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雨野寺(23)


    燕时洵郑重而严肃的声音落下,山神唇边的笑意越发柔和。


    空中半透明的身影越来越淡,而被燕时洵叠好放在一旁的宣纸,则快速的被凭空出现的水渍模糊了墨字,并且范围越来越大,眼看这卷山神庙志马上就会被彻底毁掉。


    然后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这里曾有一位山神,拼尽全力也要庇护她的子民。


    山神的力量越来越弱,甚至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显露身形,眼看着就要消散。


    但是,因为已经将最放心不下的事情托付给了燕时洵,所以山神面对马上就要到来的彻底死亡,毫无惧意,反而显露出一丝安心的满足来。


    “野狼峰……就拜托你了,人间的驱鬼者。”


    山神含笑垂眸,看向燕时洵。


    她的身形在空气中慢慢溃散成无数光点,如同千万萤火虫,光芒细碎但依旧不曾放弃照亮一方空间,光芒点点美不胜收。


    “我将我残余的力量借给你,我将野狼峰山神最后的神名交给你,我相信,你会利用好这些力量。”


    山神笑着,最后看了眼站在燕时洵身后的男人,微微点头躬身,仿佛在向男人行礼致意。


    但男人的神色依旧冷漠,过分锋利而冰冷的面容上,除了在看向燕时洵时之外,不曾有任何情绪的流露。


    然后,山神阖上了眼眸。


    身形终于消散。


    同一时间,整齐放在桌子上的宣纸所有的字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然后猛然溃散成齑粉,散落了满桌满地,风一吹就荡然无存。


    就好像那段记忆和时光,也已经跟着全然不见。


    另一边,一直坚守在正殿落满灰尘的神台上的木质神像,发出“咔嚓!”一声微弱的声响,裂纹蔓延,原本就脆弱的雕像终于从中间碎裂成两半,神像上灵动的生气黯淡了下去,变得灰蒙蒙的。


    而原本在与节目组工作人员闲聊的老妇人,则腾地一下猛然从藤椅上站起了身,惊愕而茫然的看向山神庙的方向。


    “山神……”


    整个野狼峰,都在暴雨之下发出“呜——呜——”的声响,回荡在寂寂无人的山谷之中,传出去很远。


    仿佛整片大地与所有苟活残存的生灵,都在为山神的彻底死亡而哀鸣。


    燕时洵下意识上前了两步,伸手想要探向山神刚刚站立过的地方,却只握住了一手渐渐暗淡的光点。


    但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到就在那一刻,他仿佛与整片辽阔天地都融为了一体。他好像是站在群岚之上展臂迎风,又仿佛下潜到江河之下与鱼相伴而游,山中每一朵花的摇曳,每一株草的破土新生,他都能够感应到。


    如同天地之大,他无所不至。


    而他的耳边,也传来了无数人的咒骂和哀鸣,所有的絮絮低语重叠混杂在一起,是鬼魂最后对于人间的留恋和执着。


    山神,竟然真的将力量连同野狼峰山神的神位借给了他。


    “山神……死了吗。”燕时洵的神色有些忪怔。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男人迈开长腿两步走到燕时洵的身边,伸出冰凉有力的手掌握住燕时洵的肩膀,防止他因为在一瞬间看到了太多东西听到了太多声音而感到晕眩,作为支撑点准备让他依靠。


    “只要这片土地上再次长出草木,山间的动物回来,有人前来定居,农耕种田饲养鸡鸭,并且寻求山神的庇护,祈祷今年明年永远的丰收。那到时候,这里的信仰再次聚集,就会有新的山神出现。”


    男人声音平淡的说着事实,不掺杂半点情感:“山神死去后,会重新与山川合为一体,滋养这片土地以重获生机……山神,从来如此。”


    “但你不必担心。”男人看向燕时洵时,原本冰冷的眼眸里泛起笑意:“即便你作为暂时的‘山神’,也不会有机会尝试死亡。你会活得长长久久,不到年岁,酆都不收。”


    男人本来认为燕时洵在害怕他也会像山神那样,于是想要缓解燕时洵的情绪而安慰他。


    却不想这话出口,燕时洵却用怀疑的目光向男人看去:“从之前在正殿,不,更早一些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不像是会来应聘导演助理的人,你是什么人?”


    “我没有说过的感受你会知道,我不了解的鬼神之事,你比我更清楚,你对阴阳的了解远远超过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生人,甚至符咒的效力已经可以比肩某些门派开山祖师的水准……你不是导演助理。”


    燕时洵的语气逐渐从怀疑变得坚定,他转身站在男人身前的地方与男人相对峙,表情严肃:“甚至仔细想想,除了我之外,你没有和任何节目组的人员交谈过,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过你的存在。而包括我在内,甚至原本应该在工作上和你有更多交集的张无病,节目组所有人都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喊过你的名字。”


    “你是谁?名字是什么?”


    破旧昏暗的小屋内,刚刚才松懈缓和下来的气氛,重新紧绷。


    而刚刚松了口气的观众们,看着第一次完全出现在镜头下的导演助理,又听着燕时洵质疑的声音,刚刚落回到胸膛里的心脏,又重新颤巍巍的提了起来。


    [啊?什么情况啊,为什么燕哥这么问?难不成……这个哥哥,是,是鬼?]


    [毕竟连燕哥都怀疑他是了,也许真的是?不管了!燕哥好帅啊啊啊啊!!刚才那一幕你们看到了吗,我都好像伸手把手递给燕哥了,呜呜呜是燕麦梦中的情景了。我现在激动到在床上疯狂打滚,扭得和个蛆一样。]


    [啥??不能吧,毕竟这么帅的男人,鬼怎么可能有这么帅的(痴呆.jpg),之前我就在燕哥分屏的边框框上看到这个人了,帅得我当场惊为天人直接嚎了一嗓子啊。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再想看他,那些镜头就和有意识的一样,直接从他身上略过去了,除非有燕哥在旁边,不然没一次成功看到他的。现在好了!燕哥直接把分屏镜头对准这个人了,我的天,虽然还是看不见脸,但就这个身材这个气场,太绝了。这个节目是有毒吗?为什么素人都这么好看,先是燕哥,又是这个人,看燕哥那意思他好像是导演助理?呜呜这么帅的导演助理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也,之前无意识扫到了一眼,但那时候我没来及觉得他帅。不是他不帅,是他真的很可怕。我本来就被那些会动的壁画吓得瑟瑟发抖,觉得我家墙纸上的卡通人物都在动。结果燕哥的镜头一带到他,我真的整个人都被冻住了,大脑“嗡”的一下就和没有了一样,裹着被子都觉得冷得不行,后来好半天才缓过来,哭着把毛毯都拽出来盖了,大夏天的,我妈还以为我感冒了才觉得冷的呢,刚才问了的好半天。]


    [啊嗐,你们都算是好的,能体会到家住坟景房独居青年的痛苦吗?我一个人在家,窗外就是坟,本来就总能听到外面有“搁楞搁楞”这种奇怪的声音,家里也总有东西被换地方放,让我总怀疑隔壁坟的邻居是不是跑我家串门来了。结果好家伙,就刚才镜头对准这人的一瞬间,我家突然就安静了,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的那种,安静得反倒像是我在坟里!我的天,吓死我了,这怎么回事啊,比有声音更吓人了!]


    [不是,你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接受了这些东西的存在?你们没看到吗,刚才有个女人,直接飘着出现在了燕哥面前啊!说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话之后她又突然消失了!我的天,我第一次看到大变活鬼啊,太刺激了!!!我差点直接吓报废了。]


    [我觉得刚刚那个小姐姐不是鬼,这不是山神庙吗,刚刚燕哥还在翻着记载了山神事迹的纸,她就是山神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看到那个小姐姐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经常在老家的村子里玩的事,我们村也信山神,村口有一棵特别大特别粗的神树,上面总是会绑着各种各样的彩色带子,还有小女孩最喜欢的各种手环花环,总是会吵着说要去集市上买丝线,编了好看的手环给山神奶奶带。那时候我可喜欢在树底下睡觉了,总能一觉睡得很踏实,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一样,只是醒来的时候就忘了。那份记忆真是太美好了,刚才我看着这个小姐姐,想着想着就哭了出来,现在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好狼狈。我想家了,想山神奶奶了。]


    [那个宣纸,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宣纸吗?我的天,就几秒钟的功夫就变成粉末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仅是宣纸,还有萤火虫。我还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是不是我半夜看平板眼睛花了,结果那些亮点真是萤火虫!]


    [唉……我爷爷生前做过山神庙的管理人,就村里名声好威望高的老人,会在山神庙里帮着扫扫香灰什么的那种。所以我对山神真的感觉很亲切,刚才那个身影忽然出现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靠着山神庙的大柱子嗮着太阳吃糖的那种幸福感,暖洋洋的。我觉得,这个可能真是山神。只是,燕哥刚才说山神死了……]


    [天,不会吧?这个小姐姐一看就很温柔好相处的那种,怎么会死?不要啊呜呜呜。]


    [唉,没办法,时代更迭,有很多地方已经不需要神了……]


    虽然向安南原借了手机,但燕时洵还是没有随时看手机的习惯。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徒劳的亮了几次又暗下去,但都没有被看到。


    海云观马大师:[燕师弟!福生无量天尊,我可终于打通你们的电话了,太不容易了!我刚才打给白霜小姐时听她说,燕师弟你的手机丢了,现在用的是安南原先生的手机?正好上次他加了我的私人账号,我就赶紧给你发消息了。]


    海云观马大师:[燕师弟,下雨天的野狼峰凶得很啊!那里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地方了,虽然李师叔说你可以,但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找机会和大家赶快撤出来,我们就在野狼峰外面等你。一进野狼峰地界,什么手段法术都会失效,很凶险的!燕师弟你不要逞能。]


    海云观马大师:[??燕师弟我在看你的分屏直播,你赶快看一眼手机啊!!!急死个人,男的有什么好看的,你一直看那男的干嘛?我这有更紧急的事情找你啊,不都说年轻人喜欢拿着手机看吗,我旁边的官方负责人就这么说的,怎么你就不看呢?]


    海云观马大师:[燕师弟你要是喜欢看男的,你看看我!我也是男的!]


    ……


    被燕时洵紧紧注视着的男人垂下眼睫,看向燕时洵口袋里不断亮起又暗下去的微弱光亮,没有消息提示音的手机徒劳的提醒着主人,却始终得不到注视。


    有人找你,不看看吗?


    男人刚想这样问燕时洵,就忽然看出找燕时洵的也是个男的,还在让燕时洵不看自己去看他。


    男人的脸色立刻微微阴沉了下来,本来想要出口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间,莫名的不想让燕时洵转移开此时注视着他的视线,去看别的男的发给燕时洵的消息,注意力落在别人身上。


    这样的人间驱鬼者,只有一个。


    他用了将近千年的时间才等到,寻找到,从此每日都因其与自己理想中的人间驱鬼者的契合,而感到惊喜欢欣。


    不想失去。


    他想要继续看着,名为燕时洵的人间驱鬼者所带来的奇迹。


    男人动了动薄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他的长发在终年不见阳光而苍白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阴影,让燕时洵看不清他的神情。


    “时洵……”


    就在男人刚下意识的上前半步,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燕时洵口袋中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他本能的循声看去,注意力被分散到了其他地方,伸手拿出了手机。


    打断了男人本来想出口的话。


    “燕师弟!”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声。


    燕时洵皱了下眉,回想起这个让人觉得耳熟的声音,好像是之前遇到的海云观马道长的。


    马道长显得极为激动:“福生无量天尊!我总算是打通你的电话了燕师弟,这一晚上我头发都差点急白了。”


    “刚才我给你发消息你没有看,现在我就长话短说。燕师弟,刚刚不知道为什么信号突然好了,阻挡我们不让我们进野狼峰的屏障也忽然变弱了,你赶紧趁着这个时候带着所有人离开野狼峰,那个地方太凶险了,不是你能搞定得了的……”


    电话背景音里忽然想起老道长的怒吼,打断了马道长的话:“谁说的!狗蛋他徒弟绝对青出于蓝,比狗蛋还厉害!他一定可以!”


    紧接着是马道长捂着听筒的苦笑:“师叔,这个时候就别说这话了,十几年前多少人都铩羽的地方……”


    旁边还传来官方负责人趁乱凑过来见缝插针的问话:“燕时洵先生,我是官方那边负责这类事件的负责人,我们上次见过的。你们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有伤员吗?需要急救或是别的吗?我们立刻准备……”


    燕时洵静静听着,从三股各不相同的声音里判断出了对面的情况。


    他浅笑着,声音磁性而沉稳:“放心,我会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在彻底解决了野狼峰的事情之后。”


    “十几年了,因果,该有个了结了,离去的人早应归去。”


    电话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久,才响起马道长情绪复杂的喃喃:“燕师弟……不愧是当年乘云居士的亲传啊。”


    而听到燕时洵肯定的回答之后,一直守在手机旁边听外放的官方负责人也算是松了口气,赶紧和上面联系,布置对野狼峰附近的封锁,免得无辜路人这时候靠近被牵连进来。


    他本来还很担心野狼峰的情况,但因为刚才听老道长说了好久燕时洵有多优秀,现在又听到燕时洵亲口给出承诺,竟然也下意识觉得,如果是燕时洵的话,真的可以做到!


    一片欢欣之中,只有站在燕时洵身前不远处的男人,黑了脸。


    气场瞬间森森阴沉了下来,温度降到冰点。


    在看到燕时洵笑着和手机对面的人说话,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边,刚刚还注视着自己的眼眸此时一个目光都没分给他,男人忽然就觉得心情很糟糕。


    就像是原本属于他的注视被抢走了。


    而通过镜头,将男人此时的表情和气场传播到各个守在分屏直播的观众们的眼前之后,原本飘荡在观众们身边,或是坐在观众身边的椅子上无声的和观众一起看着直播的,或是好奇的从上铺或柜子上方倒挂下来伸长了头去看屏幕的,或是从床下钻出来趴在床沿上看得津津有味的,或是在路过观众家时飘在窗外向里窥探着的鬼魂,都在接触到屏幕中男人此时的表情时,被吓僵在了当场,感觉自己怕不是要被杀了,整个鬼几乎要被吓成两半。


    不少观众看着镜头下的男人,也觉得在男人看向分屏镜头的那一眼之下,血液都被要被冻住了。


    有观众搓了搓手臂,有些纳闷:[怎么突然变得好冷?]


    [我也,明明没开空调,冷得我打颤。]


    [我家也是!床下刚才咚的一声!]


    [我家玻璃刚才裂了!]


    第62章 夜雨野寺(24)


    “燕师弟,你有没有看到节目的评论区?”马道长的声音有些严肃:“因为之前一直都没能联系到你,所以我只好通过你的分屏直播来确认你的安危。”


    “不知道燕师弟有没有注意到,在你进入正殿和神像相斗的时候,不少观众都在节目的评论区说他们听到了声音,蛊惑他们向那个声音许愿。并且因为那个声音向每个人说的内容都不一样,都是观众们最关心的事情,所以已经有不少观众向那个声音许愿并且同意信奉那个声音为神。”


    马道长向燕时洵简要的说明了一下刚刚他在看直播时看到的问题,并在向燕时洵完整的介绍了他所知道的有关野狼峰的事情之后,给出了他的猜想。


    “十几年前野狼峰出事之后,请来解决问题的人中,有一位是供奉仙家的出马仙,他说野狼峰山神已经变更,现在是一位仙家。偏偏又是在燕师弟你进到正殿之后,观众们才听到的声音。”


    马道长说道:“我在怀疑,观众们听到的声音就是来自于现在野狼峰所谓的‘山神’,邪崇夺取神位假作山神。甚至可能当年野狼峰村民会突然那么疯狂的敛财,也是被那邪神所蛊惑。”


    在听了马道长对于野狼峰的说明之后,燕时洵心中恍然。


    看来,他之前所猜测的都是正确的。


    野狼峰出事之后,村民被烧焦成了焦尸,全员死亡,就是山神失位之后邪崇入侵疯狂反扑的结果。


    官方也曾试图解决过这里的问题,但奈何邪崇夺走了山神的正神神位,相当于拥有整片区域的掌控权,所有前来解决问题的道士神婆等,都处于劣势,只能接连铩羽而归。最终让这里变成了一片被官方头疼的死地,没有人再肯前来。


    至于马道长说的蛊惑……


    燕时洵想到了在正殿时,壁画里画的那些狂热向山神像叩拜的村民,还有那个扑进正殿里的稻草人所说的话。


    山神死了,山神诞辰,祭祀山神,看守农田还债。


    既然那邪神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滋养之后,其所拥有的力量,甚至足以支撑它通过屏幕影像都能影响到屏幕前的观众,并且所说的还是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恐怕当年野狼峰附近的村民也是这样被邪神所蛊惑,那些原本就不再满足于土地里的收益、梦想着暴富的人们,才会被无限放大的了内心的想法,变得贪婪而不知节制,毫不考虑他们世代生活的野狼峰的情况,而挖空了山林,最后也逼死了他们自己吧。


    无休止的贪婪,成为了他们自己为自己挖的坟墓。


    燕时洵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


    他见过太多前来找他救命的委托人,都明知不可为却因贪婪铤而走险,想要借助阴间的手段敛取财富,与一些掌握了术法却心术不正的道士降头师等合作,养小鬼,请阴牌,夺走其他人的运势,擅用五鬼搬运术从其他地方盗取财富等等。


    但是,天道之下,因果自有循环,财富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使用不当的手段去获取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就会变成欠下的因。


    到最后,是要还的。


    当最后的恶果前来索债之时,那些傲慢到以为自己可以跳出天地规则的委托人才终于慌了神,四处找大师救他们,甚至七拐八拐要到了燕时洵的联系方式,前来求他救命。


    ——可惜,欠下的债早有记录,生前还不完,死后继续。


    燕时洵对插手其他人的因果没有兴趣。


    自己做下了因,那就自己承担果。


    但是按照山神所言,并且燕时洵在正殿时也已经根据壁画上场景的改变,知道了当年并不是所有村民都被邪神成功蛊惑,不是所有村民都参与了对野狼峰生态资源的掠夺。


    还有一些村民,只是被家人或身边的人牵连背上了因果,才被邪神钻了空子操控了魂魄而已。他们本身当年并没有做下任何错事,甚至也曾经想要劝阻家人不要毁掉野狼峰,只是眼里只剩下了钱的家人们没有在乎他们的劝阻。


    要是说他们有什么错……那大概是,无法选择家人、又没能及时远离做错事的身边人吧。


    燕时洵的眸光沉了沉,心中有了打算。


    “那些听到了声音的观众不用担心。”


    燕时洵的语气平静:“就算那邪物抢了山神神位,也无法掩盖它本身的邪崇本质,它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能听到声音也只是因为观众通过屏幕看到了它的形象,才让它有机可乘,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更多的它做不了。”


    “如果有人说自己的愿望被实现了,马道长可以去问问,一定只是微小的东西而已。如果有人许愿世界和平或者长生不老。”燕时洵冷笑:“它一个村长,还能管得了世界吗?”


    马道长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燕时洵说的有道理。


    “不过既然能听到声音,也算是被邪物影响了,最近几日生气会低迷些而已。至于那些已经被实现了愿望的,也只会最近一段时间运气不好而已。毕竟那邪物不可能损失自己的力量去帮别人实现愿望,它只是将那些人自己本身的运气从以后借了过来,补到现在用而已。”


    像是从马道长的犹豫中听出了他的担忧,燕时洵又道:“我找个时间再通过直播给那部分观众驱除掉身上杂乱残留的污秽好了,帮他们洗掉邪物带来的影响,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燕时洵的语气安定,仿佛在他面前没什么不能被解决的事情,有他在,就足以让人安心下来。


    马道长听了,也终于放下心来,点头说那就麻烦燕师弟了。


    而马道长的电话能打进手机的事,也让燕时洵意识到,山神真的已经按照他所说的,撤掉了野狼峰的屏障。


    暴雨在渐渐减小,变成了普通的大雨。


    天边也已经开始泛白。


    此时嘉宾们已经可以乘车离开山神庙了,而信号也在逐步恢复中。


    燕时洵立刻将电话拨给了张无病。


    这一次,在短暂的等待忙音后,之前一直没办法被拨通的张无病的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安,安南原?”张无病惊讶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


    他好像是刚刚剧烈运动过,声音里还带着没来得及平息的喘息声。


    但很快,张无病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抓着电话语速飞快的说着,像是生怕这来之不易的信号下一秒就又会失去:“安南原你们在哪?所有人都安全吗?不过燕哥和你们在一起,你们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我刚刚打不通你们所有人的电话的时候几乎快要吓死了,还是想起燕哥在你们车上才放心了点。你不要说话!你听我说,你们不要在野狼峰附近停留,立刻开车离开野狼峰!这里,这里的村子好像都死光了,没有活人,你们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病。”


    燕时洵静静的听了张无病说了片刻,声线低沉而磁性,带着强大的令人心安感,平静道:“我是燕时洵。”


    张无病原本争分夺秒喋喋不休的声音,忽然就卡了壳。


    电话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即,张无病爆发出了剧烈的惊喜,带着哭腔的喊道:“燕哥!”


    燕时洵的脸上带着嫌弃,眼里却染着笑意:“嗯。”


    就像是独身行走在令人恐惧的全然陌生环境中的孩子,虽然怕得直打哆嗦,但因为没有人可以求助,所以一个人也咬着牙支撑了下来。但却在原本没有亮光的旅途中,忽然找到了家长,有一个足够心安的地方可以供他躲避。


    于是,原本可以忍受的恐惧和孤独,忽然也就不能忍受了。


    只知道悉数化作眼泪,将压在心里无人可以诉说的委屈和恐惧,都痛痛快快的大哭出来。


    “燕哥,竟然真的是燕哥吗!呜呜呜燕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要被吓死了,你都不知道,这里全是鬼,全是死人啊呜呜呜太可怕了。”


    还不等真的见到燕时洵,只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张无病就再也克制不住的冲着电话嗷呜呜大哭。


    在燕时洵的询问下,张无病抽噎着说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第一次接到燕时洵的电话知道了后勤车失踪后,张无病立刻就让开在最前面、马上就要跨过两山之间窄路的导演车,在田野旁边的大路上停了下来,为了图方便,自己下了车打着伞往嘉宾车跑去。


    但却没想到,从这开始,张无病遇到的就都已经不是燕时洵,而是邪物假扮的“燕时洵”。


    出于对燕时洵全身心的信任,即便张无病中途也觉得哪里不对而犯着嘀咕,但他还是乖乖跟着“燕时洵”去了借宿的村民家。


    但常年遇鬼的经历,还是让张无病很快意识到了他身边的人,恐怕不是人!


    借宿的村民家里摆着黑白遗像,挂历也停留在十几年前的夏天,没有再继续撕下,房屋里泛着深重的发霉味道,屋角的瓦片塌了又漏雨却没有人修理。


    张无病在看到村民家遗像上的人竟然会动之后,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直接扭身从旁边“嘉宾”们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凭着求生本能向着相反方向狂奔逃离。


    因为体质问题,张无病从很小开始就一直能遭遇鬼怪邪崇,在没有在大学宿舍遇到燕时洵之前,都是他家长辈请海云观的道长、寺庙的住持等来为他镇命驱邪,但那并不是面面俱到,也竟然会有他一个人在外遇到鬼怪的时候。


    为了保命,张无病练就了高超的逃跑和装死技能,力图能够从鬼怪的追杀中活下来。


    所以一时之间,没想到张无病能突然逃跑的“嘉宾”们和“燕时洵”没能反应过来,等它们反应了过来之后,张无病竟然已经一溜烟跑得失去了踪影。


    而在从村民家逃跑之后,慌不择路的张无病拐进了村里的小路。


    然后他惊悚的发现,不仅是要借宿的村民家房屋塌了,村里很多房子,都已经坍塌,遍地长满了野草,就像是已经十几年没有人住过一样,透着骇人的荒凉感。


    为了躲避追过来的那些东西,张无病来不及细想就直接窜进了离他最近的一间房子,躲在了桌子下面,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静静等待着那些东西离开这附近。


    透过已经摇摇欲坠满是污渍的窗户,张无病悚然发现,那些刚刚还长着嘉宾们和燕时洵模样的“人”,此时竟然变成了稻草人的模样!


    那些稻草人的头部,贴着白惨惨的纸钱,上面随意画着黑红色的涂鸦当做五官。而稻草人穿着红色的衣服走在暴雨的村路上,用那纸钱脸僵硬缓慢的转头,搜寻着跑走的张无病的踪迹。


    它们每走一步,就从衣服上落下红色的血液,滴落在沿途的土路上。


    张无病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怕得发抖连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但他什么都不敢做,只能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巴、缩在桌子下面一动不敢动,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引起屋外那些稻草人的注意。


    一只稻草人缓缓凑到窗户上,纸钱脸挤压在玻璃上,用那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的眼珠向屋子里望去。


    在用那充满死气的目光梭巡过黑黢黢的屋子里后,一无所获的稻草人重新退回到村路上,跟在其他稻草人身后,摇晃着缓慢离开,去别处寻找逃跑的生人。


    张无病浑身发抖的看着那些稻草人离开,好半天才敢拿开死命捂着嘴巴的手,疲惫的松了口气,瘫坐在桌子下面堆积得厚厚的灰尘里。


    但马上,张无病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了。


    他以他这么多年撞鬼的经验发誓,他绝对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被吓得缩成了一团的张无病,颤巍巍的转过头,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像个机器人一样迟缓的向旁边转头看去,想要看清自己周围都是什么。


    然后他就发现,就在他的身旁不远处,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竟然有一具浑身焦黑的人,在用失去了眼珠后只剩下的黑黢黢骨洞,在无声息而专注的看着他。


    张无病:“!!!”


    猛然被惊吓到的张无病不可抑制的发出了一声惨叫,下意识想要站起来逃跑,结果头直接“咚!”的一下撞在了头顶藏身的桌板上,撞得他龇牙咧嘴,痛得头昏眼花,但还是赶快手脚并用的狼狈从桌子下面爬出来,也顾不上外面有稻草人就立刻冲出了屋子。


    张无病的惨叫声吸引来了稻草人,同时,全身漆黑的焦尸也从房子里爬了出来,追赶在张无病身后。


    他一直跑到心肺像是炸开了那样的疼痛也不敢停下,过度惊吓之下,只敢疯狂往前跑,来不及辨认方向,也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追着他的那些东西到了哪里,有没有跟上他。


    他不像他燕哥那样会驱邪抓鬼,也不像他燕哥一样只要看几眼就能判断出真相,不论何时都会保持理智冷静。在慌乱之中,只有求生的本能在支撑着他疯狂向前跑。


    不能死,不能被鬼怪夺走人生。


    他还要回去见他燕哥,他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名导演,把成绩单摔在他爸面前告诉他爸他的梦想不是假的……不能,停在这里。


    张无病凭着一股信念,在暴雨之中狂奔。


    等张无病终于是实在跑不动了,而腿一软摔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追在自己身后的那些东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掉了,而他自己也已经跑出了村子。


    他茫然抬头,看了眼自己周围的环境。只能大概看出,他所身处的好像是几个村子相交汇的边缘,还依稀能看到不远处坍塌的房屋。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间已经破败了的庙宇,缠满蜘蛛丝的牌匾半挂在上方,在风吹日晒下褪色严重。


    张无病眯起眼,才勉强看清上面写的是“山神庙”。


    既然是庙的话,那些东西应该不敢进吧,好歹也是个神呢。


    张无病这样想着,撑着自己两条软得和面条一样的腿,打着颤走进了山神庙。


    庙里很破,和张无病之前见过的众多香火旺盛的庙宇不一样,这间山神庙到处都是灰尘和破碎的家具,像是被愤怒的打砸过,把所有稍微值钱些的东西都搬走了,就连神台都只剩个土垒的台子,没有摆着高大的神像,只有一尊木头雕刻的小神像,滚落在地上的灰尘里。


    就连正殿的房顶都已经因为常年没人打理而塌了个大洞,暴雨顺着洞口灌进来,冷风也跟着吹进来,让原本期待着这里能稍微遮风避雨的张无病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就振奋了起来。


    那些东西没有追过来就行,他不贪心,能活命,冷就冷点吧。


    再说山神自己都不好过,看着也挺可怜的。


    张无病看着掉在地面上的神像,心中不忍,不仅弯腰把神像捡了起来重新放到神台上,还笨拙的用自己湿透了的衣服给神像擦了擦灰尘。


    反正他的衣服都脏了,神像要是能干净也挺好的。


    因为总是撞鬼、经常被道士大师和他燕哥所救的张无病,对能从鬼怪手里把他救出来的神充满感激和敬意。做完这一切之后,张无病又朝神像拜了两拜,这才窝到旁边相对没有风的地方,打算在这里呆到天亮,等那些东西消失了再出去。


    可能是惊吓后猛然放松的原因,本来被暴雨浇透了的张无病,竟然没有感觉到冷,而是在进入了山神庙之后感觉到了暖意。


    不知道是山神庙真的有用还是出了村子的缘故,总之张无病警惕的守了好久都没有看到那些东西再出现。


    于是他终于能够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给燕时洵打电话,想要让他燕哥来把他救走。


    然而,电话里只有机械的女声提示着“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不死心的张无病一连给燕时洵打了几十个电话,又给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打了电话,但都没有一个电话接通。


    无法向外界求助,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到底如何了的张无病,只能茫然的握着手机,缩在山神庙的角落里心中惶惶的等待天亮。


    然后在天际泛白的时候,张无病终于接到了燕时洵的电话。


    顿时,张无病的眼泪哗啦哗啦的淌了出来,冲燕时洵哭得委屈又可怜,像一只被暴雨淋湿了满身皮毛的可怜狗子。


    而通过分屏,模糊听到了从手机传出来的声音的观众们,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的妈呀!你们听到燕哥电话里的声音了吗?是我听错了吗?村子里还有稻草人在追人?]


    [卧槽!!!稻草人是我一生的阴影啊,我小时候看着大人往田里放稻草人就特别害怕,别人扎草人的时候我都被吓得哇哇大哭,觉得这个东西会突然活过来追我。那时候我爸还骂我男子汉大丈夫胆子怎么这么小。现在我一定要把这个节目让我爸看看!我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的,稻草人真的活了啊!还会跟在后面追人!我的天,和燕哥打电话这个,是个勇士啊。要是换成是我的话,可能直接脚一软跪地上根本跑不动了。]


    [燕哥管这人叫“小病”,好像是这档节目的导演张无病吧。也是挺可怜的,听这话好像是他和其他人走散了,被带去了全是死人的地方……我的妈呀,想想我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暴雨天,看不清东西,土地又泥泞根本跑不快,还是一个人,周围全是死人,这个场景也太可怕了啊,抱紧我的毛绒玩具瑟瑟发抖。]


    [咳,前面的还敢抱毛绒玩具?你就不怕在你睡着的时候它突然活过来,就和那些稻草人一样看着你?]


    [这导演也太倒霉了,我记得之前在规山的时候他好像就遇到了那些血糊糊的东西,被吓得不轻,这回又遇到了?而且他一个新人导演,节目才拍了两期,就期期撞见不干净的东西,啧啧啧,惨啊。]


    [不过有燕哥在,导演应该没事吧?这不都联系上了吗,有燕哥在这,肯定就安全了。刚才我听燕哥说许愿那事的时候,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我就是之前没忍住蛊惑许了愿,还答应说以后会供奉那个东西的。原本在看到评论区你们讨论这事,还说可能是邪门东西的时候,我连我怎么死都想好了,刚才抽掉了一包烟准备些遗书,把财产什么的留给我家人。燕哥说不用担心,他驱驱邪就好的时候,我真的直接就哭了出来了。一个成年人哭得这么惨,不怕你们笑话,真的,除了我家人,没人能给我这么安心的安全感了。我之前还不理解那些燕麦们,也不懂什么是追星。现在我懂了!燕哥就是我的偶像!从今天起我就是燕麦了!]


    [对对对,我也是,我听到燕哥说这事的时候,真的“哗啦”一下眼泪就下来了。我本来许愿说那就让我考试通过,以为不可能的事,结果刚才我收到学校发的邮件说考试通过了。当时我人都傻了,又开心又害怕的,尤其燕哥之前还在分屏里说欠的是要还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焦虑得不行。直到燕哥说不用担心的时候,我哭得好大声。]


    [唉,这些东西,害人不浅啊。但这样一想,好像我们每个人都很容易被蛊惑,毕竟那声音特别精明,说的都是我们心里的想法,特别的正中下怀。谁没个痛苦纠结的时候呢?谁没个想要的东西呢?我之前还特别看不起那些被骗的,觉得他们太蠢。经过这一次我明白了,防不胜防啊……可能野狼峰那些村民,当年也是这样吧。只是那时候没有燕哥,没人及时阻止他们救他们,他们所以最后酿成了大祸。]


    [燕哥太帅了啊啊啊啊!刚才燕哥说那话时的神态你们看到了吗?太酷了!真的,成为燕麦不亏啊呜呜。]


    燕时洵听完张无病说完他自己一夜的经历,不由笑了出声,调侃道:“你这不是挺有精神的吗,都知道哭,说明没什么问题。”


    张无病呜呜咽咽的道:“燕哥你快来,我害怕呜呜。”


    燕时洵的唇边本来还带着笑意,想要向张无病说什么,但却忽然敛了俊容上所有的笑意,眼神锋利。


    “小病,你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响?”


    张无病打了个哭嗝,有些茫然:“啊?”


    燕时洵沉下心,凭借着良好的听力,侧耳仔细听着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窸窣”、“窸窣”……


    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沿着粗糙的表面爬行。


    并且这声音夹杂在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微小不容易被发现。直到现在渐渐接近,声音逐渐放大,才被听觉敏锐的燕时洵,通过手机听筒捕捉到。


    燕时洵立刻向张无病道:“你现在马上看一眼你周围的墙上和地面上,有没有东西在靠近你。”


    张无病听话的四周看了一圈,但依旧只有灰尘,而且他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只能满头问号的回答道:“没有啊,我周围什么都没有。”


    “头顶上呢。”


    燕时洵冷静的点出人容易忽略的视觉死角。


    张无病下意识一抬头向上看去时,就发现在一片漆黑的山神庙中,原本就结满蜘蛛网的棚顶,细看之下竟然有一块黑色,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像是突兀的出现在那里一样。


    原本眯着眼全神贯注看去的张无病,猛地想起之前他在村里破败的房屋里藏身时,见到的那个就躲在自己身后静静看着自己的焦尸。


    他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着颤恐惧的冲着电话道:“燕,燕哥,是焦尸!全身都是黑色的那种焦尸,在沿着天花板爬!”


    可能是张无病的声音和目光刺激到了那具紧紧趴在棚顶的焦尸,那焦尸停滞了一瞬,用充满死气的阴冷视线注视着张无病。然后,竟直接加速在棚顶上手脚并同,焦黑的四肢像是蜘蛛腿一样快速划动,向张无病所在的地方冲来。


    张无病顿时被吓得后背急出了一下冷汗,手臂上汗毛根根立起,带着哭腔冲燕时洵惨叫道:“燕哥!燕哥救救我!那焦尸冲过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63章 夜雨野寺(25)


    张无病在极度的惊恐之下,音量失去控制,惨叫声从手机里传出,被分屏镜头忠实的记录下来,传递到屏幕前的观众们的耳朵里。


    同样在看着直播的马道长和官方负责人,在听到从直播里传来的惨叫说是有焦尸的时候,刚刚才放松下来的表情立刻重新紧绷了起来,眉目严肃沉重。


    官方负责人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导演喊的焦尸,是我想的那个吗?”


    “既然是在野狼峰,那没有其他的可能了。”马道长的脸色很难看:“就是当年那些,在野狼峰出事之后,我们进入野狼峰附近的村子时在每一户房屋中发现的焦尸……中邪后自愿跳进火里,烧成焦尸的村民们。”


    听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官方负责人有些急躁了起来:“但是怎么会?当年我们不是把所有的遗体都拉了回来,还送去解剖、法医还出了尸检报告了吗?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些焦尸死因不普通,所有人的亲属几乎又都一样死在那场灾难中了,没有人来认领遗体,所以当时是集中埋葬的,上面的镇邪符还是李道长画的!按理来说,那些焦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会动、会去追这节目的导演啊。”


    老道长哼了一声:“那些焦尸不会撕破我的镇邪符跑出来,但是你说得这么肯定他们不应该出现——不要用普通人世界的常理来判断鬼神。”


    “如果导演真的遇到的是焦尸,听他刚才和狗蛋他徒弟的对话,还看到了破败的山神庙和村子,和其余人所在的山神庙完全不一样。”


    老道长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了底:“看来,这个和其他人都走散了的导演,是去了当年最真实的遗迹啊,所以才能看到真正的山神庙,其他人包括狗蛋他徒弟去的,应该是那邪物的“神庙”。那些焦尸应该也不是当年被我们埋葬的村民遗体,而是那些村民们死之后依旧飘荡在旧日生活之地的执念和魂魄。”


    “野狼峰这么多年之所以会被所有人忌惮,束手无策,就是因为它被隔在了另外一个地方,神死道消之地,天地遗弃,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老道长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燕时洵的身影上,有些纳闷的嘀咕着:“这导演连这都能遇到?未免也太倒霉了吧,什么破体质。我就说狗蛋他徒弟明明是最好的镇鬼体质,怎么会两次三番的遇到鬼。原来是这导演的缘故吗?”


    官方负责人听着身边几位道长的解释,心脏高高悬了起来。明明他在屏幕外面又被雨幕阻隔在野狼峰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帮不到那个被焦尸追赶的导演,但他也不由得与那导演共情,替导演紧张焦急了起来。


    同样是当年野狼峰事件亲历者的他很清楚,当年满村满室的焦尸,究竟有多骇人。而后续的处理耗费了他十几年的精力,都没有完全处理好,只能按照当年那位出马仙所说的,依赖于山神的心软,才将野狼峰的危险圈禁在一方,多年来没有无辜之人被波及。


    但,官方负责人始终记得,当时另外一位大师摇着头对出马仙说的话。


    ——‘既然连神位都能被夺走,那山神必定已经虚弱到极点,随时都有可能死亡。你将希望寄托在山神身上,但如果山神死亡呢?邪崇可是很记仇的,山神镇它一天,等山神死后,它必定会千日万日的报复回来。到那时,野狼峰会真正变成死地,这整个附近所有的土地和生灵都会被牵连。’


    那时,出马仙苦笑:‘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凭我们的能力,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了。如果十几年几十年后,山神彻底死亡,邪崇反扑……那就向天地祈祷,会有奇迹出现吧。’


    焦尸再次出现的事,让官方负责人忽然间有了浓重的危机感。


    刚刚在分屏里,燕时洵说山神死了,那会不会,现在就是邪崇的反扑?


    野狼峰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彻底解决,抑或是成为邪气丛生的死地?


    这个燕时洵,会是当年大师们所说的天地给出的奇迹吗?


    官方负责人的工作电话不断响起,但他却握着手机,直直的看着屏幕,心弦紧绷。


    ……


    燕时洵在听到张无病说出有焦尸靠近的时候,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张无病躲在山神庙时没有被那些东西追赶,是因为这个小傻子虽然总是招鬼又傻里傻气的,但保留有柔软的善良,不仅将倒在山神庙地面上的神像擦拭掉灰尘重新扶上神台,还怀着敬畏的心拜了神像。


    这使得原本就心软又愿意庇护所有人、却因为被赶下神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山神,重新得到了微弱的力量,又用这力量庇护于张无病,这才使得之前张无病所在的山神庙没有被邪崇接近。


    张无病,是因为他的善良而无意间自己救了自己。


    但是,山神在将最后的力量交给燕时洵,向他进行委托之后,就已经死了。


    庇护着张无病的力量也随之消失,那些邪物趁机靠近了破败的山神庙。


    燕时洵没有被张无病的惨叫影响,大脑依旧在快速运转着,马上想通了前因后果。


    “张无病,闭嘴。”燕时洵冷静的低喝,让手机那边的张无病被吓飞了的神智勉强回来了些。


    “你打开扬声器,声音调到最大,手机冲着焦尸的方向,立刻。”


    慌得六神无主的张无病被燕时洵依旧冷静的声音安抚了下来,凭着对燕时洵的信任,下意识的按照他所说的话去做,哆哆嗦嗦的按开了手机扬声器。


    而与此同时,燕时洵也微微阖上了眼眸,通过刚刚山神交给他的力量让感知向下潜入大地。他就像是临时的山神,暂时可以成为这片山川的管理者,感知到大地之上所有发生的事情,听到所有的声音。


    感知的范围迅速向外蔓延,很快便在远处发现了已经破败的村落和山神庙。


    “燕,燕哥,那东西马上就要扑过来了怎么办。”张无病吓得整个人都缩在了墙角里,拼命向后退着,想要远离越爬越近的焦尸,可是后面已经是墙,退无可退。


    不仅如此,张无病还透过旁边已经只剩下窗框的窗户,看到了外面竟然有不少黑色的东西在泛白的晨光下,向山神庙摇晃着走来。


    竟然是那些焦尸!


    张无病现在简直就像是掉入狼群的肥肉,谁都想扑过来将他一口吞下。


    “燕哥呜呜呜你要是再不出手就要失去你的小病了!燕哥,爸爸!救命啊!!!”


    就在这一刻,燕时洵猛然睁开眼眸,眸光如刀身雪光,锋利非凡。


    “……收摄不祥,登山潜泽,左扶六甲,右卫六丁……我主杀伐,先杀恶鬼,后斩邪崇。”


    吐字清晰的符咒落在空气中便带着强大的威慑之力,通过手机的扬声器传到张无病所在的地方。


    那些原本迅速接近张无病的焦尸和稻草人,猛然止住了脚步,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感知到了危险一样,迅速转身向后跑去。


    即便它们已经面目全非,但依旧能从它们仓皇逃跑的姿势里看出它们的恐惧。


    抖成一团的张无病,愣愣的看着前一刻还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焦尸,现在竟然狼狈窜逃,仿佛稍微跑慢一点就会死亡。他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流露出一丝茫然来。


    燕时洵的声音沉稳而气势凶狠,并没有像嘶吼着那样尽力扩大音量,但却依旧带着磅礴的力量,很快便顺着空气和大地从他所站立之处,传遍了整片山川大泽,与山脉中灵气游走的脉络相重合,迅速作用到所有传播到声音的地方。


    他竟是将山神死前交给他的力量,借由山神本应管理着的山脉灵气,让山神的力量与他的力量重合,使得他的力量顺着山脉传播到了整个野狼峰。


    金色的符咒浮现在空中散落在燕时洵的手边,而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横划竖落,带起一阵历风,让那些金色的文字跟随着他的手指描画,在他身前迅速构筑出了一个巨大的符咒图案。


    竟是凭空画符!


    守在分屏前紧张的注视着燕时洵的马道长,猛抽了一口气,目露震惊。


    就在符咒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符咒立刻沉向大地,在一阵耀眼的金光乍然亮起后,没入地脉消失不见。


    燕时洵猛然低喝,气势如刀,锐不可当。


    “何神不伏,何鬼敢挡。令!”


    符咒立地生效。


    整个大雨中的野狼峰在这一刻,沿着土层之下的地脉蜿蜒亮起点点漂亮的金光,宛如在黑夜中电亮起的一盏盏离人灯,等待着离家的人回来。


    那些金色的光点吸引了不少生灵的注意,原本光秃秃丑陋的野狼峰山体上,原本躲藏在灌木杂草中的昆虫和小动物,都伸出好奇的脑袋看向那些亮光。金色装点了野狼峰,让原本因为失去了树木水土剧烈流失而变得丑陋的野狼峰,时隔十数年,重新变得美不胜收。


    而在大地之上或奔跑或躲藏着的邪物们,都惊恐的看着那些光亮的靠近,拼命向反方向跑去,想要躲避开那些光点。


    从那之中,它们感受到了来势汹汹的天地正气,那是与它们完全不同的东西,只要被扫到便会灰飞烟灭。


    本能这样告诉它们。


    但是,强大的力量与已死山神的意志相重合之下,终究是诸鬼伏诛。


    那些温暖明亮、能带给生人安全感的光点,对邪物而言就是险恶的存在。


    就在整片野狼峰地脉全部亮起的那一瞬间,大地之上所有恐惧逃窜的邪物,都在乍然从脚下亮起的光明中,痛苦挣扎却无法逃脱的,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交出来就化为了灰烬。


    被烧成焦尸的村民,欠下邪神的债而只能以看守田地获取收成来偿还的稻草人……所有这些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亡了的人,终于在灼热的光芒中,获得了最终的安宁。


    漫天飘扬的黑色碎片与灰烬中,早已死亡的村民们终于摆脱了束缚他们的躯壳,从邪神的操控中走了出来,恢复了思考和神智,第一次以自由身重新看向这他们曾经存在过的世间。


    村民们举目四望,当他们看到周围在大雨中破败狼藉的村落时,露出了痛心的神情。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啊。’有村民颤抖着问:‘我们毁了我们自己的家……’


    也有年轻的妇人,没有言语却已经泪流满面。


    同一时刻,在燕时洵所在的邪神神庙里,站在中庭里原本浑浑噩噩的红色鬼魂,也随着已经死亡的肉身的释放,而慢慢恢复了意识,茫然的向四处望去,然后原本僵硬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模样。


    ‘我们……自由了……’


    ‘我们能离开这里了……’


    鬼魂絮絮,低语嗡嗡鸣响。


    然后,他们坚定的转身,不再看正殿一眼,从山神庙里飘向外面的天地。


    而正殿墙壁上的壁画人物,笔画也一点点浅淡下去,一个个人物慢慢从壁画中消失,代表着他们脱离了邪神的控制,原本被一分为二当做标记物用以炫耀的魂魄,在重新合二为一。


    某个躲藏在神殿地底下而堪堪躲避过符咒力量的动物,感知到那些被它支配的魂魄竟然在一个个脱离它的掌控,不由得急得抓耳挠腮,发出愤怒的“吱吱!”声,面目狰狞的伸出手想要把那些魂魄抓回来。


    但是没有一个魂魄理会它,只满怀着惊喜与泪水的离开山神庙。


    没有完整的魂魄,无法去往地府。


    苦苦煎熬了十几年之后,那些村民的魂魄,终于等待了解脱的时刻,能够带着浑身的善恶,去往地府由阎罗裁定他们的刑罚罪孽。


    大雨模糊了过分明亮乍眼的光芒,让那点点光亮如同繁星落了人间,温柔而美得梦幻。


    而野狼峰在天际乍白的日光之下,被镀上了半边白金色的光芒颜色。大雨滋养,草木青翠新发,动物雀跃。


    野狼峰十几年来,始有雀鸟啼鸣,生灵欢腾。


    一片欣欣向荣的勃勃生机。


    不少通过被女演员柔柔踢走的主屏镜头看到了这一幕的观众们,都被这天地间磅礴浩荡的美,震撼在了当场,对着屏幕里的景色愣愣的忘记了呼吸。


    [我的天……这是生命的力量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想哭。]


    [这个场景转换得也太快了吧?前一刻还是柔柔带着我们一起参加群鬼开会,吓得我看着那些绰绰鬼影,整个人都抖得像个电动小马达一样。下一刻那些鬼就跑了,跑了???真的是转身就走毫不留情啊,完全不像个鬼了,跟着那些鬼,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前弹幕有人说野狼峰曾经山清水秀我还不信,现在看着这个画面,我信了,太美了,真的太美了,比我去过的任何旅游景点都没。就,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得野狼峰这种美是活的,是有生机的,感觉连我的灵魂都被触动了。]


    [太震撼了,这就是“天地有大美”吗,我一个从来不爱旅游的城里孩子,真的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鼻子酸酸的。]


    [之前我还调侃过节目干脆把节目介绍改改吧,什么旅游综艺,这分明是恐怖探险综艺。但是现在看着野狼峰的景色,我懂了,这果然是一档旅游节目啊,看得我心潮澎湃,想要去拥抱大自然。等忙完这一段,我就给自己放个假,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太美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然是这么漂亮。]


    [正因为大自然这么漂亮,所以我们才要保护大自然啊,我之前在燕哥的分屏里可是听到了,之前那些野狼峰的村民把山上的树全给砍了,让保护这里的山神死掉了,那些脏东西才有机可乘。而且你们没有发现主屏镜头最远处的野狼峰山峰上,一棵树都没有吗?你们看到的绿色都是这些年长出来的杂草,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再也没长过树,你们不觉得这样很丑吗?所以为了这么好看的大自然,别砍树啊。]


    [竟然还有这种事?tui!自作孽不可活,看来那些人这是自掘坟墓啊。等等,所以难道说,十年前挖了树的村民就是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鬼魂吗?卧槽???]


    [嘶……我小时候听我奶奶告诉我,不要做恶事,会有因果报应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这么多年都觉得我奶奶太迷信。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的天,这要真的是那些村民,那就是现世报啊!是我年轻了,果然老人的话还是有生存智慧的,不能全盘否定。]


    [这份美真的是太大气开阔了!我本来最近一直都因为公司里的小事觉得很压抑,刚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的是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下来了。忽然就觉得,天地这么大,我何必拘泥于一处,大不了我不干了!天地辽阔,生命奇迹,这才是我生活的世界啊,不是勾心斗角也不是和小人斗争耗费生命。]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种美叫做自然和生命的美,不怕你们笑话,我在家一个人看着这景色哭得稀里哗啦的,觉得之前的束缚和无力感荡然无存,全是勃勃生机的感觉。]


    [怎么会笑话你?你看弹幕里多少人都哭出来了,而且那些没说自己哭了的人,可能只是不好意思而已,说不定所有人都哭了呢哈哈哈(比如我就没好意思说出来)。我刚刚手快截了两张图,放在评论区了,有想用来当壁纸的自取。]


    [等等,你们都在讨论野狼峰的美,就没人看到那些半透明的人影吗?是我眼花了?还是我眼前有鬼挡在我和手机屏幕之间了?卧槽别吓我啊!那些看起来是从山神庙里飞出来的一团团影子,你们没人看到吗?]


    [!!卧槽,我跟着你的提示去仔细看了一下,竟然还真有!]


    [……讲个鬼故事,不仅真的有,而且那些半透明的人影,和柔柔跟了大半夜的鬼,有好几个都长得一模一样。]


    就在主屏前的观众们,因为女演员柔柔无意间带着他们看到的鬼影,而在弹幕里疯狂讨论的时候,野狼峰则在慢慢恢复宁静。


    随着那些村民们早已死亡的身躯因为光点而化为灰烬的同时,村民们的魂魄也终于重获自由,等来了迟来十几年的阴差。


    啪——!


    开路鞭甩在大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阴差手中锁魂的铁链拖拽在地上,金属摩擦的声音给亡魂带来沉重的压力和不安的忐忑。


    一队面容阴寒悚然的阴差手中拖着锁魂链,闪烁着幽幽鬼火,赶在太阳升起黑夜将散的最后一刻,走入了十几年来一直是死地、天地遗弃的野狼峰。


    阴差办事,生人,避让——!


    在村民们或恐惧或悔恨或喜极而泣的反应中,他们的魂魄一个个走向远方。


    路过燕时洵所在的地方时,有不少村民都感激的向燕时洵躬身行礼,零星有几个神情不满的村民,却也只是在哼了一声后依旧向燕时洵说了谢谢,只是语气有些别扭生硬。


    而之前那两名带着嘉宾车去往了山神庙的村民,则在燕时洵身前短暂停顿了几秒,眼神复杂。


    “没想到,本来应该是给山神,啊不,邪神的祭品,却反而让我们重获了自由。就,谢,谢谢你。”


    “魂魄完整了之后恢复了生前死后所有的记忆,我才反应过来,这特娘的邪神可真不是东西啊,被火烧死的时候,我是真的疼啊,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和身躯一点点变成焦炭,和我原来烧过的柴火棍一样。”


    那两名村民中的其一向燕时洵道:“不过你的运气真好,赶在明天邪神诞辰之前伤了那玩意儿的元气。再等一天,怕是我们所有人要永远的作为它的奴隶,永世不得离开了唉……总之,谢谢你。”


    燕时洵微一皱眉,很快明白了村民所说的意思。


    从辛巳年算起到今年,如果等到邪神诞辰的那一天,就正正好好是二十年。


    十,是神之数。


    第一个十年,山神等来了属于她的机会,勉强压倒邪神挣来了一点力量,这才能够将失控变成死地的野狼峰困在暴雨之中,不去连累无辜之人。


    而第二个十年,很显然已经是邪神占上风。


    如果让邪神平稳度过了它的诞辰迎来了第二个十年,那么它从山神手里硬抢来的正神神位,就会真正成为它的,它会彻底成功窃取神位,没有人再能动摇它对野狼峰附近山川大泽的管理权。


    听马道长所说,十几年前邪神刚成形时,就已经让很多道士神婆咬牙离开,无法解决。如果邪神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那恐怕从此没有任何人能够解决野狼峰的事情,这里会成为彻彻底底的死地,被邪神所掌控,对附近一整片区域都带来不可估量的危害。


    好在九是轮回之数。


    不到十,就一切皆可更改。


    而卡在第十九年的最后一天,燕时洵成功驱散了邪神所掌控的所有魂魄,让邪神的力量大幅度折损。而燕时洵借助山神正位与自己的力量合二为一,毫不留手的将山神赠予他的所有力量都拿了出来,用以对野狼峰附近邪物的彻底清扫,也使得天地重新接纳了这片土地,邪神的“神位”被否决,重又被打回邪物,使得它如今的力量已经比之前弱势太多,不再是不可战胜之物。


    燕时洵思考的时候,那两名村民以为这个救了村子里所有人的魂魄的先生,是在恼怒于他们将嘉宾车带往山神庙的事,于是老脸一红,嗫嚅着说了声对不起,就赶快追上前面的大部队跑了。


    一名年轻的妇人在燕时洵面前停住了。


    她带着爽朗笑意的注视,让燕时洵稍微回神,向她看去。


    “谢谢先生救我。”年轻妇人向燕时洵鞠了一躬,开朗的笑着说道:“之前在正殿看到先生竟然没有被那邪物影响,还有勇气和实力把神像打碎的时候,我就在猜先生会不会能把我们救出来。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他们最开始挖山采矿又砍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是在作大死,骂了他们好几次都不听。我一个女人,说话他们总是不愿意听。”


    年轻妇人在提到十几年前的事情时,脸上流露出鄙夷来:“后来果然出了事,我就打算带着家里的孩子赶快离开这里,他们已经疯了,没救了。但没想到,我不过是去了山神庙一趟,就被强制扣在了那里。这一扣,就是十几年,直到先生前来……”


    说着说着,年轻妇人叹了口气,神色悲戚。


    燕时洵记得,在正殿时,就是年轻妇人执着不懈的向他指示着旧神像的位置,才让他意识到旧神像的重要性,从而猜出了邪神侵占了山神庙、将山神排挤出去的事。


    年轻妇人没有做错事情,只是因为家人而被连带算上了因果,无辜被连累。而她从开始到最后,都保持着对山神的依赖和信奉。


    正是像她这样的村民存在,才使得山神能够积攒起微弱的力量,得以留在正殿继续看护她的子民,没有让野狼峰彻底被邪神侵占。


    燕时洵柔和了眉眼,向年轻妇人点头致意:“我记得你。之前在山神庙,谢谢你的提示。”


    听到燕时洵的感谢,年轻妇人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也没做什么,如果不是先生,换了其他人,我就算再提示也没用啊……”


    年轻妇人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总之,我这辈子因为父兄拖累,已经变得和泥潭一样臭不可闻了,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听说像我这样家人作恶的都会被连坐,去了地府也会一起被惩罚。我争取赶快把阎王爷判我的时间过完,好早点转世投胎吧。”


    燕时洵轻笑着道:“不必。”


    年轻妇人有些疑惑。


    燕时洵道:“放心,你没有做过恶,就是没有罪孽。你家人的恶连累不到你身上,你很快就会得到投胎的机会……山神一直记得你,她记得,你小的时候会给她编手链,还会在神树下面给她讲故事说烦恼,她记得你从幼童成长到亭亭少女又成为母亲的全部点滴,她一直将你编给她的红绳带在手上。山神说,你是好孩子,她希望你可以得到你崭新的下一次人生。”


    在年轻妇人逐渐愣住的眼神下,燕时洵柔和着眉眼,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向她祝福道:“谢谢你坚守的善良。因果循环,你既然种了善因,那就会得到善果。”


    “你会带着山神的祝福,前往下一次人生。去吧,不用有任何担忧,你的前路,没有阴霾。”


    年轻妇人直愣愣的看着燕时洵,身后不断有向燕时洵行礼道谢的村民经过,好半天,她挑起眉毛红了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像是哭又像是笑。


    “山神妈妈竟然带着我小时候编的手链,真是太,太……如果是现在的话,我一定能给山神妈妈编出更好看的手链,当年编的可丑了,也难为山神妈妈不嫌弃,还说我是好孩子。”


    年轻妇人不断抬手擦着滚落下来的泪水,哭得眼睛红红的,没有悲伤,只是全然的温暖和感动。


    她郑重的向燕时洵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才直起身。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珠,用带着鼻音的声音笑着道:“谢谢先生,谢谢山神妈妈,我会的。”


    “再见,先生。再见,山神妈妈。”


    燕时洵注视着年轻妇人欢快雀跃着走向远处的身影,看到她遇到了另一个孩子,那孩子开心的叫着妈妈,年轻妇人也惊喜的蹲下身一把抱住了孩子,久别后再次团聚。


    直到年轻妇人的身影已经远去得再也看不见,村民们也渐渐都已离开,燕时洵才眉目平静的道了一声——


    “再见。”


    恶人坠地狱,善者往人间。


    山神最后的委托,会完成的很好。


    也许几十年、几百年之后,野狼峰重新聚集起信仰和香火的力量,从群山之中诞生的新的山神,还会模糊记得这里曾有孩子全身心的爱着、信赖着山神。


    而到那时,那些人们已经重新投胎为人,过着他们新一次的人生。只是在偶尔瞥过野狼峰的地名时,愣神很久,会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


    至于那些一直蹲在燕时洵的分屏前,跟着燕时洵经历完所有事情的观众们,已经彻底傻了。


    他们看不到被阴差带走的魂魄,却能听到燕时洵说的话,从中模糊意识到了什么。


    而燕时洵念出的符咒也通过分屏直播,传到了观众们的身边。


    威力不凡的杀鬼符咒可斩一切邪崇,即便是隔着屏幕没有面对真人,燕时洵的声音和凭空画出的符咒也通过屏幕传播,让观众们周围游荡的鬼魂,在看到屏幕上凭空画出的杀鬼符的一瞬间,就惊恐的慌不择路的疯狂逃窜。


    但还是有不少在生前死后做过恶事的恶鬼,被杀鬼咒牢牢的锁定住,惨叫着灰飞烟灭。


    一些观众们不由得因为周围温度的变化而抖了一下,疑惑的向旁边看去,嘀咕着难道自己是幻听了吗,总觉得刚才好像有人在喊?


    但也有部分观众因为趴在身上吸取阳气的恶鬼死亡,而感觉身体忽然轻松舒服了不少。


    [所,所以刚刚是有个小姐姐去投胎了吗?啊?所以传说中的阴曹地府都是真实存在的吗?不是我奶奶小时候因为我不睡觉吓唬我的吗QAQ,那我奶奶说熬夜不睡觉的小孩,会被牛头马面带走,也是真的吗?]


    [呃,这个倒不至于吧……不过我现在倒是多了对鬼神的敬畏之心。我本来特别不屑,觉得这都是之前科技不发达的时代,人编来强行解释不能理解的科学道理的。所以我父母路过寺庙什么的进去拜拜,我就特别不高兴,还指着那些寺庙骂过。看完这节目之后,我就算是不相信,也会带着敬意的绕着走的。毕竟这世上,还是有好神仙的啊……]


    [在听到刚才燕哥对着空气说话还说再见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流眼泪,觉得特别悲伤,好像在和什么道别一样,擦鼻涕眼泪的纸都堆了一桌子了,我妈还以为是失恋了呢。我哪是失恋了啊,我这是爱上了新的偶像,呜呜呜哭死我了,我泪点很高的,但刚才燕哥说那些话的时候,神色真的太温柔了,就好像他在和我道别一样,让我又沉迷燕哥的颜又伤心,真的哭得止不住。]


    [我觉得你可能不是因为燕哥的颜哭的。我朋友是海云观的在家道士,他被我安利了这档节目后就和我一起看燕哥的分屏直播。他刚才告诉我,其实燕哥前面刚才过去了好多鬼,你觉得悲伤是因为刚才燕哥真的在和一个鬼姐姐道别,还祝福她。我朋友说你可能先天灵性还没有完全消失,共情能力又比较强,才会体会到了那个鬼姐姐的心情,哭得很伤心。]


    [但是燕哥的帅是不容置疑的,燕哥刚刚念着一串什么东西的时候,虽然我听得人都晕了没有记住,但是那个认真的神情那个声音……啊啊啊燕哥杀我啊!太飒太酷了!不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吗,呜呜我终于体验到了,刚才燕哥那个表情,真的特别认真专注,看得我心跳都加速了。成为燕麦真的太幸福了,神颜啊。]


    [确实,这个男人是怎么长的?感觉是无死角神颜啊。毕竟燕哥一直不注重分屏镜头的角度,竟然怼脸拍或者从下到上的死亡角度,但就这样,燕哥都没有一帧是崩的。太帅了,就算这男人是个花瓶只靠颜值我都爱他!看脸就已经赢了,偏偏身手还这么好,而且燕哥应该还会那些驱鬼捉妖什么的吧,看燕哥很专业,应该是大师级别的?呜呜有颜值会武术还有才能,这个男人该死的抓住了我的心。]


    [燕麦的幸福谁能懂!我刚刚疯狂截屏手都酸了。而且我觉得燕哥是有真本事的,不是路边带个墨镜给人算卦的那种神棍。不知道你们注没注意到,燕哥刚才念那一大串的时候,他身边是有金色的光的,我看截图那些金色的光好像是字还有图案,搜了下,和那些道教符咒好像的。所以我猜燕哥刚刚是真的在驱鬼什么的。]


    [前面的看得好仔细,我的眼睛一直被燕哥吸引着,什么都没注意到……呜呜我是个不合格的燕麦。]


    [不怪你!只能怪燕哥太帅!]


    [唉,希望那个鬼姐姐下辈子能好好过吧,看了这节目,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之前过的有多幸福,谢谢父母亲人,谢谢我周围的人。]


    弹幕都在讨论着燕时洵的外貌或是和他道别的那个鬼姐姐,还有很多人在分享着,说自己刚刚也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一直注意着分屏直播的马道长等人,在看到燕时洵一下将野狼峰附近所有的邪物都扫清,并且送那些村民们去往地府之后,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官方负责人更是一下就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久久不能回神,好一会才像是要确认真实一样向旁边的老道长看去,想要求证这不是他的幻觉。


    老道长得意的挺了挺胸膛:“我说什么来着?狗蛋他徒弟一定可以。”


    马道长跟着点点头,笑着道:“燕师弟确实优秀,如果是换做现在的我放在他那个位置上,我可能做不到他那个程度,能将所有村民的魂魄都完整的送到下面,解除了野狼峰这么多年的限制。从今天起,野狼峰这根扎在我心里的刺,终于能拔了。”


    官方负责人感慨的点头赞同。


    唯有老道长,在骄傲过后又严肃下了表情,继续看向分屏。


    可是,那夺走了神位的邪物……在哪?


    ……


    燕时洵转回身时,就看到男人一直在他身后站立着,静静注视着一切。


    他挑了挑眉:“吓到了?”


