!”
“涛子叔,我……”程传阔有些不乐意,他可是混子,大人说话他从来都是唱反调的,嘲笑起哄那是比谁都强,现在却要陪着一个小崽儿去给大家送吃的,他成什么了?
“我也不说山楂本来是大家公有的,就说你不去他个小不点能完成这个任务吗?把筐端起来,赶紧去。”
“哦。”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前面走,程涛慢悠悠跟在后边。
现在小广场上没人,从选种那天开始,大家就开始忙了。除草、上肥、犁地、要是干旱还得浇地,地里活儿可是不少。再加上程仓里地多,总要比其他大队更忙些,当然收成也比其他大队更富余就是了。
总之,现在他们直接往西拐就行了。
第一家是胖婶家,开门的是卢蓁蓁。
她没弄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就见程小墩拉了她的手,“姑姑,姑姑,这是窝爸爸做的糖咕噜,送给你一个。”
从小墩扒拉着筐子,从里面找出一串两个的递给卢蓁蓁,“谢谢你给窝吃糖。”
“哎?”卢蓁蓁这才反应过来,这样啊,“那谢谢小墩了,要不要来家里坐坐?我还有好吃的糖哦。”
程小墩舔了舔嘴唇,抬起小脚就要跟人走,被程传阔拦住了。
“姑,我们还有很多家要去呢,就不进去了哈。”说完,程传阔低声提醒程小墩,“你爸爸还在后面跟着呢,你忘了他给你说的话啦。”
“哦,”程小墩回头看看跟在不远处的程涛,遗憾的收回已经伸出去的小脚脚,“那姑姑你可得给我留着。”
“好。”卢蓁蓁拿着两个山楂球,答应得爽快。
程传阔领着程小墩拐去了旁边的胡同。
程涛对卢蓁蓁点了点头,依然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花大娘看着这神奇的组合,惊讶极了,小墩怎么和三狗子搅和在一块去了?看着后面慢悠悠跟上来的程涛,她勉强松了口气。
程小墩认真解释了一边,花大娘还是没有弄懂他们这是干啥?最后还是程传阔解释了一遍。
“你说这山楂是你在山上摘的,你涛子叔给做成了糖葫芦?”
“奥!”程传阔心里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惊讶,不就是看不上涛子叔和自己亲近吗?“花奶奶,你快拿两串吧,我们还要去别家呢。”
最后还是程小墩拿了两串递给了她。
“哎,给我一个就行,一个就行。”花大娘赶紧让。
程传阔已经领着程小墩转身走了。
“大娘,拿着吃吧,我们爷俩这几天多亏你照顾了。”程涛走了过来。
“涛子,家里有东西留着给自己和小墩吃多好,一下子做成这些东西,不是败坏了吗?”花大娘忍不住又劝。
“大娘,怎么才算浪费?那山楂是咱队上的东西,是传阔从山上老远背下来的,我就是给做了做。得福大家才能都尝尝。”程涛笑着说道。
“你说三狗子在他亲爹跟前都没这么听话,还是你厉害,竟然能让他乖乖领着小墩做这个。”
程涛不置可否。
胡同口,胖婶从卢蓁蓁那听到消息,出来要山楂。程小墩挑了一串给她,见她还要去拿另一串,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胖奶奶,只能拿一个。”
程小墩小小一只,现在满脸严肃,眉毛都皱了起来,看上去更可爱了,没有啥威慑力。
“小墩,你看这一串有一个的,有两个的,你咋不给胖奶奶挑有两个的呢。”
“窝……”程小墩语塞。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再拿一个?”胖婶逗他。
“胖奶奶,你咋能……”程传阔忍不住,他天生护短,眼看自家兄弟的脑筋转不过弯儿来,他就想发脾气。
“小墩,再给胖奶奶挑一个,谢谢她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程涛打断他。
“哦。”程小墩很听话。
现在的他勉强还算大方,到后面随着筐里的糖葫芦越来越少,他肉眼可见的开始着急,甚至拿布盖上不想给人看见。离老远才到大爷家呢,糖葫芦怎么都快给出去完了呢?
程仓里村子不小,他们仨村里晃一圈,碰到不少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听说他们在干啥?大人孩子都围上来了。
那好话是滔滔不绝的往外说,先夸程小墩,再夸程传阔,当然对后者大家调侃居多。
最后到程大江家,三人得到了热烈欢迎。李盼弟又是给倒水,又是给拿糕点,夸完小的夸大的,夸完大的夸最大的,那些好听话都不带重样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练出来的。
程传阔心里却觉得涩涩的,往常他觉得自己挺风光,虽然因为他爹娶媳妇的事受到了嘲笑,让他有片刻反省,但是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挺好的。今天这事却打破了他的看法,他好像并不招人待见,大家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这明明是件好事,搁程小墩这,大家笑的可舒心,对涛子叔也是夸了又夸,到他就只剩下调侃。
“哟,这是三狗子啊,你涛子叔抓住了你啥把柄,你竟然陪着小墩给大家送糖葫芦?”
“涛子也真是大胆,让你领着小墩。”看见程涛在后面跟着,那些人又会阴阳怪气的补一句,“我说呢?”
程传阔默默攥住拳头。
旁边程小墩则全是兴奋“大爷这是窝专门给你留的,偷偷藏在了布下面。”
“好,干得不孬。”程大江夸奖,“也就是有你,我才能吃上一口,要是全指望着那谁,到握着肯定就剩一个筐了。”
程大江意有所指。败家玩意儿,从东头到他家,几乎横跨整个程仓里。这散出去的冰糖葫芦用的糖都得有多半斤了吧?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现在当家了还啥都不知道,糊涂!
一袋子冰糖啊,他们拿着钱都不知道哪儿买去。在万福镇,糖票只有纺织厂的工人才能能拿到。
程涛看他大哥又拿眼剜他,只是温和笑笑。
败家玩意儿,程大江愤恨吃了一口冰糖葫芦,别说,还挺好吃。
回家的时候,程涛抱起了程小墩。已经走了一个来回,小崽子没喊累,他却不敢让他再走了。
身边跟着微低着头,神情落寞的程传阔。
一直回到程涛家,他好像都没回过神来。
程涛也不管他,让程小墩坐小板凳上,开始教他数数。
昨天晚上,程小墩当众数到“37”,得到了大家表扬,就此增加了信心,现在听说要学数数立刻斗志昂扬。
“37、38……”程小墩往后续。
“涛子叔,涛子叔,”外面,李顺从公社回来了。
程涛迎出去,“咋样?”
“涛子叔你先让我喝口水,和你细说。”李顺对着压水井,喝了几口凉水才缓过气儿来。
“那个孟……啊,”看见够头往外瞅的程小墩,李顺把名字隐了去。
“她全都招了,钱现都在程传伟身上,派出所当场发了通缉令,根据她提供的情报,现在已经抓人去了。”
程涛把程小墩的头按回去,“爸爸现在要和小顺哥谈事情,你继续数数去。”
“好哒。”
俩人走到东墙根,“她具体说了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涛子叔,小墩自己在屋里没事吧?别磕着碰着。”
“传阔在呢,没事儿。”
“哦,啊?三狗子在?你让三狗子看孩子!”李顺惊讶的张大嘴巴,“唉!上次他给邻居看孩子,直接把孩子看坟坑里去了。人家老太太找他要说法,他还说是孩子自个儿掉进去的,不关他事儿,你说有他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没准就是孩子自己调皮,他只是一时没顾上。”程涛淡定的很。
“还有……”
“李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瞧着传阔是个拎得清的,咱们别用以前的眼光看他,多看看好的一面”
“啊?”
“好了,你先和我说说孟晓琴都说什么了?”
“哦,哦。”
李顺开始说,当说到孟晓琴说她被程传伟骗了,甚至还怀孕了的事情时。李顺看了看程涛,对方垂眉敛目,情绪毫无波动,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程涛心里其实已经掀起惊涛,她这是把程传伟往死路上逼啊。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程传伟到底是对她做了什么?
程涛当然不觉得孟晓琴这样做是为了他和程小墩,或许也是考虑到了程小墩的,但更多的是肯定为了摘出她自己以及逼死程传伟。
女人狠起来要命啊!
作者有话说:
因为收快递,一天两趟核酸点,我迟到了!!
所以,我决定明天双更!!
第22章 承诺的一更
昏暗的房间里, 孟晓琴抱着双腿坐在角落里,她蜷缩着双肩,整张脸都埋在膝盖上。
就在刚刚, 她什么都说了,并且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了程传伟,也不算是诬陷,她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
意识多活了几十年,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把自己的命运全部依附在别人身上的无知知青了, 她懂得如何表现自己的柔弱,也懂得如何表达能让人确信自己是无辜的。
她在程家学到的一切,最终终于全都还给了他们家!
所以,程传伟没有资格怪她!
对, 他们有什么资格怪她?
孟晓琴紧了紧手臂,她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地面, 却完全没有焦点。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还真是傻啊。
年少时候的热恋真的就这么重要,让她就算抛夫弃子都在所不惜, 并且用一种近乎把自己名声全部毁掉的方式跟他走,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半分后路。那时候的她绝对相信程传伟, 并且固执的把对方当成自己下半生的依靠,似乎离开他就不能活一样。
现在回忆,孟晓琴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样选择?她现在根本无法和记忆中的自己共情。
就算是喜欢好了,但是那时候的她已经有了丈夫孩子, 她怎么舍下这一切的?孟晓琴绝对了解自己, 用后世的话说她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极其爱惜自己的羽毛, 要不然她也不会下乡, 她到底为什么愿意牺牲这么多还要跟他走的?
