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鬼山林屋(31)
燕时洵先是试着转动自己的脑袋,想要确认自己周遭的环境。
因为袭霜本人的混乱,目前鬼山中有三个不同的世界在重叠。一个是袭霜封闭自我的四楼,一个是袭霜构造的记忆世界,还有一个,才是节目组众人所进入并遇到危机的鬼山。
他必须要先确认自己身处的是哪个世界,才能预判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以作准备。
但是他失败了。
燕时洵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就连最简单的转过头这样的动作也做不到。正常人类会在转动脖子的时候感受到的血管肌肉,他一律感受不到。
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身体,就连脖子都不存在。
只有一颗头颅。
本来应该是不妙的危急情况,燕时洵却反而确定了他此时所身处的境地。
——他以被土匪分尸了的袭霜的身份,进入了由百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构筑的记忆世界。
按照之前他以土匪头子周式的视角所见,他,或者说袭霜,目前就应该是被弃尸扔在了花园边缘的柴房。
之前在以周式的身份旁观旧日的记忆时,燕时洵心中就始终存有疑问。
那个记忆世界因为奶妈魂魄的离去而戛然而止,他没能看到在土匪们狂欢庆祝后,在别墅里又发生了什么。
那么,杀人者为什么会恐惧被杀者?
穷凶极恶的土匪为什么会忌惮袭霜?那些遍布满山的血红色人形怪物究竟又是什么?百年来鬼山一直有过路人死亡的传闻又是怎么来的?
当时奶妈对燕时洵说的那句“小姐把你当成了土匪”,让燕时洵确定了是因为他的举动,而让袭霜确定了自己在记忆世界中的身份和视角。如果他想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恐怕要借助袭霜的视角,才能真正看到完整的记忆。
于是,怀抱着疑问,燕时洵激得躲藏起来的女鬼袭霜从镜子里出现,又利用他已经得知的信息让袭霜在魂魄不稳的情况下重新回忆起百年前的事情,以他所处的位置混淆自己的身份,从而得以顺利借助于袭霜的身份,进入了记忆世界。
袭霜,是整座鬼山存在的关键。
只有她的怨恨和执念彻底消除,作为她仇恨囚笼的鬼山,才会随之一起破除。
节目组的所有人,才能离开鬼山,前往规山,回到正常的世界。
只是,因为借用了袭霜身份的缘故,和之前借用土匪头子身份时一样,燕时洵什么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只能待在袭霜的身体里,以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着百年前的故事重新上演。
夏日的山间,夜风依旧寒冷刺骨,花园里满是浓重的血腥气息,随着吹来的风一起扑到燕时洵的鼻尖。
就在头颅旁边的不远处,堆在柴房的麻布袋子里堆满了别墅里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奶妈的尸体也在其中。
残肢碎肉,散落满地。
血液流淌蜿蜒成溪,汇入花园渗进泥土里,浇灌满花园的白玫瑰花丛。
袭霜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珠,死死的瞪着夜空中的残月。
她的魂魄依旧被困在身躯之中,却因为碎尸数块而残破不堪。她愤怒痛苦的哀嚎哭泣着,声声泣血,呼唤着自己情郎的名字,和她的奶妈。
然而,没有人听到。
没有人回应她。
她只能用那双沾染了鲜血的赤红眼珠,仇恨地瞪着传出阵阵大笑声的灯火通明的别墅。
痛苦和怨恨积攒在她破碎的身躯和魂魄中,鲜血染红了她本精致华美的旗袍,往昔的所有善意都化作了无边的恨意,想要杀死土匪以血洗仇恨的执念,在土匪们纵情饮酒欢笑的声音中,越发坚定。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在天边出现第一缕曙光之前,头戴高帽手提锁链的鬼差出现在袭霜眼前,想要带她去往地府,算平善恶重入轮回。
却被袭霜充斥着怨气的魂魄拒绝了。
袭霜原本整齐精致的盘发早在与土匪头子周式的挣扎对峙中散落满肩,在她青白僵硬的脸上投出大片的阴影。
唯有那双赤红的眼珠,还带着仇恨的亮光。使得她阴沉怨恨的眉眼,看起来越发阴森渗人。
而她一身被鲜血染就的红裙,在最黑的深夜里,是唯一的颜色。
‘杀人……偿命,他杀了我,我记得他的脸,记得他的名字。我要,为我惨死的奶妈,为那些人,为我自己,以血洗恨。’
袭霜双手遮扒着面容向下,赤红的眼珠流淌下血泪来。
她向鬼差诉说着自己的怨恨,质问世间哪里有公道可言。
不耐烦的鬼差本想强行将众多迷茫游荡在花园和山中的鬼魂带走,却被发怒的袭霜不顾一切的攻击驱赶。
于子夜12点,身穿红衣惨死的女鬼,最凶。
两日交接时分处于阴阳和日期交替的瞬间,唯有那一秒,不属于阳间也不属于阴间,是鬼魂睁眼之时。
累积着仇恨愤怒的袭霜在月光之下,凶狠得不顾一切,就连鬼差也连连败退,不得已逃离。
而袭霜,她就穿着一身红衣,站在花园里被鲜血染红的玫瑰花丛中,透过客厅的窗户冷冷的注视着别墅内欢庆的场景。
这些土匪残忍的杀死了她视为母亲的奶妈,也杀死了她所熟悉的人们,让她再也没有等到她的情郎迎娶她的那一天的可能。然后,他们却窃取了财富,将别墅占为己有,还哈哈大笑的庆祝着他们的“勇猛”!
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袭霜的魂魄随着晨光从天边升起而一点点消散,唯有那双赤红的眼珠,牢牢的将所有土匪的脸都记了下来。
他们彼此之间呼唤的名字,更被袭霜狠狠的记在了魂魄中,死也不能令她遗忘这份仇恨。
……
日升月落,月出深山。
红衣的女鬼始终静默站在花园之中,无声而怨恨的注视着别墅里的人影。
仇恨翻涌,愤怒嘶吼。
残月,已圆。
在袭霜死后的第七天,再次从远方的黑暗中升起的月亮,混圆如玉盘。
月光惨白,却已臻至圆满。
从太阳的极阳到圆月的极阴,与头七的最后一重变数……
今夜,宜起尸。
一直安神等候的燕时洵睁开了双眸,借助于袭霜的眼睛,冷静的看向四周。
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今夜就是最重要的转折点。
圆月和头七的双重滋养下,阴性的力量到达顶峰。阴门大开,鬼魂复仇索命。
作为孤魂游荡的袭霜,力量也会得到最大的增幅。
如果说袭霜会获得足以杀死所有土匪、并且令土匪们在百年后依旧忌惮畏惧的力量,那一定是在今晚。
异变,将起!
阴云四拢,渐渐将圆月遮起,夜幕之下一片无光的漆黑如墨。
就在燕时洵屏息等待的时候,一道不怒自威的低沉声线,像是从遥远不属于人间的虚空传来,刺破黑暗抵达袭霜的耳旁。
‘新丧之鬼袭霜,我听到了你的请求——堕为厉鬼,索取力量,向你所愤怒怨恨之人复仇。’
燕时洵心下一凛,立刻循声看去。
阴云蔽月,唯有点点昏暗的光线,照亮开满玫瑰的花园。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从远处走来,脚下如若无物,唯有披在肩上的长袍垂地拖行过花丛。所过之处,花草枯萎失去生机,满地焦土死寂。
当待在地面上袭霜被砍断的头颅里的燕时洵逆光看去时,那道身影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浓重的鬼气不断侵蚀着周围的生机。由地面向上看的角度使得那身影高大得过分,足以遮天蔽月。
就好像,至阴至寒的满月之下,唯有那道身影是此间阴阳交界之处唯一的主宰。
借助着微弱的光亮,燕时洵勉强看到了那道身影的具体长相。
那是一张不属于燕时洵见过的任何一种鬼神精怪的脸,与浓重的鬼气相对比的,是更加偏向于人类成年男性的俊朗面容,线条锋利硬朗如刀刻,带着长久上位掌权养就的不可冒犯的威严气场。
唯有那人靠近鬓角处两道诡异的黑色纹路,将他与寻常人类区分了开来。
在燕时洵眼里,那道身影持续不断的散发着浓重黑气,简直像是一整团完全由黑暗和森森鬼气构成的人形怪物。
就算是百年后已经化作厉鬼的袭霜,所令他感受到的危险,都不足以抵过这人带给他的万分之一的警惕。
从被师父捡走后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燕时洵见过鬼怪无数,然而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一刻,能令他产生如此剧烈的危机意识。
就算他将所有的记忆都翻出来,也唯有一次在被师父捡走前的幼时,有过模糊但相似的感受。
就在燕时洵心中警惕到极点,专注观察打量着这道鬼气阴森的身影时,袭霜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没错!我要那些人,体会像我一样,不!是百倍于我的痛苦!’
冤魂厉啸:‘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他们不配为人,他们没有资格披着人皮,继续残害他人!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审判他们,为什么没有人来惩罚他们!他们必须死,他们不可以走出此山半步,他们必须死在这里,永远的留在这里,无法再伤害任何人才行!’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那道身影的声音低沉而寒冷,像是巍峨高坐于酆都阎殿审判亡魂的鬼神。
‘堕为厉鬼,便是放弃进入轮回,你将永远被自己的仇恨囿困。直到天道不仁,让仅留存的变数出现,你才有可能重入轮回。’
‘我不在乎!我只要周式和其他那些土匪,以命偿命!’
袭霜恨得从眼睛里淌出血泪来,落进泥土中,便让焦黑枯萎的染血玫瑰重新盛开。
燕时洵似乎听到那道身影笑了一下,只是轻微得像是他的错觉,再细听又什么都没有。
‘地府不判,酆都治。’
那道声音威严至极,如鬼行之道本身:‘新丧鬼袭霜,起——’
阴云顿开,天幕高远如殿檐。
惨白的月光猛然洒落下来,照在袭霜已经腐烂的尸身头骨之上。
柴房装满碎尸残骸的麻袋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异响。
早已干涸的血液从土地干柴上重新蠕动着聚拢,尸块与碎肉重新拼接成人形,滚落一旁的头颅之上,那双浑浊黯淡的赤红眼球,猛然大睁。
头七月圆之夜,满怀怨恨而死的袭霜,于满园四溢风鬼气之中,化为厉鬼归来。
而此时别墅内,依旧是欢饮达旦的热闹明亮。
在袭霜站起身的那一刻,燕时洵借助她的眼睛迅速扫过那道身影所站之处。
然而月光明亮,那道身影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
第32章 鬼山林屋(32)
别墅的酒窖里囤积满美酒,志得意满的土匪们抱着从别墅搜刮出来的财物,日夜豪饮庆祝,喝得酩酊大醉,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精细宽敞的花窗外,传来走步的轻微声响,还有某种爬行类动物从地面上蠕动而过的声音。
抱着从橡木桶里倾倒出的美酒的土匪头子周式,只觉得后脖颈一凉,像是有什么盯上了自己。他迅速转身怒目看去,身后却只有客厅的窗户,窗外正对着花园里被血液染红的玫瑰,没有半个人影。
周式疑惑的嘟囔着,重新又转过头去。
但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一袭红裙的厉鬼蓦然出现在窗外,用一双赤红的眼珠狠狠的盯着他的背影。
一个坐在周式对面的土匪朦胧的醉眼在无意间扫过了客厅的落地窗,他立刻被那双眼睛里所饱含的浓重恨意吓得一个激灵,酒都醒了。
然而当他定神再看去时,窗外又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道血红色的残影,在眨眼的间隙扫过,像是错觉。
那土匪刚松了一口,就看到对面的土匪头子周式突然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向自己。
“大当家的?”那土匪纳闷的问了一声。
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
大当家的不是在看着他。
而是,在看向他的身后。
——有什么东西,就站在他的身后。
那土匪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挪动着被吓得僵硬的脖子,想要向后看去。
一缕带着血腥气的黑色长发,突然从那土匪上方落下来,掉在他的脸上。
然后,土匪对上了一张狰狞腐烂的女人脸。
“啊啊啊啊……”
尖利的指甲直插进了那土匪的双眼里,捅穿了他的脑袋,白浆混合着鲜血四溅,喷洒了一地。
他惊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边的声音引起了还在喝酒大笑着的土匪们的注意力,他们纷纷看去。而被突然出现的女鬼残忍索命杀人的场面惊吓在当场的周式,也反应了过来。
他被惊得醒了酒,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没有被这满地脑浆鲜血的场面吓住。他眯了眯眼,认出了女鬼那张被黑发半遮住的脸。
“你不是前两天被我杀了那女的吗?”周式狞笑着站起身:“怎么,变成女鬼想要来找我报仇?”
“那来啊,我杀过多少人连我自己都记不清,还没有哪个能变成鬼杀了我的。”周式蔑视的看向站在满地血泊中的女鬼:“怕鬼我就不会做这行当!”
嘀,嗒……
鲜血从血红色旗袍的裙角滴落,砸进血泊里。
袭霜垂着头,赤红色的眼珠盯着倒在血泊中惊恐睁眼而死的土匪,垂下来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让人分辨不出,那血滴究竟是土匪飞溅到她身上的,还是从她眼睛里流淌出的血泪。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这些人明明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这,披着人皮活着!
她好恨,好恨啊……必须,必须杀了他们!!!
袭霜垂在黑色长发中的手指指甲猛然暴涨,变得长且尖锐无比,
她猛地抬起那张流淌满血泪的腐烂面容,怨恨尖啸着冲向客厅中的土匪们。
尖利的指甲像是血红的匕首,可以轻易划烂任何被土匪挡在身前的障碍物。
那指甲如刀切豆腐般直接划向土匪的脖子,瞬间便是一个淋漓的血口,被划开的大动脉像是喷泉一样喷溅出大量的血液,让周围的土匪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兜头浇了满身的鲜血。
而任由那个被划开大动脉的土匪如何拼命抬手捂住脖子,都只能绝望的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自己身体中流逝的冰冷。
他长大了嘴,拼命的想要说什么,但却只能跌在满地的鲜血中仰视着血色的女鬼,逐渐感受到曾经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的绝望。
本来因为土匪头子周式的话而稳定下畏惧情绪的土匪,看到这一照面就被女鬼杀死的场面,无声的恐惧在彼此之间蔓延。
他们握着平日里杀人的土枪和马刀,手却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甚至下意识的在向后退去。
谁都不想成为那个冲在最前头送死的人。
可因为仇恨而甘愿堕为厉鬼的袭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土匪。
土匪们只觉自己眼前有红色的残影闪过,再定睛看去时,那血色的女鬼已经不在原地站着了。而旁边却传来同伴的惨叫。
伴随着惨叫和鲜血喷涌的声音,一个个土匪绝望哀嚎着倒下,在血泊中抽搐着,爬向土匪头子周式的方向,想让他们的老大救救他们,他们才抢到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他们不想死,不想死!
然而不管是周式还是其他人手中的武器,面对女鬼时都像是豆腐一样,轻易的就被那锐利的指甲划烂成一团废铁。
整个客厅里,到处都喷溅着鲜血和白浆,甚至连高高悬挂而下的水晶灯上,都有被喷上的血液顺着垂下的水晶再次滴落下来。
原本精致华美的摆件和家具上覆盖着厚厚的血液碎肉,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土匪们倒在自己的血泊中,趴在地上艰难的蠕动着想要逃离这里,他们伸出沾满血的手臂奋力伸向不远处的大门,明明距离如此近,却无论怎么爬也爬不到。
也有人拽着周式的裤腿,用绝望的眼神仰视着他,已经说不出话的声带还在拼命发出“啊啊”的声音,想要周式想象办法,救救他们。
却被周式一脚踹倒在血泊之中。
这个刚刚还狰狞叫嚣着自己不怕鬼的土匪头子没有想到,明明生前只是个弱女子的袭霜,在死后竟然如此邪性,几十个杀人如麻的土匪都挡不住她一击,无论是刀枪都无法伤到袭霜,甚至他们根本无法瞄准这个女鬼。
上一眼看还在这里,刀砍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消失在原地而出现在他们身后,用尖利的指甲划开了他们的头颅和动脉。
周式怕了。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恐惧。
那是厉鬼对加害者的愤怒和刻骨仇恨,不是活人用拳头就能分出的胜负。
周式带着一身被其他人喷溅上的鲜血,恐惧四望,然后他发现这些随着他一起杀人劫舍的兄弟们,都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也已经被这女鬼吓破了胆,扔下了土枪马刀仓皇逃窜,想要躲过女鬼的追杀。
杀人者和被杀者,竟然颠倒了地位。
活着的时候只能痛苦看着熟悉的人死亡而无法反抗的袭霜,终于在死亡后,获得了她想得到的力量。
即便这份力量的代价是囿困于此,再无法进入阳间。
黑色的长发蔓延在血泊之中,缠住了每一个拼命向外爬去的土匪,困住他们不让他们离开。
而袭霜追赶着逃窜的土匪,为他们脸上的恐惧惊慌而终于感到了一丝快意。
没错,就应该这样才对啊。
你们杀了那么多的人,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掠夺来的东西,洋洋自得你们的罪孽?
你们要后悔才行,你们要体会我曾体会过的痛苦和绝望才行。我要你们的魂魄,永远痛苦而不得轮回!
别墅里到处都是残肢血液,墙壁和天花板也涂满了厚厚的血层,不断向下滴落。
白色的碎块从碎裂的头颅中散落在血液中,和残肢一起搅混,又被其他尚有一息的土匪们挣扎时踹碎。
这里是十八层地狱。
是厉鬼为复仇自己的怨恨而准备的审判场。
“砰,砰,砰……”
在惨叫声逐渐衰弱减少的别墅中,周式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知道,要轮到他了。
被他亲手砍死碎尸的女人,变成鬼回来找他了!
周式终于不再犹豫,他扔下刀转身就向别墅大门跑去,什么兄弟财宝,在这种地方碰到这么个疯婆娘,活命才要紧!
然而袭霜从来没有忘记过周式。
他将奶妈摔死在她的眼前,又杀死了她,将她剁成一块块扔进了柴房。
这个人,毁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幸福!
“你要,去哪?”
阴冷的声音幽幽的从周式身后传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杀了我和其他人的帐,是时候还了。”
“——拿命来还!!!”
厉鬼嘶啸狂怒,长长的黑发张牙舞爪的遍布了整个别墅。狂风将树木吹得剧烈摇晃,别墅内一切晃动不止,玻璃碎裂狂风倒灌,布料飞舞阻挡住了周式的所有去路。
袭霜尖利的长指甲不断的在周式身上留下狰狞伤口,周式痛苦吼叫,却没有可以逃避的地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指甲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噗呲!”
指甲直直的插进了周式的双眼和头颅中。
周式无法忍耐的大叫出来,却又被袭霜砍断了手臂,脚掌,大腿……最后砍下来的,是头颅。
七天前的夜里,周式如何将袭霜残忍分尸泄愤,今夜在满月惨白的月光下,袭霜就如何将这份痛苦如数奉还。
善良?宽恕?
不,她就是要让杀人者,体会到一刀刀落在身上的痛苦和绝望!