    男人缓缓摇了摇头,冷峻的面容上显露出笑意:“不。”


    “只是觉得,刚刚那一幕……”


    你耀眼得不可直视。


    却让我移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符咒部分参考道教杀鬼咒


    第64章 夜雨野寺(26)


    朝阳从群岚边际升起,晨光遍洒大地,也将男人没有一丝血色的冷白面容,镀上了一层暖色,让他原本虽然俊美但却过分冰冷锋利的容颜,泛起了一丝生气,仿佛神像沾染了人间的温度,从高高在上威严却阴寒的神台走了下来。


    踏进了人间。


    燕时洵本来也只是因为男人奇异的模样而顺口问一句而已,此时见男人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再加上男人又逗他玩的“前科”在,所以他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的扫了男人两眼,觉得这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同事,反倒是像他之前走街串巷时见到过的懵懂小情侣。然后就在心里无声翻了个白眼,准备回头继续和张无病通电话,看看这个又一次撞了鬼的小傻子怎么样。


    “燕……时洵。”男人却叫住了燕时洵。


    他迈开笔直的长腿,缓步走到燕时洵身前,失去了鸭舌帽遮挡的面容毫无保留的显露在燕时洵面前。他黑色的长发随意落在挺括结实的肩膀上,自然的打着卷垂下,却丝毫不显阴柔,反倒令他的气势更加骇人,将那张冷气十足的面容衬得更加威严。


    而他那双狭长的墨色眼眸,此时专注的注视着燕时洵,眸光微涟,像是阳光下泛着波澜的海面,点点光芒璀璨。


    “刚刚你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男人的薄唇微掀,笑了起来:“已经没有履行对你的承诺,让你的愿望落了空,怎么能再让你的问题落空。”


    燕时洵挑了挑眉,抬眸看向男人,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他身上,想要听听他准备说什么。


    然后他便听到男人用低沉磁性的声线,从唇间吐露出短暂却坚定的音节。


    “我名,邺澧。”


    就在男人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燕时洵能明显的感受到他们所站立的野狼峰大地,摇晃了一瞬,仿佛因为承托了过于沉重之物而摇摇欲坠无法支撑,大地哀鸣着发出“咔嚓”的微弱声响。而空气也像是停滞了一瞬间,所有流动的风和光都凝固住了,不敢继续向前,像是前路有令所有生灵畏惧之物存在,不可亵渎,不可冒犯。


    而远方原本已经提着锁魂链拴着所有亡魂离开的阴差们,也颤抖着停下了脚步,畏惧得不敢离开却也不敢回头确认,顿时,锁魂链不断撞击的声音狂乱作响。


    村民们的魂魄也跟着领头阴差们的脚步停了下来,茫然四望。


    太阳已经即将升起到天空中,当朝阳彻底离开了群山的遮挡,将阳光遍洒大地再无阴影存在的时候,无论是阴差还是村民的魂魄,都会因为过于炽烈的阳气而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即便如此,阴差们仍旧冷汗津津地打着颤,只敢敬畏的低下头,不敢稍有动作。


    在燕时洵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周围的异样之后,下一刻,男人也从燕时洵的面容上察觉到了他警惕的情绪,于是掀了掀鸦羽般如墨的眼睫,漫不经心的向旁边扫视了一眼。


    立刻,弥漫在空气中的威严气场尽数收敛,刚刚因为名字而乍泄的气息都重新收拢。


    山间清爽的风重新流动,紧绷的压抑感散去。


    平时行走人间一向趾高气昂的阴差们,此时都形容狼狈的仓皇逃离,不敢稍微回首看一眼。


    只是一个真名,就有如此威力。


    但燕时洵并没有将周围的异常与男人联系起来,只是在疑惑后,将异常暂时归为了野狼峰新旧山神交替时的争锋所产生的异动。毕竟能造成如此大规模异常的,只可能是被天地认可的正神。


    在野狼峰重新恢复正常后,燕时洵面容上的严肃这才褪去,挑了挑眉向男人看去:“我以为你是在害怕把名字告诉我,所以我还难得体贴的没有追问你,结果你倒是自己上赶着把名字告诉我了?”


    男人微讶,笑着问道:“我为什么会害怕?”


    他好像,从未体会过这种情绪。一直以来,他只能从见到他的人神鬼身上看到害怕的情绪,自己却从来漠然,没有害怕的时刻。


    天地之间,没有值得他畏惧的东西。


    燕时洵唇边挑起一丝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是常年和死人鬼魂打交道的,也就是普通人会说的阴阳先生、风水大师、神棍那种人。你难道没听过那个传说吗,要是惹恼了会术法的人,小心他扎个小人诅咒你。民间不是传说,只要有名字,生辰八字和头发,就可以诅咒人吗,厌胜之术。”


    “鉴于你之前捉弄过我,我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你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将所有村民从邪物的掌控中释放的事,让燕时洵心情颇好,刚刚与那善良的年轻妇人交谈时所有的柔和心境还没有完全褪去,这让本来一面对男人就不由自主有些暴躁的燕时洵,也有了心情调侃男人。


    听到燕时洵像是吓不睡觉的小朋友一样恐吓自己,男人不仅不害怕,反倒笑吟吟的问道:“那你会吗。”


    燕时洵摊了下手,坏心的恐吓道:“之前说不准,但现在既然知道了你的名字,我就可以在下次看你不顺眼的时候试试了。其实民间传说并不准确,只要有你的名字并且知道你的长相,厌胜之术的基本要求就已经达到了,可以施咒。”


    “并且我这个人啊,和那些学院派不一样,我学得很杂。”


    燕时洵难得颇有兴味的像是吓唬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一边看着男人的面容想从中看出些神色的变化来,一边道:“西南边陲东北雪林,从南到北我都走过,很多民间的小玩意儿我都学了一下,鲁班术也习得巫蛊也试过,不仅是厌胜之术,要是想要诅咒人,我有很多种办法。只是之前我还没太试过,正好你在,下次倒是可以试试。”


    但燕时洵所期待的男人害怕的神色并没有出现。


    男人只是觉得,侃侃而谈说起自己的经历和所学的燕时洵,不仅让他感叹起人间驱鬼者竟然如此优秀博学,也让他在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感受。


    燕时洵就像是亮出自己的爪尖,向他洋洋得意的展示肉垫的猫科动物,说到兴起的地方,猫科动物特有的毛茸茸耳朵还会抖一抖,看上去骄傲神气极了。


    竟……如此可爱。


    男人看着燕时洵的眼神更加柔和了,笑意几乎要从原本冷漠的眼眸里溢了出来。


    “嗯,真厉害。”男人笑着点头,竟没有害怕,而是一副与荣有焉的神情,唇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下次有机会,务必试一试。”


    见到意料之外男人的反应,燕时洵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但他转念便想起,这个叫夜厉的导演助理,毕竟不久前刚跟着他一起见过山神庙正殿又看过了鬼魂群行的场面,甚至还在山神庙正殿救了他一把。那时候夜厉就很淡定没有太害怕,估计也是胆子比较大的那一类人。


    毕竟恶鬼也怕凶人,如果人本身并不畏惧,恶鬼也无机可乘。


    这样一想,燕时洵便也了然,没有太在意男人的反应。


    不过刚刚与男人这番对话,倒是让燕时洵本就颇好的心情缓缓平稳着陆,连带着因为谈话时的愉快和男人的捧场,燕时洵对他的感官也好了些,不像第一次刚见面时那样暴躁,而是看他顺眼了不少。


    从刚刚柔和愉快的心境中脱离出来后,燕时洵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冷静。


    虽然那些死去的村民们都已经被送走,但野狼峰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一直记得在山神庙正殿时,那借着神像倒塌的时机从壁画中逃窜离开的邪物。况且,节目组其余人的安危也还没有确认。


    燕时洵想着事情,神色也跟着一起冷酷严厉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抽噎声忽然响起,打断了燕时洵的思绪。


    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刚刚给张无病拨通的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还开着扬声器。


    电话那边的张无病颤巍巍的,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带着哭腔问道:“燕,燕哥,你竟然会这么多种诅咒人的方式吗?我之前都不知道。”


    “对不起燕哥!之前是我对你不够尊重总麻烦你还把鼻涕哭在你的衣服上呜呜呜,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燕哥你不要诅咒我,我一定特别乖,燕哥说什么是什么呜呜呜!”


    在汪叽一声响亮的哭声后,张无病哭得惨兮兮的向燕时洵疯狂表忠心,显然是被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燕时洵说自己会很多种民间法子的事,吓到了。


    燕时洵:“…………”


    本来想吓的那个人没被吓到,压根没想起来他的存在也没想吓的,反倒被吓成这副怂叽叽的模样。


    燕时洵舌尖抵在上牙膛,“啧”了一声,嫌弃道:“放心吧张大病,我要是想诅咒你早就做了,不用忍到现在。就凭你大学的时候总是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扰我,就已经很麻烦我了,真要是嫌弃你,那个时候你就活不到毕业了。”


    “像你这样的脑子,不适合担心这种事,回头去医院看看脑子吧。”


    燕时洵哼了一声,在确认了张无病已经脱离了危险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既然信号已经恢复,燕时洵就立刻给失散的导演车和后勤车打了电话,确认他们都还平安。


    “接下来……”


    燕时洵的眼眸中闪过厉色:“就是那邪物了。”


    邪物不除,野狼峰的事情,不算完!


    第65章 夜雨野寺(27)


    “燕先生说,危机已经解除,马上就会来找我们了。”


    直到挂断电话,副导演的表情还傻傻的,一副没有从突然的惊喜中反应过来的模样。


    而旁边通过外放,也一起听到了燕时洵刚刚简要说明了的事情经过后的工作人员们,也都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看上去受到了惊吓。


    “我的天,嘉宾车那边竟然遇到了这么多事情。”


    原本还因为遭遇了巨鼠袭击车辆而受到了惊吓的工作人员,之前还在埋怨节目组埋怨自己的运气,痛苦的觉得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的会是自己。但听完了嘉宾车的遭遇后,那位工作人员忽然就不痛苦了,反而有种由衷的庆幸感,觉得自己真是幸运,逃过了一劫。


    “山,山神庙的神像还会袭击人。”旁边的一名女性工作人员打了个寒颤,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光是听燕时洵简要到没什么情绪流露的叙述,都已经让她害怕了。那个场景她稍稍想象一下,都觉得远比燕时洵说的可怕。


    “但我觉得,燕先生能把那些怪物都打败刚刚说起这事时还那么轻描淡写,燕先生也实在是厉害。要是我的话,可能当场就被吓尿了。”


    “燕先生好像和导演是大学同学,还是滨海大学经济系的高材生呢。”


    与张无病的工作关系还算和谐的副导演,知道的比其余工作人员多一些:“别看燕先生在节目里只是一位素人,但他本职工作可不是这个,只是因为导演的拜托才来的。燕先生好像本来就是捉鬼驱邪的,就是我们会撞见不干净的东西时会去找的那种大师,可厉害着呢。”


    有从上一期就跟着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向新加入的工作人员科普上一期的事情,言语间神色颇为骄傲:“燕大师很厉害的,上一期我们在规山遇到了好多鬼,所有人都觉得这下死定了的时候,就是燕大师带我们出来的。”


    “确实是,我本来都不相信鬼的人,一直觉得那些神神叨叨说有鬼的都是神棍,都是为了骗我的钱,就和街边那种‘我看你印堂发黑,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花钱买我的符才能消灾’的骗子一样。但看到燕大师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真的,而且燕大师是有真本事的!和那些神棍不一样。”


    “没错!上次之后我还管燕哥软磨硬泡要了私人账号,还求燕哥帮我写了张镇宅符拿回家用,嘿你别说,我妈告诉我,有了那张镇宅符,她原本整夜失眠的毛病都没了,一觉睡到大天亮。燕哥可真是神了,反正我是服气的。”


    这期节目新加入的工作人员,听着旁边人的科普,听得一愣一愣的。


    “燕时……燕先生原来这么厉害的吗?我之前都不知道。”


    旁边的老工作人员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多干两期就能体会到了,燕大师是真的强。你别看人家总是一副恹恹的表情对旁边人爱答不理的,这叫做大师风范!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才敢这个态度,换做是想骗你钱的骗子,早上赶着对你满脸堆笑了。”


    “不过燕哥下期还会不会在啊?咱们这节目不是末位淘汰制度的吗?万一燕哥人气低被淘汰了怎么办,我们不就买不了燕哥的符了吗?”


    “呃,好问题。不过我觉得比起燕大师还会不会在,你可以多关心一下这节目还会不会在。好家伙,连着两期都出事,导演这是什么运气啊,我从业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倒霉的综艺节目。”


    “嗐!有燕哥在你怕啥?甭管什么妖魔鬼怪,到咱燕哥面前,都是小猫咪毛毛雨,压根不带怕的。燕哥就是咱节目的定海神针,有燕哥,没烦恼。”


    “你对燕先生好信任啊哈哈。不过我也觉得,我在各个综艺和节目里干了这么多年了,见过的大小明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谁能红谁不能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燕先生这样的人品,真的没得挑,你别看燕先生好像都不搭理人的,但你诚恳的请燕先生帮个小忙,燕先生就算一脸不耐烦但都不会拒绝的,而且真的很细致,比我这种干惯了后勤习惯了操心的,想到的事情都全。”


    “除非所有人的审美都一夜之间全变了,从审美变成了审丑。否则就以燕先生的外形,那些观众粉丝们不会让他末位淘汰的吧。我干了这么多年化妆师,真的没见过帅到这个地步的,而且不是流水线上的美,燕先生是有自己的特点和风格,让人见之难忘。我第一次看见燕先生的时候,愣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哈哈哈,后来我还发朋友圈哀叹和这种样貌一比,我就是女娲娘娘甩的泥点子,燕先生是女娲亲手捏的。”


    “对了,你信我的,回头你管燕哥也要一张镇宅符,护身符什么的也问燕哥卖不卖,你随身带着,准没错。”


    新工作人员愣愣的点头:“好,好的。”


    昨晚被巨鼠追车又被老妇人救下的工作人员们在晚上饱餐了一顿后,就都借着老妇人的小屋靠在墙角裹着衣服毯子睡了过去,虽然没有睡床舒服,但总的来说有得睡又没有风雨寒冷的侵扰,也已经算是休息得不错。


    刚刚天色将亮时才被燕时洵的电话叫醒,还没有彻底清醒的工作人员们,只觉得这一切无论是遇险还是脱险,都透着股不真实感。


    他们又惊又喜的向彼此确认消息的真实性,欢呼着起身开始收拾着东西,并且向老妇人道谢,准备离开。


    但却被老妇人叫住。


    “你们说的那个燕时洵……”老妇人佝偻着枯瘦的身躯,从刚刚静静听着众人说话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那张满是皱褶苍老的脸上,还带着没有消退的错愕和震惊。


    “山神庙的事,是他做的吗?”


    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彼此对视了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老妇人陷入了沉默,面容上神色复杂,交织着释然和憎恨,一时无比狰狞。


    但很快,她只是叹息了一声:“够了,已经够了。山神撑了这么多年……也该走了。这是解脱。”


    迎着工作人员们惊讶不解的目光,老妇人松弛耷拉着的眉眼也慢慢平和了下来,不像之前那样情绪激烈而狰狞。


    “我想见见那个燕时洵。”


    副导演有些迟疑:“婆婆,您这是……”


    “放心,我不做别的,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谁……”


    解放了囚困十几年的山神。


    后半句话老妇人没有说,面容上带着沉重的心痛。


    她小的时候,不过是个饥荒中四处逃难有了上顿没下顿的难民,和父母走失了之后骨瘦伶仃的她就穿着勉强能敝体的破布衣服,带着个破盆四处流浪,饿得面黄肌瘦。


    有一天她实在是太饿了,昏倒在了野狼峰山下。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饿死,却没想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旁边蹲着神情乖顺的狼群,眼前放着狼叼来的野果野菜。


    是山神救了她。


    从那之后,她就在野狼峰定居了下来,靠着山神的帮助和自己的一把子力气给自己盖了茅草屋,第一次像人那样生活。


    山神教会了她人类的文字,也教会了她与神明动物沟通的语言。为了回报山神的恩情,她一直都积极为野狼峰做着事情,救治山里受伤的动物,热情的招待同样流浪到此的人让他们在这里安居下去,向渐渐形成规模的村落宣传着山神的存在,告诉终于能够吃上食物的村民们,是山神让五谷丰登,让土地肥沃风调雨顺。


    渐渐的,村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她也因为能够和山神动物沟通而成为了村子里的神婆,既用山神教会她的医术帮人们治病,也借着山神的力量为人们驱邪。


    她看着山神和村民们和睦相处,信奉的力量使得山神越发强大,能够庇护的土地也越来越多,附近开始建起了新的村子,村民们感念着山神的庇护和帮助,自发为山神建了山神庙,年年在山神诞辰时热闹的庆祝,为山神献上谷物当做来年保佑收成的祭品,而山神又用力量庇护村民,保证收成。


    这样良性循环的场景,让她内心说不出的高兴。


    然而,当人能够吃饱饭,就会忘记了是谁让他吃饱了饭,忘记了饥饿时的感激。


    随着当年的村民们老去,从小没有饿过肚子,没有体会过那个到处饥荒的年代能够吃饱饭是一件多么幸福满足的事的年轻人们,开始不再满足于靠着土地努力耕种而富足。


    野狼峰的灾难,也自此开始。


    她阻止过,她怒斥过,她声嘶力竭的向那些年轻人们说过这样会带来的危害。


    但是,被邪物蛊惑又被贪欲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年轻人们,根本不听她的话,只是一边骂着她是“碍事的老不死的,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根本没有山神”,一边推开她,强行砍伐野狼峰,伤害山间的生灵,开采野狼峰的资源。


    她流着泪向山神乞求着,想让山神惩罚那些人。然而山神却只是一声叹息,心软的没有给予那些人任何惩罚,而是自己默默承担着力量衰弱的苦痛,甚至在那些人在山间迷路时,依旧会像他们小时候那样,温柔的让山间的动物引导着他们找到出山的路。


    可是山神的温柔,换来的却是长久的苦痛。


    衰弱的山神被趁机而入的邪物抢夺了神位,脆弱得几乎马上就会消散,但是山神仍旧不忍心看着村民们因为邪崇入侵而受苦,依旧勉强着自己,尽自己所能庇护村民们。


    她看着山神受苦,却既骂不醒那些人,也劝不住山神。只能痛苦的看着山神一日日衰弱几乎消亡,却每日每夜困在野狼峰,不得解脱。


    因为她是山神讯息的传达者,是野狼峰的神婆,得到了山神最深重的庇佑,所以那邪物奈何不了她,除了山神力量的剧烈流失连带着让她也迅速衰老丑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放弃了救助村民的神婆,冷眼看着那些不听劝的人们邪气入体,一个个跳进火里烧成焦尸,心中除了悲凉,就只剩下了讽刺。


    当年那些看到稻谷就眼睛亮晶晶的、用最纯粹的喜悦欢呼着对山神感谢的人们……终究是不在了。


    现在村子里还记得当年感激的老人,又剩下了几个?老人们的劝阻,孩子听吗?不听的,没用的。


    那些人只想要钱,只洋洋得意的开着据说昂贵的车子回到村里,以为这样就是在证明老人是错的。


    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早已在向他们靠近。


    在从焦尸堆里救出了一个被焦尸追赶的年轻道士后,神婆厌倦的赶他走,告诉他野狼峰除了自己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里……早就没有了被拯救的必要。


    神婆独自居住在空荡荡没有人的村落里,在自己的小屋里冷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的道士想来驱除野狼峰的妖邪,也冷眼看着那些死去的村民痛苦的哀嚎懊悔着,却只能被那邪物驱使着,没有回头路。


    直到这个暴雨夜,一队车队闯入了野狼峰。


    她因为一时的善念,救下了被那邪物的亲信追逐的外乡人。


    而车队中那个叫燕时洵的人,则让山神彻底得到了解脱。


    山神死了。


    可是山神,也将会迎来新生。


    “婆婆?老婆婆?”副导演看着出神的老妇人,忍不住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老妇人从回忆中回神,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我还没有老到痴呆,你不用这个态度,老婆子身体还硬朗,再活个几十年没问题。”


    “你不是说要给山神上香吗。”老妇人冲副导演扬了扬下巴,一副精神抖擞干劲满满的样子,和昨天的狰狞阴郁判若两人:“等几十年后,老婆子我死之前,绝对能让你给新生的山神上香,到时候你来!”


    山神不新生,她不死!


    她要代替山神守着这山这水,直到山神,重新聚集在这片大地上为止。


    副导演:“呃……”


    我倒不是怀疑您能不能活几十年,毕竟您着身子骨一看就硬朗,骂人中气十足的。但我对自己能不能再活几十年,持怀疑态度……就以这节目遇险的频率,总觉得就算不因为危险而死,也会先被吓死啊。


    但副导演很有礼貌的没有把自己的吐槽说出口,而是向老妇人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的婆婆,到那时你打我电话,我要是没死一定来。”


    “您说想见燕先生的话。”副导演挠了挠头,以他现在对燕时洵的尊敬程度,实在是不敢直接电话把燕时洵叫来像对待自己的下属或者晚辈那样,那太不尊敬了。


    他纠结半天,总算想出个办法:“这样吧婆婆,等我们回去和燕先生汇合之后,再开过来向您道谢,您也可以看见燕先生,可以吗。”


    老妇人扬了下头算是同意:“那你们赶快滚吧,以后没什么事就别往野狼峰跑。挤在我这个小屋里,房子都快被你们挤塌了,哼。”


    虽然说着这话,但老妇人的眼睛中却爆发出强烈的光亮,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燕时洵。


    就连她都已经对野狼峰彻底不抱有希望,做好了和野狼峰、和山神一同赴死的打算,却没想到这一切无解的死地被那个叫燕时洵的外乡人解决了!


    她想要看看,燕时洵究竟是什么人。


    她想要……


    当面表达对他的感激。


    工作人员们没有在意老妇人恶劣的语气。


    在听燕时洵说完山神庙的经历后,他们才知道昨天被巨鼠追车有多险,自然也就更感激救了他们的老妇人。而且就算老妇人语气不好各种嫌弃他们,昨晚也还是保护了他们,又让他们能够在没风没雨的地方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人要懂得感恩。


    在将车上的食物和药品分了些放在老妇人的小屋里后,工作人员们重新发动了车子,向老妇人挥手再见,准备去和大路上等燕时洵他们。


    雨已停,天光大亮。


    一切危险于黑暗中消退。


    ……


    燕时洵没有回嘉宾们的房间那边,只是电话确认了他们的安全。


    他大跨步的走向正殿,气势锐利,神色肃杀。


    人的信仰是神最坚实的力量来源,失去了信仰供奉之后,神的力量会大幅度下降。


    当年山神就是因此而力量折损,被邪物找到了时机。而在所有被操纵的村民魂魄都已经离开的现在,整个野狼峰信奉那邪物的,只剩下了之前被蛊惑了的女演员柔柔和安东尼,是那邪物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邪物当年如何对待山神的,现在,轮到它被如此对待了。


    因果轮回之下,一切重演,哪有可逃脱之理。


    燕时洵唇边噙着冷笑,行走间顺手抄起了放在一旁的一根木棍,衣角烈烈翻滚,气场惊人。


    这么好的时机,当然要——趁它病,要它命!


    斩草,必除根!


    虽然在趁机逃跑后,那邪物就不见了踪影,但燕时洵还是能猜出它大致会躲藏在哪里。


    张无病说他所在的是一间已经破败到几乎垮塌的山神庙的事,提醒了燕时洵。


    这里根本不是山神的神庙,而是那邪物夺了山神神位后的“神庙”。


    来位不正,加上本来就是肮脏的邪崇,那邪物甚至害怕到一直就待在正殿的神像上方,任何不知情的人在拜那看起来很像正规的神像时,都会拜向那邪物,这既满足了那邪物的虚荣心让它洋洋自得,也让它能够从欺骗得来的信仰中获得力量。


    这足以可见那邪物有多畏惧。


    况且燕时洵记得,在最开始见到的那个中年道士。


    而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士,那张不像道士一样比同龄人年轻精神而是苍老丑陋的脸,比起人更像是老鼠的五官,以及那扎得根本就不是道士鬓的头发,无一不在说明着那连人都不是,而是那邪物的亲从化作了人假扮成道士,以增强外来者对这里的信任,放松警惕。


    那个中年道士就住在正殿旁边,看来是在就近守卫着那邪物的巢穴。


    既然如此,那作为整间神庙最核心、也是力量最终收集之处的正殿,就是那邪物会待的地方。


    因此,燕时洵毫不犹豫的直接奔向正殿。


    他这副要去打狠架的气势,凶狠得分屏前的观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但那躲藏起来的邪物,远比任何人都畏惧。


    燕时洵猜的没错,从正殿里跑走之后,那邪物就逃到了别的地方,让地上的人看不到它的踪迹。


    那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隐藏在正殿下方的另一个小神殿。


    昏暗逼仄的地下神殿里,不时响起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墙壁上爬满了青苔,透露出阴冷发霉的味道。


    而神殿的四周,则都摆着雕刻成各种手势姿态的动物。


    细看之下,那些被微弱光亮从下到上照亮了一点轮廓的动物雕像,都长着足有一米多高的肥硕身躯,肌肉虬结恶心,身上披金挂银,面目猥琐丑陋。


    明明是模仿神明雕刻出来的动作姿态,却就是有驱之不散的瑟缩阴郁感,东施效颦一样丑陋难当。


    却唯独那些动物雕像的眼睛,被雕得栩栩如生,目露凶光,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从堆积满灰尘和青苔的石台上活过来。


    而之前以色彩鲜艳的形象出现在壁画里的邪物,此时就在地下神殿里焦躁的来回跑着,不断烦躁的吱吱叫着又嘶吼着,流露出畏惧和急切来。


    一直不见人影的安东尼,就面色痴痴的站在神殿最边缘,用狂热崇拜的眼神看着神台上来回跑动的邪物,原本还算帅气的面容此时扭曲着,让见到他这副模样的分屏观众们不寒而栗,连声说着安东尼真的疯了。


    “山神大人,您什么时候给燕时洵些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您是惹不起的,作为您信众的我也是!”


    安东尼狂热的喊着发问:“您是无所不能的,您可以实现我的愿望让我成为整个娱乐圈的最顶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您现在就实现我的愿望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燕时洵和安南原那些家伙痛哭流涕求饶的脸了!”


    原本就因为力量衰弱而烦躁畏惧的邪物听到声音,抬起那双赤红的眼睛,在黑暗里阴狠的看向安东尼。


    而安东尼丝毫未觉察出他的“神”对他的杀意,也没有看到自己已经眼窝凹陷脸色黑青的模样。


    因为那邪物力量失去,急于补充力量,于是就近拿走了安东尼的阳气,让他作为生人的生气迅速下降,气息虚弱得和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但因为在想象中燕时洵和安南原被踩在脚下的场景的狂热之下,他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虚弱。


    看着安东尼,那邪物赤红的眼里流露出杀意。


    反正也没什么多余的阳气了,要不干脆杀了,人肉也是一顿大补。


    邪物想着,立刻就从神台上飞扑向安东尼,伸出来的爪子锋利得像匕首,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近了,更近了。


    邪物看着浑浑噩噩没有发觉的安东尼,眼睛里满是贪婪的喜悦。


    但——


    “轰——!”


    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


    砖石瓦片和沿着墙壁摆放的石刻雕像,都在这声巨响下破碎倒塌,迸溅起的碎片混合着四散的尘埃吹散在整个地下神殿里,甚至有一块巨石迸飞出来,竟然像有眼睛一样不偏不倚直接砸向那邪物,让它在空中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正着,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巨石的重量直接压着坠向地面。


    而安东尼也被一块石头击中,直接打飞了出去撞在了墙壁上,又滑落下来。


    一道修长的身影带着十足的力量感,从地下神殿破开的大洞一跃而下,穿透过满殿灰烬,稳稳的落在地面上,马丁靴带着强大的力量一脚踩上那巨石,让本来就被巨石压得疯狂怨毒的吱吱叫的邪物,更加动弹不得无法挣扎。


    “哟,看来躲在阴沟里,你还过得很开心啊。”燕时洵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邪物,不加掩饰的流露出厌恶。


    “果然是只会躲在角落里的老鼠,丑陋得不值一看。”


    那邪物从喉咙间发出“嘶嘶”的声音,赤红的眼睛怨毒的向上看去,艰难的挤出人类的语言。


    “你,是什么东西?”


    “你问老子?”


    燕时洵傲然挑眉,冷笑:“老子是你人祖宗,就是来杀你这偷粮食又偷房子,作恶多端的老鼠的。”


    “够不够清晰,听不听得懂人话,嗯?”


    那邪物被燕时洵扑面而来的凶气,震慑在当场。


    第66章 夜雨野寺(28)


    因为之前遭遇过巨鼠的缘故,几名嘉宾都格外警惕,并且因为安东尼和柔柔都没有在这里,其余的嘉宾要么就像是综艺咖这样在圈内混得久了很会为人处世,要么就是像安南原这样的经历过上一期节目懂得见机行事,所有人也就都没有矫情什么,直接一起待在同一间房间里,困得眼皮直打架也没敢睡。


    没有燕时洵在旁边,他们都知道现在暂时只能靠自己,尤其是带上一个体力透支严重的白霜,还有一个受了伤无法移动的实力派男演员赵真,这种情况下要是还不抱团,可能所有人都会出事。


    赵真虽然刚刚被燕时洵止住了伤口的血液,但失血过多还是让他的脸色苍白,眉目间也透露着不安:“燕先生真的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怪物,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要不我们去找找他?”


    “唔,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们目前最好还是在原地等待,不要给燕哥添麻烦。反正就算我们遇到了危险,燕哥也能救我们,但我们要是拖累燕哥的话,燕哥可能就分不出精力救满地乱跑的我们了。”


    白霜诚恳的说着,将自己手机上正在播放燕时洵分屏直播的界面,展示给赵真看:“我们可能只会影响燕哥杀鬼的速度。”


    安南原在旁边幽幽补充:“自信点,我们肯定会影响。除了作为燕哥的腿部挂件疯狂求救,我想不出在那种场合下,我还有什么作用。”


    白霜:“吹彩虹屁?”


    安南原微笑:“那不是日常功课吗?我的燕麦粉丝勋章已经三级了。每日三省吾身,吹燕哥了吗?给燕哥打call了吗?安利燕哥了吗?”


    “呃……”


    没有经历过上一期规山事件的赵真,看着这两人对于燕时洵无条件的信任,有些茫然。但是让他的视线落在白霜手里的手机界面上时,瞳孔紧缩。


    屏幕中,燕时洵的神情冷峻令人望而生畏,而在他面前的,竟然是重重叠叠的半透明身影,看上去,很像是传说中的……


    鬼。


    虽然遭遇了巨鼠伤人这样离谱的事情,但因为燕时洵的救助和保护来得及时,嘉宾们其实并没有遇到太过于恐怖的事情,所以对于本就不信鬼神之事的赵真而言,在此之前并没有发生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事情,让他即便惊魂未定,也惊讶于燕时洵为他止血时过于灵验的效果,但也只以为那是燕时洵掌握了什么民间小偏方的缘故。


    直到现在,直到赵真亲眼看到镜头里面容僵硬青白的鬼魂,才碎裂了以往的认知,被那股仿佛从屏幕里透出来的阴寒冻得上下牙打着颤,紧缩的瞳孔里遍布着本能的恐惧。


    尤其镜头里那些鬼所在的地方,竟然就是他们刚刚躲避巨鼠时慌不择路逃进的偏院,那时候赵真被追赶得筋疲力尽加上血流不止,几乎要以为那里就会成为自己死亡的地方了,所以对那偏院本能的有着绝望的阴影。


    此时乍一看到偏院的景色,赵真仿佛重新回到了那里,强烈的代入感让他有种现在是自己在那间偏院,面对着鬼魂的感觉。


    “赵老师,赵老师?”白霜本来还在和安南原说这话,结果一转身就不经意瞥到了赵真本就苍白脸此时遍布着冷汗的模样,看起来随时都会晕倒的模样。


    她不由得担忧赵真的身体情况还能不能撑下去,燕哥不在,如果赵真真的昏倒了的话,那对所有人来说,一旦遇到危险,就是跑也跑不快的状态,压力倍增。


    白霜叫着赵真的名字,好几声他才猛然回神,确认了自己还和众人在一起,还算明亮的灯光和从窗外透进来的浅薄晨光,也勉强安抚住了他狂跳的心脏,将他从刚刚被代入了群鬼环伺的场景里的恐惧里拉了回来。


    “我没事,就是,就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赵真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敢把‘鬼’字说出口,只好匆匆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算是抱歉。


    但赵真再重新看向屏幕里的燕时洵时,眼睛里却不由自主的带上了敬佩。


    他从十几岁出道至今就一直在各个剧组里,见过有真实力的戏骨也见过硬充数的“演员”,早就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眼睛。


    他能看得出来,这位燕先生虽然在娱乐圈里是素人,但却毋庸置疑是有真本事的人,就冲这份自信从容的气度和底气,在燕先生的那个圈子里,燕先生也绝对不是一个“素人”。


    赵真不免苦笑了一下。


    他的经纪人说是好酒也怕巷子深,让他来综艺节目涨涨粉丝和名气。却没想到,名气涨没涨不知道,世界观倒是先碎了,还突然得知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鬼这种东西。之前他虽然听说过同行里有养小鬼以养运气而爆红的女演员,但也只是当个八卦听,并没有真的在意。却没想到,原来还可能是真的。


    不过正因为如此,燕先生这样有真本事的大师,他才更要结交。


    毕竟,在这个注重传统文化,开机都要隆重的搞个开机仪式上个香,也频频听说哪哪位同行养小鬼请大师算风水的圈子里,朋友圈里有这么一位大师还是有必要的。


    赵真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当中,综艺咖看着燕时洵的分屏直播,却是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卧槽!”看着看着,综艺咖突然爆出了一句粗口,让周围几名嘉宾都向他看来。


    综艺咖却惊愕又不敢置信的道:“燕,燕导游,不是,燕老师还会诅咒人吗!还会这么多种???”


    本来就被群鬼游行的场面吓得大气不敢出的综艺咖,猛然就听见了燕时洵在镜头下坦荡的说自己会诅咒的术法。


    综艺咖马上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几次三番表达对燕时洵的不满的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心里浮现出模模糊糊的畏惧,颤颤着生怕自己真的惹怒了燕时洵,让他诅咒自己。


    ——电视剧里不都演的那些诅咒的东西很复杂吗,为什么燕时洵说的能这么简单啊!有脸有名字就行,那他不就完了吗。


    综艺咖在心里无声的哀嚎着,简直想穿越回一天前,他如果知道燕时洵还会这些,他对燕时洵的态度绝对供着来啊!


    心思较为细腻又对这个圈子熟悉得很的安南原,大致看出了综艺咖在想什么,不由凉凉的道:“老师变得可真快,之前不还因为燕哥是素人还看轻燕哥吗,现在看起来,老师好像改主意了?”


    综艺咖疯狂摆手,胆颤颤的向四周看了一圈,看上去好像很怕燕时洵能听到他说话一样,尴尬的笑着道:“哪,哪能啊,燕先生这么优秀……”


    但综艺咖虽然嘴上没敢承认,从他的举动中却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有些后怕了。


    而他心里也暗暗想着,以后再和燕时洵见面,一定要换个好态度。


    看来,燕时洵说自己知道如何诅咒人的事,除了本来想吓的人没有被吓到还觉得颇为可爱之外,其余人都被实打实的吓到了。


    同样懵了的,还有分屏前的观众们。


    […………求求来个人告诉我,燕哥现在也在吓唬小孩对不对?]


    [啊……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是我自己也很犹豫。毕竟一路看下来,燕哥是真的说到做到。看上去他说自己知道诅咒人的方法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你们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怀疑?本来就是吧,这些东西不是一通百通?燕哥都会捉鬼画符了,诅咒这种东西对燕哥来说也就是个顺带着的小case吧。你们没看燕哥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笑得都这么轻松,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个事吗?要是有质疑燕哥实力的,我建议你去社交平台翻翻刚才别人发出去的录屏,就燕哥刚才念符咒时候的那一大片金光,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噗哈哈哈哈,不管燕哥会不会诅咒人,但我知道很多人就是嘴上说得硬,其实心里已经害怕了。你们没发现弹幕里之前那些开着小号来骂燕哥的,都消失了吗?速度很快啊,“啪”的一下就没有了,弹幕都清静了不少。]


    [还真是。不过我其实也猜到那些小号是怎么来的了,估计那都是安东尼经纪公司做的好事。之前不就有人爆料过吗,那家大牌公司本来就打算牺牲安南原捧安东尼上位,没想到节目的数据统计一分析,好家伙,全是讨论燕时洵的,安东尼那边涨粉比乌龟都慢,也就能偏偏纯情小女生。这不就生气了吗,觉得燕时洵挡了安东尼的路,从昨天晚上开始,社交平台上燕麦的聚集地麦田,就一直有小号和水军混进去搅浑水,一直编燕时洵的黑料,说什么他是街头混混,还说他没素质,说他之前动手打人什么什么的,不少燕麦气得够呛,但因为正主连个账号也没有,经纪人经纪公司什么的更是空白,新组建起来的粉丝群体完全没有团结力,没人指挥,反击也不成什么规模,整个一团大混战。]


    [我是做数据分析的,我们工作室昨晚还分析说这次燕时洵和他的粉丝得吃个大亏,可能要被水军放出的真真假假的黑料抹黑了。毕竟是新组建的粉丝群,没有战斗力,也不像其他艺人明星的粉丝后援会知道分工合作,这个组控评那个组打投,现在完全是靠着燕麦里有过大粉经验的在撑着,但总归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经验,而且分析报告显示,燕时洵的粉丝有不少都是没有追星经验的,或是佛系追星的。所以社交平台和视频平台的舆论控评几乎已经失效了,就差一点就沦陷了。我本来刚才都边惋惜边在分析结果上给出了预测里最差的情况。结果……对不起,是我活得太科学了!没想到他妈的遇到个会诅咒方法的正主!这不是娱乐圈吗?怎么忽然风格就跑偏了?]


    [笑死,之前明星都是一言不合就买通告买水军。只有我家:惹了我,我有一百种方法诅咒你!连水军都怕了哈哈哈哈哈,第一次看到这群人退了。]


    [经纪公司有钱有势,但也架不住人家会算会诅咒啊!我靠,要是我的话,都能直接“噗通”抱住燕哥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燕哥忏悔直接之前做过的错事,就怕燕哥真的想起来这回事回头再扎个巫毒娃娃什么的,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甭管燕哥到底会不会做这事,这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剑一样,不知道什么落下来比直接落下来更可怕啊。]


    [咳,因为这个圈子本身就很信这些吧,我之前还看到个新闻,说是安南原他们经纪公司的老总特别迷信这些,不仅总是四处找大师看风水,连他们公司的艺人出道都要请大师算日子的。]


    [水军再疯那也是因为仗着隔着屏幕你打不着他啊,结果现在遇到个不按道理出牌的。燕哥不仅会算,能算出你是谁,还会诅咒你,堪称是一条龙服务到家。说不定燕哥还会看风水,死了还能帮着看看埋在哪比较凶,永世不得超生什么的。啧啧,换谁都害怕啊。]


    [啊???燕哥竟然会算吗!我上一期就看到燕哥偶尔会在手掌上划来划去,就怀疑燕哥是在算卦,结果后来在弹幕里问燕哥的时候,燕哥说那是因为他有多动症。我还信了!所以燕哥那时候是在哄我吗QAQ]


    [怜爱的呼噜一把你的小脑瓜,傻孩子,燕哥没有哄你,燕哥只是在骗傻孩子相信科学而已。你现在看看这个能自信的说出会好多种诅咒方法的男人,敢说他不会算卦吗?]


    [那个,你们都被燕哥说会诅咒的事吸引了吗?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燕哥和那个导演助理之间的互动,莫名有点甜吗?不像是朋友互相调侃的那种,倒像是互相逗对方玩。我刚才听得面红耳热的,边害羞边诚实的疯狂截屏。尤其有一张两个人相对视在笑的,真的太有感觉了。]


    [你说导演助理这个事我想起来了,有人听到他刚才说自己叫什么了吗?我本来都屏息等着这位大帅哥的名字了,结果我房间忽然就起风了,真的是没开窗也没干什么,忽然就有风!还有惨叫声,也不知道是我被吓到了幻听了,还是真的有……然后这么一下,我就错过了导演助理的名字。]


    [我竟然不是一个人!之前因为导演助理存在感很低还一直带着帽子,所以我就没有留意过他。结果他把帽子一摘,我的天!我这才注意到,他竟然这么高,都比燕哥高一点了,而且他身材竟然这么好,难道他之前是男模吗?我之前特别讨厌男的留长发,觉得要不就很邋遢的那种流浪汉,要么就是很阴柔的那一挂。没想到导演助理竟然也留着长发,但真的,气场太强了,直接改变了我的刻板印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镜头拍他的脸总是要么就被东西挡住了,要么就拍得糊成一团,但他要说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我还蛮期待的。结果我家客厅灯突然灭了!吓我一大跳,赶紧离开房间去看。家里就我一个人,客厅灯怎么会突然灭的,谁关的,会不会是有鬼……我快吓死了。]


    [啊这,你们都是吗?我这边也是,导演助理要说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厨房的水龙头突然拧开了哗哗淌水,吓得我在被窝里根本不敢去关,现在就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哗啦啦的声音,等着我妈去关了。]


    [我也看不清导演助理的脸,就很奇怪,我明明看到了,但一转头就忘。再想着说看看他长什么样,又总是莫名会被其他东西吸引注意力,写在小纸条上也没用,一样会忘。我到现在就记得他长得很帅很高,很像超模了,你让我多形容一句他长什么样,我大脑都是空白的。]


    [……你们别吓我啊,我今晚都快吓死了。我家不是坟景房吗,就在坟旁边,一看窗外就能看到对面的坟包包,平时家里就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结果!刚才燕哥念完那一大长串东西,出现金光的时候,我家突然就安静了!而且就像是开了窗户一样,家里的空气忽然就清新了。我之前总觉得有人在看我,所以总是下意识突然回头往角落看,我本来以为是我太疑神疑鬼的,但从刚才开始,我再也没有这种感觉。我都惊呆了,难道我家有鬼?卧槽!燕大师啊!]


    [颤巍巍吞了口口水,我们不是在谈论水军吗,怎么突然话题这么刺激了?你们别在凌晨讨论这个话题,我害怕。]


    [别怕啊,这都快五点了,马上天就亮了,就算有也只敢躲起来了吧。不过说真的,我追星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燕哥这种难以界定类型的。他完全不是娱乐圈的做派,但怎么说呢,总觉得他也没在意过娱乐圈,他自己有自己的广阔世界,看过比我们所有人都更辽阔的天地。所以当他进入我们视野的时候,就像降维打击一样,忽然就把之前已经模板流水线化的娱乐圈模式给打破了,野性狂傲的闯进我们的视野里,让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我们,见过一眼就念念不忘。]


    [大概是糊弄学大师,神棍型偶像,祖宗型素人?燕哥能指着那一团团和电影里长得一样的鬼说是光的折射,会动是神像是电动手办,才是真的惊呆我了,谢谢燕哥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糊弄我们。]


    [燕哥:你就说你信不信吧,反正爱信不信,不信就让节目因为迷信被封。我:信了信了!这是科学!呜呜呜,今天燕麦也在自己哄自己,顺便哄偶像。]


    [嗯?燕哥这是要去哪——卧槽!这不是去有神像的那个地方的路吗!我有印象,刚才燕哥打电动手办离开的时候,就经过过这里。燕哥是要干嘛?没揍解气再回去补一顿?]


    [卧槽,真的假的?燕哥这么野的吗!]


    [……我可能猜到燕哥要去干什么了,你们去看一眼安东尼的分屏就知道了,他是真的疯了,和一堆老鼠一样的怪物待在一起,还骂燕哥。艹我好生气,安东尼也不照照自己现在都什么德行了,脸上黑眼圈那么大一坨还在那咒骂燕哥?信不信燕哥反手就画个圈圈诅咒他。]


    村民们浑噩的魂魄离开之后,正殿前的中庭里空荡荡的。而正殿内外到处都是无头神像砸碎的石块和尘土,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泥泞而狼狈,完全没有了之前甫一进入山神庙时所见到的正规气派。


    燕时洵查看过了,原本住在正殿旁边那个假装成中年道士的邪物亲从,已经不知所踪。他想起在与那神像对峙的时候,壁画上的老鼠几次张嘴嘶鸣像是在呼唤亲从,而追安南原他们的巨鼠也是那个时候跑掉的。


    看来那个假中年道士,也变回老鼠去掩护那邪物逃跑了吧。


    因为山神答应了燕时洵,将野狼峰的限制全部解开了来。随着太阳从东边山峰之上缓缓升起的同时,夜里磅礴的暴雨也在慢慢变小,空气与风重新流动。


    燕时洵能感觉到,之前那种身处被屏蔽了信号的金属盒子中的烦闷感,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而刚刚自己暂时失去的力量,也回到了自己的经络之中。


    他原本垂在腿侧的手掌,指腹间无意识互相搓磨了几下,随即便扫视过连带着中庭的整个正殿,在没有发现那个跑走躲起来的邪物之后,直接以周围的环境和此时的时辰地点起卦,修长的手指灵活的不断掐算着,唇瓣微动像是在无声的念着什么,偶尔透露出一两声气音。而那张俊容上,满是认真和被点燃了的兴奋战意。


    水山蹇,山地之下,阴寒有水之地。


    丑土在下,坟墓泥泞之中。


    那邪物,在地下。


    燕时洵的目光落在了脚下马丁靴踩着的青石板地面上。


    蹇,利西南,不利东北。


    对于将要被自己斩杀的邪物而言,下下死卦。既然如此……


    那么它的藏身之地,就在东北方向。


    自己的东北方向,正好是正殿的正下方。


    燕时洵漫不经心的松开掐算的修长手指,两手相握成拳活动着筋骨,发出“咔吧”的脆响。


    “夜厉,你向后站。”


    燕时洵眼角的余光瞥过紧紧跟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挑了挑锋利的眉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宁看人吵架,不看人拆房。站得那么近,你就不怕崩到你?”


    男人看出燕时洵眼眸里燃烧着的战意和兴奋,于是没有说自己并不畏惧的话,而是顺从的向后退了两步,示意燕时洵请随意,打得尽兴。


    他会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不会妨碍他的战斗。


    燕时洵从男人身上收回视线,深呼一口气让气息从上到下沉入丹田,唇间吐出着音节,不断蓄力。


    “天地方圆,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随着他咬字清晰的音节一个个落下,一层浅淡的金光覆盖在他的身上,并且随着他的意志而流动向双腿,不断积攒着力量。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终于在双腿上的金色光芒越发耀眼的那一刻,燕时洵暴喝一声,随即跃身而起,飞起长腿直接踹向正殿由花岗岩构造的外立面。


    人常说以卵击石,总觉得石头坚硬,不是人力可以毁却的,更别提一脚踹碎巨石。


    然而,燕时洵这蓄力十足的一击之下,构造坚固的正殿墙壁在发出不断有裂缝爬过的“咔嚓”碎裂声后,终于无法承受燕时洵这一击之下的强大力量,发出巨大的响声后,墙壁轰然碎裂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燕时洵也借力直接从大洞中穿过,跃向被掩盖在正殿之下的神秘空间。


    晨光乍然透过大洞洒入原本昏暗潮湿的地下神殿,浮浮沉沉的明暗光影之中,燕时洵去势汹汹,直接一脚踏在了那邪物身上,手握木制长棍,傲然的俯视着那丑陋的邪物。


    到这时,燕时洵才凭借着良好的视力,在光线下看清了那邪物的长相。


    与之前被以魂魄入画所以和真人长得完全一致的村民们不同,同样是在壁画之上,但这邪物却根本不是在壁画上时色彩艳丽身形高大的模样。


    而看上去,就是一只长得大了点的丑陋老鼠而已。


    只是毛发比寻常老鼠更粗糙尖利,长得也更加猥琐狰狞,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不断闪烁着怨毒的光,一边扯开嗓子尖利的嘶叫着像是在呼唤着什么,一边疯狂挣扎着想用自己尖锐的爪子抓向踩在自己身上的燕时洵。


    “怎么,还想翻身?”燕时洵挑了挑眉,眼带嫌恶道:“偷吃粮食又偷主人家东西的老鼠,被抓到了还妄想逃脱?你是在瞧不起我,还是想象得太美好了?”


    “啧。”燕时洵微微向后仰身,马丁靴从踩着的巨石上缓缓抬起,然后又带着强悍的力量猛然向下跺去,力量的冲击之下,那邪物浑身一颤,丑陋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被你操控的村民都已经离开了,你还能依仗什么?野狼峰吗?早在十几年前,这里已经因为你和那些村民变成了死地,就算你想再从这附近捕捉力量也只是空空如也。你还能怎么样?”


    燕时洵的视线漠然瞥过另一边被撞击得昏迷过去的安东尼,没有半分怜悯:“还是说,你指着那边那个给你点信奉之力?都快被你吸成人干了,还有用吗?”


    “失去了山神正神神位的你,就是一只肮脏而人人喊打的老鼠而已。”他咧开唇角,笑容肆意:“认清现实吧,垃圾。”


    那邪物被燕时洵轻蔑的语气气得不轻,赤红的眼珠狰狞可怖,死死瞪视着燕时洵像是要从眼眶里脱出来一样,喉咙间发出“呼哧”、“呼哧”的粗粝喘息声,浑身虬结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毛发像针一样根根直立。


    它猛然发力,伸出尖锐的爪子抓向燕时洵的小腿,爪子上闪烁着不祥的霉绿色光泽,像是有毒。


    燕时洵眼神一厉,立刻跃身向上,在躲避过那邪物攻击的同时,手中的长棍直接蓄力向下,借助着势差裹挟起了沉重的力量,在那邪物以为自己找到了逃脱的时机从巨石下扭身钻出来想要逃离的那一瞬间,长棍直接抡在了那邪物的身上,击中了它的腹部又以此为支点直接向外,借着惯性将邪物重重挑飞出去。


    “啪——!”


    那邪物没想到燕时洵的反应能力和力量都这么强,猝不及防之下被燕时洵打了个正着,不断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想要挣扎,却还是没能赢过燕时洵这一击十足的力道,在砸断了一整排石质动物雕像的头颅后,直接被摔向墙壁,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声,不断回荡在空旷阴冷的地下神殿里。


    从墙壁上摔下来的那邪物被撞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但还不等它重新站起来,压根不准备给邪物留反应时间的燕时洵就已经再次抡着长棍攻击而至,几乎划破空气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威力十足。


    那邪物仓皇回头,只来得及看清燕时洵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笑得疯狂的脸,那冲着它而来的长棍快成了一团残影,还没等它意识到就已经到了它身前。


    它瞪大了眼睛,视野之中那长棍越来越近,越发放大。它浑身的肌肉都僵硬得木头一样,思维疯狂叫嚣着快跑,但在那样恐怖的威压之下,它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准备扎向它的刀子,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符咒化为一个个漂亮的金色文字,若隐若现的浮现在周围的空气中,竟是围成了一个牢笼,将邪物困在这里无法突围逃窜。


    眼看着那长棍就要打中自己,但自己早早就招唤的亲从巨鼠却一个都没有来救自己。那邪物一咬牙,面目凶残的决定豁出去和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拼了。


    然而它刚臌胀起肌肉虬结的两条腿,人立而起准备正面扑向燕时洵的面部时,却看到燕时洵长眉一挑,像是早就看透了它的行动轨迹一样成竹在胸,丝毫不慌的从容一矮身,以几乎贴着地面的高度直接冲向那邪物,化被动为主动,将主导权握在自己手里的率先出击,长臂一挥就封锁了那邪物原本想要扑过来的动线,彻底打乱了它的节奏,让本就是匆忙做出决定的邪物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失去了刚刚的气势。


    看着那邪物的慌乱,燕时洵咧开唇角,笑得轻蔑,像是在嘲讽那邪物就算在自己身上披红挂绿又用珠宝点缀,但脱了那层偷来的神仙衣裳,终究只是躲藏在阴暗里的老鼠,愚蠢而丑陋。


    那邪物气得发了疯一样“吱吱”乱叫,更加失去了思考能力,自乱阵脚。


    浮现在空气中的金色符咒封锁了那邪物所有后退或逃跑的路,燕时洵主动发起正面冲锋又打乱了那邪物的所有计划,让它的理智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原本从上到下投掷而来的长棍,在那邪物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之后呈弧线形裹挟着悍然力量下落,正好直直的指向那邪物的头颅。


    等被气得脑子嗡嗡直响的邪物听到了破空之声,终于重新想起来长棍的存在而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噗呲!”


    就着邪物仰头的姿势,那长棍正好正中插进了它的天灵盖中,又继续向下直接贯穿了它的整具肥硕身体重又破开它的躯体出来,直到长棍最后牢牢的插进了那邪物脚下所站着的地面石板中,才停止了下来。


    长棍的尽头在空中微微晃着,整个接触到邪物的棍身都已经被血液染成黑紫色。


    血花喷溅。


    空气中弥漫起腥臭的气味,与地下神殿原本的水汽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燕时洵皱起了眉眼,嫌恶的看向邪物,缓缓收回攻击向邪物的动作姿势,重新站直了身躯。


    “连血液都是臭的,真是恶心。你们一个个都在同一个补习班进修过吗,打不过就恶心人?难闻得快吐了。”


    “竟然就是你这种东西,从山神那里抢走了神位……”燕时洵迈开长腿,缓缓走近那被贯穿插在地面上动弹不得的邪物,语调冰冷的质问它:“你配吗?”


    “虞舜所立,‘遍于群山,起于大泽’。山神本就是一山的守护神,你又做了什么,才会不自量力的认为自己匹配得上这个神位?”


    燕时洵冷笑,眸光冰冷如刀身雪光:“你抢夺了力量,只带来了灾难和苦痛。恶果累累,还想成神?”


    “就算是邪神里面,也没有你的位置。”


    “你只是人人喊打的老鼠而已。”


    被从上到下贯穿在长棍上的邪物,因为被击碎了天灵盖而让本就因村民魂魄的离开而折损得不剩多少的力量,再次溢散开来。失去了力量,它就像燕时洵所说,只是肮脏阴毒的老鼠而已。


    无法动弹的邪物抽搐着身体,用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燕时洵,似乎是想要记住他的脸而诅咒他。


    但燕时洵却丝毫不惧,只是挑眉嘲讽:“看着我是想要诅咒我吗?我这个人可不是圣人,你诅咒我的,我都要还回去。”


    “要不我们来试试,谁的诅咒更强好了。”


    燕时洵咧唇一笑,缓缓吐出音节:“我说,你死之后会堕入地狱九层,永受苦难以赎罪,直到你害死山神与几百村民的恶果还清,才可以灰飞烟灭。”


    “从此,死亡对你都是彻底解脱。”


    那邪物原本睁着赤红的眼睛,不甘又怨毒的看向燕时洵,对他所说的话满不在乎。


    但忽然,它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惊恐的越过燕时洵的肩膀向后方看去。


    透过大洞和未散去的尘埃,它隐约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天光之下,神色威严,令它无法控制的畏惧和颤抖。


    “可。”


    中庭之上,邺澧掀了掀眼睫,冰冷的目光穿透一切阻碍,落在燕时洵的身上。


    而他脚下,散布着几句巨鼠满脸恐惧死不瞑目的尸体。


    邺澧的声音冰冷而没有情绪,带着足以号令鬼神的威严。


    “燕时洵所言,即明即明,暗即暗 ,三十三天神十八酆都在吾法之下,皆得应允。”


    “所惩皆为恶,所行皆为法。此即,燕时洵。”


    那邪物抽搐了一下,肥硕的身体挂在长棍上,不动了。


    只有那双之前还凶狠的眼珠,此时绝望的向上看去,带着深深的恐惧与悔恨。


    燕时洵嫌弃的退后两步,只觉得这老鼠很脏。


    “也不知道这老鼠带不带病毒,鼠疫很麻烦啊。啧,脏死了。”


    他扫了这被长棍插在地面上的老鼠,正准备掐个符咒让它燃烧干净,就忽然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直蹲在分屏前的马道长发来的,情绪激动的请燕时洵不要引五雷决那么大阵仗只为了烧个老鼠,这邪物他们还想要拖回去看看呢,请留个全尸!


    正好燕时洵也嫌弃这老鼠嫌弃得不行,也就无所谓的收回了手势,准备到时候交给海云观和官方处理。


    只是马道长的信息也提醒了燕时洵——他杀老鼠杀得太兴奋,又忘了分屏直播的事。


    燕时洵:“……”


    啧。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道教金光神咒,威天大法神咒,《周易》,六十四卦解读,天干取象口诀,


    第67章 夜雨野寺(29)


    在那老鼠彻底没了气息之后,野狼峰的雨也终于完全停了下来。


    而一直守在野狼峰外面却无法进入的海云观众人,阻挡着他们的屏障也在烈烈晴阳下蒸发。


    马道长率先迈开脚步,踏进了这片被暴雨冲刷得湿润松软的土地上,弥漫着的水汽带着草木特有的清香,昨夜的阴寒冰冷荡然无存。


    时隔十几年,他再一次走进了野狼峰山下的村庄,满心复杂与感慨。


    有着相同感受的,还有官方负责人。


    工作联络电话不断响起,有舆论负责小组的人来询问要如何回复网友们的问题、是否要将各大平台上有关这档节目发酵的话题度压下来。也有医疗组的人来问是否有伤员需要救治,早早等在野狼峰外围的救援队也询问是否需要他们过来,道路交通局的人也打电话来问通往野狼峰的路是否还要继续封锁下去……


    在协调好各个方面的事情后,官方负责人趁着没有电话打来的空档,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马道长笑着问:“很怀念?”


    马道长苦笑:“只是忘不掉。”


    他师父一直说他道心不稳,总有杂念,无法入定。


    因为他始终都记得,当年尚年轻的他进入野狼峰村庄时看到的种种景象。人吃山,山吃人,人人相戮,死尸遍地行走……甚至如果不是村里的神婆帮了他一把,就连他自己也会死在野狼峰。


    野狼峰当年全员死亡的场景,一直像一块大石压在他的胸口上,可又偏偏无法解决,于是日夜焦虑沉思。


    直到现在,燕时洵在误入了野狼峰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将所有村民浑噩的魂魄送走,又杀了一直以来祸乱野狼峰的邪物,让这片死了十几年的土地重新有了生命的期待。


    马道长才觉得胸口那块巨石被搬走,连呼吸都畅快了起来。


    “官方一直都没有忘记野狼峰的事情,当年停尸房里一排排烧焦到看不出来原貌的尸体,一直都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夜晚都会惊醒。我们一直在找可以彻底解决野狼峰问题的办法,之前半开放野狼峰,让游客前来,也是我们在与另一位方丈商议后尝试的方法之一,想要用外来的生机调动起野狼峰自己的生气来。”


    官方负责人摇了摇头:“虽然有所奏效,但是太慢了,太慢了,赶不上野狼峰衰败的速度。我们接洽过的所有大师都说,如果照这个趋势,野狼峰依旧会发生不可逆转的灾难。”


    马道长叹息一声,带着后怕的道:“刚刚燕师弟特意问过我是否记得野狼峰是从哪天开始出现的异常。在他的提醒下我才意识到,野狼峰到明天为止,就是整二十年。”


    “十为圆满之数,到那时候,那邪物就算是真正霸占住了山神神位,从邪崇变成正神,我们再想对付它就来不及了。恐怕到时候整个野狼峰连同附近的土地都会变成不受控制的土地,需要我们付出惨烈的代价,甚至大半个海云观的人都可能搭进去。”


    马道长看着越来越近的伪山神庙,神色忪怔的呢喃:“如果燕师弟没有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又赶在二十年整数之前解决了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差一天,原本既定的死局就被盘活。


    大道之下,永远留有一线生机,不会彻底放弃一地不予理睬。


    而这一局中的生机,就是燕时洵。


    马道长仰头看着已经变得狼藉一片的伪山神庙,迎着晴朗光明的晨光,微微眯了眯眼,神色似有所动。


    燕师弟,燕时洵……


    以恶鬼入骨相成为驱鬼之人,明明带着最凶煞的命格,却偏偏是生机吗。


    燕时洵倒不在意众人在想什么。


    在意识到自己的分屏直播一直开着忘了关之后,燕时洵就利落的关了分屏,站在阴寒之气渐渐散去的地下神殿里环视一圈,将那些丑陋的雕像尽收眼底,嗤笑了一声,神情蔑然。


    “山神是所有生灵共同的神,来自于生灵,也回归生灵。这个正位,天地承认。就算一时被掠夺走,也终究会被还回来,除非天地颠倒,否则总有人或事来阻止邪物夺位。而老鼠,就算披着神仙的衣服也盖不住满身的臭味,过街必喊打。”


    燕时洵漠然扫过尸体已经开始僵硬的邪物,眼里没有一丝怜悯:“因果循环,从来没有例外。你将那些村民做成稻草人,用竹竿插着摆在田里为你看守粮食的时候,有想过你也会以同样的姿态死去吗?你因为自己获得了一点力量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可以跳出五行轮回,但你也只是大道之下的一点微尘而已,你想要夺得的东西不是你的,就注定拿不到。”


    天地不仁,却反而是最深厚的温柔,从不偏倚任何存在。


    在此之下,任何的存在都由冥冥之中存在着的规则,牵引向既定的轨道。


    就算近在咫尺又如何?还有十几个小时就会到这邪物的诞辰,二十年整大圆满,这邪物的正神神位就会变成被天地认可的地位,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除非下一个邪物再将这邪神拉下神位来。


    可惜,不到最后一秒钟,世事永远流动变化,永远留有最后的生机。


    燕时洵收回看向那巨鼠尸体的目光。


    到此为止,山神的委托全部完结,山神借给他的神名与力量也都被他使用在解决野狼峰大地上的邪物身上,所有的因果了结,形成闭环,阴阳契完结。


    这次的委托,他已经解决。


    至于酬金……那年轻妇人临走前含泪的感谢,就算是野狼峰所有生灵支付他的报酬了。


    一个从未做过恶事的善良魂魄所说出口的祝福,是最珍贵之物。


    “燕时洵,你上不来了吗?”


    地下神殿的光线忽然一暗,男人高大的身躯在墙壁破开的大洞旁屈膝蹲了下来,出声向燕时洵问道:“我拉你上来。”


    “不用。”燕时洵漫不经心的仰头看向洞口,正好与男人对上了视线:“你只需要让开那块地方就可以了,我自己可以跳上去,这才几米。”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燕时洵忽然想起这里除了他和那死掉了的老鼠,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被砸昏过去的安东尼。


    因为之前安东尼一直像个停不下来的小喇叭一样,像是放着聒噪而没有实际内容的广告词的车载频道,让人忍不住下意识把他屏蔽掉只当做嘈杂的背景音。


    而燕时洵此时才恍然想起来,刚刚好像一直都是令人愉悦的安静,像是那个聒噪吵闹的喇叭被人一拳砸碎了,他也就顺势忽略了这件事。


    现在才想起来,是因为安东尼从一开始就被砸昏在了一旁啊。


    安东尼现在的形象看上去可怜极了,本来就因为被那邪物拿走了阳气而形容枯槁憔悴,又被石头砸得倒在灰尘和土块之中,灰扑扑的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骄傲野心的模样。


    燕时洵稍一思索,就挑了挑眉,直接转身向洞口走去,放任安东尼躺在原地没有理会。


    他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只是个坏脾气的凡人而已。


    这家伙几次三番的辱骂诋毁他的事,他虽然不在意,但可都一直记着呢。想让他把这么一大坨拎上去?呵,做梦做得挺美。


    反正他临时起卦算了一下,安东尼没有生命危险,呼吸听上去也很平稳,那就交给一会儿会赶来的官方处理吧。


    当然,安东尼的状态也只止于没有生命危险而已。


    被邪物拿走了几乎所有的阳气,还听信了蛊惑,又与那些邪物一直待在一起,安东尼无论是生气还是运势都降到了最低点,离开这里之后运气都会很差,身体虚弱不说,气运低迷的情况下也很容易招来脏东西。


    就希望安东尼足够大胆吧,不会被夜晚出现的东西吓到,也不会因为噩梦里看到的邪物吓得睡不着觉。


    毕竟从安东尼这个程度来看,如果没有懂行的人愿意帮他,恐怕没个几年时间他是恢复不到正常人的气运程度了。


    燕时洵轻笑着,转头便将安东尼像是处理不需要的废弃记忆垃圾那样,直接扔到了一边。


    他抬手抓住了碎裂后凹凸不平的粗粝墙体,猛然发力踏着墙体上凸出的石块,几个跃身就轻盈敏捷的冲到了洞口的位置,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金色的阳光洒了燕时洵满身。


    刚从光线昏暗的地方出来,还没有习惯强光直射的眼眸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微微眯了起来。


    但很快一片阴影就挡了过来,让燕时洵的眼眸避免太强的照射,舒服了不少。


    男人高大结实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垂眸专注的看向燕时洵的鬓角。他抬起手,在燕时洵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抚上了他的脸侧:“这里,受伤了。”


    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掌冰得燕时洵下意识躲了一下,然后也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才发现是刚刚踹开墙壁的时候石块飞溅,也划破了他自己的侧脸,几道血痕半隐在鬓角的黑发下面,只有一点顺着流淌下来的血液在面容上,被邺澧用冰凉的指腹擦了去。


    “眼神挺好?”燕时洵挑眉扫了他一眼,随即退后半步拉开距离,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


    燕时洵环视周围,有些疑惑的喃喃道:“本来以为那些追安南原他们的老鼠也会跑过来,怎么一只都没看到?这些邪崇这么没有义气吗?直接扔下同伴就逃跑了?”