程传伟说话动听?事实证明不过全都是放屁罢了。
程传伟相貌出众?今天看到的程涛能甩他八条街。
所以她为什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自从跟程传伟私奔之后, 她好像就没过过一天平静的生活。高月兰不是个好相处的婆婆,再加上认为是她勾引了程传伟,毁了程传伟的前途,所以经常挑事。
刚开始的时候,程传伟还会护着自己,让她能在高月兰终日蹉跎中得到一丝安慰。
在做不完的家务活中,在被骂“不下蛋的母鸡”时,她不断的暗示自己,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嫁给程传伟就是嫁给爱情。现在不都说婚姻自由,她凭什么不能追逐自己的爱情。
程传伟说离开程仓里就好了,她信了。
她期盼着,期盼着……
经过多方操作,程传伟拿到了工农兵大学生的的名额,她父母也来信催她回城。终于,他们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回到省城之后,她接替母亲的工作,成为了牙签厂的正式工人。程传伟则成了一名大学生,只要安稳待满学制,就能被分配一份工作。夫妻俩本应该和和美美,轻松过日子,但是他们的关系却越来越差。
程传伟对父母兄长言听计从,没有一点主见,总是家里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伸手要钱的时候也觉得理所当然。程相良好点,每当这时候总会怒骂几句,高月兰则是全部纵容,她不仅自己纵容,也要求孟晓琴绝对纵容,总是觉得她的工资理所当然都给她儿子花。
孟晓琴本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她现在拿着工资,程传伟工作后也就补回来了。但是程传伟根本扶不起来,他自己的能力差到令人发指,明明只要安静待着就能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他却总是在瞎折腾。
那年十二月份,程传伟被勒令退学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孟晓琴感到不可置信,勒令退学,她都没听说过学校有这样的先例。
程传伟没心没肺,打电话回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电话那头的高月兰叫他们回家。
孟晓琴当然不愿意,她在城里有工作,回村后可什么都没有了,而且她也不愿意再次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程传伟其实也不愿意,他倒不是体谅媳妇,单纯还没有玩够。
很快,孟晓琴就发现程传伟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天胡吃海塞,她的工资成了他的挥霍的资本。就这样他还整天怨孟晓琴不在家,都没人给他做饭,辛辛苦苦上一天班,回到家里还要面对丈夫无休止的抱怨。
孟晓琴终于受够了,于是他们灰溜溜的回到了程仓里。
明明是程传伟自己作,高月兰却把他被学校开除的事情全都怪在了孟晓琴头上。家里其他人虽然没有表达的这么明显,但是漠视的态度本来就能说明一切。
孟晓琴只能忍着,再忍着。
一次又一次的退让成就了程家人的变本加厉。与此同时,程家的生活因为程锦驹的活跃在慢慢变好,且越来越好,好到不可思议。
不到十年,本来只是农户的程家,逐渐走在了时代的前沿。
巴结,阿谀奉承,开始不断有女人投怀送抱。
程家老太太郭老太是个厉害的女人,两个儿子由她一手养大,那么厉害的高月兰在她面前就跟鹌鹑一样。郭老太强令家里男人不能搞出丑闻,程家男人都答应了。
程相良做事低调隐秘,外界没谁有他的花边新闻。至于程相辰,他一心扑在暴力解决事情上,根本无暇顾及风月事。程锦驹则是因为要求高,他认定了一个女人,为了追她闹得轰天动地,对方却一直都没答应,到最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了一个花瓶放在家里。
这是孟晓琴知道的程锦驹唯一一次吃瘪。其他时候,别管暗地里怎么样,明面上程锦驹总是敞亮的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总之,这几个人都是比较能拎得清的,一般人都走不通他们的路子。不过,他们在程传伟这里全都走通了。
他是一点都不挑。
刚开始的时候程传伟还装模作样,回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渐渐的就开始肆无忌惮,出轨,养情,私生子,程传伟啥都干了。
程家人也不阻止,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家族总得有这么一两个浪荡子。
刚开始孟晓琴也恨,狠起来恨不得杀了他泄愤。但是渐渐的她就放下了,她有钱有地位,过着优渥的生活,其他能扔了就扔了吧。
要不是发生那件事情的话……
要不是程小墩为了救她死去的话……
想到这里,孟晓琴的身体开始颤抖,程小墩就死在了她眼前,满地都是血。
那个她从来没有好好对待过的孩子,就那样倒在了她面前。
前世这时候,孟晓琴确实怀孕了,不过后来因为高月兰的蹉跎流产了。没好好休息又被高月兰指挥着干这干那,直接耗坏了身体,那之后她就没有了生育能力。当然当时她并不知道,后来知道也只能默默把泪往心里流。
和程传伟结婚之后,第一年没动静,第二年没动静,待到第三年的时候,高月兰终于被激怒了。那时候,程锦驹正在摸索着干些什么,全家人都被要求无偿为他服务,不能有一点私心。就这,这高月兰还要抽空嘟囔她。
多少个日夜,这种宛若诅咒一样的低语响彻她的梦中,成了她不能摆脱的梦魇。
随着程式价值越来越高,没有孩子成了她最大的问题,好像除了在公众面前表现程家形象之外,她就没有了别的作用。
到后来媒体争相报道程传伟在外面偷吃的消息,高月兰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还说无论如何她儿子不可能只养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甚至高月兰还给她出主意,说等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抱家来让她养。
凭什么?
程传伟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可是有的,还有她是为什么才不能生育的,高月兰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
这是她少有的想起程小墩,甚至想着要去看看他。但是,没等她下定决定,程小墩就出事了。
程式销售出去的产品致多人死亡,激发众怒,资产大幅度缩减,以至于到后来甚至支付不起员工的工资。遍及全国的连锁商超,光是员工就达到几十万人,他们开始抗议,游街,并且发生了多起暴力事件。
一向严肃的公公着急的来回踱步,昔日跟总是抬着下巴的婆婆灰白着脸色,孟晓琴心中感到一阵惊慌,她的富贵生活是不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全家唯一一个还镇定自若的就是程锦驹,他仿佛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孟晓琴窝在沙发的一角,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发表任何意见,不让人注意到自己,但最终她还是被强制任免为委发言人,去安抚外面那些闹事的人。
孟晓琴脸色苍白,她当然不愿意,当她不知道呢,现在事情已经不受控制了。明面上的话说的再好听,也安抚不住外面那些已经失去理智的人,她凭什么去当这个冤大头。但是现在必须得有程家人站出来,她不愿意就强制去。
孟晓琴的随即应变能力实在差劲,多年贵太太生活已经磨损了她的坚强和涌起。当那些人失去理智,举着铁锨夯过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百分百躲不过去,就在她决定躺平认夯的时候。有人把她推开,替她站在了铁锨下。
孟晓琴回神的时候,发现倒下的是程小墩。
他已经不年轻了,多年的病魔没有放过他,脸色苍白,皱纹明显,他看上去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要老气!就是这样的他,推开自己的母亲挡下了致命一击。
这时候的孟晓琴除了钱一无所有,不管是公婆还是丈夫都不把她看在眼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替她付出生命,而这个人是她的儿子。
她的孩子,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付出哪怕一点爱的儿子。
刚出生的时候都是程涛在照顾,到后来她又把他扔给了程相良和高月兰,从来不管他过得好不好。
后来的程家已经无所谓多养一两个孩子,程小墩的处境依然说不上好,听说他经常生病,出入医院,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但是这个孩子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替她挡住了灾难。
孟晓琴在保安的护卫下回到安全场所,久久回不过神来。
接着,在程锦驹的主导下,媒体开始大肆报道这则暴力讨薪事件,甚至把程小墩的身世则被牵扯了出来。
他和程家没有血缘关系,是跟着妈妈改嫁才进入程家,从小由程家抚养长大。他的爷爷奶奶是了不起的人物,曾经以身家性命救了几百人的生命,保护了公家的财产。一时间,网上对于暴力讨薪的工人,深恶痛绝,开启了大规模网暴。
在这之中,程家在民间的名声得以慢慢恢复。
程家因为成功转移焦点而欢呼雀跃,孟晓琴就像是一个外来者,和这里格格不入。这个家里没有人会为程小墩伤心,她看着这一切,陷入混乱。
她坚持去送程小墩最后一程,结果在路上遇到了车祸。
再有意识,她正在挤满人群的火车上,那一刻她整个人是懵掉的。记忆如此清晰,她曾经无数次登上这样的火车,但是每一次的结局都不大愉快。但那都是在七几年的事情,转头看向身边紧张兮兮的程传伟,孟晓琴突然意识到自己回到过去了。
而现在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她不能跟程传伟走,她不能嫁到程家去,那将是一个噩梦。
火车已经发动了,孟晓琴拉着程传伟在下一站下了火车。现在的程传伟还没有以后难缠,她说要去拜访朋友,借点钱,他就信以为真,说自己在招待所等着她回来。
这就是男人,竟然让女人一个人去面对困难,没有任何分担的意思,也没有伸把手的意识。应付了程传伟,她直接回到了程仓里,她要找回自己的孩子,找到程小墩。
虽然自己身上发生了难以解释的事情,但孟晓琴死都没想到她会在程仓里看到程涛,那个本来已经死去,而且还是蒙冤死去的男人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孟晓琴不喜欢程涛,和他结婚只是权宜之计,就算之后她自觉凄苦,常常因为感情得不到释放而痛苦难当,她也从来没有怀念过这个男人。现在的她早已经忘了程涛的模样,几十年前的那点致他死亡的愧疚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完全消失不见。
程涛那时候到底怎么样?孟晓琴记忆已经模糊,但眼前这个程涛不好糊弄,且言辞犀利,她必须得承认,对方说的话击中了她的心灵。
本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和程家作对的,程锦驹太可怕了,她只想抱着程小墩回到城里,开启自己的新生活。当然,属于程小墩的利益,她绝对不会再拱手让人了,为了这个她甚至已经决定联合两个大姑子。
但是这一切想法都因为程涛的出现给打破了。
现实和她记忆中的出现了太多偏差,促使她不得不彻底斩断过去,正式和程家宣战。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不得不说她现在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现在她只希望程家再也变不成前世那样的大家族了,全都毁了吧!
“哈哈哈”孟晓琴开始大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要她肚子里有程传伟的孩子,只要她坚持自己被骗了,程传伟就吃不到兜着走。
灰暗的灯光下,孟晓琴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晦暗不明。
————
程涛听完李顺的描述,没有做任何评价。“屋里坐坐吧,小墩从刚刚就在等你。”
“等着我,小墩找我有啥事儿?”李顺想了想,确定他没有招惹程小墩才微微放心,“哎,不是涛子叔,听了这些话,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难不成我还跑到公安局替她求情?还是去给程传伟求情?”程涛反问。
“那倒是不用了。”李顺连连摆手。不过听说自己媳妇和别的男人酱酱酿酿,不说痛哭流涕勃然大怒,起码也应该皱眉,难堪一阵子吧。
他这边连安慰的话都想好了,甚至还准备过会去打二两散酒,陪涛子叔好好喝两盅。
虽然说涛子叔受伤以后不能吃这不能吃那,但如果是这样的伤心事,破例一次应该也没大碍。谁知道对方比他还淡定,听完了跟没听之前根本没啥区别。
这倒让李顺有些不知所措了。
“进去吧,小崽儿准备好了惊喜等着你呢。”
李顺赶紧应了一声,走进堂屋,接着就传来他嘻嘻哈哈的说话声。
程涛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了看已经快落到山那边的太阳,觉得今天的夕阳真美。
对手终于少了一个,还连带着会给另外几个心理上蒙上一层阴影,他心头的石头顷刻之间去了大半。这样的情况下,李顺还要求他在这缅怀妻子,做出难过的表情,他实在办不到啊,他现在很激动,强忍着才能不表现出来呢!