“你们不配披着人皮,假装自己还是个人。”袭霜这样说着,用尖利的指甲生生剥下了土匪们的整张人皮。
那些重伤的土匪们凄惨的喊叫着求饶,却无法动摇早已冰冷凶残的厉鬼。
他们最终变成了一个个徒有人形的血红色怪物,生生流干了血液,死在别墅里。
袭霜拎着那一张张人皮,将它们埋在了花园的玫瑰花丛下。
原本白色的玫瑰,早已被别墅里的管家仆从们死亡时流出的鲜血染红,带着他们刻骨的不甘和怨恨。
当那一张张人皮被埋下时,玫瑰花丛剧烈颤抖着,像是在愤怒,也像是在哭泣。
——终于,杀死他们的仇人,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死亡。
玫瑰花丛的根茎细须在泥土中蔓延生长,将被埋下的人皮用尽力气紧紧缚住,不允许它们逃离。
他们死在了这里,因为怨恨而无法离开。
那么,就让仇人也永远囿困于此吧。
——直到他们的怨恨消散,直到他们心甘情愿进入下一个轮回离开。
又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死亡时的仇恨。
玫瑰花丛上的血液一点点消退,从渗人的斑驳红黑,重新变成了纯净的白色,在月光之下随风摇曳。
但如果细看,就能看到那层层娇艳纯白玫瑰花瓣,竟然隐约堆叠出一张人脸的轮廓。
他们像是在痛苦哀嚎着,绝望的怒骂,却无法逃离玫瑰半步。
至于那些血红色的残躯碎肉,则被袭霜统统塞进了酒窖的酒桶之中。
狂欢吧,在你们钟爱的酒水里继续你们满是孽障和鲜血的狂欢吧!你们枉视生命如草芥轻贱,满手的血债深不可偿,被你们杀死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哭泣哀嚎着,你们不应该被宽恕!
你们的肉身和魂魄,都会永远留在这里,每时每刻回忆起你们的痛苦绝望!!
……
洒满别墅的血液被风吹起,与山雾相融遮月。
血月如泣。
燕时洵看着以袭霜的视角被展示在自己面前的记忆,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血红色的人形怪物和土匪头子周式,会如此忌惮袭霜。
因为袭霜在死之后化为厉鬼,杀死了所有参与了那场残忍屠杀的土匪。
至于那些血红色的人形怪物,根本就是被袭霜生生剥了人皮的土匪。而人脸玫瑰,则是土匪们魂魄的载体,所以它们才会畏惧着放有袭霜和百年前别墅仆从尸骨的柴房,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化身老管家的土匪头子周式,也才一步也不敢走进花园。
因为那里,那是被他所杀的人们的亡魂和尸骨。
在鬼山别墅内,规则并没有变,始终是被杀者畏惧杀人者。
所以才会在别墅和花园里,形成了奇特的范围,几股力量互相不敢踏步对方的范围。
而袭霜会对别墅右侧深红色房间抱有怨恨和杀意,也是因为那是土匪们生前将别墅据为己有,死后依旧占据着酒窖所在的右侧。袭霜将所有住在右侧房间的人都当成是土匪一伙,才会对丁茜说出那样的话,也才会发起攻击。
至于左侧,则是因为那是靠近花园的一侧,同时也是袭霜主人房所在的一侧。土匪们畏惧花园里的亡魂也畏惧左侧的袭霜,所以不会迈入左侧的房间,即便想要杀死左侧房间里的人,也只能将人从房间里骗出来才敢动手。
与之相反的,则是袭霜对左侧房间的人抱有相对友好的态度。
燕时洵忽然想起袭霜几次三番要弄死自己的举动,不由疑惑的歪了下头。
——他也住在左侧房间,为什么袭霜对他就不像对白霜那样?
是因为他住的是奶妈的房间吗?
不过这并不重要,也就被燕时洵暂时放在了一边。
百年前的故事终于通过两个不同的视角,完整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缺少的思维拼图也开始拼凑完整。
但还漏了一件事——
从别墅所有人都死亡,土匪的尸体也都被塞进酒窖后,为什么当时还有上山的村民看到了满山的土匪尸体?
从那之后被传出死亡传闻又是怎么回事?造成了鬼山这个名字形成的那些村民过客的死亡,究竟是怎么来的?
以燕时洵对袭霜的观察来看,她虽然变成了厉鬼,但却做不出滥杀无辜的事。
那么……难道是那些土匪死后所为?
但袭霜不是在化为厉鬼时对那个满身鬼气的身影说过,她不会让土匪离开这里继续害人吗?
就在燕时洵的大脑飞速运转陷入沉思时,记忆世界竟然开始了坍塌。
蜘蛛网状的裂纹从角落蔓延到别墅的每一寸,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异响令燕时洵立刻从沉思中抽离,敏锐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不仅是别墅,整座山都像是地震一样在颤抖。
燕时洵有一瞬间的错愕。
在之前借助周式身份进入的记忆世界,是因为奶妈的离开而动摇了袭霜,才会让记忆世界坍塌。那现在呢,又是为什么?
他现在借助的,可就是袭霜自己的身份。
除非……袭霜自己在动摇,或是在记忆世界之外的某个空间受到了攻击。
燕时洵心下一沉,立刻默念起了驱离咒,不再像与周式重叠的身份分离开时那样顾虑着脆弱的记忆世界,而是刻不容缓的速战速决,立刻将他与袭霜分离了开来。
就在燕时洵修长的身形刚重新出现在袭霜不远处的那一瞬间,整个记忆世界轰然坍塌,坠入一片黑暗中。
没等漆黑的视野重新恢复,燕时洵就先听到了来自袭霜的尖锐长啸。
“周式——!!你这家伙,竟敢来见我!杀了你,杀了你!!”
那啸声饱含着愤怒和仇恨,字字带着血海之仇。
但更令燕时洵警惕,是袭霜所说的内容。
百年前袭霜就已经借用土匪们生前所豪饮庆祝的酒,和别墅仆从们的亡魂,分别镇压了土匪们的肉身和魂魄,而那些东西也确实始终畏惧袭霜,不敢踏进袭霜所掌控的区域半步,更遑论出现在袭霜面前。
但此时,袭霜竟然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喊出周式来见她这样的话。
燕时洵的第一反应,就是周式走进了四楼来找袭霜。
可周式之前确实表现出了对袭霜的忌惮,连花园都一步不敢迈入,又怎么能踏进连奶妈都无法进入的四楼?
不对!
燕时洵灵光乍现,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别墅内几股不一样的力量,百年来始终按照它们自己的规则保持着平衡。
但是现在,别墅里多出了另一股力量。
节目组的活人。
周式一直执着于将血肉喂给节目组的人,被吓疯的男演员,喝下了血液又被砍伤的柳依依……
平衡,被破坏了。
借助于节目组的人,周式很可能得到了可以对坑袭霜的力量。
更别提他为了走进四楼,硬生生砸碎了阻挡在四楼前的屏障。而他又以奶妈为突破口,不仅从袭霜那里得到了有关别墅的情况,也使得袭霜严重动摇。
从早饭后就不见踪影的老管家周式,很可能始终在某个角落里冷眼旁观,等待自己所需要的力量被聚齐,然后在四楼的屏障破碎后趁机而入,踏上了四楼。
电光火石之间,燕时洵想清楚了一切。
然后,光亮在燕时洵的感知尽头渐渐亮起。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正对上了几米开外老管家那张满是皱褶和尸斑的脸。
老管家僵硬的笑了起来:“原来,客人竟然跑到了这里。”
第33章 鬼山林屋(33)
和节目组刚进入别墅时来迎接的精英管家形象截然相反,现在的老管家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粗布短打,上面沁满了已经干涸氧化的黑红色血迹,衣服的皱褶里还能看到堆积的碎肉。
从最开始在厨房看到老管家时,燕时洵就直觉那张脸不太对劲,像是人皮硬被穿在不合适的脸上,现在这种违和感更重。
而在从记忆世界里看完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再看到这张脸的燕时洵不由皱起了眉。
——百年前变成了厉鬼的袭霜,将每一个土匪的全身人皮都生生剥了下来,所以别墅和山上才会到处都是血红色的怪物。那么,为什么同样被剥了人皮的土匪头子周式,现在依旧带着人皮?
老管家周式站在打开了的房门口,那张僵硬腐烂的脸泛着黑青色,不像是活人能够拥有的颜色。他扶着门框没有进来,只是用那双浑浊无机质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瞪向燕时洵。
那眼神里透露着怨毒和仇恨,还有终于达成某事的快意,混合起来,扭曲得令人见之胆寒。
“我应该提醒过客人,不要擅自在别墅内到处走动,以免掉到某些年久失修的地方,摔断脖子。”
老管家笑了一下,却毫无温度:“但看来胆大的客人并没有将我的提醒放在心上。可惜了,真出了意外,你的同伴应该会很伤心吧。”
“这倒不需要你替我担心。”
燕时洵嗤笑了一声,仿照老管家说话的口气,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反倒是你,你的同伴们不会嫉妒得想要撕碎你吗?只有你自己人模鬼样的,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张臭脸,它们应该很生气吧。”
他的话可以算得上是再无顾虑,直接将老管家的身份摊开了来说,明晃晃的暗示着自己已经知道了老管家的底细。
之前在别墅内时,燕时洵警告所有人不许提及与鬼神有关的字眼,以防会在对环境全然无知的情况下刺激到别墅内的鬼怪,也是为了防止没有自保力量的节目组众人在他的视野之外时,被发狂的鬼怪所伤。
然而现在,别墅和鬼山的一切秘密几乎都已经被燕时洵探知,此时与老管家又身处在与别墅隔绝的独立空间,不必考虑节目组众人的安危。
天时地利人和,燕时洵已经没有任何再顾虑的理由。
不,倒不如说,他就是要激怒老管家,让这个生前就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失去冷静和思考,以便透露出更多的消息。
果不其然,本想要先一步对燕时洵造成心理上恐惧的老管家,没有想到燕时洵会直截了当的怼回来,不由得愣了一秒。
随即,老管家青黑色满是尸斑的脸皮剧烈颤抖着,显露出发怒的神情:“黄毛小儿……”
“那也比没有脸的家伙强。”燕时洵漫不经心地将梳妆台上几乎要淌到底的水晶沙漏,重新倒立了过来,让它从满沙的状态重新计时。
随后,他这才微微前倾身躯,单手插兜从梳妆凳上站起身。
“你现在顶着的这张脸,真的是你的吗?还是属于某个过路的倒霉蛋?”
“你因为没有人皮和脸,相当于被剥夺了人的身份吧。”
燕时洵毫不客气的直接点出了老管家的真实身份和名字:“周式,你已经失去了重新投胎为人的机会,甚至连鬼差都不会再看你一眼,就连在十八层地狱魂魄日夜经受刀山火海之苦,对你来说都是奢望。”
“你已经被放弃了,孤零零的被遗忘在封闭的鬼山里,哪里都去不了。”
燕时洵那张俊美的面容上,锋利桀骜的眉眼间显示着对老管家周式的鄙夷和嘲讽,像是在说——
你,活,该。
这种表情由燕时洵那张不羁的脸做出来,效果格外的好,就算是死人都能硬生生被气活。
更何况是被踩爆了全部雷点的老管家。
他立刻横眉立目,显示出发怒的狰狞神色,整张本就不够服帖的脸皮也紧紧的皱起折叠在了一处。
老管家本来的目标是百年来一直待在四楼的袭霜。
他一直隐在暗处,观察着节目组所有人,像是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有人落单的时机。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最奇怪而令他忌惮的年轻人似乎拥有极强的先天灵性,以致于总是能敏锐的发现些什么,一再的破坏他的计划。
而在燕时洵打碎了通往四楼的屏障后,老管家意识到,这是百年难逢的、进入四楼将厉鬼袭霜吞噬掉以获得力量离开鬼山的好机会。
但是现在,就算百年来一切痛苦的根源就在自己的眼前,只要将袭霜吞吃掉就能得到他渴求了百年的自由,老管家也暂时将袭霜放置一边不予理会。
老管家周式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眼前这个气得他连魂魄都在发抖的青年身上,从喉咙里发出“呼嗬、呼嗬”破碎不清的声音,像是兽类在进攻前发出的恐吓声。
“呼……呼……该死的黄毛小儿,竟敢看不起我!那我就要让你也尝尝死亡的滋味,试试百年都被困在一个地方的绝望!”
“杀了你,杀了你——!!!”
燕时洵却依旧姿态悠闲的站立于梳妆台前,不卑不亢,像是一柄足够锋利的刀,横在了血色镜面里的厉鬼和凶残的恶鬼之间,隔着一道房门与走廊外的老管家相望。
他向着死死瞪着自己的老管家咧了咧嘴角,像是在嘲笑老管家的胆小。
——你不是口出狂言要杀了我吗?来啊,杀我啊,就现在!
还是说,你只是被困在橡木桶里的一团肉,弱小到连这里都出不去更别提杀我了?土匪?恶鬼?嗤,嘴上逞强的懦夫而已。
老管家看懂了燕时洵的表情,他那双浑浊的眼珠迅速变成全然的黑色,不留一点眼白。“啪!”、“啪!”接连数声轻微的崩裂声响起,从头顶向下,他全身的人皮竟然在迅速开裂,露出里面原本的血红色肉块。
那些血红色在不断开裂的皮肤下迅速蠕动着,像是蛆虫翻滚在地皮下,并且透过裂缝争先恐后的向外看去,一块块跳动着血管和肌肉束的肉块像是长了眼睛,一只只对准了燕时洵,用恶意怨毒的目光静静的盯着他。
终于,像是被从中剥开的橘子皮一样,老管家全身沾满血肉的古旧衣服和人皮都一同猛然向四面散开,露出了一直被掩藏在人皮之下的东西。
燕时洵在看清那是什么的一瞬间,俊容上丝毫不加掩饰的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和燕时洵曾在花园和分屏镜头中的鬼山看到的血红色人形怪物不同,老管家的人皮之下,是被碎成一块块的血肉,从中甚至可以看到惨白的碎骨掺杂其间。
然而每一块肉块都仿佛有它自己的想法,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只是靠着某种力量和限制才依旧连在一起,勉强组成了个人形撑起人皮。
而现在,那些肉块组成的人形怪物,从喉咙间发出刺耳粗粝的嘶鸣,然后从房门外一跃而起,血红的手爪直直冲向依旧站立在原地不动的燕时洵。
“你既然鄙夷死亡,那就……自己也尝尝死亡的滋味吧!”
失去了人皮的周式没有了脸,整张包裹在腐烂掉的黑红色肌肉和血管下的头骨骷髅,上下两排牙颌骨大张到了极致甚至能看到口腔中的蛆虫和烂牙。
它发出恶意的桀桀笑声,看着近在咫尺却好像是被吓傻了的青年,已经在恶毒的想象起他痛哭流涕的绝望表情。
然而一直单手插兜站立在原地不动的燕时洵,却掀了掀浓密的眼睫,用那双过分明亮肆意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向直冲自己而来的怪物,像是在嘲讽它的愚蠢和莽撞。
周式像是兽类直觉一样察觉到不对劲,但它去势汹汹,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骨爪掀起的狂风几乎击碎了燕时洵身后的镜面,也吹起了他散落在额前的碎发。那张从来都肆意无束的俊容,毫无顾虑的展现出他的锋利和兴奋。
就在周式与燕时洵近身的那一瞬间,燕时洵猛然抬起了那只一直隐藏起来的手,迅速扣住了周式的颅顶,那力道之大足有千钧,几乎可以将恶鬼肉身的天灵盖直接掀开,
不等周式反应过来,燕时洵眼神一厉,浅红的唇扯开一抹比恶鬼更加可怕的狞笑。有耀眼的金光从他的手掌中散发出来,将周式笼罩其中不得挣脱,只能厉声哀嚎着奋力挣扎。
而燕时洵手掌下瞬间发力,在周式吃痛而魂魄不稳、由肉块连接拼组而成的肉身也摇摇欲坠几乎散开的那一刹那,直接扣着周式的头颅狠狠掼向地面。
“砰——!”
这毫不留情的一砸,直接让整个女主人房的理石地面寸寸龟裂开来。
周式本就是勉强拼组起来的血红色肉身,开始有了散裂的迹象。而硬生生抗下了燕时洵手掌里的金光和重重一击的头颅,已经受损严重,腐肉烂骨散落在满地裂纹中,更有一颗全黑色的眼珠从眼窝中掉了出来滚落一旁,血淋淋的用怨毒的眼神向上盯着燕时洵。
燕时洵却嗤笑一声,并没将这恶鬼一眼当回事:“想杀我?先洗洗你身上的罪孽,找个人的身份穿上再说吧,还没有鬼能杀得了我。哦对,我忘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即直视着周式滚落在地的黑色眼珠,一字一顿道:“你,已经被剥夺了人的身份了。”
周式全身的血肉顿时剧烈颤抖起来,显然被气得不轻。
然而燕时洵并没有留给周式反应的时间。
话音刚落下,燕时洵修长的手掌沿着头颅骨缝紧扣着周式的头颅,就以这个姿势提着快要散架子了的周式缓缓站起来。
然后,燕时洵立刻迅猛将周式重新掼向地面,一下更比一下凶残的将手掌下的头颅砸向已经开始碎裂的地面——
“砰!”
“砰!”
“砰!”……
随着一声更比一声牙酸的巨大撞击声,周式的头颅在燕时洵的手掌下彻底散落出一块块的碎肉,整个头颅只剩下沾染了血液的枯骨。而它由肉块连接而成的身体,也终于彻底失去了连接,散落成满地肉块。
燕时洵这才松开了手,缓缓站直了修长的身躯,居高临下的看向这一摊血肉枯骨。
在他沾了血的修长手掌里,赫然是一个个金色符文组成的阵法,在不断散发着光亮和巍峨正气,与鬼气格格不入。
——原来从一开始,为了防备劝诱女鬼袭霜失败而导致厉鬼暴走,燕时洵早早就在手掌心里准备好了克制恶鬼的法阵。却没想到会在周式身上得到应用。
当然,原本为女鬼袭霜准备的法阵并没有这样强悍、几乎直奔着魂飞魄散去的,而是在周式出现后,燕时洵就悄无声息的将这只手单手插兜默念真经,在法阵上加持了一层叠一层的威力。
恶鬼的魂魄常常寄宿在肉体的头颅中,而燕时洵直接抓住了周式头颅的动作,也使得这份力量最为靠近周式的魂魄,对它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使它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大部分反抗的力量。
这才使得周式在燕时洵猛烈而迅速的攻击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燕时洵,从一开始就根据他所掌握的有限信息,预判了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并提前做出了准备。
“杀我?”