    邺澧面不改色:“应该是。”


    在他身后碎裂的青石板地面上,隐约可见一点焦黑痕迹,和周围散去的烟雾。


    像是刚有雷劈下来烧了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而不远处也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一听便是有过修行之人。


    马道长一进中庭,就满脸惊喜的笑容直接冲燕时洵走了过来:“燕师弟这次是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李师叔说的没错,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愧是乘云居士的亲传。”


    “我本来还担心燕师弟担心得不行,怕燕师弟年轻处理不过来,没想到燕师弟做到的事情远比我想的多多了。从分屏直播里看燕师弟的时候,我这一晚都担心师弟要是出了事,李师叔怕不是要揍人了,心脏提了一夜。还好还好,这下李师叔应该高兴了。”


    马道长看到燕时洵一身的灰尘和打斗过的痕迹,关切的问道:“师弟受伤了吗?官方的医疗队马上就到,要不要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暗伤也好及时治疗?”


    马道长提到的“乘云居士”让燕时洵微微晃了下神,随即摇了摇头,直接指向自己身后狼藉一片的正殿。


    “你要留着看的邪物就在下面,顺着洞口进入就能看到。里面还有个节目的嘉宾也在里面,都交给你们了。”


    燕时洵露出一个社交式的假笑,冲随后赶来的官方负责人道:“毕竟我是个刚遇险脱困的柔弱普通人,既搬不动也没精力顾及下面倒着的那个,也很正常吧?”


    官方负责人严肃的点点头:“感谢燕先生在野狼峰的所为,其他的交给我们来吧,您先压压惊去休息一下。”


    很快,伪山神庙和野狼峰附近的村子都被官方的人接了手,救援队也在大路上找到了之前失散的导演车和后勤车。


    虽然后勤车的人看起来受了惊吓,但总体而言精神面貌很好,像是一夜好眠后的精神抖擞,让救援队的人看到了啧啧称奇。


    至于导演车的人,除了导演不在,全员都在。按照他们自己所说,在导演下车去找燕时洵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他们一时担心导演回来找不到他们,也不知道在下着暴雨的晚上应该去哪。于是只好胆战心惊的停在大路边上待了一夜,直到燕时洵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时后怕不已。


    被救援队找到后,导演车的人状态明显憔悴了一些,但每个人都平安无事,除了焦虑失眠了一整晚,完全没有问题。


    倒是导演本人……


    救援队在进入已经荒废了的村落之后,按照燕时洵所告诉他们的,直接去了村落边上的山神庙,从破败坍塌的山神庙里将怂成一团的张无病搀了出来。


    “都,都结束了?”


    张无病紧紧握着手机,屏幕一直停留在拨号给燕时洵的界面,显然是准备随时遇到危险时拨给燕时洵求助。在看到救援人员时,他还颇有些不真实感,用颤抖的声音恍惚的向救援人员确认着。


    他的脸上带着之前哭出来的一道道的泪痕,混合着昨晚逃命时蹭上的黑灰,很像个滑稽的小花猫。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被划开的口子和沾到的灰尘泥巴,虽然没有受伤,但看上去也凄惨得很。


    之前找到那两辆车的人时还觉得这次救援任务很轻松,几乎什么都没做的救援人员,在看到张无病这个形象时吃了一惊。随即同情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都结束了,好像是燕先生那边解决了问题。请放心吧。”


    张无病愣了好几秒,才干嚎着张开双臂激动的抱住了救援人员,虽然没哭出来,但他哽咽着嚎出来的昨晚的经历,还是让救援人员听得浑身汗毛直立。


    也有参与过上次鬼山救援的救援人员一边同情的看着张无病,一边没忍住问道:“张导演,您这也太倒霉了,我记得上次在规山的时候,您好像也挺惨的。这次……”


    好像两辆车里,就你是最惨的。


    后面半句,救援人员善良的没有说出来,怕刺激到张无病。


    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无病嚎得更大声了。


    在接到电话说是张无病被找到了,并且没有受伤后,燕时洵这才算彻底放下了心。


    中庭和正殿里都是官方的人,除了海云观的道长,官方还请了几位民俗专家来,准备对正殿里的那些壁画和神像进行考证和留档,以便研究,并且尽力找到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


    虽然近些年一片太平,人人生活得幸福,新闻报纸上也从来没有相关的报道。


    但是暗地里,在被官方人员以身铸成的防线之外,这种邪崇作祟的事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像野狼峰这样以目前的术法和技术手段无法解决而暂时搁置一旁的事件,并不在少数,它们都被官方以各种原因封锁了道路,或是派了人加以看管,谨防路过的无辜民众被伤害。


    只是这样治标不治本,也失去了主动权,只能跟在邪物后面到处救火,让官方负责这些非科学事件的部门疲惫不堪。


    近些年越发频出的邪物作祟,它们越来越活跃的动作也让官方很是头疼,却找不到根本原因,也不知该如何根除。


    这次野狼峰险些彻底变成死地的事,更是让官方负责人出了一身冷汗。而被成功解决的高危事件,也具有标志性和学习性,让官方很是重视,除了原本救援节目组的人以外,还请了民俗和文物专家、各方道观庙宇常合作解决事情的大师,前来野狼峰观摩。


    此时正殿和中庭里,挤得都是形形色色的人,人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响成一片杂乱的声音。


    不喜欢在这样相对正式的场合里,像个雕像一样被其他人用惊叹的目光围观赞赏的燕时洵,随便找个理由就准备从中庭离开。


    “什么邪神?啊,我是当做田里偷吃粮食成了精的老鼠精打的,其他的不清楚。”


    “没什么过人之处,我一个野路子出来的和各位比不了,无门无派,我师父也不是哪个寺庙道观的,是个云游居士。我也没什么名气,不是什么大师,平时走街串巷帮人驱驱邪赚点小钱而已。”


    “想多了,应该是我运气好吧。或者天地觉得这件事该解决了,正好我在这而已。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虽然我杀了老鼠,但和我无关,可能各位得去问三清才行。”


    被各位得道大师围着问的燕时洵眼尖的看到另一边的马道长,立刻眼眸一亮,指着马道长说:“那边是海云观的马道长,十几年前就是马道长第一个发现的野狼峰的事情,各位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问他,他知道的比我一个半路出家的清楚多了。”


    大师们和专家不疑有他,下意识顺着燕时洵指的方向看过去,重新围住了马道长。


    刚把昏迷不醒的安东尼,从地下神殿里背上来交给医疗队的马道长气喘吁吁,气还没喘匀,一抬头就看到一群前辈同龄向自己围过来。


    “欸?”马道长一脸茫然。


    燕时洵趁机迅速离开中庭。


    一直倚在墙边静静注视着燕时洵的邺澧,也笑着放下环抱在胸膛前的手臂,跟了上去。


    他与众人擦肩而过,满院高僧大德,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不,应该说,甚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他的存在。


    明明邺澧绝对出众的长相和身材,足以让他身处任何地方时都被人关注到。但是当他不想自己被发现时,便收敛了所有气息,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除了燕时洵,他对其他的人间驱鬼者没有兴趣。


    邺澧目不斜视的从众人身边走过,没有分给其他人哪怕一个眼神,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燕时洵挺拔不折的背影上。


    无论是僧是道,在千年间他都见过了太多。


    如果说最开始的那百十来年他还曾有过期待,但随着他的寻找和遇见,却越来越失望,最后彻底放弃了寻找,变得冷漠。


    人间无救。


    邺澧曾垂眸看着从大殿之下走过的恶鬼冤魂,如此想到。


    那个他曾经为之奉献出了所有的热血和生命的人间,甚至满身鲜血在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时仍旧心怀有信任的人间,其实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从来就不值得被拯救。


    明明应该是驱邪镇鬼,替疏漏的阴曹行使人间的正义的驱鬼者,却要么只眼看得到功名利禄金银珠宝,为了一个人间的虚名而利用自身的天赋不断向上爬,讨好着权贵,完全违背了天地将这份天赋交给他的初衷,要么就一板一眼的按照天地规则行事,不懂得变通,保护过恶人,也诛杀了好鬼。


    令邺澧原本的期待,都变成了冰冷的失望。


    所以他再也没有回应过任何从人间传来的请求,自然也更不准备让这些僧道能看到自己的存在和形象。


    邺澧墨色的眼眸本来放在燕时洵被头发半遮着的脖颈,但一走神想起过往再回过神来后,他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然不受控制的被燕时洵的腰身吸引去了。


    燕时洵修长的身躯处处线条流畅,带着极致力量的美感。像是随时都会爆发出强悍战斗力,一口就能咬中猎物的豹子,敏捷而锐利,但平时却只是将尖锐的爪子收回在爪垫里,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躺在一边甩着尾巴,脾气暴躁的驱赶着凑过来嗡嗡说话的苍蝇。


    这样的燕时洵在邺澧看来,有趣又可爱极了。


    谁会不喜欢充满力量的猫科动物呢?战斗时一掌就能拍碎敌人的利爪,平时却只是懒洋洋又好揉的爪垫,让人心痒不已,想要壮着胆子上前摸一把。


    只是,现在邺澧却忽然发现,燕时洵的身材真的是很好。就算他这样对人类审美并没有概念的,常年居住在人间之外的鬼地的,都忍不住被诱惑。


    行走起来时的燕时洵比静态时要来得更加吸引人,尤其从后面看去,当他迈开长腿时,臀腿上的肌肉线条就绷出好看的弧度,带着十足爆发力的力量美感,让人不敢小觑他的实力,却更加被强大的力量感吸引。


    这线条与弧度从修身的长裤上透露出一点,却更加引诱着人想要看到更多。


    让邺澧移不开眼。


    本来准备去往嘉宾们住着的房间的燕时洵,走着走着却忽然感知到好像从后面有人在看着他,那目光灼热得他浑身不自在,肩胛骨都不自觉崩了起来,黑色衬衫下肌肉绷起做出了随时发力的准备。


    燕时洵猛然回身,就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丝毫不慌的移开视线,又在他转身的时候看向他。


    “怎么了,忘记了什么吗。”邺澧冷静的问道。


    燕时洵狐疑的看了他两眼,又向四周扫去,但那道目光却消失了,让他找不出罪魁祸首。


    “没什么。”燕时洵慢慢放松了肌肉,但还是不太自在的皱着眉。


    然后他就发现,怎么这男人一直跟在他身后?


    昨晚在正殿时就跟着,后来去杀邪物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


    幼稚园三岁小孩吗?喜欢跟在别人身后走?


    燕时洵是这样想的,也就毫不客气的问了。


    他可还一直记得这导演助理带给他的违和感,一直都没放松过对男人的戒备,自然态度也就不会像对张无病那样放松。况且他本来就不是说话温和的人。


    邺澧因为刚刚想起往事而冰冷的眼眸,在听到燕时洵的问话时,渐渐染上了笑意。


    “你因为什么离开的,我就是因为什么离开的。”邺澧表情自然得看不出一点不对,漫不经心的道:“你很讨厌被一群人围着看不是吗?我也一样。”


    除了被你看着。


    “放心,我没有跟在你后面,燕时洵小朋友不用担心,我不是会抓走幼稚园小朋友的坏人。”


    邺澧低低的笑出声,胸膛一片震动:“不用对我这么戒备,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目的地和你一样而已,才巧合的同行。”


    因为之前的探查而对山神庙很熟悉的燕时洵,倒是知道要从中庭到嘉宾们休息的那边,只有这一条相对较为好走的路。


    其余的路线都因为暴雨而变得泥泞,踏进去就会踩一脚泥,只有这条风雨连廊因为有屋檐挡雨又有地砖铺地,所以很好走,人会选这条路也可以理解。


    但他怎么就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叫夜厉的导演助理跟在他身后的感觉这么奇怪……


    燕时洵上下打量了男人几眼,目光中带着怀疑。


    但是这路就在这,他也不能霸道蛮不讲理的说除了他别人不能走,于是只好作罢,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燕时洵却没有了刚才平静淡漠的心境,本来因为马道长提到他师父的名号而陷入了沉思的思绪也拔了出来。他每走几步,就猛然回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男人,想要抓到他做坏事的那一幕。


    邺澧只觉得眼前机警的猫科动物不断回头,用那双漂亮的眼眸打量着自己,似乎想对自己了解更多。


    他锋利的长眉微挑,眼眸里的笑意却越发浓厚。一直面无表情得像一尊雕像的俊容,也难得出现了不同的表情,变得鲜活又人气了一些。


    邺澧无辜的摊了下手,示意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燕时洵怀疑的收回目光,慢慢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原本漫长得足够一个人在独行时陷入深思的风雨连廊,就在两人你回头我停,你走我走,你怀疑我无辜的相互过程中,变得不再冷漠寂静,而是鲜活了不少。


    直到走到了嘉宾们的住处,燕时洵心里的怀疑都还没有弱下去,总觉得自己好像错漏了什么。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早已经发觉他不可能只是一个导演助理,但也太奇怪了……


    “燕哥,你们回来了。”


    一直挂念着燕时洵的安南原,第一个眼尖的发现了燕时洵的身影,兴奋的叫着燕时洵:“我看了燕哥的分屏了,燕哥真是太牛了!燕哥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脚就把墙踹碎的那一幕真是太帅了,燕哥你是不是会功夫啊?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能教教我吗?我也想学这个。”


    安南原毫不掩藏兴奋的声音,将燕时洵从思考中拉回了注意力。


    燕时洵抬起头,看向院子里。


    医疗队的人已经接手了这里,像是受伤相对较重的男演员赵真已经被担架抬出去,送到医疗车上进行细致的诊断消毒和包扎了。


    其余的嘉宾们虽然都被昨晚的经历惊吓到,有些魂不守舍,但总体而言身体并不大碍,现在正在接受医疗人员的询问和检查,怕有暗伤没有检查出来。


    本来安南原正笑眯眯的在接受医疗人员的询问,一看到燕时洵,立刻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燕时洵迎了过来,医疗人员按都没来得及按住,只能看着刚才还放松着神经只是强打起精神的安南原,此时满脸兴奋的围在燕时洵身边问着问题。


    燕时洵瞥了安南原一眼,心里就对他的身体状态有了底数。


    既然没什么大碍,只是受惊吓后有些魂魄不稳,那他只需要后续给安南原一张安神符挂身上就行,其余的不需要他再担心。


    “你想学啊?”脱离了之前战斗状态的燕时洵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也懒洋洋的随口问着。


    安南原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疯狂点头。


    哪个孩子小的时候没有个功夫梦武侠梦呢?像电影里那样会功夫铲凶除恶的豪气,他也想要拥有啊。


    尤其是刚刚在分屏直播里,看到燕时洵在地下神殿里和那邪物对峙的那一幕时,安南原被燕时洵利落而力道十足的身姿惊得屏住了呼吸,兴奋得心潮澎湃,连血液都要沸腾了起来,守在屏幕前为燕时洵拼命加油叫好。


    此时忽然听到燕时洵的问话,他还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顿时激动得不行。


    但燕时洵只是用磁性低沉的声线,懒散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10点睡5点起规律生活,起床锻炼先跑个负重五十公里,再练拳练剑,刀枪棍棒斧钺钩叉……”


    安南原被惊得嘴巴张开就合不上了,随着燕时洵的话,他刚刚的激动之情,忽然就像是被一盆水扑灭的火焰,只冒出了一缕白烟就灭得无影无踪。


    “是我想多了QAQ,其实我当偶像多练练舞蹈就行,等,等哪天我能跑下来马拉松了再找燕哥学吧。”安南原怂怂的缩了缩。


    他虽然常年跳舞,力量不低,但那夜只是对普通人而言的。


    像燕时洵举例的这种……他怕是要当场猝死!


    燕时洵见安南原自己退缩了,便也轻呵了一声。


    ——其实他也不是每天都练的,刚刚只是单纯举个例子,话没说完安南原就打断了他,他也没办法不是,这不叫骗人,这叫举例中止。


    况且,他其实是因为从小和鬼打架揍鬼练出来的,都是冲着要害去的杀鬼术,就不误人子弟了。


    “燕哥的分屏直播真的太帅了,我截了好几张当做屏保,准备以后就用这个驱邪了。”白霜也克制着激动的道:“不仅是我,好多燕麦都截屏当了屏保。”


    燕时洵捕捉到一个词:“燕麦?”


    白霜:“呃……就,就是早餐燕麦……”


    燕时洵声音淡淡的反问:“嗯?”


    白霜:“QAQ是,是因为喜欢燕哥而在网络上起的昵称。”


    对,对不住了燕麦们,都怪我一时口快被燕哥听到了粉丝名,但是真的不是我保守不住秘密,我努力过了!只是燕哥的气势太强了,我真的招架不住呜呜呜。


    况且她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谁家正主连自家粉丝叫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合理吗,合理吗!


    就算白霜的内心戏再多再悲愤壮烈,但她还是被燕时洵这气势惊人的一声“嗯?”吓得怂成一团,躲在医疗人员身后,生怕燕时洵生气一样暗中观察。


    燕时洵挑了挑眉,从白霜给出的这一句话里,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怕不是因为上次安南原发的动态于是关注他的那些人,上一期结束后的末位淘汰投票,就因为这个才让他的排名过高,没能顺利被淘汰。


    连昵称都有了,看来这群人也算是初具规模。


    但这样一来,他这期节目结束后的末位淘汰,就又悬了。


    大意了。


    燕时洵觉得自己之前,就不应该上了张无病的当,答应他末位淘汰之后才走。要不然委托早就能形成闭环,他早就已经可以回家了。


    安南原看出气氛的尴尬,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找话救队友。


    “说起来燕哥,节目评论区好像有人觉得你太凶了,你要不要表现得温和点?以我在选秀节目里混出来的经验,温和有礼貌很涨粉丝的。”


    燕时洵哼了一声:“我要粉丝干什么?”


    “况且。”他微微抬眸,眼眸锐利而明亮:“人不凶,如何镇恶鬼。”


    面对恶鬼要什么礼貌?难道他以后杀鬼之前还得先问一句“你好,我能送你去死吗”?


    第68章 夜雨野寺(30)


    有了上一期节目舆论的经验,这一次官方的反应更加迅速,在野狼峰被救援的第一时间,就发布了官方公告,并且回复了不少观众们关心的问题,也与节目组联动一起通过主屏直播向观众们报了平安。


    看到所有嘉宾们在镜头前的合照,虽然安东尼、柔柔都是在担架上昏迷不醒接受治疗的状态,男演员赵真坐在医疗车里面色苍白的比着耶,燕时洵冷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只有安南原笑得阳光灿烂,但一直关注着节目的观众们还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昨晚的危机情况有目共睹,只要没有人员死亡就好。


    至于一脸憔悴眼眶凹陷,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的安东尼,所有人都一致忽略了他。


    本来就只是公司推出来捧的新人,还没有出道粉丝不多,安东尼的做派又让不少人厌烦,仅有的一些靠着装模作样攒起来的粉丝,也因为他自己昨晚在镜头前的疯癫模样被吓跑了不少。


    现在就连公司都在看到舆论倾向后,都有些犹豫要不要放弃安东尼了。只有零星几个被安东尼之前镜头前的甜言蜜语迷得不行的死忠粉,还在社交平台的官方账号下愤怒的蹦跶。


    但这一点小水花,也在官方给出了更加详细的野狼峰具体情况后,被彻底压了下去。


    @官方热线:久等了!大家关注的“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组在野狼峰遭遇危险的调查情况,已经火速出炉。关于热心网友拨打官方热线电话时所提到的,节目组遇到鬼魂和老鼠成精等事情,皆查证为不实。


    据悉,昨夜节目组因暴雨而滞留在野狼峰山下大峰村原址,遭遇以废弃村庄作为窝点的不法分子,并通过投影、电动玩具模型、训练动物等科技手段伪造恐怖场景,对节目组人员进行恐吓与人身攻击。经查证,此非法组织常年利用心理暗示对附近人员进行非法集资,并利用科技手段宣扬迷信内容。目前不法分子已被控制,节目组人员全员获救,其中重伤一名,轻伤一名,轻微伤一名,无死亡人员。救援队正积极对获救节目组人员进行心理疏导。


    同时也感谢节目组对于打击非法分子的贡献和帮助,感谢热心网友为官方提供线索,祝节目顺利。


    只是有不少观众在看到官方的公告时,在高兴之余难免陷入了些许迷茫之中。


    “我单知道燕哥说那么大个儿的神像是电动手办,没想到官方也承认了吗?还有,非法组织是什么情况。还集资?”


    “官方这意思,就是说很多人躲在人家村子不要的房子里,结果节目组在因为暴雨找地方避雨的情况下,恰巧遇到了那些人,然后那些人起了歹意想通过心理暗示对节目组的人非法集资,结果被燕哥打扑gai了?”


    “哦!太好了,就是说我们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坏人的心理暗示呗?这下我就能放心下来了,呼,我担忧了一晚上。”


    “……你们真的信吗?还训练动物,怎么训练能找出这么多一米多长的老鼠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老鼠,也太离谱了。”


    “我本来以为是有鬼的,但看到官方这个通告,我又犹豫了。而且你看,最后的时候官方还感谢了节目组,还祝节目顺利,官方一般都不会在通告里说这个吧?会不会是他们遇到的真的是不法分子,然后把对方老巢端了,算是帮官方破获案子,官方才隐晦的这么说的?”


    “你说这个还真有可能,我刚刚在另一个组里听到别人小道消息说,野狼峰的事官方盯了很长时间了,就是为了抓获这伙人,但这群人像老鼠一样到处挖洞总让官方扑个空,所以这个团伙代号老鼠。抓了有十几年了,之前野狼峰总是因为天气原因封路,其实也是官方在抓他们。昨晚野狼峰附近不也封路了吗,刚刚才解封,就是为了这个。要不然你想啊,一个救援而已,为什么要封路?”


    “确实,如果是调查阶段,确实不能公开透露太多信息,省得他们的同伙看到了跑路。所以官方才在通告里隐晦的这么说吧,还感谢节目组,看来燕哥昨晚就是把这群人打趴下了,但官方又不能明说,才感谢热心网友提供线索什么的,还祝节目顺利。”


    “你们这一说,我忽然觉得好有道理……”


    “???为什么你们都讨论得这么科学?只有我一个觉得就是老鼠成精了吗?”


    因为知道自己忘了有分屏直播这件事,全程都直播到了视频平台上,被几百万观众同步看到了邪物被驱的场面,所以在官方负责人过来找燕时洵商量联合平息网络上的舆论时,他难得没有拒绝,而是答应了下来。


    从来不用社交平台的燕时洵,看着被塞到他手里的平板上显示出的官方账号下的讨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于是当着节目直播主屏,燕时洵直接担当了临时讲解员,回复观众们的讨论。


    “什么老鼠成精?《西游记》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是还有个小钻风,再来个大鹏鸟什么的啊?”


    燕时洵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斜倚着靠背,单手支着下颔,微垂着眼眸有一搭没一搭的冲着主屏镜头说道:“那就是被人为训练的动物而已,看没看过以前的动物表演?和那个差不多,只不过你们看到的这老鼠被训练来专门用来伤人,所以看着很凶。”


    原本都在社交平台讨论的观众们知道燕时洵在直播解答时,不由得惊呆了。


    要知道这位留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对节目不怎么上心的,这次竟然肯出来营业,而且看起来还挺认真!


    自从这一期燕时洵做了导演,观众们已经渐渐习惯了他“这是花”,“这是山”的介绍方式。燕时洵忽然认真了起来,还让他们颇有些不习惯。


    但正因为燕时洵一边懒洋洋厌世脸,仿佛下一刻就想跑出镜头的表情,和他认真的解释相对比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所以令不少他的粉丝都燃起了极大的热情,兴奋的火速跑到了视频平台下面听他解答。


    [不可能吧?怎么会有人能把老鼠训练到这个程度,还让老鼠伤人?没听说过啊。]


    也有的弹幕当场质疑。


    燕时洵嗤笑:“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着呢,还有人装神弄鬼就为了骗钱的呢。野狼峰这群人都能非法集资了,还搞出神神鬼鬼的消息放出去就为了让人害怕而不敢靠近他们的老巢,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养几只大老鼠再训练,有那么难吗?巴浦洛夫训狗没听说过吗?一样的科学依据。”


    [可这么高这么大的电动手办,我是真的没见过,连电动的都没见过。]


    燕时洵:“只要钱到位,火星都能是你的,电动手办算什么?没看到那些人非法集资吗,骗了很多人的钱,再花点钱掩护下自己的老巢怎么了。”


    [可是我看到海云观的道长都来了,听说还有其他很有名的寺庙都去了,他们难道不是去驱鬼捉妖的吗?非法集资的事他们也管不着啊。]


    燕时洵:“他们是不是为了非法组织来的,没看到之前直播里有个山神庙吗?这是民俗文化,他们是来保护文化的。”


    [那燕哥你之前在直播里还说什么运势低迷,需要驱驱邪的呢?还和海云观的道长打电话来着。]


    燕时洵:“因为那些人想要借助山神庙里的布置,对进来的人进行催眠和心理暗示,结果你们好多人在看到屏幕里的画面时都中招了,不是有很多人都产生幻听了吗?所以我问问海云观的人,准备向你们宣扬一下科学,破除迷信。”


    [可是我在看直播的时候,家里的柜子真的响了,灯也自己灭了,这怎么说?]


    燕时洵面无表情,丝毫不慌:“柜子是木头的吧?受潮阴干后产生的声音,灯只是因为电压不稳,你们那在检修电缆吧。”


    [我看直播看得很害怕,缩在被窝里都觉得冷。]


    燕时洵厌烦的斜靠在沙发里,从坐改成半躺,一双大长腿抬起,交叠着放在沙发上,还沾着血渍和灰尘的马丁靴悬在沙发外面。


    “空调关了。”


    [可那些老鼠,还有地底下的老鼠雕像什么的,真的看着很吓人,我觉得它们的眼睛都在看着我。]


    另一边官方人员忙得打转,这一边燕时洵懒散的躺在沙发上,墨色的发丝落下两缕,挡在他的眼眸上。


    他微微眯了眯眼,觉得今日野狼峰的太阳格外的灿烂。


    “心理暗示而已,雕得这么丑的东西,我看了都觉得恶心。可能经费都去买电动手办了吧,这种放在地下室的就买点粗制滥造的,便宜。”


    [可是燕哥你都能一脚踹开踹碎墙壁了,还会念那些东西,之后还有金光。]


    “那是因为山神庙年久失修,墙体被雨泡得早就酥了,危房而已,你踹你也碎。”


    一片阴影忽然挡来,替燕时洵遮住了过于刺眼的阳光。他本来眯起来的眼眸重新睁开,向阴影看去,就看到男人双手撑在沙发上,正弯下腰垂眸看向自己。


    在与男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燕时洵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清楚了他的那张脸,也看清楚了那是怎样冷漠又锐利的一双眼眸,不像很多人的瞳仁其实是褐色或者琥珀色的,男人的眼睛是纯正的黑色,背对着阳光时没有光线落入他的眼中,幽深得像是直达地底的黑洞,只一眼就会令人畏惧的转过头去。


    但此时却因为盈满了笑意,而让那份阴冷被中和成了俊美。


    燕时洵挑了挑眉,注意力逐渐转移到男人身上,于是回答弹幕问题的声音开始变得漫不经心。


    “你说我念东西,那是我在给自己加油打气安慰自己,毕竟我一个普通人,很胆小的。光?分屏镜头角度变换时光圈自动校对而已,想多了。”


    屏幕前的观众们傻眼了,没想到他们刚刚因为燕时洵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结果燕时洵反手就亲自把门给关上了。


    也有的粉丝有些急了,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看到的那些鬼不是错觉:[燕哥你早上的时候还对空气说话了!虽然我们看不到,但燕哥说的那些话都很有条理,根本不像是自言自语。]


    燕时洵斜眼看了下屏幕,挑了挑眉:“因为我有精神分裂症,就喜欢幻想我旁边站个人,我在和他说话。”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死心吧,他是不会承认有鬼的。


    […………]


    弹幕一时之间陷入了安静。


    很多屏幕前的粉丝们都感觉,自己碎过一次的世界观刚重组了起来,接受了有鬼的事实,这次又重新被打碎重组了。


    一时之间,不少人陷入了恍惚,怀疑人生。


    而燕时洵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修长的手臂向主屏设备,就准备将主屏镜头移走,转交给那边的官方舆论小组的人员。


    “不要迷信神神鬼鬼,那都是人扮的,面上的鬼其实是心里的鬼。好孩子要相信科学,乖。”


    燕时洵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的慵懒感,通过电子设备传到粉丝们耳边,让不少人都被这样带着成熟魅力的声音搞得脸热。


    不管粉丝们再怎么哀嚎着让燕时洵多播一会,任务完成的燕时洵都无动于衷,只想下班。


    他修长的手掌逐渐靠近主屏镜头,高清镜头下,那双带着几道血色擦伤和常年抓握武器磨出的一层薄茧的手,手指修长而形状好看,让不少手控看着镜头下被无限放大仍旧无可挑剔的手掌,开始激动呐喊着疯狂截屏。


    下一刻,镜头就被抛了出去,在划过一道曲线后,完美落进一旁的官方舆论小组发言人的手里。


    舆论发言人:“???”


    观众们:[!!!]


    燕哥,你还说你不会武功!这可不是扔垃圾到垃圾桶的准确度好吗,属实是艺高人胆大了。


    舆论发言人自以为隐蔽的瞅了那边依旧懒洋洋半躺着的燕时洵好几眼,才勉强稳定下心神,挂上笑容接过主屏直播答疑的工作。


    只是她的心脏还是抖了抖:就算我想要相信科学……燕先生您倒是收敛着点啊,装装普通人的样子也好啊,别光嘴上说!您这样,谁能相信您只是个普通人?


    在镜头被移走之后,燕时洵微微仰头向上看去,唇边扯开懒洋洋的笑意,看着提不起精神的懒散模样。


    “你跑来我这干什么?张无病在那边蹲着呢,你一个导演助理,不去看看?导演助理该做的事,你可全程都没做过啊。”


    邺澧低垂下头,长发从挺括的肩膀上滑落,柔顺微卷的墨发随之垂到燕时洵的面前,微风一吹便从他的面容上扫过,让他有些痒。


    “怎么没做,助理不就是要做被辅助的人平时需要做的事情吗。张无病平时需要做的就是和你在一起,我自认为帮他完成得很好。”


    邺澧笑着问道:“既然阳光刺眼,为什么不进车里去睡?你昨晚没怎么睡过吧,补一觉?你放不下心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着,不会让人接近你。”


    燕时洵侧首瞥了眼那边哭丧着脸的张无病,觉得这小傻子要是听到自己招来的助理说这样的话,怕不是当场要哭出来。


    老板平常做的还有花钱这一项呢,招个工作助理来也花老板的钱,住老板的房?


    “不用了,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再说吧。”


    燕时洵最后像是不舍得一样在还算柔软的沙发里蹭了蹭,才慢悠悠的从沙发上起身,马丁靴重新踩在地面上。


    一夜没睡后身体生理性的疲倦加上一场恶战后体力的耗尽,让燕时洵在沙发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放松,之前面对男人时的警惕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燕时洵像是刚睡醒那样,半眯着眼在失去了男人遮挡阳光的阴影后重新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以往锐利不可冒犯的俊美容颜上带着悠闲的放松,半睁半闭的眼眸也显得有种慵懒的极致美感。


    他抬手撩了撩刚刚被蹭得凌乱的发丝,长腿支在地面上,马丁靴上沾着的血液还在无声诉说着之前战斗的激烈。


    他就像是在阳光下抻着肌肉伸着懒腰的猫科动物,爆发力十足的肌肉都在慵懒下放松了下来,变成软乎乎的柔软手感。于阳光下不自知的,尽情展露自己的美丽和力量野性的美感。


    邺澧的表情微怔,搭在沙发上的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被燕时洵此时慵懒得像是猫科动物的姿态勾得心痒痒,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摸一把燕时洵散落在脖颈上的发丝。


    但他很快就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制止住了自己的行为,刚伸出去的手掌又落了回来。


    不可以。


    燕时洵对他还太过戒备,贸然而动只会加剧燕时洵的警惕,那样他就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燕时洵的身边观察他注视他。


    要等。


    等燕时洵慢慢习惯他的存在,慢慢信任他……


    “燕哥。”


    看到走过来的燕时洵,刚被官方的人问到眼睛转圈圈的张无病,顿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凑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像是有燕时洵在他就放下了心。


    “呜呜呜燕哥,我的节目差点就没了,太可怕了。”张无病眼里还含着一泡泪水,要哭又因为要顾虑着在官方人员面前的形象,而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你之前在电话里可是自己说的,以后都不把眼泪抹在我衣服上。”燕时洵挑了挑眉,在张无病张开双臂冲他扑来时,谨慎的抬手挡住了他的来势,不让他那张小脏脸靠近自己。


    开玩笑,他在地下神殿里的时候都快要被那老鼠恶心死了,上来就生怕沾到什么病毒,赶紧用五雷咒把衣服烧了个干净,换上了干净的换洗衣物。要是再被张大病这个傻子弄脏了,他就只能暂时忍着脏衣服了。


    他拒绝,并不想穿着脏衣服过市。


    燕时洵冷漠脸。


    而之前目睹了燕时洵用五雷咒烧衣服全过程的宋道长,一脸欲言又止的吐槽欲。


    ——燕师弟这杀鸡用牛刀的习惯是怎么回事?寻常道士想学都学不会的五雷咒,明明是杀鬼驱邪的利器,现在却只被燕师弟当做打火机用……要是被那些学也学不会的道士看到这一幕,怕不是要被气死。


    张无病看出燕时洵的嫌弃,也不好意思的接过燕时洵扔来的手帕,胡乱擦着脸。


    因为他昨天进的村子已经荒废了太久,到处都挂着蜘蛛网和灰尘,又是在黑暗中仓皇逃命的,钻进去太多小角落也在无意间蹭过太多地方了,所以脸上全是黑灰。再被眼泪一哭,雨水一浇,灰尘全混合成了黑泥,又因为之前随意的擦了脸而变成了一道道的,像只钻进煤堆的花脸小狗。


    金毛犬灿烂笑:我鬼混回来了!


    因为女演员柔柔被找到的时候,手掌几乎被她自己啃成了白骨,嘴里还咀嚼着肉丝的模样看起来太过骇人,把官方的人吓得一大跳,赶紧把她交给海云观的道长,看过后才确定她是被邪气入了体又受了邪物蛊惑,所以才会这样一幅呆愣愣神志不清的模样。


    在将柔柔交给道长驱了邪镇了安神符后,乍然昏睡过去的柔柔被交给了医疗队进行包扎和治疗。


    趁着这个空档,官方的人也找张无病进行了谈话。


    毕竟连着两次出了这种事,虽然从嘉宾们的口述和镜头里的画面可以确定,柔柔和安东尼本就是因为被他们自己的贪欲蒙蔽了眼睛,想要求得更多却害了自己。但是张无病身为节目责任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且一档足有数百万订阅的节目频繁的出现这种事,对舆论也是一种影响。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官方还是出于怀疑张无病是故意所为、扰乱舆论坏境的目的,对张无病进行了几轮正反询问,把张无病问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同样旁听的老道长看了张无病好几眼,疑惑的问了他的八字和出声方位,当场四柱八字起了张无病的命盘,然后和旁边几位道长一起看着这命盘瞪大了眼睛。


    “我就说,燕时洵这样的恶鬼入骨相怎么会招鬼,应该是鬼怕他才是。原来这两次节目遇鬼,都是因为你这孩子啊。”


    老道长啧啧称奇:“你这命里,全是鬼啊,八字也太轻了。”


    因为之前就总是招脏东西,家里长辈没少找寺庙道观的大师们求助,再加上燕时洵和海云观有关系,连带着张无病最近也总是接触海云观道长们的缘故,张无病对于这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长的地位和实力,还算是有所了解。


    此时听到连海云观现存最老一辈的得道高功道长都这样说,张无病不由得呆滞在了当场,许久才勉强憋着涌出来的泪花,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强撑着自己身为导演的“尊严”。


    “欸你这孩子,别哭啊。”


    老道长一看把燕时洵的朋友惹哭了,赶紧用手指点了点那张临时潦草画出来的命盘,难得安慰谁的哄道:“虽然你命里有鬼,但是你命里贵人也多啊。而且你还本来应该在二十岁那年应一次死劫,不也因为遇到了贵人挺过来了?死你都过了,还怕鬼吗。”


    这话的隐藏意思,就是这辈子都别想摆脱鬼了。


    宋一道长面色复杂的看着张无病,觉得自家师父这话说得,导演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哭了啊。


    而且,这个命盘哪是命里有鬼啊……这是命里全是鬼,都能凑一个城了。


    果然,听了这话的张无病明显并没有被安慰到,而是看起来更伤心了,眼泪汪汪的像是伤心的狗子,连尾巴都垂了下来。


    就连最开始严肃调查的官方负责人,看向张无病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


    他负责处理相关事情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命格的人……一般有这种命格的人都来不及活到长大,自然少见。看来李道长说的没错,这个名叫张无病的导演,虽然命里有鬼,但也有贵人,要不然也不能安稳长到现在。


    这样看来,张无病应该不是故意为之的,毕竟他看起来都快要被鬼吓死了,而且也没有动机这么做。要是真的故意去找鬼,别人可能是有坏心或是为了刺激,张无病这么做就是真的在找死了。


    官方负责人的心思兜了一圈,语气柔和了些:“张导演辛苦了,节目出事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只是……”


    他迟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老道长,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看张导演的命格,下次遇见危险的几率也是存在的。这档节目,要不就……”


    “但是。”老道长话锋一转,打断了官方负责人的话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张导演也做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否极泰来,这两次节目都看上去误打误撞的解决了一直令海云观担心的事情,让再拖下去很可能形成大灾难的事情消弭于末微。”


    “世界上可没有偶然和巧合。”老道长笑着,意味深长道:“安知反抗命,不是命本来的安排。天道留下的生机,除了天道自己谁都不知道在哪。毕竟人有千算,天却只需要布棋,以万物为刍狗。”


    “这档节目就算继续开下去也没什么问题吧。”老道长微微眯着眼,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官方负责人。


    官方负责人有些犹豫:“李道长,您看这个……”


    “海云观会派人跟着节目接下来的录制。如果你们那边担心的话,也可以这么做,派人跟着节目一起。”老道长像是早就料到官方负责人的话,声音淡淡的道。


    官方负责人虽然面上犹豫,但内心早就动摇。


    李道长说的没错,这两次虽然有重伤者,但却解决了更大的问题。


    尤其这次野狼峰,如果节目组没有因为暴雨冲塌了桥而临时换路,闯入了下雨天的野狼峰,那恐怕野狼峰真的会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因为被成了正神的邪物操控而演变成更大的灾难。


    到那时受到影响的,可就是数以百万的人口……


    “我知道了,李道长。”官方负责人表情坚定了些,点点头道:“您容我回去和上面汇报一下,兹事体大,我无法一个人做决定。”


    老道长等人散去后,本来就一夜没吃过东西没睡过觉的张无病,在被问完几轮后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刚刚在外人面前强撑出来的导演派头,早就在看到燕时洵的那一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荡然无存。


    他从刚才勉力支撑起的大人模样,重新变回了小傻子,在燕时洵身边哭唧唧的喊饿。


    燕时洵无语:“我是你爸吗?还要负责给你找吃的。”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燕时洵却还是抬腿准备去找救援队要两个面包。


    他早上也没吃来着,剧烈运动之后,饿得胃袋也开始抗议了起来。


    但还没等燕时洵动起来,邺澧就已经拎着一袋子食物走了过来。


    “你昨晚就没怎么吃,我猜你会饿,就从官方的车上拿了些过来。”邺澧的声音平淡,好像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然而,他能知道燕时洵昨晚吃得少,今早又滴水未进,还细心的发觉燕时洵在苦战后的饥饿状态。


    燕时洵用探究的目光看着男人,邺澧也平静的任由他打量,并没有显露半点异常。


    等食物盒子打开,顿时一股香气弥漫了开来,米饭散发着袅袅蒸汽,烹饪得美味的肉食和菜品在阳光下色泽诱人,勾得哪怕不饿的人都会食欲大开。


    张无病尴尬的捂住自己开始疯狂发出“咕噜噜~咕噜噜~”响声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却不受控制的一直向邺澧的手里看。


    燕时洵却面无表情:“……”


    “不饿?”邺澧挑了下长眉,反问。


    燕时洵无语:“你说谎也换个有说服力的,你觉得我会相信这是从官方的救援车上拿下来的吗?难不成官方救援还有闲心带个厨子?米饭都是热的,一看就是刚做出来没多久的菜色,炸脊骨都没有被蒸汽泡软。”


    你觉得我会信吗?骗人好歹也拿一盒凉饭来,我还会相信这是救援队昨天带上车的盒饭。


    燕时洵的表情明晃晃的在表达这个意思。


    邺澧神态自然,并没有谎言被戳破后的尴尬:“你差不多一天没怎么吃饭,又刚刚耗费了大量体力,我猜你现在已经虚得没办法再打一只老鼠了。”


    “随便用便携食物填肚子会很很难受,凉食伤肠胃。生人的身体很脆弱,肠胃也是。不注意的话,会胃痛,会生病,会死。”


    我知道如何让谎言变成事实一样的完美,但我并不想这么做。比起你对我的怀疑,你的肠胃身体更重要。


    邺澧面不改色的指了指恰巧路过的一名救援队员:“他告诉我说外面大路上有来兜售食物的,我就出去买了。”


    燕时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邺澧也将目光平移向那名救援队员。


    无辜路过就突然被两个人盯住的救援队员:“呃……”


    他本来还疑惑的想说自己并没说过那话,附近怎么可能有来卖东西的,路还没解封。但话到了嘴边,他却忽然神使鬼差的重重一点头,坚定的回答:“没错,我说的。”


    邺澧这才将目光转回来,无辜的看向燕时洵:“不饿?有什么想问的,吃完再说。”


    闻着饭香觉得自己饿得快昏过去了的张无病,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燕哥,有什么话一会再问吧,我好饿,你可爱的小病要饿死了QAQ。”


    燕时洵嫌弃的瞥了张无病一眼,但还是从刚刚隐隐对峙的状态里脱身出来,软和了些态度,从邺澧手中拿过一份饭食递过去。


    “去那边吃去,你改名叫张饭桶吧。”


    “好的,小桶谢谢燕哥!”


    张无病兴高采烈的捧着盒饭跑了,开心得仿佛身后有根尾巴在疯狂摇摆。


    “不过,那个人是谁来着?他怎么在燕哥旁边?”张无病忽然想起刚刚拿着饭食的那人,总觉得好像自己应该知道,但死活都想不起来。


    最后他只好一脸茫然的放弃了思考,选择先填饱肚子。


    “算了,回头再问吧。难道是燕哥的朋友?”


    而因为张无病的跑动而闻到了味道的官方人员们,抽了抽鼻子,也觉得自己有点饿。但当他们从车里翻出的只有面包牛奶后,不由有些失望。


    “虽然面包牛奶也很好吃,但是闻过那股香味之后,总觉得想吃米饭和肉啊……等等,说起来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买到热食的吗?我们也没带那些,那是从哪来的?”


    官方人员对了个眼神,看出了彼此的迷茫。


    而燕时洵也在静静站立了几秒后,从邺澧的手里拿过了自己的那份,然后挑眉问道:“一起?”


    邺澧刚刚还冷静的神情,顿时染上笑意:“好。”


    而满院的节目组人员和官方人员,就眼睁睁的看着那边的两人悠闲的吃着饭,看起来不像是刚遇了险,而轻松得像是来郊游的。


    香味勾起了不少人的饥饿,却只能一边啃着面包牛奶,一边可怜巴巴的伸脖看向燕时洵那边。


    “我也想吃热饭呜呜。”


    “燕哥看起来也太幸福了,羡慕。”


    “为什么只有燕哥有?我也想要。”


    “工作人员买的吗?为什么不带我们的份。”


    而主屏前的观众们也从嘉宾们和镜头下周围人的反应里,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不由有些纳闷。


    [那个导演助理为什么买食物只给燕哥和导演买?助理当得不合格啊。]


    [我更奇怪的是,野狼峰那个荒山野岭的,他们要去哪买食物?]


    此时,远在滨海市市区内一家知名饭店里,站在后厨里的主厨恍然回神,随即看着案板上残留的蔬菜和旁边明显使用过的厨具,一脸茫然。


    “还没到上班时间,我为什么在这?”


    “不对,我怎么刚刚炒了菜?完全没印象啊……”


    ……


    燕时洵良好的听力,让他听到了院子里周围疑惑的声音,他斜眼看向旁边的邺澧,准备等一个解释。


    邺澧却像是接收错了信号一样:“不合你口味?还是不够吃?”


    说着,他将自己还没动过的那份推向燕时洵。


    “……我不是张无病那个小饭桶。”燕时洵颇有些无语:“还是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刚刚说的解释?”


    “我之前询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不像是会来应聘导演助理的人,张无病刚刚那个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对你有印象的,他对你并不熟悉。你是谁?”


    燕时洵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邺澧,虽然嘴上问着,但心里却知道,他应该无法这样简单的得到一个答案。


    这人既不是会有问必答的好脾气,而他刚刚在怀疑时,就已经迅速的起了梅花易数进行卜算,向天地询问答案。


    然而,卦象却是空白。


    卦象在说,别问了,不能说。


    天地不语,对男人的身份讳莫如深。


    燕时洵起过无数卦,却第一次见到天地的态度如此谨慎。顿时,他也对男人的身份更加猜测和忌惮。


    邺澧却只是垂眸轻笑:“我不会在你睡眠时伤害你,也不会在你饭食里下毒,更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举动。无论你是否信任我,我值得你的信任。”


    “燕时洵,你会卜算,现在你告诉我,我是否在欺骗你。”


    邺澧的神色自然而坦荡,并不屑于说谎。


    燕时洵将信将疑的掐算,这一次,卦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人没有说谎,他不会害他。无论这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都不会做对伤害他的事。


    卦象如此肯定。


    燕时洵掐算的修长手指一松,为接连两次却截然不同的态度,而难得感觉到了有些迷茫。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


    “你会向一个不熟悉的人问过于私人的事情吗?燕时洵,等我们熟悉起来的时候,再来问我吧。”


    邺澧的眼眸里泛着笑意,阳光为他镀了一层金边。


    像是披着金衣高高在上的神像,活了过来。


    ——燕时洵,我想更了解你,我想知道,更多有关于你的事情。


    来交换吧,用你,来交换我。


    第69章 夜雨野寺(31)


    因为节目组全力配合官方,进行新闻舆论的压制和解释,并且,张无病对节目进行了调整,配合官方,将节目主屏暂时变成了一个专门用来介绍野狼峰美丽景色和人文、进行旅游宣传、并且对之前节目镜头场景进行持续答疑的频道,使得之前在网络各大主要平台上的众说纷纭的猜测,都渐渐平息了下去。


    并且,因为之前燕时洵忘记了自己开着分屏的事,当着分屏直播直接将邪物打杀的那一幕,被几百万人看到。


    就算最后在官方和节目组的努力下,不少人都开始对有鬼这件事变得将信将疑,而是相信官方说的节目组遇到了歹人。


    但因为燕时洵当时打斗的身姿实在太过利落干脆,每一帧都透露出充斥着狂气的力量感,燕时洵的傲然不羁与神庙的阴森恐怖,形成了截然对立的画面张力。


    所以这些被粉丝们截图下来的图片,在社交平台上广为流传,让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为之震撼,为燕时洵和这档节目赚足了流量度。


    于是这档节目并未因为遭遇危险而口碑下降,反倒话题度爆表,在社交平台上的热度几次登顶,与节目有关的标签多达十几个,且都在实时热度榜上不断攀升,参与讨论话题的人数一度突破千万。


    这档最开始只是个连嘉宾都找不齐,不被任何人看好,被所有人忽视的节目,真真正正成为了现象级顶流综艺。


    就连在视频平台的热度,也仅次于一档连播数年的老牌顶流综艺而已。


    那些参加到这档节目中的嘉宾们,更是赚足了流量,就连里面最被忽略的一位三线男明星,都涨了几万粉丝,新接到了代言。


    像是安南原、白霜这样节目的“老嘉宾”,更是粉丝数量猛涨,连带着他们各自的公司都不得不重新评估他们,以及这档节目的重量级程度。


    就连虽然有演技但却因为走实力派路线,而一直没什么太大名气,一向是角色比人红的男演员赵真,都因为在节目中出众的表现而被观众们注意到。


    赵真即便带着伤也和其他嘉宾们一起行动,咬着牙没有叫过痛,没有拖其他人后腿。


    甚至在发觉自己体力严重流失,有可能无法跟上其他人步伐的时候,主动提出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再想办法。


    这种态度和做法,让不少观众都觉得赵真是个有担当的人,顿时对他感官很好。


    然后他们才注意到,赵真竟然在不少他们耳熟能详的剧里,都参演重要配角和主角,只是一直剧红人低调而已。这让观众们十分惊喜,并且顺手关注了赵真的社交账号,让他原本不算多的粉丝数量,在几天之内直接涨到了三倍。


    赵真的翻红引起了不少经纪公司的注意,他们将赵真当作了一个示例进行分析,认为“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这档节目极具商业价值,并不约而同的决定,要将自家的艺人塞进节目嘉宾的名单里。


    就算节目播只出了两期,却期期出了危险事故又怎么样呢?


    在流量热度为王的娱乐圈里,多少人苦熬多年都等不来一个机会。这档节目却能让十八线小明星狂涨粉丝,被观众记住。也能让被流量抛弃的演员,顷刻间被众人熟知。


    就连像燕时洵这样完全不进行任何粉丝管理,没有团队经营打造,甚至连社交账号都没有一个的素人,也在社交平台上获得了如此高的讨论度!


    为了热度,多少人不惜做出各种危险的举动,想尽办法想要登上实时热搜榜,却收效甚微。


    现在却有一个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只要参加一档节目就能翻身,这让他们怎么能不疯狂?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档节目虽然频频遇险,但却从没有死亡案例,就算受伤,也都在一心想要流量热度的艺人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他们看着节目所有嘉宾的受伤情况,终于下定决心,疯狂的向“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组和节目导演发出申请函,表达自己不畏惧受伤、愿意自行承担后果也想要参加节目的决心。


    他们想要,为自己的事业赌一把!


    于是,继第一期节目让这档综艺进入了众公司和艺人的视野后,第二期节目所拥有的话题度和对节目嘉宾带来的流量,真真正正的让这档综艺,进入了所有经纪公司和经纪人的白名单里。


    所有人都在疯狂翻找着节目组相关人员的联系方式,导演张无病的工作手机更是被打爆了,不得不暂时关机以求个清静。


    还有一些大娱乐公司的高层,直接通过人脉找到了张无病家里的长辈,想要让张无病看在长辈的面子上,将自己家公司的艺人放进嘉宾名单里。


    毕竟上期嘉宾中,两名嘉宾重伤不适宜再参加节目,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受伤的赵真,以及其他受到惊吓的嘉宾们,谁都说不准他们会不会主动退出节目。再加上一个人气投票末位淘汰的……


    经纪公司们盘算着节目嘉宾名单能空出来的位置,各自心里计算着自家公司能不能塞进去一个两个。


    接到生意场上认识的老总的电话,听对面提起张无病时,张父本来以为是自家那个不省心却整天嚷嚷着要当导演、要实现梦想的傻儿子,又惹了什么事情让别家公司来告状。


    却没想到,对方在短暂的寒暄之后,竟然开始毫不吝啬的用“青年才俊”、“年少有为”等等褒义词,夸赞起了张无病,末了话锋一转,提到了想让自家艺人参加张无病的节目。


    张父:???


    万万没想到,是和预想之中截然不同的情况的张父,懵了。


    随即他喊来了秘书,在张无病和他谈崩了、擅自离开家去闯荡事业追求梦想之后,第一次主动问起了张无病的情况。


    秘书有些惊讶。


    毕竟张家父子俩一样倔。


    一个殚精竭力要让儿子活下来,早早就放话说就算把儿子放在家里养一辈子他也乐意,养得起。


    一个则执着的追求着梦想,一心想要成为名导演,哪怕脱离了长辈们二十几年的保护,弱小得像是可以被狼群争抢的肥肉,也倔强的不肯放弃。


    在张无病离开家后,张父就停止了对张无病的一切帮助,还和开娱乐公司的朋友们全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帮张无病。然后气鼓鼓的决定不去看任何有关张无病的消息,准备在家里等张无病综艺开不下去,吃吃苦头再回家。


    而此时,张父却主动问起了张无病的情况。


    秘书很快从惊讶中回神,简要的将张无病最近一段时间里,节目所发生的事情进行了汇报,对目前节目的热度和受欢迎程度也进行了说明。


    张父在听到张无病两次在节目中遇险的时候,眼里短暂的浮现出了心疼的情绪,随即冷哼一声:“一个破节目而已,也真值得他拼命,难道家里短了他吃喝吗?就不能学学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做富三代的吗?就算买车买地都随他,还要出去自己跑,像是我们家虐待了他一样。能赚多少钱?”


    但嘴上这样说着,张父的脸上却浮现出自豪的笑意,连后背都挺了挺,看上去很是骄傲。


    “小孩子家小打小闹组起来玩的节目,一群老家伙掺和什么?”


    在想起刚刚娱乐公司老总给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时,张父哼了一声:“让小病自己滚旁边玩去,玩成什么样都随他。至于其他的……不必去干扰小病自己的判断,什么嘉宾艺人的,让他自己去做!省得到时候节目开黄了怨是别人的错。”


    秘书但笑不语,并不戳破张父倔强的不肯说出口的心思。


    然后秘书转头就回绝了所有娱乐公司,表明说张无病的节目,张家不予插手,不进行任何意见干预,全权交给张无病自己负责。并且交待工作人员,再有类似的情况,一律回绝。


    开玩笑,张家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孩子,现在想做什么,还需要被别人左右意见?有张父撑着,张无病的节目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插手干预,为了自己的利益毁了张无病的节目。


    在被回绝的请求中,还有一个是来自于亚星娱乐公司的老总的。


    只不过他的请求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他并不准备通过张父的关系塞自己公司的艺人进张无病的节目,他是想要来找燕时洵的。


    ——亚星娱乐公司已经是目前最大的娱乐公司了,常年举办选秀节目、输出优质偶像及偶像团体,让他们在偶像圈子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只要是对偶像和选秀有所关注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亚星的名字。


    而目前节目组里的嘉宾安南原和安东尼,就是他们家的现役偶像和预出道练习生。


    舆论的恶评,让安东尼还没出道就失去了粉丝基本盘,数据分析师在分析过安东尼目前在网络上的数据和商业价值后,已经向公司建议放弃了安东尼。这也意味着,亚星首次尝试人造顶流偶像的计划,彻底失败。


    但是,当这份报告呈到亚星老总的面前时,他注意到的却并非安南原的更进一步成功和安东尼的彻底失败。


    而是燕时洵。


    亚星老总是一个很相信风水的人,延请了很多大师来为自己的家宅和公司进行设计,调整风水。国内但凡有名气的寺庙道观,还有隐于市的民间大师,就没有几个没有被他拜访过的。


    甚至亚星老总不仅为自己和自己家人看风水算命,亚星的艺人都是找大师算过的,大到公司资源是否倾斜,小到艺人出道日期、专辑发布日期、演唱会举办地点这种事情,统统都要由大师算过了才会决定。


    亚星老总的迷信之狂热,在老总圈里也是出了名的。


    在听完亚星老总的来意后,张父皱紧了眉:“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要认识犬子的好友,我倒是可以考虑为你引见。但是如果你找燕先生是为了看风水算命,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去找其他大师。”


    张父想着这几年来燕时洵救过自己家傻儿子的次数,和无数次听到自家傻儿子兴奋的吹捧燕时洵的时候所听来的事情,诚恳的劝着亚星老总:“燕先生不看风水不算命,像你平时喜欢的调整家里风水,增添些摆件什么的,如果你请了燕先生去之后请他做这些,以我从犬子口中听到过的燕先生的事例,我觉得燕先生应该会直接生气地给你拆个家。”


    亚星老总错愕,没想到燕时洵的脾气这样暴躁,不由有些急:“怎么会这样呢?老哥你把燕先生的电话给我,我来和燕先生说!老哥放心,在钱这方面,我绝对不会差了燕先生的。”


    “而且燕先生现在不是在参加你家小病的节目吗?我看秘书告诉我,燕先生还没有出道。正好亚星最擅长造星,如果燕先生肯帮我,我绝对投桃报李,让燕先生出道就爆火大江南北!”


    张父依旧拒绝了亚星老总:“我虽然只见过燕先生几面,但从犬子口中,却听了不少燕先生做过的事,对燕先生也算是有浅薄的了解。恕我直言,你所说的这些,燕先生都不会放在心上。而且,你大概没有仔细看过你们公司整理的燕先生的资料。”


    张父抬手翻了翻一旁秘书拿来的报告,书页翻到了对燕时洵在节目中的表现记录,带着嘲讽意味的道:“如果不是犬子,燕先生也根本不会参加这档节目。至于你说的报酬和许诺的名气……燕先生本身可并不想出道,他几次三番的在节目中表达了自己想要退出的意愿,在没能成功被末位淘汰离开的时候,还很是生气。你看重的,想要拿给燕先生的报酬,却是燕先生嗤之以鼻的东西。”


    亚星老总有些呆愣:“怎么是这样……哪有钱打动不了的大师呢?哪有不想红的人呢。”


    直到电话挂掉,亚星老总在自己的办公室枯坐至天黑,都没能想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公司高楼落地窗外城市繁华的五光十色,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再试一试。


    那档节目几次遇险,都是因为燕时洵才化险为夷。自己认识的大师也说了,燕时洵的面相极为罕见,是他生平仅见。而且目前看来,燕时洵还可能与海云观有关系。


    这些无一不在表明,燕时洵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如果能请来燕时洵为他和公司看风水,何愁他的事业不更上一层楼?


    亚星老总打定决心,拨通了下面部门部长的电话。


    “我听说在我们艺人参加的那档节目里,燕时洵和其中一个关系不太好?”


    “是的,那个叫燕时洵的只是个素人,没想到这么不知好歹,竟然敢对我们亚星的练习生那个态度,真是让人气愤。燕时洵确实是和安东尼有些不对付……”


    “不是说他受伤了吗,那就把他换下来。亚星这么多人等着出道,不差他一个。他既然惹怒了燕时洵,那就没必要留着,直接解约吧。”


    亚星老总语气淡淡的说出残酷的话:“事后记得你亲自上门去给燕时洵道歉,那个安什么的也带去一起,不获得燕时洵的原谅不许回来。”


    部长错愕:“可燕时洵只是个素人,他后面没有任何公司捧他……”


    “还有,燕时洵和我们公司另外一个人关系不错?那就多让那个人在燕时洵面前说说我们公司好话,有好的资源给那个人点,让燕时洵看到我们的诚意。”


    亚星老总并不理会部长的惊讶,他觉得这个部长目光太狭隘,看不到燕时洵更高更可怕的价值:“你既然知道燕时洵没有出道,那就亲自去请燕时洵签约我们公司。不会吗?用我教你?”


    之前一心支持安东尼、连公司的一线偶像安南原都能拿出来给安东尼当垫脚石,甚至到现在都还在公司里四处活动,想要盘活安东尼的部长,被自己的老总训得头都不敢抬,只能唯唯诺诺的拿着手机,不断应“是”。


    亚星老总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环视着摆满了各种风水摆件的办公室,想着燕时洵在综艺节目里的玄奇表现,对燕时洵的到来更加期待了。


    有了强力的风水师,不愁亚星的发展不好啊。


    ……


    虽然其他娱乐公司并不像亚星老总这样沉迷风水,但社交平台和视频平台上燕时洵不减反增的热度,还是让不少娱乐公司和经纪人看到了燕时洵的商业价值。


    于是,邀请函像是雪花一样飞向节目组,每一件都是与燕时洵有关。


    这些没能拿到燕时洵私人信息和手机号码的公司,曲线超车将邀请通过节目组发给了燕时洵。


    燕时洵垂眸看了眼又响起了提示音的手机,烦不胜烦的将手机设成了静音,又将邮箱删除。


    这下,世界总算清静了。


    “燕哥,怎么了?”安南原好奇的凑过来,看着表情明显不高兴的燕时洵问道。


    “一群傻子的骚扰而已。”燕时洵冷哼了一声,并不将娱乐公司快要把他的邮箱塞爆了的事情放在心上。


    如果有想要进入娱乐圈发展的人,有幸看到燕时洵的邮箱,一定会对那些邮件里各家公司许诺的条件和合同惊讶羡慕不已。甚至在很多有着明星梦的人看来高不可攀的顶级大公司和经纪人,都向燕时洵抛出了友好的橄榄枝,想要将燕时洵签约在自己名下,开出的条件堪称丰厚。


    可惜,那些公司的目标是燕时洵,就注定撞上了一堵墙。


    “燕哥,怎么办啊,应该要决定下一期的嘉宾名单了,但我这的选择也太多了,这可该怎么选?”