李顺捧着一包山楂球准备离开。程涛也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说正好有事找程相文,跟他一起走。程涛把程小墩交给了程传阔,和李顺力气离开。
“这样一看三狗子的脾气还真是不错。”李顺感慨。怪不得人都说眼睛看见才是事实,刚才程小墩穿着鞋都踩他身上去了,人都没说一句话,反而耐心的举着程小墩跟他说话,那一口一个“兄弟”叫的别提多亲热了。
“那可不一定,你没发现他故意针对你,”程涛却觉得不尽然。
“啊?”有吗?
“你刚才在院里那样说他,还想人对你笑脸相迎,你怎么那么大脸?得亏那是在我家里,要是往常,他可能都和你动手了。”就算不是诋毁,但李顺说起那事的时候,语气也是带着轻蔑的,当事人肯定不会爱听。
李顺抓抓后脑勺,“那以后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点儿,这不是习惯了吗?村里人都这么说。”
“嗯。”
人这种生物,是极容易从众的,大家都有一种“法不责众”的认知,似乎和大家做的一样就是对的,但对于受害人来讲,也许这才是郁闷愤慨的源泉。只有当真正认识到那人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人才会检讨自己。就像现在的李顺,不就开始改变了?
不过要说李顺对程传阔的认识完全错误那也不尽然。作为三狗子的程传阔在这些负面声浪中,早已经随波逐流,就算刚开始不是那样的孩子也慢慢变成了那样的孩子。
这就像是夸奖使人进步,而一味的给孩子施加负能量,就会让孩子更加负能量的道理差不多。
两人很快走到了大队部。
程传杰正在和程相文回报派出所发生的事儿。程相文听了之后,双唇微抿,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通知程相良的时候,就看到程涛过来了。
“涛子,你过来的正好。你说这件事要不要先通知程相良,大家邻里邻居的……”程相文表情严肃。
“叔你干啥去说?就算咱不说他们家也很快就能得到消息,现在去说他家还以为你是在落井下石呢。”李顺说的直白。
程涛笑了笑,“顺子说的有道理,不过相文哥,你现在是咱们程仓里大队长,村里出了这样的事,你完全不出面也不好,还是要和大家交待一下,然后一起声讨,确保村里以后别再出现类似事情。不过这些等公安局的判决下来之后再做更合适,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不知道的恐怕真以为咱们心急。”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程相文连连表示,“你现在过来是要问具体细节。”
“刚刚李顺都跟我说了。既然这件事交给了警察,我相信他们定会给我一个交代,不打算跟进了。我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程涛把自己从明天开始要去红鸩纺织厂当临时工的事情说了,“那边需要大队部给我开个证明,麻烦相文哥了。”
“不麻烦,你这……”程相文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程涛这真是不明则已,一鸣惊人,这就在纺织厂找到了一份工作,就问他们村里还有谁能做到?
“相文哥,不瞒你说,找到这份工作也是巧了,这不是……”程涛简单说了他和秦浔余晋两个人的相识过程,“之前他们想让我给人替班,也是干俩月,没想到阴差阳错弄砸了。之后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机会,相文哥你帮帮忙就先不要往外说了,免得再节外生枝。”
程涛家年年都是超支户,今年从开年到现在,原主也没挣到多少公分,不过吃的粮食已经分下来了,就等着年底交钱买呢。以程涛现在的情况,去纺织厂工作怎么都比留在村里务农要合算的多。
“行,事情我知道了。”程相文答应的爽快。如果说程涛是干活好手,田里的活离了他就不成,难保生产小队不会有怨言。但是事实上程涛那点工量根本就是可有可无,少了他,也不会出现大家分到手里的活儿多了的情况,大家顶多只会看不惯他成天往公社跑罢了。
跟能挣到工钱相比,这些又算什么?
旁边的程传杰和李顺也点头表示不会往外传。
程涛道了谢。回到家,程传阔正在教程小墩数数,虽然几乎没上过学,不过程传阔这个年纪,数数当然不在话下。
程涛笑笑,直接去做晚饭。
简单的白粥,配上一碟小葱拌豆腐。考虑到程传阔这个年纪饭量正大,程涛又馏了两个红糖馒头。他办事麻利,很快就弄好了。
饭吃到一半,大门就被推开了,传阔奶奶来抓他回去。
“涛子,劳烦你还管这小子吃饭,你看他值这半拉馒头吗?”老太太越说越气,重重点着程传阔的脑袋,“那冰糖多金贵你不知道?竟然让你涛子叔拿来给你滚山楂球,你咋想的?我说了那玩意儿,咱家里人都不吃,给谁都是给,你就是存心和我赌气是不是?”
老太太没想到孙子脾气这么倔,儿媳妇嫁来两天了,他愣是没给人一个正眼儿。连带着她和儿子也受牵连,她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现在又为了一筐山楂红赌气,她早就说了虽然那是山上野生的东西,但眼下啥都是集体的,能不去碰就别碰,几个半大小子摘几个倒是没问题,谁家小子都这样,但是你摘的多了不就成问题了?
这混小子竟然还摘了送到程涛家里来了。
程涛也是,还把山楂做成了冰糖葫芦送给大家。虽然这样一来,算是把集体的东西还给了大队,人人都沾了点光,但想到那样就把大把的冰糖撒出去了,她都替他心疼。
“大娘,没事儿。正好小墩想吃,我才多做了些分给大家,和传阔没啥关系。您先放开他让他把这碗饭喝完,完事跟你回家。”程涛拿手遮住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的程小墩的眼睛,这祖孙俩要是再这样吵下去,程小墩今天这顿晚饭就别想吃安生了。
这几天也不知道逐渐熟悉了,还是胆子变大了,程小墩爱凑热闹的本性逐渐显露出来,程涛瞧着这妥妥就是一个小李顺。
当然,程涛只是这样说,并没有嫌弃李顺的意思。
看到程涛的动作,祖孙俩终于罢手。
程传阔“哼”了一声,继续喝粥,不过动作加快了很多。
老太太的表情则是讪讪的。
完事儿,传阔奶奶非得帮忙收拾碗筷,程涛劝了几次都不管用,最后还是程传阔拉着她都了。
程涛看着祖孙俩离开,然后慢腾腾把剩下的活做完。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
吃完饭,父子俩都没有力气去小广场,直接洗洗就睡下了。
明天,程涛就要去上班了。
第23章 承诺的二更
次日, 天一亮程涛就醒了。
家里没有时钟,程涛只能估算时间。说起来整个程仓里也只有大队部有一个挂钟,全体社员上工下工都是按照那个钟表来的。
做饭, 洗漱,把程小墩叫起来。
“爸爸要去上班,一会儿就要把你送你大爷那去。因为是第一天,所以小孩都可以说一个最想要的东西, 等我下班带回家给你, 你想要什么?”程涛一边给程小墩穿衣裳,一边说起今天的规划,在小崽儿撇嘴的瞬间,从容扔出了一个诱饵。
“右?”程小墩试探着开口。
“可以。”
“窝还要吃糖咕噜。”程小墩雀跃道。
“如果今天白天你不吃糖, 晚上回来我就给做。”
小崽儿吃糖,程涛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这年头孩子接触到的糖果和垃圾食品有限, 很多人都是吃颗糖就能幸福一整天,根本不用担心蛀牙的问题。再加上现在的奶糖奶味纯正, “三颗糖,一杯奶”也不是说虚的。
但程涛却忽视了程小墩有俩壕气大姑, 不说从小就不缺糖吃,但是隔三差五就能有糖吃。印象中舅爷好像也是控制着的,也就是他过来这几天程小墩才有些放纵了,昨天晚上, 程涛还从他手里扣出一颗糖。
要想重新控制又不想惹小崽儿反弹应该咋办?当然是和他商量, 只要他点头答应, 这事儿就好办了。
“啊?”程小墩开始苦恼, 糖咕噜酸酸甜甜很好吃, 但是糖香香甜甜的也好吃呀。
偷眼看了一下爸爸, 反正今天爸爸不在家,要不要就偷偷的……
“要是你答应我不吃糖,却背着我偷偷吃,被我发现可是会有惩罚的。”程涛看破他的小心思,直接戳破。
“那,那……”程小墩说不出话来。
程涛也不催他,给他洗了脸,把他抱到小板凳上坐着,然后把剥好的鸡蛋递过去。
程小墩“啊呜”一声把鸡蛋咬掉了一层蛋清。
程涛看他胃口不错,也开始吃饭。
早饭后,程涛载着小崽儿去程大江家。
路上遇见了不少人,听说程涛有事要去公社,以为他是去换药,都叮嘱他慢点,注意安全。中间也有人逗程小墩,昨天给全村送糖葫芦的举动在此时有了回响。甚至还有小孩喊话程涛说还想吃,然后就被家里老人扯着耳朵拉门里去了。
离老远还能听见老人教育孩子的声音,无外乎冰糖稀罕,不能乱要。
程涛微微心酸,一袋子冰糖散出去,比起自家孩子吃上了冰糖葫芦,大家似乎更心疼他那一袋子冰糖。生怕他没成算,日子过不起来,都恨不得像传阔奶奶一样扯着耳朵告诉他不准浪费东西!
这淳朴简单的关心啊,还真是让人不能设防。
很快到了程大江家。程涛把程小墩抱起来放地上,想松手却被小崽儿勾住了脖子,只听他小小声说道:“爸爸窝答应你了,窝今天不吃糖。”
“好,那等我回来就给你做糖葫芦。”程涛把程小墩放下,给他整了整衣裳。
翻领七分袖,同色九分裤,脚上蹬着软布鞋,顶着小锅盖头,小肩膀上扛着一个大布袋,活脱脱一个小打工人的模样。
程涛很满意自己的搭配,“去敲门吧,喊你大爷去!”
程小墩哼哧哼哧提着布袋去敲门,嘴里还喊着:“大爷,大娘,窝来了。”
李盼弟很快就应了门,她笑盈盈打开大门,把小崽儿迎进去,“来了啊,快进来,正等着你呢。”
程小墩直接扑向她身后的程大江,亲亲热热的喊着“大爷,窝来了。”
李盼弟则把手里的干粮递给程涛,“第一天去上班,什么都不熟悉,又是临时工,不知道工厂怎么安排你的伙食。不过就算吃食堂也要粮票,这里面有两个馍馍,还有两个咸鸭蛋,要是实在不行,就找地方热热对付一顿。”
程涛接了过来,和他准备的俩鸡蛋放在一块,“麻烦大嫂了。”
“赶快走吧,第一天上班别迟到。大江,你就没有话对涛子说?”