燕时洵轻蔑道:“杀人恶鬼,人人得而诛之。只有人除恶鬼的份,天道容许,哪有你质疑的道理。”
地面上,周式碎成一块块的血肉,像是水来船翻时仓皇下船的蚂蚁,疯狂从它的骨架上脱离,四散逃去。
即便是见多了恶鬼邪崇的燕时洵,还是被这恶心的一幕搞得有些不舒服,抬手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
现在的恶鬼都太不礼貌了!打不过就恶心人,呕。
但就在燕时洵想要手掐法决制止这些肉块逃离时,却忽然察觉到了一道从身后看过来的目光。
可奇怪的是,在这种恶鬼腐尸聚集之地,他竟然没能从那目光里感知到半点恶意。
反倒更像是复杂但善意的情绪。
燕时洵猛然回身,就看到女鬼袭霜站在血色的镜面里。
她纤细的身躯颤抖着,那双漂亮的凤眸瞪得大大的看向燕时洵,竟没有躲进梳妆镜里的空间再次封闭自我,而是从头到尾看完了全程。
“你,不是和周式一伙的。”
袭霜用压抑着哭腔颤抖着的声线,问燕时洵:“你是,来救我的。”
她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又或是在说给自己听,重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有人,来救我。”
因为仇恨而堕化的厉鬼,被执念和恨意蒙住了眼睛,无法看清活人的来意,只能模糊的凭借着活人的情绪和举动,来辨认活人的目的。
袭霜曾经怀抱着身为人的善意,面对着每一个走进鬼山的活人。
可那些人见到或感知到她,无不尖叫着逃离或者攻击她,看上去就和当年土匪的举动没什么两样。
于是,被仇恨塞满了神智的袭霜,浑噩中认定这些人都是与土匪一伙来伤害她的,所以也恨上了那些人,不再试图询问他们的来意,放任他们在鬼山中乱撞却不再放他们离开。
——不能,不能再让一个土匪走出这里,伤害其他人。
只有死亡时的执念,被袭霜记得清晰。
她知道,那些和土匪们站在一起的,血红色的,也同样是土匪。而和她站在一起的,纯白得像是那晚惨白月光下的玫瑰花丛一样的,是别墅里她认识的人们,她不可以伤害他们。
百年来,袭霜始终是这样区分进入鬼山和别墅里的人。
直到,名为燕时洵的男人打破了她为自己构造的牢笼,闯进了她被仇恨封闭的魂魄世界,将有关奶妈的真实全部告知了她。
又在土匪来袭时,以保护的姿态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受伤,没有鲜血喷满了整面梳妆镜,绝望仇恨的被砍死死在自己的房间。
燕时洵,是来保护她的。
燕时洵,是被奶妈信任的人。他从土匪的手里,救了她……
本来戒备警惕的燕时洵,就看到袭霜的面容神色一点点变化,竟然不再以恶鬼的狰狞一面对着他。
在这一刻,袭霜就像是本独身一人行走在黑暗中无边旷野的小女孩,她满心仇恨的跋涉许久,原本的良善和柔软都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作为厉鬼的仇恨和执念,在支撑着她继续向前,拖着她的仇人一起在这黑暗中腐烂。
可是,原本从期待到放弃都没有来到的人,就这么忽然的出现了。
百年前那个残月之夜,袭霜曾不知多少次在心中急切祈祷着来救她的人,出现了。
于是所有的绝望和仇恨都被软化。
厉鬼面下,几乎被遗忘了的、曾经作为人的柔软和良善,无声哭泣。
隔着镜面,袭霜看向燕时洵的眼神不再凶狠,反而像是在看可以信赖的同伴一样。
将袭霜全部的神情变化全部看在眼里的燕时洵,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袭霜,既是鬼山成形的根本,也是离开鬼山的唯一方法。
而他攻击土匪头子周式、保护袭霜的举动,在这间充斥交织着不同力量和规则的别墅里,则被袭霜因此而认定成了同伴。
所以,如果没能看透别墅和鬼山的根本、没能从袭霜的狰狞鬼面认出她的本质、没能得到奶妈的信任而见到袭霜。没能得到她的认可,就会被当做土匪一伙,永远被困在鬼山找不到出路。
一步走错,就再无弥补的机会。
如果他没能及时发现袭霜和提着斧头的血红色怪物之间的对峙关系,而察觉到了异常,放弃驱赶看上去凶残的厉鬼袭霜,那么一旦他对袭霜采取了攻击举动,就会迎来失败,和整个节目组的人一起被困在鬼山。
鬼山,着实凶险。
就算是燕时洵,在捋顺了全部事情之后,也不由得在心里道一声“幸好”。
就在燕时洵和袭霜交流时,地面上一块血肉竟然趁机飞去,直冲向燕时洵身后偷袭。
袭霜顿时尖啸一声,黑色长发从镜面中迅速疾射而去,将那肉块团团绑住吞噬进黑发编织的发团中,成为了养分。
燕时洵未动分毫,危机就已经解除。
但被周式袭击的事,却仍旧令袭霜愤怒了起来。
燕时洵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旁的梳妆台在剧烈颤抖着,柜脚与地面撞击发出“砰砰!”的声音,而血色的镜面里,袭霜被周式竟然敢迈进四楼、甚至大胆的想要袭击燕时洵和她的举动,彻底激怒了。
血液顺着梳妆镜流淌而下,不仅如此,房间内所有可以照出人影的镜面全部渐渐染上了血色,鲜血蜿蜒淌到地面汇聚成不小的血泊。
而袭霜则从梳妆镜里,鬼面狰狞的爬了出来。
之前因为燕时洵提起了奶妈而和缓下来的厉鬼,再一次记起了她的怨恨。
血色重新爬满她的玫瑰旗袍,美艳的面容怒目狰狞,瞬间暴涨的指甲锋利如匕首。森森鬼气从她身上蔓延开来,走廊的壁灯一盏盏爆掉,发出“啪!”、“啪!”的声音,让听到的人心脏也不由跟着一跳。
走廊里响起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像是无数的尸体白骨在沿着地面迅速爬行而来。
很快,燕时洵就知道了那些声音究竟是什么。
——就是之前他在走廊时遇到的、从墙壁挂画里爬出来的女尸白骨!
那些被黑色的长发笼罩,看不清表情的女尸层层叠叠的堆在门口,惨白的骨爪仇恨的抓向四散逃窜的血红色肉块。
两股不同的力量猛然碰撞在一起,谁都不肯放过谁的缠斗了起来。
“袭霜。”
就在袭霜拖着长至曳地的黑发,从燕时洵身边走过时,他一把握住了袭霜的手腕。
刻意收敛了力量和阳气的情况下,与燕时洵接触的袭霜没有被灼伤和伤害。
明明是厉鬼,燕时洵却一点驱鬼镇凶的想法都没有。
他反而像是接受长辈所托的朋友,劝说着太过执着的熟人:“复了仇之后,就走吧,鬼山既非阳间,也非地府,终究不是鬼魂应该久留之地。时间再长些,也许你会连自己的名字都遗忘,彻底堕为厉鬼。”
“况且,你的奶妈,希望你能够重新投胎。”
燕时洵刻意放柔了的磁性声音,充满着令人信赖的沉稳。
令袭霜一时愣在了原地。
第34章 鬼山林屋(34)
昏暗阴冷的酒窖里,节目组众人紧紧缩在一处围成了一个团。
几个胆大点的工作人员和嘉宾手里拿着从腐烂倾倒的木架上掰下来的木棍,勉强当做武器挡在身前,瞪得大大的眼睛恐惧地看着那些血红色的人形怪物一步一个血脚印,在忽明忽暗的手电筒光亮中,靠得越来越近。
他们胡乱挥着手中的木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大喝着,想要从气势上吓退这些怪物。
然而他们颤抖的身躯和声音中压都压不住的哽咽沙哑,却毫不留情的出卖了他们。
一只冰凉黏腻的手掌,忽然抓住了站在最外面一个男嘉宾的脚腕。
那男嘉宾一激灵,僵硬的慢慢低头看去。
就见一个只剩下上半身的血红色人形,拖着肠子蜿蜒爬行在地面上,仰起的脸缓缓扯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笑容,声音粗粝沙哑。
“把我的血肉吞下去,让我成为你……你的皮,我很喜欢。”
男嘉宾惊惧的张大了嘴,手中的木棍疯狂怼向地面的怪物:“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惨叫声让在黑暗中看不清怪物的位置、本就慌张恐惧的人们,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本来就是勉强维持的心理防线也全部溃堤。
不少人不再听从张无病声嘶力竭的高吼,而是逃命般争先恐后的疯狂向楼梯的方向跑去。
然而他们刚踏上楼梯,就被一只血糊糊的冰冷手掌拽住了脚腕,拖进遍地的血红色人形怪物堆中。
他们拼命的伸出手想要挣扎,却依旧不敌一个接一个扑上身的怪物,慢慢被拖进了怪物堆中。
一片血红色中,逐渐只剩下一双渐渐绝望的恐惧双眼还露在外面。
但那些还和张无病站在一起的人们也并不好过,即便拥有特殊的体质,但张无病却并没有燕时洵那样抓鬼驱邪的能力,无法在群鬼围伺机的危机时刻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不断有人被怪物抓住,拖进黑暗中。
其余人不论如何施救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熟悉的同伴绝望的被血红色吞没。
“导演!导演你快想想办法啊!”
安南原一手护着躲在自己身后的白霜,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尽量不让那些怪物近身,边绝望的向张无病大喊道:“你不是早就和燕哥认识了?就没跟着燕哥学会点什么吗!”
张无病哭得和个狗子一样,边救着身边的人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嚎道:“你以为那是大白菜吗!谁看到谁捡那么简单?我哪里像燕哥那么变态什么都会啊,顶多知道几句燕哥常用的……”
张无病哭到一半,忽然卡住了。
他是不会捉鬼驱邪,但是,他见过他燕哥捉鬼驱邪啊!甚至还不止一次,他有过几十次亲身体验的经历,可以模糊说出某些符咒带来的感觉变化。
对了,之前他燕哥为了防止他某天死在外面角落里,还给了他一张符!
安南原见张无病不说话了,顿时崩溃大喊:“导演你说话啊!!!”
张无病抖得像个人形筛糠,但还是强撑着颤抖的手往怀里掏,胡乱摸索着什么。
安南原快气死了:“导演,这种危急时刻你就不要自摸了!再摸我们都得糊在这!”
“不是,不是。”张无病手忙脚乱的解释道:“燕哥之前给了我一张符,被我卷成一个细棍放进镂空玉佩里了,好像是张驱鬼的,我在找那个。”
安南原顿时喜上眉梢:“那你快点。”
然而越是情急,越是会出错。
不管张无病怎么找,他都摸不到那个本来应该挂在脖子上的玉佩了,顿时急出了一身汗。
而因为张无病停止了攻击,站在原地不怎么动,在鬼魂眼里本就像块肥美肉块的张无病立刻吸引住了四周人形怪物的注意力。
它们悄无声息的在地面上爬行,直到靠近张无病,才猛地扑过去——
张无病一把扯断脖子上的链子拿在手里高举过头,死死紧闭着眼睛害怕得不敢看周围,按照记忆里燕时洵曾经做过的事情,大声瞎嚷嚷道:“太太太太上老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道无不应,噗噗噗在万方!啊啊啊后面是什么,后面是什么我忘了嗷啊啊!!”
刚刚还狂喜的安南原:“导演你怎么不争气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忘!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啊啊啊啊它们又扑过来了!”
然而那些怪物只在玉佩出现的时候停滞了片刻,等张无病一张嘴,它们刚刚明显畏惧不前的情绪又都消散了个干净,重新扑了过来。
站在不远处,被张无病这边的异动吸引了注意力的导演助理,在看到这一幕时,也重新咧开嘴,露出白惨惨的牙颌骨,笑了出来。
近了,更近了。
所有的人都会吃下它们的血肉,成为它们新的载体。
生人与恶鬼的身份对调,恶鬼将获得生人的身份和人皮,代替生人行走在阳间,吞吃他们的亲友作为养分,欺瞒鬼神阴差,“活”下去……
但就在这时,却忽然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传来稳定低沉的磁性声音,不急不缓的吐出清晰字句。
其声震震,如钟如罄。
“太上老君,普在万方,道无不应,顺之则吉。”
所有扑向张无病和节目组众人的血红色怪物,全部停顿住所有的动作,畏惧的颤抖着,想要逃离却连移动都做不到。
“雷霆随行,逆之者,凶!”
就在那一刹那,被张无病高举在手中的玉佩发出耀眼如太阳的金光,瞬间将整个酒窖照亮如白昼,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
那张被卷起收纳在镂空玉佩中间的黄符纸,无火自燃,化为一缕袅袅白烟飘散在空气中。
白烟既笔,空气为纸,符咒一气呵成的流畅画出,呈现在空中,威严震慑四方。
血红色的怪物们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就像是被从身躯之内被点燃了一样,火焰来势汹汹迅速将它们烧成一个个巨大的火团,透过光亮甚至可以看清人形身躯上的每一根血管和肌肉。
一直在旁边冷眼围观的导演助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流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它扔下堆满整个酒窖的怪物和火球,转身就向楼梯上跑去,想要逃离这里。
然而它刚跑了两步,整个别墅连着酒窖都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墙体发出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巨大的裂纹迅速蔓延,像是随时都会倒塌。
终于——
“轰——!”
坍塌的墙体和天花板开始向下坠落,块块碎裂的巨石砸向酒窖里的怪物们,却像是有眼睛一样避开了每一个节目组的生人。
那些血红色的人形怪物和变成了火球的怪物,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被巨石瞬间砸成了一滩肉泥。
而一片轰隆隆的倒塌声中,烟尘四散。
一双踩着黑色马丁靴的笔直长腿,穿越碎砖瓦砾和滚滚尘土,稳稳的从墙体外,踏进了酒窖中的楼梯上。
那一脚正好将奔跑着的导演助理踹到,随即踩在了脚下。
燕时洵脚下用力,漫不经心的碾了碾这具人皮破损脱落的血红色身体,顿时让导演助理发出了惨叫。
“闭嘴,你那个破锣嗓子就不要唱歌了,很难听。”燕时洵不耐烦的抬脚,重又对准它的头颅重重踩下,颅骨撞击地面发出“咚!”的一声。
它所有的惨叫立刻戛然而止,只在燕时洵的马丁靴下瑟瑟发抖。
就和之前被血红色怪物抓住的生人一样,畏惧而又绝望。
只是现在,地位调转,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变成了生人这一方。
恶鬼被踩在脚下,不敢言语。
燕时洵环顾酒窖,看着众人狼狈的样子,顿时嗤笑问道:“没看到房子塌了吗,不走是准备给这些玩意儿陪葬?”
刚刚死里逃生,被接连而至的意外吓傻了的节目组众人,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张无病和安南原等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循声抬头看去时,就见燕时洵脚踩恶鬼,逆光站在高处的楼梯上。
光线穿透尘埃,从燕时洵身后落进酒窖里。
身姿修长挺拔的俊美青年,居高临下的漠然看着那些血红色怪物一个个死亡,面色讥讽,张狂肆意,却也带着足以令所有人安心的强大力量。
那一刻,张无病鼻子一酸,汪叽一声又哭了出来。
“燕哥呜呜呜,你可算来了,它们都欺负我呜呜……”张无病哭得满脸是鼻涕眼泪的,张开着双臂就冲燕时洵跑上来,看上去似乎是想给燕时洵一个热情的熊抱。
却被燕时洵敏捷而嫌弃的躲了过去。
“张大病,你给我擦擦你的脸,噫——恶心死了。”
燕时洵和张无病之间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日常,和平日里能看到的熟人之间的互动没什么两样,令原本吓得傻愣愣的众人见了,也一点点缓和了刚刚过分紧绷而恐惧的情绪。
白霜甚至激动得眼眶红彤彤一片:“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燕时洵一手拎起那恶鬼的脖子就径自沿着楼梯先向上走去:“没想到你们还有给鬼陪葬的爱好?那你们自己玩吧,我就不管你们了。”
“啧,贵圈爱好真奇怪。”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争先恐后的跟在燕时洵身后向楼梯上跑,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人也被七手八脚的抬着一起逃离。
“轰,隆——!”
就在最后一个人刚从酒窖迈出来时,整个酒窖轰然坍塌,激起一片尘土。
不少人被吓得腿软,在死里逃生后神经一放松,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呆呆跌坐在客厅的地面上。
但安南原却眼尖的注意到,别墅里的样子,和他们去酒窖之前不太一样了。
无论是红和白,都已经消失不见。
那些现代化的痕迹也被擦除。
别墅就像是回到了百年前最初的模样,奢华气派,带着旧日的华贵。
而一道白色的女人身影,就安静站在沙发前,静静注视着节目组众人的后背。
安南原的眼睛立刻瞪得老大:“卧槽!鬼啊!燕哥有鬼啊啊啊救命救命!!!”
刚刚松了口气的节目组众人也赶紧看过来,顿时被站在众人身后的白色鬼影吓飞了半天命。
“卧槽!”
然而那白色鬼影却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面目狰狞的扑过来。
相反,她像是害羞又畏惧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现,又被旁人的反应惊到,立刻向后退缩,想要回到自己安心的地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有人中,唯有燕时洵依旧安然站立在原地。
“介绍一下,这位是别墅的女主人,袭霜。”
在敷衍得十分明显的介绍后,燕时洵又看向袭霜,解释道:“不用害怕,他们这是因为喜欢你才喊的,现代人都这么表达爱意。你要是看过现代的演唱会——就类似你当年唱粤剧的戏院,就知道了。”
燕时洵:“舞台下面的粉丝观众们都啊啊啊卧槽救命的乱喊一气,喊得越响说明越爱你。像他们刚刚喊的,我帮你翻译翻译,就是特别喜欢你的意思。”
——袭霜会将所有在想法和行为上攻击她的人,都认定是和土匪一伙的。所以不能让袭霜将恐惧的节目组众人,归到土匪那一边。
安南原:……没听说过。
众人:“???”
喜欢个鬼?
——真·字面意义上的,喜欢个鬼。
刚刚还想要后退缩回四楼的袭霜,顿时十分好奇而惊讶的问道:“是,是吗?”
“百年后,可真是个奇怪的时代,我原来想都想不到。”说罢,袭霜美艳的面容上,又染上一丝羡慕:“但是,可真好啊。可以自由诉说爱意,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
“你很喜欢?”燕时洵问道:“你也可以拥有这份自由和爱意,只要你再大胆一点,再向前走一步。”
袭霜苦涩一笑,垂下凤眸:“燕先生说笑了。像我这样的……”
像我这样满手鲜血的罪人,不配拥有来世。
刚刚在袭霜狂怒之时,燕时洵诚恳而富有说服力的劝说袭霜复仇之后,放过她自己。
也许是燕时洵描述的场景太过令鬼心动,也或许是因为燕时洵的表情实在太过诚恳。
狂怒的厉鬼,竟被说服了。
袭霜剧烈动摇之时,却见燕时洵手指结五雷印,竟直接引雷劈向周式散落满地伺机逃窜的肉块。
不再顾虑会破坏脆弱的记忆世界,燕时洵行事再无束缚,大开大合的按照自己张狂但高效的行事风格来,效果拔群。
袭霜眼睁睁的看着周式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魂魄直接被送到地府鬼神审判之处,被打上雷罚的烙印,恐怕再无投胎的可能。
那一瞬间,压在袭霜心头百年的仇恨,忽然就轻松了。
她不免动容的看着燕时洵,神使鬼差的答应了他,会放下仇恨,跟随来自地府的鬼差前去接受堕为厉鬼的惩罚,等待几百年后一个投胎的机会。
随着袭霜的执念和仇恨消散,百年来保护了她但也困住了她的四楼,慢慢坍塌溃散,别墅和鬼山也地震一样剧烈晃动。
那些土匪,则随着周式的魂飞魄散而被认定成是从犯,也被施加严厉的惩罚,灰飞烟灭。
血红玫瑰旗袍上的血迹慢慢褪去。
袭霜重新成为了百年前精致美艳的女郎,珍珠项链黄金簪,波浪的卷发梳在脑后,行走间旗袍摇曳。
百年来,袭霜第一次鼓足了勇气走下四楼,站在客厅里,忐忑而歉疚的等待着被她错误当成土匪一派的节目组众人。
但是,当真的面对时,她又胆怯了。
刚刚的勇气像是阳光下的朝露一样,迅速消散去了。
“像你这样即便经历苦难死亡,却依旧怀有一份良善的灵魂,才正应该得到下一次人生。”
燕时洵却看透了袭霜所想,接上了她没有说完的话。
掷地有声。
袭霜愕然抬头。
……
鬼山之中,成片成片的槐树高大参天,挡住了所有投射下来的阳光,昏暗如夜。
在刚刚接连数次地震一样的剧烈震动后,整座山的土层岩石都断裂翻滚,一片狼藉。不少枯萎的槐树也从中折断,倾倒下来,将下山的小路挡得严严实实。
老道长不知所踪,其余几位道长在发生异动前皆在规山其余方位搜寻,现在唯一剩下的,竟只有中年道长一个人。
他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掐诀,虎目怒视着四周,将救援队众人牢牢护在身后。
而救援队众人面色发白,只凭借着坚毅的意志力才没有让自己做出失态的举动。但他们每个人都能听到从彼此传来的紧张呼吸声。
声声都是世界观破碎的残响。
在今天之前,很多人还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然而刚刚在所有人眼前,一名年轻的队员被硬生生拖入土地的一幕,还是令很多人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而现在,翻开的土层暴露了鬼山所有的秘密,断裂的槐树让死不瞑目心有怨气的鬼魂重见天日。
被落叶覆盖的每一寸土壤,都沁着发乌血色,一具具被抢走了人皮的血红色身躯被深埋其中。
它们似乎迷茫于突然曝晒于阳光和空气之中,试探着伸出血红色的手臂向着高远的天空,手指屈伸似乎是在惊喜却不可置信的将流动的风抓在手里。
随后,它们从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反应过来,血红色的身躯颤栗着,挣扎着四肢并用从土块岩石间奋力攀爬而出,残破的声带发出“嗬嗬”的声音,奋不顾身的扑向天空与风。
即便它们在离开树阴的一瞬间就被阳光灼伤得焦黑枯化,也在所不惜。
目瞪口呆的救援队众人还没从震惊和恐惧中回神,就听声声异动从枯萎的槐树中传来。
一具,两具……越来越多的木质人形从槐树中间脱离出来,迈着初生婴儿一样蹒跚的脚步,磕磕绊绊的追逐着那些血红色的怪物而去,模糊长出人脸一样轮廓的木头脑袋上,发怒的嘶吼。
“回来,回来……成为我的养分,让我重新拿回人的身份。”
但那些血红色的人形怪物却听而不闻,即便在阳光下被烧成灰烬,也绝不会退缩半步。
终于,自由了……
爹,娘,不孝子终于能下山回家了……
土匪,土匪杀我!啖我血肉夺我身份,令我百年苦痛游荡寻不回通家的路,而今,终于得见天地。
离开,离开,离开这里!