    张无病愁眉苦脸的拿着平板走了过来,对着长长一大串的意向名单不住挠头。


    他从来没有想过,节目的最开始他连嘉宾人员都凑不齐,现在备选嘉宾名单却一滑都滑不到底。


    那时候好不容易靠着砸钱、求着各个三代的关系,拉扯出一个东拼西凑的节目组,结果临到节目就要拍摄的时候,还有演员为了更好的工作毫不犹豫的毁约节目,让节目被严重影响,差点办不下去。


    要不是他哭着喊着抱着他燕哥的大腿不肯撒手,软磨硬泡把他燕哥请来了,恐怕这节目还没开始就要破产了。他也只能追梦失败,灰溜溜的跑回家,等着被他爸指着鼻子嘲笑。


    而现在,节目不仅订阅数几百万,成为目前全网最火话题,拥有的流量和人气居高不下。就连到他手里的嘉宾名单,都从无可选择,变成了任由选择。


    这份名单里,向节目组表明了合作意向的,不仅有十八线小明星,还有很多成名多年但最近话题度下滑的一线二线。这里面很多名字,是张无病之前只敢在梦里想想能合作的,现在却都诚恳的来找节目组。


    而这些,全都因燕时洵而起。


    如果没有燕时洵,这档节目可能也就是播出几期,流量数据黯淡,然后草草结束。


    张无病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带着不真实感,甚至已经变成了令他烦恼的事。


    “…………”


    燕时洵无语的看着张无病,觉得这人实在是欠揍:“你之前不是问我什么是凡尔赛吗?就是把你现在的苦恼,说给节目开播之前的你听,那时候的你就会觉得现在的你是在凡尔赛。”


    张无病想象了一下,然后尴尬的挠了挠头发。


    好像,是有点欠揍啊。


    张无病在为了迅速爆红的节目操心的时候,其他的嘉宾在享受野狼峰的旅途。


    为了让群众相信官方声明,从侧面证明节目组众人遇到的不是鬼,而是歹人,让大家相信野狼峰很安全,所以节目组决定继续录制,延续之前因为意外而被打断的野狼峰野营,继续在野狼峰拍摄完四天的行程。


    当然这一次,没有观众再说旅游综艺无聊。


    差点没被山神庙的一幕幕吓得心脏都从胸膛里蹦出来的观众们,在看着现在节目组镜头下的一幕幕大好风景,和嘉宾们的和谐互动,不由感叹:他们可再也不敢说节目无聊了,这可太灵验了!之前他们刚说完无聊,后脚节目镜头就差点没吓死他们。


    经历过山神庙的惊心动魄后,观众们对于节目拍摄风景和悠闲慢节奏,很是高兴。


    这不叫无聊,每一天的日常,每一帧看到的风景,我们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天,都能被称作幸福啊。


    观众们随着镜头一起领略野狼峰的美景,也跟着嘉宾们攀登山峰,感受对意志的磨练。然后在看到野狼峰山体上到处都是遗留的树坑,光秃秃没有一棵树,生灵稀少的模样后,都难受得不想说话了。


    嘉宾们也都静默了下来,看着山下已经被损毁而空荡荡的村落,心情复杂。


    [好难过,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去过野狼峰看亲戚,那时候野狼峰漫山遍野都是花草,还能捉野兔,摘野果,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没想到现在竟然这样了,唉。]


    [好像听说是节目组遇到的那个非法团伙干的,他们用心理暗示控制了村民,让村民们帮他们砍树挖矿卖钱。真是造孽啊,原本那么好的山,就这么被挖成这副鬼样子了,那些坑啊洞啊的,看着像伤疤一样,真让人不舒服。]


    [我之前还说旅游节目有什么可看的,我就想看鬼,还想看死人。现在我郑重为我之前不懂事的话道歉,对不起,直到跟着镜头近距离接触死亡,看到那些鬼脸,我才意识到死亡是那么可怕沉重的一件事,不应该用来开玩笑。]


    [我也,我是规山那期入坑的,本来觉得这期没什么意思,去野狼峰野营看星星太无聊了。现在经历过山神庙那一次,我才知道这种岁月静好有多珍贵。看着镜头下安南原白霜他们互相帮助着爬山,救助受伤小动物,在山上播下种子种树,在山顶看日出,扎帐篷,野营做饭,又因为不会生火而被熏得一脸灰,大家哈哈大笑,吃着烤焦了的食物也很开心。像是多年好朋友一样互相调侃着,白霜唱着歌,安南原弹着吉他伴奏,还有人讲着笑话,兴致来了说一段单口相声,逗得其他人捧腹大笑。再互相分享彼此生活中的趣事和小美好,互相安利对方生活好物。然后架好摄像机和望远镜,等待着夜晚的来临,看野狼峰最著名的星星……一幕幕,美好得我都想要流泪了。这不叫无聊,这叫生命的意义和珍贵。]


    [我已经哭了。之前在山神庙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嘉宾们会死,急得大哭着给官方热线打电话求助。现在能看到他们还活着,还能这样开心爽朗的在星空下大笑,真是太好了。]


    [我没想到野狼峰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了,非法盗采盗伐真是可恶,那些留下来的树坑,看着就像野狼峰的伤口一样,太丑了。但是一想到这种丑陋是我们人类造成的,我又觉得很难过。]


    [燕哥会带着节目组所有的嘉宾和工作人员一起在山上种树,是我没想到的。我本来以为燕哥是那种打架很厉害的酷哥,没想到他还会种树。他弯腰种树时蹭得一身土,脸上还流着汗的样子,真是两种意义上的帅气!不后悔成为燕麦,因为燕哥的带动,我刚才已经向机构捐种了两棵树。]


    [我也,现在燕麦标签下最热门的议论之一,就是种树。别人家粉丝是一起组织接机应援冲销量,我们是一起团建去种树。很多同城的燕麦都报名了志愿者,相约周末一起去种树。燕哥在种树的时候说得没错,树坑是人的坟,我们伤害了山林自然,最后也会应到我们自己身上。所以燕麦们想要为自然做点什么,也弥补些人类做错了的事。]


    [我一开始以为这节目是粗制滥造的水货,后来觉得这节目是恐怖直播,但现在我知道了,这节目就是旅游综艺,从没变过。只是燕哥带着我们不光看自然的风景,也看人生的风景。我现在好爱这个节目,希望它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因为喜欢燕哥,因为燕哥希望我们是好孩子,所以我想要成为更好的人,善良的人。]


    虽然安东尼和柔柔都因为重伤而不能参加,但是对节目却没有太大影响。赵真虽然被老鼠啃伤又险些失血休克,如果不是燕时洵甚至撑不到最后,但是他还是在接受治疗后,选择重新回到节目参加录制。


    “毕竟是工作嘛,既然我接下了工作,那么只要我还能动,就要完成。”赵真坐在便携的渔夫椅上,边拿着长棍扒拉着面前的火堆,边向关切询问的众人解释道。


    “而且,也是相对燕先生说声谢谢吧。毕竟如果不是燕先生,我还说不定会是什么状态呢。”赵真笑着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燕时洵,真诚的说道。


    燕时洵懒洋洋的举了下手里的杯子,算是回应赵真:“别放在心上,连小事都称不上,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小病付了我报酬了,别客气。”


    可别谢他,事情和钱财两清,谁都不欠谁,他可不想随便和谁结下因果。


    燕时洵虽然这么说着,但经历过山神庙事情之后,嘉宾们看向燕时洵的眼神都或多或少带着敬畏,并不像最开始那样,因为燕时洵只是个素人就敢忽略他看轻他。并且因为燕时洵表现出的实力,而表现出了对燕时洵的尊敬,隐隐竟是以燕时洵为中心。


    节目在恢复了直播后,并没有像张无病之前准备的流程那样进行,而是在燕时洵的提议下,放弃了开车上山,而是每个人带好行囊,徒步跟着燕时洵爬上野狼峰,准备在山顶露营。


    燕时洵还让官方的人员准备了不少适宜野狼峰生长的树种,带上山沿途播种。


    官方人员对此持怀疑态度,向燕时洵劝道:“燕先生,之前十几年里,我们不是没有试过在山上种树,想要恢复些野狼峰的生气,但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那些种下去的树苗或者种子,根本不会生长的,您放弃吧,这是无用功。”


    燕时洵不为所动,只是指了指脚下的大地:“邪神已死,山神于山脉中孕育。这片土地,已经到了要恢复生机的时刻了。况且……”


    他仰头看了眼天空,笑得意味深长:“有别的存在,会看护着这些种子好好长大。”


    官方人员虽然没有听懂,但还是出于对燕时洵的尊敬,准备了些种子给各位嘉宾带上。


    嘉宾们就这样一路播撒着种子,一路气喘吁吁艰难的爬到了山顶。


    登顶的时候,很多人都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从没做过这样剧烈的运动,都是靠着同伴们的互相搀扶帮助才成功。


    但是当天边的朝阳升起,万丈璀璨光芒撕破黑暗时,所有人都忘记了疲惫,被这样壮观磅礴的美震惊到无法言说,白霜甚至激动的落下泪来,只觉得胸臆间无限豪情。


    那时,燕时洵也静静的仰头看着太阳,心里知道,这是山神用死亡换来的生机。


    无有死亡,既无有新生。


    山神不需要人来拯救,她只想要化为野狼峰的一捧黄土,拯救野狼峰。


    ——只是专注于看着天空,因为山神而沉思的燕时洵没有注意到,邺澧始终站在他的身边,静静注视着他。


    就好像,对于邺澧来说,生机是燕时洵。


    他跨越过死亡和鲜血,遍寻天地阴阳却始终没有找到的奇迹和希望……


    名为,燕时洵。


    白天的时候,嘉宾们在山顶的平台上扎帐篷准备野营,准备食物和烤架。


    而现在,大家坐在渔夫椅上,点着篝火取暖,手边是热腾腾的茶水,在吃饱了各自生疏手艺造成的焦黑烤肉后,都犯着困的懒洋洋又幸福的和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间或几句说起他们所知道的安东尼被原公司抛弃的凄惨现状。


    ——但是,所有人里面只有燕时洵没有吃到糊掉的烤肉。不知道导演助理是怎么回事,不去管张无病,却反而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翻烤着架在篝火上的烤肉。


    邺澧的厨艺出乎燕时洵的想象,竟然还不错。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团碳,却没想到邺澧递给他的烤肉,是所有人里面卖相和味道都最好的。


    而其他人虽然眼馋,却只敢看着吞了吞口水,不敢上前。


    原因无他,这个导演助理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他们总觉得自己如果上前,打扰了导演助理和燕时洵的独处,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综艺咖也有些感慨,他参加了这么多综艺,却没有一档综艺能像这个节目组一样,此时将如此真实而美好的一面,完整的呈现在镜头面前。让观众们不因为什么游戏什么关卡而调动起气氛和情绪,只安静的享受着此刻的美好舒适。


    山风温柔的拂过,带着草木的清香。


    节目组众人静静抬头,看着越来越黑的天空中,逐渐璀璨繁多的星星。


    那些星星一闪一闪,比世间最珍贵的宝石还要耀眼,美得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不忍心打扰这份浩瀚的美。


    即便知道野狼峰近几年以星空出名,但是当真的在现场看到这些星星时,无论是嘉宾们还是镜头前的观众们,都觉得如此震撼心神。


    那是不可言说的美,像是天地本身的生机。


    时光带来的生命早已在亿万年前死亡,却留下了如此璀璨的光芒,照亮后人脚下的路,和头上的风景。


    “你知道这些星星,是什么吗?”


    燕时洵安静开口,向一旁的邺澧询问。


    不等邺澧回答,他便说道:“是生机。是山神最后留给野狼峰的温柔和希望。”


    在野狼峰出事后的第十年,原本的凶险忽然就被困在了雨天里,而野狼峰则回归了正常,在重新开放后,甚至因为美丽的夜空和星星,而成为了网红打卡地,吸引了很多摄影爱好者和游客,前来观赏星星的美丽。


    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野狼峰的星空为何格外美丽。


    这些星星如此耀眼,都是因为山神在死后,残骸回归天空与大地,滋养泥土,蕴养山川河流。


    她残余的力量化为星辰,高高悬于天空之上,低垂着眉眼,注视着她所爱着的山川大泽。


    山神没有怨恨过。


    她只是一声叹息,静静的继续守护着她的山川和孩子们,守护着他们的魂魄,为死去的土地,留存一丝希望与生机。


    山川不言,大地厚重。


    但是山间清爽的凉风,与大地生长的作物,每一只从脚边跑过的小动物,都是山神留下的生机。


    别怕,山风伴随着你,星星照亮着你。


    你不会迷失你的路。


    野狼峰,会在休养生息之后,再一次成为生机焕发之地。


    燕时洵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脖颈上凸显出的喉结和经脉,绷出漂亮的弧度。


    邺澧静静侧首,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燕时洵。


    明明燕时洵手边放着的只有一杯解腻暖身的热茶,他却像是喝醉了一样,脸颊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眼尾,眼眸泛着水光。让他本不羁狂肆的俊美面容,显露出另一种不同的性感来。


    邺澧原本锋利的眉眼,不由得动容。


    高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被春风带来的温暖融化,坚冰发出崩碎的声音,从深厚的冰层之下,汇聚起潺潺清澈的溪水,沿着山涧流淌,沿途让原本的冰冷都化作了春天。


    究竟是什么样的土壤,才会孕育出燕时洵这样的人呢?


    不刻板的守着前人定下的死规矩,不听话得像颗棋子一样遵守着天地规则。燕时洵有着自己的主见,明辨是非善恶,圆满因果循环报应。


    他只遵从着自己内心的声音,作恶者,无论人鬼,神明亦可杀。可行善者,即便冤魂厉鬼,也会被他回护。


    燕时洵他既不偏向人,也不谄媚于鬼神。好像天地与力量都不足够压垮他的脊骨,他自有他的不折钢骨,顶天立地。


    就算被拿走了力量,他也没有一刻慌张,而是捍卫者人的骄傲与尊严,耀眼得令邺澧久久无法忘记那一幕。


    然而就是这样狂傲到敢指着天地鬼神斥责,能凭着全然为人的力量将邪神当场诛杀,以生人之身剥夺邪神神位的燕时洵,却也弯下腰,用掐诀画符的手温柔的捧起土壤,种下花草,也种下大地的生机。


    已识天地大,犹怜草木青。


    邺澧微垂着眼眸,注视着燕时洵染上红晕的俊美面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不禁想起燕时洵在向野狼峰的山脉洒下花草种子时的神色,那样认真而郑重,是他从未在人间见过的美好景色。


    燕时洵的冰冷漠然之下,包裹着令鬼神动容的温柔细致。


    春风化雨,百剑绕指。


    那一刻,邺澧在燕时洵身上,看到了自己千年来所寻找的,理想中的一切。


    于是从那一刻起,邺澧只想将目光,一直放在燕时洵身上,不想错过一丝一毫奇迹的生发。


    他在看着星星,感慨着鬼神留给人的温柔。


    他在看着他,只想握住人留给鬼神的奇迹,永不放手。


    ——你比星星更璀璨夺目。


    让我想要拥入怀中。


    第70章 喜嫁丧哭(1)


    野狼峰四天的行程结束后,节目组在网络上沸沸扬扬的舆论和争议也平稳着陆。


    节目以野狼峰的星空,和爬山、露营、嘉宾们最真实的日常互动作为卖点,巩固住了因为之前的险情而被吸引来的观众们。


    它没有在迅速爆火之后就马上沉寂下去,而是稳稳的守住了视频平台上排行第二的热度成绩,也实现了全员嘉宾粉丝量暴涨甚至升咖的盛况。


    在不少公司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而不少业内的分析师也认为,这档节目具有成为现象级顶尖综艺的潜质,很可能会像之前另外一档老牌综艺那样,成为综艺界天花板的口碑品牌。


    观众们倒是并不关心节目的数据,不像那些数据分析师和经纪人一样对比着节目的实时热度和观看人数等,为近乎于一比一的节目订阅数和实时观看人数而惊呼,知道这是完全没有被营销过的节目,所有数据都是最真实的,并为节目所具有的可怕商业价值而震惊。


    对于观众们而言,他们只知道这档节目十分吸引他们,让他们觉得很有趣。


    很多因为规山别墅和山神庙里的险情而订阅了节目的观众们,在看到镜头下嘉宾们野趣十足的真实互动,和野狼峰高远开阔充满盎然生机的景色后,也慢慢放松了下来,逐渐沉浸在了节目为他们呈现出的自然风光和真实日常里。


    也有不少观众调侃说,节目介绍竟然没骗人,它竟然真的是一档轻松的旅游综艺。也有人打趣道,自己订阅的明明是恐怖逃杀综艺,怎么画风突变了。


    张无病在看到节目直播频道下面的评论时,差点感动哭了。


    天知道他有多难,一开始他本来只是想做一档舒缓身心的慢节奏旅游综艺,到国内各个并不太著名的二线景点旅游。既是让没有时间旅游的观众们舒缓身心,也可以宣传一下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各地风俗,为景点增加点人气。


    他只是个新人导演,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做旅游综艺也只是因为目前国内没有这种类型的综艺,在没有竞品的情况下,节目的生存环境会轻松很多。


    谁知道……


    张无病哽咽了一声,猛地抱住旁边的燕时洵哇哇大哭。


    因为张无病突然扑过来,而没拿稳手上的水杯,差点被荡出来的水浇湿了衬衫的燕时洵:“……”


    这傻狗,突然发什么疯?


    旁边的邺澧原本带着笑的面容直接阴沉了下来,看向抱着燕时洵的张无病的眼神,冷飕飕的。


    张无病冻得一抖,赶紧松开燕时洵去旁边拿衣服:“果然是秋天到了吗?忽然好冷。”


    “因为是在山里啊,站得还高,风大。”燕时洵穿着加厚的夹克,懒洋洋的坐在帐篷前的渔夫椅里,架着一双长腿被太阳晒得舒服得眯了眯眼。


    在看到张无病一边疑惑的嘟囔着,一边返身去拿外套的背影,燕时洵微微侧过头,用没什么情绪流露的眼神瞥向一旁的邺澧。


    邺澧面不改色的回望:“饿了?”


    燕时洵“啧”了一声,不满道:“在你眼里我只有两种状态是吗,不是饿了就是冷了。我现在都在怀疑你究竟应聘的是导演助理,还是我的助理?”


    邺澧墨色的眼眸里染上笑意:“你招助理吗,我可以应聘。”


    燕时洵假笑:“穷,没钱,不招。”


    邺澧从善如流:“如果是你的话,我的价格很低,还可以不要钱。”


    “不了。”燕时洵收回视线,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继续被太阳晒着,像是自己给自己翻面的煎蛋。


    他义正言辞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便宜的就是最贵的。你不要钱,说明你有别的企图,而且是不可告人的那种。”


    燕时洵冲着自己的分屏指了指那边含笑看过来的邺澧,声线慵懒的道:“看到了吗,你们要是在生活里看到这种说不要钱的,一定是诈骗,不是为了骗你的钱就是为了骗你的人,说不定把你拐卖到哪里去挖煤搬砖。有点反诈骗意识,远离骗子。”


    邺澧挑了下眉,为燕时洵的敏锐而惊讶。


    他确实想要“骗”燕时洵,只是并不是为了燕时洵的钱,而是为了燕时洵的人。


    他既想看燕时洵继续在人间散发着属于他自己的光芒,也想将燕时洵“骗”回酆都。这宝物如此珍贵,令他还没有得到,就已经在恐惧失去。


    于是只想藏起来,藏到最贴近自己的胸口,免于被人抢走,免于被人毁坏。


    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


    [啊这,是阳光太刺眼吗?我怎么看不清导演助理的脸?]


    [这是导演助理?我还以为是节目组觉得燕哥太牛逼所以给他配的助理呢,尴尬。但既然是导演助理,为什么不在导演身边啊?]


    [这题我会!要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近距离接触燕哥,你干不干?]


    [OK,fine,感谢前面姐妹的举例,我懂了!要是换我当导演助理,我也天天围着燕哥转啊。]


    [我怎么觉得这导演助理说话怪怪的?什么如果是你就不要钱,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表白?这两个人是有什么不可说的故事吗?]


    [???燕麦震怒!燕哥是属于大家的,不要还没出道就被拐跑啊啊啊啊!!]


    [呃,你们想多了吧,可能是关系比较好的那种吧,随便开个玩笑而已。]


    在山神庙的事情被解决后,订阅燕时洵分屏的观众们,也终于能安心的跟着他一起领略自然风光,看着这哥每天在野狼峰种完树之后就躺着晒太阳,或是琢磨着吃什么好,完全没有营业的打算。


    就算是节目里现在最佛系的赵真,还会和观众们互动一下满足观众们的要求宠下粉呢,燕时洵却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他简直是冷漠无情上班打卡机器,早上节目开始他才开机,晚上不到十点就钻帐篷里关了分屏去睡觉,比闹钟还准时。这让不少本来兴奋的搓着手想要看他睡颜的观众们,当场傻了眼。


    然而任由观众和燕麦们如何哀嚎,燕时洵都不为所动。


    张无病的委托里,可没有还得营业这一条,只要不让节目被封,管他做什么呢?


    再说了,观众们想看的,那是能播的吗?怕不是下一秒就封禁直播权限。


    但燕麦们虽然嘴上喊得凶,实际上却已经习惯了。


    毕竟现在节目组嘉宾里粉丝最多的安南原,都已经从最开始两千万粉丝涨到了六千万粉丝,稳稳的坐住了顶流偶像的阵列。就连那个在节目里完全不出众的三线男明星,都涨粉了一百多万。


    然而燕时洵却依旧稳如泰山,连个社交账号都不开。


    燕麦们急得不行,每次等到燕时洵管理节目弹幕和评论时,就疯狂刷屏想要让他开社交账号。


    但无一不被燕时洵拒绝。


    “开那个东西干什么?少看手机多读书,你们每天抱着手机看,眼睛受得了吗?”燕时洵嗤笑:“你们看看之前你们看错了多少东西,折射的光线都能被你们说成是鬼,做做眼保健操吧,像瞎了吗?”


    “你们竟然还搞了个粉丝组织?连名字都有了?我看你们真是瞎了心了。”


    燕时洵看着疯狂刷过表达对他的喜欢的弹幕,漫不经心道:“你那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借由我而在你脑海里衍生出的幻象而已,不管你脑海里的我是什么样的,实际的我都不是那个样子的。说到底,你喜欢的是你想象中的人而已。”


    “所以你们说,我开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呢?”燕时洵摊了摊手:“我问过安南原了,他告诉我开了社交账号要偶尔发发自拍,发发心情,说这是‘形象营业’,意在在你们心里给自己立一个人设。但是我并不需要这个。”


    “无论是你们的爱也好,喜欢也罢,想要看我说什么做什么的心都算,对我来说都没有用处。你们还不如将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和感情,拿去爱身边的人。”


    燕时洵慵懒得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懒洋洋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漫不经心,却更让人移不开眼。


    “不要迷信,信我并不会给你带来幸福,你倒不如拿这个时间去经营你身边的关系,爱你身边的人,那才会给你带来幸福。”


    粉丝们愣愣的看着镜头下漫不经心说着话的这个男人,他线条优美的肌肉全然放松了下来时,慵懒而迷人,让人明知道那份力量带来的危险和爆发力,却还是想要上前。


    不少燕麦都傻了,追星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说不需要粉丝也不需要喜欢的,还拼命劝她们不要喜欢他。但说这话时的燕时洵却又是如此的认真,让人情不自禁就听进去了他的话,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好离谱,我只见过明星说让粉丝多喜欢他的,和缓一点的也会说谢谢粉丝喜欢。只有燕哥,完全抗拒粉丝,还说不要爱他,要爱身边的人。这???难道粉丝是洪水猛兽吗?]


    [不过燕哥说的好有道理,他说让我们爱身边的人才能获得幸福的时候,那个神情真的不像是明星,而是像关系很好的朋友,或者年长几岁的哥哥那样,在用自己的人生阅历很诚恳的在劝你,希望你过得好……我的鼻子好酸,眼睛也是,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不后悔成为燕麦喜欢燕哥!就是因为燕哥说这话,所以他才更值得我喜欢啊!]


    [我也觉得,第一次被正主劝退,但我不仅不生气,反而好感动。为什么这个男人该死的有魅力?他能杀神诛邪,狂出天际,也能弯下腰种树,弄得自己一身土。他有那么冷酷无情的一面,但又能和我们像朋友一样说这种话,这个男人也太温柔了呜呜。]


    [虽然我也很感动,但是转念一想,我感动的眼泪就缩回去了。有谁记得,我们是来让燕哥开社交账号的吗?燕哥刚刚说的那一大串,都是用来拒绝我们的啊!]


    [好的,要不是前面姐妹的提醒,差点就真的被燕哥糊弄过去了。他为什么连借口都说得这么有道理!震怒捶桌!]


    看着评论区逐渐醒悟过来的评论,燕时洵面无表情:“啊,被发现了啊。”


    弹幕:[…………]


    [球球你了,营业吧啊啊啊啊啊!!!你有没有点自己已经是拥有千万粉丝的大咖的自觉性啊?哭了,千万燕麦无家可归,只能在社交平台的标签下面天天打卡,所有活动都是粉丝自己组织的。]


    [安南原大好人呐!燕哥就听他的!也不用你做什么,开社交账号很简单的,真的,你只需要每天发自拍就行,别的不用你管,我们自己来!]


    [猛吸氧!成为燕麦之后,我都变得自律了很多,毕竟成为燕麦的条件之一就是拥有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自己哄自己,自己给自己找事做,自己维护正主,自己每天签到打卡。你问正主去哪了?噢~正主连社交账号都没有,还让我们不要爱他。]


    [现在#燕麦#标签是社交平台最大的最活跃的标签了吧?我昨天看大粉发的,已经有将近一千万的人领了燕麦的粉丝勋章,标签热度最高人流量足有三千万。如果对标娱乐圈的话,这已经是一个一线明星的程度了。如果不是燕哥没有账号也没有公司经营,燕麦们只能自己管理自己,凝聚力不太够,燕哥现在的粉丝最起码要有三千万左右了。]


    [你还想着燕哥出道啊?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我现在已经被燕哥传染得很道系了,燕哥不就是吗,爱喜欢不喜欢,不要耽误他摸鱼。我现在就是:爱出道不出道,只求你开个社交账号啊啊!!]


    燕时洵看着弹幕上的粉丝们的哭嚎,第一次认识到了安南原的优秀程度。


    “你每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吗?真是难为你了。”燕时洵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抱着木柴走过来准备生火的安南原,难得夸谁:“看来你们做偶像的也很难啊,你确实很优秀。”


    “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出道的,社交账号也不可能。想让我每天看这么多东西浪费时间?想都别想。”


    燕时洵当着分屏镜头,面无表情的冷酷否决了粉丝们的提议。


    刚刚还在夸着安南原的弹幕,顿时血雨腥风,狼哭鬼嚎的问安南原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出现,还她们燕哥的社交账号啊呜呜。


    就连安南原自己的分屏,也有不少人哭唧唧的表达出同样的意思。


    安南原:“???”


    他只是抱着柴火无辜路过而已,不关他的事啊!


    不过粉丝们的评论和弹幕,也让燕时洵意识到另一件事——这次的末位淘汰,他可能又走不了了。


    燕时洵当场掐算,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起卦。然后他看着卦象,唇角不高兴的猛地垂了下来。


    卦象说,别想了,死心吧,你走不了了。知道定海神针吗?和那个差不多,就在这吧,动不了的。


    燕时洵:“……张,大,病!”


    他当时就不该同意张无病的委托!也不该说他在末位淘汰之后离开,就应该说第一期结束就走!


    不过看到燕时洵阴沉的表情和他当场算卦的行为,也有一些粉丝猜到了他在干什么。


    燕时洵不高兴,她们就高兴了。


    [我用明天抽卡能不能出好东西来赌!燕哥刚刚绝对是在算他能不能末位淘汰离开节目!你们看他的手势,一看就是在算东西,他之前还骗我们说是他运气好猜的,他分明就是会算卦!]


    [笑死,燕哥还想走?是不是看不起燕麦的战斗力?]


    [确实,能让燕哥现在表情这么臭的,就只有他能不能离开节目了吧。现在别人都在削尖了脑袋拼命想挤进这个综艺,只有燕哥,疯狂想要挤出这个综艺。不过燕哥,其他人还有可能,你是别想了,哈哈哈哈!]


    [燕哥不高兴,我就高兴了。现在我每天的快乐源泉都是看燕哥。]


    燕时洵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不到最后一秒钟,谁知道有没有可能。说不定呢?”


    离野狼峰行程的结束还有一天,等这次旅程结束后才会进行嘉宾的人气投票,决定谁会被末位淘汰。


    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燕时洵自欺欺人的想着。


    但弹幕上已经变成了一片“哈哈哈”的欢乐海洋,并且有不少已经忘记了这回事的粉丝都因此而被提醒,也让很多燕麦重新变得斗志昂扬,说一定要让燕时洵看看燕麦们的战斗力。


    燕时洵:“……不用。你们难道也不上班也不上学吗,看我难道有钱赚?拿给我投票的那点时间多去睡一觉不好吗?”


    燕麦:[不!主要是想看燕哥不高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能看到我就会非常开心,一天都是好心情。保持好心情有助于健康!]


    燕时洵假笑着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燕麦:[燕哥生气的时候更帅了!斯哈斯哈赶紧截图。放心吧燕哥,就冲这么多好看的截图,我一定会拉上我身边的朋友给你投票的!]


    [刚才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爸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偶像让我多关心家人,我爸让我快挂他觉得矫情。被踢回来的我决定,化悲愤为投票!燕哥你放心,我一定让我身边的人都投票!]


    燕时洵:“……”


    他已经懒得理了,直接躺平晒太阳。


    一旁看到了燕时洵和粉丝们互动全程的邺澧,虽然没有言语,但眼眸里却浮现出了温暖的笑意。


    好像那阳光也驱散了他身周积年不化的阴冷与鬼气,照进了他深藏在血色中的心脏。


    鲜活而生机,这就是燕时洵。


    人间的驱鬼者,也有他自己温柔的一面,被掩藏在冷酷之下。


    想看燕时洵也这样对自己笑。


    想要燕时洵也这样对自己如此放松而鲜活。


    想要……


    但节目进入旅游模式却仍能成功,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在一起经历过山神庙事件之后,一起相互扶持着死里逃生的嘉宾们对彼此都有了很深的信任感,也有人生死之间走一遭后也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顿时觉得娱乐圈那些争咖位争镜头卖力营业的混乱,属实是不必要。


    所以嘉宾们之间的相处都很和睦,就像是一群朋友一起出游一样,言行举止没有半点生硬,也没有起摩擦。


    而是在攀登时会随手帮助旁边的同伴,也会和其他人分享自己小时候在老家爬山摸鱼的趣事,在进入山里播撒种子的时候,也会拉一把因为疲惫而步伐不稳的同伴。


    这样的相处,让镜头前的观众们看得轻松愉快,没有那种因为看到撕逼或竞争时的不爽感。


    而嘉宾们笨拙的生火做饭,却因为不熟练而屡屡受挫,不是柴火太湿燃不着火,就是被刚点燃的火苗被风吹灭,搞得一头一身的黑灰,看起来狼狈又无助的模样,也让观众们哈哈大笑,看得乐死。


    观众们随着镜头,看着嘉宾们在野狼峰上探索,种树,救助山里的小动物,做饭努力喂饱自己,打包生活垃圾,扎帐篷。也看着嘉宾们因为扎帐篷不熟练不知道应该要固定帐篷,而在大风吹过来时狼狈的追着帐篷跑。也看着嘉宾们因为没有经验而半夜冻得哆哆嗦嗦,可怜又可笑的去找导演却发现导演也早就冻得跑去了燕时洵的帐篷。


    跟随着镜头,观众们就像是置身其中,身临其境的在野狼峰露营,因为趣事而笑得止不住连眼泪都出来了,也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的友情而感动,在听到燕时洵和官方的工作人员介绍野狼峰如今一片荒芜的原因时,也感慨着要保护自然,植树造林。


    他们更因为野狼峰夜里绚烂璀璨的星星而震撼,在那一刻,胸臆开阔,如窥见天地。


    等野狼峰的全部行程结束了之后,因为这几天燕时洵带着嘉宾们身体力行的在野狼峰上种树,也因为官方人员的科普,节目通过直播形成了良好的正反馈。


    在节目播出的这一段时间里,各地报名参加自然组织志愿者的数量猛增,很多人都自发的跟随公益组织去种树和救助山里的小动物。也有不少人选择在网上捐款种树,想要尽自己的力量让自然多一抹绿色。


    而团建是去种树的燕麦们,更是得到了好几个城市官方环保部门的点名表扬。


    收到了表扬奖状的燕麦们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体验到追星得奖状的感觉。虽然她们已经过了会为奖状开心的年龄,但也不由得美滋滋的各自在#燕麦#的标签下晒出了自己的奖状,引来很多燕麦们和路人的惊呼。


    不少错过了团建的燕麦们暗自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找时间去种树,像燕哥那样保护自然。


    因为规山事件和野狼峰事件,节目引起了官方的注意,官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燕时洵,在看到他竟然无形间影响了几百万人保护自然,自己也身体力行去恢复野狼峰的环境时,不由得很是惊讶。


    但这件事并没有作假或是作秀,完全是实打实的。各个城市官方环保部门和保护自然组织发出的表扬公告和倡导,也证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而因为这段时间燕时洵和他的粉丝们的所作所为,燕时洵的路人感官也非常好。不少本来不支持家里孩子追星的父母,在听到孩子喜欢的是燕时洵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在社交平台和新闻频道都看到了的,这个叫燕时洵的偶像在领着他的粉丝们做好事,变成更好的人,他们觉得很放心。


    一时间,燕时洵的路人缘几乎成为了娱乐圈里最好的。


    原本对燕时洵还持有着怀疑态度,还在对他的观察期的官方,在此之后对于燕时洵的感官也不由好了不少,先入为主的认为燕时洵是一个足够优秀可靠的人。


    在看到负责灵异事件的部门负责人拿上来的申请书,请求让“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这档节目继续播出下去时,官方没太犹豫,就决定放行。


    有力量却不滥用,有影响力却很克制。


    如果是燕时洵去解决官方一直积压的危险事件的话,他们并不担心燕时洵会借此给观众带去不好的影响。


    接到过审通知的时候,张无病晕乎乎的,没想到这么大的一块饼竟然砸到了自己头上,还傻乎乎的反复向官方负责人追问,想要确定这不是在骗他。


    “之前野狼峰直播时试行的官方科普行动很成功,燕先生带来的正面影响在被官方看在眼里。我们做了统计,这段时间以来,公益行为直线上升,并且很多志愿者和捐赠者的名单,都与燕先生的粉丝名单重合,或者订阅了这档节目。”


    “这样一来,让节目通过审核继续播出,按照海云观李道长的建议,让节目有缘分的话可以顺带着去解决那些积压了多年的危险事件,我们这么做,利远大于弊,又为何拒绝?”


    官方负责人在向张无病解释完之后,笑着转头看向燕时洵,向他微微点头致意:“您在野狼峰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谢谢您将野狼峰放在心上,帮助它恢复生态。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野狼峰会重新变成二十年前富饶美丽的模样。”


    燕时洵却一侧身,避开了官方负责人的礼节,不准备接受对方的感谢。


    “不是我在帮野狼峰,是野狼峰的山神自己在帮助野狼峰。”


    “好歹也接下了山神的委托,答应她要帮野狼峰重获生机,怎么可以食言。再说。”


    燕时洵锋利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笑意:“山神曾把她的力量和神名暂时借给我,我也算是短暂的当了几小时山神,自然应该做些什么符合山神身份的事情,才算是还上了因果。”


    功成而弗居。


    官方负责人有些惊讶,但随即重新笑了出来,对燕时洵的印象更好了。


    这一期节目结束后,嘉宾们恋恋不舍的相互告别,像是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从工作中放松出来的老朋友们,又重新面临着离别。


    “放心,只要大家没有被末位淘汰,你们又没有主动退出节目,下期节目我们就还能再见面。”


    安南原笑着,冲嘉宾们快速眨了眨单侧的眼睛:“不过我觉得,现在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不会被末位淘汰。毕竟,我们还有一个安东尼垫底呢。”


    说罢,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做出“不要说”的手势,快来的向大家分享了安东尼身体垮掉又被公司放弃之后的凄惨处境,听得其他本就对安东尼一肚子气没什么好印象的嘉宾们,顿时十分舒爽。


    “谁让他和那些老鼠一伙来伤害我们,活该,呸。”白霜愤愤的骂了一句,随即恢复了开朗的模样。


    众人相视一笑,相约下期节目再见。


    而旁边的燕时洵:“……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为什么对他而言,末位淘汰就这么难?


    安南原注意到了燕时洵的反应,憋笑憋到脸通红:“燕哥,你提什么要求都行,只有这个,你的粉丝们绝对不会满足你的。别想了。”


    燕时洵眼神死,默默看向安南原。


    ——还不是你这个罪魁祸首,没事在社交平台上发什么动态,还提到我。


    安南原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发了条动态。


    @安南原:身为燕麦,我已经做好了为燕哥的人气投票出一份力的准备了。让投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其他燕麦们纷纷摇旗呐喊,在节目的人气投票入口开放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为了一个投票杀红了眼。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还会以为这是在做多激情澎湃的事情呢。


    很快,当结果出来之后,人气投票的最末一位,果然是安东尼。


    燕时洵的期待,落空了。


    张无病在直播前兴奋的拍着大腿:“燕哥!燕哥快来看啊,你的人气投票排名第二!要不是燕哥你没开社交账号在粉丝数量的因素上完全不占优势,你就是第一啊!”


    “足足有三千多万张投票数,燕哥你快看,这么多人喜欢你!”张无病很激动:“我就说过,燕哥这么厉害的人迟早会被更多的人发现!”


    燕时洵不带一丝温度的假笑:“能改成首位淘汰吗?”


    张无病迟疑:“呃……那这三千多万人怕不是要冲过来揍我了。”


    “燕哥,你忍心看到你亲爱的病病被揍成饼饼吗QAQ?”


    燕时洵冷漠脸:“忍心。”


    “!!!”


    而因为被拿走了所有阳气而身体彻底垮了的安东尼,不得不躺在家里养病。


    他在看到屏幕里张无病的兴奋和弹幕上粉丝们的恭喜开心时,憔悴枯槁的面容扭曲了起来,显得越发狰狞。


    从醒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失去了所经营的一切,连公司都已经放弃了他,还要求他给燕时洵赔礼道歉,说如果燕时洵不原谅他,他一辈子都别想再在娱乐圈里混。


    安东尼打遍了所有电话,之前愿意捧他的人,现在却要么避他如蛇蝎,要么就用和垃圾说话的口吻不耐烦的敷衍他。


    安东尼最在乎两样东西,一个是自己的脸,一个是自己的名气地位。


    结果现在,他什么都没得到,原本以为许愿就能得到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空。


    安东尼烦躁的关了直播,不想再看到燕时洵的那张脸。


    如今他毁了容,燕时洵却还是那张就算放在娱乐圈里也是顶级的脸,还有那么多粉丝。他看到燕时洵的脸都觉得燕时洵在嘲讽他,拥有着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一切。


    但是当他打开社交平台时,却发现到处都充斥着有关于燕时洵和这档节目的话题,不少是燕时洵粉丝的大V都发动态庆祝燕时洵成功留了下来,其他嘉宾们也都在纷纷发动态表示自己会参加下一期的同时庆祝燕时洵。


    安东尼终于忍受不了了,他崩溃的将手机狠狠的甩向墙壁,又将自己手边能够得到的一切砸了个粉碎,神经质癫痫一样浑身抽搐着,本就枯槁的脸气得更加狰狞扭曲。


    他一个没有站稳,病歪歪的身体摔在地面上,更加狼狈。


    安东尼嘴里不断嘟囔着辱骂燕时洵的话,喷得满脸都是口水反复重复着他要杀了燕时洵。他神经质的抽动着脸上的肌肉,一边努力控制着虚透了的身体爬起来。


    然而,一只冰冷坚硬的靴子,踩在了安东尼不断在地面上蠕动的身体上,十足的力道将安东尼直接踩趴下了来,差点让本就虚弱的安东尼一口血吐出来。


    “你刚刚说,要杀谁?”


    冰冷低沉的男声,从上方传来。


    安东尼只觉得这一声冻得他连灵魂都僵住了,完全升不起反抗的心思,只有面对危险时本能的恐惧。


    他颤巍巍的抬起头,却只看到一片浓重的黑色。


    阴寒鬼气之中,一双狭长的墨色眼眸,锋利如刀。


    安东尼像是被割伤一样赶紧低下头,眼睛火辣辣的疼,他狼狈的趴在地面上抖如筛糠。


    “你与邪物同行,也向邪物请求伤害无辜者,以为那邪物死了,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吗。”


    低沉的男声威严无比,像是可号令鬼神。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审判,被天地认可。


    “因果,可不是这样说的。”


    邺澧那不带任何感情和温度的视线,冷漠的从安东尼身上扫过,仿佛可以透过人类的躯体直接看到魂魄,审判善恶。


    “由你欠下的因,造成的果,此刻当还。”


    “害人者,鬼神厌弃。”


    安东尼眼睛紧缩,浑身颤抖着,被来源于魂魄最深处的恐惧吓得全然失去了控制,崩溃恐惧的大喊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


    ……


    燕时洵猛地睁开双眸,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醒。


    “燕哥你起床了吗?下次行程的目的地定了。”


    张无病的声音活力十足,像是通宵工作了一样,完全没有凌晨五点该有的状态:“我刚和官方部门那边报备了行程,商讨完细节,负责人还说我们这次可以顺路去看下目的地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说那里也是压了很久的案子,想让燕哥看看能不能解决……”


    “张有病。”燕时洵叫住了张无病,磁性的嗓音带着还没睡醒的沙哑,听起来却却更加性感。


    “你知道现在才五点吗?”


    “啊?”


    张无病茫然。


    “……算了。”燕时洵抬手撩了撩睡得散乱的发丝,问道:“下期节目在哪拍摄?”


    张无病重新兴奋了起来:“是一个农家乐,我这就把名字和地址发给燕哥。我查过了,那个村子幸福指数很高,在农家乐里很有名气,去过的人都说在那里感觉很幸福。我想带大家一起观赏初秋山里的景色,体验农村慢节奏的生活,还可以品尝那里秋天的特色鱼汤……”


    “这次我和官方负责人报备过了,也让那些大师算了,都说这次旅行绝对没问题!燕哥你放心,我这次一定能做出一档好节目来!”


    消息提醒响起,燕时洵点开就看到了张无病给他发来的目的地名称。


    这次要去的农家乐,在向南的地区,是一处有山有水的村子。


    家子坟村。


    第71章 喜嫁丧哭(2)


    燕时洵所在的是滨海市老城区的一处小院子,是他师父李乘云留给他的,因为年份太久加之常年没有人在家,所以显出了岁月的痕迹。


    但红砖灰瓦的屋子外面是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小院子里开着不少随风飘进来落地生根的小花,铺在院子里的灰石板被水冲洗后也显得清爽透亮,在清晨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发着光。


    是现在生活节奏很快的大都市滨海的钢铁丛林里,难得一见的悠闲慵懒。


    被张无病的电话吵醒后,燕时洵眯起被太阳晃到的眼眸,也没了睡意,干脆翻身下床,一边漫不经心的思考着早上该吃什么填饱肚子,一边慢悠悠的刷着牙。


    小院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燕时洵懒洋洋的走到门口,修长的身躯倚在门口,脑子里还想着张无病告诉他的下期节目地点,对外面的吵闹声也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好像是隔壁邻居上了年纪的阿姨,在吵闹着埋怨她的新租客,指责对方连租个房子都不干脆利落的掏钱。


    反反复复都是鸡零狗碎的抱怨,让燕时洵很快就对外面发生的事失去了兴趣,转身准备去把口中的牙膏泡沫吐掉。


    但就在这时,一声带着笑意的低沉男声,极具穿透力的从小院外面传来。


    “燕时洵。”


    燕时洵迈出去的脚步顿住了,他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还没睡醒,幻听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夜厉那个家伙的声音?现在他是在自己家,又不是在节目里,怎么还能遇到那个浑身都是疑点、神秘得要死的家伙?


    “燕时洵。”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疑惑,又一声呼唤从小院的门外传来,间杂着无奈笑意,像是熟人间亲昵的打趣玩笑:“既然已经醒了,就出来看一眼。你要是再不来救我,我可就要被打了。”


    燕时洵:“……?”


    就很离谱,还真是夜厉那家伙!


    而且开什么玩笑,外面的声音不是隔壁阿姨和附近邻居的吗?就凭这些人,能打一个连卦象都不敢言说身份的人?这真是他听过最荒谬的笑话了。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打开小院的大门时,就正对上了邺澧那张冷峻的俊容。


    身材高大的邺澧此时正被一群街坊老阿姨围着,她们冲着邺澧指指点点,面容上带着不满,而那个之前被燕时洵听出来声音的邻居老阿姨则一脸神气,带着自己的老姐妹,看着被围在中间看上去无处可逃的邺澧,一脸得意洋洋。


    但邺澧却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们一个,只是一直注视着燕时洵小院的方向,目光专注,忽视掉了周围所有嘈杂的声音。


    在燕时洵看来,这画面简直就像鹤立鸡群一样滑稽。


    燕时洵:“……”


    这是什么情况?是他还没睡醒吗,怎么能看到这么奇怪的画面?


    邺澧却在小院的大门被推开,燕时洵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中的那一瞬间,眼眸里划过浓重的惊艳。


    燕时洵的嘴角还带着一点没来得及冲掉的泡沫,刚洗漱过的原因让他薄红的唇看起来极为水润,让人有想要伸手去触摸的冲动,想要看看那触感是否是想象中的那样柔软微凉。


    而他没有完全擦干的面容上,还带着一点水汽,在清晨明亮阳光的照耀下,肌肤都仿佛闪着光,带着清透而干净的美感,不像是之前在山神庙时狂傲不羁能割伤人的锋利的距离感,而更加的柔软,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


    邺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下意识蜷了蜷。像是想要触摸什么。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非工作时间内一大早就出现在我家附近?”燕时洵单手撑着大门,看着邺澧一副愣神不说话的模样,唇角抽了抽,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


    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人一直在看着他的脸?他刚刚洗脸的时候泡沫没有冲干净吗?


    燕时洵狐疑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却只有一片微凉的光滑。


    邺澧也在燕时洵的声音下恍然回神,唇边重新漾起笑意:“具体原因可以稍后再问。你要不要考虑先把我救出去?燕……时洵。”


    燕时洵无语的看着邺澧,上下打量的眼神明晃晃的在说:你这么大一块,还会怕旁边的老阿姨们?你怕不是又在逗我。


    邺澧无辜回望:难不成我要打出去?不过你要是真的狠心不来救我,我倒是可能会考虑这么做。


    燕时洵:“……啧。”


    他欠他的吗?


    而两人之间熟稔的交谈也引起了阿姨们的关注,这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很亲近,并不像普通朋友或同事那样疏离而礼貌,虽然燕时洵语气不好,但却透着亲近朋友才能开玩笑的熟悉感。


    “呀?你这人,原来你是燕大师的朋友啊,你怎么不早说!”领头的隔壁阿姨恍然大悟,顿时埋怨起邺澧起来:“你要是早说你是来找燕大师的,我不就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了,嗐!耽误我去菜市场买肉。”


    虽然不愿意理会邺澧,尤其现在既不是在节目中也不是在直播镜头下面,按理说自己完全没有义务去管邺澧死活。


    但燕时洵还记得邺澧本身带给他的违和感和危险感,在还没有完全摸透邺澧的性格之前,他不会用其他人的安全来赌。


    尤其挨着住了这么多年,燕时洵很清楚这个邻居阿姨本来说话就不是很好听的人,现在还叫了这么多朋友来,一看就是想搬出她以前以年龄说事的那一套。


    要是这人真被惹恼了……


    “陈姨,不去买肉?”燕时洵声音冷淡的向邻居阿姨发问:“再不去,你孙子要的排骨就卖没了。”


    “燕大师又算出来啦?”邻居阿姨有些惊讶,虽然还想再向邺澧抱怨着什么,但顾虑着燕时洵平时带给她的压迫感,还是尴尬的笑着打着哈哈,散开了本来围着邺澧的包围圈。


    “不知道是燕大师的朋友,我还以为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穷小子来租我的房子的呢,连钱都拿不出来。哈哈,哈哈,既然是误会那就没什么了。燕大师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从邻居阿姨的叙述和反应,燕时洵才捋顺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邺澧早上就过来等在燕时洵的小院门口,因为这里是老城区房租便宜些,经常有年轻人来租房子。于是一早出门准备去菜市场的邻居阿姨一看家旁边站个人,也自然而然的以为这也是来租房子的,看邺澧穿戴不像是没钱的模样,热情凑过去的邻居阿姨临时一起意就说了个高价。


    但邺澧全程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正眼都没看邻居阿姨一眼,这让她有些气愤但又有些心虚,以为邺澧是发觉了她报高价的事。


    于是恼羞成怒的情况下,邻居阿姨干脆就拦下了也早上出门晨练买菜的朋友们,冲着她们添油加醋把这事一说,把邺澧说成是个没钱还来租房子的,于是七八个阿姨就都围着邺澧说教。


    而邺澧则耐心的等到燕时洵醒来,才出声喊了燕时洵的名字。


    燕时洵:真想转身回房间继续睡,就当没听到这事。


    “各位,早上不去晨练,不买菜?”


    燕时洵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又扫向旁边看得直愣神的阿姨们,让原本战斗力彪悍的阿姨们在这一眼之下,顿时有种被看透了心思的感觉,不由得慌忙四散开去。


    被从包围里救了下来的邺澧也笑着迈开长腿,走向燕时洵。


    “陈姨。”燕时洵忽然又叫住了已经转身走了的邻居阿姨,像是随口一提醒一样,漫不经心道:“捡废品回来卖没什么,但也看清楚那究竟是废品,还是别人需要的东西。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沾了因果,小心报回来。”


    邻居阿姨心里一悚:“燕大师怎么知道我……燕大师你最近不都没在家吗?”


    燕时洵本来也只是看在挨着住了这么多年的份上,随口一提醒,并不准备多说什么。对方又没有委托他什么,他说得多了反倒给自己身上惹因果。


    于是他没有再理会隔壁阿姨,见纠纷已经解决了,就准备关上门。


    然而邺澧却眼疾手快,极为敏捷的趁着燕时洵准备关门的几秒钟里,擦着门缝进了院子。


    燕时洵:“?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请自来?”


    邺澧却神态自然的环视小院,最后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燕时洵的身上,道:“我虽然不是来租房的,但其实她们说得也差不多,我没有地方住。”


    本来强压着耐心听着的燕时洵,却发现邺澧的话说一半就没下文了,于是疑惑追问:“所以?”


    和他有什么关系?向他说这些有什么用,求安慰吗?


    “所以我是来找你借钱的,刚刚的事让我意识到,或许在你家隔壁租房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邺澧笑着道:“你不是说可以聘一个助理吗?我觉得我就可以应聘,只要为我付房租就可以。”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抬手一指大门:“门在那,自己走。”


    “借钱?我自己也穷得不行,你在想什么呢?”燕时洵嗤笑:“借钱不是应该去找张无病才对吗,我刚捐了所有钱,存款清零。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从野狼峰回来后,燕时洵就将张无病支付给他的报酬,全数捐给了官方,指名用于野狼峰生态重建计划。


    这件事被现在已经变身为燕时洵小迷弟的安南原听了去,于是也跟着一起将自己的报酬捐给了官方,其余几个嘉宾有样学样,也或多或少的捐了钱。


    于是,燕时洵的存款重新归零,本来参加了两期节目而稍微宽裕些的钱包又再次瘪了下去。


    ——这也是燕时洵这么多年依旧贫穷的原因。


    按理来说,很多看风水算命的大师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只要站在那就有人上赶着求着送钱。


    但燕时洵从先师李乘云离开,他出师入行开始,就从来不给人看风水算命,只驱邪捉鬼。并且因为很多能找到他面前的人,都已经是情况危急死马当活马医的了,他也只是按照因果来收取费用,绝不多取分厘。


    而就是这些钱,还经常被燕时洵拿去给委托人或看到的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燕时洵愣是没攒下来什么钱,只是够生活而已。


    不过他也不看重这个就是了。


    明明被燕时洵拒绝,邺澧却丝毫不恼,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样,迈开长腿走向小屋,然后倚着门抬手指向里面一间明显空置了许久的房间,笑着向燕时洵问道:“既然这样,那收留我几天如何?”


    燕时洵被这人的厚脸皮气笑了:“你倒是真不和我客气。请问我们很熟吗?为什么我要么就要借钱给你,要么就要收留你?你不是导演助理吗?去找张无病去。”


    “不,我害怕。”邺澧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听到海云观的人说导演是招鬼的命了,我怕跟在导演身边被牵连,跟着你才有安全感。”


    燕时洵:“……下次说谎也装得像一点。不要一边说自己怕鬼,一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谢谢。”


    邺澧被燕时洵戳穿也没有什么慌张的情绪,而是神色自然的道:“好歹也算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燕时洵你就忍心看到我流落街头吗?我无处可去,也只能蹲在你家大门口了,希望不会打扰到附近居民的生活。要是他们晚上被我吓到,我也很无辜啊,毕竟唯一还算熟悉的朋友都不肯收留我。”


    燕时洵怒极反笑:“请问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我们什么时候成为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在野狼峰露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好像不擅长做饭?”邺澧没有继续与燕时洵对着来,而是顺毛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如果善良的燕先生肯短暂的收留我几天,我可以帮你做饭。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厨师,但也还算可以,就当用劳动抵住宿费了,如何?”


    燕时洵本来还想继续说的话戛然而止,堵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他疑惑的上下打量了邺澧几眼,总觉得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个会做饭的主儿。不,应该说这都不像个活在人间的,浑身上下一丝人气儿都没有,像是刚从北极回来一样。


    会做饭?


    骗他呢吧?


    邺澧神态自然的任由他打量,也笑着提议道:“既然这么好奇,那就试试怎么样?你总不希望我吓到附近的老人吧。”


    燕时洵假笑:“吓死了因果怎么算?我算不算是间接推手?毕竟从你这话听起来,像是我不收留你你才会出去吓人一样。”


    邺澧看出了燕时洵的动摇,于是趁热打铁,说道:“也就两天时间而已,等节目开始录制了,我就离开。”


    在邺澧多个方面的论述下,燕时洵也觉得这种连自己都还没有摸透的危险人物,放出去实在是有些危险,还是放在身边看着会安全些。


    要是他没看到也就算了,既然他看到了,也无法置之不理。


    “行吧。”


    燕时洵终于松了口,刚刚紧绷起来的肌肉重新放松了下来。他指了指那间空置多年的房间,道:“房间在那,卫生你自己收拾,我绝对不会帮你干活——接受不了就走。”


    邺澧没有给燕时洵反悔的时间,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有返身准备回房间的燕时洵,觉得这怎么越想越不对。


    怎么莫名其妙就收留了一个人?中间是哪里出了差错?


    “吃早饭了吗,这个时间不是生人吃早饭的时间?”成功让自己被收留,登堂入室的邺澧,则好心情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耳边敏锐的捕捉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叫卖早点的声音。


    于是,既是为了和缓气氛让燕时洵放弃继续深思刚才的不对劲,也是为了关心燕时洵的肠胃,邺澧出言提议一起出去吃早餐。


    “家里确实没有吃的。”


    燕时洵想了下,上期节目野狼峰的旅程结束之后,他刚回到滨海市,就被海云观的李道长拽去了海云观说要叙旧,问问他师父李乘云的情况。因为是长辈,不好推拒,所以燕时洵只得在海云观待了好几天,才勉强在道观里有活动时找到了借口离开。他昨天才刚回家,厨房空空荡荡的,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也同意了邺澧的提议,准备换身衣服就带邺澧出去吃早点。


    正好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滨海市传统早点摊子,从他跟着他师父住在这里开始,就总去光顾,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离家多时,许久没有吃到熟悉的味道。不提还好,一提,燕时洵倒也有些想念那个味道了。


    在燕时洵说话或是思考的时候,邺澧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被这份惊艳他的美吸引,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和邺澧之前在野狼峰所见到的狂傲而锋利的形象截然不同,居家的燕时洵穿着宽松休闲的白色短袖和运动睡裤,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散落在额前,多了一份慵懒柔软的美感。


    就像是此时初秋的阳光,温暖却毫不刺眼,只舒服得让人想要一直被阳光包围着,感受着这份幸福。


    因为是初秋,温度刚好适宜,家里许久没人又空气流通不好,所以昨晚燕时洵睡觉的时候就将卧室的窗户打开了些。因为早上是被张无病的电话叫起来的,又还没彻底清醒就在院子外面看到了邺澧,所以完全没来得及关上窗户。


    此时因为燕时洵在思考着其他事情,又因为是在自己家,处于很放松的信任环境的状态,所以也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直接在卧室开着窗户换了衣服。


    燕时洵一边走神,一边双手抓住白色短袖的下摆向上掀起,露出了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的上身。


    虽然力量远超普通人,但是他的肌肉并非十分厚重或虬结着的丑陋,不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样子,而是真真正正在长久与鬼神搏斗的状态下,从无数次危机和死亡下练出来的实打实的肌肉,出手不为震慑,而为杀鬼,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和爆发力。


    坐在院子里原本淡定沉稳的邺澧,瞬间睁大了眼眸,那双狭长的墨色眼眸里,在千年的时光中难得如此明显的显露出了自己的情绪,甚至冷峻的面容被打破,出现了一瞬间的失态。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卧室,也落在了燕时洵的肩背上。


    光影明暗之间,他就像是雕刻家穷尽一生最高最求下最臻至完美的作品,兼具着铁石一样的坚硬,与肉体的柔软鲜活,肌肤的细腻纹理。


    刚与柔完美融合,光与暗切割出最动人心弦的作品。


    邺澧愣在了原地,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窗户里的燕时洵,原本纯黑无光的阴沉眼眸中,点燃起了火焰的光亮。


    这道窗就像是阴阳之间的间隔,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脆弱,仿佛他只要伸出手去轻轻一推,就能破开阻碍,握住燕时洵的肩膀,感受手掌下柔软细腻的触感。


    那是生人的温度,是人间驱鬼者所拥有的力量与美,令他无可自控的想要靠近,想要留在身边,永不放手……


    “想什么呢?”


    燕时洵站在邺澧的身前,挡住了照射向邺澧的阳光,却看到这个人的眼神完全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世界里的沉思模样,就算挥手在这人面前晃都完全没有反应。


    他挑了挑眉,有些奇怪的道:“不是你提议的去吃早餐?改主意了?”


    “那行啊,我自己去了,还能省下付你的那份饭钱。”


    说着,燕时洵完全不准备等待,直接迈开长腿从邺澧身边擦肩而过,走向小院的大门。


    邺澧下意识伸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的大手握住了燕时洵的手腕。他的眼神还处在沉思的状态之中,还没有回神,却已经对燕时洵离开自己的事有了下意识的反应,直接拽住燕时洵不许他离开。


    慢了好几拍之后,邺澧才缓缓眨了下鸦羽般的眼睫,恍然回神。


    “走吧。”他的视线从自己握住燕时洵手腕上的手掌上滑过,动作自然的直接起身,跟在燕时洵的身边行走,却依旧握着燕时洵的手腕不准备放手。


    燕时洵无语的瞥了他一眼:“放手。你是幼儿园三岁小孩,一起手拉手上厕所吗?”


    邺澧没有半分窘迫,从善如流的放开了手掌,精准踩在燕时洵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


    因为这套小院子是李乘云年轻时的房子,所以几十年过去,这里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老城区,老人与孩子悠闲的生活在其中,具有浓厚的生活烟火气息。


    天亮之后,睡眠少的老人早早就起了床,去菜市场挑选他们喜欢的新鲜食材。而街边的早餐摊也都早就摆了出来,迎来送往忙得和面干活的手快到成了残影,吆喝声、交谈声和自行车的声音混响成一片,成为了唤醒不少人自然醒来的闹铃声。


    因为燕时洵和邺澧出来的早,很多要上班上学的人还没有出来,所以早餐摊子的人算不上太多。


    燕时洵在和门口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后,就很自然的进店坐了下来,为自己和邺澧直接点了早餐。


    来的时候因为没什么事,燕时洵就随口和邺澧聊了几句,也算是间接在了解邺澧的情况,在心中评估他的危险度。


    在知道邺澧不是滨海市人,口味偏向中原后,燕时洵也就自然的将点餐大权揽到了自己这边,向邺澧保证他不会对滨海市传统早餐失望。


    “虽然还没有尝试,但我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失望了。”邺澧看着燕时洵和周围人自然的打着招呼,像是被这一片的人都很熟悉的模样,低声的呢喃被街道上的喧闹声盖过:“有你在,我怎么可能会失望……”


    只是不知道,他所说的失望,是对燕时洵所说的早餐,还是燕时洵所在的人间,抑或是燕时洵自己。


    “燕先生,来和朋友一起吃饭吗?”老板撩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对待燕时洵的态度很是敬重,为他端来了点的早餐。


    “有一阵没看到燕先生来了,是又去帮人看了吗?燕先生可真忙啊,好像没怎么看到燕先生休息。”


    燕时洵答了几句,然后看着今天格外忙碌的老板,才意识到今天店里少了一个人。


    往日都是老板和老板娘共同经营的夫妻摊,一个做食物,一个收钱收拾桌子。今天却只有老板一个人,所以才让老板看起来格外的忙碌,分身乏术。


    “老板娘呢?今天怎么没见她。”燕时洵随口问了一声,算是和人交际时的关心。


    但老板本来不住用围裙擦着的手,却顿了下来,像是燕时洵问到了令他难过的事情。


    “花儿,花儿啊。”老板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明明是在笑着,却和哭一样难过:“她,她今天身体不舒服。”


    本来没放在心上的燕时洵,立刻抬头,将目光从眼前的早餐移到了老板身上。


    老板似乎有些忐忑犹豫,一直用围裙反复擦着手,衣角被他自己揪得全是小褶子,看向燕时洵的眼神却躲闪里带着期待。


    似乎又怕燕时洵细问起来,又想向燕时洵求助。


    燕时洵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皱起。


    但不等燕时洵问出口,就又有人从门口进来,高声喊着老板点餐。老板赶紧应了一声,匆匆和燕时洵说了一句“燕先生慢用”,就快步走了过去。


    燕时洵看着老板忙碌的背影和硬挤出来的笑容,好半会儿才重新低下头,慢条斯理的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相互蹭着两根筷子间细碎的木屑,免得扎手。


    第一次来到这种环境的邺澧也已经开始品尝,但他看了眼旁边燕时洵的模样,知道燕时洵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鲜美的生煎一个个滚胖混圆,面褶均匀好看,带着煎后的金黄色,撒了葱花后看起来卖相很棒,让人食欲大开。


    但燕时洵刚吃了一口,就停顿住了。


    和往常他习惯了的味道不一样,今天的生煎包,味道不对劲。


    不是不好吃,而像是厨子本身无心料理,满腹焦虑,于是这份心情也跟着手下和面的动作一起被揉进了面里,因为心不在焉于是连做习惯了的配料都放错了比例,味道变得不再和谐。


    “这食物里,有死亡的味道。”


    在燕时洵停了筷子之后,邺澧也随之放下了食物,垂眸看向盘子里生煎包的目光微凉,带着看透了一切的透彻。


    “身体不舒服?是哪种不舒服?”燕时洵哼了一声,并没有被老板的应付糊弄过去。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邺澧:“本来还说要带你试试最正宗的滨海早点,看来今天是失言了,改天吧。”


    “你要是有急事就先离开,我在这里等等老板。”燕时洵的唇角扯开一抹笑:“我倒是想知道,是怎么个不舒服法。”


    邺澧从善如流:“我的时间很空闲,我陪你一起等。”


    而那边,随着人流量上来了而一直在忙得团团转的老板,却时不时就用焦虑忐忑的目光向燕时洵这边看来,像是担心燕时洵会离开,又怕让他看出端倪的想让他离开。


    于是,在看到燕时洵和同伴慢慢的吃完了早餐还坐在那里等待时,老板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的同时,眼里也浮现出忧虑。


    等终于忙完了早上的高峰期之后,太阳已经升到天空中了。


    老板收完了一份钱,赶紧转身看向燕时洵所在的角落。


    他的面色惊喜,但动了动嘴唇,还是犹豫着没有说出原本想要说的话,而是问道:“燕先生怎么还在这里,是早餐分量没够吗……”


    “你妻子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燕时洵乍然出声,打断了老板的话:“很多年前我就帮你妻子驱过邪,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知道什么,你是瞒不过我的,我可以算出来。”


    “花儿,花儿她没什么事啊……”老板本来还想打着哈哈糊弄过去,然而却在对上燕时洵的视线后,熄了火。


    他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压垮了精神一样,肩膀猛地向下颓唐的垂了下来,之前还精神着的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像是下意识的想要保护自己一样,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面色痛苦,双眼含泪。


    “燕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老板的眼眶通红,声音颤抖着:“花儿她的状态很不对,但,但我没办法和任何人说,也不敢找人求助。我没有办法了,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花儿现在这个样子,我,我……”


    “你别着急,慢慢说。”燕时洵随手从旁边拿过一只塑料凳子,放在了老板身边,示意他坐下缓一缓再说。


    老板抖着手坐在凳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只是他通红的眼圈和恐惧的眼神,看起来状态仍旧很不好。


    “燕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和我家花儿……出身不好。”老板苦笑了一下,之前的恐惧和焦虑,都在看到燕时洵的时候,逐渐平缓了下来,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重新安心定了下来,开始娓娓道来这段时间他们家发生的事情。


    老板姓杨,叫杨光,他妻子则叫杨花,两个人是出了五服的同宗,几十年前年轻的时候从乡下来到滨海市打拼,因为户口有问题,只能在查的没那么严的老城区,靠着做早点维持收入过活。


    原本两人的生活虽然艰难,但有情饮水饱,也算过得和睦甜蜜。而且这对夫妻不知道原来曾经经历过什么苦难,完全不怕吃苦,就算每天要起得很早都不叫苦,而是乐呵呵的,向问起来的人回答说,自己很喜欢这种能每天第一个看到太阳的生活,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但最近十几天,杨光却发现,自己的妻子杨花变得疑神疑鬼,经常在半夜惊叫而起,抓着他的手说自己看到了鬼,就在她身边站着还让杨光赶快把鬼赶走。然而当杨光看去的时候,黑暗里只有家具,并没有妻子说的什么鬼。


    妻子在和缓了下来后,也对吵醒了杨光很内疚,毕竟他们还要很早就起来为早点摊做准备,能睡的时间很少。杨光以为妻子只是最近压力大而已,在安抚下妻子后,也重新睡下。


    然而没多长时间,妻子却再次恐惧的大喊着从床上猛然坐起身,满身是汗被吓得六神无主,眼睛瞪得大大的抓着杨光说她看到了她的妹妹,说她看到她那个早就死了几十年的妹妹出现在她梦里,浑身是血的向她哭诉自己很疼,想让她去救她。


    听到这话的杨光,心都凉了。但却也只是强撑着打起精神,安抚着妻子,说梦都是反的,妹妹在下面过的很好,早就已经投胎了。


    那天之后,妻子每天都会从睡梦中惊醒,说自己梦到了妹妹来找她哭诉。杨光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抽空跑去了海云观去求了个辟邪符,偷偷挂在家里的床头上,想要阻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来骚扰妻子。


    但是,明明是最灵验的海云观出的符咒,却完全没有作用。


    妻子的情况开始变本加厉,不只是晚上,就连白天也会在看到黑暗的角落时,惊恐的向杨光说,自己看到妹妹就站在黑暗里,一身都是血染红了衣服,披头散发的无声流着眼泪,在看着她。


    又是恐惧又是心疼,妻子心都快碎了,精神很快就垮了下去,连白天站在早点摊做早点,都会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街上的人群里说自己看到了妹妹,妹妹就站在那个人身边,在静静的看着自己。


    没办法,杨光只好让妻子待在家里,自己一个人每天忙完了早点摊的事就赶紧赶回家陪伴着妻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安慰她,告诉她妹妹在下面过的很好,他每年都代替她去给妹妹上香烧纸,让她不要担心。


    可杨光自己很清楚,自己应该去找个大师来帮妻子看看情况了。


    然而,之前帮过他们的燕时洵不在家,其他人他也不敢找,只好一边心里焦急着,一边拖着想办法。


    直到燕时洵出现在了早点摊。


    沉默的听完老板的话后,燕时洵冷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说,如果你刚刚就将这话说出来的话,我会帮你。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一直犹豫遮掩着,我问起的时候你还想着瞒过我。”


    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旁边后,凑近了过来,小声说道:“燕先生,我是不敢直说啊。我怕,我怕您会杀了花儿……”


    燕时洵挑了下眉,向后仰了仰身躯,用惊讶而质疑的眼神看向老板:“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是杀人狂魔一样。”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板赶紧摆手,犹豫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向燕时洵道:“我家花儿,现在完全不能见人见阳光。她,她好像被她妹妹的鬼魂上身了,好像就因为这个缘故,我从海云观求来的符完全失效了,像是把那个鬼魂认成是花儿了一样。所以我才担心您会不会为了驱鬼,而杀了花儿,也不敢向您求助。”


    “事情发生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但是您那个时候完全不在家,手机也打不通。我就只好等着,祈祷着您能赶快回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花儿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有一天我出完早点摊回家之后,花儿突然就不做噩梦了,也不指着家里的角落说她妹妹站在那里看着她了。”


    “她反倒问我,‘姐姐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你就没想着来帮帮我吗,你忘了当年求我帮你带走姐姐时说的话了吗?’。而且她还说,如果我不能满足当年答应她的事,就,就带走花儿,当做是我违约的惩罚。因为这个,我才不敢找其他大师,后来也犹豫要不要找您帮忙。”


    燕时洵听明白了老板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声音平淡的道:“既然是死人显魂,还明确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你只需要满足就能将她送走。你刚刚说,你妻子的妹妹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几十年还能存留在人间,还能拥有上身生人的能力,说明她死之前是有怨气的,这口怨气不散,她不走。”


    “你当年答应她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让你既害怕她真的带走你妻子又不敢找人求助,却也不去完成?”