“好好干,别干一晌就让人撵回来喽。”程大江瓮声瓮气的说道。
“大江,”李盼弟嗔怪,然后回头看向程涛,“你哥的意思是叫你好好干活,别担心家里,小墩我们肯定给你照顾的好好的。”
程涛瞥了眼程大江,瞅瞅,明明一样的意思,怎么被嫂子说出来就好听,再看看你,说的那话听着就让人泄气。程涛的眼神明显了点,眼看着程大江就要变脸,他赶紧表态:“大哥大嫂的关心我都收到了,咋样我都会干够这俩月的。”
转头,程涛话锋一转,“程小墩,你刚刚答应我今天不吃糖,要是做不到,我会生气哦。”
语气略带威胁。
“窝知道了。”程小墩下意识挺直脊背。
“好好听话。”程涛叮嘱了一句,然后说:“大哥,大嫂,我走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点。”李盼弟又送出两步。
“呜…爸爸,呜…”程小墩突然失控,看见程涛要离开,直接哭了出来。
这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情况,程大江有些无措,赶紧把小崽儿抱了起来。
“爸爸再见。”程小墩喊了出来,还带着哭腔。
程涛若有所感,不过他没有回头,直接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家里有崽儿,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管走到哪儿,仿佛都有一根绳子拉着,让自己怎么跑都跑不远。
直到程涛的身影看不见了,程大江才抱着程小墩走进家门。李盼弟提起地上的布袋跟在后头,她本以为里面是给程小墩准备的零嘴,拿起来才觉得有点过分重了。
打开看了看,除了换洗衣裳、奶粉、鸡蛋糕之外还有一兜面粉。
交干粮这事,之前程涛提过,当时李盼弟毫不犹豫拒绝了,她是真没想要。但是自己不要和别人真不给是两码事,他们给程涛照顾孩子,伺候吃喝,程涛难道不该出这个粮食?
当然该出。
该出他不出,虽然不至于影响双方关系,但是出力一方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好像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一样。哪怕是拿着东西来让让再带回去呢,总得有这么个形式。
程涛则更直接,也是真心想让他们留下的,所以刚才一句都没提。
“整天穷大方,他手里现在还能有几个子儿?只知道往外撒不知道往家里搂,这个败家子!”程大江嘟囔。
“别这么说,现在你得说涛子会来事儿。”李盼弟的看法却不一样,“刚才没当着面儿提这事,肯定就是怕你给他脸色看。”
“我缺他这点面粉?”程大江没好气儿。
“缺不缺是咱的事情,给不给可就是他的态度问题,咱是不缺,但是涛子这样办事让人心里觉得热乎儿的。”李盼弟笑着说道,“这样我们也就能放心了。”
在李盼弟心里,程涛不是会看眼色办事的人。他成长过程中,也没人教导过他这些,程红春程红秋姐妹俩一个是出嫁早,一个是对弟弟太纵容,这些事情上显少有所指点。而且那姐妹俩看自家人那是咋看咋好,让她俩找自家人的缺点,她们能直接喷你一脸口水,没准在她们心里还觉得弟弟已经很好很优秀了呢。
指望她们教导程涛,根本指望不住。
程涛以前很少出程仓里,脾性倒也还行。现在他却要去纺织厂上班,厂里那么些人,谁都不能得罪,交往起来是需要些功力的。
现在看,程涛做的还不错。
“我瞅着他比你会办事儿多了,出去我更放心些。”李盼弟看向程大江。
起码事情该怎么着不该怎么着,人家心里门清。另外,他脾气温和,喜笑,这样的人到哪儿都能混的不错。
要说之前,李盼弟想让男人和程涛修复关系主要原因是程大江期盼着有这一天,所以她想办法给男人台阶下。
至于李盼弟自己对这件事其实并不大热衷,现在她也觉得这样还不错。看着程大江抱着程小墩在院子里跑圈,李盼弟也跟着弯了眉眼。
……
程涛一路骑到公社,时间已经来到了七点半。
供销社,国营大饭店都没有开门,程涛是从供销社的窗户看到的点儿。
看看日头,程涛心里大致有了谱。这几天大队不集中上工,他都要自己约莫点儿起床上班。等过几天大队集中上工,每天早上六点半,大队长就要在村头敲锣提醒大家上工时间,到那时候他就方便了。
这样想着,程涛直接去了红鸩纺织厂。停下车正要和开门大爷说明情况,就见余晋从里面走了出来。
“涛子哥,我带你去办手续。”
“等很久了?”程涛看他满脸疲倦,多问了一句。
余晋摇头,“昨晚厂里举行了联谊会,我被拉去凑数,大家闹得有些晚了。”
“很热闹?”
“还行,就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一直起哄,我替秦浔挡酒才受了连累。”余晋淡淡的说道。
程涛正想问问其他情况,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
“涛子哥,你还是来上班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程涛回头,果然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徐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涛觉得她的表情有点过分诧异了,显得有些刻意。
“是啊,这不是早就说好了嘛。”程涛选了个中规中矩的说法。
“呀,涛子哥,你还不知道啊?老胡的工作已经被他亲兄弟顶了,这个消息昨天已经通知下来啦。”徐薇好心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语气充满歉意,“看来这事是余晋疏忽了,他不知道消息,也没有及时通知你,劳烦你白跑这一趟了。”
“不劳烦,没关系。”要说刚刚只是猜测,现在程涛就确定了。虽然仨人从小一起长大,徐薇对秦浔还有点好感,但是对余晋就是厌恶了。
“你……”徐薇还想说什么,被余晋打断了。
“徐薇,涛子哥要入职我们机修组。过会儿,他就和你一样是纺织厂的一名临时工了,所以不用你替我道歉。”余晋说完,带着程涛转身离开了。
徐薇表情发僵,怎么可能?机修组又不缺人,程涛分到那去,谁给他发工资?厂里能愿意?这时候有两名工人从她身边经过,边走边说着话。
“听说现在宣传口的工人都是从机修组调过去的,要是当初我也选择机修组就好了,听说还可以接待外客呢。”
“说什么傻话呢?机修组看着清闲,忙的时候也累的要死。有时候下班后还要排查机器零件,你能受得了?再说那又是油渍又是脏污的,出来身上都带着一身机油味儿,哪个姑娘这样啊?再说这也就是应付学习组,早晚有一天哪来回哪去!”
“嗯……你说的对。”
徐薇脸色难看,千算万算她没想到余晋真找到了空位。从小就是这样,凡是和余晋沾边儿的,对她来说就不会是好事。秦浔也是一样,明明他们仨从小一起长大,她把自己的喜欢都表达的这么清楚了,秦浔还是事事向着余晋。
想到这个,徐薇觉得脑仁子疼。
“叮铃铃,叮铃铃”上班铃声响了。
徐薇回神,赶紧小跑着去产线。想当然的她迟到了,然后就被负责的线长大骂了一顿。
徐薇攥紧拳头,又是余晋害的。
程涛这边正在调侃余晋,“和秦浔比起来,你似乎不受欢迎?”
“没有办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钻牛角尖里去了,怎么拉都拉不回来。前边纵了她两年,现在越发过分了,好像我挡了她的道一样。”余晋也不藏着掖着。
不过要说他完全不知道徐薇为什么针对他,那肯定不可能,因为对方表现得十分明显。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是一种诋毁,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多好听,就不脏涛子哥的耳朵了。
程涛看他坦坦荡荡,同时也觉得姑娘心思难猜,也就不追着问。
在工会办公室办入职手续,比起正式工,程涛的入职手续很简单,登录姓名住址,然后领一张员工证即可。临时工每月的工资和正式工一样,福利要看各部门安排,但是在积累工龄和其他隐形福利上就不用想了。
完事,余晋领着程涛去机修组办公的地方,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机修组的情况。“组里只有我和杨哥两个人,这两天涛子哥你主要负责汇总各部门的报修簿,然后按时间排顺序,通知我俩过去整修就行。”
程涛一听这个工作量就知道余晋在照顾自己。
“你们去修机器的时候,我也跟着吧。我不上手,就跟着看看,还能给你们递递工具,抬抬机器,你不会怕我偷师吧?”
余晋笑着摇头,“涛子哥,你现在能撑得住吗?听说你之前伤的挺严重的。”
“当时伤的是不轻。不过好的也快,现在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程涛并不是在客套,确实是这种感觉。按理说这一闷棍都把舅爷打过去了,他魂穿过来应该感觉很痛才对,但除了第一天因为脑震荡恶心干呕之外,他反应并不大。包扎好伤口之后,只要不受刺激、不碰就跟好了没两样。
余晋看他不像是在强撑,松口答应。
很快就见到了机修组另一个同事,程涛跟着余晋喊他“杨哥”。
杨哥笑笑,“你就是晋儿找来给我们帮忙的那个,那你可真是及时雨,昨天一整天可忙死我了。”
“我叫程涛,杨哥你喊我涛子就成。”
“行,这是各部门送上来的报修簿,你先按时间排个顺序出来,找出两个时间最早的,我和晋儿各去一处。”杨哥指指登记簿。
呃!
程涛想着杨哥是不是看着他脑袋上包着的绷带才给他布置了一个简单活儿,张嘴想解释,就听到杨哥继续说。
“平常,你多跑几趟各大车间,及时把他们的报修单拿回来,不忙的情况下尽快给他们安排维修。省得我们每次去维修,要跟他们扯皮,一个个的都说自己报修的时间早。”
杨哥的语气不大好,很可能是之前被烦怕了。
程涛看余晋,余晋一脸“我早就说了吧”的表情。程涛哭笑不得,感情这俩是一个比一个怕麻烦。
翻开保修簿,程涛先挑出两个较早时间的报修单,递给俩人。
杨哥和余晋很快就提着工具箱出去了,整个办公室就剩下程涛自己。他把报修单一张张展开,压平,按照时间开始整理。
这是一项枯燥的工作,没什么难度,却需要耐心。
不过和余晋说的不同,机修组的工作量并不算小。程涛打量着手里这厚厚一沓报修单,有些甚至半月前就报上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也没被处理。
之前机修组六个人,尚且压了单子。现在就剩下余晋和杨哥两个好手,光是报修单就够俩人忙活一阵了,这还不算即将送上来的,怎么算都不会有得闲的时候。
程涛正想着,俩人一同回来了。看到程涛手里厚厚一沓报修单,表情都不大好看。
“我之前都没发现他们这么能耐,平常我俩忙里忙外,看着他们喝茶聊天还觉得挺轻松,原来是把单子压下来了。”杨哥语气不好。
机修组六个人,为了防止相互扯皮,逃避责任。所以商量着进行了分区,区内所有机器都由一个人负责。
小组内,杨哥和余晋每天都处在不太忙也不得闲的状态。他们的同事们则不然,总是有大把空闲。他们俩还调侃过自己运气不好分错了区,现在看来,那些人只不过是把单子压下来了而已。
现在他们被调去了宣传口,工作却都留下了。怪不得昨天就感觉身上担子变重了很多,根本原因原来在这儿呢。
杨哥因为愤怒满脸涨红。余晋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就是浑身散发着冷气儿。
程涛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劝解,不过该完成的工作还是要完成。他决定公事公办:“接下来是三车间,里面一共有十八台缝纫机出了问题,你们两个现在过去看看,争取在午饭钱完成。那些私人恩怨,还是下班以后再说。”
看着程涛递过来的一沓报修单,杨哥有点愣神:“这些都是?”