被中年道长警惕护住的救援队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形怪物在阳光下迅速化为灰烬,风吹过后,只有那些人形怪物痛苦混合狂喜的嘶鸣,隐隐约约在众人耳边响起。
救援队的人看不到,开了阴眼的中年道长却能看到,一道道魂魄从束缚了它们的肉身中脱离出来,血红色一点点淡去,狰狞的怪物变成了质朴的村民,他们身上还穿着几十年前的衣服样式,而人间沧海桑田,他们曾经熟悉的村庄和亲人,早已不在。
那些魂魄感受到了中年道长向他们看来的视线,他们含笑着友好回望,向道长点了点头,就像路上相遇的陌生人那样善意的打着招呼。
然后他们齐齐转身,遥遥向山上别墅的方向行了个礼,又眼带快意的蔑视瞥过那些追过来的木质人形,这才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从遥远的虚空之中,似乎传来了锁链拖行在地的声音,还有声声阴冷高呼。
阴差办事,生人,退散——!
……
中年道长警惕的神情微微松动,他没想到,那些土层之下的怪物,竟然就是百年来传闻中死在鬼山的过客村民。它们一直被困在鬼山之中,无法离开,直到现在。
直到山上别墅之中,发生了中年道长所不了解的事,让鬼山松动,鬼魂得以离开。
至于那些木质人形的东西,道长一眼就认出那是寄生在槐树身上,想要寻找替身假装成为活人的鬼魂。槐树百年却枯萎,那些在百年的时间内不知残害了多少生命以滋养自己、甚至化出了清晰人形和人脸的东西,也失去了寄生的载体,无法再隐瞒天地大道,出现在鬼神的视野中。
听到阴差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那些东西立刻停止了追逐阻拦魂魄的离去,反身慌不择路的逃离。
而没有了怪物的土壤中,也露出了之前失踪的那名年轻救援队员的脸。
中年道长面色一厉,顿时顾不得去探究其它,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狂奔过去,就要将那年轻队员从沉重土块岩石中救出来。
其他救援队员也立刻急迫地跑了过去。
……
在与所有人失去联络后,老道长就想方设法向着山上别墅的方向靠近。
敏锐的直觉和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想要救其他人的关键,就在传闻中百年前被土匪抢劫霸占的别墅上!
然而,却发生了和老道长在上山前看的、那个想要下山却被吓得精神失常的男演员的直播录屏相似的事情。
一道看不见的阻碍横在老道长上山的路上,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靠近别墅。
因此,在整座山都剧烈晃动起来的时候,老道长的感知也是最强烈的。
他虽须发全白却依旧精神矍铄,顿时目如厉电向山上看去,手中掐诀在震动中稳定住身形没有丝毫晃动。
待鬼山再次稳定下来后,老道长环视四周,却发现山林间的槐树,正大片大片的迅速枯萎。
“规山,竟然在脱离鬼山……”老道长震惊。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百年来令道士神婆折戟的鬼山重新向阳!
第35章 鬼山林屋(35)
袭霜没有想到燕时洵会这样评价自己,一时愣愣的看着这俊美青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百年前她拒绝了鬼差,向那位不知名的阁下祈望力量,堕为厉鬼之时,在她的内心,就已经对自己判了死刑。
她是不孝的女儿,让本来可以安享晚年的奶妈痛苦惨死,她也是杀死了几十个土匪的罪孽深重之人,合该坠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
不仅是此时客厅里节目组众人,就连往昔那些闯进鬼山的村民和过客,看到她也会被吓得惊恐逃窜,仿佛她是吃人的恶鬼,只要他们稍微跑得慢一点就会被她杀死。
这就是证据。
袭霜无法否认的事实。
可是,就是这样的她,却有人认真的告诉她,‘你很好,你可以’。
袭霜面色复杂,似喜似忧,红唇微动却又将想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燕时洵将袭霜的全部反应都看在眼里,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于是他抬手指了指躲在后面的白霜,道:“还记得她吗,你之前附身的女孩。你看看她,活得明艳自由,敢爱敢恨,不管什么时候都始终没有失去她自己的判断和主见。”
白霜没想到燕时洵会这么夸自己,顿时脸红的向后缩了缩,不好意思的抬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也没有啦,其实我也是怕过这位姐姐的。不过姐姐比我厉害,长得也比我好看。听说这位姐姐原来还是粤剧大家?是不是就和现在得个歌神奖差不多呀?姐姐要是生在现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你疯狂。”
来自同为女性的年轻女孩的夸赞和肯定,让袭霜美艳的眉眼间流露出了笑意,像个熟悉而知性的大姐姐那样,看向白霜和节目组众人的目光都透露出柔和来。
燕时洵见此,微微笑了起来。
和他料想的一样,白霜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助攻。
袭霜对于生人的态度是抗拒的,就算是之前住在左侧白色房间的人,她的友好态度也只是没有攻击和恐吓而已。
但白霜在袭霜那里,却像个特例。
节目组刚到鬼山时,白霜就跑去了花园的白玫瑰花丛里对着分屏唱歌直播,这一行为在别墅几股力量交叉对峙形成的规则之下,形同于冒犯领地。
然而因为尸骨被抛弃在花园而掌控此处的袭霜,却没有攻击白霜。
她只是在夜晚白霜再次想要离开房间去往花园自拍的时候,通过梳妆镜让白霜产生了幻觉,然后附身白霜,让白霜在别墅内那些土匪变成的怪物眼里,与她无异。
否则,独自一人在夜晚出门的白霜,一定会遭遇别墅内的怪物,落得个和柳依依差不多的下场。
并且,她操纵着白霜的身体绕过了花园内的人脸玫瑰,直接去往了被所有怪物顾虑而不敢轻易靠近的柴房,避免了白霜在花园中被人脸玫瑰拖进土层的可能。
这才留足了时间,让燕时洵能在柴房的空地外捡回毫发无损的白霜。
燕时洵也是在得到了所有别墅内的信息,重新复盘时,才因为白霜身上种种巧合而安然无恙的结果,意外发现了袭霜对白霜这个和她同名的女孩所抱有的善意。
也许是因为白霜在花园里的歌声打动了袭霜,让浑浑噩噩的厉鬼,重新回想起了作为粤剧大家的时光。
也或许是这个和她同名的女孩,拥有和她年轻时曾拥有过的明媚笑颜……
袭霜一直在温柔的注视着白霜,就像在看着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可能的自己。
所以燕时洵指着白霜,向袭霜道:“这就是在你死后百年的时代所养大的女孩,拥有爱和等待的权力。你没能拥有过的自由,百年后的女孩拥有。你憎恶的压迫和偏见,她们不会再经历。”
“这样的时代,你不想尝试吗?”
袭霜明显被说动了。
她犹豫的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回答燕时洵的询问。
节目组众人也从他们之间的对话中大致听明白了一些,知道袭霜不是会害他们的恶鬼,刚刚的畏惧情绪顿时散开了不少,看向袭霜的眼神也带上了鼓励。
燕时洵趁热打铁,道:“而且,其实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在袭霜看过来的疑惑视线里,燕时洵继续道:“其实百年前,你的情郎并没有抛弃你。”
袭霜的凤眸微微睁大。
“在你遭遇了土匪的同时,城里也遭到了来自炸弹的轰炸。你的情郎在满怀着喜悦和期待奔赴向你的途中,被炸弹波及,死在了爆炸中。”
在袭霜梳妆台上那封信件中,情郎说他成功成为了商会会长的事,让燕时洵确定了袭霜那位情郎的身份。
“滨海商会会长,于轰炸事件中失踪,疑为死亡,尸骨无存。”
燕时洵一字一句,说出了地方志上,对于百年前那位商会会长的记载。
一行热泪,从袭霜的凤眸中滑落。
她红了眼眶,几近哽咽:“所以,他没有抛下我,是吗,是吗?他始终爱着我,想要娶我成为他的妻子,他没有变心,是吗?”
在袭霜热切期冀的目光中,燕时洵沉稳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是。”
美人哭泣,玫瑰打雨。
喜悦却又悲伤的泪水洗刷干净了袭霜眼中所有的怨恨,她重新变得鲜活而富有生机。
“我竟然都不知道,还怨了他百年,等了他百年,他却早已比我先行一步……百年过去,他早已经过了奈何桥投生吧,竟是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袭霜哭哭笑笑:“我是个傻子,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事情,愧对于他和奶妈。”
“不,还不晚。”
燕时洵道:“只要你也去往那里,魂魄来去复路,有缘的人总会相逢。”
“天地不仁,却始终留下一线希望予人。袭霜,也许当你迈进另一个世界,就会发现爱你的人始终在痴痴等你也未尝可知。”
“只要你点头……”
燕时洵步伐平稳的走过去,修长的手掌伸向袭霜,做出邀请的手势:“全世界的光明都会向你敞开大门。”
但那手掌之上,并非空无一物。
一支精美的口红,正静静的躺在燕时洵手中。
正是他在白霜房间里遇到幻觉时看到的,从白霜的梳妆台上拿走的、袭霜曾附身于白霜身上时长久凝视的那一支。
“你的口红盒已经很旧了,该有一支新的了。”燕时洵压低了声线,声音低沉却柔和:“这支的颜色会很衬你,也会写上你的名字。袭霜,别等了,也不要再犹豫胆怯。笑着去迎接新的人生吧。你会像白霜、像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那样,迎来你新的幸福。”
袭霜眼中带泪,却笑了出来。
她伸出纤纤手掌,颤抖着伸向燕时洵。然后她缓慢却坚定的,握住了燕时洵的手掌,还有那支口红。
“好。”
袭霜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崩裂声,从她的脚下一路向别墅和鬼山迅速蔓延开来,响彻了整座囿困于阴阳之间百年的鬼山。
燕时洵锋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他微笑着,向袭霜送上了祝福。
目送她最后一程。
“如果地府阎罗有所心软动容,也许你会比料想中早些重新投胎也未尝不可。到那时,你如果在人间遇到我,记得告诉我你过得好。”
“该走了,袭霜。”
“再见。”
袭霜眉眼含笑,微微躬身表达谢意:“我会记得的。燕先生,再见。”
从遥远的虚空之中,有不似人声的阴冷飘忽声音传来。
阴差办事,锁厉鬼袭霜至殿前责问。
生人,退散——
袭霜最后看了燕时洵和节目组众人一眼,随即笑着转身,握着燕时洵和白霜赠予她的礼物,终于不再胆怯,鼓起勇气迈出了脚步。
她的身影在燕时洵视野中,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
执念消散,幻觉崩塌,画地为牢的怨恨变成了新生自由的期待。
连同着牢笼一同坍塌的,还有别墅和整座鬼山。
巨大的轰鸣声一声叠一声,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石块掉落,墙倾屋摧,仿佛天崩地裂一样恐怖的毁灭景象在所有人面前上演。
然而众人的惊呼声中,燕时洵修长的身躯却站立在原地,像是山巅之上的青松屹立不曾弯折。
狂风飞沙吹起燕时洵的发丝与衣角,他微微侧眸,看向身后众人。
“走吧,你们本来应该去的规山,就在眼前。”
随着燕时洵的话音,“轰!”的一声天地崩塌。
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黑。不由得被吓得死死紧闭双眼。
没等他们睁开眼睛,就先闻到了树林间草木的清香,耳边也传来了啾啾鸟鸣与虫声,像是有微风拂面,气候宜人。
一派生机勃勃。
节目组众人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他们竟然已经不再身处之前的别墅当中。
而是站在风景秀丽的山林之间。
天空高远,晴空万里。
太阳之下,毫无阴霾。
节目组众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应该是燕时洵做了什么,才让那位女鬼袭霜投胎之后,他们得以从那诡异的别墅中逃离,出现在了安全的地方。
对死里逃生很有经验的张无病,率先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哽咽得像个可怜的狗子:“规山,鬼山,一字之差……我的旅游综艺节目啊啊啊呜呜!”
燕时洵怜悯的瞥了张无病一眼,抬手揉了揉张无病的狗头:“小病啊,我觉得以你这个体质,你可能不适合当导演,尤其是综艺导演。你这节目都这样了,估计名声传出去不会有不怕死的嘉宾敢来你这了。你这节目,还搞吗?”
张无病嗷呜呜哭得更凶了。
就在节目组众人不敢置信的到处确认时,树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树叶剐蹭抖动的声音。
刚刚脱险没几秒的众人还没有从之前紧绷的状态里出来,他们顿时戒备的捡起地上的枯枝,对准声音的来源,以防是那些血红色的怪物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像阻拦之前那个倒霉的男演员一样阻拦他们下山。
只有燕时洵,像是早就料到来者是谁一样,气定神闲。
然而响动之后,一名老道长率先像是一道风一样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须发皆白,道袍凛然正气,鬼怪见之莫不敢上前。
看到众人,那老道长比他们还错愕。
“竟然是你们!我还以为是……”
“等等。”老道长诧异:“你们,是怎么从鬼山出来的?”
节目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习惯性的去找主心骨。
齐齐的将目光投向燕时洵。
老道长下意识看去,在看清了燕时洵的骨相后,震惊:“狗蛋他徒弟!”
燕时洵:“……”
第36章 鬼山林屋(36)
虽然早在前来规山之前,老道长就随着海云观其他道长们,看过了这档节目的直播和录屏,也见到了燕时洵的脸。
但那时,老道长也只是觉得燕时洵莫名的有种眼熟和亲切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却模糊看得不清。
直到现在没有了镜头阻隔,老道长亲眼看到了燕时洵的骨相之后,这才因为这副他这一辈子仅见过一人有的恶鬼骨相,认出了燕时洵的身份。
而节目组其他人原本的戒备在看清老道长凛然的正气形象后,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就听到这么正经的老道长,竟然开口就用亲昵熟悉的语气招呼燕时洵,像是和燕时洵的师父是经年好友一样毫不见外。
就是‘狗蛋’这个名字……
于是很多人这口气就不上不下的卡在了中间,脸都憋得通红。
张无病更是震惊的回头看向一旁的燕时洵,用一言难尽的语气飘忽着问道:“燕哥……咱老师这名字,挺有个性啊。我觉得咱老师,和我爸妈,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燕时洵本来冷漠的表情差点裂了。
——他想把这不会说话的小傻子扔出去。
但还没等老道长再说什么,从他背后来时的山林里,就又响起一片嘈杂人声和呼喊声。
“李道长,山上的情况怎么样?是地震吗,要不要赶快和山下的人联系上,先让这附近的村民紧急撤离?”
人未至,急切的高呼先起。
数名穿着亮色全副武装救援服的人,拨开茂密枝叶从树林中钻了出来,神情急切而担忧。
正是刚刚在山体震动之后,才找到老道长与之汇合的几名救援队人员。
他们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站着的节目组众人,原本急切的神情空白一瞬,然后是更为狂喜的激动。
“是群众说的那些被困的节目人员!快,快联系山下的救援队上来,找到了!”
“还活着,还活着!”
在看到救援队的时候,节目组众人懵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节目直播信号掉线后,惊慌的观众们帮他们报了警找了救援队。
众人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从那间诡异的别墅里走了出来,即便身处明媚温暖的阳光之下,也依旧没有实感。
他们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从酒窖带出来的阴冷,那些人形怪物将他们拖进怪物堆时在他们身上留下的黏腻血液,也还沾染在他们的衣服上,让他们看起来极为狼狈。
直到节目组众人看到老道长,看到那些救援队员带着不加掩饰的惊喜向他们跑来时,他们才终于恍恍惚惚的意识到。
出来了,他们终于出来了!
燕时洵,这个他们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的素人,真的把他们所有人都带出了那间满是鬼怪的危险别墅。燕时洵没有骗他们!他说只要相信他、相信他们自己,就能离开,是真的!
白霜一时没忍住,激动得哭了出来。
安南原也和不少人一样,不由自主的看向旁边的燕时洵,流露出信赖而敬佩的神色。
“燕哥,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这趟综艺节目能遇见燕哥真是我最大的收获,要不是燕哥,可能我们所有人都要交待在这了。”
安南原吸了吸鼻子,向着燕时洵感慨的话语都带上了压抑的颤抖音色:“谢谢燕哥,谢谢,谢谢。要是燕哥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尽可以找我。”
所有人中,唯有燕时洵的情绪最为稳定。
驱魔镇邪这么多年,他早已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反应,无论是感激还是什么都早已见怪不怪了。
见安南原情绪如此激动,站在他身边源源不断的说些感激的话,还试图加上他的社交账号,燕时洵也只是瞥了安南原一眼:“你嘴里那个救苦救难的大圣人是谁?别告诉我你那是在形容我,那可太恶心了。”
燕时洵嗤笑了一声,拒绝了安南原的感激:“我救你和其他人,是因为张大病付了钱,要不然你以为我会做白工?”
他不会随便与人结因果,那只会让他感到麻烦。感谢之类的,就用钱来抵掉吧。
大家都现实一点,钱命两清。
然而燕时洵这副直截了当毫不谄媚的做派,在其他人看来,却更加像是看淡名利的高人做派。
一时间,他们看向燕时洵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本就身处娱乐圈而惯会为人处世的嘉宾们看到安南原的做法,也有一学一,纷纷围了过来,想要加一下燕时洵的社交账号。
——没听燕先生/燕哥自己都说是因为导演张无病和他认识,所以他才出手的吗。要不是他,别说导演的这档综艺节目了,就连导演自己都得凉凉。
这就充分体现了认识一位有真本事的大师的重要性了,关键时刻,能救命啊!
之前没有接触过娱乐圈人士的燕时洵,看着他越说越是兴奋的嘉宾们,不由眉头紧紧皱起,觉得这些人能来张无病的节目,怕不是和张无病一样有病。
都说了他只是因为接下了委托为了钱才救的他们,怎么他们还这么激动?钱命两清听不懂吗?