    因果循环,从来不需要别人擅自插手干预。


    如果真的像老板所说的,现在的事情起源于几十年前老板自己对别人的承诺,那这就是老板一家自己的因果,他不会管。


    老板明显看出了燕时洵的拒绝,顿时有些急了:“燕,燕先生,不是我不完成啊,是根本完成不了了!”


    “您也知道,我和花儿都是从南边的村子里出来的,虽然我们都姓杨,是同一个宗族,但我们是隔壁村的,中间隔了座大山。我们村因为前面修了条路,经常有外来人在这里修车落脚,所以很多习惯都潜移默化的被影响了。但花儿他们村子却是在山里的,相对封闭很多,习俗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说起往事,老板的表情很是痛苦,像是仅仅只是回忆,就能给他造成很大伤害。


    “花儿他们村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尤其是花儿他们家只生了两个女孩子,在村里很不好过。族长还说是因为花儿他们家做过错事,让土地神发怒了,才会让他们家没儿子,说只有让这两个女孩祭了土地,平息了土地神的愤怒,他们家才能生出儿子。”


    “那时候我已经和花儿彼此心意相通,想要来年开春就结婚了。我从我们村村长嘴里知道,花儿因为已经成年,所以他们村子决定将花儿祭了土地,换一个男孩回来。我当时就很着急的翻山去找了花儿,想要连夜带她走,并且求了花儿的妹妹杨朵,想让她帮忙给我们打掩护,好让我们能顺利逃走,不被村人发现。因为杨朵的年龄比花儿小好几岁,还没有成年,相对来说她的处境比花儿安全很多。”


    “杨朵同意了,只是她提了个要求,说等我把花儿带出去,在外面安顿好之后,要很多回去把她也带走。她说她觉得族长最近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让她很害怕,她听完我说的族里对花儿的安排后,怕自己也会落到这么个下场,所以想要赶快从村里逃走。”


    “我答应了杨朵,那天晚上趁着夜色,我就带着花儿离开了,一路北上逃出了有我们族人在的村子的范围,到了滨海市才敢停下来暂时歇歇脚,觉得到了大城市,就算遇到了族人来抓我们回去,也可以报警求助。我也没有忘记我答应她的话,在安顿好了花儿之后,我很快就一个人赶了回去,想要把杨朵也从村子里带出来。可是……”


    老板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悲伤而难过,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和痛恨不像是在对他妻子妹妹的,而是对当年的村子,和他看到的画面。


    “杨朵,死了。”


    老板轻声说道:“那个还没有成年,只有十四岁的小妹妹,死了。”


    当年,赶回到村子所在地的杨光,因为对村人过于封闭传统的习俗的了解,而没有贸然进入村子。


    他躲进了自己村子的一间破旧柴房里,晚上找到了自己儿时玩到大的朋友,想要了解自己带着杨花离开后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朋友却生气的打了杨光一下,说他可把杨花他们家害惨了。


    杨光惊愕,然后很快从朋友嘴里得知,在他带着杨花逃走之后,山里的村子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


    愤怒的族长认为这是在渎神,是对土地神的不尊敬,原本只需要一个人祭土地就能平息下来的愤怒,恐怕要更多的祭品才可以。


    于是,在族长的命令下,杨花的奶奶,妈妈,还有妹妹,他们家里剩余的三个女性,都被同样群情激愤的村民们压着去了祠堂。


    在向列祖列宗告罪,在向土地神告罪请求神明息怒之后,这三名女性,无一例外全被装进了棺材,活埋进了祠堂里的土地下面,当做对土地神的祭品。


    听完朋友讲述的杨光,疯了一样翻身冲进了杨花的村子,趁着夜色摸进了他们家。


    然而,空荡荡的家里一片静悄悄的。


    在之前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笑呵呵的打趣他的奶奶,屋子早就空荡,杨花的妈妈所有的物品都被扔在院子里,烧了一半只剩下了些残骸,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而杨朵,那个他有过承诺要把她带出去的小女孩,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男人打鼾的声音,响亮的回响在夜里,也让杨光的心,更加沉甸甸的像是坠了铅块。


    按照朋友所说的地点,杨光摸去了祠堂,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些奇迹一样,在朋友所说的范围内徒手疯狂翻找着,想要救出杨花一家人。


    然而,新翻动的土层还没有踩实,很容易就被杨光扒了开。里面露出的,是三口被用长钉钉得死死的棺材,里面早已经没有了声息。


    杨光一边哭一边用旁边的农具拼命砸烂了棺材,然而借助着微弱的月光,他却只看到棺材里,死不瞑目的杨朵的尸体。


    她的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吉服,头上戴着漂亮的首饰,打扮得像是给土地神的新娘。


    然而,这些对于新娘而言好看而期待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意味着苦难和死亡。


    梳起来的鬓发和首饰挣得凌乱,衣服上全是磨出来的血点,狼狈污糟。


    棺材内侧全都是指甲划出来的抓痕,杨朵的十根手指被磨得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甚至在杨光砸开棺材时,杨朵还保持着拼命向上的姿势,想要掀开棺材逃离。


    然而,她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早就没有了生机。往日漂亮而充满了灵气的眼睛,变成了浑浊黯淡的玻璃球。


    只有怨恨,依然清晰。


    杨光哭得不能自已,本来想将杨朵的尸体带走,就算无法将活着的她带走,也不能把她留在这种她不喜欢的地方受苦。


    然而,杨光砸棺材的声音却惊动了村民,让他们追出来查看。


    无奈之下,杨光只好自己离开。


    “回来之后,我本来不想让花儿知道她妹妹的死讯,但花儿却梦到了,说她妹妹向她说再见。没办法,我只好告诉花儿,村子里生了一场大病,她的妹妹就死在了那场病里。”


    老板痛苦的抱着脑袋,向燕时洵道:“花儿知道他们村里的习俗,所以也从来没提过说要回去看她妹妹的坟。我骗了她,她不知道她妹妹当时的死相,只以为她妹妹是睡梦中死的……畜生!那些人是不开化的畜生啊!”


    “燕先生,你说,我现在要如何完成和杨朵的约定。我,我没办法带她离开村子。”


    老板泪流满面。


    燕时洵沉默的听完后,心里有了主意:“一起去你家看看你妻子的状况,我来帮你。你的委托,我接了。”


    “你妻子当年的村子,是哪里?”


    “是旺子村。我们村在山那边,叫嘉村。”


    第72章 喜嫁丧哭(3)


    在早餐店老板向燕时洵求助之后,老板很快就抖着手将早餐店的门一锁,也来不及收拾,迫不及待就带着燕时洵往他家去了。


    因为老板当年是和妻子从村里逃出来的,又亲眼看到了村子里对妻子一家女性的残忍,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敢回去过,至于户口更是没能落实,所以只能在老城区的深处租个房子住。


    燕时洵和邺澧跟着老板走进光线昏暗的小巷,偶尔需要侧身避让从身边骑过的自行车,也会因为身高太高而需要低下头,避过从上面密实凌乱的电线里偶尔掉下来的几根。


    邺澧从来没有进入过这种环境,加上他身材高大修长,所以从狭窄的小路里走过时,有种长手长脚都蜷着的委屈感,看得旁边的燕时洵一阵好笑。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燕时洵眼疾手快的将邺澧拉了过来,一直背靠着墙壁,避让过从旁边开着改装小摩托飞驰而过的黄毛混混,避免了被车剐蹭到。


    那小混混横了邺澧一眼,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嘟囔着什么。


    早就习惯走街串巷帮人驱邪捉鬼的燕时洵,见多了三教九流善恶好坏,对那小混混也没有在意。


    邺澧只掀了掀眼睫,冷漠的扫了一眼小混混离去的方向,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燕时洵拽着自己的手掌上。


    “因为你,我经历了很多个第一次。”邺澧自然而然的抬手拂过落在燕时洵肩膀上的墙灰,眼眸里泛着笑意:“看你似乎对这种环境很习惯?燕时洵,你以前会经常来这里吗,我听早餐店的那人说,你之前就帮过他家驱邪?”


    “如你所见。”


    燕时洵耸了下肩,将邺澧搭在他肩上的手抖掉,不喜欢有人和他靠得太近:“之前在野狼峰你不就看到了,还是说你以为那真的是电动手办?无神论者?”


    “比起为了有钱人的富贵而帮他们算命改命,看风水看祖坟,我更倾向于帮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驱邪捉鬼。”


    燕时洵的声音淡淡的,对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习以为常:“很多无神论者遇到超出自己认知范畴的事情时,都求助无门,不知道该如何摆脱那些东西。而如果他们遇到的是冤魂恶鬼,时间长了更会害了他们性命。所以对他们而言,事情更为紧迫。”


    “那些喜欢找人看风水改命的,多是有门路能找到真正有实力的人,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却并非如此。与其让他们急病乱投医去找街边那些损阴德的骗子,耽误了时间没能及时得到帮助,还不如我在这些地方走一走,如果他们真的需要我,那么天地冥冥之中的引导,自然会让我遇见。”


    燕时洵微微偏过头去,笑得漫不经心:“怎么,和你想象中的我相似吗?”


    “我看你一直都在观察我,想看到什么?”


    “无论是怎样的想象,都比不上亲眼见到你时来得惊艳绝叹。”邺澧沉下眉眼,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柔和:“这个问题,恐怕我说出实情你也会当做我在说谎。”


    “——我只是想看到你。”


    燕时洵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一大早就找来我家的理由?说吧,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邺澧却借了燕时洵刚刚的回答,道:“因为我需要你,所以冥冥之中的引导才让我能找到你。”


    “我知道了。”燕时洵丝毫不为所动,点了点头:“你向张无病问的地址是吗?那个小傻子,估计也就是你随口一骗就能骗出来了。”


    “知道我住址的,也就只有那小傻子了。”


    邺澧没有否认:“张无病是个很不错的人。”


    燕时洵冷笑。


    恰在此时,前面带路的老板也在一处年代久远的小楼门口停了下来,焦急道:“燕先生,就是这里了,我家在四楼。我家花儿就在家里,我反锁了门怕她跑,您赶快上去帮她看看吧。”


    燕时洵应了下来,抬起长腿迈过路中间的杂物,走向小楼。


    “啊——!嘴,我的嘴,啊!!!”


    一声惨叫从后面不远处传来。


    燕时洵瞥了一眼,就看到是之前那个黄毛混混的改装摩托撞在了垃圾桶上,别的地方没受伤,却偏偏磕了满嘴的血,正疼得扭曲了一张脸,双手捧在嘴下面,好几个白点被吐了出来。


    再结合这漏了风一样口齿不清的惨叫声,看来牙是磕掉了好几颗,怎么也要去补牙了。


    燕时洵有些疑虑的向后看向邺澧,邺澧却无事发生的回望向他,没有情绪波动的神情看起来对此并不知情。


    那小混混骂了不干净的,马上就被磕了嘴……巧合吗?


    燕时洵纳闷的转回视线,没有向邺澧问出口,而是跟着老板上了楼。


    楼道里堆积着杂物,窗户的玻璃上糊着的报纸半脱落下来,光线昏暗下看不清楚,仿若一个个无声矗立在黑暗里的鬼魂,幽幽的看向来者。


    “我知道杨朵怨我,她也应该怨我,后来我一直没敢再回村子里去,没能把她带出来。可是她姐姐,花儿对这事完全不知情,她是无辜的,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这一段时间花儿几乎一天都没睡过,总是刚睡下就被吓醒,精神头差极了。杨朵占了花儿的身体,也不吃饭,总是趁我不在家吃蜡烛吃土,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可能是走习惯了的缘故,老板并没有注意到楼道里的黑暗,而是一直絮絮叨叨的担忧着念着家里的妻子。


    等到了门口时,燕时洵看清了这个家的面貌。


    铁门外面贴着的红色春联已经褪了色,变成近乎于白色的颜色,映衬着黑色的墨字,看不出春节应有的喜庆,反倒像是丧事时才会挂的挽联。而周围的墙面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脏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上面一条条黑色斑驳的纹路和水渍,像是死尸冻得青黑的冰冷皮肤,青筋在其上蜿蜒。


    “燕先生,一会儿别吓到您。”


    老板犹豫了一下,才推开了门:“因为担心杨朵再继续吃蜡烛吃土,也怕她跑出去,我没办法,只能用被子把她绑在了床上。”


    铁门之后,乱糟糟的小屋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可以看出小屋原本还收拾得整齐的痕迹,但现在,花盆从阳台上栽倒摔碎在地面上,土撒了满地,又像是被人拿着土到处扔一样,家具和地面上哪里都是,显得脏兮兮的。


    窗帘紧闭着,将清晨的阳光全都拒绝在外,屋子里光线昏暗如同夜晚。而原本应该放在沙发上的针织物,也本扯了下来,满地乱扔。至于一些小摆件,更是被从柜子上扫了下来,滚落满地。家具和柜子都倒在了满地狼藉上,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好一场恶战挣扎。


    老板被这场景惊呆了一瞬,然后脸色巨变直接就往卧室冲:“花儿,花儿!”


    然而卧室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原本在老板离开之前还被绑在床上的妻子,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凌乱的床铺和被挣脱的被子,在证明着这里确实曾有人躺过。


    “燕先生,您看这可怎么办。”老板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在翻遍了家里到处喊着妻子的名字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影后,老板只能向燕时洵求助:“这下可糟了,花儿她应该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自己跑了出去,这可怎么是好?要是没能及时找到花儿,她说不定又把那些不能吃的东西往肚子里塞。万一她跑上街被车碰了就更是糟了。”


    然而燕时洵却没有半分慌张,从始至终,他只在刚踏入家门的时候显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来,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在老板到处翻找的时候,一直冷静的查看着屋内打斗的痕迹。


    他蹲下来,伸手将压在地面上的柜子轻松扶起拎到一边,露出了被柜子盖住的地方。在那里,除了从花盆里撒出来的土,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一些浅灰色的灰烬,像是黄纸燃烧后的余烬。


    燕时洵用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慢慢在指腹间捻开,确定了这就是燃烧后的符咒留下的烟灰。


    但按照老板所说,他的妻子杨花被早就在几十年前死亡的妹妹杨朵上了身,也就不会主动靠近符咒,这摊烟灰能出现在客厅正中央,应该是其他人带来的。


    而且,从家里的打斗情况来看和地面上被踩上脚印的花土来看,应该是两个人在家里发生了一场恶战,互相都以要了对方性命为目的,没有丝毫留手。


    其中一个是一个身材高一些的男性,从行动轨迹上来看应该年纪不大,还带着些毛躁。


    随身带着符咒,那应该是圈内的人,只是驱鬼经验不足,好几次都没有站稳以致于摔在沙发和茶几上,砸烂了家具,自己也受了伤,茶几破碎的玻璃上还沾着没干的血液。在受伤后,这人又在家里缠斗了好一会,才会把血液滴得到处都是。


    而另外一个,应该就是占据了老板妻子身体的杨朵。


    从老板的叙述和以往的所见中,燕时洵判断杨花是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幸福,从家里布置的摆件和手工织物也能看出,家里女主人对家庭的看重和爱护。如果是杨花自己精神出问题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毫不顾忌家里的打斗,将原本温馨的小家毁得一片狼藉。


    燕时洵边沿着滴落在家里的血滴思考,边通过每一处家具倒塌的角度和地上的狼藉,在脑海中重新构筑起当时两人交手时的画面,逐帧分析着,试图推导出除杨朵之外那个人的身份。


    血液的痕迹最后消失在窗边。


    燕时洵抬起头,在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里,微微眯了眯眼眸:“老板,你早上走的时候开窗户了吗?”


    已是初秋,虽然不算太凉,但夜里的风已经明显带上了冷意。老板出早点摊又很早,那个时候离开家,在家里有一个身体虚弱的病号的情况下,不会将窗户大敞开着离开。


    果然,本来还在焦急不知去向的妻子的老板,听了燕时洵的话疑惑的走过来时,在看到打开的窗户时有些茫然:“我没有啊……”


    马上,老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难,难道花儿是从窗户跳下去的吗!”


    “不用担心,现在控制你妻子身体的是你妻子的妹妹,能死了几十年还有力量上身,还是从南边的村子一直找到滨海市来,说明你妻子妹妹的力量不弱。有她在,你妻子不会跳个楼就出事,虽然小伤口是免不了的,但其他的你不必担心。”


    燕时洵顺着窗户向下看去,楼下的垃圾堆上明显被重物砸过,才会留下一个凹坑。


    老板的妻子杨花,燕时洵见过,是一个身材苗条的人,再加上老板说杨花最近瘦得几乎脱了相,以杨花的体重无法砸出这么大一个坑,看来是另一个人留下来来的了。


    而且是那个人先从窗户跳下去,再被杨朵在后面追。


    ——所以,是本来想上门驱邪的驱鬼者,却反而被鬼追着跑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杨朵的力量不容小觑。


    几十年前被活生生当做祭品埋葬的死亡经历,使得杨朵心怀怨恨,才会力量如此强吗。


    燕时洵皱着眉思考着,转身向卧室走去:“老板,你之前说你去海云观求了符?挂在哪里了,指给我看。”


    现在虽然更焦虑妻子的所在,但在听到燕时洵的声音时,六神无主的老板还是这些年对燕时洵的信任,而跟着去挪开了床头柜,将自己偷偷挂在床头的符咒指给燕时洵看:“燕先生,就是这个……”


    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指着符咒的手指也剧烈的颤抖着,瞳孔紧缩。


    原本挂在这里十几天也没有任何变化的黄符,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撮灰烬,落在了缝隙之中。


    如果不是用来驱鬼的符咒遇到了鬼,又怎么会触发生效,燃烧成了一点残灰呢?


    燕时洵也看到了那些灰烬。


    果然。


    他心里暗道了一声,看来现在杨朵已经彻底主导了姐姐杨花的身体,可能因此泄露了鬼气,才引得碰巧路过的驱鬼者察觉,所以才上来想要驱鬼,却没料到杨朵的力量如此强横,只得被狼狈的追着跑。


    从家里遗留的痕迹大致推断出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后,燕时洵向老板问道:“你之前说你妻子吃蜡烛?家里有蜡烛吗?拿给我一支。”


    “有是有,之前隔壁老太死的时候她家买多了,剩了点就给了我,说让我家里停电时留着备用。”老板翻出了半包白蜡烛,递给燕时洵:“不知道是不是燕先生要的那种?都是些祭奠丧事的白蜡烛。”


    燕时洵挑了挑眉,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老板,但倒也没拒绝的从中抽出了一根蜡烛,拿在手里:“你既然知道是祭奠用的白蜡烛,还留在家里?别人也就算了,你不是曾经见过村子里大搞祭祀吗,既然知道妻子的家人死得惨,没想过她们会找回来?不避讳?”


    听了燕时洵的询问,老板这才后知后觉,顿时又是恍然大悟又是悔恨:“我想着这些蜡烛好好的也能用,就没舍得扔,也能省几个钱。原来是我做错了啊!那,那我家花儿出事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这倒不是。”燕时洵将老板安慰下来,一手拿着蜡烛,另一手掐起法决,默念起了五雷咒,顿时蜡烛被点燃,从烛芯飘散出一股黑烟。


    “我现在帮你找你妻子的所在,不必担心。”


    那黑烟并没有四散开来,而是一直专注的向一个方向飘去,并且也没有随着燃烧稳定下来而消失,而是在燕时洵随着黑烟转着身躯,调整着面向的方位时,那黑烟或浓或淡,仿佛在以此提醒燕时洵所面对的方位是否正确。


    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的老板,惊呆了。一时只知道木木的点头称是,愣愣的看着燕时洵顺着蜡烛黑烟飘散的方向走去。


    燕时洵一把拉开原本半开着的窗户,一手擎着蜡烛,长腿一抬踩在窗台上,微微转身,冲始终安静跟在身后的邺澧扬了扬下颔:“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


    邺澧点了下头,没有质疑或阻止,语气平淡:“好。”


    倒是老板,突然回过神来,惊恐的看向燕时洵:“燕,燕先生您不会是想跳下去吧?我这可是四楼……卧槽!!”


    老板话没说完,燕时洵就直接一脚踩在窗台上借力一蹬,身姿敏捷的跃身向下,发丝被风吹起,透过玻璃留下个残影。


    很快就消失在了窗户外面。


    老板被吓得心脏差点没停跳,赶紧几乎是连滚打怕的从那边冲到窗户旁边,扒着窗户拼命伸头向下看去。


    却见燕时洵稳稳的一脚踩在二楼窄窄一条的挡雨棚上,轻盈一点就化掉了冲击的力道,随之借力改变了方向直接向外跃身出去,避免了落进楼下的垃圾堆。


    而他手中的蜡烛,一直在燃烧着飘着黑烟,没有被跳下来时的大风吹熄。


    在看了几眼垃圾堆上之前被砸出来的凹槽后,燕时洵很快便疾步跟着蜡烛黑烟指引的方向离开。


    老板看得傻眼,趴在窗台上好半天缓不过来神。


    “他只是觉得,直接从窗户走距离最短吧。”


    邺澧也缓缓踱步到窗户边缘,垂眸向下望去,狭长的墨色眼眸里盈满笑意:“真可爱。”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旁边的人是在笑着的,老板还是抖了下,觉得旁边这人的气场压得他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呼吸艰难。


    老板赶紧后退了好几步,躲到了最角落的地方,才堪堪松快了一些,觉得呼吸重新畅通了起来。


    这位先生是燕先生的同行吗?看来也是个像燕先生那样厉害的人啊。


    老板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邺澧的背影,心里暗暗想着,却也因为有两个在他看来很厉害的大师在,而稍微安心了些。看来,他家花儿肯定能找回来了,不用担心。


    等燕时洵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被不远处的楼房挡住,邺澧才微微侧眸,用余光瞥向退缩到不远处的老板。


    一声冷哼从邺澧的喉咙间挤出,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冰冷得几乎能冻伤人的魂魄。


    “你就毫无因果吗,杨光。”


    他这样问道。


    老板的身体猛然一僵,瞳孔紧缩,看向邺澧的眼神全是不可置信的恐惧:“你,你知道什么……”


    ……


    跟着蜡烛黑烟,燕时洵转过几条街道后,很快就在老城区最边缘的地方找到了蜡烛指使他前来的地方。


    只不过他看到的不是杨花,而是另一个年轻男人。


    穿着一身靓丽潮服的年轻男人头发还烫着卷做了造型,将他那张本就颜值不低的脸衬得更加帅气,是走在街上会被认为是明星的程度,让人觉得他应该出现在那些富丽堂皇的繁华之地。


    但他此时却浑身狼狈的躺在小巷路边,原本漂亮的衣服被青苔和泥土蹭得脏兮兮的,而他手肘处的衣服也已经被划破了,从里面渗出的血液浸透了衣服也染上了墙面,白色的袖口还蹭上一点灰烬。


    看来,这人就是和杨朵在房子里缠斗的另一个人了。


    燕时洵环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本来根据蜡烛的指引找过来的杨朵不见踪迹。


    蜡烛也不再飘出黑烟,像是它觉得自己根据符咒的命令行使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不再引导方向。


    偶尔经过这里的人,也只是觉得倒在路边这人是打架打昏过去了,不想惹事的远远躲着走。


    燕时洵有些无奈的挑了挑眉,吹灭了蜡烛,低头看向这人:“虽然很想把你扔在这,但好像只有我来救你了?”


    年轻男人面色苍白嘴唇发黑,昏迷在地上完全没有知觉,也不会回应燕时洵。


    啧。


    让夜厉那家伙跟着来好了,还能找个干苦力活的。这种和他没多少关系的人,他实在不想背回去啊。


    燕时洵叹了口气,弯腰拽起那人的外套衣领,直接将那人从硌硌楞楞的碎石土路上拽着走过,往早餐店老板家走去。


    这样就省力不少。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这样想着,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掐算,时不时在大腿上划着长短不一的直线,就地算起了杨朵的所在。


    卦象却显示,杨朵不知所踪,但另一个与杨朵关系极近的人,却回家了。


    燕时洵的脚步顿住。


    极近的人……兄弟姐妹,是杨花。


    在早餐店老板回家之后,原本杨朵彻底操控了杨花的身体出现在外面,但一心挂念着自己的小家的杨花,却像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一样,因为丈夫的焦急和担忧,而心意相通的想要回家,竟是硬生生挣脱了杨朵的操控,自己回了家……


    当燕时洵拽着昏迷不醒的陌生人回到早餐店老板家的楼下时,远远就看到楼门口倒着的女人。


    原本算得上是漂亮的杨花确实如早餐店老板所说,已经敖干了身体的精神气,瘦得脱了相。远远看去,杨花瘦弱到几乎皮包骨的身体就像一具骷髅,倒在阴影的黑暗之中,被黑洞洞的楼门口吞噬。


    她的双眼紧闭,眼窝凹陷发黑,嘴唇青黑没有血色,脸色蜡黄。甚至如果不细看的话,她的胸口都没有起伏,几乎让人觉得这已经是一具死尸。


    “杨光。”


    燕时洵没有贸然靠近和出手将杨花抱起,而是停在了几米开外的地方,扬声喊着早餐店老板的名字。


    在刻意气沉丹田,注入了经络中游走的力量后,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瞬间边从楼下抵达了身在四楼的早餐店老板的耳边。


    “你妻子在楼下,下来把她带上去。”


    很快,铁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早餐店老板急切的从楼上跑了下来,在看到倒在地上的自己的妻子时,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带着哭腔的喊道:“花儿,花儿你怎么了?”


    “你先把她带上去放在卧室里,我再上去。”燕时洵的声音平静:“她现在虚耗透了,又因为被鬼魂上过身,身上阴气重阳气弱。其他人的阳气太重,靠近会伤到她。”


    “你也别光顾着哭,你妻子再这么扔在地上冻着就出问题了。”


    燕时洵冷静的声音勉强安抚下了早餐店老板,他擦了擦眼泪,将妻子抱着上了楼。


    等了一会,在听到从楼上传来的铁门“吱嘎”的声音后,燕时洵才迈开腿,拎着手里的陌生人向楼门走去。


    然而,在跨过楼门的那一瞬间,燕时洵忽然眼神一厉,直直的抬头看向楼门内角落的黑暗里。


    昏暗之中,一袭红色嫁衣的女人披散着头发,面色青白眼眶黑黝,嘴唇殷红如血。她就站在黑暗中,红色的绣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飘在空中。


    那女人不发一言的用怨毒愤恨的目光看向燕时洵,和他手里拎着的人。


    “杨朵?”燕时洵没有被惊到,而是冷静出声反问:“你既然已经身死,又为何缠着生人,还不离开。”


    那红衣的女人纯然黑色没有眼白的眼睛,恨恨的看了燕时洵一眼。


    但等燕时洵眨了下眼再看去时,黑暗中已经什么都没有,只有突然从光线明亮的地方走进昏暗的地方后慢慢适应了的眼睛,看到的被扔在角落里的红色塑料挂衣架,一块破布挂在挂衣架上,像是女人的裙摆。


    仿佛一切都只是错觉。


    燕时洵脚步顿了顿,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年久破旧的老楼,窄小阴暗的楼梯,窗户上糊着的报纸早就老化发黄,半脱落下来,随着风吹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而照不到光线的角落里,被扔掉的杂物像是扭曲的人形,攀附在墙面上,用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一切……


    ……


    路星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每一块骨头都发出抗议的“嘎嘣”声,肌肉酸疼得像是被人拿去做了醋溜肉又还给了他一样。


    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勉强翻身坐了起来,抬手捂住眼睛,试图用自己疼得厉害的脑子回想起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好像从师父师祖那里听说了李乘云师叔祖的事迹,又因为师父师祖一直对师叔祖的那个徒弟满口夸赞。


    于是不服气之下,他决定靠着自己找到那个徒弟,和他比试比试,看看那个徒弟究竟是不是像师父说的那么好,凭什么师父每天逮着他就骂他,却对师叔祖的那个徒弟连连点头。


    在艰难的算出了那个人大概的住址后,他就偷偷跑了来。结果没想到那个人住的竟然是人员混杂住宅曲折复杂的老城区,他走了好久都没找到地方,像是误入了奇门遁甲的八卦阵一样,根本找不到出口。


    于是,他就在老城区里迷路了。就算打开地图导航,因为这里小路和胡同太多,导航也处于半失效状态,屡屡把他往死胡同里领,堪称是缺了大德了。


    但就在这种时候,他却忽然发现旁边有浓重的鬼气传过来,于是他就冲了上去,正好和一个浑身鬼气的女人在房门口打了个照面。


    他一想到师父说自己还没有出师,去抓鬼都是被鬼追的份就气不过。于是热血上头,直接掏出怀里随身带的黄符就向女人冲了过去,他们就这么打起来了。


    只是,那个女人好像格外的强,他身上带着的师父给的符咒都完全抵不住,又受了伤,只能狼狈的被那女人追得急迫之下跳了楼逃命,却依旧被紧追不舍,屡屡受伤。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画面,好像只记得那女人突然在他身前停住了原本张牙舞爪的狰狞面孔,向后面望去。


    之后再发生什么,他就完全没印象了。


    路星星捂着脸苦笑。


    师父,真是应了你那句,抓鬼也只有被鬼追的份啊……


    “醒了?醒了就起来,地上躺得这么舒服吗?”


    磁性而带着调侃笑意的男声,从头顶上传来。


    路星星疑惑的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就看到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闲闲坐着的男人。


    那人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和靴裤,长腿交叠翘起一边长腿,正悠闲的用手掌撑着线条完美的下颔,在看着他。


    那张极具有辨识度的满是狂傲不羁的俊美面容,不是他妈的之前在那档综艺节目里看到的燕时洵还是谁!


    路星星眼睛紧缩,脸上写满了愕然和愤怒。


    燕时洵挑了挑眉:“我费力气把你拖回来,是拖了个白眼狼回来吗?你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觉得我救你救错了?那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重新拖回去。”


    说着,燕时洵就从沙发上起身,一副要把路星星重新拽走的架势。


    “你等等!”路星星做出戒备的架势,指着燕时洵问:“你不是在节目里吗?怎么出现在这?”


    路星星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刚刚和那恶鬼颤抖的地方,顿时更加警惕,双手撑着地面努力想要起身:“你知道这里有鬼吗?还敢往这来?胆子真够大的。”


    然而话刚说完,他就因为手臂没有力气,而抖着手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燕时洵有些惊奇:“很少有人觉得我出现在有鬼的地方不应该。而且听你这口吻,你看过那档综艺节目?”


    “放心,鬼什么的你暂时可以不用操心,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燕时洵抬手指了指路星星的手臂:“我帮你用符咒止了血消了毒,防止感染。其他的你就自己来吧,包扎会吧?”


    路星星闻言,下意识低头,果真看到了自己不再流血的手臂。


    “你救了我?”路星星有些恍惚:“你还会止血咒?难道你真像节目镜头里那么厉害?”


    “你还没有出师吧?下次遇到恶鬼,别热血上头就冲上来了,回家去找你师父师门,也比命丢了强。”


    见路星星醒来了,并且说话和逻辑也都没有异常,应该是鬼气没有入侵太多,影响不大,燕时洵也就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丢下一句劝告,就转身走向另一边。


    老板正默默的流着泪,魂不守舍的蹲在卧室外面。


    他妻子杨花已经被燕时洵念了安神符后,在卧室里沉沉睡下了。这段时间她没有睡觉又鬼气入体,完全虚耗了所有阳气,像个死人一样冰冷枯槁,此时睡得极沉。


    而刚刚燕时洵也趁此为杨花驱了邪,在睡梦中时驱邪,让她没那么痛苦,以致于孱弱的身体无法承受。


    “我用朱砂在你家的墙壁上都画好了驱邪符,你记得不要把那些图案泼上水或是擦花了,只要驱邪符还在,杨朵就靠近不了你妻子。”


    燕时洵在老板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道:“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还需要平息死人的怨恨和所求,她才能彻底不再来打扰你妻子,你们也才能恢复正常生活。”


    “我回去你们当年的村子去看看,既然杨朵的尸骨埋在那里,那解决办法就只能在那里找。”


    老板浑身都在颤抖,只知道不住的点头感谢燕时洵:“谢谢你,燕先生,谢谢你……”


    但突然,老板的视线无意间瞥过燕时洵的身后,却突然僵滞住,眼睛瞪得老大。


    燕时洵察觉不对,立刻转身看去。


    就看到不远处的窗户外面,一张青白的女人脸挤在玻璃上,用怨恨的目光向屋子里看来。然而满屋的白墙上,都画满了鲜红的符咒。


    燕时洵的唇角扯开一抹笑。


    “杨朵,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被鬼追到逃命


    燕哥:兴奋追鬼


    第73章 喜嫁丧哭(4)


    从“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第二期播出后,这档节目就彻底摆脱了原本的默默无闻,而是成为了社交平台和视频平台的新宠。


    在节目第三期还没上的时候,就已经被视频平台郑重的放在首页,用最大的篇幅宣传造势。而社交平台也在个人APP首页上,官方开辟了一个区域,专门供节目短短两期就已经涨到千万的观众们讨论互动。


    ——因为节目组的做法实在是太过于佛系,以致于让一众早就习惯了运营营销方式的平台官方们,都暗暗替节目着急。这节目现在可是他们的摇钱树啊!


    流量为王。


    然而看看节目组自己做了什么?


    一个新人导演张无病,完全对综艺和娱乐圈没有经验。一个半路出家组建起来的导演组,还没有磨合好,完全是一盘散沙,也不会利用官方社交账号进行营销造势,还得等节目组其他嘉宾发动态艾特的时候,才像突然想起来一样间歇性营业。


    至于目前节目组人气最高的嘉宾,在节目组遇到的两次危机中都像bug一样展现出令人震惊的力量,打碎了无数人世界观的燕时洵……


    他甚至连社交账号都没有。


    社交平台的客服和热线,这段时间已经被前来询问燕时洵具体的社交账号是什么、燕时洵为什么不开社交账号等等问题的粉丝们问爆了。


    而社交平台官方本身也很焦急,毕竟在燕时洵没有开社交账号、完全没有进行粉丝管理和流量运营的情况下,领取了燕麦粉丝徽章的人数都已经有一千万了。


    这里面是实打实的数量,没有任何掺假和营销的作用,老道的官方从此就能看出燕时洵的商业价值有多高,如果燕时洵能够正式入驻社交平台,那对平台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就算一封接一封的邀请函发进了燕时洵和节目组的邮箱,也像是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回应。


    眼看着第三期马上就要上线了,社交平台官方已经麻木了。


    官方:您完全不想要流量,是吗:)


    不过因为社交平台主动开辟了节目讨论区,还是素人状态没有出道的燕时洵又只参加了这一档节目,所以很多燕时洵的粉丝都像是找到了归属地一样,习惯性每天在讨论区里蹲着下一期节目,讨论着与燕时洵有关的话题。


    也有很多早期的粉丝,也习惯在最开始发这档综艺吐槽动态的综艺大V鹅哥的账号下,进行着讨论。


    鹅哥最近多了很多新的习惯。


    比如他把自己的社交账号页面完全贴上了燕时洵的截屏,用各种各样燕时洵的图片装饰,发动态总是会带上一张燕时洵的图片。而一个人在家的他,也早早就把自己家墙壁上的挂画换成了燕时洵的截屏图片,手机屏保也是。


    ——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鹅哥是个多变态的跟踪偷拍狂呢。


    鹅哥实在是太害怕了。


    他本来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却被燕时洵一次次亲手打碎了世界观,变成了坚定的有神论者。


    尤其是上一期节目,燕时洵在山神庙里的时候,鹅哥相信那绝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是后来燕时洵解释的歹徒的心理暗示。他确确实实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声音,像是知道他心里所想,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重视的事。


    他没忍住诱惑,就许了愿,又被后来燕时洵说许了愿的人最近会运势低迷的事,而吓得不轻。


    鹅哥通过媒体圈里认识的朋友,找到了一个据说是师从海云观的年轻大师,让那位路大师帮他看过了。路大师说燕时洵说的没错,他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会比寻常人更容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听到这话,鹅哥吓得差点当场魂都飞了。


    好在燕时洵并没有忘记节目里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山神庙里的邪物,在第二期节目结束后,还单独在视频平台上开了自己的直播,每天直播一会他自己在家做功课念持道教经典的场景,算是为这些人驱驱邪气。


    “本来那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再透过屏幕和电波一传递,也不剩下什么力量了。你们很多人顶多也就是稍微折损气运而已,如果真正式挨个给你们驱邪,反倒过了头。”


    在直播里,燕时洵一边单手撑着地面倒立锻炼身体,边神态轻松的回应观众们的疑问。


    “你们也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额头上的汗水滴下来,在面前的地面上汇聚成小水泊,倒立着的燕时洵反着一目十行的看过手机屏幕上刷过的弹幕,嗤笑道:“当然,有杀人放火的,我建议你们还是早日向当地机关自首认罪,寻求官方人员的保护。你不会想知道在你气息低迷的时候,那些你害死过的人有多容易靠近你的。”


    原本都在惊叹着燕时洵的力量和日常锻炼力度之大的弹幕,顿时刷过一片感叹号,被燕时洵说的话吓到了。


    有不少观众都立刻问自己原来撞了人没道歉没事吧,或是自己小时候偷拿过东西怎么办等等。也有人当即就不屑的反驳,认为燕时洵危言耸听。


    燕时洵也不和弹幕争辩,只是道:“那等你真的出事后,我来做一个回访吧——放心,你进医院了我可以算出来你在哪家医院哪张病床上,你死了我也可以招魂来问问你。”


    […………]


    原本还反驳,甚至反应激烈的指责燕时洵的弹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任由其他弹幕如何询问也不再出现,安静如鸡。


    弹幕顿时一阵惊讶甚至是悚然。


    [那人反应那么大,不会他真的干过这种事吧?因为知道自己害死过人,所以才想要否定燕哥的话吗?他是不是以为只要把燕哥说的话打成是假的,他就不会被死人找上门?]


    [和一个会算的人顶撞这些,他是真的没想到燕哥会算吗?这两天在燕哥的直播里看到的那厚厚一大摞功课经典,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我原本一个对我们国家这类文化嗤之以鼻的人,现在都态度恭敬了,还想要周末去买一本来看。]


    [笑死,燕哥的意思是说那人要是真的被鬼找上了门杀死,燕哥也可以把那人的魂儿找来证实一下他说的话的真实性吗?这是我见过最硬核的证明方式了。]


    [虽然燕哥每天也就直播早晚做功课这一小会,但我真的有觉得之前明显力不从心的疲惫感消失了,暖洋洋的。明明燕哥什么都没做,我也只是把屏幕放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没有额外多做什么,真是神奇。这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吗?有燕哥在,真是不害怕了。]


    [不过我有点担心,燕哥因为没有在节目的频道里通过分屏直播,而且是用新注册的视频平台账号,设备也只是手机,还没有在别的地方说过燕哥会开直播的事,所以现在直播的人气很低,没有很多人来看。燕哥,这样会不会漏掉很多人啊?其他那些也听到了声音许了愿的人,万一没看到这直播怎么办?]


    “放心,如果那些人真的需要驱驱邪气,那冥冥之中自会有感应引导他看到直播,或者通过其他的途径驱邪气。”


    结束了今天锻炼内容的燕时洵利落的从原本倒立的姿势倒回来,修长的双腿重新踩在地面上。汗水从他的额角鬓发间流淌下来,滑进黑色紧身背心里,也让他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如同涂了蜂蜜般诱人而漂亮。


    这一幕看呆了不少观众,他们愣愣的看着屏幕,连刚刚自己想要说什么都忘了。


    还有些人回过神来,也只记得疯狂截图。


    但燕时洵还是看到了弹幕中发出来的疑问,语气平静的予以解答:“天地自有它自己的规算和引导,有缘分的人自然会看到。至于那些没有看到的,他也只是不需要。”


    明明是想要点进视频平台看粉丝们剪辑的节目高能瞬间,却意外进了燕时洵的直播里的鹅哥,听到燕时洵这话差点哭出来,抖着手发弹幕:[是的是的!我刚刚还在担心自己中邪了怎么办,还专门找了个海云观的大师帮我看了,结果一进视频平台就进了燕哥的直播。这就是缘分啊!我就是需要的人!]


    已经对燕时洵彻底心服口服的鹅哥,在看了一会直播感觉自己之前的焦虑和恐惧都消失了之后,立刻狂喜的把直播分享到了社交平台,发了动态。


    @今天也是小迷弟的鹅哥:还有燕麦们在为节目没开播看不到燕哥发愁吗?还有人之前看节目听到了声音而运势低迷的吗?郑重的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燕哥,开直播了啊啊啊啊!!!(直播地址在下方。)


    在鹅哥的账号成为了早期的燕麦们习惯性的聚集地之后,鹅哥的粉丝也猛涨,很多燕麦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也都关注了鹅哥。导致鹅哥现在几乎成为了同类大V账号里粉丝量最高的,连带着他在媒体里的地位和商业广告价格也涨了很大一截。


    而鹅哥本人,也变成了类似于燕时洵情报站一样的存在,为还如同散沙一样的燕麦们提供了功能性的帮助。


    在看到鹅哥发的动态之后,燕麦们很快就狂喜着冲向燕时洵的直播。


    消息大规模散开后,很快就在社交平台的讨论区里被人提及,让很多节目的观众们也获知了这个消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进燕时洵的直播。


    [所以我该感谢之前那个煞笔声音吗?要不是那东西,燕哥怎么可能开直播?呜呜燕哥是刚运动完吗,我的天啊,这也太帅了。所以燕哥之前才能在节目里力量那么强吗?都是平时锻炼出来的。好的,这下看起来更科学了。]


    [这个小院子好古朴,全是绿色植物看着赏心悦目的,是燕哥家吗?]


    [等等,刚刚镜头转了一圈,是不是带到了一个人影?好像是之前节目里的导演助理,我看错了吗?]


    [燕哥你别晃镜头了,这好像是手机?还没有稳定用的云台?我要被镜头画面晃吐了QAQ]


    [笑死了,之前在节目里的燕哥,还在劝我们要相信科学。换到这边自己直播,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这是完全不拿我们当外人啊。]


    燕时洵瞥了眼弹幕,凉凉的道:“因为节目如果因为迷信内容被封了直播权限,张无病会哭。我这个要是被封了——那就封了吧,我也无所谓。”


    [!!!]


    [艹!我忘了这个事情了,啊啊啊啊啊可千万不要被封啊。我信科学,我信科学还不行吗!]


    然而已经晚了。


    因为大量的观众涌进来,已经超出了燕时洵这个刚开通的账号的承受范围,又因为之前的话题和弹幕触发了自动审核机制,几乎是弹幕上刚哀嚎完,直播就被封了权限,进入了黑屏中。


    燕时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回身去换掉了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洗了澡,然后一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进入直播后台在,找到了之前在弹幕里因为那句“杀人放火过的会被死者找上门”而反应激烈的弹幕,并且以对方的id数字和发出弹幕的时间,直接起卦算起了对方的情况。


    伤官,有牢狱之灾,见血。


    燕时洵原本擦着头发的手一松,表情凝重了些。


    还真是杀过人啊。


    虽然与自己没有什么因果,但既然看到了,燕时洵还是顺手算出了那人所在的城市和大概方位,连同算出的那人的面貌特征,一起发给了之前加的处理特殊灵异事件的官方负责人的私人账号上,说明了情况。


    官方负责人很快回复了燕时洵,郑重的说会与当地部门进行对接,查证情况。


    “我以为你已经成年了?秋天风冷,还不擦头发,想要生病?就算你再如何强悍,但生人的肉体脆弱,病来如山倒也可以要了性命。”


    冰凉的手掌从燕时洵的手中抽出了毛巾,不等燕时洵反应过来,就已经拿着毛巾帮他擦起了还在滴着水的头发。


    “再多活很多年吧,燕时洵。”


    你的光芒,我远远看不够。


    燕时洵皱了下眉,对突然无声无息接近的邺澧有些接受不良,不喜欢被其他人触碰的他直接一侧身,避过了邺澧的手。


    柔软的毛巾从头发上擦过,带得原本就湿润的头发有些散乱,半遮掩着燕时洵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眸,却意外柔和了那份锐利,使得他看上去,竟有些魅惑的美感。


    邺澧的眼中划过惊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拿着毛巾的手悬在半空中,忘了收回来。


    在接触到燕时洵眼中的戒备时,邺澧很快回神,若无其事的道:“昨天你在早餐店老板家外面捡回去的那个人,今天又来了,就蹲在门外。需要我赶走吗?”


    令人生厌的道士,昨天赶走过一次,今天又擅自出现在门前,打扰他和燕时洵相处的时光。


    他本来想独自利落的处理掉,但想到燕时洵对他的戒备时,却又犹豫了。


    燕时洵还不信任他,并且感觉敏锐,实力不俗,就算他能确保自己可以处理得干净,却无法保证燕时洵不会一直不察觉到蛛丝马迹,从而发现这件事。


    而一旦燕时洵发现自己隐瞒他做了事情,那恐怕再想要获得燕时洵的信任,就更难了。


    邺澧难得犹豫什么事情,从来都习惯干脆利落的解决问题。


    然而自从遇到燕时洵,他好像很多事都要将燕时洵作为重要的影响因素考虑进去,并且乐在其中,没有一丝不适。


    燕时洵闻言挑了挑眉:“我开始怀疑,张无病把我家地址告诉你,是不是为了让你监督我,防止我直接跑掉不参加下期节目了。”


    邺澧微笑:“怎么会,张无病还命令不了我。”


    只有你能影响我。


    当燕时洵打开小院的大门时,果然看到了可怜兮兮蹲在自己家门口的年轻男人。


    依旧一身精心搭配过的衣服,显得新潮又时尚的路星星,正缩着长腿长脚蹲在大门下面的台阶上,一边闻着从小院里传出来的饭菜香味,可怜的啃着面包,一边看着手机,在和什么人发着消息。


    正巧路星星在听对面的语音。


    从手机里传出的熟悉声音,让燕时洵有些惊奇:“宋一道长?”


    原本被师父骂得满头是包,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路星星,乍一听到“仇人”燕时洵的声音,立刻警惕的转身看向后面。


    要不是燕时洵,他怎么会又被他师父骂一顿!


    “宋一道长是你师父?”燕时洵看着路星星脸上的表情,了然的点了点头:“所以,你蹲在我家门口是为了什么?不服气所以想来找我打一架?”


    怒火中烧的路星星本来想脱口一句“是啊”,但在看到刚洗完澡的燕时洵穿的居家服下面透露出来的结实肌肉线条,又想到昨天追了自己一路把自己逼得反抗之力全无,甚至差点杀了自己的恶鬼,竟然在燕时洵面前吃瘪。已知他的力量小于恶鬼,燕时洵又强于恶鬼,所以……


    路星星怂了怂,高挑的身躯缩小成了一团,但马上又"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势足一点。但在瞥到跟在燕时洵身后眸光微沉看着自己的男人后,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种想要退缩的感觉,像是求生的本能在拼命的拉住他,想要把他从危险中拽回来的感觉。


    入门第一天,马师叔就教过他,要相信自己的直觉,那很可能是天地在提示自己应该怎么做。毕竟六十四卦人算不尽,天却早已看透万象。


    于是,被邺澧一眼就看得打了退堂鼓的路星星,梗着脖子冲燕时洵放了句狠话:“文明人不打架!你等着,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路星星竟然又气势汹汹的转身就走。


    只是那个背影,怎么看都有些委屈,甚至看上去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面。


    邺澧盯着路星星背影的眼眸瞬间沉了下来:你要和谁来日方长?怎么个来日方长法?


    难道,他发现的宝藏因为光芒太过璀璨,而被其他人发现,这个人想要从他手里夺走他的人间驱鬼者吗?


    已经跑走了的路星星顿时左脚绊右脚,狼狈的重重摔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跑了。


    只是这一次,离得老远都能看到路星星颓然垮下的肩膀,像是觉得自己刚刚放完狠话就丢脸的摔了一跤,简直是社会性死亡。


    路星星哽咽:我想连夜扛着火车换一个城市生活。


    燕时洵:“???”


    他莫名其妙的侧身向邺澧问道:“所以这人是来干什么的?就为了恐吓我一句?还是来和我炫耀他师父是宋一道长的?”


    邺澧淡漠的收回看向路星星的目光:“谁知道呢,可能是个傻的吧。”


    ……


    在燕时洵的个人直播被封了又重新解禁进行直播后,再看直播时,粉丝们明显乖巧了很多,不再问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甚至在看到燕时洵毫不忌讳的脱口想要说时,他们还会惊慌的疯狂刷弹幕,想要遮住审核人员看到这一幕的眼睛。


    而燕时洵也丝毫不顾及观众们的哀嚎,不仅对他们在弹幕上刷的让他开社交账号的事视而不见,也坚持练完当日的功课背完经籍后就关掉直播。


    毕竟他本来就是为了帮那部分损耗了气运的观众们驱驱邪气的,经都背完了,目的都达到了,还播什么?


    粉丝们:别人家哥哥都是努力营业,宠粉爱粉。我家燕哥,到点了我要下班了谁都别想拦我。呜呜,可恶!这就是道系神棍型偶像吗。


    但好在粉丝们并没有伤心太久,节目很快就迎来了第三期的拍摄。


    在这期间的各个经纪公司的博弈之后,张无病终于赶在已经确定的拍摄日期前,确定了这一期的嘉宾名单。


    只是既在很多经纪公司的意料之中也在状况之外的,上一期除了受伤后状态已经不适合参加综艺的柔柔,和被末位淘汰的的安东尼,并没有其他嘉宾愿意主动退出。


    哪怕这期节目在开拍前,追加了《危险事项告知书》和其他的合同内容,已经明确告知了所有嘉宾,这档节目可能会遭遇不可抗因素和危险,甚至会危及人身安全导致受伤,但也无一人愿意退出。


    ——这几名嘉宾都在娱乐圈里沉浮多年,知道红透半边天的滋味,也知道无人理睬甚至白眼的落寞。在好不容易幸运的抓住一个可以翻红的机会后,甚至不是空头支票,短短几天时间内,他们涨的粉丝量已经比之前多年苦心经营的数量还要多,各种工作邀约和好的剧组也都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


    这些全都是这档节目带来的,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还会放弃嘉宾名额!


    不过让燕时洵诧异的是,上一期那个走了张无病的关系,承诺可以用自家的关系保证张无病的节目一直通过上面审核的小少爷宋辞,竟然也留了下来,没有退出。


    “你上次不是吓得够呛,怎么这期还愿意来?”


    在集合地点,燕时洵看了走过来的宋辞好一会,直把对方看得不自在的扭着手脚,才从宋辞手里接过了递来的水,懒洋洋的笑着问道:“不是为了看鬼?既然上次目的已经达成了,还来干什么?”


    “上次是我第一次看到鬼,没有经验,表现不好。我这次一定会表现得很勇敢。”


    宋辞一扬头,在燕时洵面前强撑着小少爷骄傲的模样,手忙脚乱的掩饰自己在面对燕时洵时候的慌张,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点:“而且你上次不也骗了我?你还说是无病在骗我,说根本就没有鬼。那上次那些是什么?”


    “反正我已经在节目里了,就别想有人把我赶走。”说完,宋辞就一溜烟小跑上了停在另一边的高级旅行中巴车上,把自己藏在了车帘后面,小心翼翼的在车帘的缝隙中暗中观察,以为自己看向燕时洵的目光不会被发现。


    “燕哥?宋辞他怎么回事。”原本在另一边和新嘉宾交待节目情况,打“预防针”的张无病,离老远就看到了这边的谈话,还以为是宋辞在说些会惹怒燕时洵的话,于是赶紧走过来。


    “没什么,小孩儿和你差不多傻。”


    燕时洵颠了颠手里已经因为宋辞之前一直紧张的握着,而变得温温的水,也被逗笑了,唇边展现了一抹笑意。然后他微微侧首,看向张无病走来的方向,那里站着两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那边是这次的新嘉宾?”


    张无病点了点头:“和官方、海云观宋道长商量完之后,大家觉得还是先保持节目模式原封不动比较好,宋道长说牵一发动全身,在没搞清楚节目为什么总是能莫名走到凶险的地方之前,还是不要改动任何因素,省得影响了判断。燕哥就还是导游,另外两个嘉宾名额里,有一个海云观的人,宋道长说这样既可以让官方的人放心,要是再遇到什么危险也能帮燕哥一把。正好那位道长虽然是宋道长的高徒,但却没有出家,也算是和娱乐圈有些关系,还挺合适的。”


    察觉到了燕时洵和张无病的目光,那边两个人也转过头来。


    其中一名年轻男人笑得温和,很有礼貌的冲燕时洵点了点头。他应该挺有名气,就算对娱乐圈一无所知的燕时洵,都凭借着优秀的记忆力,想起自己曾经在地跌和商业街等等地方,看过对方铺天盖地的海报。


    而另一名,赫然是之前就与燕时洵相遇的路星星。


    今天在直播镜头下,路星星显然比之前更加重视,穿着稍微宽大的潮服却很好的修饰着他的身材,不仅在穿搭上下了狠功夫,头发也做过造型。


    这种重视程度,简直就像是演员去领国际大奖影帝、战士要上战场一样,把自己的衣服当做了自己展示力量的一种方式,堪称是能增加自信心的战袍。


    路星星毫不示弱的挺了挺胸膛,“哼”了一声。


    燕时洵挑了挑眉,眼眸里染上一丝兴味。


    所以海云观放进节目组里的人,就是路星星吗?


    这一期的八名嘉宾已经全员到齐,甚至有好几名嘉宾都早到了不少。因为上一期节目共患难的缘故,老嘉宾他们看起来比正常的节目同事更加亲近,姿态放松的彼此闲聊打趣着,也讨论着这次要去的农家乐和目的地的村子。


    “家子坟村?虽然我是南边的人,但这个村子也没听说过,咱们国家可真是地大物博啊。”


    那位三线男明星感叹着,在直播主屏前和众人打趣道:“不过我们那边村子命名也确实没那么讲究,很多都是从以前传下来的名字,什么公主坟村啊,南山坟村啊,因为以前那里埋过公主,或者原来是个乱葬岗,就把这个当做村名了。”


    “啊?”白霜抖了一下,有些惊诧:“那乱葬岗上面盖村子,可挺难吧。还得把坟啊尸骨啊清理一下才能盖房子,工程量挺大啊。”


    三线男明星被逗笑了:“怎么可能,以前都是直接把乱葬岗填平就直接在上面住了。而且下面有尸骨,也正好农作物长得好不是。”


    经历过两期节目的危险之后,尤其是在死过人的别墅里被鬼上身的经历,让白霜对这种死过人的地方还是有些畏惧,面容上顿时流露出了害怕的情绪。


    旁边综艺咖赶紧打圆场:“没那么严重啦,你想想,那些住在那个地方的人都不害怕,还愿意把这个当村名,说明那里很安全,没发生过什么事情,要不然早就忌讳的改名了。”


    白霜这才松了口气,重新笑了起来。


    而那三线男明星拿着手机,在地图软件上搜着这次目的地的行程,他本来想要看看有多远,够不够他睡一觉的,但却通过地图意外看到了这次目的地的地形,顿时被逗笑了。


    “家子坟村,嘉村,这两个村子可挺有意思,怎么长这样?”


    地图上,一座大山像是一弯残月,将两个村子分割在两边。


    向内被群山环抱的,是家子坟村,而向外在山脉圆形边缘外面的,则是嘉村。


    简直像是男明星之前看到过的太极阴阳图,只不过因为被大山的阴影挡着,只有象征着“阴”的黑色那半张图而已。


    男明星没有在意,随意看了两眼只觉得有趣,就随手截图发了社交账号动态,既是向粉丝们说自己开始节目直播了请多多订阅他的分屏直播,也是在欢乐的和粉丝们分享自己意外的发现,觉得很有趣。


    粉丝们也都觉得很像,评论区一片“哈哈哈”的欢乐。


    在嘉宾们将各自的行李都搬上了车,安顿好了一切事宜后,张无病也元气满满的冲着直播主屏宣布这一期的节目正式开始。


    “目的地,家子坟村农家乐!”张无病拽着旁边燕时洵的袖口摇晃着,试图让他和自己一起向直播主屏介绍,毕竟燕时洵才是导游,他是导演。


    但燕时洵只懒嗒嗒的瞥了主屏一眼,“哦”了一声,就转身上了车。


    邺澧也随之上了车,车下的主屏前只剩下了张无病。


    张无病:“???”


    燕哥!QAQ求有活力一点嘛!


    但任由张无病心里淌着宽面条泪,面上也依旧活力十足的介绍道:“家子坟村背靠月亮山,前临月亮溪,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因为那里环境独特,所以气温凉得比周围早一些,现在已经进入了秋天,漫山的树叶都开始红了。到那里,观众们可以跟着嘉宾们一起上山采松果,下溪捕鱼,享受满山红叶低飞如红云的梦幻美景。绝对是一段放松休闲的旅程。”


    “现在就跟着嘉宾们一起,向目的地出发吧!到那里还能享受一顿正宗农家美食——只是需要嘉宾们自己动手采摘食材,劈柴生火。”


    张无病冲镜头比了个“不要说”的手势,神秘又故作开心的道:“谁让连燕哥都不陪我一起介绍,于是可怜的导演决定小小的报复他们一下。嘘——你们不要告诉他们。”


    弹幕上顿时刷过一排“哈哈哈”,在见过上一期野狼峰露营时众人的笨拙所造成的有趣名场面之后,观众们也很期待再看到嘉宾们手忙脚乱的滑稽模样。


    尤其要是燕哥也被劈柴生火什么的搞得一脸灰就好了,燕哥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有观众嘿嘿笑着,在心里期待着。


    而在张无病介绍完之后,直播主屏也被搬上了中巴车,冲着嘉宾们架好角度后,节目组的车队就开始驶向目的地。


    有了综艺咖在,车里就没有冷过场,他使出浑身解数制造笑点,一起玩游戏让所有的嘉宾都参与了进来。


    因为老嘉宾们彼此熟悉,所以相处很融洽,很能懂到对方的梗点,轻松接住不让话摔在地上。车里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笑声,综艺感十足,轻松而活泼。


    尤其是这次新加入的两名嘉宾,一名是年少出道爆红的“歌神”。另一名则是有名的独立音乐制作人路星星,很多古装电视剧电影的配乐都是他来完成的,并且因为他出众的长相,也不单纯是幕后人员,不仅娱乐圈很多人熟悉他,不少粉丝也因为他的颜值和才华而喜欢他。


    有了两个好相处的年轻人的加入,嘉宾们玩得很开心。


    至于燕时洵,照例是在车辆最前面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完全不理弹幕上粉丝们的哀嚎恳求,并不准备出现在主屏前,而是舒服的睡了过去。


    邺澧就坐在燕时洵的旁边,在他闭眼睡过去后,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不久,邺澧伸出手,轻柔的垫在燕时洵的另一侧,省得他睡迷糊了头磕在车窗上。


    我这么做是因为生人太脆弱,我希望他多活很多年。


    邺澧面无表情的想着。


    而主屏上,也有从社交平台上摸过来的观众,有些奇怪的发了弹幕。


    [你们看到节目嘉宾发的这次要去的地方的截图了吗?长得真的好奇怪,我也一眼就觉得像个太极八卦图,但是只有一半的那种。]


    [咦?我也去搜了一下地图,还真是。有一个村子完全被山包了起来,前面还是南北走向的溪水,直接把村子和另外的几个村全隔绝开来了,那附近也没有路。这就是刚才导演介绍山叫月亮山,水叫月亮溪的原因吗?真形象。]


    第74章 喜嫁丧哭(5)


    因为节目想要营造出朋友们一起自驾出游的轻松愉快感,所以在前往目的地的时候,并没有考虑除了旅游中巴之外的交通工具。


    但这也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次的目的地家子坟村地处向南,距离滨海市还有些距离,不仅将近五百公里的路程需要五六个小时才能跑完,并且这中间有一些公路,因为最近的暴雨和汛期导致的山体松动而封了路,导致路程中很多地方都需要绕路,改走旁边的乡道和小路。


    向南地势多山多雨,年年夏天都会迎来台风和汛期,所以很多小路都依山而建,盘山而行,地势复杂。


    相对好走的公路这么一封,节目组的车队就只能选择从山上走了,不仅有些危险,而且耗费的时间也比原定的时间多。


    在接到封路消息后,张无病看着重新规划的路线,觉得嘴里都发着苦。


    要比预计到达农家乐的时间晚两三个小时啊……现在秋季太阳落山早,按照目的地的落日时间来算的话,恐怕到了之后天都将将黑了。


    而且原本计划着让嘉宾们在晚饭时间之前到,这样就可以给嘉宾们营造出紧迫感,赶快在山里找到食材做晚饭,有了一个自然时间的限制,会让节目看起来更加紧凑有看点,自然而然的制造出吸引观众的笑点和紧张感。


    但现在,这个计划恐怕要改动了。


    张无病坐在导演车上想着,觉得自己脑袋都要想秃了。


    而后面嘉宾车里,也从最开始的热闹开始慢慢变得沉闷。长时间的出行旅途很耗费人的精力,嘉宾们也开始察觉到了久坐带来的疲倦。而车窗外不断飞驰过的差不多的景色,也让人的视觉逐渐陷入了疲劳之中。


    嘉宾们逐渐撑不住精神,一个接一个扛不住困倦睡了过去,只有零星几个嘉宾还在聊着天。因此,张无病也决定将直播主屏调整角度,一半对准车窗外。


    接到张无病发来的消息时,刚刚睡过一觉的燕时洵和其他人的疲倦不同,反而精神很好。


    燕时洵懒洋洋的从座位上起身,因为车高度有限,他也只能迁就着半伸了个懒腰,活动下刚刚睡过后有些发僵的筋骨。


    随着他手臂的伸高,衣服的下摆也被拉上去一截,露出了漂亮劲瘦的腰身。


    邺澧的眼睫颤了颤,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眸看去。


    燕时洵倒是心里有些纳闷,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没有往常坐着睡过去之后的难受感,而且一觉睡到最后,也没有睡着后头偏向一边然后被车窗磕醒。


    难道是这次座位调整的刚刚好吗?