“按报修单跑来跑去不合算,还不如一起维修,我已经看过了,都不是大毛病,很快就能弄好。”
“啊,哦。”
“噗嗤”门口突然有人笑出声。
程涛几人一同抬头看去。
第24章 窝的爹是粑粑
程涛离开之后, 程大江和李盼弟领着程小墩在家里玩了会儿,接着大队就通知要开播种前的动员大会。说是大队长程相文要宣布注意事项,请全体社员都聚集到广场上。
夫妻俩就直接带着程小墩来了。
小广场上人不算多, 不过都是平常关系比较好的。
“大嫂,今天怎么是你和大哥带孩子,涛子呢?”
“涛子去公社了。我们主动帮忙带的,家里只有我和你大哥, 有个小孩跟着, 显得热闹。小墩听话,还很黏你大江,俩人亲的很。”李盼弟指着不远处,程小墩正学着他大爷蹲下, 小崽儿腿短短腿蹲也蹲不住,只能伸手扒拉他大爷, 画面看上去滑稽又温馨。
“哎呦呦,小墩这么黏大江啊?”胖婶惊讶的不行。
“是啊, 这不是那天他跑得太快,差点被石头绊倒, 让大江一下子给提起来了,之后就跟他大爷好的跟一个人一样。涛子说在家也整天吵着闹着要见他大爷呢。”李盼弟笑的合不拢嘴。
“要说这亲大爷就是不一样,咱就说除了涛子两口子,小墩还黏过谁?”胖婶一怕膝盖, 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道理。
“小墩这孩子可聪明着呢, 你们不知道, 就昨天, 涛子不是做了糖葫芦出来发散, 像我他就给插一个山楂红的, 像给过他糖吃的我们家蓁蓁,他就给拿两个山楂的,成精了都这小娃儿。”
“小人儿也有一副玲珑心肠,我昨儿上午受托在家照顾了他一会,也得了俩山楂红。”花大娘接话,“都说隔辈传,我看小墩是像他爷了。”程青松,那打小就聪明,到现在村里老人还经常提起呢。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大家连连复合,当然也有那泼冷水的。“不过就是一袋山楂红,就值得你们这么拼命的说好话,那山楂红可是公家的,他们私自摘这么多是占公家便宜,没人闹到大队部算他们好运气。”
“富贵家的,不就是你家小贵儿没吃上糖葫芦,用得着这么小心眼子吗?那涛子是多富裕,弄筐糖葫芦还必须保证村里每个人都能分到?”庆嫂直接反驳,“说到占公家便宜,我看你家大贵也没少干,之前我看他背半筐山桃回家,你可没说分给大队里谁吃一个。”
农村管理松块,哪能说上面一个规定下来就把人框死在里面?尤其像他们这种靠山靠水生活的,大队又不组织上山丰收,那还能让山上的果实都烂掉不成?村里半大小子,没事就去山上转转,今儿弄下来半筐果子明儿砍下来一捆柴,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往细了算,村里谁家都说不上谁,大家都这么干。
当然,要是有人恶意报复就得另外算,规定毕竟还是规定。
“现在说糖葫芦的事儿呢,你提我们家大贵小贵干啥?”富贵媳妇反驳,明显外强中干。
“就是让你知道,没事别瞎胡咧咧。自以为抓住了别人的把柄,要是你能把自己摘出去说啥都好,大家也该听着。但是你自家屁股都不干净,说话也只是招大家笑话罢了。”李盼弟说道。
她说完发现周围全都安静下来了,李盼弟不明所以的抬头,发现花大娘胖婶和庆嫂都惊奇的看着她。“咋了这是?”
“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嫂子怼人。”庆嫂说道。
“呦呵,原来盼弟也不是泥捏的性子啊。”胖婶笑呵呵,瞧这怼人的话说的都比一般人文雅,这就跟那软刀子一样,割着也疼。
“这么多年,我这是第二次见你跟人撂狠话。看来你们和涛子相处的不错,小墩也很讨人喜欢。”花大娘则说。
李盼弟笑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我也是有脾气的。”
妇女们正说的高兴,就瞧见程小墩跑了过来,他站在李盼弟跟前,把手摊开,就在他小手心里放着几个红灿灿的枣子,“大娘,给你吃!”
“大娘不吃,小墩吃。”李盼弟摇头,她拿出手帕,给程小墩擦了擦手。
“咱们小墩怎么这么孝顺呀?胖奶奶想尝尝,能行不?”胖婶伸出一只手索要。
程小墩纠结片刻,忍痛分出一颗给她,“给。”
“哟,还真给啊。”胖婶没想到这么小一个娃竟然不护食,“来来来,胖奶奶这里还有几个瓜子都给你了。”说完从衣裳兜里掏出几颗西瓜子。
程小墩接过来,先递给李盼弟,然后才自己吃,他当然不会嗑瓜子,就是整个塞到嘴里一块嚼,“呀,香!”
“你个小娃还是懂货的,这可是你蓁蓁姑她姨从外省寄来的,香的很!”胖婶接着就开始说她们家蓁蓁。
李盼弟一边听着一边伸手凑到程小墩嘴边,让他把嘴里的渣渣吐出来。
“蓁蓁姑?”程小墩抓到字眼,他好像知道这个人又好像不知道。
“不知道?”李盼弟往四周看了看,在知青堆里里看到了卢蓁蓁,“那,那就是蓁蓁姑姑。”
“哇!”程小墩认得卢蓁蓁,“姑姑给窝糖,我给她糖咕噜,俩。”
程小墩努力的伸出两根手指头,但是总也不成功,第三根手指头总是跑出来,他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兜里,强制把翘起来手指按回去,重复了一遍,“俩!”
“我们小墩最懂事了,蓁蓁姑姑肯定很高兴。”李盼弟夸奖道。
“嗯,爸爸也夸窝。”程小墩神气的翘起了小下巴,“呀,小顺哥。”
“去玩吧,不过不能离开小广场。”李盼弟叮嘱。
“好。”程小墩跑到李顺身边,被后者直接扛了起来。
李盼弟这才收回眼神,听身边几个妇女说话。
“……你们家蓁蓁也不小了吧,她的婚事怎么说?”这话花大娘问的,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这儿了。
“说小是不小了,不过别看我是她亲姑,她的婚事我说了可不算。他爹我二弟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那是个说一不二能拿主意的,她娘也是个有主见的,没准哪天就有回城机会了,我哪敢跟她张罗这些。”
胖婶连连摆手,说完这些又压低声音,“我这个侄女看起来好说话,性子倔得很,虽然不见得是坏事,但她不愿意的事,我提都不敢提。”
“这倒是,爹好不容易走出去了,闺女哪能再回来?不过我听说过几天城里还要来一批知青,这要是回不去,大好年华可就蹉跎了。我记得她家不是她自己吧?”
“三儿两女,她卡正中间,”胖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李盼弟没掺和这些,她身边没有男青年,打听女青年干什么。再说卢蓁蓁的家世好,村里哪个不知道,凡是有想头的都盯着呢,不过照她看这天鹅谁都吃不嘴里去。
回头看了眼程小墩,他被李顺抱着去姑娘那边说话去了,眯眼笑了笑,现在小年轻都挺积极的,凑上去的方法也不差。
不过事实却没有李盼弟想象的那么和谐,李顺原本计划着抱着程小墩凑到刘丽英身边,但是中途程小墩就闹着下地,然后走到卢蓁蓁跟前不走了。“蓁蓁姑姑,蓁蓁姑姑。”
卢蓁蓁正在和朋友说话,就听见有人喊她,低头就看到程小墩举着两粒瓜子儿给她看。“好不好吃?”
“香!”
卢蓁蓁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晃了晃:“要不要?”
程小墩眼睛都直了,是糖,还是家里没有的橘子糖。嘴里开始分泌口水,好想吃哇!下意识伸手去接糖,手都要碰到糖了又赶紧缩回来,然后又伸又缩,最后他只能把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去。
“窝不要。”
“怎么了?”卢蓁蓁不明所以,看向他身后的李顺。
李顺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程小墩纠结的小脸都皱到一块去了,最后他皱着小脸跑到李顺身边,抓着他的手使劲晃了晃,“走,走了。”
“?”卢蓁蓁闹不明白这是咋了。
李顺比她还懵。
就在这时候,锣声响起,大会开始了。
大家只能各自收起疑惑,专心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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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穿着板正,上衣口袋里还放着一支钢笔。
这人,程涛当然不认识。不过,余晋和杨哥正在打招呼,“丁副厂长。”“副厂长,你怎么过来了?”