燕时洵被围过来的嘉宾们严实的围在中间,再嘲讽效果拉满的冷脸也挡不住嘉宾们的热切。
他们拿着手机伸向燕时洵,这个说要关注一下燕先生的社交账号,那个问燕哥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还有直接当场问燕先生能预约抓鬼吗,别墅这一趟死里逃生他怕是回家也不敢睡觉了,想请燕先生到他家看看有没有鬼,他才敢放下心安稳睡觉。
安南原甚至热情的表示,同在滨海市以后可以和燕时洵一起约饭,燕时洵要是去捉鬼除妖需要助理的话也可以带上他打打下手,他免费,不要钱甚至可以倒找钱。
他原来看好莱坞探险大片的时候,就又害怕又想尝试了,他绝对燕时洵说什么是什么,不会给燕时洵添麻烦拖后腿的。
……
嘉宾们热情的你一句我一句,拿着手机热切的等待着燕时洵给个号码或者账号。
这架势,倒像是燕时洵是超级大明星,他们这些本来在娱乐圈地位名气不低的人物,反而像是燕时洵的迷弟迷妹,在这围着热情激动的追星要签名了。
燕时洵:“……你们怕不是疯了。”
不过考虑到鬼山别墅一趟,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的和恶鬼接触过,折损了阳气和生机的情况下运势低迷,比普通人更容易招些脏东西,燕时洵还是把张无病的私人账号甩给了他们,告诉他们遇到危险可以通过张无病找他。
其中几名男嘉宾知道见好就收,再逼得太紧反倒可能惹燕时洵反感,于是也都顺势加了张无病,向燕时洵道谢,准备日后慢慢打好关系。
只有安南原面色沮丧,可怜巴巴的看着燕时洵,还没有死心的样子。
而确定了自己终于安全了的众人,也彻底放松下紧绷了许久的神经。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为了抵御外敌,身体会自动调整激素使得他们对疼痛的感知下降,拥有更强的力量和更好的续航能力。
直到危机解除,恢复了正常的感知后,他们才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伤痛。
刚刚在酒窖中着实凶险,如果不是燕时洵及时从鬼山源头上解除了危机,恐怕不管是燕时洵自己还是节目组众人,都会面临一场恶战。
尽管如此,节目组众人也在和那些怪物对峙的时候,或多或少的受了伤。
好几个工作人员等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哪哪都痛得厉害,到处都是青紫撞伤和被怪物的骨爪抓挠出的深可见骨的血淋淋伤口。其他人就算再轻,也带上了一身撞伤和擦伤。
不少人都脱力的摔坐在地面上,就连平时注重形象的白霜也毫不顾忌的直接摊平在地面上,累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救援队员吓得赶紧跑过来查看他们的情况,看到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口气。
在刚刚像是地震一样的剧烈晃动中,整座鬼山树倒地裂。救援队为了加快速度躲避危险,也舍弃了不少救援装备,就连医药箱都不知道丢去了哪里。
刚才跟着老道长的步伐追过来,一见到节目组的人,救援队就立刻用才恢复了信号的卫星电话,向留守山下的那部分救援队成员报信,紧急向上运输医疗物资。
此时,山下那些救援队员也带着满满的物资刚刚抵达。
他们赶紧提着医药箱跑过来,蹲下为节目组众人检查伤口,紧急处理。
“我看直播不是有两个重伤号吗?”其中一名医疗队员纳闷道:“他们怎么没在?得赶快帮那位女士处理砍伤和感染才行,不然会很危险。”
医疗队员这话,让众人突然愣住了。
他们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只有他们这些从酒窖里跑出来的人在这里,柳依依和那个被吓疯了的男歌手,包括那个在酒窖里喝了满肚子血昏迷不醒的男嘉宾,都不在啊!
难道,他们没跟着一起出来吗?
张无病背后一凉,急得赶紧回头看向燕时洵:“燕哥……”
“急什么,等电话。”燕时洵却半点没有着急,老神在在的一曲长腿坐在旁边的大石块上,闭目养神。
燕时洵这么一说,众人就真的不再担心,而是继续倒回去累得不想动弹。
救援队员看节目组众人这副以燕时洵为中心的架势,没有经历过在鬼山别墅里惊险逃生的救援队员们,都觉得节目组的人怕是被吓傻了,这个被叫做燕哥的青年也未免太不靠谱了一点。
他们看向燕时洵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不赞同。
救援队长转头向老道长问道:“李道长,您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看直播里的情况,那位重伤的女士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道长收回了一直默默观察燕时洵的目光,听到救援队长的问话后,他手一掐算,竟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开始打坐吐纳呼吸。
“等。你们先把眼前的伤员包扎好就行,剩下的,就等有人给你们打电话了。”
救援队长:“?”
其中一名救援队员不满:“不是,李道长,这是人命啊,不能这么草率……”
“那你自己去阴间找。”
老道长哼了一声:“你们刚刚自己就在鬼山上,没看到那些槐树和鬼吗?规山刚从鬼山上分离回来,那些阳气弱的还没有懂行的人跟在身边的,自然回来得慢一点。不等,你去下阴一趟找回来?”
听老道长这意思,竟是燕时洵做得对。而那些失踪的人,则还留在鬼山上没有回来……
救援队长打了个寒颤,明明是大太阳照着,他却觉得背后发
那名质疑的队员也一时语塞,想起刚刚震碎了自己世界观的那一幕幕,也不由得乖乖闭上了嘴,闷头处理眼前的伤员。
片刻后,就在救援队长等得满心焦急又不敢问的时候,一通电话却忽然打进了他的手机上。
“是,是救援队吗?”电话那边,一个中年男人快要吓哭了的声音传来:“我是在规山上开度假别墅的那个啊,就,就你们之前来找过我了解情况的。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呜呜……”
“?”
救援队长下意识看了眼那边还在闭目养神的燕时洵,一边心惊道没那么巧吧,一边耐心的问道:“是的,我记得你。请问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呢?”
“有鬼,有鬼啊!!”
中年男人吓得极惨:“有好几个血呼啦的鬼突然出现在我这别墅酒店里了啊!真就是瞬间出现的,‘啪!’的一下就掉在了这。你们快来,你们快来啊!!!”
不等救援队长回答那位求助的中年男人,原本坐在大石头上闭目养神的燕时洵,就已经微微睁开了那双纯黑如墨的狭长眼眸,从容起身,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
“走吧,去真正的规山别墅。”
燕时洵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旁边的张无病:“去看看你本来应该订下的别墅,到底长什么样吧。”
……
因为怕再出现问题,在伤员不好贸然搬动下山的情况下,救援队选择了带着处理好伤势的节目组众人一起上山,去往山上那座高级度假别墅酒店。
打了电话的老板看来是真的被吓得够呛,连别墅都不敢待了。他搓着双手不断在别墅大门前来回走动,一副焦急害怕得不行的模样。
远远看到一行人走过来,还没到近前,那中年老板就已眼前“噌!”的一亮,一路小跑着迎了过来。
“燕大师,燕大师您也来了?太好了!有您在我就放心多了。”
救援队长刚伸出手向那中年老板,想要安慰他不要着急慢慢说,就见中年老板一溜烟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直接冲着落后几步的燕时洵去了。
“从有人来问我旅游综艺节目组有没有在我这订酒店,我就上网把这节目的直播录屏全看了,本来是好奇究竟是个什么节目,没想到那直播里的别墅和我这度假酒店长得简直一样啊!我刚接手过来没翻修的时候,别墅就长那个样子。”
“诶呦呦,那别墅里的鬼可把我吓坏了,我坐在我这别墅酒店里都觉得瘆得慌,总觉得我身后也站个鬼,隔几秒就往后看一眼,隔几秒就往旁边看一圈,风吹个玻璃我都觉得有鬼。就和我也在节目组直播现场一样,这代入感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中年老板冲过去就想握住燕时洵的手,却被燕时洵敏捷退后两步避开了。中年老板也不在意,直接向燕时洵神色激动的说个不停,竹筒倒豆子的把前因后果全说了出来,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我本来以为这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就刚刚!我给你们打电话之前,真的是“啪!”的一下,好几个血糊糊的人就出现在了我那酒店里,有几个是掉在了地上,还有个女的是突然出现在一楼的员工休息室,把酒店员工也吓得不行。燕大师,救援队的各位,赶快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听中年老板的描述,和节目组失踪的那几个重伤号一致,尤其是柳依依。
救援队长神情一肃,赶快带着人冲进了酒店。
果不其然,就是柳依依他们。
救援队长:“不行,这个伤口又崩开了,应该是受到过三次伤害。这个太重了,比之前在直播里看到的情况要糟糕,我们手边的急救设备恐怕不够,需要联系上面赶紧派直升机过来。”
旁边几个救援队员立刻联络,向官方汇报救援情况的同时请求支援。
而另一部分之前与救援队走散的队员和几名道长,也终于联系上了,他们约定赶来酒店,统一将这里作为暂时的急救营地。
不过因为这档综艺节目的关注度实在是太高,本来就因为刺激危险的画面而引起了讨论,失去直播信号的这大半天,更把这档节目的热度推向顶峰。
不论是视频平台还是社交平台,都有实时几百万人守在已经黑屏了数小时的节目直播前,也在焦急等待着官方的救援进展通报,祈祷着每个人都能平安。
考虑到社会影响,官方在与救援队确认了目前全部人员存活,只有一名女性重伤患但也会被直升机紧急运走治疗后,又向海云观的道长电话确认了不会有鬼怪等东西再出现,讨论片刻还是同意了让节目组恢复直播,向一直焦急等待消息的观众们报平安。
有时越是遮掩,越会引起怀疑和阴谋论。倒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将一切直播给众人看,让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人会对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深信不疑。
这是平息讨论和话题的最快方法。
本来以为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自己的旅游综艺节目肯定是要凉了的张无病,正垂头丧气的窝在酒店大厅的角落里自闭,就被救援队长拽了出来。
张无病:“?”
手里突然被塞了个电话的张无病一脸懵逼,连着他脸上已经干涸了的泪痕,看上去一脸傻样。
当他听到电话那边滨海市官方的决定,和节目组还有直播权限时,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将酒店内的一切都默不作声看在眼里的燕时洵,看着这小傻子这副模样,翻了个白眼:这是狗子成精了吗?就差看到后面摇得嗖嗖嗖和螺旋桨一样的尾巴了。
不过这也让燕时洵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这档旅游综艺对于张无病的重要性。
这个因为体质问题而从出生起就招脏东西、活得艰难又被长辈的爱保护得很好的富三代小傻子,是真的很认真的想把这档综艺节目做起来。
那边张无病笑得灿烂,连牙龈都露出来了。
燕时洵则收回了目光,避开那边几个刚刚走失才重聚在酒店的海云观道长,走到了客厅一角的沙发上坐下。
医疗有专业的医疗人员,下山有救援队,对外解释有官方,要是再遇到鬼怪则有海云观的道长们在这。
有专门的人接手,燕时洵也就乐得轻松不管事。
反正他和张无病的委托约定也算是完成了,后面的不算是他的工作内容。
然而,还没等打算小睡一会的燕时洵闭上眼睛,就感知到一人迅速靠近他,在他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燕时洵戒备睁眼,目如厉电迅速看去。
——就见张无病正笑得合不拢嘴,把直播镜头对准着他。
他这次看清了,张无病身后真的就差有条嗖嗖嗖摇摆的尾巴了,和傻乐的狗子没什么两样。
“……”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当着已经打开了的直播镜头他不好说什么,只用那双黑沉沉危险的眼眸没有温度的看向张无病,无声向他询问。
还沉浸在节目可以继续播出的喜悦中的张无病,没有察觉到燕时洵的坏心情。
他还笑得傻里傻气的,将平板放进了燕时洵手里,然后动作迅速的组装摆好了简易些的直播设备,将镜头调到正对准燕时洵的角度。
“燕哥,‘心动环游九十九天’的观众们都很关心我们的安危,不过现在大家都又累又饿,状态不好,就先麻烦燕哥你向观众们报个平安吧。”
张无病站在镜头后面,比比划划的向燕时洵示意注意直播内容积极健康向上,不能让好不容易拿回来的节目,又因为违规内容而下架。
要是节目出了什么问题,他就,他就抱着燕时洵大腿哭!
说完之后,张无病就特别信任他燕哥的把直播设备留在了这里,一溜烟的跑过去处理和救援队的对接了。
只留下燕时洵一个人,黑着脸和直播镜头无声对视。
气压低得连那边的道长都奇怪的四处张望,嘟囔着:“奇怪,总觉得哪往这吹冷风呢?也没看见鬼啊。”
听觉敏锐的燕时洵:“……”
你看我像鬼吗。
但燕时洵低气压,并不能影响直播前观众们的激动和兴奋。
经过了数小时的焦急等待后,关注着这档旅游综艺节目组众人安危的观众们,终于等来了滨海市官方发布的通告。
在通告里,滨海市官方并没有说节目组众人连同救援队都遇到了诡异危险,鬼山地震又有恶鬼借槐树化人形找替身的事,只是先将所有人最关心的全员没有生命危险的事说出来,言简意赅的介绍了救援过程,然后直接给出了两个视频平台的直播频道链接,让所有人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不仅是节目组的直播主屏重新开放,因为有一部分人员被吓得精神不稳定,需要立刻撤离下山。所以官方让救援队也借了节目组的分屏直播设备,全程直播救援队带着这部分轻伤人员下山的场面,以稳定舆论,让所有人都因为救援队的可靠而有安全感。
只是像柳依依这样的几名嘉宾,因为伤势过重或精神过于不稳定,不宜立刻搬动,只能先借了度假别墅紧急处理他们的伤势,然后由直升机将他们运去医院进行更专业治疗。
还有几名节目组工作人员,他们本来应该和其他人一起留守在规山山脚,等待导演组的统一工作安排,却和导演组失去了联络,无法离开鬼山又遭遇了那些血红色的人形怪物,鬼山震动时身边又不像其他几支走散的队伍那样,有道长指点保护,以致于无章法仓皇乱跑时,跌进了地缝或滚落下山,受了不轻的皮外伤。
这些不宜被搬动和刺激的伤员,都暂时先留在了酒店内,由医疗人员进行急救,待他们状态好转再说。
得到了来自官方全面而细致的消息后,观众们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甚至有一些比较感性的观众,甚至又惊又喜情绪波动过大,以致于哭了出来。
社交平台上,#规山,全员都在!!#的标签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窜到了实时热度榜第一,拥有超过千万量的实时讨论度。
人们顺着滨海市官方给出的直播链接直接点去了节目组的直播主屏,和救援队的直播,放心不下的想要亲眼看着他们脱离险境。
因为观看的人实在太多,之前节目组的直播内容和突然黑屏的事,也早已引起视频平台官方的注意。见到这种情况,视频平台官方干脆顺水推舟,将节目的直播频道固定在了首页最显眼的巨幅推荐位上,任何一点进视频平台的人,都能一眼注意到这档节目。
既方便了数量庞大的观众,蹭了这件事的热度,又博得了一个有人情味的好名声。
视频平台很满意,甚至在自己社交平台的官方V号上也发布了动态,挨个艾特了这档节目的嘉宾们。
只是在想要艾特燕时洵时,视频平台官方卡了壳。
“这个叫燕时洵的,好像不是娱乐圈的人?怎么找不到他的所属经济公司和经济人?他的社交账号叫什么?好像没有?”
“我看看……嗯???好像真的没有?不可能吧,开玩笑呢吧。”
“就算不是娱乐圈的人,这年头年轻人没有社交账号也有够奇怪的了吧。怎么办?”
“算了算了,就这样赶紧发吧,再不发来不及了。”
于是在热搜第一的#规山,全员都在!!#的标签下,关注着这件事进展的人们就看了视频平台的动态。
@视频VV:大家放心吧,“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组全员都平安归来,感谢大家的关注,可以继续来视频台台这里收看节目组的直播哦,点击就看,无需焦急等待~(小编顶着锅盖上来问一句,有谁知道节目组四号嘉宾燕时洵的社交账号嘛,领导让小编艾特燕哥哥,然而小编找不到燕哥哥的账号!呜呜会被扣工资的,快来帮帮小编。)
在这条官方动态下,官方不仅贴心的配上了节目八位嘉宾和一位导游的图片凑成了九宫格,还挨个艾特了本人。
在这样庞大的阅读量和讨论度下,每位嘉宾都迅速收获了庞大到堪称恐怖的粉丝数量涨幅,点击率迅速攀升。
其中安南原的粉丝,甚至直接翻了一倍!
就算是近年热度最高最火的综艺节目和选秀舞台,都无法给选手和参加者们带来这样恐怖的流量和涨幅。
然而,这档由新人导演组建起来的半死不活的旅游综艺,做到了。原本没有任何人看好、甚至多个综艺大V发动态嘲讽内涵的节目,却在短短几天时间内一飞冲天,看着颇有成为顶流的架势。
那些原本看不起这档节目,拒绝了导演张无病的邀请的经济人和艺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光倒流。
——有鬼怎么了?富贵险中求!再说这不是没人出事吧,说明一点都不危险。
再大胆猜测一点,说不定这只是新的炒作话题度的手段呢,没看到那些参加的嘉宾,好几个都人气嗖嗖嗖的窜上去了吗?像白霜安南原这种,粉丝数量甚至直接翻倍,咖位直接上了一个新台阶!任谁都嫉妒得眼红啊。
至于那个本来已经接下了这档旅游综艺的邀请又毁约,以致于导演张无病不得不求助于燕时洵、将燕时洵请来临时撑场子的演员,更是嫉妒得发狂,直接冲自己的经纪人大喊大叫,说安南原人气本来应该是他的,那些观众对燕时洵的赞美也应该是他的!
燕时洵一个没有名气的素人都能做到这个份上,他更可以!
不少关注着这件事的经济公司,直接惊呆了。
有反应快的,已经在开始紧急开会,琢磨着把自己家的艺人塞进这档节目了。
而观众们对这些背后的事并不知道,也并不关心。
他们现在最关心的是——“燕哥为什么没有社交账号啊!!!”
怀着这样好奇又没有地方可以释放的热切,冲进节目直播频道的观众们显得尤为激动热情,已经盘算好了要向导演问问,燕时洵的社交账号到底是什么。
他们特别想成为燕时洵的粉丝,燕时洵太帅了,简直是在他们的审美点上疯狂跳舞,是力量美学的极致体现。
给个机会!球球了!
然而观众们刚兴冲冲地杀进了直播频道,就正对上了一张离镜头极近、棱角分明的锋利俊脸。
正是燕时洵本人。
粉丝们傻了,手里的手机“啪叽~”掉了下去。
刚刚在社交平台那些热辣又大胆的发言,比如“哥哥我可以!”、“哥哥的肌肉真好看!”等等,在面对着燕时洵时,突然就一句也不敢说了。
有不少观众在发着弹幕,急切的向燕时洵询问节目组众人的情况,那部分粉丝却突然沉默了下来,守着直播屏幕不敢说话。
[虽然燕哥真的很帅,但……看见燕哥就有种耗子见了猫的感觉一样,是怎么回事?莫名怂了。]
[我也……虽然燕哥之前在直播里身手好棒,干脆利落的就把那些鬼给解决了让我大喊‘好酷!我可以!’。但真的对上燕哥……对不起,你们冲吧,我怕燕哥打我。]
[前面的弹幕笑死了,这么怂?不像我,兴冲冲一点进了,直接就被吓跪了。燕哥这眼睛太锋利了,刀子一样。]
[燕哥,白霜姐姐还好吗?她没有受伤吧?其他人呢?我等得好着急,都没时间去吃饭,就守在屏幕前生怕错过消息。]
[我也,看到官方通告我才敢去上的厕所,差点憋死我。]
[完了,我好像在隔壁救援队的直播里看到柳依依重伤的消息了。她可是我的童年女神啊!特别善良脾气又好,她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呵,前面那个你是中途看的这节目直播吧,柳依依?还善良脾气好?拜托你去看看她之前在节目里的表现吧,没打死她算我善良。]
[她不是自己把自己作没的吗?看不起燕哥是个素人没签约,就挤兑燕哥,给燕哥不好的房间。结果好家伙,她自己那房间最凶!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啊?我燕哥这么帅,竟然没出道???我不相信!!]