    不过燕时洵也只是稍微怀疑了一下,就将这件事随之扔在了一旁。


    “燕哥,因为前面一大段的公路全都被封了,所以我们只能现在就绕路上山,走盘山公路了。山路狭窄,一定要提醒嘉宾们不要在车里乱跑乱跳,以防改变车辆重心让司机操控不稳。”


    张无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等走过这一段山路之后,再过一次公路,等下了收费站就能看到通往目的地的公路,很快就到了。”


    燕时洵站在旅游中巴前面,修长的手臂随便搭在座位的靠背上,半支着挺拔的身躯,姿态悠闲的看着后面睡成一团的嘉宾们,因为张无病的话而嗤笑了一声。


    “放心,他们都睡死了,不会随便跑跳。不过能计划出长达数个小时的车程,这都四个小时了还没有到地方——张大病,你以前是不是没坐车走过长途旅程?”


    张无病有些不好意思的假咳了一声,看着手里平板上直播主屏的播放页面,尴尬道:“燕哥你就在主屏旁边,观众听得到。给孩子留个脸吧呜呜。”


    不过张无病也确实没有想到长途车程会累这件事:“以前我爸哪让我出过远门啊,就算出远门都是我爸秘书规划的,直接飞机走,那时候我还觉得坐车挺舒服的。没想到现在会这么累。”


    “而且路线规划这事原本应该是导演助理干的,但莫名其妙 ,我明明记得我招了助理,但死活就是想不起来助理去哪了……”


    所以这事能怪他吗呜呜,明明是导演助理的错。不过,导演助理叫什么来着?他怎么好像连导演助理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奇怪,他真的招过导演助理吗?


    在燕时洵的冷哼下,张无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可怜兮兮的抽泣了一声,不敢在面对燕时洵的飞速挂了电话。


    燕时洵扫了眼平板,看到上面都是“哈哈哈”的在嘲笑张无病,还有弹幕在好奇车窗外的景色,催促着他赶快调整直播主屏的角度。


    在现在主屏的角度里,大部分都对准着嘉宾们。只有偶尔几个颠簸,能扫到车窗外的景色,一片郁郁青青,带着刚淋过雨的青翠鲜嫩感,让人见了只觉得心旷神怡,连眼睛都舒服了不少。


    燕时洵按照张无病设计的角度调整好直播主屏后,就觉得车轮明显“咯噔”一声,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外面的景色,也恰是时候彻底看不到了公路的标牌。看来已经从公路转到了乡道,没有那么平坦,颠簸得很。


    不少嘉宾也都被这一下颠醒了。


    而在来参加节目之前熬了好几个大夜的路星星,更是睡得最沉的,在车子最后一排的长座位上睡成了一条。


    于是车子颠簸的时候,睡在车辆最颠簸的区域的路星星,就完全没有防备的直接被颠下了座位,“噗通!”一声闷响,实打实的摔在了铺着地毯的车内地面上。


    这让好几名嘉宾都被吓了一跳,直接被从刚刚的迷蒙睡意中惊醒,赶紧回头看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路星星睡得脸上还印着车垫皮印子,头发凌乱,一脸茫然的卡在两排座椅之间的空隙中,四肢朝上奋力挣扎的样子。


    有嘉宾没忍住,直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燕时洵低低笑出声,抬起手臂抵着头,保持着微微侧身避过路星星正冲向的方向的姿势,悠闲道:“这才见了几次面,就这么隆重?路星星你真是太客气了。”


    原本被摔懵了的路星星眨了眨眼,睡成浆糊的脑子这才慢慢重新恢复正常运转,反应了过来燕时洵的意思。


    然后他的脸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而憋得透红,又因为生气而透着黑气,脸色一阵红一阵黑的咬牙切齿:“燕,时,洵!”


    燕时洵丝毫不在意路星星的语气,懒洋洋的应了:“嗯,在呢。”


    路星星:“…………”


    我在向你放狠话!请你表现得害怕一点好吗,别一副我在和你打招呼的样子!你完全都不害怕的吗!


    燕时洵的俊容上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无:害怕一只螃蟹吗?


    路星星一边努力的抬起头让自己的脑袋高度越过椅背,想让燕时洵看到自己快要杀人了的目光。一边越发努力的四肢在空中划着,看起来就像一只被翻过来壳的螃蟹试图翻身,又可怜又滑稽。


    综艺咖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其余嘉宾也都在呆愣后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一片欢乐。


    综艺咖抬手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我的妈呀,这真是综艺之神降临了。没想到星星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有喜剧天赋啊。”


    而主屏前的观众们,也因为嘉宾们集体向后看的举动,而注意到了被卡在缝里的可怜的路星星。


    [???这是个喜剧人吗?诶呦我的天,笑不活了哈哈哈,他是怎么做到这么逗的。]


    [噗,请问他和燕哥是相爱相杀吗?怎么觉得这个叫路星星的,好像对燕哥有奇怪的情绪啊?又想揍燕哥又害怕的那种。但燕哥面对他就完全像是成年人逗小孩,长手往小孩头上一放,就悠悠闲闲的看着小孩拼命扑腾着小短手的感觉。]


    [前面的说的也太形象了,我都有画面感了。真的像!哈哈哈这人是怎么卡进缝里的,也太搞笑了。]


    [星星!星星你在做什么啊星星!你可是年轻一代里的领头独立音乐人啊,你往常都多炫酷你忘了吗?你特别不屑的说没人做音乐能比得上你的场景,你忘了吗?之前的独立音乐人比赛里,你把你所有的对手都直接说得心态崩了的事,你忘了吗?不,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像螃蟹一样划拉着四肢的人是我家星星的!呜呜呜呜我辣么大个帅气又霸道的星星跑哪去了,这个沙雕是谁?]


    [……事实证明,在燕哥面前,很少有人能继续炫酷下去。他刚刚好像是想对燕哥放狠话?燕哥以不变应万变,他这是一拳打进棉花里啊,惨。]


    [咦?这人我认识诶。前两天我不是看节目听见声音了吗,我家就通过关系找到了个海云观的大师来帮我看,就是他啊。他很厉害的,我家长辈都心服口服,说这是有真本事的人。怎么他跑来参加节目了?还是什么独立音乐人?一脸茫然???]


    [我也……我前几天也找了个大师帮我看,不过是通过电话。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个叫路星星的,和那个大师的声音一样诶。]


    [不是,你们给我这种相信科学的人一点活路吧!我的世界观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坍塌了。怎么一个两个的,这些参加节目的嘉宾都是大师啊!先是燕哥,后是路星星,我的天,这节目是有毒吗?连大师都买一送一了?]


    [前面的,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知道海云观吗?国内几大道观之一,整个中南部区域最大的道观,滨海市官方合作道观。这两位大师不仅是真大师,而且都和海云观有关,尤其是燕时洵先生,他在海云观里排辈极高。很多富商名流捧着钱请都请不来的海云观道长,在燕时洵先生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行礼,那些都是燕时洵先生的师弟甚至师侄。海云观还有一些道长,是燕时洵先生的师侄孙。]


    [啥???燕哥看起来很年轻啊,也就二十多,怎么辈分这么高?真的假的,你骗我们的吧。]


    [好像还真是真的。海云观不是特别灵验吗,许愿啊抽签算命啊这些,外地人来滨海市旅游都会被建议去海云观抽个签。我前两天就去了,结果我真的遇到了燕哥!本来以为是看错了,但那个守着抽签摊子给游客解签的道长,直接就站起来冲燕哥行了一礼,还问什么师叔祖要来试试吗。然后燕哥就拒绝了,说他不给人算命,解签也是。我的天!那就是燕哥啊!那个酷酷的模样,只有燕哥能做到了。]


    [看到有姐妹分享,我也憋不住了。我是滨海大学的,本来跟着老师同学一起去海云观做社会实践调查,结果我竟然看到了燕哥!而且那个接待我们的海云观住持道长在和我们打完招呼后,还冲房间里说‘燕师弟,我稍后回来’。我一看?嘿可不得了,这不是燕哥吗!我一激动喊了出来,燕哥还搭理我了,说让我好好学习不要追星,尤其是喜欢他。呜呜呜本来看节目以为燕哥会是那种很凶的酷哥,没想到生活里的燕哥竟然这么温柔,爱了爱了,燕哥就是我偶像!]


    [???啥东西?求求你们不要再动摇我了,我好不容易因为燕哥又相信科学了,现在你们这么一说,我又动摇了。呜呜呜怎么会有道士天天劝人相信科学,还说神像是电动手办,鬼魂是光的折射的,这不合理!]


    [噗,我觉得燕哥要是看到这弹幕得气死。本来遇到一个自己的粉丝,于是趁机劝她不要追星,好让自己的人气能少一点,下次好能被末位淘汰回家。结果这么一劝,粉丝的热情更高涨了!好家伙,燕麦们可挺叛逆啊。]


    [只有我一个人在关注车窗外的景色吗?真的好好看,我承认我一直是城市孩子没见过山野的美景,但这也美得太过分了吧!像是纪录片一样,太美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也想去。]


    [我的天,还真是,好漂亮。外面那个叶子绿得像翡翠一样,简直像是假的。我家也是住在山上的,但我真没见过这美景,太不寻常了。]


    [之前在野狼峰露营的时候,我从镜头里看到的野狼峰感觉天地开阔。但这里又是另一种不同的美,美得不真实,让人怀疑这真的是人间能够存在的美景吗?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像是人为雕出来摆在这里的,只能看,不能摸,一模美梦就碎了。]


    不仅是屏幕前的观众们在为车外的美景惊叹着,在车上的嘉宾们少了一层镜头的阻隔,比观众们更加身临其境全方位的感受着这份美景,被这样像是仙境一样的地方和美丽而惊艳。


    车队已经开上了盘山公路,路窄而弯多,车队的高级旅游中巴又很宽,使得司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低速驾驶,缓缓上坡。


    因为之前刚下过一场暴雨的缘故,山间的湿度极大,又被群山环绕形成了一个被包围的中间凹下去的盆装,湿气无法消散,于是聚集在山中,形成了浓重的大雾。


    当车子走在盘上公路上随着爬坡而高度渐渐升高后,雾气就掩埋住了车轮下的道路,变成白茫茫一片,让人恍然这车是否开在云端之上。


    而在车子不贴近山壁的另一侧,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四处飘散的云雾,和被半掩在雾气中的青翠树木。就像是曾经的年代做出的天宫特效一样,仙阁楼台都掩藏在云雾之后,而草色翠如碧玺,仿若天工雕刻。


    山间的雾气缓缓流动,让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


    坐在靠山崖一侧的白霜,看得屏住了呼吸,愣愣的呢喃:“好美……”


    旁边人也一副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模样,呼吸放得极为清浅,生怕惊动了这份安静:“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而终于从被卡着的座位缝隙之中,憋红了脸狼狈爬出来的路星星,刚气呼呼的想冲出去找燕时洵,就听得燕时洵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别动。”


    “车在山道上,路窄,坐在座位上不要乱走。”


    奇怪的是,明明燕时洵的声音语调并不柔和,但路星星就神奇的被这份没有温度的冷静安抚了下来。像是兜头一盆冷水,让他从刚刚的恼羞成怒中平静了下来,定了定神向燕时洵看去。


    燕时洵修长的身躯就站在车子的最前方,挺拔如松,肌肉紧绷起来,不再像之前与人聊天打趣时的悠闲,而变得气场惊人的锐利。


    他面对着众人,侧首看向车窗外流动着的浓重雾气,眉头紧紧皱起,神情严肃。


    不像是其他人看到美丽景色时的沉醉和惊叹,燕时洵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显得很是警惕。


    路星星看着这样的燕时洵,想起自己师父之前和自己说的话。


    “我刚进海云观的时候,有幸见过乘云居士一眼,那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就算与世为善,也有他自己的傲骨。我师父,包括监院、住持道长他们,都觉得乘云居士不会收徒。”


    那时,宋一道长眼带追忆和感慨,对路星星说道:“然而就是那样骄傲的乘云居士,却在十几年前将他从集市上捡回来的孩子,收做了徒弟。唯一一个,既是关门徒弟,也是亲传徒弟,将自己浑身本领都教给了那个徒弟。”


    作为宋一道长的入门弟子,路星星很清楚对于一位道士尤其是得道道士而言,关门弟子和亲传弟子有多重要。


    现如今海云观的当家住持,就是上一代的亲传,而乘云居士,则是关门弟子,最小却也天赋最高的弟子。让一众师兄惊叹,“一点灵光便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道祖说过的天赋,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乘云居士很在乎这个弟子,本来云游四方几十年的他破例回了海云观,带着那个徒弟见过了海云观的各个师兄道长们,想要请他们帮他的这个弟子看命。”


    宋一道长苦笑着冲路星星摇头:“我也是那时候,才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恶鬼入骨相。这样的骨相有史记载的也没有几个,而且多早亡。既是鬼,又如何为人?与天地相冲,活着就是在逆天而行。当然也正因为这种骨相之凶险,所以但凡是能活下来的,入了门的,都会成为极高天赋的人,是镇鬼驱邪的顶尖人物。放在以往,甚至可以成为一门一派的开山祖师,创立自己的流派。”


    “当然,有恶鬼入骨相的人具体天赋有多高,没有人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活到长大,更别提入教派修行。但是,燕时洵做到了。”


    在路星星愕然的目光中,宋一道长神色悠远,像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说道:“乘云居士本来带着这个徒弟回来,是因为当年乘云居士捡到他的时候他九岁,刚好是人生的第一个大坎,无生门死劫,乘云居士想要集海云观所有道长之力,帮这个徒弟活下来。”


    “就算这个徒弟命格再硬,挣扎着活到九岁,天地也不容他继续活下去,要在达到十这个大圆满数字之前及时纠正错误。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死在那一年,乘云居士给他起的卦也是这样。”


    “然而,他活了下来。他的死劫,应了却顺利渡过,竟是硬生生从全死之地靠着自己的命格杀出了一条生路来,迈入了十的大圆满之中。从那之后,他的命里有鬼神,他也就成为了天地之间的奇迹。他只要活着,就是对天地命运的反抗,逆天而行,甚至可以更改既定的人间轨迹。”


    “没人知道燕时洵的上限在哪,就算是我师父,也只是猜测燕时洵很可能已经跨出了三界外。为人为鬼为神,一切皆有可能,命盘已经束缚不了他了……”


    后来宋一道长再说什么,路星星已经记不住了。


    他只记得,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天赋,竟然在燕时洵面前什么都不是。偏偏是燕时洵!这个他在看直播的时候先入为主以为是碰巧有点实力的神棍。却没想到,自己连自己原本居高临下看着的人都比不上。


    虽然师父的本意是来安慰被师祖骂了的自己,但师父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是更大的打击。


    所以他才会去起卦算出燕时洵的住处,会去找燕时洵想要比试个高低,以证明他自己也不比燕时洵差。


    却没想到,他还没有找到燕时洵,就先被上了人身的恶鬼追杀得狼狈逃亡,又被燕时洵顺手拎着救了回来。


    ……这样显得他更挫了。


    路星星眼神复杂的看着燕时洵,却也因为燕时洵的戒备而被带着警惕了起来。


    就算他不肯承认,但是燕时洵的实力好像真的比他高。也就是说,燕时洵会发现很多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而现在燕时洵看上去这么戒备……


    路星星也顺着燕时洵的视线看去,然而除了山间流动如白云缥缈的雾气,和时不时透露出来的青翠之色,他什么都没看到。


    但他不肯服输,咬了咬牙誓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他就不信,燕时洵能看到,他就不能吗!


    浓雾散开又聚拢,路星星的脸色大变:“这,这,这……”


    “四面抱阴,本应该是聚财聚运之地,却因为高山的阻隔而终年不见阳光,变成了极阴之地。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运气生机散尽,以致于山间到处都是雾气。这雾气不只是因为下雨,如果平时来看,这里也依旧到处是云雾而不见人影声音。原本应该哺育人的气运全部反向输送给了非人之物,才使得树木青翠如翡,像是假的一样。”


    平静磁性的男声从旁边传来,吓了路星星一大跳。


    因为全神贯注于车外而没有分出注意力给周围,乍然响起的声音把路星星吓得不轻,他直接在座位上蹦了起来,但刚起身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肩膀,直接按了下来,力道是不容反抗的强硬。


    “坐下,你是有多动症吗,总想站起来干什么。”


    燕时洵微一皱眉,看向路星星的眼神里带着不解,然后继续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如果有人将坟墓修建在这种地方,就是散尽本来生人将死时留在身体里的灵气,全部变成了极阴极重的尸气。逢阴月阴日,或遇到日蚀,埋在这下面的坟墓,就极容易起尸。”


    不知道是自然无意间形成还是人为,这里原本应该是气运聚集之地,埋在这里的人家会极旺子孙后代,虽不至于高官庙堂,富贵一方却是可以的。


    这里也算得上是风水绝佳的地方,再加上按照地域来算,这边有宗族祖坟的习惯。这附近居住的人家如果请了风水先生来看风水,算祖坟位置,那这里很容易就会被选中,成为谁家的祖坟。


    但是这里的风水被破了之后,主从地位就彻底颠倒了过来。原本应该输送气运给坟墓里埋葬着的人的树木山脉,却反而成为了主导,吸收着从坟墓里埋着的死尸以及那些人子孙后代的气运。而享受供养的坟墓祖坟,却变成了仆从,向四周输送气运不说,还要吸收附近树木山脉的阴气,成为这附近整片山脉土地的阴藏之地。


    如果没有埋人,或只是一个两个,倒还好说。最怕的就是这下面真的是一家宗族的祖坟……


    在所有人都在为山间美景而惊叹的时候,燕时洵却眉头紧皱,看向车窗外的云雾,想要趁着雾气聚散的空隙看清下面掩藏的情形。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路星星虽然比不过燕时洵的力气,被硬生生按在了座位上,但他被吓得心脏仍旧砰砰直跳,不由瞪着燕时洵,半是埋怨半是惊魂未定后的尴尬:“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吗?怎么和鬼一样。明明前一眼我看你还在前面站着啊,突然就出现在别人身后是想吓死谁。”


    燕时洵的眸光沉沉如夜,像是陷入了严肃的沉思,想到了某些危险的情景一样,锋芒锐利如刀。看得路星星浑身一颤,莫名有些害怕,抱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半晌,燕时洵的视线才微微一偏,从车窗外落到了坐在车窗旁边的路星星身上。


    原来他刚刚一直是在看着外面,不是在针对路星星。


    这个认知让路星星松了口气。


    却见燕时洵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沉吟着开口道:“难道……你刚刚是在害怕?”


    路星星发誓,他绝对在燕时洵眼睛里看到笑意了!燕时洵绝对是在嘲笑他!


    “没有!”路星星哽了一下,转过头硬气道:“我可是海云观在册道士,我怕什么。你这个不正规没有注册过的半吊子都不害怕,我怎么会怕?”


    燕时洵笑了一下,觉得宋一道长那样严肃的人,徒弟竟然这样活泼,真是有趣。


    但随即他就长臂一捞,极为顺手的提着路星星的衣领将他从车窗旁边拎了出去。


    路星星:“???”


    “让个位置。既然你什么都看不到,那就把窗户留给我。”燕时洵的声调听上去很礼貌,但行事却很强硬,半点不给路星星留反抗的余地。


    路星星气得要死,却完全奈何不了燕时洵。而且他心里其实也觉得燕时洵说的对,要是他真的没看出来燕时洵看到的东西,那还不如把位置让给燕时洵。


    只是……前面那个男人为什么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他做什么了吗?


    路星星察觉到一道极为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得他都抖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去,路星星就看到了最前面站着的邺澧。


    明明车内的光线充足,但邺澧却站在阴影之中,全身被黑暗笼罩,冷峻的俊容也冰寒一片。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究竟是被怒容,还是只是被阴影覆盖而黑暗。


    路星星本来想直接瞪回去,魂魄却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让他默默缩在了远离燕时洵的另一边。


    下一刻,那种阴冷的感觉消失了。


    路星星:?


    ……


    在翻过两座山,从盘山公路下来之后,与公路相接壤之前的地方,修建时特意留出了一个大平台当小服务区,可以让车辆当做暂时停放避让的地方,以免车多时形成对向出危险。也提供了加油站和厕所等服务,供过往车辆使用。


    燕时洵也早早就给张无病打了电话,告诉他让车队在出了盘山公路后暂时停留一下。


    “怎么了燕哥?累了吗?”张无病奇怪的跑了过来问着,但很快就自己想出了以为正确的答案:“不过也是,好几个小时了,总得上个厕所。我看这还有加油站,那也顺便加个油吧。”


    说着,张无病就将主屏暂时转向风景,招呼着嘉宾们下车松快一下筋骨。


    “这里属于哪个村子,离目的地还有多远。”燕时洵冷不丁的问道。


    听到燕时洵的声音,张无病赶紧跑回导游车上,手忙脚乱的翻出了节目出发前做好的导游介绍词本。


    ——虽然他并不敢把词本给他燕哥就是了。总觉得就算给了,燕哥也只会随手一扔自己睡觉去,并不会对着镜头介绍。


    “这附近好像以前有人,后来没人了。可能是全村搬迁了吧?我看这边七八个村子都是一个宗族的,这个姓杨的宗族在当地影响力好像很大,还有很多人从这几个村子嫁娶到附近的村子,通婚很多年了。附近大概有十几个村子都有杨姓,都是这个宗族的,当地县志都有记载,这周围的民俗文化里,杨氏宗族和杨氏总祠堂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张无病翻着之前搜集整理的民俗介绍,向燕时洵道:“咱们这次要去的家子坟村,算起来都只是属于杨氏宗族的一部分呢,看这个地理位置好像是最边缘的地方。”


    “杨氏……”燕时洵低声呢喃着重复。


    他想起之前早餐店老板向他说过的,几十年前老板带着妻子从南边的村子里逃跑,一路北上,到了滨海市才敢停下来,就因为当地附近很多都是同宗族的村子,怕把他们抓回去。


    老板和妻子同属于一个宗族,不同村子,是出了五服的同姓。


    姓杨。


    燕时洵不再言语,而是站在平台的最边缘,低头向山坳里看去,试图穿透那些浓重的雾气看到底下究竟有没有坟包。


    张无病的话提醒了他,既然这附近全是杨氏宗族的村子,人数众多,又有祖坟的习惯。那么,如果这里真的是杨氏的祖坟,或者只是一个村子分支的坟地,那埋在下面的尸骨数量,都会多到一个难以处理的地步。


    一旦有,却不处理,那就算目前没出问题,等遇到阴月阴时,全月遮日,天时地利人和,这里也很有可能起尸。


    然而透过流动的浓雾,燕时洵就算凭借着极佳的势力,也只能看到下面白惨惨的一片,却看不清有没有坟包或类似的痕迹。


    “燕哥,我们得赶紧走了,天马上就黑,到时候路况复杂不好走。”


    指挥车队加完油之后,张无病走了过来:“这旁边没有村子,我们不能在山里过夜。”


    燕时洵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在所有嘉宾都上了车,就差他一个之后,才将目光从下面收了回来,转身上了车。


    邺澧冰冷的眼眸漠然瞥向车窗外的浓雾,余光从浓雾中逐渐扩大的点点白色划过。


    那些细长的白色顿时僵住,畏惧般抖了起来,不敢再上前。


    车辆启动,车队重新出发。


    嘉宾们重新活跃了起来。


    只有燕时洵,一直眉头紧缩,目光随着车辆的行使向车后方看去,直到彻底驶出了乡道,再也看不到被群山环绕的盆地。


    “呜!呜——!”


    寂静无人声的山林中,一只秃鹫展开巨大的翅膀从浓雾中盘旋而至,落在刚刚车队停过的加油站屋顶,收拢了黑色斑驳的翅膀,用那双全白的眼珠,死死的盯着车队离去的尾影。


    浓雾之中,响起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白骨敲击在地面上,从木材上摩擦而行的声音。


    一只白惨惨没有了血肉的手掌,猛然从山崖下伸出,扒住了道路边缘的土层。


    随即,一颗只剩下骨头的头颅,从地平线的边缘缓缓探出,破开了浓雾。


    白色细长的蛆虫从头颅只剩下骨骼的黑洞洞眼眶中,扭曲着掉了下来,落在地面上,又很快被爬上来的骨质脚掌踩碎。


    山崖侧面,无数白骨攀附着岩石,用已经腐烂得没有了血肉的手骨抓住山崖,攀登而上。


    它们全是白惨惨的骨骼与白色的浓雾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雾,哪里是白骨。


    而在山崖之下被白雾彻底遮盖的盆地,到处都是晃动着的白骨。


    它们向上拼命伸着指骨,下颔骨张开又阖上,发出“咔嗒”、“咔嗒”的敲击声音,像是焦急的想要嘶吼哀嚎着什么,却又因为失去了声带血肉,而只能无力张着牙齿,无声的怨告世界。


    更有残缺不全的尸骨在泥土中爬行,无头的白骨茫然四望。


    一具接一具的白骨成功攀登上山崖,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之中,摇摇晃晃的走在山路上,白花花的蛆虫从它们身上掉在地面上,又被踩碎。


    “噗呲……”


    一辆轿车歪歪斜斜的从乡路上开进来,七扭八歪的想要对准路基,开上盘山公路。


    司机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时不时打个酒嗝,还跟着车里还开着大声量的音乐唱着歌,看来是附近的村民喝醉了之后驾驶车辆。


    “砰!”的一声,车子像是撞到了什么又碾了过去。


    车身晃了晃,颠簸得司机勉强醒了酒,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司机醉眼朦胧的伸手去解安全带,想要下车查看。


    然而,他刚把车门打开一条缝,就听到“嗒”的一声,像是骨头拍在轿车外壳上一样。


    他定了定神,就看到在自己的车前盖上,一只白惨惨的手骨搭了上来。


    随即,一颗没有了血肉的头颅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用空洞黝黑的眼眶,无声的注视着他。


    司机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准备揉揉眼睛看是不是自己真的喝醉了都出现幻觉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扶着的车门,竟然“吱嘎”响着,像是被人从外面拉住了一样,缓缓向外打开着。


    司机颤巍巍回头,就看到了在下面的车缝里,透露出的一截腿骨。


    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浑身都冒着冷汗,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向上看去。


    在夜色和浓雾之中,透过车窗,他只看到了白色的盆骨,和上面扭曲着伸向车窗玻璃的白色蛆虫。


    那盆骨上面空荡荡的,已经失去了上半身。


    而他的车前盖上,那骷髅手扒着车外壳,正挣扎着缓缓向车前窗爬来。


    ——难道,他刚刚撞到的,竟然是一具骷髅?


    司机被吓得魂飞魄散,喝的酒终于全醒了。


    他被吓傻在当场,浑身僵硬得像石块一样无法动弹,想要关车门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僵直,完全不受大脑控制,想要跑却双腿发麻,根本跑不动。


    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体内每一块关节骨骼碰撞挤压发出的声音。


    “咯咯……咯咯……”


    司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骷髅离自己越来越近。


    终于,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75章 喜嫁丧哭(6)


    车队下了盘山公路后,很快就开上了通往目的地的乡道。


    天色已黑了下来,车队渐次打开了车内的灯光,柔和明亮的光线下,嘉宾们闲聊游戏的氛围轻松而愉快。


    但高档旅游车隔音良好的车窗,也隔绝了外面细细碎碎的声音。


    “哗啦……”


    “哗啦……”


    像风吹拂过旷野,道路两边已经荒芜的田地里,枯枝翻滚着从田埂上吹过。


    然后,被一只惨白的脚骨踩中,发出轻微碎裂的声音。


    没有了血肉的尸骨摇晃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田野中,空洞黝黑的眼眶里探出无数细长扭动着的白色蛆虫,像是白色的海草飘摇在海水中一样。


    一具具骷髅像是嗅到了诱惑的东西,迟缓僵硬的跟随在车队走过的路线后面,从旷野中爬行走过,追随而去。


    而夜幕四合,无边无际的旷野与黑暗低垂的天幕之下,只有车队这唯一一点光亮,沿着笔直的道路行驶向前,向最深的黑暗里。


    就像是野兽伪装成了黑色,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巴,等待着猎物撞入……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家子坟村的时候,司机突然“咦?”了一声,奇怪的向张无病说道:“导演,前面好像封路了,我看着前面放了路障?”


    远光灯下,道路远方的金属路障在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生硬的光。


    而等张无病听到司机的话,伸长脖子眯着眼仔细往远处看的时候,才发现那哪里是简单的工程路障,简直像是废弃工厂外面缠绕着重重锈迹斑斑铁丝网的围栏,将整条还算是宽敞的道路都封得密不透风,足足有一米多高,防止人进入或闯入。


    但不同于官方会设置的常见路障,前方封锁了整条道路的障碍看起来更像是村民们自己封的路,堆在上面的不仅有破旧的铁丝网和铁索,还有杂七杂八的农具钉耙和破烂家具等,被横在路中央。


    张无病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地图软件,发现上面并没有提示这段路有被封路的信息,不由一脸茫然:“不应该啊,如果封路了的话,地图上应该有官方告示,直接显示这里不能走,导航会自己换一条路线啊。这是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里有经验比较丰富的,倒是有了个猜测:“会不会是拦路要钱的?这个地域很多村子都会把官方修的通过自己村子的路封起来,外来的人如果不给钱,是不给放行的。”


    “这种不是官方因为修路或是附近有危险才封路的,是不会上传到地图软件上显示出来的,搜不到也很正常。像这种进大山里面的村子的路,如果不实地走过,很难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在办这档节目之前从来没出过远门,被长辈保护得很好的张无病,顿时一脸惊讶:“啊?怎么会这样?还有这种事?”


    “不过……”工作人员也凑到车辆最前面的车前窗上,看了半天没看到有守着路障的人,不由有些纳闷:“怎么也没个蹲在这里收费的?”


    司机也赶紧道:“导演,要真是村子封路收钱的话,咱们可赶紧停车吧。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过,这种路都会在路上撒钉子,要是过路车不给钱,就把车轮胎扎破,让你走不了。天黑也看不清这下面撒没撒钉子,这附近也没有能修车的地方,万一轮胎全扎破了就麻烦了。”


    但不管情况到底怎样,前路都无法再通行。


    张无病赶紧给后面几辆车打了电话,车队渐次停了下来,堪堪在路障前面一段距离堪堪停稳。


    “燕哥,前面封路了,没办法走。”


    张无病小跑着溜到后面的嘉宾车,挂着乖巧讨好的笑容,对着从车上下来查看情况的燕时洵,指着前面的路障把刚刚工作人员猜测的理由又说了一遍。疯狂推锅表示这不是他的错,生怕又被燕时洵骂一顿。


    “路障?”


    燕时洵看了眼天色,现在已经全部黑了下来,想再掉头折返,上公路找服务区住宿也是不可能的。


    刚刚经过盘山公路时看到的起尸地,让燕时洵心中有了戒备。


    再有几个小时就是午夜了,所有人不能在有危险可能的情况下露宿在外,并且秋天夜里很凉,车上的装备也不足以支撑所有人露营。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顺利度过今晚。


    等明天太阳升起后时间充裕了,再来搞清楚路障的事情,并找出通往目的地的路。


    燕时洵思维转了一圈,交待张无病找一找附近哪里有能够暂时借宿的地方,随即大步流星的快速走到路障的地方,仔细查看。


    封锁了道路阻碍车辆行驶的障碍物,与其说是路障,倒不如说是杂物堆。


    上面到处缠绕着带着倒刺的铁丝线,中间则用粗大的树墩和沉重巨大的石块垒砌着高度,间杂着农具和其他一些废弃不要的生锈铁具,上下左右全方位的封锁,防止有人想要攀爬上去。


    比起防止车辆通行,更像是在防范有人翻过去。


    因为他师父李乘云喜欢云游四方的缘故,所以燕时洵从小就跟着他走过了很多地方,山林村落也去过不少,甚至钻进人迹罕至的深密老林,去探访某些避世而居的某些得到人物。


    所以,燕时洵的眼界开阔,见识到了很多平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事,也对偏远村落有些了解。


    至于工作人员说的封路要钱,燕时洵见过。


    但是那种路障,一般都会设置成可以挪动的,在路过的车辆交了钱之后,村民就会把路障撤下,将车辆放行后再挪回来,等待下一辆车。


    然而现在在他面前的路障,却没有可以轻松搬动的可能,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


    不是为了要钱,而像是附近的村子闹矛盾,于是一气之下就封锁了互相通行的道路。


    “燕哥,这旁边有个村子,离这不远,应该可以借宿。”张无病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将地图展示给燕时洵看。


    燕时洵看着手机界面上显示出来的村落地形,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这个地形很是微妙,山脉将目的地所在的家子坟村整个包围了起来,就像是半个太极阴阳图。


    而张无病说要借宿的村子,则在半圆形的山脉之外,距离道路很近。


    就像是高大的山脉将所有的风和光,都挡在了半圆之外,而将阴影投射在了家子坟村。


    于风水堪舆学中,山北水南是为阴,不宜居住,居则大凶。更何况这里的山势契合了太极阴阳图中的“阴”,阴上加阴,抱阴还阳,是为阴神。


    就算是日常中,人们也大多不会选择这种地方居住。因为阳光照射的时间太短,常年不见光亮不仅对农作物不利,人也会感到憋闷。


    而最令燕时洵感到违和的,是从地图上看,封锁了道路的障碍物所在的地方,恰巧就在半圆最下方的节点上,劈开了整个圆满的阴阳图,像是一刀分开了阴阳。


    “燕哥?”张无病见燕时洵好半会没有出声,不由疑惑的开口唤道:“这个村子有问题吗?那我们也可以稍微跑远一点,旁边还有别的村子……”


    “不用。”燕时洵从地图上收回视,淡淡的道:“就这个村子就行,没有问题。离得近也可以顺便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道路被封的原因。”


    既然路障可能是因为两个村之间的矛盾而设立的,位置又如此微妙。那么离家子坟村最近的这个村子,很可能就是与家子坟村产生了矛盾的村子,是设立路障的当事人。


    如果真是这样,也可以向这个村子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样不可化解的矛盾,才会不顾宗族关系直接撕破了脸。


    只是……嘉村?


    燕时洵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村名,想起了之前早餐店老板和他说的,老板当年所在的村子叫嘉村,翻过山就是他妻子的村子,叫旺子村。


    既然马上要去的村是嘉村,那按照老板所言,翻过山后就应该是旺子村。但是现在按照地图上,很明显翻过山后,是家子坟村,旁边也没有一个叫旺子村的村落。


    旺子村去哪了?整村搬迁?


    燕时洵皱着眉,表情严肃。


    ……


    车队很快就到了旁边的村子。


    与燕时洵的戒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支书在听到众人来意后的热情。


    “嗐,都这么晚了,你们要是不在我们这住,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村支书披着外套从村子里迎了出来,自我介绍之后,乐呵呵的道:“前一阵汛期,月亮溪暴涨,不少路都受影响了。你们不熟悉这边的路,开错了地方迷路了就麻烦了。”


    因为车队有好几辆车,停在村口后,张无病本想先一个人去敲门问问能不能借宿,没想到车子开动的声音惊到了村支书,他直接迎了出来。


    在看到这么多人时,村支书也没有太惊讶,而是乐呵呵的回头一声吼,叫出了家里几个青壮年,想要帮节目组的人拎行李。


    村支书道:“看你们人挺多的,就先住在我家里吧,村里就我们家房间最多。原本是准备给家里几个孩子结婚用,结果这几个完全不争气!被子什么的我让这几个小子去村里凑一凑,你放心,肯定够住。”


    看起来村支书很是熟练有外来的人员路过借宿,是个热心肠的人。


    这让张无病有些不好意思,赶快委婉拒绝了几个青壮年的帮忙,说能借宿已经很感谢了,行李我们自己来就好。


    几个青壮年看起来也很熟悉有外来的人,见怪不怪的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开朗。


    等嘉宾们拎着各自的简单行李包下车后,扑面而来就是村里清爽干净的空气,和热心肠的年轻人。顿时嘉宾们也都笑了起来,觉得虽然因为莫名其妙的封路而不能按时抵达目的地,但本来就是来体验农家乐的嘛,这样也没差。


    领头的一个年轻人边走在张无病旁边,一边领着他们往村支书家走,一边热情的询问着他们是从哪来,是经商从这里运货路过的吗。


    几个嘉宾相互看了一眼,善意的低低笑了出来:“我们是想要去后面村子的农家乐玩的,但是道路被封了过不去,天又太黑,就只能先在这里借住一晚。”


    一听节目组的人要去山后面的村子,几个之前还热情的和节目组众人聊天的年轻人,顿时脸色一变,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就连旁边的村支书都惊讶的看了过来:“你们要去后面的村子?”


    张无病赶紧道:“是家子坟村。”


    村支书想了好半天,还是在旁边家里小辈的提醒下,才恍然想起来:“哦哦,家子坟村啊。嗐,老了,我总是记不住。”


    村支书皱起了眉,很快就主动换了个话题,不再提起山后面家子坟村的事情。


    燕时洵一直沉默不语的走在节目组众人的中后方,听着他们和村民们之间的聊天,自然也将村支书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这个村支书……看起来像是很不愿意谈起家子坟村的事?


    因为村里路窄,村支书家旁边也没有地方能停下这么多辆加宽加长的中巴车,所以车队就停在了村口,除了留下了几个看着车的工作人员,其余人都提着简单的行李包随着村支书进了村。


    从村口到村支书家的这一段路,就算是对农村生活不熟悉的嘉宾,也能看出嘉村的发展很不错,家家都修了漂亮的多层小楼,有的还装了气派的铁艺雕花大门,门口也挂一盏昏黄的小灯,照亮了院子和外面的村路,不至于在晚上的时候完全看不清路。


    而家养的大狗被拴在院子里,冲着陌生人龇牙咧嘴地低声狂吠。


    年轻人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直接朝大狗扔了去。


    似乎大狗也熟悉年轻人,被打得有记忆了,顿时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重新趴了下来,不再叫了。


    “村里的狗就这样,看见陌生人就叫。没吓到吧?”走在燕时洵旁边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安慰着节目组众人。


    燕时洵笑了一声:“看家护院,是条好狗。”


    本来已经蔫蔫趴下的狗,顿时像是听懂了燕时洵的赞赏一样抬起了狗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燕时洵的方向,尾巴也摇了起来。


    只是谁都没有在意。


    “到了,这就是我家了。”


    村支书乐呵呵的推开大门,将众人迎进了院子里:“家里的年轻人已经去村里借被子了,应该一会就能送来了。你们先进去坐坐,我这叫把我媳妇叫起来,收拾一顿饭。村里没什么好吃的,你们不要嫌弃。”


    张无病忙说不会,向村支书道着谢。


    村支书家里是足有五层高的小楼,像村支书所说,里面确实有不少空房间,即便节目组有大几十人,也完全住得下。


    村里吃饭早,这会儿早就已经吃完了饭,再想吃饭也要重新开灶,还要等一会儿。


    趁着村支书去厨房张罗饭菜,节目组众人也都各自去看房间,商量怎么个住法。


    “我就说怎么外面这么热闹,又来客人了?”从楼梯上下来个极为面善的中年男人,肩上半披着外套,一副已经睡下又被吵起来的模样。


    “二叔。”走在燕时洵身边的年轻人朝中年男人喊着,似乎和中年男人关系很好,小声抱怨着:“二叔你都没听见,爷爷刚才招待客人来家里的时候,又逮着机会把我们好一顿损,说我们不争气,这么大了连婚都不结。”


    年轻人嗤笑一声,很是不高兴的道:“结婚干嘛?像杨光叔一样害人害己吗?家里几个兄弟谁不知道杨光叔当年……”


    “杨土!”原本很面善的中年男人当即脸色一变,匆匆瞥了眼旁边的节目组众人,朝年轻人低声喝道:“什么都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给我闭嘴。”


    被叫做杨土的年轻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悻悻的闭了嘴,不再继续说。


    节目组众人虽然好奇,但也只当是村支书一家的家事,礼貌性的没有多问,只是在和中年男人打过招呼后,就被其他几个年轻人带着去了各个楼层的房间。


    只有燕时洵和路星星,几乎同时将目光看向了杨土和那个中年男人。


    杨光叔,杨光……


    早餐店老板,就叫杨光。


    看来没错了,几十年前杨光就是从这个村子里跑走的。


    此嘉村,是彼嘉村。


    路星星的反应要大些,脸上藏不住自己的表情的看向中年男人,目光中也带着探究。


    中年男人注意到了路星星的目光,脸色不太好看的匆匆和众人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就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路星星立刻也拔腿就小跑着想要跟上去,想要拽住中年男人问个究竟:“等……”


    但在路星星路过燕时洵时,却被燕时洵反应迅速的直接拽着衣领拉了回来。


    路星星被骤然变紧的衣领拽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自然也就没能将自己的疑问顺利问出口,只蹦出个单音,就被燕时洵的手掌捂了嘴巴。


    “噤声。”燕时洵语调平静的在路星星耳边低声的吐出音节。


    他淡漠冷静的目光瞥过路星星,带着不由分说的警告和命令意味。


    路星星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但莫名的,被燕时洵的眼神这么一剐,他却抖了抖,真的一个字也没敢说出来。


    燕时洵一手拽着路星星,然后平静而不发一言的看着中年男人离开,只是一直垂着眼眸侧耳倾听,凭借着良好的耳力一直注意着中年男人的脚步声。


    上了楼,踩踏的声音和楼梯的阶数相比,是走过了三层楼。然后脚步平稳了下来,是在平地上走路,一,二……走过了将近一百步,停下。


    从两只脚的走路习惯不同而形成的脚步声细微的差距来看,中年男人向左转了脚步。


    开关门时有微小的撞击声,清脆的声音不像是门轴发出的,而像是门上挂着的挂件在摆动时的声音,可能是玻璃制品。


    以他刚刚观察到的中年男人的步伐距离来算,那就是大概三十米。


    所以,这个被年轻一辈称为二叔、年纪与早餐店老板相仿的中年男人,住在四楼转弯三十米后的左侧房间,房门上挂着玻璃制品的挂件。


    一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燕时洵本来严肃平静的面色才慢慢放缓了下来,重新看向旁边的路星星。


    “宋一道长一向是教你,看到不对劲的事情就直接不顾及环境和影响,直接冲上去正面询问吗?”


    燕时洵询问的声音很平静,语调几乎没有起伏。


    但路星星就是觉得自己被燕时洵嘲讽了。


    路星星顿时脸憋得通红,不甘心的梗着脖子嘴硬:“你当是我是年轻不懂事吗?我这叫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事情!”


    “哦,所以你喜欢正面冲。”燕时洵面色冷漠,就着拎起路星星衣领的姿势,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


    触手就是一片柔软的小肉肉,完全不是肌肉坚硬有力的手感。


    路星星看着近在咫尺的燕时洵,本来想要冲出口问燕时洵在干什么的话莫名堵在了喉咙里,而他自己在燕时洵那张凑近了看越发俊美得锋利,压迫感十足的面容之下,竟然慢慢烧红了脸,张了嘴却像是个哑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都烧成了一团浆糊。


    “你这个小身板,打得过?”燕时洵没有管路星星的反应,只是扫了他两眼,就对他的战斗力有了个大概的评估。


    他冲路星星的嗤笑一声:“宋一道长到底是怎么放心把你放出来的?你好歹也算是有天赋的,真不怕自己折损个弟子?”


    路星星虽然不是宋一道长的关门弟子,却是年龄最小的。


    以燕时洵最近对宋一道长的了解,这个严肃而一丝不苟的道长,对这个年龄最小的弟子还是很疼惜的,颇有平常人家疼小儿子的架势。


    路星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硬气的反驳燕时洵,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却只是磕巴着喊了一句“要,要你管!”,就扭头冲向了那边的节目组众人。


    燕时洵:“?他脸红什么?”


    虽然燕时洵满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路星星是怎么回事,但他身后站着的邺澧,却直接黑了脸。


    “你摸他。”邺澧冷声向燕时洵询问。


    说是询问,却更像是陈述事实。


    并且燕时洵竟然有种错觉,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委屈?


    燕时洵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有些恶寒的抖了一下,然后朝邺澧翻了个白眼:“那叫摸?你什么眼神?”


    “而且,和你有什么关系。”燕时洵莫名其妙的看了邺澧两眼,也迈开长腿走向不远处拼命冲他兴奋挥着手的安南原。


    徒留邺澧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上方白炽灯毫无暖意的光亮,将他本就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照得更加像是雕像的质感。


    邺澧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看着燕时洵远去的背影,冷峻的俊容上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得可怕骇人。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高兴,很想让燕时洵以后不要再摸别人。


    但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因为什么?


    他不知道。


    燕时洵和节目组众人的谈话声从不远处传来,在空荡荡的空间中形成了回响,一层层叠加,显得如此空旷寂寥。


    而邺澧独自站立在无人的客厅中,神色难得有些忪怔茫然。


    ……


    第一次在农村人家里过夜的安南原,显得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时不时就要向身旁的年轻人问几句,透过窗户看到后院的水井时,还兴奋的招呼着燕时洵,示意让他也来看。


    “燕哥你看,竟然是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可以打水喝的井,好神奇!之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这个要怎么操作,需要拿绳子甩下去才能取水吗?”


    安南原兴奋的伸手点着玻璃,看起来很想要推开窗户亲自去后院到井边看看。


    燕时洵的目光瞥过窗户外的水井,哼了一声:“入夜不看井,你明天再去吧。”


    “啊……”本来还想让燕时洵陪他一起去看看的安南原,显得有些失望,拖长了尾音,眼巴巴的看着燕时洵。


    旁边一直笑着为安南原介绍的年轻人,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道:“那井打不了水,不是水井。”


    不是水井,放在院子里?


    燕时洵皱了下眉,目光移到年轻人身上。


    因为燕时洵的目光所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足,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人物的年轻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自觉解释道:“这井是用来镇宅的,不能有水,大师说有水就阴了……”


    说到一半,年轻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多说了东西,赶紧捂住了嘴巴有些懊恼。也不再顾得上和安南原聊天、好奇的询问城里的事情了,匆匆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要去帮忙打扫房间,就跑掉了。


    安南原看着年轻人跑掉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的嘟囔着:“跑这么快干什么?有鬼追吗?”


    燕时洵却抬手打开了窗户,不再由玻璃隔绝着,而是直接看向后院里的井。


    确实,那不是一口水井。


    借助着从房间里照射出去的灯光,燕时洵看到那口井上盖着一块足有半米厚的压井石,并且井呈八边形,高出地面的那一部分,没一边都刻画着不同的图案,上面长长短短的划着很多道口,而且画着很多像是小孩子胡乱涂鸦的图案。


    但是燕时洵一眼就认出,这井的八边,是按照八卦来建的。不仅每一边都画了八卦,上面那些涂鸦一样的图案也其实是符咒。


    光是从他现在这个角度看到的几面上画着的符咒,就都是不同的驱邪符,驱鬼符,压惊符,重阳符……


    不像是年轻人说的镇宅。


    倒像是,震慑鬼魂。


    而且足足有半米厚的压井石,也足以透露着建造之人的意图。


    ——不让被井镇住的东西,从井里跑出来。


    不过那年轻人说的倒是对的,如果这口井真的是用来震慑鬼魂的,那确实不能有水。


    有水则为阴,破了阳,震不了鬼。


    只是……一般人会在自家院子里留一口镇鬼井吗?


    而且从这个图案和八卦阵法来看,村支书一家请来建造镇鬼井的那位大师,是真正有真本事的大师。


    如此耗费心力……


    燕时洵皱着眉看着那井,暗暗沉思着,心里有了个猜测。


    ——村支书家之前遇到了什么?鬼,还是别的什么?


    那些年轻人又为什么不愿意结婚,还知道杨光的事,以杨光的事情为戒?


    毕竟从刚刚的聊天时得知,那些年轻人最大也就不超过二十五岁,而杨光早在将近三十年前就带着妻子逃离了村子。按理来说,那些年轻人是没有机会得知杨光和他妻子的事情的。


    杨光当年的妻子杨花家所在的村子,离这里很近,那些年轻人说不想结婚,“害人害己”,说的就应该是杨花家发生的事情,三名女性成员全被族长下令活埋而死。


    除非,是杨光和杨花家后续还有事情发生,并且闹得很大,以致于让几年后才出生的年轻人们也知道了这件事。


    或者,是那位被称作“二叔”的中年男人告诉他们的。


    燕时洵记得,杨光提到过他在安顿好杨花后就又返回了村子,想要把杨花的妹妹杨朵也带走。而因为谨慎起见,杨光并没有直接去往杨花家的村子,而是在自己的村子里找了朋友先了解情况。当时那位朋友反应很激烈,对杨花家发生的事情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那位“二叔”,会是杨光当年找的那位朋友吗?


    燕时洵最后看了眼那口井,决定从窗户翻出去,到后院仔细看一看。


    就在这时,之前被村支书赶出去在村子里借被的年轻人们,也都抱着被子回来了,院子里一片吵闹笑声和大声交谈声。


    而村支书也和妻子一起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大家先来吃个饭吧,一路上奔波,饿了吧?”


    村支书热情的招呼着节目组众人,道:“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暂时也就只有这些了,但都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没打过农药,就是吃个绿色新鲜,你们不要嫌弃。”


    因为节目组人员众多,所以村支书拿出来装食物的容器也很大,盆里面装满了煮好的玉米和红薯、土豆等,村支书的妻子端着一盆满满的蔬菜汤也放在了餐桌上,爽朗着招呼着节目组众人,没有任何距离感,只让人觉得像是回到了家里,和家里的亲戚交流时的放松和自在。


    嘉宾们看到这些食物,眼前倒是一亮。


    “这个好啊,这个绿色健康,还不发胖。”


    白霜笑着夸道:“之前我想买这些都买不到,既然是自己家里种的,那肯定很绿色。能有这些真是太好了。”


    村支书的妻子被白霜诚恳的夸赞夸得很高兴,笑着说既然喜欢,那等走的时候就多拿一些放在车上,都是自己家种的,不值几个钱,就是个好吃脆甜。


    等节目组众人上桌后,食物刚一入口,很多人的眼睛也亮了,向彼此疯狂点头。


    “好甜,好吃!真的好吃!”


    “哇,真的是!之前这个味道我买的都买不到,真的好吃。”


    看到众人捧场,村支书也很高兴。


    他招呼着节目组众人上桌后,就回身让那些抱着被子的青壮年把被子送上楼上的房间放好,还特意叮嘱帮节目组众人把被子都铺好才行。


    看起来很是热情好客。


    在一众热闹之中,只有燕时洵的眼眸,始终冷静,仿佛置身事外的疏离。


    节目组众人都在客厅里欢笑聊天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燕时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默默的离开了客厅。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上了楼,按照自己之前根据听到的声音所判断出的位置,找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房间,扣响了房门。


    中年男人的房门上挂着一串用红绳串着的玻璃珠,从红绳的褪色和破旧程度可以看出来,这挂饰应该有些年头了。而且看样式,很像是很多年前农村集市庙会上会卖的那种挂饰。


    几个玻璃珠里还有字,燕时洵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光”、“花”、“函”……


    没等燕时洵全都辨认出来,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挂饰上的玻璃珠撞在门上,发出了和燕时洵之前听到的一样的声音。


    “杨土吗?是刚刚的事?你还特意跑一趟过来,嗐,不用,二叔没伤心。你下次别随便再在外人面前说你杨光叔的事情了,在家里还行,要是被别人或者村里的人听见了影响不好,别那么信任村里人……”


    中年男人一边开着门,视线还在从房间里的电视上慢慢转过来,还没有看清房门外面的人是谁,就自顾自的说着,语气是和刚刚在楼下时不一样的温和,像是面对小辈时的语重心长。


    而等中年男人终于将视线转过来,看清了站在门外的是陌生人时,他立刻就顿住了,有些愣的看向燕时洵。


    好一会儿,他才从燕时洵的长相和穿着上反应过来,这应该节目组的人。


    “不好意思,刚刚我还以为是我侄子来找我。你是找不到房间了吗?我带你过去。”中年男人赶紧换了话题,想要掩盖刚刚的失言。


    燕时洵语气平淡的道:“杨光。”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


    燕时洵修长的手指从房门上的挂饰上撩过,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垂眸低笑:“我认识杨光,也听杨光说起过你。他说你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是生死之交。”


    早餐店老板和他并算不上是熟悉,只是从老板的叙述中,和这个中年男人之前的反应中,他猜到这两人当年的关系应该很好。不然当年早餐店老板冒着危险跑回村里时,也不会不回家而是先找了朋友。


    想要从陌生人那里获取消息,那就先在两人之间架设一个桥梁,使得陌生人可以信任自己。并且,给对方先带上一个标签,使得对方不好拒绝。


    中年男人本来戒备的面色有些微愣,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不想知道杨光现在过的怎么样?”


    燕时洵抬眸看向中年男人,能清晰的从男人眼中看出动摇。


    中年男人神色复杂的看向燕时洵,许久,还是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房门:“进来说,外面不安全。”


    第76章 喜嫁丧哭(7)


    房间里的电视机还在放着节目,嘈杂的声音从中传来,更加衬得房间内互不言语的两个人之间,气氛如此僵硬。


    中年男人在招呼燕时到坐在沙发上,自己却坐立不安,下意识瞥向窗外的眼睛里,还带着努力想要掩藏的恐惧。


    像是在害怕,房间外的某些东西。


    在这一刻。


    在中年男人想要获知几十年前好友的现状的时候,对他而言,四面皆是危险,仿佛窗外和门口都蹲守着择人而噬的孤魂野鬼,竟只有这小小的上了锁的房间是安全的。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将中年男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同时也在观察着房间内的摆设。


    很典型的独居者房间,虽然整洁,但同时也没有太多的个人物品。看起来像是房间的主人并没有将太多精力放在自己的生活上,只是单纯的维持生命这件事而已。


    但与少得可怜的衣物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房间内无处不在的信奉摆件。


    不仅桌子上供着一个小小的佛龛,里面摆着的,是失去了笑容显得面相狰狞的弥勒佛佛像。而且电视后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张巨大的马王爷画像。


    这位被民间俗称为“马王爷”的,被道教尊为马灵官,位华光大帝,是道教护法四圣之一,善于用火来镇压邪崇。


    燕时洵想起了之前在楼下时,透过窗户看到的后院那口井。


    当时那年轻人说,是用来镇宅的,实际却是用来镇鬼。


    井为水,而无水。


    马灵官善火,水却克火。


    一鬼一神,一水一火,相克相峙。


    很显然,这中年男人是认为自己身边有鬼怪出没,并且极为恐惧那些鬼怪,才会在家里挂起一张马灵官的画像,想要借助马灵官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而且,在佛教中弥勒佛是未来佛,因为身处西方极乐世界而笑口常开,常给人和善有趣的亲近感。然而现在燕时洵看到的,却是佛像失去了慈眉善目之感,不再极乐,变得狰狞怒目。


    这佛像,看到了什么?


    不仅如此,燕时洵的视线环顾房间内,除了正对着他的这两尊分属于佛道两教的神佛之外,还看到了很多装饰物。


    像是挂在窗户旁边的八卦镜,交叉悬在门框上方的两柄桃木剑,放在床头上面的法镜,到处张贴着的黄色道符。


    还有房间里零碎的如铜钱、木鱼、葫芦、朱砂等等,中年男人的这个房间简直不像是卧室,而像是佛道两教所有能够驱鬼物品的集大成之展示,看得燕时洵直皱眉。


    这位早餐店老板当年的朋友,究竟在老板远逃他乡之后遭遇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怪异,轻视自己的生活畏惧鬼怪?


    “杨光……”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说你认识杨光,是杨光的朋友吗?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还有杨花,她现在还好吗?”


    燕时洵将目光从房间的摆件上收了回来,看向中年男人,平静道:“杨光现在一切都好,只是,杨花快死了。”


    “咔嚓!”


    杯子从中年男人手里脱手,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原本想要借由喝水掩饰自己的紧张焦虑的男人,此时惊惧的从椅子上几乎是直接弹跳了起来,全然不顾及洒了自己一身的水和脚边的玻璃碎片,直接扑向燕时洵而来。


    “你说什么?”中年男人的声线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双手抖着想要握住燕时洵的肩膀,却被燕时洵微一偏身避了过去。


    “杨花怎么能死呢,不可能的呀!她妹妹,她妹妹还在,不应该会让她死才对啊!”中年男人没有顾及到燕时洵的反应,而是急迫的想要求得一个答案,证明燕时洵刚刚所说是在骗他。


    之前在小辈面前的谨慎和温和,此时都荡然无存。


    已经年过四十的男人,此时又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恐惧之中,依旧是当年那个无力改变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悲剧发生却阻止不了的毛头小子。


    杨花的妹妹?


    燕时洵因为男人提及到杨朵,而在心中滋生出奇怪的感觉。


    根据杨光的叙述,杨朵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村民活埋而死,并且他也亲眼看到了化为怨鬼的杨朵,杨朵没有还活着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为何从这男人的口吻听来,倒像是杨朵还能发挥重要作用,保护她姐姐一样?这种笃定是从何而来的?


    燕时洵暂时将疑惑放在了心里,看向焦急的男人:“你先冷静下来,这么大的声音,不怕让门外的人听到吗?”


    这话正中男人的忌惮,他也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什么,神经质的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没有听到外面有声音后,他刚刚的紧张才放松了下来。


    看到男人被安抚下来,勉强保持着理智,燕时洵这才再次开口道:“你不要着急,杨花还没有死。只是,她现在很危险。”


    “而且,你刚刚提到了杨花的妹妹?恕我直言,她恐怕并不能保护杨花,造成杨花现在如此凶险情况的,就是杨朵。”


    中年男人喃喃:“怎么可能……杨朵,杨朵是个好孩子啊。”


    “恐怕再好的孩子死了几十年,也会变成和你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样子。”


    燕时洵道:“我想先和你确认一下,你知道杨朵已经死了的事吗?为什么你刚刚会说杨朵会保护杨花?”


    中年男人苦笑着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杨朵那个样子,哪里能称得上是死去。都说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可……”


    他叹了口气,声音哽咽了起来,又像是在忌讳着什么一样,没能继续说下去。


    燕时洵注意到了中年男人的神情,他知道现在不能逼得太紧,男人还没有信任他,还有所保留,并且男人本身的精神状态现在也在崩溃危险的边缘,如果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刚刚是故意透露出杨花的危急情况的。


    因为中年男人刚一开口,不等他说,就在问了杨光之后又问杨花。像是相较于他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的杨光,杨花也令他更为担忧和愧疚,以致于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杨花平安无事,才能安心的让谈话继续下去。


    燕时洵想要从男人这里获取更多有关于几十年前的消息,并且知道村支书家里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后院修着镇鬼井、男人房间里放着这么多驱鬼摆件。


    所以,他选择了从男人最为担心的事情上下手,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男人还防备着他的状况下,快速击碎了男人的心防屏障。使得男人在慌乱之下理智下降,可以向他透露更多消息。


    而男人本身的反应也在告诉燕时洵——


    杨朵身上,有问题。


    甚至,在杨光带着杨花逃离了村子之后,除了杨光告诉燕时洵的那些事情之外,杨朵还发生了其他别的杨光所不知道的事情。


    否则,男人不会提到“入土为安”。


    燕时洵的思维转了一圈,道:“我和杨光是朋友,在杨花出事了之后,杨光就忙着照顾她走不开,所以他才委托我来村子里一趟,想要找到能够救杨花的方法。杨光找了个人给他看了,那位大师说,问题出在杨花的妹妹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回到当年的村子才能找到救杨花的方法。”


    “但是,别说现在杨花身体虚得根本出不了门,杨光为了照顾她也没有时间回来。你作为杨光的朋友,应该也知道,像他们那种情况,回到村子里来就是个死,太危险了。”


    燕时洵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表情平静得就好像是他所说的才是对的。


    从男人对驱鬼物品的依赖中,燕时洵能够察觉到男人对能够驱鬼的大师的敬意和依赖。想要让男人按照他的想法说出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就必须让男人有一个可以安心的支点,得以仰赖。


    但这个支点不能是现在还没有被男人信任的他,而是第三方人物。


    所以燕时洵并没有将事情如实相告,而是换了一个更能令男人信服的说法。


    中年男人不疑有他,看向燕时洵的眼神也更加信任:“解铃还须系铃人吗……”


    燕时洵趁势追击,道:“他和杨花两个人在别的城市里相依为命,生活过得很好很幸福。你应该知道,如果杨花出了事,杨光也不会一个人独活。到那时,这两个好不容易逃离了村子的人双双死亡,本来的幸福就被毁了个干净。”


    “那是你作为杨光杨花这对幸福夫妻的共同朋友,想要看到的结局吗?”


    因为燕时洵的话,中年男人动摇得厉害。


    终于,他咬了咬牙像是决定了什么。


    “好吧,救杨花需要你在村子里找什么?我来帮你。”


    中年男人像是回忆起了原来的事情,眼带怀念的长叹了一声:“当年是我和杨光的粗心大意,没想到叔伯们会狠心至此,才会让杨朵没能得救,这是我们欠杨花一家的,我还。”


    “当年我就已经帮了杨光,也不差再帮一次了。大不了一死!反正我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想通了之后,看向燕时洵的眼神也不像是刚刚的戒备。


    看到目的达成,燕时洵的唇角扯开一抹笑意。


    “我对村子不熟悉,也不知道该找到什么才能帮到杨花。不过我听了大师说的话,他指了几个特征。要不你干脆和我说说当年发生的事情,这样我也好对应上大师说的特征,才好确定我们要怎么才能帮上杨花。”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不再遮掩的说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中年男人当年是嘉村的孩子,名叫杨函。


    他和杨光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两人的关系好到之前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学着广播里说的评书桃园三结义,一起拉着邻村的一个同龄小女孩,在田里对着现拢起来的一个小土包插上几根稻草当做神像和香炉,一起叩拜结义。


    杨光拍着胸脯对他说,结了义之后他们就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以后要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所有的事情杨光都会接手过来,让他不要担心。


    杨函看着干云天的杨光,一时被震住了,然后也一口答应了下来,说只要杨光有需要,就尽管找他,他舍了命也陪。


    然后几个孩子相互看着彼此,笑成了一团,决定扔下农活去集市上玩一圈再回来,去“打天下”。


    在集市上,那个同龄的女孩子被小摊贩的推车上红通通一片的挂饰吸引了,于是几个孩子决定,把带有各自名字的珠子挑出来,一起编在挂饰上,一人一个,当做是他们结义的信物。


    杨函郑重的从女孩手里接过编好的红绳挂饰,许诺说只要挂饰在,信义就在,他们就会一直为彼此两肋插刀。


    当年只当是少年胡言,却不想一语中的。


    想象中的豪气天下没有到来,年轻的人就先遭遇了混乱。


    杨光喜欢上了杨花,美滋滋的告诉杨函,他准备在盖完自己的新房子之后,就去杨花家里提亲。


    杨函很高兴,他从来没见过杨光这么高兴的时候。而因为杨光,他也开始隐隐期待起了自己娶新娘子的场景,幻想着自己未来的新娘会是什么样的人。


    杨花的妹妹扑进杨函怀里,小女孩咯咯笑着说哥哥也在想新娘子啦。


    杨函被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手忙脚乱的给小女孩塞了块饴糖,让她不要乱说。


    "哥哥,你以后的新娘子,会是我吗?杨光哥哥娶姐姐,那你是不是就得娶我呀?"