程涛这才知道这是红鸩纺织厂的副厂长,“副厂长你好,我是程涛。”
“哈哈,程同志不用拘束,你刚刚说的就挺好的,安排也很合理。”丁副厂长笑呵呵说道,“现在机修组就剩你们仨人了,干活的就你们俩,再像往常一样接到报修单就去修,可跑不过来。一次性把一个车间该修的都解决了是个好办法。”
“是,”余晋和杨哥一起答应道。
“小晋年纪小,你可是老员工了,怎么也这么慌乱?到最后还得让第一天上班的程同志来主持大局。”丁副厂长点名批评杨哥。
“谁叫他们这么不负责任,留下这么多活。怪不得我去这几个车间都不受欢迎,言语带刺,我以为是突然换人他们不高兴,原来他们几个替机修组把人给得罪了。”杨哥直接说道。
哦豁!这么敢说。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现在说的这些有证据证明是他们故意为之?或者你了解他们咋操作的,有就说清楚,没有就闭嘴。”丁副厂长教训道。
“那姐夫你说说我该咋说?”杨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脸无所谓。
哦,原来是姐夫小舅子。
过了会儿,杨哥开始收拾工具包,还警告丁副厂长:“这是机修组内部矛盾,我抱怨两句就得了,你可别多事儿捅出去,要不然回家我就劝我娘去你家住几天。”
说完扛着工具包走出了办公室,余晋赶紧拿起桌上的单子跟了上去。出门前,他看了程涛一眼。
程涛冲他点点头。
“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听话,叫程同志看笑话了。”丁副厂长言语之中都是无奈。
程涛摇摇头,“没有,杨哥真性情,我反而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丁副厂长看着程涛,“说起来我还认识你爹娘。”
整个万福公社认识他爹娘的人多了去了,不缺这一个俩。而且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和家里有什么来往,关系可想而知。不过人家都专门提出来,适当表现出激动还是要的,“真的啊,我爹娘走的时候我还小,对他们那时候的朋友都不怎么了解。”
“你长得更像你娘,想当初我抓特务腿上中了一枪,就是毛护士给我做的手术。”丁副厂长言语之间带着怀念。
“我娘医校毕业,当了十几年战地医生,救过的人不计其数,难为丁副厂长还能记着。”程涛笑笑。他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那个女人,但是在记忆里,她是一个爱笑、坚强、有坚定理想,并且为了理想甘愿奉献一生的女人,一个绝对值得敬佩的女人。
“哈哈哈,你说的对。不愧是程青松的儿子,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丁副厂长突然大笑。
“好好干吧,千万别坠了你爹娘的名声。”丁副厂长拍拍程涛的肩膀,出门去了。
“是。”程涛应了一声。尽管然他并不认同这句话,因为在那对夫妻看来儿女做什么都好,他们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名声累及子女的。但是在外人看来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做的不够好,就是丢你爹娘的脸。改变人的固有想法太难,所以他也就不反驳。
丁副厂长走了,程涛想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啥?缅怀过去?还是只想亲眼看看故人之子,现在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程涛,他把剩下的报修单,按照车间分出来,然后又大致确定了维修顺序,这样后面就会方便很多。
快中午的时候,余晋和杨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人,年纪和杨哥相仿。程涛不知道他们是啥人,不过听他们说话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就是机修组被调走的那四个人。
“就当是做兄弟的对不住你们俩,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会调走啊。这两天我们加班加点把自己的工作量完成总行了吧。”
“你们那是一点工作量吗?半个月之前的报修单都没解决,下个月就要进入第四季度排查期,要是完不成做不好挨骂的可是我和晋儿。”杨哥不吃这一套。
程涛帮着算了算,现在离下个月还真不远了,也就在十三天后。
说到这里,杨哥又想起一件事来。“怪不得你们几个每到月底都忙的不行,原来是忙着赶工呢。”
“嘿嘿,我们是真没想到会被突然调走,要不然怎么也不能这么干。”起码这个月不会。
“杨哥,余晋,还有新同事。这是我们几个给你们添麻烦了,中午,中午咱们万福饭馆搓一顿,我们请客。”
“我稀罕你们那顿饭?”杨哥略带不满,但是对他们的提议却没拒绝。
程涛慢慢又坐了回去,他必须得承认他对杨哥的认识并不完全,本以为他性子直,脾气直,说话冲,现在看来人家心里也是有成算的。
就像这事儿,确实惹恼他了。当然,别管是谁,手里突然多出好些活儿,都会觉得恼怒。但是他并没有无脑往上冲着去举报,去告状,他姐夫可就是副厂长,往上面递话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由此可见,机修组剩下的两个工人,为人办事都有自己的一套。
别管怎么说,上班第一天,程涛就被几个人拉到了万福饭馆。
因为是赔罪,对方又是四个人,这赔罪饭当然不会摆得太磕碜,烧鸡,红烧肉,面片儿汤,两个炒蔬菜,肉火烧素火烧都要了十个,另外还有一瓶南春酒。
“杨哥,这事儿是兄弟们不仗义,在这给你赔不是了,不可能再有下次了。”四人选出了一个代表,给杨哥敬酒。
杨哥端起酒杯,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敲了敲桌子,“你们几个瞒得倒严实,同一个组的我和晋儿愣是没有发现猫腻。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哥,我就再多说两句,这次是没出事儿,那万一出事了呢,以后可不能这样干了。”
“是是是,杨哥说的有道理。等我们调回去,你再看我们表现。”
杨哥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四个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再敬余晋和程涛,就随意了很多。
“我们机修组已经好久没有进新人了,上次还是余晋,不过他从小在厂里玩到大,没有新鲜感,不算。这次终于是见到新面孔了。”
“唉,要是我们还留在机修组就好了,能好好照顾照顾你,现在只能指望杨哥和余晋了。”
“那可能不大行,要是几位哥哥都还留在机修组,可就没我进来的机会了。”程涛笑着说道。
几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是哈哈大笑,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总体看,这顿饭吃的算是不错。
饭后,距离上班还有点时间。程涛跟余晋打听了一下肉联厂,既然答应了程小墩今天晚上让他吃上肉,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叫他吃上的。
程涛当然也想买现成的,一份其实也不贵,但是就算不贵,多出来的票和钱都能再多买半斤猪肉了。现在家里的情况是一分钱分成两半花,程涛的宗旨就是花最少的钱,吃最多的肉。
余晋给他指了路,“涛子哥,你现在赶快过去兴许还能买到新鲜的。他们中午一般会杀头猪,供给厂里食堂和万福饭馆明天。”
又说:“你今天提的晚了,如果早提可以和咱食堂采购帮买,下班去提走就行。”
程涛点头表示知道了,初来乍到第一天,他真没盘算这么多。
手里只有两斤肉票,程涛全都买成了肉。一斤五花,一斤纯肥油。
肉连厂的工作人员给他勾了条麻绳,让他提着,程涛则在肉的外面包上一层油纸。他待会儿还要去上班,肉总不能在车把上挂着,肯定要拿进办公室,这样更方便。
下午的工作和上午差不多,已有报修单整理好了。程涛又去各车间取了报修簿,完事儿就跟着余晋去了车间。
脚动缝纫机,程涛还是在小时候见过,他奶屋里就有一台。说是她出嫁的时候,她的父亲给的陪送。据说她结婚的时候因为这台缝纫机,全公社都轰动了。
不过程涛也只是听程红秋说,从来也没有掀起那个盖帘看看那台缝纫机到底长什么样?他们搬了无数次家,丢了很多东西,那台缝纫机却被保护的很好,一直都放在程红秋的房间里。
余晋虽然年轻,技术却很好。往往踩两下就知道哪出了问题,哪个零件该换新,哪个零件该上油。不好使的机器经他一弄就变得好使起来。
程涛在旁边看着,只能默默把机器状况和处理方法记下来,其他的就得靠他慢慢琢磨了。作为生面孔,程涛还得到了额外的关心,那些女工恨不得把他祖宗八代都给扒出来。
等走出三车间的时候,程涛狠狠松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涛子哥,这可是个好机会。要是入了他们的眼,你很快就能给小墩子找到一个后妈。”余晋笑着说道。
程涛赶紧摆手,“别,还是不了,我现在挺好的,程小墩也不需要后妈照顾。还是我们爷俩儿抱团活吧。”
现在孟晓琴的事情还没有传出来,等再过几天,程涛就不相信公社里听不到一点风声?到那时候他可就出名了,恐怕这些婶子大娘躲他都来不及,还给他介绍对象,做梦去吧。
余晋看程涛对这事儿避之蛇蝎,就没再接着提。
俩人回到机修组办公室,差不多也到下班点了。余晋和杨哥要陪着其他四个人去收拾烂摊子,程涛因为家离得远,又不住在宿舍,就先走一步。
从纺织厂出来,经过供销社,国营饭店,派出所,到镇口往西拐,一路往西走到万福河,再往南拐,走到万福河大桥往西拐,就到了程仓里。
路不难记,就是难走。路是泥土路,石头还不少,骑车的时候感觉很颠簸。
程涛来回走好几次了,到现在还不能完全适应。每次骑车到家,脑仁子都疼。
小广场上没有一个人,程涛隐约想起来昨天程相文好像说今天开始就要播种了,所以说小崽儿跟他大爷大娘下地去了,没事儿吧?
程涛打开大门,把肉栓里头,骑洋车直接下南洼。
果然,大家伙儿都在那儿呢。
大人们在田里,地头一群孩子追逐打闹,喊都不听。
程涛下车看了一圈也没找见人,就听见程小墩的声音,“爸,窝爹回来了。”
程涛差点被口水呛着,这是啥称呼?
“爹,爹你回了。”程小墩跑过来,顿着嗓子说道。
程涛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干啥?这都是跟谁学的?乱七八糟的。”
程小墩被迫嘟起嘴巴,“他们都这么叫,只有窝不一样。”
孩子的世界里,和别人不一样就意味着要被排斥。程小墩想着改变称呼,应该是被纠正也或者是被嘲笑了。
“叫什么都行,只要你高兴。”程涛蹲下来,擦掉他额头上的汗,又给他擤鼻涕,“不过,他们的爹是爹,你的爹是爸爸,也是可以的。下次如果哥哥姐姐再说你,你就可以这样回答他们。他们问为啥,你就说爸爸说的。”
“真哒?”程小墩的眼睛“biu”亮了。
“嗯。不过你要喊爹,也行。”和大家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窝知道了,”程小墩依在程涛身上,开始邀功:“爸爸,窝今天没有吃糖。蓁蓁咕咕给橘子糖,我都没要。”
程涛失笑,卢蓁蓁这是跟糖杠上了,怎么每次小墩子遇到她,她手里都正好有糖。还是说她专门准备好了糖块等程小墩过去呢。
应该不会吧?
“爸爸?”
“好,爸爸回家就给你滚糖葫芦,还给你做肉吃。去,给你大爷说一声,咱回去了。”程涛扯了扯他的小衣裳,早上送到程大江家的时候身上衣裳干净的,现在又是泥又是灰的。
要不是这一整天都没见着小崽儿了,程涛都不愿意抱他。他决定了,回家就烧水给小崽儿洗澡。
程小墩跑去程大江身边,拉着他指着地头的程涛说着什么?
程大江看过来,程涛冲他挥了挥爪子,本意只是和他打招呼,没想到程大江直接走了过来。
程涛以为有什么事儿?快走两步迎了上去。
“大哥。”
“第一天上班,感觉咋样?”程大江语气稍僵硬。
程涛简直受宠若惊,这是第一次,大哥直白的对他表示关心。这对一个傲娇来说,应该是跨出了很大一步吧?