[笑死,我燕哥不仅没出道,连社交账号都没有你敢信吗?不信你问问他的社交账号是哪个。]
[不了不了,我怂,我看见燕哥这好像要吃人的眼神就直接跪了,哪敢问这个。]
[其实我也……]
……
燕时洵看着平板上在直播频道迅速刷过的弹幕,直接黑了脸,眼神死。
第37章 鬼山林屋(37)
本来计划的补觉被张无病打断,中途还被拉来干活的燕时洵,气压极低,坐在角落里黑着脸简直像是驱邪镇鬼的门神。
燕时洵对娱乐圈了解不多,在被张无病强制拉来之前,他一直都行走于街巷之间,既替那些被鬼怪所扰的人解决问题归还平静的生活,也借那些鬼怪之口询问自己十几年来寻找的那名恶鬼。
比起年轻人,他活得更像上个世纪的老古董。每日的生活轨迹除了与鬼怪打交道,就是寻找十几年前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名恶鬼,年轻人常用的社交软件和游戏等,都与他没有关系。
所以,当本来以为自己只需要做一个么得感情的回答机器的燕时洵,看到节目的直播屏幕上刷满了询问他的社交账号,和其它各种与他私人相关问题的弹幕时,差点没黑着脸直接拔掉直播设备的电源。
还是张无病担心以他燕哥的暴脾气,会不会当着直播说些会导致直播权限封禁的话,而频频回头看向燕时洵,才发现燕时洵在起身暴走的边缘。
他赶紧冲过来,用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燕时洵,手里比比划划的示意这是直播,要,忍,耐!不然他现在就哭。
燕时洵忽然就觉得,自己当年在滨海大学时,就不应该因为被吵到了午睡而顺手救了张无病。
要不干脆把这因果现在终止掉好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才忍着不耐烦重新看向平板上的直播屏幕。
没有看到张无病举动的观众们,还不知道刚刚这档节目差点再次黑屏,还在激动的刷着弹幕,等待燕时洵回答他们的疑问,想要亲口听燕时洵说出所有人都安好的消息。
这其中很多人都是从安南原的分屏就开始追着看的,一路见证了燕时洵在整个诡异危险的别墅中,几次三番将其他人从生死险境中救起,也亲眼看到了安南原等人对于燕时洵的信赖敬佩。
人在生死危机之时,心理防线最为脆弱,最容易对救了自己的人产生信任和依赖。
无论是安南原白霜,还是跟着他们的分屏视角一起体验了直播全程的观众,都是如此。
更何况燕时洵本就有强大的实力,面对怪物时干脆利落解决的一幕幕,都充满了暴力和张狂的美感,令人不可抑止的心生出可以依靠之感。
所以对观众们来说,只有亲口听到燕时洵报平安,才会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
[燕哥,能给我们看看其他人吗?想亲眼确认一下大家的情况。]
[隔壁救援队的直播,好像不止柳依依一个人受伤了,还有被吓疯说胡话的,还有好几个受伤的,看着好吓人。燕哥,直播信号掉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燕时洵你好,你能回答一下之前网友对节目组提出的质疑吗?关于镜头下的规山地质结构和真正的规山不同的问题,请问节目组真的是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按照剧本演出的吗?]
[牛逼,看到现在竟然还有人觉得是演出来的,佩服佩服,你给我演一个一样的出来?]
[比起那些,我其实更想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我这两天上厕所都是跑着去上的,总觉得背后有鬼在追我……]
[别墅里面真的有鬼吗?我之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我有点动摇了……]
[之前我等得着急,就顺便查了下规山的历史资料,这才发现原来规山叫鬼山啊!还死过不少人,据说很多路过规山的人都有去无回,惨死在山上。现在看,这传闻好像是真的啊!]
[对对对,那些血糊糊的究竟是什么啊?我当医生的朋友说,看着像是被剥了人皮的人,但人没有人皮怎么还能正常走路呢?我好奇得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啊啊啊!]
[!!!别说了!我又想起来那个怪物在门口蹲守了一整夜的事了,简直心理阴影,我现在出门都得先开个门缝看看外面有没有东西才行。]
[这弹幕看得我笑死,竟然还有人质疑剧本问题,还有怀疑有没有鬼的。不像我,第一天就噗通给燕哥跪了,相信得死死的。]
也许是因为刚刚燕时洵黑脸带来的吓人效果确实很好,那些询问他私人问题的弹幕,肉眼可见的减少了不少,开始更多的关注于节目组和嘉宾们的情况。
因为现在各个嘉宾的分屏都没有恢复直播,救援队和节目组众人忙成了一团,安抚被吓得不起的人,包扎伤口,询问事情始末。
所以唯一能够获取信息的直播主屏,观众和粉丝们源源不断的涌进来。
燕时洵大致归纳了下提问次数最多的问题,言简意赅的优先回答。
“节目组在的就是规山,不是表演。剧本?没听说过。”
“没有人死,但柳依依确实重伤。不过相信有官方的专业救援人员在,不会出问题。其他嘉宾现在情绪不稳定,不适合立刻出现在镜头前,具体时间问张无病。”
“鬼?哪来的鬼?都什么年代了,不要封建迷信。”
燕时洵嗤笑,理直气壮道:“节目组是遭遇了意外,毕竟是在山里,遇到几个大型动物也很正常吧?至于你们说的没有人皮的人,那就太可笑了,要相信科学,不要说那些离谱的话。”
“事实就是,有心怀不轨的人在山里见利起意,偷袭了节目组导致了有人受伤。至于你们看到的那些所谓没有人皮的画面,都是那些人穿着特效妆皮套想装神弄鬼,借着规山闹鬼的传闻掩盖他们的不法行为而已。”
燕时洵对着镜头振振有词,看不出一点心虚。
看得直播前的观众们一阵恍恍惚惚,几乎真的要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了。
燕时洵看着骤然安静了下来的弹幕,自认解释得不错,于是满意的点点头问道:“还有什么疑问?没有问题我就关直播了。”
刚刚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的观众们:“???”
这哥是怎么回事,他们刚准备相信他说的,他就恩将仇报要关直播?
这张脸他们还没看够呢!
很多明星生起气时,都会让五官走形面容失去平衡的美感,甚至有些人眼型不好,生气时就会变成三角眼,看起来要么太扭曲,要么就有种狭隘感。
然而,燕时洵却并不是这样。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颜本就更偏向于狂野的长相,无论是长眉还是狭长上挑的双眸都锋利得像藏着刀子一样,柔和秀美等一系列形容词都与他毫无关联。
再加上相由心生,他本身就常年与鬼神打交道。恶鬼怕凶人,镇压恶鬼自有他本身的凶悍和力量感在,自然连眼角眉梢都透露着野性暴力的美感。这份美在他生气时,就更加的鲜活而富有生命力。
所以,观众们才会觉得在燕时洵皱起眉生气时,比平常情绪平缓时,更加美得锋利而狂野,令人晕乎乎的有些窒息。
甚至有粉丝红着脸偷偷截图了刚刚燕时洵皱眉的画面,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竟然觉得燕时洵生气不高兴的时候,更帅更有魅力,让人想要故意惹他生气,再看看他生气时的脸。
当她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和截图发在社交平台上,并且询问“难道只有我一个这么觉得吗?”的时候,点赞量竟然迅速增加。
不少人都在她的动态下面留言:“还有我。”
“竟然有人和我一样,我现在一看到燕哥生气就好兴奋啊!他一皱眉我就觉得他更帅了,我是没救了吗?”
“加一,还有我。”
“截图抱走了,谢谢姐妹!”
“呜呜燕哥是什么宝藏,会杀鬼会驱邪,他早上从三楼直接跳到一楼的那一幕你们截屏了吗?那个绷出来的肌肉线条,真的太绝了太绝了,我直接斯哈流口水了。而且他还愿意努力编故事给我们听!他好棒,他这么努力,你们忍心不信吗?”
“……我本来是不信的,但看到你这么说,突然有点犹豫了。究竟是为了让他生气不信,还是支持他的努力信呢?”
“我不管,燕哥说什么我信什么,信燕哥,鬼怪退散!”
这位粉丝发的动态迅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那些想要关注燕时洵却连门都找不到的粉丝们,就像找到了组织一样,立刻点赞这条评论,还在评论区里互相分享彼此的截图,并且一致认为应该相信燕时洵的解释。
——要是再没有眼色的说有鬼,让节目被封了怎么办!燕时洵都没有出道甚至没有社交账号,要是这节目被封了,她们去哪看燕时洵?靠鬼吗?
燕时洵没有社交账号,自然看不到这些粉丝的讨论。
他自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刚要将张无病喊过来,将直播交还给张无病打理,就看到刚刚还零星几条弹幕的屏幕上,突然就被大量弹幕刷屏了,场面壮观一致,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一样。
[信了信了!燕哥我们信了,你别关直播,我们再聊会吧。]
[是的!我们真的信了,绝对是那些坏人的错,太可恶了。所以燕哥,你的社交账号是什么呀?平时都做什么工作?]
[?弹幕是怎么回事,我本来觉得燕哥解释得挺有道理的,怎么看你们这个反应,倒像是在敷衍谁呢?我有点犹豫了。]
[前面的别瞎说!孩子现在特别相信科学,燕哥说的都是对的,嗯!所以燕哥,再多聊会呗,看不见你我很慌啊。]
[我之前没见过鬼也不相信,但我现在忽然觉得,如果真的有鬼,那一定是燕时洵这样的人物能够驱鬼保护我们。]
燕时洵:“……”
“你们是当我是傻子吗?”他无语的冲着直播镜头,展示了下自己手里平板上的弹幕管理界面,指着那些弹幕道:“不信也可以不说,打字不累吗,歇歇手指得了。”
粉丝们:!哦豁,因为演技太差,所以被发现了吗?
“不过……”燕时洵抬手摩挲着下颔,突然想起来张无病委托给他的工作,不是让观众们相信真的没有鬼,而是观众们说没有鬼。
这样也算是合格了吧?你看这弹幕刷得多整齐。
于是燕时洵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把张无病喊了回来,将平板甩进了张无病怀里。
“你不是想让观众们说没有鬼,现在可以了,我解释好了。”
张无病手忙脚乱的捧住扔过来的平板,一抬头就看到燕时洵向另一边走的背影,不由提高了些声音问道:“燕哥,你去哪?”
燕时洵背对着张无病挥了挥手,没有回答。
开玩笑,他本来找的可以小睡的角落都被占用了,他还在那干嘛?当然是重新找个角落待着。
反正就算这破节目走了大运真的能继续办下去,不也是有个按照人气排名末尾淘汰的制度么,他应该这几天就能离开这节目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多浪费精力,只用守在这,避免刚遇到鬼而气运低的节目组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然后就可以撤了。
燕时洵把自己摔进客厅最远处角落里背对着客厅里嘈杂人声的沙发里,心满意足的长叹了口气,脑海中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回到拿到委托金之后就离开节目组,回到家的场面了。
不过……
燕时洵刚阖上眼眸,忽然又想起自己在随着节目组刚启程时,曾因为柳依依的挑衅而算的那副卦象。
卦象显示,柳依依很快就会离开节目组。这件事已经应验了,这种重伤的情况下,柳依依不躺个半年好不了,今天就会被直升机带离规山。
只是,那卦象还有下半部分,说他会取代柳依依……
什么破卦象?坏了吗?
燕时洵皱了皱眉。
果然还是因为之前被鬼山的厉鬼影响,他起的卦象都不准了吗?
而那边,本来还在欣赏着燕时洵美颜的观众们,正疯狂截屏中,直播镜头前就猝不及防换了个人。
一张虽然有点帅但看起来更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的脸,傻笑着出现在了镜头前。
观众们:“嗯???”
失,望。
燕哥呢?她们那么大个燕哥呢?刚刚就放在这的,怎么失踪了?
张无病对着镜头笑着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的导演张无病,现在各位嘉宾都有事情,答疑解惑的工作暂时就由我来……嗯?”
张无病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发现,刚刚还热情到可怕的弹幕大军,竟然都瞬间消失了??
甚至直播的实时观看人数都迅速下降了不少,一眨眼就少一位数。
张无病傻了。
这时,一条弹幕从屏幕上飘过。
[好的导演,知道了导演,你们都平安,导演再见。]
后面紧跟着一条。
[燕哥什么时候再出现,请各位燕麦们踹我屁股告诉我,狠狠的踹,我保证火速飞来。]
张无病:“……”
这才几个小时,他燕哥连粉丝的名字都有了吗,燕麦?
果然,这个冷漠无情的看脸的世界,呜……
因为燕时洵的离开,原本听到消息冲进视频平台的粉丝们和颜粉们,都重新转战社交平台去了。只剩下一些关心众人的伤势情况的,还有安南原等人的粉丝,还守在直播主屏前听张无病详细的介绍。
虽然张无病在小事上总是忘这忘那,又胆小还怕鬼,但他在大事上确实体现出了一名导演的担当,一条条细致介绍着节目组每一名成员目前的伤势情况,和接受的治疗、后续的安排。
让不少刚刚还急躁的观众们,也在张无病有条不紊介绍的声音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而在社交平台上,一个个报平安的动态,也让节目组遇险带来的热度慢慢回落了下去,一些路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关注这档节目的人们。
到现在为止,节目在视频平台上的订阅数量,已经超过了几档明星阵容的名综艺,只屈居在一档已经播出了好几季的老牌经典综艺下面,稳稳的成为了全平台第二的综艺节目。
从一档没有人关注甚至被大V发动态嘲讽内涵的草台班子综艺,到订阅数量破千万、实时观看人数最高数百万的顶流综艺,不少从最开始就关注着这档节目的人都颇为感慨。
那位发动态嘲讽却惨遭吓得睡不着觉的综艺大V鹅哥,也是如此。
他看着自己因为这档节目而迅速涨了一百多万粉丝的账号,心情复杂。最开始,他从专业的角度看,这档节目确实是没有任何爆红的理由,他甚至做过预测,这节目顶多两集就下线,然后查无此人。
却没想到,中间出了燕时洵这位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黑马,节目组也遭遇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危险,硬生生把一档轻松愉快的旅游综艺,做成了恐怖求生综艺。
不过……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鹅哥苦着脸,欲哭无泪的撑着旁边的墙站了起来,甩了甩自己躺麻了的腿就火速飞奔出门冲向厕所。
再晚一点他怕自己被吓死啊啊啊啊!!!妈妈呀那都是些什么啊,那绝对不是燕哥说的穿着特效皮套的人好吗!
不过,不仅燕时洵不在意别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信了这件事,海云观的道长们也不在意。
常年与官方合作,处理那些扰乱普通人正常生活的鬼怪,海云观的道长们早就对各种民间猜测和传闻习以为常,甚至偶尔也会主动出面辟谣。
燕时洵和节目组直播带来的画面,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叫事。
比那更重要的是,鬼山究竟如何了。
“师父,之前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恶鬼藏身槐树,而且上次我们来找的时候还一个都找不到,这说不通啊。”
中年道长死死皱着眉,不解的向老道长询问。
在规山的震动彻底平息了下去之后,因为土层震动恶鬼袭击而各自被阻隔在各个方位的道长们,就迅速飞奔上了在他们看来最为凶险的别墅。
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别墅……不,不仅是别墅,整个规山都干干净净的,没有半条鬼影。
好像之前不断传出的死亡传闻,和他们刚刚亲身经历过的事,都是幻觉一样。
在看到老道长闭目安坐在别墅酒店的客厅中时,道长们松了口气,为这样的现象找到了理由。
——不愧是海云观最厉害的几位得道高功之一的李道长,不过他们上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将整座规山的恶鬼都扫除干净了。
自认为找到了答案的道长们刚走上前想要开口,就见老道长睁开了眼睛,像是早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想一样,开口道:“不是我。”
马道长笑着说:“师叔,您谦虚了,不是您会是谁……”
老道长从鼻子里哼出口气,抬手向后面的方位指了指:“你的卜卦课业还是那么烂,是算不出来吗?解决鬼山的人,在那躺着呢。”
道长们顺着老道长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身量修长劲瘦的青年,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客厅里人来人往的喧闹根本影响不了他,仿佛万物不入他耳他眼,已经进入了入定那样的玄妙状态。
道长们:……
这个事情,有那么亿点点离谱。
在所有人都凑齐了之后,他们开始各自诉说着失去了联络、就连卜卦都卜不出来结果之后,他们各自的遭遇。
鬼山震动之时,道长们正在鬼山上的各个不同的方位,进行地毯式的仔细探查,但任由他们掘地三尺也看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震动翻转了土层,折断了树木。
前一刻还干净得什么都没有的土层之下,立刻显露出来了一具具血红色的躯体,杉树变槐树,恶鬼寄生。
而那位当时与救援队员们在一起的中年道长,更是分享了一名年轻的救援队员被那些怪物拽进土层里的事。
他们各自皱着眉,思考猜测着鬼山的成因。
不仅是年初那件大学生失踪事件令他们如此重视,在百年来,光是有记载可查或是有人可问的,就有数十名神婆术士想要破开鬼山的杀人情况却反而折在了这里,数百冤魂恶鬼的聚集之下,鬼山已经隐隐成为了滨海市郊区的聚阴之地,足以令所有人头疼。
然而,就是这样凶险的鬼山,却在销声匿迹几十年之后,重新出现,还与规山重合交叠以致于让这档综艺节目的所有人陷入了鬼山的恶鬼牢笼中,差点丧了命。
节目组留守在山下的那部分人员,同样进入了鬼山地界无法出去,却也联系不上别墅的人。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一位道长,他们可能还要伤得更重。
这样的凶险之地,海云观不可能置之不理,或是见危机已经解除就立刻抛在脑后。
就在众人冥思苦想之时,老道长却径直站起身,走向了那边的燕时洵。
“与其在这闭门造车,干想想不出来,不如直接去问事情的解决者。”老道长剜了眼自己的徒弟,道:“背经文背傻了吗?不会灵活一点?”
那姓宋的中年道长惭愧的点点头,决定亡羊补牢。其余道长见连宋道长都被骂了,顿时有样学样的跟了上去,绝不给老道长骂自己的机会。
于是,当燕时洵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接近他而迅速睁开双眸时,就看到在自己周围站满了穿着藏蓝色道袍的道长们。
他们努力笑得和蔼可亲,都弯下腰从上方注视着他自己,目光不断的从他身上扫过,看那表情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更想问的可能还是“就是这家伙解决了鬼山的问题?”
然而在燕时洵看来,这一幕简直像是自己躺在棺材里,四周站了一圈给人做法事的道士,和蔼可亲地问自己——“你醒啦?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燕时洵被自己的想象一噎,迅速从沙发上翻身站起。
“有事?”他皱着眉问道,修长的手掌不着痕迹的按了按自己被惊吓到的心脏。
——换成是谁,一睁眼身边站了一圈道士,估计也不会是什么良好体验。
“没有没有,您是叫燕时洵是吗?”宋道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在他师父,老道长的面前,将功补过:“燕先生,我们主要是想来问你……”
“你师父呢?”老道长冷不丁打断了宋道长的话,插进来向燕时洵问道:“你是狗蛋他徒弟没错吧?我应该不会认错。”
老道长隔空点了点燕时洵的眉心和胸骨的位置,道:“恶鬼骨相,以鬼入人身,却偏偏因此才更是天生的镇鬼之人。这样的骨相,我只在十几年前狗蛋带回来的那个小徒弟身上见过。那么世间罕有的骨相,应该不会有第二具才对。”
“不过十几年前,狗蛋他徒弟还是个小娃娃。成天绷着个脸,像是心情不好一样,谁逗都不笑,我给他变戏法他都不理我。”
老道长在自己腰间的位置比比划划,试图说明当年那个小徒弟的长相,感慨道:“不过狗蛋他一走就是十几年,再没有回来过海云观,那个小娃娃也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男大十八变,也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了。”
燕时洵:“……”
有磨牙的声音传来。
其余的道长们看了看左边燕时洵试图杀人的黑脸,还有右边老道长眉飞色舞回忆往事说得正开心的样子,也沉默了。
“……”
说狗蛋,他们不知道。
甚至还在纳闷,难道是老道长在海云观旁边认识的村民吗?