    小女孩喊着糖,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杨函,说出的话都仿佛带着丝丝甜味,把杨函甜得晕了头,找不到方向。


    然而,年轻人的美好畅想终究只是幻想,拗不过当家做主的老一辈。


    尤其是在宗族习惯深入骨髓的村子里,族长和宗老才是决定一切的人。


    “我们家里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儿子,就两个赔钱货,我死了连个来给我上香的人都没有,各位长辈忍心看我凄惨至此吗?”


    杨花的爸爸在又一次被表兄弟用他家没儿子的事挤兑之后,终于忍不住愤怒,直接向族长愤愤指责。


    族长被杨花爸爸说动,在去祖坟上个香之后,回来说老祖宗告诉他,杨花家之所以没孩子传宗接代,是因为他们家有罪孽。杨花爸爸年轻的时候没有听从族里的决定娶妻子,而是叛逆的娶了现在的杨花妈妈,才会惹怒老祖宗,惹怒土地神。


    想要生出男孩也很简单,必须要用杨花来祭祀土地,偿还杨花爸爸的罪孽,平息土地神的愤怒。这样一来,就能生出男孩了。


    杨花爸爸很高兴的同意了,村里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不同的意见。大家都很高兴,还有叔叔伯伯上门做客的时候恭喜杨花爸爸,说杨花嫁给土地神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是杨花爸爸的福气。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从自己的村子里听到了风声的杨光。


    杨光找到杨函,想要问他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因为杨函的父亲是族里的宗老之一,虽然他自己不喜欢这个称呼,也总是让大家不要这么叫他,说现在已经开放了,要叫他村主任。


    但不可否认的是,杨函的父亲是有资格进入宗族会议,提前知道很多消息的。


    杨函也被杨光带来的消息惊呆了。


    他偷听了父亲母亲的谈话和唉声叹气,听到父亲说可怜了挺好一个女孩,就这么要没了。而母亲则劝父亲,说他尽力劝过了辩争过了,不是他的错。


    杨函觉得那一瞬间,晴天霹雳。


    知道这件事竟然是真的之后,杨光显得很焦急,连夜翻山去了邻村,趁着夜里所有人都睡下了之后,将杨花从家里带了出来。只来得及向她匆匆解释了几句,就连夜跑出了村子。


    跑,不停的跑!


    一刻都不敢停歇。


    当第二天一大早,杨函被自己的大哥慌忙拽起来,说出事了之后,才知道昨夜杨光都做了什么。


    “我以为,杨光会考虑到杨花的家人,知道村子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不会做的那样激进。所以那时候年轻的我才会毫无保留的把我偷听来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杨光。”


    杨函叹了口气,向燕时洵道:“可惜,我低估了杨光对杨花的执着,也低估了村里人的决心。”


    “这么多年我每每睡不着,从噩梦中惊醒,都会想起那时的场景,并且深深的后悔我当年直接将事情告诉了杨光。我们都太年轻了,应该谨慎,再谨慎一点的。可惜,当年我们谁都不懂……”


    杨函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想要回到过去,改变当年的事情:“我时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杨光不会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把杨花带走,那样的话,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杨朵也不会死。”


    “我是罪人,是杀死杨朵的间接凶手。只是,杨朵已经死了,那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杨光和杨花,就不能再出事。要不然,我这么多年的坚持不就成了一个笑话,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一场空。”


    杨函缓缓弯下腰,双手抱住了脑袋,呢喃声渐渐低沉了下去,像是彻底陷入了往日的回忆和痛苦中。


    燕时洵看着这样的杨函,冷静道:“杨花现在很虚弱,就是因为有鬼上了她的身。也许,你知道些什么?杨朵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函没有听到燕时洵的声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不断胡乱低喃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燕时洵皱了下眉,站起身向杨函走去,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掐起法决,想要用安神咒让杨函冷静些下来。


    但是,当他从小沙发上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在他斜后方的窗户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燕时洵目光一凛,迅速扑向窗户向外看去。


    然而窗户外面,只有沉沉夜幕,和四楼的高度所能看到的村子不远处的灯光,和被昏黄路灯模糊照亮的村路。


    树枝随风呼呼摇摆,谁家晒在外面忘了收的被子也随之乱舞,在村路上投下张牙舞爪肆意拉长的倒影。


    夜半无人的村路上,像是群鬼将出,沉夜潜行。


    院落之外,皆是鬼影。


    “叩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


    本全神贯注看向外面的燕时洵,也不由得被惊了一下,心跳猛然不规律的拔高,然后才缓缓回落。


    燕时洵最后看了两眼窗外的景象,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他这才转身,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的杨函提示道:“有人来找你,你不开门看看?”


    “二叔啊!”门外传来年轻而活力的声音,是之前燕时洵熟悉的年轻人的声音。


    他记得,这个年轻人是叫杨土。


    杨土还在敲着门:“二叔你应该还没睡吧?嘿嘿我还不知道你吗,你都不睡觉的,就别装睡了。下来帮个手呗,爷爷说让我们给那些客人铺被子,我们人不够啊。”


    见杨函还是坐在椅子上,一直痛苦的抱头不断呢喃着胡言乱语,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的架势。而门外的敲门声越发的急促,甚至门把手都被拧动着,哗啦哗啦作响,外面的杨土越发急切,只是因为被反锁着的房门才没能推开。


    在没有搞清楚村子里的情况之前,燕时洵不能随意让自己被怀疑。


    但杨函现在这副样子,房间里又只有他和杨函两个人。如果杨土进来,必然会怀疑是他对杨函做了什么。


    疏不间亲,不论是否是他做过什么,杨土对他的感官都会直线下降。而一旦戒备心起来,就很难再降下来,后续如果他需要向杨土询问什么,就很难了。


    燕时洵立刻做出了决定,不能让杨土看到杨函现在这副模样。


    他瞥了一眼还在絮絮低语的杨函,大步流星的走向房门。


    “奇怪,二叔锁门干什么?难道睡了?不应该啊,这才几点,还不到二叔睡觉的时间啊,难道不在看电视吗……”


    杨土正在门口对着反锁的房门疑惑的嘀咕着,就看到房门忽然被打开。


    但是从里面出来的,却不是他二叔,而是刚刚见过的节目组的一个人。


    “你来找你二叔吗?”


    燕时洵微笑着,刻意柔和了自己的眉眼,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很好相处的模样:“他刚才说,你今晚在楼下乱说话的事让他很生气,他今天不想理你。”


    燕时洵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在浅红的唇前,做出“噤声”的手势,又抬手指了指在他出来后就被他半掩在身后的房门,像是朋友间为对方考虑的亲昵作态一般,小声向杨土道:“你今天还是不要惹你二叔了,他好像很生你气,看起来像是想要揍你啊。他现在是在忍着,但你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晃,可就不一定了。”


    在村子里长大的杨土心思单纯开朗,哪见过燕时洵这样编起谎话来都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能控制得完美的人。


    因为燕时洵的表情如此柔和亲近,说出的话也和杨函平时的行事风格很相像,增加了他的令人信服感。


    于是杨土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蔫蔫的垂下头,有些懊悔:“确实是我的错,我明知道杨光叔的事对二叔的打击,还口无遮拦的说出来,二叔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见到杨土信了,燕时洵神态自然的顺手关上了房门,然后抬手搭在杨土肩膀上,很自然的半拖着杨土从房门前离开,没有被杨土怀疑。


    燕时洵道:“你不是说要铺被子?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你们了。”


    杨土愣愣的回道:“可是,爷爷说……”


    “嘘。”燕时洵点了点自己的唇瓣,笑着道:“那就不告诉他,我和你一起干,瞒着他。”


    杨土下意识点头,完全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劲。


    因为刚刚节目组众人分房间的时候,燕时洵一直在注意着杨函的脚步声,所以没有参与到分房间当中。


    不过也刚好,既然要向杨函询问的话还没有问完,那就顺势在四楼的房间住下,这样也方便等没有人时他再来找杨函。


    燕时洵心思转过,随手指了指杨函对面空置的房间,说自己就住在这里。


    节目组众人还在一楼的客厅里吃饭做游戏,时不时爆发出来的大笑声从下面传了上来,让原本没有人而显得空荡荡的小楼,也变得热闹了许多。


    并且,因为嘉宾中好几个都是常年从娱乐圈里混出来的人精,为人处世很是圆滑。当他们想捧着谁说话时,对方很难对他们产生恶感。所以村支书和妻子也都被嘉宾们逗得哈哈大笑,一时间拉近了关系。


    而年轻的小辈们,则被开心又热情的村支书赶了上来,让他们来干活。


    燕时洵混在几个年轻人当中,边听着他们的聊天,从他们彼此之间的对话中捋清一些村子里的情况,并偶尔说上几句,引导着他们往自己想要知道的话题上靠。


    几个年轻人没有察觉燕时洵的目的,很顺利的就聊到了村子里的情况。


    就像节目组众人方才从村子里走过时所看到的,因为靠着公路,领头的村支书又接受了新思想,学习了组织发的书,所以思维很活,带着嘉村的村民们积极和外面的人接触。


    尤其是那些从公路上运货路过的,村支书都热情的领着他们介绍自己村里的农产品,因为价格低而且品质不错,所以有一些商人很愉快的就和村子里达成了合作,让村子里的农作物都顺利的被卖掉。又因为没有农贸站从中赚取差价,所以村里人获得的钱,也比其他村子多很多。


    所以嘉村顺利发展了起来,又组织了村里的人一起学着商人们,直接将村里的东西拉到外面卖。一来二往之间,村里很多中年人和年轻人都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并且接触到了原本所不知道新思想。


    慢慢的,本来就地处杨氏宗族最边缘地带的嘉村,就越发脱离了原本宗族的思考方式和行为模式,有了自己的想法。


    嘉村的人们开始觉得,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不是听从所谓的祖宗托梦和族长宗老的话,不完全去遵循族规,而是应该遵守外面城里的法规。


    守着公路,让思维活动起来,这样嘉村才会过上好日子。


    并且,对于其他还保持着传统宗族思想的几个村子,每逢大节日和祭祖,嘉村的人和其他村的人碰头的时候,都会提几句外面世界的流行,劝他们也向大山和宗族外面的世界学习,不要一直守着几百年的族规过日子,明明活着却腐朽得像一具死尸。


    只是,那些村子大多数都对嘉村人的这种想法嗤之以鼻,觉得他们真是傻了,看来是祖宗不庇佑。


    时间长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嘉村人们也就不再提起这些事。只是在祭祖或是大节日的时候,越发的不想去见到那些村的人。


    “你是从外面来的,你都没听到他们说的那话。我爸都受不了,更别提你们了。恶心得像个老僵尸,呕死了。要不是祠堂和家谱都在一起,谁愿意去见他们啊。”


    其中一个年轻人翻了个白眼,有些愤怒又不屑的对燕时洵道:“反正我家都有十多年没有回去了,我们这种小虾米,没有人在乎也就无所谓咯。他们嫌弃我们烦,我们还嫌弃他们说话恶心呢,像是从上上个时代活下来的老僵尸。”


    “你别这么说,那怎么也算是宗老嘛。”


    旁边的同伴一边抖着被子,一边笑嘻嘻的拿手肘顶了顶那年轻人:“不过我家也不去,我妈说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妹妹当年才十岁,每次去那些人都张罗说要把我妹妹嫁人,还让我妈善良点,把妹妹嫁给隔壁村的孤老头。给我妈气得哟,反正从那之后我们家就没回去过了。哈哈,春节在家吃饭打牌不开心吗,回去找不自在?”


    “不过杨土不行吧。”


    其中一个年轻人说着。


    然后几个年轻人,就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正吭哧吭哧打扫灰尘的杨土。


    “长子长孙,不回去不行啊,每年都得被爷爷揪着去参加祭祖,太可怜了。”


    一个年轻人啧啧道:“然后因为杨土到现在都不愿意结婚,被骂得可厉害了,有一年我都看到他被说哭了。”


    “嗐,也无所谓吧,反正回了咱们村就是爷爷管事了,村支书不比族长厉害?没听说过族规比法大的。”


    另一人耸耸肩:“况且,这不是咱们家的优良传统吗?二叔不结婚,杨土也不结婚。反正他们爸都对这事没意见,其他人算个蛋!”


    被提到名字并且莫名被好一顿怜悯的杨土,茫然的回头看过来,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笑骂道:“你们这群八卦精。”


    “我确实是不结婚啦,谁爱结谁结,反正我是不打算去祸害别人家的好闺女。”杨土耸了耸肩:“害人害己的事,咱可不干。”


    几个年轻人对宗族旗帜鲜明的反感态度,让燕时洵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嘉村,倒确实是思想开放。


    不过,不仅是杨函,就连杨土都对婚姻深恶痛绝,可见当年杨光和杨花一家所遭遇的事情,对两人影响之大,甚至到了后辈身上。


    这样看来,杨花一家当年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小,并且很可能远远比杨光所知还要骇人。


    燕时洵的目光落在了杨土身上。


    当年杨花一家的事对杨函的影响,比他预料的还要大。如果杨函情绪崩溃,今晚没办法问出当年发生的事情,倒是可以考虑从杨土这里问问。


    毕竟以杨土的反应和这对亲叔侄和睦的关系来看,杨函必然把当年的事情大部分告诉了杨土。


    因为燕时洵沉思了许久,他的目光引起了杨土的注意。


    杨土转过头茫然的看向燕时洵,不知道燕时洵为什么要看着他。


    但因为刚刚同伴提到杨函,杨土忽然意识到……


    “你刚刚怎么去了二叔房间?”


    杨土惊讶的道:“二叔竟然会让陌生人进自己房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之前和我二叔认识吗?”


    听到这话,几个年轻人刚刚轻松的谈笑声都戛然而止,齐齐用惊奇的目光向燕时洵看来。


    “二叔不是最讨厌别人进他房间吗?怎么会?”


    “夏天二叔都不开门开窗的,对着后院的那扇窗户连窗缝都灌了胶封死的,怎么会见陌生人?”


    “我都没进过二叔的房间,小时候进去就被二叔打出来了。二叔那个恐怖的表情,直接把小时候的我吓尿裤子了。”


    “杨函人很好,我上楼遇到他就聊了几句。”


    燕时洵淡定道:“可能因为我之前读过几本道教的经书吧,杨函兄弟就邀请我一起多交流交流。不过也没有太长时间,也就几分钟吧,杨土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准备下楼。”


    杨土眨了眨眼,觉得按照二叔那个性格,要是真有人读过书,还是道教的东西,确实可能会比较喜欢。毕竟二叔平时就喜欢搜集这些东西,他们每次去集市,二叔都让他们带些道教的东西回来,有人出村子也会被二叔拜托。


    虽然和杨函今天才认识,了解不深。但燕时洵还是从杨函的房间布局和几个年轻人的谈话中,大致猜出了杨函的性格,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于是,几个年轻人虽然有些纳闷,但都接受了这个说法。


    “行,这层的被子铺完了。我们上楼吧。”杨土笑嘻嘻的向燕时洵说:“你一定记得不要告诉爷爷,不然我要被揍了。”


    燕时洵微笑:“放心。”


    我怎么会打草惊蛇。


    ……


    而在被笑闹声充斥着的小楼之外,夜幕下的村子,安静到可怕。


    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像是木棍杵在水泥地面上时发出的声音。


    但更像是,人骨头敲击时发出的空空闷响。


    所有没有被灯光照料的地方,都有声音间杂交错地响起。从长满农作物的田野,从小院的后面,从房屋的墙角下。


    没有人的村路上,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照着。


    只偶尔,有一截惨白的趾骨踩进光影边缘,又很快缩了回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吃饱喝足后,白霜心满意足的起身,在笑着向其他嘉宾打了招呼后,就想要先上楼整理下行李。


    毕竟节目组里女孩子少,就她和几个工作人员,洗澡还是错开来比较好。


    正和村支书聊得正开心的综艺咖挥了挥手,然后继续扭过头,全神贯注的听村支书讲原来山里的故事。


    只是,白霜在站起来的那一晃神中,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东西。


    于是,她下意识的又转过头向窗外看去。


    但小楼里充足的光线,让她眯起眼看了好半天也看不清外面的东西。只好当是自己被白炽灯晃了眼睛,才会在乍然看向黑暗地方的时候眼仁中残留着之前的成像,出现了幻觉。


    毕竟她模糊的感觉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东西,好像是一个细长的白色。


    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也和旁边的白惨惨冷调的灯管差不多?


    白霜只是纳闷了几秒,随即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有往心里去。


    安静的后院内,那口被厚重石板盖住的井,没有被小楼里透出的光线照到。


    一抹血红色,忽然落在全然被黑暗笼罩的井口之上。


    血红的眼睛睁开了来。


    第77章 喜嫁丧哭(8)


    村支书家的六层小楼,最开始盖起来是想着等家里的小辈们结婚了,可以给他们当做新房来住,所以预留了很多房间,想要为新生儿的到来做准备。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长孙杨土开的这个好头,家里几个小辈长到这么大了,都没有结婚的,于是那些房间也就只好空置了下来。


    不过正好,因为嘉村临近公路,很多需要帮助或是从这经过的车辆和过路人,偶尔也会需要在嘉村借宿。于是村支书一边对家里的小辈们恨铁不成钢,一边乐呵呵的将家里空余的房间拿出来,借给过路人住。


    所以节目组也是赶了个巧,毕竟大几十人,如果去了别的村子,还真不能够住。


    夜色渐深,在客厅里的嘉宾们本就因为今天一整天的长途奔波,而疲倦不堪,又因为晚饭没忍住吃得多了些,所以现在都一副食困的状态。虽然还在直播主屏前和其他人互动笑闹着,但眼神大都已经迷蒙。


    尤其是宋辞这个没吃过苦的小少爷,更是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一点一点的,只在谁叫到他的名字时含混的答应一声,让旁边的人啼笑皆非。


    村支书也看出了嘉宾们的困倦,于是赶快笑着让节目组众人上楼休息,说是热水和被褥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老两口儿就在二楼,有什么需要的再来找他们就行。


    众人都笑着向村支书和他妻子表示感谢,只有综艺咖还对刚刚村支书讲的山里的故事很感兴趣,颇有些意犹未尽,还想再听的模样。


    “没想到哥你对这个这么感兴趣啊。”


    那位三线男明星有些惊奇,在上楼的时候随口道:“我家就是南边的,这些都是我从小听到大的,小的时候我想去外面摸鱼爬山,我家老人就给我讲这些故事,吓唬我不让我出去。”


    “你也知道这些故事?”综艺咖眼神亮了,咂摸着嘴说:“那一会儿你给哥讲讲,刚刚村支书讲的我都没听够,又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休息。正好我们一个房间,这下晚上就不无聊了。”


    男明星哭笑不得:“哥你是让我当着粉丝们的面讲鬼故事吗?虽然咱们节目已经因为恐怖经历上了好几次热搜了,好多观众们都是因为这个才被吸引的,但我觉得我们其实还能再抢救一下?”


    分屏前的观众们顿时乐不可支,弹幕上刷过一排“哈哈哈”。


    虽然村支书家里十几间空余的房间够用,但架不住节目组的人也多。于是这次嘉宾们依旧是两人一间,因为上一次在野狼峰的时候综艺咖就和男明星一间,相处的很愉快,所以这次两人也选择了继续一间。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将原本设在客厅的直播设备搬了上来,准备架在嘉宾们所在的三楼。在调整角度和设备的时候,工作人员们也笑着和好奇过来的围观的年轻人们聊起了家常,谈话间就说起了村支书家里的情况。


    村支书家里一共有四个儿子,除了始终不结婚的老二,其余三个都生了好几个,家里算得上是子孙满堂,在宗族里也很被人羡慕。


    宗族里有不少人都说,是因为村支书以前做过好事,所以家里才会连生四个男孩,就连儿子都除了个不成家的以外,家家有男孩。


    只是这话被村支书听了,很不乐意的嘲讽了回去,说你们做过的孽也不少,逼族里的女孩嫁人算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因果报应吗,拿什么还什么,你们毁了别人的好人生,那自己就也别想过好。


    从年轻人嘴里听到村支书当年说过的话,工作人员惊呆了。


    那年轻人注意到了,显得很高兴,得意洋洋的道:“别看我爷爷现在整天笑着脸,脾气特别好。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暴脾气嘞,要不然怎么能带着我们村另立出来,还把村委会啊什么的都搞了起来,我们这去年还评上了文明村呢!宗族其他的村子可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天天拜祠堂,有事就老祖宗托梦,村里连个村支书都没有,啧啧啧。”


    提起其他村子,年轻人显得很鄙夷:“他们天天就知道生生生,这个生不出来男孩就换下一个,自己做的那叫人事?再说了,二叔就是不结婚,碍着他们什么了,管得那么宽。”


    工作人员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因为考虑到了节目效果和镜头分配,所以所有嘉宾都住在了三楼。此时整个楼层到处都是嘉宾们的谈话聊天的声音,显得很是热闹。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通往四楼的楼梯的角落里,静静听着众人谈话的燕时洵。


    ……


    在嘉宾们在三楼聊天打闹,像是一起出游外宿的学生一样笑笑闹闹,引得主屏前的观众们也被轻松愉快的氛围逗得乐不可支的时候,燕时洵独自下了楼,去了后院。


    因为村支书家里几个儿子今天都去了城里,没有在家。几个年轻人又都被节目组的直播设备吸引了去。所以刚刚还热闹的客厅,现在静悄悄的,只有白炽灯冷白刺眼的光线,反射在纯白的瓷砖上。


    从刚刚看到后院的那口井时,燕时洵就想去看看了。但又因为年轻人忌讳的反应,而没有贸然行动。


    此时凑近了井时,燕时洵才看清了这口井的全貌,也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井有八面,算上盖住井口的厚重石板却有九重,象征着轮回。


    而在井的外立面,不仅画着燕时洵刚刚看到的驱邪符等,在恰巧是刚刚燕时洵的视野死角的那一面上,还笔力遒劲的写了整整一面的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虽有八面,却只有一面是主位。


    向内利主人家,向外利孤魂。


    而这口井的主位,朝向外,正好是对着山的方向。


    并且,在最重要的主位上,汇聚了九重轮回后聚集起来的力量,却没有用威力强横却会令鬼受损的符咒,而是选择了往生咒。


    不是为了杀鬼镇鬼,而是为了送鬼离开,让它往生。


    燕时洵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了一下。


    看来,村支书家确实是遇到了鬼。并且,从年轻人说杨函的窗户常年封死,和杨函房间里的摆设可以看出来,恐怕这鬼生前,是杨函认识的人。


    在宗族制度之下,父权尤为兴盛,父亲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


    即便村支书的思想开放,但从刚刚年轻人们对他的态度来看,村支书依旧是这一家做出决定的那个人,这口井也应该是村支书主持修建的。


    从小跟着李乘云到处游历,燕时洵遇到了不少同行,深知他们的行为方式。有鬼在前,那同行必然是杀鬼为主,不会选择往生咒这样温柔了太多的手段。


    主位上的往生咒,必然是出于主人家的意愿。


    也就是,村支书。


    燕时洵想起刚刚杨函向他讲述从前的故事时,所提到过的当年杨花家出事的时候,村支书是在宗族里抗议过的,即便没有成功,在回家面对妻子的时候也是唉声叹气,对自己很是自责,还对杨花很是可怜和惋惜。


    而年轻人在和工作人员交谈时,也透露出了村支书对于宗族里一部分的不屑,而且时隔多年依旧对族人当年对杨花家所做的事耿耿于怀。


    这样的话,和杨函相识,被村支书怜悯并且怀着温柔,想要送它往生……


    纵横交织的思绪之下,燕时洵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杨朵。


    燕时洵的眼眸猛地沉了下来。


    杨函坚定的认为杨朵会保护她姐姐,杨光对杨朵怀有愧疚之情,杨朵也在怨恨杨光。


    而几十年过去,杨朵却依旧能够日行千里从村子前往滨海市,上身了她姐姐杨花,借杨花之口诉说她的怨恨,甚至无视杨花日渐衰弱的身躯,连杨花都一起恨上了。


    不仅如此,当年给杨光通风报信的杨函和他的一家人,也遭遇了杨朵的怨恨,让杨函的小辈们谈之色变,且使得村支书无奈之下只得修建了镇魂井来驱赶杨朵。


    所有人的反应,都指向早已经在几十年前就死亡了的杨朵……


    燕时洵带着一身秋夜的寒气,从后院回到了客厅,径直去了二楼。


    村支书正一个人坐在二楼的小露台上,闷闷的抽着烟袋。他在听到脚步声回头之后,就看到了从一楼楼梯走上来的燕时洵在向他走来。


    “小哥没有上楼收拾收拾吗?”村支书有些惊讶,随即从刚刚一个人独处时的愁闷转换成了一张笑呵呵的脸:“刚刚吃饭的时候好像没看到小哥,是饿了下楼找吃的去了吗?”


    “你在这坐着等等,正好我媳妇儿在楼下厨房里收拾锅。她不知道,客厅里的橱柜还放着上次老大拎回来的饼子,我去给你偷点好吃的来。”


    村支书一边说着就准备起身,语气亲切得就像是亲爷孙一样,没有半点距离感。


    “不忙,您坐。”燕时洵伸手,按着村支书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了藤椅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了下来。


    “我本来是想去找您问个事情的,没想到您不在一楼,我就上来了。”


    燕时洵没有将自己去后院看井的事说出来。


    在没有全部摸清村里的情况之前,他不会贸然暴露自己真正的意图。


    燕时洵装作苦恼的样子,向村支书问道:“您也知道,我们本来的目的地是后面的家子坟村,想要去那的农家乐玩。但是因为道路上设了路障,直接切断了去后面的路,我们今晚才不得不在您这里借宿一晚。”


    “但是路障放在那,明天它也不会自己消失,车子还是过不去。所以就想和您问问,那路障是怎么回事?谁设在那的,我们能联系那个人把它挪走吗?”


    提到路障,村支书的脸色骤变,从刚刚的亲切变得厌恶。他抽烟袋的动作顿住了,嘴边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克制着本想要骂出口的话。


    许久,村支书才在看清燕时洵诚恳求知的目光后,抬手磕了磕烟袋,叹了口气:“路,是我们封的。”


    果然。


    燕时洵验证了之前自己的猜测,却眉目不显,而是故作惊讶的道:“啊?为什么?我还以为是谁封了路想要要钱的来着。”


    村支书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但因为燕时洵最后的那句质疑,又忍不住证明自己的清白。


    “并不是为了钱。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封了路。”


    “我们嘉村能比其他村子更早过上好日子,全是靠着这条路的。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们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为了补上封路带来的经济损失,我家三个儿子都在外面跑,很久没有回家了。”


    村支书叹了口气,道:“从半年多前封了路,我们就只能一遍遍对路过的人解释,之所以无偿为人家提供借宿,也是因为这个。毕竟是我们做的吗,总得负起责任来。”


    “不是我们想封,是……”


    村支书犹豫了很久,手里的烟袋也积了烟灰,像是这个理由让他难以启齿。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宗族里的那点子事,不应该说给村外的人听。而且你应该也不耐烦听我一个老头子说这些家长里短。”


    村支书摇了摇头,叹气道:“但是总归是我们做的事影响到了你们出游,所以,总得对你们有个解释才对。”


    “其实是因为后面的旺……家子坟村。”


    村支书说起后面的村子,眼睛里的厌恶遮也遮不住:“虽然同为一个宗族,但因为我们嘉村被山挡着,其他的村子都在山那边,所以我们村最开始,其实算是宗族里最不受宠的孩子和不受欢迎的孩子从山里走出来,想要给自己找一条活路,盖个家,这么聚集起来的。”


    “但后面的家子坟村不一样,因为宗族里一个小祠堂在那里,而且上一任族长就住在家子坟村,所以他们很被族里重视。但也正因为这个,所以他们的做派一直都是那样,多少年都不变。”


    村支书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们做那事啊,缺了大德了,损阴德!但凡是个人,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和他们一样。”


    “我们本来还想劝,但他们从来不会听,而且做得越来越过分。”


    村支书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一声叹息,本来就遍布着皱纹的脸,也因为他苦闷的表情,而显得更加苍老。


    “他们疯了。所以,我们才会不得以封了路,从此再不和他们来往。”


    “小哥,你们……”村支书看着燕时洵,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算了。你们要去后面就去吧,反正你们都是外人,还能让他们赚钱,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


    “原来没修路的时候,我们都是从山上走的。”村支书用手里的烟袋指了指小楼后面远处的大山,道:“等明天白天,你们从山上过去吧,我让杨土带你们过去,他从小就喜欢两个村里疯玩,熟悉路。”


    从村支书这里得到了想要知道的消息,燕时洵向他道了谢,就转身上了楼。


    在从楼梯上转过时,燕时洵看到了村支书在他走后那张重新变得愁眉苦脸的脸,看着窗外,像是在忧愁什么。


    燕时洵也顺着春村支书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到一条在昏暗路灯下空荡荡的村路。


    村支书难道在等什么吗?


    燕时洵心里划过一丝疑问,但很快就上了楼。


    ……


    早就提前上了楼的白霜,正在空旷的浴室里一个人洗着澡,边开着花洒被热水冲得舒舒服服的,边因为解乏的快乐而哼着轻松的小曲。


    因为村里不愁土地,村支书家的小楼占地面积很大,于是连带着浴室也是一整个房间,被一道磨砂玻璃隔开,外面是洗手池和马桶,里面是很宽敞的洗澡区。


    只是因为没什么摆件而显得很是空旷,白霜唱的歌都和水声混合在一起,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因为洗澡水太热又不能调温度,白霜索性将旁边的窗户开了条小缝透透气。


    刚刚因为窗户是磨砂的所以看不到外面,开了窗缝后,白霜才看清这扇窗正对着后院。


    “咦?这井的造型好奇怪啊,没见过。”白霜向下看了一眼,只疑惑的嘟囔了一句,就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回身去拿自己的洗发水。


    刚把泡沫揉在头发上,想要闭眼睛以防止泡沫水流进眼睛里,白霜就忽然听到玻璃门外传来“咔嗒”一声。


    像是有人踩在了松动的地砖上,发出了声音。


    “谁?”白霜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扬声问道。


    然而,外面没有人回应。


    白霜关了花洒,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等到再发出的任何声音,于是小心翼翼的靠近玻璃门,保持着微躬着身的戒备姿态开了条小缝,警惕的向外看去。


    外面并没有人。


    白霜这才放松了下来,直起身拍了拍胸口,笑道:“嗐,吓我一跳。”


    可能是瓷砖和水泥之间自己臌胀裂开的声音吧,毕竟是浴室,常年有水汽的地方,瓷砖潮湿受裂也是正常的。


    这是自己吓自己了。


    白霜顶着满头泡沫,放心的准备闭上了眼睛,继续揉着自己的头发。


    然而,“咔嗒”、“咔嗒”……


    几声细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白霜猛地睁开眼,几乎是立刻就扑向了玻璃门,大力拉开一条门缝向外看去。


    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


    只有几声凝结在天花板上的水珠滴落在瓷砖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水声中,白霜觉得整个人冷得一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后面靠近自己。


    她大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缓缓扭过头向后警惕的看去,看到的却只是打开了一条窗缝的窗子。


    风吹的吗?


    经过两次惊吓之后,白霜也不管什么憋闷不憋闷了,赶忙走过去将窗户重新关上了。因为走得太急,还差点脚下踩着水一滑摔倒。


    就在关窗的那一瞬间,一抹红色从白霜的眼角余光划过。


    然而定神再看,却什么都没有。


    “错觉吗?”


    白霜喃喃着,却不再敢闭眼睛,而是硬生生睁着眼睛赶紧洗完了头发,眼圈都红了一大片。


    她抖了抖,决定速战速决,也不冲热水了。


    太过空旷的房间让她有些忐忑紧张,还是回房间锁上门来得安心些。


    ……


    和楼下安静苦闷的氛围不同,三楼的嘉宾们气氛热烈。


    因为那位三线男明星说他知道很多南边的故事,所以刚刚都被村支书勾起了听故事的好奇心的嘉宾们,正好趁着浴室被其他人占着的时候,跑到男明星的房间里来听故事。


    于是,原本只有综艺咖一个听众的讲故事,就变成了男明星说书的故事会,房间里围了一圈人。


    男明星哭笑不得,但也只好被赶鸭子上架的充当了一把说书人,说起了小时候从老人那里听来的,山里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是被我阿婆带大的,住在村子里。有一个中午,太阳特别大,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出去玩,吵着闹着也要去山上摘果子吃。我阿婆就边摇着蒲扇,边给我说,我之所以这么想出去,是因为外面有脏东西在诱惑我,等我真出去了,那东西就会把我引到山上,我以为是摘果子,其实,是在把头伸进那东西的上吊绳里。到那时候,只要那东西狠狠的一推我!”


    男明星的声音忽然拔高,同时手上也猛地做出了推的动作。


    原本全神贯注听故事的众人,顿时都被成功的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就连最严肃的男演员赵真都不免下意识做出了格挡的手势,然后才反应过来。


    综艺咖立刻轻踢了男明星的大腿一下,笑骂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说书人的天赋,差点没把我吓死。”


    “就要这个效果嘛。”


    男明星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只要趁我爬在树上时,那东西一推我,我就能吊死在它的上吊绳上。”


    “我那时候真的被唬住了,没敢出门。但等我缓过来,又心痒痒的馋山上的果子,就瞒着阿婆溜出了家门。”


    “然后,我就在村头的那个三岔路口,看到在大太阳下面,有个全身都是黑色的人影,在向我招手。那个人也不说话,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就一直在招手”


    男明星压低了声音,用阴沉的声音道:“那个人背对着太阳,我看不清他的脸,不管我凑得多近都不行,总觉得是看到模模糊糊一团黑色,没有鼻子眼睛。”


    嘉宾们大气不敢出,屏着呼吸听男明星继续说下去。


    “然后,在我靠得很近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我本来以为那人肩膀上搭着的麻绳,其实是缠在它的脖子上,而且那绳子勒得很紧,几乎快要把它的头拽掉了。我突然就想起了阿婆讲给我的故事!”


    宋辞咽了口唾沫,默默抱着膝盖缩到了墙角,想要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男明星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带着危险的阴冷感,令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我拼命的跑啊跑,那东西就在我身后拼命的追,从三岔路口一直追到村子里,眼看着就要抓住我了,我就嗷嗷大哭喊着我阿婆的名字。我阿婆一开门,冲着我身后大喊了一声什么东西,我赶紧跑进院子大门里把门锁好,气都没喘匀就往外看,就看到了那个全身黑色的人,就在大门外看着我。但是因为大门已经被我锁住了,它也只能看着我,在大门口也不说话,就站了好长时间,才离开。”


    “后来想想,其实我在快要跑进家门的时候,那东西应该就快要抓住我了。要不是我阿婆那声喊让我有时间冲进院子又锁了门,可能我就真的被抓住了。”


    男明星耸了耸肩,从刚刚压低了身躯讲故事的姿势里直起身,笑着道:“后来每次想想,都真觉得后怕啊。”


    憋了一大口气的嘉宾们,此时才敢慢慢放松了下来,吐出了一口气。


    “呼……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其实也还好?”


    倒是综艺咖坏心眼的说:“你们就不怕门外也有鬼?我可就住在这房间,一会散了直接躺下睡就行。你们可还要从这房间出门回你们自己的房间,就不怕吗?”


    “尤其是你,南原,你是一个人睡吧。”综艺咖坏笑着:“你还睡得着吗?就不怕门口有个人一直站在那里看你?”


    刚刚还说不害怕的嘉宾们,顿时抖了抖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起那个画面。


    虽然小楼里没有三岔路口,但是综艺咖的这间房间就在楼梯口,左右一算,也是个三岔口。一会儿从房间出去,万一真的有什么东西……


    嘉宾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的情绪。


    尤其是被综艺咖直接点名了的安南原,欲哭无泪。


    因为上次野狼峰众人一起在山神庙里被巨鼠追着逃亡,所以也算是有了过了命的交情。当时的室友这次都又选择了对方当室友,而新来的两名嘉宾又决定睡一间。于是,可怜的安南原就被剩了下来。


    毕竟八名嘉宾里,只有白霜一名女生,工作人员又不可能和嘉宾一起占用嘉宾的分屏镜头。所以,安南原只好一个人睡一间房。


    本来他没觉得有什么,又不是幼稚园小孩不敢一个人睡,这有什么的?


    但是,综艺咖这么一说,他又不确定了。


    男明星见状,耸了耸肩灿烂笑道:“只是个故事而已,不用那么害怕啦。不是你们自己要听我小时候的故事的吗?现在又害怕,好怂。”


    综艺咖立刻挺了挺胸膛。骄傲道:“我没怂。”


    而在各个直播分屏前的观众们,在很多人欢乐的嘲笑着嘉宾们胆子小的时候,男明星自己的分屏上,却刷过很多粉丝们迟疑的弹幕。


    [真的只是个故事吗?可是哥哥出道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从没看到他在正午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外面。他好像特别害怕中午一个人站在街上。]


    [我刚刚真的以为哥哥说的是真的。关注哥哥多年的粉丝们应该都知道,哥哥没有架子,但只有一件事他特别在意。不管是办公室化妆室,还是和品牌方合作拍广告,他都不愿意在对着三岔路口的那个房间。之前一个品牌方的化妆室外面正对着完全没有人流量的三岔路口,还不愿意换,然后哥哥第一次发了很大的火,很硬的说必须要换,不然他不拍。然后品牌方才给换了的,但之后也说哥哥耍大牌。那次哥哥声誉受损严重,所以我觉得哥哥是真的很介意这个事情,宁可声誉受损也不愿意看到三岔路口。]


    [不仅是这个吧,哥哥真的有很多异于常人的在意点。之前哥哥直播的时候,都必须要确认家里的门窗关没关好,天气最好的时候也坚决不开门窗,像是很怕外面有什么东西闯进来。]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哥哥在马上要进门的时候会快走两步,下意识的显得紧张害怕。等迈进门里的时候,哥哥才会松了口气。]


    [啊??那,那按照你们这么说,哥哥刚刚讲的会不会是他的真实经历啊,说是故事只是为了让大家不害怕?]


    “虽然只是讲了个故事,但三岔路口看到人影,是有可能的。”


    突然从没有关门的门口传来的磁性男声,把刚刚才从害怕里脱离出来的嘉宾们,重新又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恐大叫了起来。


    就连直播前的观众们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弹幕停滞了一瞬。


    只有正对着房门的男明星,才看到了从门外走来的燕时洵。


    “就像是烧纸多会选在十字路口一样,因为十字路口的中点,既是东西南北的交汇,也是阴阳的交汇。在那里,一条阴间的路一条阳间的道重合,新丧的鬼魂如果没有鬼差来指引,就会从十字路口走过,从阳间的道走上阴间的路,顺利离开人间。”


    “如果有人在黄昏的时候连续走过了四次十字路口,就很有可能会在第四次,看到从十字路口经过的鬼魂。这个时候不要因为好奇而和鬼魂对上视线,也不要再继续走下去,随便转哪个方向都好,从小路快速离开。否则,很可能会跟着鬼魂的脚步,一起从阳间走到阴间。”


    “到那时,想要回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燕时洵抱臂斜依在门框上,闲闲的嘲笑道:“你们有胆子听鬼故事,就没胆量不喊出来吗?”


    被吓得差点魂儿都飞了的安南原:QAQ,不敢。


    “不过,你说你在三岔路口看到了纯黑的人影,还追到了你家门口。”


    燕时洵收敛了笑意,看向男明星:“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小时候的村里应该恰好没有呈现十字形的路吧。”


    男明星想了下,随即有些愕然:“好像确实是。可,可燕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岔路口,少了一,四方不交汇,于是阴阳混乱,阴路和阳路会随机出现在三条路中的其二。所以如果有亡魂没能被接走,就只能一直在三岔路口徘徊,直到阴路出现,它得以顺利离开。”


    “你看到的那个人影,之所以是在正午,是因为物极必反,阳气最重的时候,反而是阴路最可能出现的时候。所以它才会在路口,等待着阴路出现。”


    虽然并没有亲眼看到男明星小时候的村子,也和男明星并不熟悉,但是只凭着男明星刚才的讲述,燕时洵就已经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只是你那时候是正好撞上了,它没有等来阴路,却看到了你。你阿婆说的没错,它会把人引到自己上吊的地方,把人吊死在自己的上吊绳上。因为新丧寂寞,所以才来寻伴。”


    看出了男明星眼里的恐惧,燕时洵顿了下,安慰道:“不过别担心,你不会再遇到那种情况。你已经长大了,魂魄稳定的链接在身体里,先天灵性消失,就算鬼和你脸贴脸站在一起你都看不到了。只有没有成年的孩子才容易看到,年龄越小,先天灵性保存得越多,越容易看到。”


    男明星抖了下,本来在听到燕时洵说不用担心而放松下来的神经,重新紧绷了起来,看起来更害怕了。


    众人:???燕哥,你这叫安慰吗!什么叫和鬼脸贴脸都看不到?更恐怖了好吗!


    屏幕前的观众们:[!!!QAQ]


    [呜呜呜好可怕,我家窗户正对着十字路口,现在外面只有黄色的路灯,一个人都没有。我好慌,不会真的有吧!]


    [完了,听完这个故事,我明天放学不敢一个人走回家了,学校到我家正好四个十字路口……]


    “燕,燕哥。”安南原弱弱举手:“我们的分屏直播都开着呢,在屏幕前说这个,是,是不是不太好?”


    要是直播权限被封了,导演一会又要冲过来抱着燕哥大腿哭了。


    燕时洵:糟……忘了。


    因为他自己的分屏已经关了,所以一时放松,忽略了其他嘉宾会为了流量和人气儿一直开着分屏直播。


    燕时洵:我又不需要人气和流量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时刻注意?啧,要不干脆就让张大病的节目被封了把,好麻烦。


    不过一想到张无病哭得鼻涕眼泪齐下的模样,燕时洵还是只能假笑着,镇定冲着嘉宾们的分屏镜头道:“哦,我也只是讲了个故事,不要当真。”


    “看到你们在举办讲故事大会,路过顺手参加一下而已。你们继续,我讲完了。”


    燕时洵向分屏镜头挥了挥手,然后单手插兜的悠闲转过身,从房间门口离开了。


    只剩下被吓得不轻的嘉宾们,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燕哥刚刚讲得那么认真,真的只是个故事吗?


    而且结合着燕哥本来的身份,和他完全忘记了有镜头这回事,还是在安南原的提醒下才想起来……怎么看都怎么像真的啊。


    而直播的弹幕里,还有观众们自己哄自己。


    [哈,哈哈,不愧是燕哥,连故事都讲得这么逼真。]


    [只是个猜测,有没有可能燕哥不是在讲故事,他是在给之前讲故事的那个嘉宾解疑科普?]


    [哒咩!住口!]


    [好的,刚刚听完故事之后连滚带爬去把房门反锁的我,现在躺在床上,已经彻底不敢睡了。我的窗户临街啊!呜呜呜。]


    第78章 喜嫁丧哭(9)


    在燕时洵离开之后,本来还想接着讲故事大会的嘉宾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屋子里有些发冷。


    安南原打了个哆嗦,赶紧起身去把旁边的窗户关了,悻笑道:“秋,秋天了哈,晚上是有点冷了。”


    男明星哭笑不得:“看来讲鬼故事还是得燕哥来,你们怎么一个个吓成这样?”


    综艺咖忿忿怼了回去:“你刚刚就没被吓到吗?你怂得明明比谁都快!”


    男明星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试图在镜头前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那能怪我吗?燕哥说的也太吓人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说出来,其实燕时洵说的没错,后来阿婆告诉他,村里确实有个人在树上吊死了。


    如果是假的或者是幻觉也就算了,但是,这都是真实发生的,是他亲身经历。而燕时洵却在他没有说出来的情况下,猜得完全正确,准确得令人毛骨悚然。


    半晌,其他嘉宾也都陆续缓了过来,本来还想听男明星讲故事的心都歇了下去,只想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尤其现在离半夜还有些时间,再晚点再回房间,他们怕不是要被吓死。


    于是,嘉宾们都各自找了借口,从男明星的房间结伴走了。至于一个人睡、房间又最远的安南原,更是死死抓住旁边赵真的手臂,一定要手挽手的离开。


    赵真:“?你当是小孩子手拉手一起去上厕所吗?”


    安南原哭丧着脸,坚决不说自己害怕:“哈,哈哈,我这是想要和赵哥拉近关系,万一你哪天就能给我介绍个配角演演呢。”


    赵真无语了:“虽然这么想的不少,但直接当着直播屏幕说出来,你还是第一个。”


    弹幕上顿时刷过一片“哈哈哈”。


    [谁还记得,这哥最开始是不相信有鬼的?]


    [可怜我家哥哥,好好一个偶像,硬是让燕哥搞成了怕鬼小可怜。这也太搞笑了吧!两个大男的还非要手挽手哈哈哈哈。]


    [虽然我现在看着屏幕笑得很开心,但是我觉得如果换成我在安南原的处境上,可能就笑不出来了。比如我现在想要去上厕所,膀胱都快要憋炸了,但就愣是不敢下床,大脑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在擅自想一些恐怖的画面了。客厅里站个人,或者窗户外面的街道上有个人在仰头看我家窗户……嘶,算了,我再憋一憋吧。]


    [世另我!本来讲故事的时候我虽然害怕,但是还好,还在开着窗户坐在沙发上嗑零食。但等燕哥一出来,画风瞬间就变了!我的妈,我快要被吓哭了,连滚带爬连拖鞋都没穿就赶紧跑去把窗户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现在缩在我的卧室里瑟瑟发抖。]


    [主要是,别人讲的我知道那只是个故事,害怕也觉得没多少感觉,毕竟不会真的发生在我身边。但是燕哥说那话的时候真的不像是开玩笑!我觉得燕哥根本不是在讲故事,他就是在科普!呜呜呜,好怀念大学时候在寝室还有很多人陪着我,现在我家只有我一个人,这怎么办?]


    [前面的,说不定你家不知你一个人呢,还有很多人在陪着你,这是你看不见。燕哥不是说了吗,就算有鬼和你脸贴脸你也看不到。]


    [……艹!前面那大兄弟我谢谢你全家,你抽卡必出N卡!我现在觉得我家突然热闹起来了,好挤呢。疲惫微笑.jpg]


    而等男明星在门口笑着送所有人离开后,回过身他就赶快关了门,还顺手上了锁。


    这套动作看得综艺咖有些纳闷:“你锁门干什么?”


    男明星被提示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道:“习惯了。”


    “不过我之前好像确实听过别人说,你好像很喜欢锁门。上一次我在另一个综艺,化妆师说你一谈完什么事就锁门,再见你还得再敲门。”


    综艺咖半开玩笑的道:“别人都恨不得天天敞开大门,让人知道自己没干坏事。怎么,你有什么坏事要干不成?”


    男明星怔了怔,知道综艺咖这是在给自己递话头,让自己可以当着镜头的面解释清楚。


    因为他奇特的习惯,很多人都抱怨他是在耍大牌,最近因为他在和对家竞争一个机会,所以没少被对家买通稿抹黑。其中一大罪,就是他耍大牌的事。并且有图有视频,他完全反驳不了。


    只是,要是解释的话……


    男明星感激的看了综艺咖两眼,犹豫了一下才张口道:“那就当做是刚刚故事大会的延续吧,哥你当个故事听就好。”


    “我小时候不是被阿婆在村子里带大的吗,我小的时候,有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村子和旁边的村子总是在死人,每个月都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唢呐声和哭声。老的,小的,年轻的……我阿婆说,那是因为那年是鬼年,是阎王爷发怒了,要抓做过错事的人去地府审问,没错的放回来,有错的就留在地府。因为村子里很多人淹死过女婴,手里有人命,所以才挨不住阎王爷的审问,被留了下来。”


    “我那时候不懂事,只看到人往天上撒纸钱,觉得特别好看又好玩,就总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抓纸钱玩。然后有一天,我拿着纸钱回家之后,站在我家的篱笆后面,忽然就看到了外面景象的不对劲。”


    “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那些我见过没见过的脸,都在村子里的路上到处游荡着,整个人都是模糊半透明的一团。而且最关键的是,就在之前不久,他们都刚刚办过葬仪。他们或是迷茫的停在自家的院子前面,想要进却进不去,像是畏惧贴在大门上的门神画像。”


    “看到我看他们,有个我认识的邻村奶奶还朝我招手,说要看看我长多大了。我害怕不敢出去,结果那些人就从篱笆外面的村路上面,田地上面,四面八方的朝我走过来。因为我回家的时候没有锁门,他们直接就推开了门走进我家院子,那个奶奶还说她没有孙子,所以她要带我走,让我做她的金孙……”


    综艺咖愕然,没想到自己竟然听到这样一个理由。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事放在之前,他肯定嗤之以鼻,觉得这人怎么给自己解释还解释不清楚,一点不会公关,编了个这么假的故事谁会信啊。


    但是,在来了这档节目,又经历过之前那一次之后,综艺咖却忽然觉得,这人没有在说谎。


    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男明星苦笑着道:“幸好那次我阿婆就在隔壁田里拔草,一听到我哭了就赶紧跑了回来,一把把吓傻了的我抱进了房间又锁了门。我们婆孙两个就在屋子里,我被阿婆捂着嘴,哭都不敢大声哭,一直待到那些东西离开,我阿婆才冲出去赶紧把院子的大门锁上。”


    “我阿婆告诉我,在有人出殡的时候,沿途其他人家都会早早把大门锁上,防止那些新丧后迷茫的魂魄走错了路,进了自己家。有些人家还会在门口摆放一些馒头和水果,当做路祭,告诉新丧的人吃完了就赶紧上路。”


    “而我因为贪玩疏忽,没有锁上自家的大门,才使得那些鬼魂都进了我家,想要抓我走。又因为我一直去抓纸钱玩,让小孩本来就不稳的魂魄被影响,所以才忽然就能看到那些鬼魂。”


    男明星看向分屏的眼神很是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这也算是我的童年阴影吧。虽然我知道阿婆可能是在吓唬我,不想让我出去玩,但是我也确实是被吓到了。所以直到今天,我都保留着这个随时锁门的习惯。”


    观众们没想到男明星还有这么一段经历,一些本来因为最近到处都是的营销号文章,而对男明星有了恶感的路人观众们,看向男明星的眼神顿时也同情了起来。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吧。不,要是我的话,一定是非必要不出门!]


    [卧槽!卧槽卧槽!我本来只是来舔颜的,毕竟燕哥不开分屏,安南原现在已经快要变身搞笑艺人了,这位的脸又恰好是我的审美,我才留下来舔颜的。没想到上来就给了我一个暴击!刚刚已经被之前的那个故事吓得半死了,现在我已经吓懵了,觉得家门之外全是鬼,到处都是危险。]


    [啊啊啊啊艹啊!为什么要让我听完这个故事,我家小区最近刚走了个老人,纸扎人纸扎马花圈什么的还在小区里放着呢,天天放哭丧的哀乐到很晚,现在还能听到!我的妈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这种环境下边听哀乐边听鬼故事,我人都快吓没了,感觉我家小区的路上也飘荡着鬼啊!我想要去确认下我家门锁没锁,但我又不敢,来个人救救孩子吧呜呜呜。]


    [这人不是个明星吗?我家买的饮料上面还印着他呢,现在一看,怎么像个说书先生?这故事讲得也太好了,有兴趣去德O社发展吗?听完故事之后的我面无表情,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


    [!!!我家沿海地区,最近闷热,我家一直开着窗户和门在通风,晚上还会抱着被子在楼顶上睡。谢谢,孩子已经吓死了,刚刚火速去把门窗都关了,生怕哪个走迷路了走进我家了。我妈还出来问我发什么疯,呜呜呜!我要怎么和她解释我只是听了个故事?我魂都快吓没了,觉得我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忘不了这个故事了。至于睡房顶……不了!我宁愿热死!]


    [啊这?你们都觉得这只是个故事吗?我怎么听着像是他在讲自己的亲身经历呢,真实发生过的那种。]


    不仅弹幕里是一片哀嚎,就连和男明星同一间房间的综艺咖,都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挪屁股,把自己紧贴着墙壁,似乎这样就能有安全感一样。


    “那,那什么。”综艺咖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指了指窗户:“我已经脱了鞋躺床上了,就麻烦你关一下窗帘了。”


    男明星狐疑的上下扫视了综艺咖两眼,狐疑道:“哥你总不会是被吓得不敢下床了吧?”


    综艺咖嘴硬道:“没有!”


    而那边,回到自己房间的赵真有些奇怪。


    之前众人把自己的行李扔在了房间里就走了,也没有太管。但是他隐约记得,之前自己的背包和充电器都放在桌子上,现在却被扔在了门口。不仅如此,很多东西都换了地方摆放,也有些耳机之类的小物件掉在床底下的边缘。


    但,很多东西他都没有从背包里拿出来啊,怎么会掉在地上?就算是有人翻动过他的背包,但是他的背包是专门的登山包,夹层暗层很多,应该不能连这些小东西都翻出来?而且什么东西都还在,没有丢东西,翻包的人又图什么?


    正在赵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和他同一个房间的宋辞也纳闷的问他:“赵真,你看到我的毛巾了吗?我刚刚才掏出来放在床上,准备一会儿去洗澡。怎么一转身几秒钟的功夫就没了?”


    赵真闻言看去,果真看到床铺上有一个浅浅的皱褶印子,说明这里之前被放过轻重量的东西。然而此时已经是空空如也,没有宋辞所说的毛巾。


    宋辞是和他一起回来的,也就是说宋辞的毛巾,就是在他们两个都在房间里的时候消失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没有看到,毛巾就失去了踪迹。


    宋辞见赵真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只当赵真是没看到。


    他挠了挠头发,纳闷道:“难道是我记错了?我才二十多,记忆这么早就衰退了?”


    赵真却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想问宋辞,相不相信是有个人就站在房间里,趁他们不注意好奇的拿走他们的东西把玩,然而他们谁都看不到那个人。


    就像是刚刚听到的鬼故事,所讲述的那样。


    然而赵真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锁死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用阴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


    在衣柜的门缝里。


    在床底下的阴影里。


    在墙角的窗帘后面。


    那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在人不注意的地方,用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盯着他们的后背。


    ……


    在轮流使用着浴室洗漱完之后,嘉宾们就都陆陆续续关了分屏直播,准备早早休息。


    毕竟刚才燕时洵来告诉他们了,道路上的路障一时半会是别想挪走了。


    他们想去家子坟村的农家乐,就只能翻山过去。所以明天他们会由那个叫杨土的年轻人带着,一起爬山去家子坟村。


    所以,为了明天可以预料到的疲惫,嘉宾们都没有玩得太疯,而是选择了睡觉养精蓄锐。


    小楼开始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而四楼的燕时洵,因为有个年轻人的房间也在这一层,而那年轻人一直坐在走廊里吹风,所以他耐心的等了一整晚,都没有找到机会再去找杨函问个清楚。


    因为知道了杨函的事是村支书家比较忌讳的,所以燕时洵不打算妄动,以免惊扰了村支书家的人,让他们对自己起疑心。


    无奈之下,燕时洵只好先回到了房间里,打算等入了夜之后再出去。


    但那年轻人似乎是在和网友聊天,一边坐在走廊里吹着风,一边对着手机屏幕嘿嘿笑着,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


    燕时洵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凭借着良好的听力一直在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声音,等待着年轻人回房间睡觉。


    半夜十二点刚过,走廊里传来了凳子拖动的声音,随后是年轻人哼着小曲的声音,关门声……


    终于,一切归于寂寥。


    平躺在床上的燕时洵缓缓睁开眼眸,利落的翻身下了床,站在门后静静听着,确定万无一失。


    走廊里静悄悄的,好像睡在四楼的无论是村支书家的人,还是节目组的人,都已经关上门睡下了。


    燕时洵修长的手掌搭在门把手上,正待一拧,却忽然听到从窗户外面响起一阵急促凶狠的狗叫,划破了村里宁静的夜色。


    他的手掌一顿。


    他记得这狗叫声,就是在节目组的人虽村支书进村子的时候,沿途听到的一户人家的狗。


    是条好狗,会向没有见过的陌生人狂吠,以提醒主人家。


    而现在燕时洵听到的狗叫声,比那个时候的更加低沉凶险,还夹杂着狗压低了嗓音之后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是遇到了什么,才能让狗发出这样的叫声?


    燕时洵皱着眉转身,快步走到没有拉窗帘的窗户边上,向记忆中养狗那家人的方位看去。


    昏黄的小灯勉强照亮了一片土地,被拴在院子里的狗压低了身体做出戒备的动作,一直在向院子外面狂叫,像是院子外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燕时洵也随之将目光看向院子外面,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要尽量看清那狗狂吠的对象。


    然而黑暗浓重,隔得又远,燕时洵无法看清院子外面究竟是什么。


    只是在他偏过头凑近窗户的某一个角度,凭借着反射的光线,一道细长的白影从他的视野中模糊出现,然后又迅速遁入黑暗。


    燕时洵修长的身躯一顿,想起了之前在盘山公路的时候,他看着浓雾覆盖的山谷,也恍惚看到有细长状的白色。


    他没有大意的转身抛到脑后,而是决定下去探查一番。


    从盘山公路开始,他心里就始终有违和感盘旋,说是直觉也好,说是天地鬼神的暗示也罢。他总觉得这附近给他的感觉十分糟糕,像是站在法医室看着从冰柜里拉出来的死尸,看着一直被深埋在黑暗中的尸体,明知道它有怨恨却无法为之申诉。


    况且,早餐店老板和妻子的经历,杨函的异常,无一不在提醒着燕时洵,不能大意。


    燕时洵推开了门,却没有去找杨函,而是转身下了楼,准备独自去看看那狗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在杨函的房间里,杨函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愣的看向那扇对着后院的窗户,表情却是痛苦狰狞,浑身的肌肉也都抽搐着仿佛怪物。


    “杨朵,杨朵……”


    杨函低声呢喃,痛苦道:“我和杨光对不起你,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杨光,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做,他为了杨花……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然而他的低吼只在房间里空荡荡的回响,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后院里,冷冷的月光被乌云遮住,整个天幕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却唯有一抹红色,红得惊心动魄。


    仿佛那红,是流干了鲜血提炼的。


    红色的裙摆扫过镇魂井的边缘,漂浮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鲜艳的红色绣花鞋,在殷红如血的嫁衣之下若隐若现,衬得那偶尔露出的一截小腿,越发显得惨白如纸。


    女人穿着一身庄重的旧时嫁衣,她的面色没有半点血色,白得惊人,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却唯有那唇,红得鲜艳不祥。她的眼眶中空荡荡的没有眼珠,像是被谁硬生生挖了去,但那眼眶里,却盛着满满的血液,乍一看如同一双全然通红的眼珠。


    女人踩在镇魂井之上,抬起头,冷冷的向上望去,目光怨恨。


    ……


    因为信号算不上好,能接收到的电视频道有限,所以娱乐活动很少的村子里,睡觉都很早。


    此时已是夜半,村路上空无一人。


    燕时洵身姿轻盈的出了村支书家,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狗叫声依旧从不远处传来,而且一声比一声急促,还夹杂着狗在害怕时发出的呜咽声。


    就像是这狗看到了什么令它害怕的东西,它想跑,却还是忠于职责的拼命提醒着主人,想要喝退院子外面的东西。


    而在没有了其他的杂音之后,脱离了玻璃的隔音效果,迅速从村路上走过的燕时洵,很明显听到了从四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像是骨骼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和黑暗与树叶的响动混杂在一起,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迟缓的行走。


    并且那声音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燕时洵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眉眼凝重的向身旁的黑暗看去。


    那里,低矮凌乱的植物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走动的时候刮起了树枝。


    燕时洵屏住呼吸,让自己的感知和心脏不断下沉,去尽量感受着那东西。


    可,一片阴冷的气息,不像是活物。


    倒仿佛像是死亡了许久的东西,带着从地下沾染上的阴冷,散发着腐烂污臭的气息,令人作呕。


    就在那声音在自己身旁响起的那一刹那,燕时洵身姿迅疾如雷电,早就蓄力的手臂直指向那片杂乱的植物丛,划开了被遮掩住的黑暗。


    “喵嗷!”


    野猫发出一声凄厉难听的叫声,弓起身子受惊般逃走。


    植物一片摇晃。


    燕时洵这才看清,在植物丛里使得树叶摇晃的,竟然是一只通体纯黑的野猫。


    不,不对,他刚刚感知到的不是这个东西。


    燕时洵长眉紧皱。


    然而他的身前空荡荡的别无他物,身后的狗叫声依旧凄厉骇人,他只好匆匆看过植物一眼,便重新返回到村路上,快步向狗叫处走去。


    树木摇晃,投下的阴影绰绰连片,像是招摇的鬼影。


    逃走的黑猫重新从远处敏捷的跳跃回来,用那双紧缩成线的纯黑瞳孔盯着燕时洵离开的背影,好一会才低下头去,扒拉开被厚厚的树叶遮掩住的土地,低下头去在吞吃着什么。


    腥气腐臭四溢,红黑交杂。


    “咔嚓!”


    白骨在黑猫的牙齿下,应声而断。


    ……


    燕时洵还没等靠近狗叫的那户人家,就看到院子里的房间开了窗,从上面丢出来一只鞋来,砸向院子里的狗。


    “这死狗,大半夜的叫什么叫!我还睡不睡觉了?”