“挺好的,两个同事很照顾我,中午还跟着他们蹭了顿饭。”
程大江点点头,“也不能总吃别人的,想办法把这顿饭还回去,别总想着占人便宜,没得叫人背后说闲话。”
“好,”程涛也不解释其中原因,只是单纯享受兄长直白的关心。
“行了,回去吧。小墩也跑了半天,回去都好好休息。”程大江又问了几句,就叫程涛回去。
“好。”程涛把踩着自己的脚往自己身上爬到程小墩捞起来。
“对了,明天送孩子过来的时候就不用拿布袋了,今天都没用上。”
程涛愣了一下,回了声“好”。
把程小墩抱上车,程涛载着他回家。
之后几天,程涛的行程和今天相差不大。
这天中午,吴公安找来了纺织厂。
第25章 粑粑为崽儿操碎心
吴大忠来的时候, 程涛刚忙完。
今天上班没多久运输队就来了人,说是有辆货车临时出了状况,言语之间很着急, 主要车现在已经装了货,需要尽快运出去。
杨哥和余晋忙着去看情况,程涛也跟了过去。
今天是他上班的第四天,也是第一次碰到厂内运输队报修。
红鸩纺织厂运输队一共有两辆货车, 常年都奔波在路上, 所以足有八名司机。程涛听说他们都是会修车的,平常状况都是自己解决。这次直接找到机修组,应该是出现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两天,程涛跟着余晋和杨哥学习修理缝纫机器, 已经初见成效。这是经过实践检验的,所以程涛说起这话一点都不心虚。当然, 就算如此,在大铁疙瘩跟前他还是只能跟着看看。
余晋车底车里检查了一遍, 皱着眉头和旁边的杨哥总结各自的看法。
“真的不能走了吗?成衣厂那边还等着这批货呢,说好今天送过去的, 要是迟到你们机修组能承担这个责任吗?”运输队的人拉着程涛要说法。
嗯?程涛脑袋上升起三个小问号,难不成他看起来很好欺负?抬头看看另外两个,他得承认自己看上去确实更和气一点。
“我们机修组可才刚过来。本来,按照厂内规定你们得递交报修单, 然后等我们排单修理。你们临跟前才说, 我们不想给工厂造成损失, 直接越过其他车间直接就过来了。现在问题症状还没有明确, 你却想把责任全推到我们身上, 过分了啊哥们儿。”
程涛脸上带着笑, 语气也称得上温和,但是该反驳的一句没落下。
运输队的人碰了个软钉子,蹲到旁边唉声叹气去了。
诊断的结果是货车问题严重,修好前都不能出车。
最后还是只能卸货,装另一辆车。
机修组三人一起回到办公室。因为厂里没有新零件,货车一时半会修不了,余晋和杨哥先去了车间,程涛则留了下来。
“铛铛铛。”
程涛抬头,看到了推着自行车的丁副厂长。
“我车坏了,找人帮忙看看什么问题?”
红鸩纺织厂是万福公社聚集自行车最多的地方,这年代有辆自行车比后世私家车还要稀罕,大家也都非常爱护,但也不能保证每辆车都不出问题。为了方便全厂工人,机修组有时候也要兼任修理自行车,这算是给纺织厂工人的福利。
当然,要更换零件或者是问题很麻烦,也是需要缴费的。
程涛走过去看了看,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车链有点松,“副厂长,我给你紧一下车链就可以了,你等一下。”
程涛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出工具,直接上手。
丁副厂长看的一愣一愣的,“哟,这才几天你就出师啦?”
“这算什么出师?”程涛笑,“我是来上班的,分在机修组,如果半点忙帮不上,那不完犊子了。”说完,他站了起来,“应该已经好了,您上去试试。”
丁副厂长试了试,果然好了,“小同志觉悟挺高,踏实认真干,肯定有前途。”
“是,承您吉言。”
丁副厂长走了,吴大忠就过来了。
“刚在厂门口看到你们丁副厂长,他给我指了路,非要领我过来,我拒绝了好一会才拒绝掉。”吴大忠满头大汗,“实在太热情了。”
程涛:“……”丁副厂长原来这么闲的吗?
不过看到吴大忠,他突然想起自己这几天都没有关注孟晓琴和程传伟这边的事情。这也没办法,刚入职,又是完全陌生的领域,虽然同事都挺好说话,但他自己清楚自己不能懈怠。
他需要尽快掌握工作所需技能,慢慢让自己的存在成为必要而不是现在的可有可无,最好的方法就是多看多学。
时间紧任务重,幸亏机修组的工作内容比较单一,掌握个皮毛就能解决不少问题。
不过,程涛把自己的逼得有点狠就是了,回家路上脑子都在总结白天观察到的经验,模拟着自己上手的时候这里该怎么处理。晚上做梦也会无意识蹬着缝纫机,看着它平稳运行,几次都差点笑醒。
就跟魔怔了一样。
除此之外,他还要照顾程小墩,一天两顿饭的伺候着,为了不让他吃糖斗智斗勇。这种情况下让他怎么分神去想这俩人,着实有点为难他了。
当然,这都是因为他绝对相信警察的能力,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
嗯,就是这样的。
“吴公安,你先等我一下。”吴大忠来肯定有事,在这说话不合适,反正也快下班了。
“行,你慢慢来。”
程涛给两个同事留了张字条,关上门直接跟吴大忠走出纺织厂。
他们比下班大部队出来的早那么一丢丢,不用挤在人群里,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路上零星几个工人都笑着和吴公安打招呼,小地方就是会这样,人和人很容易就能攀扯上亲戚关系。
看到他身边跟着程涛,不免好奇。
“这是我兄弟,这不是来咱们纺织厂上班儿了,我请他出去吃顿饭!”吴大忠乐呵说道。
“那是应该的。”
走出纺织厂,隔出一段路,吴大忠才开始说正事。
“程兄弟,昨晚程传伟被带回来了。”火车下一站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且那已经是临省的地盘了。
他们折腾过去,通知当地派出所,找人,逮人,再把人带回来,中间车抛锚,兜兜转转费了好一番功夫,幸运的是终究不负所望把人带回来了。
程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的小钱钱要回来了?转头再看吴大忠,他笑得温油了很多。
吴大忠没注意程涛的情绪变化,不过动物的直觉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看看周围,没有风也没有危险,他这是咋了?小心的凑近程涛,吴大忠小声的跟他汇报。
“程兄弟,我们翻遍了他住的地方,并且迫使他招供了部分,一共搜出一千零八十八块钱,另外还有各种票据若干。”
奥,那和他家的钱数差不多能对上,找回这些来也不错啊,现在的一千块可比得上后世几万的购买力。他不挑,真的。
“另外我们也询问过了孟晓琴。据她供述她一共拿走一千二百六十四块钱和票据若干,我们整理了一下,所长也找公社领导商量了下,让你今天把钱和票领回去,先解决掉生活上的困难。”
这届领导很上道啊,好,非常好!
“感谢领导体谅,感谢领导体谅,那我现在就去……那个领钱?”程涛捻了捻手指,有些迫不及待。养娃耗费不小,他压力大啊。
“嗯,现在去把钱领走就行。”吴大忠还是第一次看到程兄弟这么激动,果然家里是真困难了吧?
“我真是感谢咱们警察同志,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些钱还能不能找回来。”
“不愧是人民好公安,咱们万福公社派出所的公安都是这个。人民好公安,公安为人民,我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程涛一边伸着大拇哥,一边跟着吴大忠到了派出所。
这短短的距离,吴大忠差不多已经被程涛洗脑了,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他觉得自己太厉害了,虽然过程挺难,但他是在为人民做事啊,像他和他同事这样负责任的人民警察,就问还有谁?
还有谁!
一时间,吴大忠连日的疲劳被一扫而空,他重新燃起了斗志,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俩人一起走进派出所,这次他们没去问讯室,而是去了旁边的会计室。因为孟晓琴的证言,程涛在领钱的时候,只要签个字,确定这笔钱是被他本人领走的就行了。
“剩下的金额我们会通知程传伟家补足。就算不能一次性支付,但是一份都不会少,程同志,你尽管放心。”
程涛拿着一千多块钱的巨款和一沓票据,完成了从穷得叮当响向时代大款的转变,剩下那百十来块钱在他看来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当然不要肯定是不行的,接着又是一轮道谢。
还是老一套,他绝对相信公安会还给他一个公道,有他们这样让人安心的公安同志,他只要在家等着好消息就成。
说的屋里公安的脊背都挺直了。
“吴公安,我想先把钱存到信用社去,在手里拿着,怎么都不安心。要是再有个万一,我这心脏恐怕受不了。”程涛提出了告辞。
“行,走吧,我送你出去。”吴大忠刚才就想提醒程涛别再像之前那样那么莽了,钱还是放在信用社安全,现在他主动提起,他感觉很是欣慰。
程涛没有拒绝这个好意。俩人从会计室出来,就看见闻讯室一群人在闹。
虽然门外边这几个人看着陌生,但是里面的声音程涛可太熟悉了,是高月兰。
来的还真快!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孟晓琴在村里被控制起来后,最慌张的就是程相良一家,可不得时刻注意着派出所的动静吗?
再加上他们之前承诺要把程传伟尽快带回村,却到现在都没有兑现。也就是最近大队忙着播种,没有谁薅着这个事不放,但是播种结束后呢?自家的事儿自己心虚,他们心里可难受着呢。
程涛垂眼,闪过一丝嘲讽。
现在,己方胜率近乎百分百,大部分人和事都站在自己这边,他倒想看看程相良一家要怎么扭转战局,哭闹,撒泼,这样的伎俩在村里都走不下去,何况在派出所?
或者,现在已经到了程锦驹该上场的时候?