但要是说十几年前离开海云观的、和老道长熟悉的,甚至老道长还爱屋及乌喜欢对方徒弟的,那恐怕,就只能是那位了。
——海云观的云游居士。
老道长那辈最小却也天赋最好的一个小师弟,最后却没有拜入师门更没有成为道士,而是转身去游学四方的,海云观的一个传说。
燕时洵咬牙切齿的道:“先师,李乘云。”
不是狗蛋!
那是他师父几十年前的小名了,为什么还会有人记得住甚至喊得这么自然,是不是太离谱了!
周围的道长们顿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果然是那位乘云居士。
唯有老道长刚刚还兴奋的叙述戛然而止,纳闷的看向燕时洵:“李乘云?那是谁?”
燕时洵的脸黑得更厉害了,他冷笑一声,修长的指节掰出“嘎嘣”、“嘎嘣”的声音,看上去马上就会揍老道长一顿一样。
道长们看得心惊肉跳,但涉及到那位乘云居士,上一辈的事情他们这些小辈又不好管,只能在旁边站着,屏息防备着燕时洵真的冲上去。
老道长思考片刻,这才恍然大悟:“哦,你说狗蛋啊!我想起来了,狗蛋长大之后的大名确实是叫乘云,因为他天赋太高,师父干脆把海云观的云字给了他。”
老道长看着燕时洵的眼神更加亲近了:“果然是狗蛋徒弟,我就说,这副恶鬼骨相才不是大白菜满街都是。”
燕时洵:“……我师父,叫,李乘云,不是狗蛋。”
老道长一口答应了下来,干脆爽快:“我知道了,狗蛋徒弟。”
燕时洵:“……”
道长们:“……”
中年道长赶紧从众道长中冲出来,挡在老道长和燕时洵中间,就怕这位乘云师叔看着就脾气不好的徒弟真的被老道长气到愤怒。
“既然是乘云师叔的徒弟,那我也算是你师兄了。”中年道长勉强扯开一个笑容,问道:“燕师弟能和我们说一下,鬼山的具体情况吗?还有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解决了鬼山那些恶鬼的?”
燕时洵自然不会真的冲出来揍人,就算这位中年道长没有冲出来阻止,老道长年岁已高,他也不是会随便动手的人。
况且,他也看出来了,估计老道长和他师父关系不错,甚至还一直为他师父十几年前不辞而别,然后再没有回到海云观的事而耿耿于怀,这才会一直喊着“狗蛋”“狗蛋”不肯改口。
于是燕时洵深呼了一口气,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这才语调平稳的将鬼山中的情况,和自己解决那些恶鬼、化解掉了厉鬼袭霜的怨恨,从而将节目组众人从鬼山的恶鬼牢笼中带出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各位道长听。
也算是学术交流了,他的经验以后会成为各位海云观道长驱鬼捉妖的参考。
燕时洵对此接受良好。
在听到别墅里有数种不同的力量互相交缠制衡时,几名之前就参与过大学生失踪事件的道长,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什么?土匪和别墅原本的女主人是两股对立的力量?”
马道长惊讶道:“燕先生……不是,燕道友,你说真的吗?可是我之前也进入过规山度假别墅探查过,那里干干净净,毫无怨恨。”
“因为厉鬼袭霜的怨恨,只针对那些杀死了她和别墅内其他人的土匪。”燕时洵语气平静道:“对于土匪之外的人,袭霜一直保留有一份柔软善良。只要不畏惧她攻击她,就不会被她当做土匪一伙的人,她就会施与帮助。”
“我之前听海云观的一位道长说,之前有不少同行都折在了鬼山。”
燕时洵冷笑了一下:“恐怕是因为,他们都将袭霜简单的归纳在‘鬼’这个范畴内了,认为所有的鬼都应该被驱除,所以对袭霜也下了手,导致他们被袭霜认定为是和土匪一伙的拒绝帮助他们,才导致了他们失去了袭霜这个天然的盟友,四面受敌的死在了土匪手里。”
“恕我直言,虽然同样为鬼,但我并不认为有些鬼需要得到惩罚。”
燕时洵此时的声音听上去很冷,像是冰做的刀子一样冲向道长们:“杀人偿命,天地认可,这本就没什么可说的。罪孽之事,阳间不判阴间判,不可能任由罪恶之人逃脱惩罚,尤其是,来自苦主的怨恨和复仇。”
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却令道长们沉默了下来,不知道也不想反驳燕时洵。
确实,死亡方式如此惨烈,任是谁都会这样选择。
那些神婆术士没能及时梳理出别墅内几股力量的不同,没有分辨出只要站在袭霜这一边,帮助厉鬼袭霜洗刷掉仇恨散去执念,就可以破开鬼山……
“至于年初那起大学生失踪事件。”燕时洵向客厅一角扬了扬下颔,道:“一直没有被找到的那个,就在那。”
土匪们因为想要摆脱袭霜的怨恨,所以将爬山的大学生灌进了某个土匪的血肉,顶替那名大学生的身份欺瞒过袭霜的眼睛,离开了鬼山。
然后应聘成为节目组的导演助理,在张无病将定酒店的事交给助理时,偷梁换柱将规山变成了鬼山。
那名年轻俊秀的导演助理,正生死不知的昏迷在担架上,旁边站着不知从何下手的医疗人员。
道长愕然转身,随即惊呼一声跑了过去。
而燕时洵则走到张无病旁边,在镜头后面扯开一抹笑,向张无病问道:“该怎么评价你的运气?招个助理都能招到个被恶鬼顶掉了身份的,小病啊,你这节目,还做下去吗?”
张无病坚定握爪:“当然!成为导演是我的梦想!”
燕时洵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行吧,反正你拜托我的,也就是到节目第一次行程结束后被末位淘汰掉为止。我明天就走,你继续加油吧。”
张无病:“!!!QAQ”
然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听到两人谈话内容的直播屏幕上,弹幕突然刷得疯狂。
[燕哥竟然会被末位淘汰掉?不可以!]
第38章 鬼山林屋(38)
因为这档节目爆红得实在太过于讯速,赶来的观众又都被直播接二连三的意外抓住了注意力,一直没有分出精力关注其他的东西,包括节目的具体嘉宾都有哪些、有什么规则等等。
直到此时,观众们隐隐约约听到从镜头里传出来的燕时洵的声音,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确实有瞄到过这档节目还有末位淘汰规则这一说!
喜欢燕时洵的那部分观众,赶快火急火燎的跑到视频平台的节目介绍那一栏去看。
果然,节目组会在每一次的行程结束后,发起一轮人气投票。
节目组会为每位嘉宾的社交账号粉丝数量、分屏订阅数量、分屏历史最高实时观看人数、投票数量等几个指标综合打分,然后淘汰掉人气最低的那一名嘉宾。并在下一次行程开始的时候,加入一名新的嘉宾。
张无病作为导演虽然是三无新人,平时又怂又怕鬼,常常在燕时洵面前哭唧唧。
但他毕竟是滨海大学经济系毕业生,又因为富三代的身份从小身处商业圈子,知道怎样才能最合理的利用现有的资源。
这样的节目规则,会最大化的调动观众们和各位嘉宾的粉丝们的热情,不管他们是出于维护自己喜欢的明星的目的,还是因为不服输,都会因此而参与到对人气投票的竞争中来。
不仅是为了让自己喜欢的人不被丢脸的末位淘汰,更可能为了排名的位次而互不相让,从而调动起节目的活力。
而嘉宾自带的粉丝量和嘉宾之间的较量,则会转化为节目的人气,为节目带来讨论度和曝光。
果然,这条规则此时产生了效果。
——虽然最先是因为燕时洵而产生了效果这件事,是张无病没有想到的。
计量指标中,有一条是是嘉宾的社交账号粉丝量。
然而燕时洵连社交账号都没有,粉丝数量自然是零!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被其他早就在娱乐圈小有名气的嘉宾们比下去了。
燕时洵很可能被淘汰离开节目这件事,引起了刚刚成立的燕麦们的危机感。
她们才刚粉上这个又强又飒的男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淘汰!
尤其燕时洵还是个素人,没有签约任何经济公司没进娱乐圈,听网上一些小道消息说,燕时洵的本职根本不是和娱乐圈相关的行业,完全是因为和导演认识,才会在有嘉宾临时毁约之后临场救急补进这档节目。
种种巧合之下,她们才能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镜头里。
而且看燕时洵的表现,他似乎对娱乐圈并没有兴趣,之前在看到过分热情的弹幕时,还表现出了厌烦的情绪。
可以预见到,如果燕时洵这次真的被淘汰了,她们这辈子是别想再有机会在镜头前看到他了!
急迫感使得燕麦们团结了起来。
粉的人连社交账号都没有?没关系,她们帮着开!
粉的人压根不关心自己的排位,甚至还期待自己被淘汰?没关系,她们给他投票!
于是,燕时洵直播分屏的订阅量迅速暴涨。社交平台上,也开始出现了有关他的话题和专属标签。
在话题标签下,聚集起来的燕麦们同仇敌忾的商量着对策,想尽办法拉拢人气和投票,为马上就会开始的节目组人气投票做准备。
因为节目组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忙着照顾受伤嘉宾和其他杂事,所以暂时没能有时间打理节目组官方社交账号,也没能关注到社交平台上的一些变化。
整个导演组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下,本来就不专业的张无病无法顾及到所有细节,人气投票的事自然也就向后推迟了。
他就算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临时组建起来的燕时洵的粉丝们,竟然已经开始商量着如何才能将所有喜欢燕时洵的人都聚集起来,为燕时洵不会被末位淘汰而做准备。
至于燕时洵,他连社交账号都没有,自然不知道社交平台上名为#燕麦冲顶计划#的标签下,在怎样疯狂的讨论他。
——不过他倒是因为最近频繁的打哈欠,而有些纳闷,难道是有人在念他的名字吗?怎么像是被很多人惦记上了一样,很吵。
从一开始就关注着这档节目的几个营销号和大V,倒是注意到了。
就连综艺大V鹅哥都已经成为了燕时洵的粉丝,在发了一条“燕麦今天努力了吗?”的动态后,他心满意足的点进了社交平台上的标签。
手机的屏保壁纸,赫然是燕时洵在镜头下双手结印时的截图。
——没办法,自从看完节目,鹅哥就被吓得不轻,总觉得自己家里明明只有自己一个活人,却到处都是“人”拥挤得很。
直到把燕时洵驱鬼时双手结印的截图打印出来,挂在墙上,鹅哥才忽然觉得家里安静了下来,重新变得空荡荡。
他差点“嗷”的一声感动得哭出来,也因此成为了燕时洵另类的铁杆粉丝,家里的门上都贴着燕时洵的截图,甚至连手机屏保都换成了燕时洵。
——辟邪。
鹅哥默默的在标签下领了个“燕麦1级”的粉丝勋章,又打了卡。然后才心满意足的礼貌向讨论得热烈的粉丝们询问,要不要他帮着转发,增加曝光度。
没想到他刚问出口,就被标签管理小姐姐严厉的拒绝了。
“不行,我们做的事不能被燕哥发现。你想啊,在直播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对娱乐圈不太有兴趣,在偶像里算得上是一线的安南原明里暗里暗示燕哥那么多次,说可以找他帮忙,燕哥都没搭理他,一看就是没有进圈的打算,而且他自己也说会马上走。要是被他发现我们做的事会让他走不了,你觉得我们还能顺利进行吗?”
鹅哥弱弱的问:“不能吧?就算燕哥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啊,顶多生气,又不能阻止我们因为喜欢他而给他投票。”
另外一位副管理摇着头叹气道:“天真,太天真了。你想想啊,燕哥他都会抓鬼驱邪了,能不会算命卜卦吗?万一被他发现了,他用那些不科学的力量做点什么干扰我们,我们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标签下其他的粉丝们也纷纷赞同。
“没错,讲真的,我现在做这些都觉得心里虚虚的,总觉得会被燕哥发现。”
“别人家喜欢的,要么擅长唱歌跳舞,要么演戏好要么综艺感好,我们家喜欢的……擅长抓鬼驱邪,算卦特别好。这算什么?神棍型爱豆?”
“笑死,人家为喜欢的明星加油打气都是正大光明的,只有我们,像做贼一样不说,还得对暗号,生怕会被燕哥发现。”
“叹气,那说怎么办呢?别家都是人美声甜,我们家这是暴躁酷哥,生起气来鬼都害怕。你说这想背着燕哥做点什么,不得悄咪咪的进行?万一被发现了,好家伙,你们这辈子别想再看到燕哥一眼了。”
鹅哥看来看去,觉得颇有道理,在与燕麦们达成一致后就迅速加入了她们的计划,还领了自己的分工。
燕时洵没有社交账号,光是这一点就要落下其他嘉宾一大截,粉丝们绞尽脑汁的想办法从别的计算指标里找补,想要用其他方面的优势,弥补上这最起码几百万的社交账号粉丝数量。
同时,这一切还要在暗中进行,要背着燕时洵和节目组不能被他们发现,这让大量参加这项计划的粉丝们大呼刺激,简直像是实况狼人杀游戏一样让人上瘾。
粉丝们在各自的社交账号上,隐晦的挂上了“燕麦”的字样,向同好们示意这是自己人,同时分工合作在社交平台和视频平台上到处寻找漏网的燕时洵粉丝,将人气投票的事告诉她们。
因为这档节目刚刚播出,已经爆表的热度还没有机会退下去,无论是因为燕时洵在节目中帅酷的表现,还是因为燕时洵过分俊美的脸而喜欢上他的人,都不在少数。
燕麦的人数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增长,并且统一聚集在社交平台的标签下和综艺大V鹅哥的账号下,将这里当做了她们暂时的大本营,一起商量如何投票能让燕时洵的人气值超过其他嘉宾,避免被末位淘汰。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燕麦们互相对上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只有一切计划的当事人,还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节目组数位嘉宾和工作人员都出了意外,所以节目组暂时租下了规山的酒店别墅,准备在这里休养整顿几天再启程。
像柳依依等受伤较重的嘉宾,都已经被救援队及时送进了滨海市区的医院,进行专业的处理和包扎。
而其他嘉宾,则有的被经济公司召回,只剩下几位愉快的决定继续参加节目的录制,并且在知道燕时洵这两天也会暂时留在规山后,也安心的在酒店住了下来。
毕竟除开之前在鬼山受到的惊吓外,规山的风景还是不错的,酒店提供的环境和服务也是很棒的。
然而这样一来,节目组原本八位嘉宾加一名导游的配置,就空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张无病愁眉苦脸的拿着个笔记本,来回写上名字又划掉,一副头发都要愁得掉光了样子。
安南原暂时被经济公司召回,还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参加接下来的节目行程。毕竟他是去年出道就火爆的人气偶像,公司不可能放任自己的摇钱树还没赚来钱,就因为一档综艺而受到意外伤害。
其余的嘉宾席位上,也空缺了两个受了重伤被送回去医治的嘉宾,和一个主动要求退出的年纪大些的嘉宾。他自己说,就算节目为他带来了比之前的娱乐圈生涯还多几倍的粉丝量,但他自己都已经人到中年了,没必要因为一档综艺节目而丢了性命,就不赌这一次了。
那位嘉宾说得有道理,张无病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妥善处理好各位嘉宾的人身意外保险和报酬后,张无病亲自送他们离开了规山别墅,并且在节目组的官方社交账号上也同步更新了这些动态,向这些选择离开的嘉宾送上了祝福。
张无病当着镜头和外人的面,行事有礼有节极为体面。但等他一转身只对着燕时洵的时候,当时就“汪叽”一声哭了出来。
“燕哥,这怎么办QAQ。”张无病拿着画满了大叉的笔记本,看着那上面一个个被他否决掉的名字,愁眉苦脸道:“缺了一名导游和四名嘉宾,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去哪里把这么多人找全?”
燕时洵奇怪的向张无病问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节目闹鬼了,还能有人来?我本来以为现在人都还挺怕鬼怪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不怕死吗?”
张无病蔫嗒嗒的回答:“燕哥你了解鬼怪,却不了解娱乐圈。闹鬼算什么啊?只要能涨粉,有的人养鬼都行。”
“燕哥你没有社交账号不知道,除了柳依依和最开始非要下山的那个男歌手,因为在镜头前的行事太过于令人讨厌以外,其他所有嘉宾社交账号的粉丝量都最少涨了几十万,最多像安南原这样的,直接翻了一番,现在大几千万粉丝,几乎算得上是顶流偶像了。”
张无病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给燕时洵展示最近几天他那些家里开娱乐公司的二代三代朋友,给他发的消息。
除了好奇具体的事情过程而向张无病询问,还有好几个二代三代直接表达了想把自家娱乐公司的艺人送进这节目的意向,甚至还有一个胆子大的三代,直接说他自己想来。
燕时洵接过来看了一眼聊天记录,这个三代开的条件极为阔绰,他向张无病许诺道只要能让他参与到节目中见见鬼,满足一下他从小到大的心愿,他绝对保证张无病这个节目不会被封掉。
燕时洵挑了挑眉,嗤笑道:“有人为了自己天生招鬼的体质天天苦恼,长辈每天提心吊胆的就怕在看护不到的角落里出了事,对鬼怪深恶痛绝。也还有人摩拳擦掌的想要见鬼,好奇鬼怪到底长什么样子。小病,你看了这家伙的愿望后,有什么感想?”
张无病无精打采的指了指手机的最下面。
他和那位三代的聊天记录,截止到他发的一个“滚!”字上。
“燕哥,我现在知道你之前问我的凡尔赛是什么意思了。”
张无病严肃着脸点点头:“要是能换的话,我真想和这个混蛋换一换,让他体验一下半夜一睁眼就看到鬼趴在自己被子上笑嘻嘻看着自己,是什么感觉。”
“凡尔赛,太可恶了。”
“没想到你做个节目,竟然成长了不少,你爸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子,应该也不会太反对你,说你的梦想是空谈了吧。”
燕时洵有些惊讶,随即笑了起来:“不过小病,就你这个体质,你确定真的要做导演?说不定你做旅游综艺会变成恐怖逃生综艺,你拍电影会拍成真实恐怖电影。下一个行程的嘉宾和地点不还没有定下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行。”
一提到自己的梦想,张无病立刻从刚刚蔫嗒嗒花椰菜的模样,变成斗志燃烧的坚定模样:“哪有遇到困难就退缩的道理?就算拍成恐怖片导演,我也一定要成为导演!不给我爸嘲笑我的机会!”
提到节目,前一刻还很有骨气的富三代小傻子,立刻变成了艰难求生的新人导演。
他将之前还严词拒绝的三代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看着备注的名字“宋辞”两个字,犹豫再三还是发送了个“好”。
“反正他的心愿也满足不了。”张无病嘟囔道:“人总不能接连倒霉吧?上一次是因为那个助理坑了我,这次总不能还来一个助理坑我了吧?”