    男主人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从上面传来,被鞋子正好砸中了头的狗委屈的“汪呜”了一声,却还是被骂得夹住了尾巴,不敢再叫了。


    只是,狗依旧用凶狠警告的眼神看向院子外的某一处,压低了声音发出示威的气音。


    燕时洵顺着狗的目光看去,这时才终于看清,在院子外的黑暗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院子的铁艺栏杆外,似乎正伸手扒着栏杆,想要攀爬进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黑暗使得视线模糊的原因,燕时洵竟然觉得,那人的动作不像是正常人,手脚皆扭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像是被掰折了。而那人的头也一直耷拉在胸口前,不像是在低着头看狗,倒像是……


    那人的脖子,本来就已经断了,只是靠着一层皮连着脑袋罢了。


    燕时洵眼神一厉,修长的手指立刻灵活的交织成法结,暗中戒备,然后轻轻靠近围栏上的那个人。


    面对着燕时洵的狗,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狗的鼻子抽动着嗅了嗅,然后眼前一亮。它认出了这个人是之前夸它的那个人,是个好人。


    狗顿时不叫了,而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燕时洵,原本被夹在双腿中间的尾巴都重新支棱了起来,开始快速的摇动了起来。


    燕时洵快速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狗,心中默念着金光咒,在短暂的站定之后迅速冲向围栏上的那个人,手掌借着捏成法结的手势拍向那人的后背。


    如果对方只是小偷,那金光咒对人无害,小偷也顶多被这一拍之下惊吓到,从围栏上踩空掉下来而已。


    而如果对方真的是他想的那样……


    燕时洵的眸光一暗,手掌已经拍在了那人的后背上。然而手掌下的触感却让他愣了下,原本的动作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而微微停顿了下来。


    那不是他料想中人类的温热触感,也不是死尸的冰冷。


    在衣服包裹着的下面,是一层层凹凸不平的东西,触手黏腻软滑,像是一团烂肉。


    不等燕时洵想清楚那究竟是什么,那人都在这一拍之下受惊的猛然直起身,却连看都没回身看一眼,而是直接从围栏上跳了下来,手脚僵硬着飞快从燕时洵身前跑走。


    燕时洵迈开长腿便追,但那人却好像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在村子里的小路上七拐八拐的绕了好大一圈,最后跳了墙,跑得无影无踪。


    夜色之下村子静谧,却完全找不到那人的踪迹。


    燕时洵站在原地抬眸四望,没有因为追丢了那个古怪的人而有半分情绪波动。


    他冷静的记下了那人刚刚消失的方位,大概估算出了那户人家的位置,然后才转身,按照原路返回。


    那狗子还在院子里摇着尾巴,一脸兴奋的看着燕时洵。


    燕时洵难得被逗笑了,低声道了句:“好狗。”


    “我本以为你是半夜睡不着,才会出门散心。没想到,你竟是来看狗的吗。”


    熟悉的男声从前方传来。


    燕时洵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他只是身姿微一停顿,就循声抬眸望去。


    果然,是这人。


    燕时洵对邺澧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虽然他对邺澧仍旧持怀疑戒备的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邺澧总是会找到任何机会出现在他身旁,他竟然也有些习惯了邺澧在他身边,不会为此而做出过度戒备的反应。


    邺澧的眼眸冰冷的扫过院子里的狗,刚刚还兴奋的狗顿时呜咽了一声,畏惧般夹着尾巴跑了。


    “喜欢狗?”邺澧本就低沉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虽然语调正常的询问着,却莫名有种阴寒之气。


    “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


    燕时洵挑了挑眉,从刚刚追那奇怪之人的冷静情绪里脱离出来,俊容上的表情重新鲜活了起来:“你大半夜不睡觉,尾随我出来就是为了问我喜不喜欢狗?需要我向你推荐精神病医院吗?我之前一位委托人是精神病医生,相信我,在那里你能得到很好的治疗。”


    邺澧低低的笑了出来,刚刚的冰冷阴寒顿时都像是乍破的冰层,荡然无存。


    “你不也是一样?半夜出门,好兴致。”


    邺澧那双墨色的眼眸紧紧锁定着燕时洵带着嘲讽笑意的俊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有把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他可能,确实是疯了。


    从注意到燕时洵的存在之后,他就变得不对劲起来。在一刻钟前,他本来想要感应一下燕时洵的梦境,却忽然发现燕时洵并没有在房间里。那一瞬间,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暴怒,急迫,担忧……


    他明明知道燕时洵身为人间的驱鬼者,实力有多强大,普通鬼怪无法伤及燕时洵。但在那一刻,他还是无法压制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暴虐和愤怒,想要翻遍整片土地,将燕时洵找到。


    那是失去了珍贵之物的恐慌感。


    直到他重新找到燕时洵,看到燕时洵的身影,那些恐怖翻滚的情绪,才平静了下来。而当他看着这人竟然在和一条杂毛狗说话时,他其实还想问的是。


    ——你喜欢什么?


    我都可以给你。


    只是,别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燕时洵奇怪的看了两眼忽然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的邺澧,然后并没有在意的迈开长腿,从邺澧身边擦身而过。


    “你要是喜欢半夜在外,那你继续,我回去睡觉了。”


    “等下。”邺澧却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叫住了燕时洵。


    他大步走过来,在燕时洵疑惑的目光中,握住了燕时洵的手腕抬了起来。他掏出一方手帕,微垂下鸦羽般的浓黑眼睫,专注的将手帕盖在燕时洵的手掌上擦拭。


    “手,脏了。”


    什么污脏的东西,也敢把气息留在他的驱鬼者身上。


    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了邺澧眼眸中的怒色,冰冷一闪而过。


    燕时洵疑惑的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刚刚他是拍了那个古怪之人的后背。


    那手感确实黏腻得令人恶心。


    “谢了。我自己来。”燕时洵没有在意,随手从邺澧手里抽过手帕,便自己边擦拭着手掌,边继续向前走。


    邺澧微一停顿,也随之跟了上去。


    只是,没有留在村支书家的燕时洵,没有看到,在他和邺澧相继离开小楼之后,一具具惨白的骷髅翻过院子的围栏,摇晃着在向村支书家的小楼走去。


    指骨抓住了砖缝,白骨攀爬而上,一具踩着一具的肩头,贴着墙壁爬上去。


    手掌抓住窗台的一角,骷髅的脑袋从窗台下升了上来,用黑黝黝的眼眶,无声注视着房间里面,在拉上的窗帘上,投射下一个从骨缝里透着光的骷髅头颅装的阴影。


    而房间里的人睡得正香,对此毫无知觉。


    路星星睡到一半,却梦到自己师父恨铁不成钢的拿着法尺,敲着他的肩膀让他立刻睡醒练早课。


    他一个激灵被吓醒,才发现是自己睡姿不太对,压着肩膀都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路星星翻了个身调整睡姿,目光无意间扫过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却看到窗户外面,好像有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路星星:“?”


    他揉了揉眼睛,皱眉眯眼的在半睡半醒之间努力看去,便看到了隐没在黑暗中白惨惨的骷髅头。


    “什么东西?梦中梦?这么逼真的吗。”路星星嘟囔了一句,又翻身睡了过去。


    第79章 喜嫁丧哭(10)


    燕时洵本来和邺澧一前一后的走着,偶尔漫不经心的回邺澧几句。然而在他马上要走到村支书家的小楼时,耳朵却忽然动了动,察觉到了某些细微的声响。


    “咔嗒”、“咔嗒”……


    就和他之前听到的声音极为相似。


    燕时洵刚刚还轻松的面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扔下邺澧在后面,警惕而敏捷的疾步走到村支书家的院落外面,长臂一撑围墙,修长的身躯矫健的翻了进去,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乌云遮月,天幕一片漆黑。


    而村落里家家皆静,几盏昏黄的小灯照不亮整片地域。


    在微弱的光亮下,燕时洵勉强看到小楼外面的白墙上,似乎有白色在上下起伏的蠕动着,像是整栋楼都活了过来,白色的外立面变得柔软而凹凸不平。


    但再定神看去,刚刚的一切又仿佛只是错觉。


    墙面就是墙面,上面并没有白色的东西在动。


    燕时洵皱了下眉,却忽然发现,在他进到小院的时候,所有刚刚听到的那些细碎声音都消失了。


    黑暗重新变成死一样的寂静,连秋季的虫鸣都听不到。


    燕时洵站在小院中央,为这份怪异感而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应该不是错觉才对。


    “怎么,不是要睡觉?”邺澧迈着长腿走到静立院中的燕时洵身边,垂眸询问道:“有其他在意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开口吧,燕时洵,向我索取。


    这样,我们之间就会建立起因果。


    燕时洵没有在意邺澧在想什么,只是紧皱着眉头环视四周,确定什么都没有之后,才迟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睡吧。”


    他将疑惑暂时放在心中,率先抬腿上了楼。


    许久之后,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整个村子的人都陷入沉睡之中后,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


    “咔嗒、咔嗒……”


    在每一家院子之外,在每一栋房屋之外,在村路上,在树林里,在黑暗中。


    从窗户外,掠过了骷髅惨白的影子。


    ……


    第二天一大早,当嘉宾们被叫起来的时候,竟然无一例外的都一脸憔悴。


    “嗐,真是老了。本以为早点睡能精神头足一点,结果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啊。”综艺咖走下楼时,揉着腰苦笑。


    但他在看到别人同样挂着黑眼圈的脸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们这是……也没睡好?”


    “别提了。”路星星长叹一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里:“做了一晚上噩梦。”


    先是梦到师父打他,又梦到骷髅头,然后竟然是师祖跑来中气十足的指着他好一顿骂,说他比不上燕时洵,骂得他在梦里都快自闭了。结果场景一转,他竟然梦到骷髅就围着自己看。


    这一晚的梦做得实在是够丰富的,要不是他年轻,睡眠质量好,非得被吓醒不敢再睡了不可。


    但就是这样,路星星现在看起来也无精打采的,像是一晚没睡。


    其他几个嘉宾也都是如此,


    宋辞和赵真因为房间里一直东西会移动和消失的事,一晚上都没敢睡踏实。白霜则一直记得她晚上洗澡时,一闭眼睛就会出现的异响,于是吓得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刚刚有睡意又总感觉下一秒会有声音响起,于是硬生生把自己吓醒了。


    “早。”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姿态悠闲,精神颇好。


    众人闻声看去,就看到燕时洵一副休息良好后的精神模样,眼眸明亮锐利,依旧是之前力量感十足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变。


    更何况和众人一对比,燕时洵显得更加鹤立鸡群。


    仿佛所有人昨天都去地府走了一遭,只有燕时洵一个人在阳间待着。


    众人看向燕时洵的眼神,顿时充满了羡慕。


    “燕哥昨天睡得挺好?”


    “燕先生看起来状态真好。”


    燕时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昨天夜半出了门,又等到了日出时间,借着第一缕阳光带来的浓重阳气起了一次卦,然后才安心睡下的。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睡得很死,而是留了只耳朵一直注意着身边的情况。


    倒是这些人,可是实打实的睡了一晚上。怎么反倒羡慕起他来了?


    倒像是他睡了一整晚,这些人才是熬了夜没有睡的。


    “你们起的好早啊。”


    正说着,村支书家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了。杨土从楼上下来时,就看到节目组的所有人都已经醒了,嘉宾们坐在楼下,工作人员们在打包着设备和其他物品。


    杨土顿时有些惊奇:“之前我去城里,看到好多人都起得很晚,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还说他都是中午才起床的。你们怎么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来得及给你们做早饭呢。坏了,没赶上,这下要被爷爷骂了。”


    安南原叹了口气:“睡着不如醒着,还是睁开眼睛有安全感,我就醒了。再说,醒了能看到燕哥啊,有燕哥在,我安心些。”


    “毕竟是工作嘛,而且今天不是要爬山?还是早点好,这样时间来得及。”


    综艺咖耸了耸肩,挽着卫衣袖子就朝杨土走去:“你要做饭吗?我们来帮你,我们这这么多人,都让你们准备早饭可太过意不去了。”


    杨土连忙摆手:“欸?不用不用,我们兄弟几个就行……”


    “我也来帮忙。”白霜笑着加入,跃跃欲试道:“我还没用过村里的大锅呢,好好奇怎么用。”


    因为这期的主题本来就是农家乐,而体验做早饭和农村的清晨时光,本就和农家乐差不多,也会给观众们带来悠闲的体验。


    所以嘉宾们都陆续的开了分屏直播,而主屏也早早就被工作人员调整好了角度,对准着清晨阳光穿透山间云雾的美景。


    在洗漱完的嘉宾们有的跑去厨房帮忙,有的跟着村支书妻子去田里忙碌摘菜之后,客厅里就重新空档了下来,只剩下燕时洵和邺澧。


    而张无病一直打着哈欠,也不坚持自己的“导演威严”了,身子缩在沙发里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模样。


    燕时洵抬起长腿轻踢了张无病的小腿一脚,嫌弃的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张大病,节目刚开始,你就这副样子?”


    “今天还要爬山,你这个体力,能行吗?”燕时洵上下扫了张无病两眼,怀疑道:“你要是半路瘫了,别指望着谁把你背下山。”


    张无病一副昏昏欲睡的颓废模样,听到燕时洵嫌弃他,顿时双手一伸,极为熟练的抱大腿,哭唧唧道:“我做噩梦了哇燕哥,呜呜呜!”


    他抽噎着,讲起了自己梦到的东西。


    别看张无病面对外人的时候硬撑出来个导演的架子,但他实际上还只是那个被长辈一直保护在温室的小傻子,也不像是燕时洵因为常年奔波在捉鬼驱邪的第一线而养成了良好的体力。


    今天长途坐车又遭遇变数之后,张无病的体力和精力都消耗得厉害,所以晚上在和工作人员交待好了工作内容之后,他早早就躲回房间睡觉了。


    结果没想到,从睡下之后,张无病就一直做着噩梦。


    他先是在梦中梦到自己打开了房门,结果门外的景象,已经不是他睡下前的村支书家的小楼了,而是变成了泥泞的村路。


    梦里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将本来就是黄土的道路搅得到处都是稀泥,一脚下去都能没过脚腕。而外面的天色昏黑低沉,气氛压抑。


    张无病想要看清这是哪里,却只看到了由远及近低矮的房屋,不像是现在的样子,倒像是很早之前的环境。而从外面打着伞匆匆跑过的人身上的衣服样式来看,他觉得这衣服样式比他年纪都大了。


    像是张无病的目光太过于专注和探究,以致于让那打伞的人有了察觉。那人将伞举高,露出了之前被伞遮挡住的脸。


    那竟然,是一张没有了任何五官的脸。


    空荡荡的,像一个揉好的面团。明明没有眼睛和嘴,张无病却能感觉到,那人是在笑着看向他。


    “张无病,出来啊。”那人叫他。


    张无病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倒退了两步想要退回房间里,把门关上。


    以他这么多年撞鬼的经验来看,只要不是醒着,不能确定对方是活着的,不管谁喊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回。


    尤其他现在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那就更不能回答了。万一对方一确定自己的身份,就把自己带走了怎么办?


    然而,当张无病缩回到房间里时,却惊恐的发现房间里的样子也不是自己入睡前墙壁雪白的样子,而变成了一间到处漏雨的破屋,里面的家具也歪歪斜斜的,家徒四壁,到处黑漆漆一片。


    而无论他再怎么焦急,手里的门都关不上。


    张无病站在门口急出一身热汗,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没有脸的人举着伞朝自己走来。明明脑子拼命的下命令让腿动起来快跑,但自己的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跑不了也动不了,只能眼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


    “张无病,你怎么不回答我。”


    那人没有五官的脸上,像是面皮下面蒙着骨头一样,本该是嘴的部分咧开了一大片直到耳根,面皮便向下凹进去了一片。


    “张无病,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大家都在那边,你不去吗?”


    “走吧。”


    “咱们老杨家都在那呢。”


    张无病脸憋得青白交错,终于鼓起勇气大吼了一声:“不去!滚!我爸爸燕时洵的大名听没听过!他一会就来抓你!”


    不知道是张无病突然起来的气势震住了对方,还是提起燕时洵的名字起了作用,那人原本伸出来抓向张无病的手竟然停顿在了半空。


    张无病也趁机咬着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终于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而随着房门的一声巨响,张无病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大喘着粗气从床上翻身而起,仓皇的向房门看去,只看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房间也是那个房间,而房门也是紧闭的,并没有梦中的无脸人。


    张无病的心脏砰砰跳得直颤,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下来。


    “呼……只是个梦而已啊。”张无病确定了自己是安全的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倒回到床上。


    然而,随着他动作的变化,他的视角也随之改变。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窗户旁边,似乎是在看着自己。


    窗外的月亮圆如玉珠,然后竟在张无病的注视下渐渐变成了血红色,血红的月光将房间内,也映衬得像是血海尸山一样。


    张无病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咽了口唾沫才勉强提起勇气,向窗户旁边的阴影里看去。


    却见在窗帘旁边,最易被人忽略的角落里,竟然站着一个浑身血衣的女人。


    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膀和胸前,面色青白死气,眼神却是空洞一片,只死死的盯着张无病。细看之下,却能看到那女人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两个黑洞,黑黝黝的注视着张无病。


    不仅如此,那女人的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布满伤口,像是被针硬生生刺穿过,上面还有粗麻线的痕迹,好像是被人用针线缝了嘴。


    而女人的耳朵也已经被割掉,原本应该是耳朵的位置,正不断向下流淌着鲜血,打湿了头发和一身红衣,然后顺着裙摆,向下“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面上,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如此显眼。


    被缝了嘴的女人说不出话,只是一直安静的站在黑暗中,注视着正对着她的床上的人。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张无病被他自己在无意间忽然发现的场景吓得懵了一瞬间,然后才颤巍巍的顺着声音,将视线下移,看向女人的脚下。


    那血水,竟然已经淹没了女人青白僵硬的脚腕,血花翻滚,打湿女人血红的长裙。就好像女人身上的红,不是染料,而是鲜血。


    张无病终于没忍住,迅速从刚刚才躺下来的姿势里起身,将自己卷成一小坨手脚并用的爬到床头最边缘的角落里,想要尽可能的离那无视注视他的女人远一点。


    而在张无病想要翻身下床推门逃跑的时候,他刚一低头,整个人却都僵住了。


    ——在床下,竟然已经是一层血海翻涌,不断冲刷着床腿。


    张无病本来伸出去的脚赶快从床沿外面缩了回来,只有床上才是暂时安全的地方。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想要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事情并不会如他所愿的发展。


    不管张无病如何在心里疯狂默念“假的假的这都是假的”,还是在心里疯狂刷屏啊啊啊呼喊着燕时洵的名字叫救命,在他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此时,原本站在阴影里的那女人,竟然缓缓抬起了手,用已经腐烂到皮肉翻卷、隐约露出其中白骨的手指,指向了张无病。


    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然而她的嘴被缝上,眼睛被挖去,耳朵被割掉,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行血泪,从空洞没有了眼珠的眼眶中,缓缓顺着青白冰冷的脸淌了下来。


    “哗啦……”


    女人向前迟缓的走了起来,从阴影中走到了满是血月红光的照耀之下,映衬得她看起来更加可怖骇人。


    眼看着女人一步,一步,越走越近,张无病的恐惧终于破土而出,压垮了他最后紧绷着的神经。


    “燕哥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血海在房间里翻滚拍击,像是形成了一个螺旋一样迅速上扬上升,很快就没过了床榻的高度,并且迅速翻涌得更高,直接将惊恐大叫着的张无病淹没其中。


    张无病只觉得自己原本大张着的嘴巴里面最先呛了一口血液,腥臭味直冲天灵感,恶心得他简直想吐。然而很快血液就顺着他的鼻腔倒灌,顺着他的食道喉管涌向他的肺部和胃里。


    就像是呛水一样,张无病痛苦的拼命挣扎,然而整个人却都被黏腻浓稠的腥臭血液淹没,动弹不得。


    终于,他失去了意识,身躯无力的向后倒去,瞳孔涣散着,无意识的向上瞥过了最后一眼。


    他看到,那女人竟然始终在注视着自己,她细长的眉微蹙,不断有血泪在从眼眶中流出来,看上去竟然是在难过。


    你难过什么啊,我才是真的难受……


    张无病迷迷糊糊的想着,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红色的世界乍然破碎,张无病倒抽着一长口气息,从床上翻身猛地坐起。


    他先是像神经质一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咂了咂嘴巴,确定自己的口鼻中没有那种腥臭的味道,然后才赶紧向窗户边的阴影里看去,目光惊慌的环视着自己的房间。


    什么女人啊,血海啊,统统都没有。


    张无病有些愣神,原本在自己身上摸索检查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好半天,他才终于意识到——


    “我是做了个梦吗……不过,这也太逼真了吧。”


    张无病长出了一口气,疲惫万分的弓下腰,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唉声叹气了好半会儿,才从刚刚在梦里被血液淹没到窒息一样的痛苦中,缓过了神来。


    他整个人像根面条一样,软软的倒在床铺里,有气无力的从这个角度看去,视线刚好落在窗户外面。


    看着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窗帘,他印象中应该是集市上会卖的那种,印满了大花的“花开富贵”的样式。但怎么现在看,倒像是上面印了个骷髅头?


    这么新潮的吗?不会吧。


    窗帘上的骷髅头图案晃了晃。


    张无病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他极其缓慢的、像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一般,缓缓将脑袋转向能在窗帘上投射出阴影的方向。


    然后他就看到,窗户外面,竟然有一颗惨白的头骨在窗台上,一直静静的望着他。


    “卧槽!”张无病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然后从猛地坠入了一片黑暗。


    睁开眼,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还带着一股烧柴火烟气味道的被子,柔软又令人安心。


    张无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而当他向窗户看去时,无论是骷髅,女人还是血液,都不见一丝一毫的踪影。


    强烈的困倦袭来,张无病在惶惶然片刻之后,也抵挡不住浓烈的睡意,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别提我睡得有多累了。”张无病叹了口气,脸色恹恹的,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重得像只大熊猫。


    “先是被人吓这么好几下,又是有人喊我名字,又是浑身是血的女人,又是骷髅的。好不容易重新睡过去了,还梦到我在一条村路上跑,不断的跑,那条路也没有尽头。不仅是我一个,我身后还有一堆人也在追着我跑,就是他们穿得不太像现在的风格,那种很朴素的以前的样式。他们还说让我快跑,不然抢不到坟。我???”


    张无病抱着燕时洵的大腿,哭得嘤嘤嘤的,别提多可怜了。


    “我在现实中都没跑过马拉松,反倒是在梦里跑了这么长一大段路,累死我了。这一觉睡得,我还不如不睡呢。”


    燕时洵听完张无病讲述的他一夜做的梦,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挂在他腿上一副小可怜样的张无病,道:“你在梦里还挺忙?张大导演这是节目办起来了,压力大了?”


    “咦?是因为这个吗?”张无病挠了挠头,有些纳闷:“但总觉得不像啊,压力大做梦不应该是梦见掉头发成了秃子吗,怎么会跑马拉松?”


    燕时洵嗤笑了一声,懒洋洋的抬腿踢了下张无病,示意他放开自己:“既然困那就赶紧去补一觉,趁现在还有时间,没人找你,还能睡个几十分钟。”


    张无病不疑有他,对燕时洵说的话全然信任,站起来就准备重新跑到楼上睡个小回笼觉,等嘉宾们吃完饭他再下来。


    但刚要走,却又被燕时洵拽住:“等等。”


    在张无病茫然的目光下,燕时洵抬手,用修长的手指在张无病的后背上画着什么,最后潇洒的一甩手收了尾。


    张无病有些怕痒的动了动,才从刚刚的笔画触感里,反应过来燕时洵这是刚在自己后背上画了个符。


    “燕哥?”张无病茫然看向燕时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面向鬼。”


    燕时洵懒散的拍了拍张无病的肩膀,道:“你不是说自己被‘人’追吗?再有‘人’追你,这一面正好冲着对方。”


    张无病似懂非懂的胡乱点了点头,就被燕时洵放走了。


    而燕时洵静静注视着张无病上楼的背影,眉眼猛然阴沉了下来。


    他刚刚是骗张无病的。


    什么压力大……能在梦中看到那样诡异的景象,张无病一定是在无意间和鬼魂邪祟共通了情感。


    张无病的体质本来就容易招鬼,寻常人在撞了鬼之后,气运会一直低迷,更容易下一次又撞见鬼。而张无病则因为接连不断的遇见鬼,所以他的气运常年都保持在生人能有的最低限度上。


    这就导致了,他很容易在周围有鬼魂出没过的地方,从那些地点的砖石物品中残留的哪怕最细微的鬼气中,察觉到那些鬼魂原本的记忆,和当年在此地发生过的事情。


    而张无病也说了,他几次梦中梦中梦看到的那些人,穿的都是几十年前的衣服款式。并且村屋也都不像现在这样修建得整齐漂亮,而是房屋低矮家徒四壁,村路也是没有修过的黄土路,才会在下雨时变得到处都是泥巴。


    那分明是几十年前村子遗留下来的记忆。


    但因为人体本身有自保机制,大脑不会让人看到人无法理解得了、或是超出人的承受范围之外的东西。所以在张无病通过鬼气看到那些东西之后,他的潜意识和大脑对那些场景进行了加工处理,尽量变成可以被他接受的场面。


    所以张无病所看到的,是几十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和梦境扭曲下的混合产物。


    燕时洵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张无病,一个是怕张无病一时接受不了受到惊吓,另外也是因为在没有摸清楚村子底细的情况下,他不会当着村支书家的人的面,随意说出什么。


    已经是早晨,陆陆续续起来了的村支书家的人都从楼上下了来,除了去干活的几个年轻人,也有年龄偏小而坐在客厅里没有去干活的小少年,在为假期作业发愁。


    主屏前的观众们并不知道燕时洵的本意,只是在听到了燕时洵的解释后,疯狂“嘲笑”张无病。


    [真是打扰了!我一开始看导演那个细皮嫩肉的状态时,还以为他是哪个来玩票的富家子弟,后来看到他好像确实能担起来点事情后,我才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这人不错,能处。结果!结果他竟然被一个梦给吓成这样??这也太怂了啊。]


    [讲真的,要是导演梦到的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我觉得我也会被吓死。我之前租房子的时候图便宜,结果住了几个月,天天晚上睡觉做噩梦,总有阿伯阿公坐在我家沙发上,要不就抹泪哭,要不就一直在那盯着我絮絮叨叨,盯得我毛骨悚然。后来时间长了,和周围的邻居熟悉了,他们才告诉我,原来那里几十年前是慈善火葬场,很多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被拉去那里烧掉。后来城市扩建,远郊变成了市区,火葬场扒了土地用来盖房子,就是我住的那个地方。我靠,我听到这个话时差点吓尿了好吗!直接连夜打包行李搬家。]


    [虽然我没做过这种梦,但是还好吧,一个梦而已能有多吓人?就是导演胆子小而已,太夸张了。]


    [前面的,有些事情不是你没遇到过就不存在,那就太唯心主义了。我年纪小的时候也像你一个想法,后来我大学住校的时候,总能梦到有人站在我床边看着我,我睡上铺,所以梦里我一扭头,就正对上那个人的视线。那个人的眼睛真的很可怕,也是从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死气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你一看就知道那根本不像是个活人。后来听说,我那个寝室之前死过人,有个学长自杀了,而且就是睡在我那个铺位上的。后来每一任住那个寝室的人,都能梦到这个人。]


    [???我本来是想来弹幕里看嘲讽导演的,怎么你们都在说鬼故事?你们不讲武德!卧槽哇,这让我今天晚上怎么睡?完了,我有点害怕做梦了。]


    [但是你们看,燕哥这回解释得多科学!完全挑不出来一点毛病,没错啊,压力大嘛,做噩梦多正常。怀疑燕哥已经把审核机制那一套玩明白了。]


    [确实是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国产的什么东西里看到鬼。所以我这个鬼片爱好者,现在已经彻底放弃看鬼片了,改看这节目了。真的,天天蹲在屏幕前看直播,可比看鬼片刺激多了。]


    [哪有鬼?前面的你不要乱说,这节目可是为了破除迷信的,你看燕哥解释的,不比走近科学靠谱吗?]


    [不过我也经常鬼压床,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我就是压力大,倒是让我补充了不少维生素啊营养啊什么的,身体也确实没那么疲惫了。但是鬼压床就是不好,一睡就起不来,像是有鬼压在我胸口,按着我手脚不让我起来一样。后来是路过海云观的时候,顺手去买了个据说很灵验的符,卖符那道士还一副‘爱信信,不信滚’的表情,我都不抱希望的,只求个心理安慰。结果那天晚上睡觉,真的不鬼压床了!从那天就好了!后来我走到哪都得带着那符。哦对,前一阵我去海云观的时候,还碰到燕先生了,那个卖符的道士还称呼燕先生是师叔祖。所以虽然燕先生解释得很科学,但我还是相信燕先生本来的职业。]


    [我也梦到过被人追啊,我家的大门打开着,有个人从外面跑向我家,我特别害怕的想要关门,但整个人就和傻了一样,站在那里根本不会动不会跑的,手也不听使唤,根本关不上门,我在梦里都快吓哭了。所以刚刚导演说起他的梦时,我特别有感触,已经在害怕了。谢谢导演勾起了我的阴影,我今晚应该不会睡了QWQ]


    [这就体现出认识一位像燕哥这样的朋友的重要性了,会哄你是压力大,转手还能帮你在身上画个符。羡慕导演,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吗?]


    但并不是所有观众都在主屏前看到了这一幕。


    因为嘉宾们多跑去了厨房和田地里帮忙,主屏所在的客厅里只剩下燕时洵和导演,其余都是在忙碌的工作人员。所以观众们也都分流转移到了各个分屏前,颇感新奇的跟着嘉宾们一起体验农村的早晨,和在田间干活拔菜的经历。


    节目组人多,所以厨房里虽然有现代化电器,但杨土还是决定用旁边的大铁锅来做早晨,煮红薯和玉米。


    综艺咖蹲在灶台边帮着生火,因为经验不足,负责跟着另外一名年轻人去找柴火的男明星,拿回来的都是被露水打湿的柴火,一烧就是浓烟滚滚,呛得综艺咖直咳嗽,赶紧站起来远离炉灶。


    但站在一边咳着,综艺咖的余光在无意间瞥过灶台坑洞里烧得黢黑的柴火时,竟然发现在黑色之中,夹杂着一点白色。


    综艺咖有点奇怪,就蹲下来用火铲拨了拨。


    却没想到,在拨开黑乎乎的柴火后,综艺咖眯着眼睛透过浓重的黑烟,竟然看到了一截像是骨头的东西。


    那白惨惨的一截,像是骨头被从中折断,除了骨节之外的另一面,还带着不光滑的锯齿痕迹。既没有被火点燃,也没有被烟熏黑,在黑色的柴火里格外显眼。


    综艺咖心中一悚,随即转念一想,又放松了。


    应该是谁家吃完的肉,剩下的骨头喂了狗,结果狗把骨头藏在柴火堆里了吧。


    综艺咖笑了下,感觉自己刚刚的过激反应颇为好笑。


    要是原来,他连吓这一下都不带吓的。都是这个节目,上期也太诡异了,搞得他都多想了这么多。


    综艺咖一边轻轻摇着头自嘲,一边重新点起了火,和其他人一起在厨房里忙碌着早餐。


    等节目组众人吃完早餐,收拾好行李之后,就都笑着向村支书和他妻子告别,给村支书留了一笔钱,感谢他昨晚的留宿和提供食物。


    村支书不愿意要,说节目组的人会留宿也有他们的原因,要不是他们堵了路,节目组的人就可以顺利到达了。既然是他们造成的,那就应该由他们来负责任,怎么能要钱呢。


    两方推拒不下,还是综艺咖解了围,笑着说反正车在这边,还得回来,等回来的时候招呼一顿有肉的,他们再一起聚一聚,听村支书讲之前没讲完的故事。这钱就当做买肉钱了。


    村支书听了,这才高兴的收下。


    无论是嘉宾们还是工作人员,因为常年在娱乐圈工作,都见过不少东西,也练得很有眼力见,所以和村支书的聊天很是愉快。


    村支书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从迈进这个月开始,他就一直忧虑着恐惧着,害怕她的到来,又因为她一直没有来而焦虑。还是和节目组众人的聊天缓解了他的恐惧,也让他感觉眼界开阔,有种思路又被拓宽了的感觉。


    因为这些年宗族里做的事情,村支书开始明白思想开拓的重要性。他时刻在警示自己,不可以变得像那些人一样,顽固不化,固守着早就过时的东西不肯改变也不听劝说。


    所以,村支书很是喜欢节目组这些人,欢迎他们再来留宿。


    等节目组众人向村支书挥着手,气氛热烈的欢笑着道了别之后,众人就跟随杨土一起,向山上进发。


    “没想到道路竟然是村支书带人堵上的啊,这我是没想到的。”安南原边爬着山,边气喘吁吁的向身边的燕时洵道:“我看村支书人很好啊,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燕时洵扬起一掌就拍在了安南原后背上,拍得他差点岔了气:“对子不言父过。杨土就在最前面,你在这说他爷爷?”


    杨土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旁边就是对第一次来村里很好奇的宋辞,其他嘉宾也都跟在杨土身后,好奇的向他询问着有关山和村子的问题。


    而杨土为人很是开朗,也笑着向众人介绍,知无不言。


    安南原也反应了过来,虽然距离有些远又有些嘈杂,杨土没有听到这话,但他还是赶紧冲着杨土的方向连说了几句对不起。


    燕时洵慢悠悠的收回手,道:“既然本来的性格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那就意味着,按照他的性格,是发生的事情迫使他做出堵路的行为。”


    能被村支书嫌弃厌恶、甚至矛盾升级到了让村支书带头堵路断绝了往来的家子坟村,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燕时洵看向杨土和家子坟村方向的目光,带上了探究。


    山脉上绵延茂密的树林,都在秋风的吹拂下变得泛红。


    张无病之前调查的没错,家子坟村所在的地点因为地势奇特,比周围的地区低了好几度,所以这边的植物也比其他地方的植物早早红了起来,有了秋天的味道。


    嘉宾们在杨土的带领下翻过了山,站在山口上向四周望去,便觉得四周漫山树叶红遍,像一片红色的飞云,一直绵延至天边,美不胜收。


    “好神奇啊,刚刚在山那边树还都是正常的绿色,这边竟然是红的。”白霜兴奋的转着角度,让自己分屏前的观众们也能没有漏过的看遍她所看到的美景。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秋天的红叶,但是初秋的红叶,还是漫山遍野的身临其境,真是美得令人震撼啊。”


    白霜深呼吸了一口,笑着感叹道:“好美。”


    旁边的杨土被逗笑了,道:“听我爸说,他们小的时候这边也没凉得那么早,但从我有记忆开始,翻过山这边就比我们那边温度低,除了夏天春天,秋冬很长很冷,树叶也会红很久。而且最近几年越来越红,等过几天到月中,这些树叶应该就会像血一样红。”


    白霜听得有些惊奇,正待追问原因,却突然听到队伍最边缘传来了一声饱含着恐惧的凄厉惊叫。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循声看去。


    就见一名工作人员的目光正看向旁边的树林里,眼神惊恐,手抖着抬起,指向树林深处。


    “血,血……”那工作人员声音颤抖着,上下牙不断磕在一起,勉强从喉咙间挤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众人顺着工作人员指的方向奇怪的看去,却见被层层树木枝叶遮掩住了阳光的树林深处,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红色的叶片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暗红色的光影,乍一看,就犹如一片凝固的鲜血,让人心惊肉跳。


    本来揪着心的综艺咖顿时放松了下来,笑着安慰那工作人员:“你看错了吧,是光线的问题。”


    “不,不……”


    工作人员却仍旧恐惧的睁大了眼睛,浑身发着抖,依旧指向那里。


    “树上。”燕时洵抿着唇,表情严肃。


    众人的目光从地面上抬起,向树上看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具尸体悬在半空中,随着风不断轻轻摇晃。


    而那尸体浑身是血,头颅低垂在胸膛前,已经高度腐烂,甚至还有烂掉的肉块脱垂下来,在半空中摇荡。


    竟是吊死在了树上。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和干呕声。


    第80章 喜嫁丧哭(11)


    吊死在树上的尸体不仅让节目组的人大惊失色,作为领路人的杨土也脸色巨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面色青黑交加,眼睛死死的盯着悬挂在半空的尸体,隐隐流露出愤怒和痛恨来。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树上的尸体吸引去了,没有人注意到杨土的不对劲。


    在众人慌乱恐惧的惊呼声中,燕时洵瞥了一眼杨土,将他的反应记在了心里。


    “这,这是什么?自杀?”有嘉宾脸色煞白的问。


    而第一次直面这种场景的嘉宾们,都已经被真实而丑陋的死亡所带来的冲击而吓傻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更有人被这股腐烂了的肉臭味熏得干呕,实在忍不住躲到另一边吐了出来。


    压抑而恐惧的氛围弥漫整个队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尽可能的远离那尸体。


    “会不会是谁家小孩恶作剧,挂在上面吓过路人的。”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脸色勉强,磕磕绊绊的道:“我家小区以前就有个熊孩子,把橡胶模特扔在地下室里,大家看到的时候都以为是死人了,后来才知道是恶作剧。”


    人在面对着超出自己承受极限的事件时,就会下意识的想要拼命找借口,否认事件的严重性,而尽力让事情变得令自己可以接受。


    在听到工作人员提出的可能后,节目组众人也觉得稍稍松了口气,心里同样升起期待来。


    是啊,也有可能不是尸体,而是长得像人的模型呢。


    在工作人员看来的期冀目光下,张无病咽了口唾沫,心里发虚的想要往后退。


    但因为是在镜头前,又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张无病还记着他要撑起来“导演架势”这件事,不能当众表露出胆怯来。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靠近了去确认那究竟是尸体还是恶作剧。


    “咔嚓”、“咔嚓”……


    树林中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像是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干扰过自然的行动,于是漫长的时光造就了足有十数厘米厚的落叶层,当张无病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就顿觉脚下一空,踉跄了几步差点崴了脚,看上去很是滑稽。


    但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张无病这一点,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张无病一步步走进树林中,在心里暗暗祈祷这一定只是虚惊一场,一定只是人体模型而已。


    随着张无病踩进了落叶堆里,下面一直被层层落叶掩盖着的、因为久无人至而浓重的腐殖气息泄露了出来,散发着糟糕难闻的气味,让张无病刚吸进去了一点就赶紧捂住了口鼻,皱着眉赶紧加快了步伐,想要速战速决赶快离开。


    然而当张无病走近了,才看清那随着风微微晃荡的,确实是吊死在树上不知道已经有多久了的人。


    张无病才眯着眼看清,就忽然觉得那已经吊死在绳子上的男人,竟然在空中扭动了一下,被勒折而朝向下的脑袋正好对着张无病的视线,那双已经腐烂得只剩下半脱出眼眶的眼球,竟然转了转,突然朝向张无病看去。


    张无病:“!!!”


    一惊之下,张无病被吓得连忙想要后退,却因为脚下腐烂的落叶层下面地面凹凸不平而被绊了一跤,向后一屁股跌坐在树叶里。


    张无病惊恐的模样也感染了后面一直在屏息注意着他的众人,很多人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本来因为工作人员提出的那个猜测而稍微安定下来的心,也重新被提高到了嗓子眼里,急促的跳动。


    一直无声关注着张无病的燕时洵一皱眉,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伸手一提张无病的后衣领将他拽了起来,随即把他往自己的臂弯间一放,像是扛了个麻袋一样将他从树林里扛了出来。


    等重新回到被阳光照耀的山路上,燕时洵才随手把张无病往地上一丢。


    张无病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导演威严的了,直接抱紧燕时洵的大腿,一副求保命的哭唧唧模样。


    “所以,你看到什么了?”


    不喜欢和人接触的燕时洵动了动长腿,还是忍住了把这家伙踢出去的冲动,忍耐着问道:“刚看到那东西的时候你也不是这样,不是表现得挺好吗。能把你吓成这副样子,你在靠近的时候遇到什么了?”


    张无病知道燕时洵是在提醒他注意形象,但是他此刻实在是忍不住了。什么威严不威严的,有小命重要吗?


    “那,那确实是死人啊。”


    张无病哭丧着脸,颤巍巍的道:“我感觉他刚刚好像看了我一眼。”


    此话一出,原本就神经紧绷的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眼看着众人就要因慌乱而骚动,燕时洵果断代替了张无病掌控大局。


    “给官方打电话,这件事转交给官方来处理。”


    燕时洵没有情绪波动的目光扫过身后众人,语气平静的道:“我们是到家子坟村参与农家乐,其他案件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路过时恰好看到的热心市民,向官方提供消息就是我们的最大职责了。”


    “目的地不变,在官方人员接手后我们就继续前进。”


    燕时洵平静而干脆利落的向工作人员指派了任务,各自分工。


    而这份平静也感染了众人,让大家渐渐的从刚才的惊恐情绪中脱离了出来。他们看着燕时洵依旧沉稳的身影,心脏也都慢慢的回落到原位,重新有了安全感。


    刚刚那份冲击来得过于凶猛,以至于让他们在急速变化的情绪中都忘记了,燕时洵就站在他们身边。


    燕时洵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只要燕时洵还在,他们就不会遇到危险。


    ——经历过生死逃亡的老嘉宾和工作人员们,始终都记得在规山、在野狼峰,燕时洵如同天神降临一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身姿,逆光而来,从鬼怪手里保护了所有人的性命。


    白霜神情微动,原本的恐惧褪去,看着燕时洵的目光竟隐隐有些激动和崇拜。


    而其他工作人员也在心情剧烈起伏之后,重新被燕时洵安抚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重新工作起来。


    有的赶紧把直播主屏的角度重新调整,避开了那边的尸体,转而向周围山脉的秋色美景。


    有的查找当地官方的联系号码,有的向视频平台发送事件说明、证明这是直播中的突发意外,与节目组无关,请不要封禁直播权限。


    也有的赶紧掏出电脑开始写公告,就等着官方接手这件事之后,立刻发布在社交平台上。


    这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人,对心理带来的强烈冲击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掉的。


    所以,就算工作人员都已经恢复了正常工作状态,嘉宾们也勉强挂起了笑容在向各自的分屏安抚和解释,但大家的手都还是抖的,声线也夹杂着哭腔。


    这其中,只有一个人仍旧保持着镇定。


    在所有人就地忙碌起来的时候,燕时洵将张无病甩给一旁满脸懵逼的路星星,一个人迈开长腿,踏进了刚刚张无病走过的那片落叶地。


    明亮的阳光被挡在层层树叶之外,而光线透过秋季已经泛红的树叶后,也同样被染成红色,投射在地面上如同满地血液。


    而在血色昏暗的树林深处,男人被一根麻绳吊死在了粗壮的树枝上,脑袋坠在胸膛前,看上去朝向下的面部已经青黑,看不出具体的五官。


    尸体浑身上下高度腐烂,尸水浸透了衣服,也有一些肉块和身体组织已经腐烂到了无法继续和尸体相连的程度,半挂在皮肉上坠着,散发着恶臭难闻的气味。


    而在尸体脚下一圈的范围内,不仅有它脱落下来的腐烂组织,还有些细长的白蛆在蠕动翻滚,在黑红交杂的烂肉块中白色如此显眼。


    燕时洵不是专业的法医,但是他见过很多被冤魂恶鬼杀死的人,也送过魂魄前往地府,灵堂和火葬场他也都去过无数次,见得多了,自然也就能大致判断出尸体的状态。


    以这种腐烂程度来算,考虑到夏季的高温和当地的气候,人应该是死了有几个月了。再加上昨天在向村支书询问路障问题时,村支书曾经提到过,路障是半年前设置的,和隔壁村也是大约半年前断了往来,从那之后再没有嘉村的人上过山。


    嘉村的村民世代生活于此,在之前嘉村没有靠着公路发展起来之前,在宗族里没什么话语权,也是总要翻山往祠堂和族长那边跑的,远比节目组众人熟悉这座山和山路。


    如果是他们见到了这具尸体,不可能置之不理到现在。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是在两村断绝了往来之后,吊死在了这里。


    可是……


    燕时洵看了一圈尸体旁边,除了在血红色光线下浮浮沉沉的灰尘之外,没有看到任何苍蝇和食腐虫子。


    已经死了半年,身体都腐烂到这个程度,却不仅一直在树上吊着没有掉下来,还没有任何苍蝇在腐肉上飞来飞去……这个人的死亡原因,真的是吊死吗?


    燕时洵重新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向那尸体面朝下的脸,丝毫没有被那完全呈青黑色的可怖头颅吓到。


    他还记得,张无病说这尸体刚才看了自己一眼的事。


    然而在燕时洵的注视下,尸体完全没有发生刚刚张无病遇到的情况,依旧被从山间吹过的冷风吹得微微飘荡,系在树枝高处的麻绳随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在阴冷昏暗的树林深处,更加显得毛骨悚然。


    “燕哥。”一声怯生生的叫喊,从身后传来。


    工作人员不敢走近树林里,只敢在被踩秃了杂草的山路上,胆战心惊的站在阳光里,向燕时洵喊道:“已经联系上当地县上的人了,但是,但是……”


    工作人员犹豫着,不敢在直播中直接将这事说出来。


    燕时洵听懂了工作人员的犹豫,于是最后看了那尸体几眼,便转身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怎么了?”


    工作人员压低了声音,在燕时洵耳边道:“我是给接待电话打的,不过对方告诉我,他会努力上报,但让我别报太多希望。”


    “他说……”


    工作人员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嘉宾们的分屏直播都不在自己身旁,才小声道:“他说这里以前都是杨氏宗族的土地,县里很多人也是杨氏子弟,如果确定是杨氏宗族的人被外姓人欺负了还好,但如果是杨氏自己的问题,可能他也无能为力。”


    “杨氏宗族一共涉及到十几个村子,他们有自己的族规,当然不会相信外面人的那套说辞。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不管你们给谁打电话都没用的。”


    冷不丁的,杨土的声音在燕时洵身边响起:“放弃吧,你们就当做没有看到这东西,继续你们的旅程吧。我带你们去家子坟村,这些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会回家告诉爷爷,他是村支书,会妥善的处理好。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保证你们不会再看到这东西。”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却很快就被燕时洵安抚好让她去找别的官方联系方式,然后回头看向杨土。


    这个一直满脸笑容,笑嘻嘻的很有青春活力的年轻人,此时面容上却是一片冰冷。杨土看向树林里那具尸体的目光夹杂着厌恶和爽快,像是路人看到了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后的开心,和其他一些更加复杂难辨的情绪。


    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沉重情绪,倒像是经历过很多故事后的人。


    “怎么说?”燕时洵挑了挑眉,声线磁性:“愿闻其详。”


    杨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只是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经被捏紧了。


    燕时洵看出了杨土的不信任,于是他收回了看向杨土的目光,和杨土一起注视着那具随风晃荡的尸体。


    “你昨天问我,为何你二叔会让我进到他的房间里。”


    提到杨函,杨土本来捏到指骨发白的拳头一松,下意识抬头看向燕时洵。


    燕时洵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腰上,姿态放松着远眺道:“你既然知道你二叔发生过什么事,那就应该知道,杨花和杨光的名字。”


    杨土愕然,随即立刻戒备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其他人是来游玩的,但我来这里,却是杨光所托。所以我才会与杨函谈了那么久,都是为了救他当年的两个朋友。”


    燕时洵平静的将视线挪到杨土身上,道:“即便我不继续说下去,你应该也能猜到我会怎么做,是吗?”


    “所以为了你二叔仅剩下的两个还苟活着的朋友,来帮我吧。”


    燕时洵的声线被刻意压低,显得无比诚恳。配合着他修长的身躯,显得有压迫感却不至于让人恐慌,反而让人觉得他有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


    杨土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定定的看了燕时洵几眼,然后扭过头,看向那尸体的目光是不再掩饰任何仇恨的厌恶。


    “你比我大两岁,我就叫你燕哥了。”


    杨土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愤怒心情,然后才开口道:“让你们不要理会直接走,不是我在遮掩什么,我是真的在为你们好。我知道你们是从城里来的,所以对这边的情况不会知道太多。”


    “我们这边,可和你们不一样。”杨土讽刺一笑:“刚刚那个姐姐不是说了,接电话的人也劝她不要管,那是那个人善良,在保护她。”


    “对于杨氏宗族而言,族规比天大,至于外面那些法律法规,那是什么?杨氏从来看不上,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相信自家祠堂里供奉的祖宗牌位和年年祭祀的土地神,会保佑他们。”


    杨土的语气冰冷:“别说你给县里打电话,就算你给上面打电话,只要那里有姓杨的人,就不可能有用。在这里,杨就等于天,杨家,一手通天。”


    “我们嘉村是因为地处杨氏的最边缘,本来就是杨氏被放弃的子孙,在大山外面自生自灭,靠着公路自己做起来了生意才让自己过得好了起来,所以杨氏这几年越发的管不着我们什么。但是燕哥,你别看我爷爷是村支书,就以为这里每个村都有村支书,村支书说话都管用。”


    杨土讽刺一笑:“不存在的,在这里,族长说让谁死谁就得死,让谁祭神谁就得祭神。就因为这个,所以我爷爷才越来越看不上宗族。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这两年村里收成好,他有了底气,所以在屡劝宗族不听的情况下,才一气之下干脆和整个宗族划清了界限分了家。那拦住你们的路障,就是因为要断开和那些人的往来,爷爷才让我们搬东西去拦上的,就是怕那伙人因为我们断绝关系的做法而生气,半夜来偷袭。”


    虽然之前早餐店老板在讲述他几十年前的亲身经历时,说过他带着杨花一口气跑了几百公里跑出了有杨家人的村子范围,才敢在滨海市停下脚。他还说如果他被那些村子的杨家人发现,一定会被抓回村子里。


    但是燕时洵只当这种情况存留于几十年前,即便昨天村支书和家里的年轻人们都表现出了对宗族的厌恶,他也没有想到,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杨氏宗族还是一样的做派。


    “因为他们不相信山外的人,觉得山外的人都是礼崩乐坏,连家里的老祖宗都不祭拜了,连族长和老祖宗托梦的话都敢不听,不是好人。”


    杨土在听到燕时洵的询问后,讽刺一笑,道:“但他们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还想着当大官发大财,好光宗耀祖。反正从我出生到现在,县里那几个位置,一直都是杨氏的人接替着坐,大小事都被他们掌控。“天”不让你这么做,你就不能这么做。”


    “所以就当今天什么没有看到吧。”


    杨土面无表情的转身:“我得对你们说一声抱歉,我应该凌晨爬上来先看一圈,确定没问题再带你们走这条路的,是我贪睡误了事,让你们受到了惊吓。所以,就走吧,过度关注对你们没有好处……”


    “也许,不一定呢。”


    燕时洵忽然笑了起来,手机在手掌上闲闲的抛上又接住。


    他单手插兜,姿态放松的站在村路之上背对着阳光,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光里,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


    “一个小小的县而已,算得了什么天。树下有阴影,可树外,可皆是阳光。”


    手机在燕时洵的手掌中滑过一圈,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在杨土错愕惊讶的目光中,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燕先生,早安。”电话里,官方异常事件部门负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早。”燕时洵也笑着问道:“你们应该留了人关注张无病的节目?看到了什么?”


    官方负责人没有否认:“毕竟是和我们合作的节目,又得到了海云观李道长的肯定,我们当然会高度重视。至于看到了什么……虽然镜头一闪而过,但从截图来看,应该是上吊自杀的人吧。”


    “我国幅员辽阔,重山相叠,每年都有一些人会选择在密林里度过自己最后的生命时光,安静的离开。虽然我个人很感叹,但这种案件交给当地的人来负责就可以。我刚刚已经收到节目组人员发来的说明函了,遇到这种事,对节目的打击和影响也很大,属于直播突发事故。请燕先生放心,这不会影响节目的播出。”


    “我不是专业人士,也不是法医,说不上来这人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只是。”


    燕时洵带着笑的磁性声音顿了顿,语调随即转为严肃而冰冷:“你知道向南地区的宗族问题吗?恐怕这件事,没办法交给当地。”


    燕时洵言简意赅的向官方负责人说明了自己看到的情况,也将手机抛到了杨土手里,在他手忙脚乱接住手机后,扬了扬下颔示意他自己和电话里的人说。


    杨土满脸错愕,但很快意识到这是让“天”上的天听到声音的机会,即便紧张又有点面对陌生人的恐惧,但还是磕磕绊绊的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官方负责人本来在接到燕时洵的电话时,还既好笑又感动,觉得燕时洵是真的把与官方的合作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连这么一件小事都要来和他汇报。于是他一开始也语气和善。


    但随着燕时洵和杨土轮番将现在的情况和杨土的顾虑说出来后,官方负责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回落,最后眉头紧紧皱起,看上去严肃而愤怒。


    “好……好……好的,我已经大致清楚情况了燕先生,杨土先生说的情况,最近很多年也确实是在向南地区存在的问题,虽然我不是负责这一块的部门,但请放心,这件案件暂时就交给我们,稍后我们会致电省城的人,请他们跨级处理。”


    官方负责人语气严肃道:“感谢燕先生和杨土先生积极提供线索,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允许有人“占山为王”。”


    “我看节目还在继续进行拍摄中,燕先生和节目组就先行离开吧,耽误得太久观众们也会起疑心。”


    为了缓和气氛,官方负责人临了还笑道:“杨土先生真是一位积极上进的青年才俊,相信有杨土先生这样的年轻人在,当地的发展也一定会越来越好。如果情况属实,我会亲自为燕先生和杨土先生颁发锦旗,以示感谢。”


    这下,还把杨土搞了个大红脸。


    “锦,锦旗啊。”杨土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脸庞红扑扑的,眼睛却一直明亮干净,散发着属于少年人的活力。


    而旁边只比杨土大几岁的燕时洵,表现则截然不同,对比鲜明。


    燕时洵面色木然,只觉得对方恩将仇报。


    锦旗什么的,就不了吧,再见。


    在燕时洵的主导下,这件事很快就被移交给了官方负责人来处理,节目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不必再挨着不远处那尸体了。


    第一次看到这种令人恶心的死相的尸体,节目组众人只想离它越远越好,晚一秒都怕晚上要做噩梦!


    于是,明明下山应该比上山还难,但是节目组众人从顶峰的山口处下来,却比爬上山的时候快了好几倍。众人不仅完全无心欣赏美景,嘉宾们也都不像之前爬山时那样气氛欢快到仿佛春游一样,而是闷头走路,脚步飞快。


    至于张无病,他作为最直面了死尸的人,虽然被吓得腿软,但更害怕死去的人的魂魄还留在那里。深知直接有多招鬼的他,比谁都想要赶紧离尸体远远的。


    于是他也撑着被吓到手脚具软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拽着燕时洵的袖口歪歪斜斜的跟着走。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些人在为了竞走比赛而练习呢。


    “前面就是旺……家子坟村了,你们沿着这条路走就行。”


    在下了山之后,杨土就不太想往前走了,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村落道:“那边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可以让家子坟村的人送你们回来,杨云他们应该在家,他很热心肠的,你们不用担心。”


    说完,杨土就一副转身要走的架势。


    却被燕时洵长臂一捞,直接圈着杨土的脖颈将他带了回来,强大的力量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周围正准备礼貌的和杨土道别的众人:“???”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邺澧,面色直接阴沉了下来,看向杨土的目光锋利得简直能杀人。


    “可是怎么办呢,我有社交恐惧症,很不善于和人打交道。”


    燕时洵低低笑着,向杨土道:“你说的那个杨云啊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不敢和他们说话,也不敢让他们送我。但要是原路返回的话,又会再撞上那吊死的,怎么办,我害怕。”


    杨土脸憋得通红,羞涩又不好意思的想从燕时洵的臂弯里挣出来,但奈何常年干农活的他都比不过燕时洵的力气,挣扎了几下都没成功。


    “燕,燕哥,你直接找杨云就行,真的!或者你说我的名字,他肯定能帮你,我们两个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燕时洵丝毫不为所动:“我觉得还是你留下来比较合适,熟人好说话。”


    杨土正待拒绝,却看到几个嘻嘻哈哈的人影从不远处的田地里跑出来,正往村子里走。


    而杨土连同着节目组众人,就站在去往村子的必经之路上。


    这一大群人的身影,引起了那几个人的注意。


    “杨土?你怎么来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在看清杨土的脸时,顿时有些惊喜,没控制住音量的大声道:“你来了可太好了,这都多长时间没见了?你等着,我这就回村里告诉杨云这个好消息,他昨天还和我们念叨你呢。”


    说完,不等杨土反应,那年轻人就兴奋的撒开了腿跑向村子。


    “我不是……”杨土徒劳的努力伸着手想要阻止那年轻人,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跑得没有了影子。


    另一个年轻人笑着小跑着过来,手上还拎着两条用草绳穿着的鱼,看来他们刚刚是一起去旁边的月亮溪里捉鱼去了。


    “你之前说再也不和我们一起玩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这不是来了嘛,不也挺好的,怎么样?我们一会去山里摘点果子吃?还是去烤鱼?”


    “不过……”年轻人惊奇的看向杨土旁边一大群节目组的人,好奇的问道:“这是杨土你的朋友吗?都是陌生面孔,是你在外面认识的吗?”


    燕时洵的目光微微向后瞥去,迅速而锋利的剜了还在后面傻乎乎的张无病一眼。


    张无病一激灵,赶紧小跑着过来道:“我们是来农家乐玩的,请问你知道村里农家乐怎么走吗?”


    年轻人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哦!杨云他家开的那个饭馆。”


    “是啦,杨云之前跟着杨土出去跑了两天,回来就说要开个什么农家乐,他爸死的早,他家是他当家,没想到还真陆续有不少外地人来这玩。”


    年轻人显得很高兴,上前抬手大力拍了拍杨土,道:“可真有你的杨土,真厉害!杨云听了你的话,可赚了不少。你别看村里好多叔叔伯伯都说这东西败坏风俗,其实背地里可嫉妒杨云了,自己也想干一个呢。”


    随即,年轻人显得又是羡慕又是失落的道:“什么时候我爸也死了就好了,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他了,杨土你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有病,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完全违背了传统孝道的话,令周围听到了的节目组人员都不由得侧目,忍不住想知道这当爹的都干了什么,才能让儿子当着外人的面都这样说。


    但年轻人还记得这是在外人面前,在看到好朋友一时激动滑了嘴之后,也就再不说了,开始兴奋的要给杨土和节目组众人带路,去农家乐。


    杨土仍旧试图挣扎:“我就不了吧,我还得回去……”


    却被燕时洵一手按下所有挣扎,语调平静道:“来都来了,都进了村子了,你想让你朋友骂你不重视友情?”


    杨土:“…………”


    说,说的好有道理,可恶!


    杨土看了看前面因为兴奋而显得话很多的朋友,也放弃了挣扎,笑了起来。


    算了,他也有半年没有看到他朋友了,就当是来看朋友的。反正是爷爷交待他的,他应该不会被骂……吧?


    杨土和年轻人都显得很高兴,节目组众人则在沿路上好奇的欣赏着村里和田地里的风景。


    只有燕时洵的眉眼,始终沉稳没有波动。


    他留下杨土,是因为在村支书家机构很明显知道当年情况的人中,杨土是最容易说出当年具体细节的人。


    村支书坚决闭口不言,杨函精神状况不好,只有身为长子长孙,被重视又因为和杨函关系好的杨土,既被告知了当年的事情,又容易被突破。


    无论是村支书还是杨土,他们对家子坟村的态度。都说明这里的情况不能掉以轻心。而如果他无法从家子坟村顺利获知情况,杨土就会成为他的备用计划。


    因为昨天半夜里遇到的那个被狗忌惮的人,和张无病做的噩梦内容,所以燕时洵显得比以往更加戒备。


    而综艺咖原本还在和嘉宾们说笑着,慢慢从刚刚在山顶上看到死尸的事情里脱离了出来,但当他看到不远处的田地时,却有些迟疑。


    “这地……怎么是这样的?没人打理过吗?”


    但是按说来讲,不应该是这样荒芜又杂草丛生的状态才对。


    嘉村靠公路吃饭,那这个在山里的村子要是不种田,吃什么呢?可要说这是已经收割完了的样子,现在又还太早,没到收获的时候。


    综艺咖百思不得其解,看着不远处的田地也看不到具体情况,又不能这么突兀的问刚见面的年轻人,于是只得满脑袋问号。


    农家乐的位置在村子的边上,前面靠近月亮溪,背后就是大山,风景很好。


    在去往农家乐的路上,带路的年轻人显得好奇又兴奋,在向节目组的人介绍农家乐和村子的时候,也问了他们很多山外面的事情,显得羡慕又向往。


    “真想我爸我爷赶紧死,这样我就能跑去外面了啊……”年轻人小声感慨着。


    听到这话,燕时洵皱着眉侧目看去。


    这是这个年轻人第二次这样感慨了,而且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在希望这件事发生。


    为什么?


    不等燕时洵开口,旁敲侧击的问出年轻人这样说的原因,在路过村子里一户人家的时候,坐在大门外吹风的一个老年人,却看向节目组众人,指着其中的白霜恶狠狠的大声骂道:“好好的女孩子穿的什么东西?伤风败俗!”


    突如其来的骂声,让节目组众人被震在当场,愕然的向这老大爷看去。


    老大爷堆满了皱褶的脸上满是怒意和厌恶,半点不见平常老年人的慈祥和蔼,而是满脸狰狞,令人见了害怕。


    而被直接点名骂的白霜,更是惊讶的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本以为是自己的衣服挂到了哪里或是没有整理好,却只看到衣服依旧是正常的状态,长度到大腿中部的裙裤下露着雪白纤细的长腿,泡泡袖下也露着大半手臂,漂亮的锁骨显露出来,年轻而活力,是正常登山穿着也没有问题的衣服。


    可……


    “裤子不好好穿,袖子那么短,还涂脂抹粉的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你爸妈看了不会替你害臊吗?真是有娘生没爹养,你爸都不教育你吗……”


    本来性格开朗的白霜看着还在那骂声不绝的老大爷,捏着自己的衣角,想要反驳却又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却见一道修长结实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替她挡下了那些骂声和眼神的攻击。


    白霜含着眼泪抬起头,就看到燕时洵长臂抬起,做出回护她的姿势将她护在身后。一个背影,却足够温柔有力,令人心安。


    面对着老大爷的燕时洵却面色冰冷,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屑,嗤笑道:“既然你觉得是伤风败俗却还继续看,那你这算什么?不知廉耻,呵。”


    老大爷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他教训小辈的时候出言顶撞他,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那死了的祖宗要是知道了,半夜都得托梦骂你个不肖子孙。”


    燕时洵却扬了扬下颔,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对老大爷的轻蔑:“我听到你刚刚说,让人回去换衣服?那看了的你怎么办,换对眼睛吧,既然眼睛看世界是坏的,那也没有继续待在那两个洞里的必要了,有和没有没区别。”


    “你自己挖,还是我帮你。”


    说着,燕时洵就气场强大锐利的走了两步上前,眼神和浑身的气场极具有攻击力,像是下一刻就会冲上去,说到做到。


    而他浑身绷起的肌肉和力量,也无一不在说明着他有这个说到做到的资格。


    老大爷本来还想继续骂,但看到燕时洵一副气势惊人直接要打过来的模样,还是缩了缩脖子,拎起自己的板凳就往家里走。


    临了还不甘心的瞪了燕时洵一眼,嘴里嘟嘟囔囔的小声骂道:“现在的年轻人……”


    “呵。”燕时洵挑了挑眉,语气冷硬:“是快饿死了吗?可以说得大声点,我听不到。”


    这话一出,本来还小声嘀咕的老大爷彻底闭嘴不说话了,“砰!”的一声关上了自己大门。


    燕时洵原本锋利而充满攻击力的眉眼,这才慢慢柔和了下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白霜。


    “被吓到了吗?”


    他看到了白霜眼里的眼泪,于是勾起唇角笑着,屈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白霜的发顶,轻声道:“你这么穿很好看,没有任何问题,别怀疑自己。”


    “是他眼中的世界有问题,不是你。”


    而这时,被突然骂懵了的众人也都陆续反应了过来,赶紧围过来安慰白霜,让她不要在意。


    见白霜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燕时洵也从中脱身。


    带路的年轻人又是羞愧又是难堪的走过来,主动道歉道:“真是对不住,这是村里的一个叔公,我没法顶撞长辈,刚刚没帮你们……”


    而旁边的杨土却冷哼了一声:“你们村多少年不都这样,狗改不了吃屎。”


    即便被骂了,那年轻人也没有生气,而是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他们要是能早点死就好了……”


    燕时洵挑了挑眉,对这年轻人越发感兴趣了。


    也许是因为年轻人心怀内疚,所以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几乎算得上是有问必答,燕时洵问起村子里的事情,他都很爽快的说了。


    只是因为燕时洵最想知道的事情发生在几十年前,那时候年轻人都还没有出生,又不像杨土一样被告知了当年的事,所以当燕时洵侧面询问时,只得到了年轻人茫然的摇头。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燕时洵神色自然,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闲聊一般,问起了自己心中残留的一桩疑惑:“我听人说,嘉村旁边有个村子叫旺子村?但我没看到那个村子在哪。”


    “旺子村?”


    年轻人笑着指了指周围:“我们这儿就是啊。”


    燕时洵皱了下眉:“这不是家子坟村吗?”


    “嗐,改过名呗。”


    年轻人耸了耸肩道:“我出生前后那两年的事吧,族长找了个大师,说是旺子村和我们村子的气运合不来,得改个名字,要不然总是会出事。这不吗,就从旺子村改成了家子坟村。”


    燕时洵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大师?出什么事?”


    年轻人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听我妈说以前村子里好像有个东西是没看好还是怎么的,就搅合得村里人没办法正常生活。大师说改个带‘坟’的名,正好和我们村的地势可以相辅相成,这样就没有东西来打扰村里人的生活了。嘿你别说,听我妈说,改完还真好了。”


    “村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事的,不是什么秘密。”


    没看好?打扰生活?


    能涉及到改村名这种大事,绝不是家里的牲畜跑掉或是别的什么。那没看好的,究竟是什么?


    燕时洵注意到年轻人在笑着的时候,杨土却是皱着眉一脸厌恶,像是比年轻人知道更多的东西,知道当年的原因。


    “到了,就这了。”年轻人停了下来,笑着向节目组众人指了指前面。


    “农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