“程兄弟,你从边上溜出去,我不能送你了。”
“好,吴公安你快去忙吧,我自己能行。”
“好好好。”吴大忠着急忙慌去问讯室了。
走出派出所,程涛去了信用社,为了把钱存上,他还新办了个存折。
工作人员对他尤其印象深刻,“上次取钱的时候,我就提醒你不用太着急,你们又不紧着用,随取随用最方便,你看就被人偷走了吧?刚刚吴公安还来我们这里,确定你取走那些钱的序列号,幸亏我们还有记录,要不然你就麻烦了。”
怪不得公安局没让他提供任何证据证明,原来已经来证实过了。整个万福公社,除了集体单位,似他这么大手笔的就算算上红鸩纺织厂的工人也找不出第二个,对他印象深刻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说到为什么要提前这么久把钱取出来,程涛还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虽说是为了给小墩治病,但就是现在距离小墩三岁都还有俩月,舅爷完全不用着急啊。
程涛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想不清楚自己坚持那样做的原因。
慢悠悠从信用社出来,路过邮局突然看到了旁边的共用电话,程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似乎好像大概可能忘了一件事,他收到了包裹却没给大姐程红春回信儿。
作为程涛,他情感上当然倾向二姐,那可是把他抚养长大的奶奶。但是就事论事,他现在的身份是程涛,舅爷对两个姐姐感情同样深厚,而且他确实从程红春那里得到了关心和好处,再怎么样,通个电话回信是应该的。
拍了拍额头,程涛开始反省自己。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后来忙起来就全忘了,说到底还是不够重视。
不过今天想联系也没法联系,电话号码还在家里墙上写着呢。他隐约记得几个数字,完整号码却记不清楚,只能明天了。
明天,明天他一定得记着。
回到纺织厂,程涛直接去了食堂,这个点儿食堂人很多。他打了份米饭,浇盖一份土豆烧茄子,再盛一碗免费蛋花汤。随便找了张桌子,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要不大家都说进工厂当工人好呢?有工资拿,享受厂内福利,吃着供应粮,还不用自己动手做饭,简直太方便了有没有?
饭后回到办公室,程涛第一件事就是把明天给两个姐姐回电话的事情记在了电话簿上,这样肯定就不会忘了。
余晋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秦浔。“呦,涛子哥,今儿你没去买肉?”秦浔大惊小怪。
“就买了两次,就让你记住了。”程涛不知道自己咋给这俩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他生活拮据,可没有天天吃肉的本钱。
两人笑,程涛顶多比他们大两三岁,却已经有了个三岁儿子,他自己还整天以爸爸自居,让他们总是忍不住调侃几句。
“涛子哥,你可小心点儿,照你这么喂下去,你家小墩子可别真成了墩子。”
秦浔话音刚落,就被余晋拐了一肘头,“你以为都跟你小时候一样,我瞅着小墩挺好,有空我想去看看他呢。”
程涛听着墩子成真墩子那句话有些不适,不过对于余晋要去自己家,他还是表示欢迎,“要是知道你过去,他肯定特别高兴。不过,去之前提前告我一声,不然家去可没饭吃。”
“好嘞!”
下午的工作较为紧张,杨哥把已经调去宣传口的同事喊回来,对货车现状进行了一个综合评估,终于找到了货车损坏的原因。不过想要立刻维修却并不行,费劲巴拉的把坏掉的货车上拉回停车场,几个人商量着列出需要更换的零件。
接下来就是上报申请维修经费,这个工作是程涛的,他把申报单写完送到厂委后才回家。
颠簸一路回到程仓里,他没回家直下南洼,程小墩已经在树下等着他了。这几天,小崽儿已经摸清了爸爸下班的点儿,差不多到点儿他就开始在路口张望。
“爸爸,”程小墩大声喊。
程涛叉上车,把扑过来的小崽儿抱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浔的话给了他心理暗示,他竟然觉得手上的小崽儿确实重了许多。
往常和程大江打个招呼,程涛就会离开。上了一天班,又骑个把钟头的自行车,他每天也累得够呛,不过今天却被人喊了过去。
“听说传伟出事了,你在公社晃,有没有听到消息啊?”村里人并不知道程涛是去上班了,只以为他是不正干或者是伤心过度,每天都到派出所蹲孟晓琴案审理结果。
今天中午,程相良一家被红玲女婿喊走了,说什么传伟被抓回来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是一头雾水,虽然传伟不正干,但到底做了是什么事才被警察抓走?大家好奇的很,但手里的活儿又不能不干,现在看到从公社来的程涛自然要好好盘问一番。
“是吗?”程涛露出第一次听说的表情,“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今天吴公安确实把一部分钱还给我了。我直接存在了信用社,其他事情倒不大清楚。”
“钱还回来了?”“还回来多少呀?”“是孟晓琴还回来的吗?”大家的关注点瞬间转移。
“行啦!孟晓琴都已经抓到了,涛子的钱当然要还回来了,这不是早晚的事?这多的少的,相信警察会给一个说法,你们跟着操啥心?赶快过来把活儿收收尾,要下工了。”程相文喊道。
社员们这才都散了。
“相文哥,”程涛打招呼。
“钱拿回来了就好,快先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下工,你可走不了了。”
“好嘞。”
和程大江李盼弟打了声招呼,程涛抱着程小墩走向自行车,把人放在简易儿童座上。
甩了甩有些疲劳的胳膊,程涛再次认真打量自家崽儿,突然觉得他胖了一圈。要说之前是小小一只,现在就是矮胖?
程涛有点不愿意自家崽儿成墩子,虽然也很可爱就是了。
“爸爸?”程小墩不明所以,咋啦?
“嗯。”
“爸爸,你回家给窝泡橘子粉,窝想喝那个。”
橘子粉是程涛上班第二天,余晋听说程小墩经常念叨他,买好后托他捎来的礼物。
自从知道橘子粉能泡出好喝的水,颜色还漂亮,程小墩都不乐意喝白水了,今天早上去程大江家都非要带着。
“已经连喝三天,还喝不够?”
“哦,还喝。”
回到家后,程小墩洗手洗脸,就着橘子汁吃了一块鸡蛋糕。然后就坐在桌子旁边数数,他现在已经能不打磕绊数到六十了。
程涛则把换下来的衣裳泡在水槽里,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歇气儿,然后才去厨屋做饭。
家里只有一把豆角和两根黄瓜,程涛把豆角择了择,做了个豆角炝锅手擀面。
看着程小墩坐在对面哼哧哼哧吃了一碗面,完事儿还乐乐呵呵的把小碗递给他,“爸爸,还要。”
程涛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或许是他该检讨一下?
“爸爸?”
“崽儿,你现在还感觉很饿?”
“很饿,非常饿,窝还要吃好多碗。”在大爷大娘家吃饭,他这样说,俩人都高兴的合不拢嘴。以前他这样说,爸爸也会很高兴,所以程小墩无师自通学会了往夸张里讲。
程涛听了,心都凉了,家里出了个小吃货,可咋整?
虽然说小孩子只要做到吃饱吃好就成,但是总往横向发展也不是办法,也得考虑考虑竖向吧?
白天小崽儿跟他大爷大娘疯跑,一天到晚胃口都好。但他不能劳烦那两位限制他的口粮,否则程涛敢确定受教育的一定是自己,那只能晚上吃的清淡些了,吃完饭再去散步,应该就能消化掉了吧?
程涛决定从明天开始就这样做。
唉,他这个新手爸爸实在为儿子操碎了心。
晚饭后的小广场上挺热闹,还有人过来喊程涛。
傍晚时候,程相良一家灰溜溜的回来了,谁问发生了啥事儿他们都不说。对于唯一可能知道实情的程涛,大家当然都想拉他过去盘问盘问。
程涛以孩子闹觉为由给拒绝了。
第二天,程涛把小崽儿送到程大江家里,来到了纺织厂。
昨天他送去的单子已经批复下来了,不过零件需要机修组派人跟着采购办去县城采购。
余晋和杨哥手上任务重,走不开,他们又担心程涛不了解零件规格,买错了。
最后还是程涛主动请缨,“就我去吧,你们把单子写下来,应该不会出错。另外咱们这辆货车和县城运输队的车是同一型号,我姐夫就是县城运输队的,如果实在有不懂的,我就咨询他,有可能还能拿到内部价。”
“那感情好,厂里这次批下来的经费充足,要是真能剩下钱,咱们就去万福饭馆搓一顿。”杨哥看程涛想的周到,松了口气。
走关系拿到内部价,但是□□上写的大都仍是售出价,不然传出去不就乱套了吗?厂里报销一般都是跟着单子走,这样他们还能剩下点钱,兄弟几个忙活一场去搓一顿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程涛懂。
“那我过会儿去采购办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行。”
采购办看着上面批下来的条子,没有为难他,只说要比上班的时间早一个钟头出发,到县城之后分开行动,下午下班前集合就成。
程涛算着时间很充裕。
中午他托余晋给他打份饭,就去了邮局。先拨通了程红春单位的电话,趁着那边去喊人的功夫,又拨通了程红秋的电话,程红秋来的可快。
“小弟?”
“二姐,我明天去县城,到时候去看你。”
“啥,你来县城?”程红秋一惊,“姐一切都好,不用你看,要不我回家一趟?你带着小墩就别瞎折腾了。”
“不是,我明天有事一定要过去。姐,等见了面我再给你解释,别担心,我先挂了。”
“哎哎哎。”电话已经挂了。
程红秋一脸懵,不过看到伸头往这瞧的同事,她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就是我弟,非要来看我,我不让还跟我急,这一天天的真是欠他的。”明贬实褒。
“呀,程姐,你娘家要来人啊?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旁边的妇女翻了个白眼,整个县城多大地似的,她程红秋啥情况,别人还能不知道。
“是啊,前段时间刚受伤呢,我一点都不愿意他来。我没有你福气,弟弟弟媳整天在身边围着。”程红秋笑呵呵说道,她知道她,她能不知道她?娘家弟弟和弟媳妇都差堵门口问她借钱了,就这还有心情管别家事,吃饱了撑的这是。
“你——”
“好了,上班了,你俩咋又开始了?你们都有弟弟就我没有,馋我的是吧?”有人出来打圆场,这场没吵起来的架才算结束。
程涛这边已经和程红春说上话了。
“大姐,你的包裹我接到了,后面瞎忙活就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
“没事儿,家里去趟公社也不容易。”程红春不在意,“对了,那些东西合你口味不?”
“合,好吃。”程涛答得利索,但其实他还没来得及尝,谁让那天之后他就来纺织厂工作了。倒是程小墩在程大江家里吃了两顿,那叫一个赞不绝口。
“这些是你姐夫战友运作得来的,分量可不少。家里孩子都挺喜欢,我想着你肯定也喜欢。”程红春兴奋,“姐这里还有不少,觉得好吃我就再给你寄。”
“不,”程涛尝试拒绝,不过那边根本没听他说话。
“我本来想把这些都给你寄一份,但你姐夫说包裹太大你驼不动,我就想分几次给你寄,你二姐又说我多事儿,另外俩包裹现在还在家里扔着呢。”
“你又没给二姐寄?”程涛忍不住笑。
“给她做啥,”说起这个,程红春可有话说了。
程涛开口想劝,就看到对面有人看他。出于礼貌,他冲对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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