燕时洵听见了,只是挑了挑眉,不予评价。
最近节目组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在规山的救援结束后,官方立刻就在询问过海云观之后,发出了救援调查声明。
表示“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系旅游综艺,并没有遇到网友举报求助的鬼怪等物,而是节目组在深山里遭遇了心怀不轨求财的歹人,幸好节目组的人将他们赶走,并且在搏斗的时候损伤了直播设备,这才导致了直播信号掉线。节目组虽然有伤员,但目前声明体征已经平稳,全员平安。请广大网民放心。
而与此同时,滨海市官方和视频审核局都联系上了张无病,严厉警告他不允许节目中出现不健康的内容,要引导积极向上的科学思想。这次因为海云观的道长求情,就暂时算了,但不允许再有下次,否则立刻封禁。
张无病喜出望外,疯狂点头应是。
但他还是将那位叫宋辞的朋友算进了下一次行程的嘉宾名单里,觉得还是这样可靠一点。
“这样的话,就还有三名嘉宾和一名导游空缺,如果燕哥你也跑了的话,就有多了一个,找起来更困难了……”
张无病的眼神从笔记本上,游离到旁边的燕时洵身上。
燕时洵无语的看了看张无病,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之前你的委托,不是我代替那个临时毁约的嘉宾,只用到节目第一次行程结束为止吗?你看我也没用,因果已经结清了。”
张无病试图挣扎:“不是第一次行程结束为止,是在人气投票中被末位淘汰为止!”
“有什么区别?我连娱乐圈的人都不是,你真以为我的人气能比其他人高?”
张无病:“有!现在还没有进行人气投票呢,万一呢!燕哥你这么帅又这么强,说不定那些观众们就喜欢燕哥,把票都投给燕哥了。万一燕哥你就逆风翻盘人气反超呢?这都是说不定的事,委托的因果还没有结清呢。燕哥你之前不也常和我说,虽然天地不仁,但总归留有变卦吗?说不定就有变卦呢?”
燕时洵:“……说什么疯话呢,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抓鬼的。”
张无病:“QAQ”
燕时洵:“……”
在张无病眼泪汪汪的攻势下,燕时洵被他看得浑身难受,一脸嫌弃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扔了过去。
“赶快把你的鼻涕擦擦,噫——要淌出来了。你是三岁幼儿园孩子吗?”
“行吧,那就等到人气投票。”燕时洵无语的答应了下来。
——反正就是多等一天而已,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张无病立刻该哭为笑,重新又去皱眉思索嘉宾人选去了。
“这些他们想要送来补位的,好像没什么粉丝量啊……这个不行,这个黑料太多,会带坏节目的旅游氛围。这个也不行,这个性格太差……”
听见张无病在那一个人的嘟嘟囔囔,听觉灵敏的燕时洵翻了个白眼:“能有人来你这个破节目都算是眼瞎了,你还在那挑?”
涉及节目,张无病半点不含糊,理直气壮道:“这可是我梦想的起点,当然要仔细挑选一下。万一那些人败坏了我这节目的好口碑怎么办?我可是有梦想有坚持的好导演。”
燕时洵:“……那你加油。”
……
燕时洵对娱乐圈完全不了解,张无病更是一知半解。
这两个娱乐门外汉凑在一起,完全不知道现在在社交平台和各个经济公司的会议室里,这档节目的讨论度有多高。
不仅是那几个和张无病关系不错的二代三代,想要通过他们和张无病的关系,而把自家艺人塞进节目里。
现在只要是个娱乐公司经济公司,就想把各自旗下的艺人塞进来。
原本藉藉无名甚至被各个娱乐公司瞧不起的新人导演张无病,突然就变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每个经纪人都疯狂的翻找自己的人脉圈,想要和张无病搭上线。
与之前在节目播出前,张无病求爷爷告奶奶还是没有人肯来的凄凉局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在娱乐圈目前最大的娱乐公司,会议室内,领导们和各个负责人也在紧张的讨论着这档节目,会议桌两侧坐满了经纪人和艺人们。
安南原坐在会议桌靠前的位置上,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着眼睛不去看会议桌上扔得到处都是的分析报告,也不去听其他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一副抗拒戒备的姿态。
然而无论是他凭借着这档旅游综艺迅速升高的咖位,还是他现在本就是节目嘉宾之一的身份,都注定了他不会被其他人忽略。
“南原,你是怎么想的?觉得这样可行吗?”
坐在最上位的经理,冷不丁的喊了安南原一声。
安南原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不予回应。
会议室里热闹的场面冷却了一瞬间,气氛有些尴尬起来,被晾在那里没有回答的经理,也有些不高兴的冷下了脸。
旁边的经纪人见状,赶紧伸手隐晦的捅了捅安南原的腰,示意他赶紧回答经理的问话。
“不好意思啊经理,南原他刚从规山那边回来,受了惊吓还伤到了,再加上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没休息好……您放心,回头我一定再和强调一下公司纪律的问题。”
经纪人说着软和话,尽力为安南原解围。
经理冷哼了一声,看向安南原的眼神更加不善:“我知道我们公司有些艺人行程是累了一点,但这说明公司重视你,等雪藏的时候就不累了。而且这次的旅游综艺是怎么回事?安南原不应该去参加选秀综艺做导师,提携后辈吗?要不是这次的热搜,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公司花了大力气培养的偶像,竟然去这么一个寒碜的节目浪费时间。”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一声轻微的嘲讽笑声响起,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极为清晰。
“呵。”
经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看向安南原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直到此刻,听到经理毫不掩饰的攻击那档综艺节目,安南原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模样。
“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就要怀疑您在娱乐领域的专业性了。”
安南原皮笑肉不笑道:“我话放在这,我是不可能从这档节目里退出来的,几千万观众都看见了我在这档节目里出现,如果突然换人,您猜他们会不会怀疑我们公司是个傻子?”
“这次节目之后,我的粉丝量已经翻到了将近五千万,同期出道的偶像中应该不会有比我更高的了。”
安南原向后仰了仰头,眼神像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经理:“就算要培养新人,还让我去选秀节目当导师,给新人垫脚。五千万粉丝当养分是不是未免太过于奢侈了点?”
“会让同行和董事们怀疑,您是否真的有管理公司的才能啊,经理。”安南原的语气意味深长,夹杂着不屑。
经理听得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怒道:“公司每一代都是这么带起来的!你当年不也是有前辈带着你,才能在选秀节目里出道?要不你以为你是谁?不要忘恩负义,忘了公司当年帮你的恩情!”
“你以为你现在有五千万粉丝了,很厉害了,翅膀硬了是吧?”经理冷笑道:“公司能捧红你,也能让你身败名裂!安南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看看你身边都认识谁?哪家公司或者财团愿意给你背书当靠山?谁能帮你?别那么天真了!”
看到安南原的脸上显示出压抑的怒意,经理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你毕竟是公司一手带出来的,公司也希望你能走得更远更好。既然你不愿意退出,那就这样吧。”
经理指了指另一边的一名年轻人:“你带着你后辈一起进节目吧,关照一下他,正好他明年要出道。”
那名年轻人笑嘻嘻的站起来,不太正经的向安南原点头示意,却看不出一丝对于前辈的尊敬。
“安哥,以后两个月请多指教啦~”
安南原立刻开口打算拒绝:“我不……”
“行了,就这么定了。”经理一推椅子,不高兴的转身就走。
气氛压抑的会议室内,人员也渐渐的都离开了。
只有那名年轻人和安南原,还坐在原位上。
“安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安东尼。”
安东尼一身鲜亮的色彩和新潮的穿搭,显得时尚而富有活力。当他笑起来时,还能看到小虎牙,像是个小恶魔一样藏着坏心思,却因为优秀的面容而让人不忍苛责。
安南原听到安东尼的自我介绍,冷哼了一声没有答应。
恶心谁呢?他哪个粉丝不知道他的英文名就叫安东尼?
公司又不傻,自然也知道。
但就是在知道的情况下,还给这个新人改名叫安东尼,脸也在陆陆续续的朝着他的方向微调整容。现在又让他来带这个叫安东尼的新人?
公司这点小心思,以为谁看不出来吗?
还不是觉得他不好被掌控,想要换一个听话的,却又舍不得他积攒下来的顶级流量,想要吸他的血吗。等他的血被榨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公司丢弃他的时候了。
说到吸血,安南原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酒窖里时,就在他们被那些没有了人皮的鬼怪抓住,就要被硬生生灌进鲜血时,燕时洵却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他们所有人面前,于生死一线间将他们救了出来。
那份强大和可靠,所带来的安心感,不仅将安南原震慑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也令安南原直到现在也无法忘记那一幕。
他原本是为了反抗公司的吸血安排,才会拒绝去选秀节目做导师,而是半自暴自弃的接受了一个没有名气的导演的邀请,跑到一个没有名气的综艺节目,想要接着旅游散散心。
却没想到,他竟然遇到了燕时洵这样与众不同的人物。
燕时洵就仿佛自成一个玄妙的世界,其他人尚未有幸能够探索其中的奥秘与诡异美感。
然而,透过燕时洵,安南原能看到另一个他一直没有认识到的世界,令他一直以来闭塞于娱乐圈的思维,忽然就被打开了。
天地之大,无所不至。
所以,他想继续跟着燕时洵参加节目,他想要跟着燕时洵,见识更有趣的世界。
就在安南原走神时,安东尼不屑的哼了一声,眼带鄙夷的嘟囔道:“果然是老了吗,不过一个装神弄鬼的表演剧本而已,也值得被吓傻成这个样子,真是胆小鬼。”
安南原敏锐的听到了安东尼的嘟囔声。
他眼神一厉,似笑非笑的瞥了安东尼两眼,然后起身就无视了安东尼准备离开。
“安哥?你不准备带我一起吗?”安东尼在后面喊道。
安南原侧身,问他:“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是只要上过学的人都知道的一位伟大人物说的——敬而远之。”
“鬼神之事,你可以不信,但,最起码做到恭敬的远离,不要口出狂言。否则……”
安南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只是嗤笑一声就转身离开。
仿佛安东尼这个公司准备来取代他而上位的新人,完全不值得被他看在眼里而已。
会议室的大门,缓缓合上。
“有病吧!说话说不一半。”安东尼莫名其妙的骂道:“不愧是直播里又怂又傻的,和那个神神叨叨姓燕的家伙一样,按照剧本演戏就以为是真的了?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傻逼。”
“这些老了的就是不行,什么鬼啊神啊的,和姓燕的那家伙装得好像那么回事一样。”
安东尼的骂声从没有完全闭合的大门门缝里传进了走廊,传进了还没有完全走远的安南原的耳朵里。
安南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却马上就重新走了起来。
这种傻子,他不太想太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反正娱乐圈里来来去去,傻子会被自然淘汰掉。
安南原这样想着,漫不经心掏出了手机,准备到社交平台上去,看看在他开会关机的时候,有没有有趣的消息。
然而刚一上线,安南原就看到了热搜上一个莫名其妙的标签#燕麦加油!!#。
安南原:“?”
“燕麦?燕麦为什么要加油?”他莫名其妙的点进了这个标签,然后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燕时洵截图下来的帅脸。
安南原:“!!!”
忽然间福至心灵意识到了燕麦很可能是代指的燕时洵之后,安南原立刻点开了标签里其他的活动。
然后他这才发现——
原来这档节目,竟然是有人气投票末位淘汰制度的吗!!!
因为安南原最开始压根没把这档节目当回事,只是想把它作为一个躲避的手段,所以根本没有仔细看过节目的规则。
直到现在,在看到这些自称为燕麦的燕时洵的粉丝们的讨论内容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人气投票,末位淘汰……这说明,燕时洵很可能因为人气不够高而被淘汰,离开节目的行程啊!!!
安南原瞬间就急了。
他才刚通过燕时洵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怎么能就这么任由燕时洵被淘汰!那他跟着燕时洵见识世界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再说,燕哥还是个素人,也没有签约公司的计划,淘汰之后他去哪里找燕哥?
安南原看着粉丝讨论的分工合作,心中模模糊糊浮现出了一个计划。
于是,在节目组宣布会在今夜12点准时进行人气投票之后,无论怎么统计都凑不够人气票数、眼看着燕时洵很可能被淘汰的燕麦们,正焦急的时候,就发现在燕麦的标签下,多出了一条动态。
@安南原:我偶像,燕时洵。如果大家喜欢我,就请为燕哥投票。
第39章 暴雨野寺(1)
安南原很少在社交账号上发布有关私人信息的动态,几乎都是为了营业目的进行的宣传。
就连从安南原还是个练习生时就关注他的老粉,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公开声明谁是他的偶像,并且言简意赅,丝毫没有掩饰对于燕时洵浓烈崇拜的想法。
一时间,看到这条动态的粉丝们惊呆了。
不过,虽然她们虽然疑惑安南原这样做的原因,但还是乖乖顺着安南原给出的人气投票链接,摸去了这档综艺节目的人气投票地址。
毕竟这可是哥哥的偶像!
而且在看到动态之后,粉丝们就立刻搜索了一下燕时洵是谁。
然后,不少没有看过这档节目的粉丝们惊讶的发现,燕时洵竟然不是她们以为的哪位娱乐圈前辈,而是一个素人!
不少粉丝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绝不可能是安南原在营业,而是出于私人角度的真情实感。
毕竟一边是五千万粉丝的顶流偶像,一边是在这档节目之前无人所知的素人,不管是安南原的公司还是其他什么,都不可能把用顶流来捧一个素人吧?
而且从她们找到的节目直播录屏来看,如果不是这位名叫燕时洵的素人,恐怕安南原和节目组其他人最少也要落得个重伤的结果。
难得哥哥这样情绪外露的以私人关系请她们做点什么,对方还是救了哥哥的恩人,她们当然不可能拒绝!怎么忍心的?
我偶像的偶像,就是我的偶像!冲!
于是大批量的粉丝涌进了投票链接中,订阅了节目直播频道获取投票资格,然后义无反顾的投给了燕时洵。
也有不少粉丝好奇燕时洵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她们喜欢的哥哥公开宣称是他的偶像,于是在订阅了节目直播主屏的同时,也将现在还处于黑屏关闭状态的燕时洵的分屏也一起订阅了下来,打算在接下来的节目中好好看一下燕时洵。
一时间,这档节目的订阅数量迅速上升,人气投票中燕时洵的名次,也开始从最后一名慢慢拉近了与倒数第二名的票数距离,并且还在迅猛增加,一刷新就会增加一大批投票数量,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数错了位数。
终于,燕时洵的名字越过了倒数第二名。
燕麦们:“???”
“!!!”
“发生了什么?前一秒燕哥还在淘汰位上,我都急得想要把我家所有人的手机都抢来投票了,下一秒,燕哥反超了??”
“我也!我已经懵了,真就一个转身的功夫,燕哥的人气数量突然多了好几位啊!要知道燕哥可是没有社交账号的,从初始起点就落下其他人好几百万的数量,他的分屏直播又没怎么打开,几乎都引流到安南原分屏去了,历史最高实时观看人数这一项指标也不能打。在这种四面夹击的情况下,燕哥的人气数量每进一位都很困难,赶超倒数第二更是希望渺茫。我在这分析数据已经分析到绝望了,没想到!”
“还在视频平台或者群里蹲着的燕麦们,快去看安南原的社交账号,看他最新发布的动态!这就是原因!孩子已经阿巴阿巴不会说话了,什么叫排面儿啊(战术后仰jpg)。”
“我看到了什么!!卧槽,燕哥nb!”
“万万没想到,正主拉投票才是最狠的,竟然连五千万粉丝的顶流偶像都跑来帮燕哥拉投票。”
“啊?哥哥也是燕麦吗?双厨狂喜!”
“卧槽卧槽!!姐妹们快去看投票链接!五千万粉丝,恐怖如斯,瞬间燕哥的投票数量就翻上去了!”
“已经看到了,呜呜太好了,我终于不用担心燕哥被淘汰了,感谢安南原!我宣布从今天起我也是安南原的粉丝了,谢谢他帮我留下燕哥。”
“嘶——这就是顶流的力量吗?我家燕哥连社交账号都没有,隔壁战斗力强到离谱,第一次追星的燕麦已经懵了。”
“所以,燕哥其实是早就算出来这个结果了吗?顶级偶像安南原都是我燕哥粉丝什么的……”
“这个倒是不会吧,你看燕哥节目直播全程压根就没表现出对娱乐圈的兴趣,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急,生怕他真的被淘汰了,以后找不着人。”
“我觉得燕哥应该是艺高人胆大,一心觉得自己被淘汰是板上钉钉的事,反而才没有算过吧,不然我们的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超级忐忑,不到最后一刻不敢放松。”
“我觉得前面的姐妹分析的很对啊,说不定燕哥现在还在想着淘汰后回家的事呢,压根没想到自己能被留下来。”
“燕哥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吧?哈哈哈!我只要一想到燕哥生气皱眉时的样子,我就好兴奋啊!燕哥生起气的时候真的帅破天际!太绝了太绝了,我还没见过哪个人生起气来能这么帅的,真想天天惹他生气啊!”
“噗,前面的你快擦擦口水,都要淌到我身上了。不过确实,燕哥生气的时候比平时还要帅,疯狂踩着我的审美跳舞。”
“嘿嘿嘿,我好想亲眼看到燕哥知道自己没办法被淘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啊。既然燕哥的投票已经稳了,那我就不再蹲了,我去隔壁视频平台看节目直播了,希望导演能听到我们的心声,把燕哥放到镜头下面。心满意足离开~”
先是安南原的粉丝们懵逼,然后是燕麦们懵逼。
然后两波人先后陷入了兴奋当中,燕时洵的名字不断被她们提起。
今晚的社交平台上,到处都飘荡着满脸问号的表情包。
而实时热度榜上,#安南原的偶像#、#谁是燕时洵#等标签,也迅速出现并爬升、引起了不少路人的好奇。
有安南原五千万粉丝打底,带来的流量和讨论度堪称恐怖,更像是安南原粉丝集体团建的狂欢之夜。
大量的人流量涌入视频平台中,安南原放在动态下面的跳转链接都差点挤崩溃。
还是视频平台官方一直关注着“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这匹势不可挡的黑马,才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人数太多带来的压力,迅速进行了处理,拨派了专门的人盯着节目的直播间做技术支持,才让人数暴增的直播间没有被挤崩溃。
于是紧接着,轮到盯着后台数据的张无病懵逼了。
“嗯???”
张无病看着平板上的后台实时数据,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眼花数错了位数。
不仅是节目直播的实时观看人数、订阅人数疯狂暴涨,就连人气投票链接中,燕时洵的投票数量都在迅猛的不断翻着倍数的涨着,排名很快就从最后一名,一个个越过前面的嘉宾向上攀升。
张无病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后台数据出错误了。
直到他正纳闷的时候漫不经心的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面前的直播主屏上刷得几乎看不见屏幕的弹幕,和几乎能与顶流综艺一较高下的实时观看人数。
张无病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指指着屏幕,小心翼翼的提醒道:“hi?大家是走错频道了吗,这里是‘心动环游九十九天’旅游综艺的人气投票实时现场直播,如果是要去‘冠军争夺战’什么的节目,在隔壁哦。”
本来涌进来的观众们看到直播前坐着的不是安南原也不是燕时洵,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还有些失望。
但此时,他们却被张无病小心翼翼的傻样逗笑了。
[这是节目的导演吗?好年轻,还有点傻里傻气的,我还以为导演会是那种胡子头发留得很长的中年形象呢。]
[噗,导演不要担心,我们没走错,这不是“心动环游九十九天”吗?我们就是准备来心动一下的。]
[我是因为哥哥的动态来的,所以燕时洵到底是谁啊?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他,看节目的录屏,怎么像是个抓鬼的?我好迷茫,哥哥怎么会说一个抓鬼的是他的偶像?]
[哈哈,燕哥那是抓鬼吗?那抓的是我的心!燕哥也是我偶像,而且我觉得,就算换一个人放在那种环境里还能死里逃生活下来,都会认燕哥当偶像。这溢出屏幕的荷尔蒙啊,太飒了!我好爱!]
[我也我也!我本来是跟着哥哥的分屏看到的燕哥,之前的节目看完,我已经路转粉了,燕麦在此!(骄傲挺胸.jpg)]
[导演,燕哥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被淘汰了呀?燕哥的排名已经不是最后一名了。]
[报!现在燕哥的综合人气指标排名是第五!]
[嗨呀好气,要不是燕哥没有社交账号,粉丝量和分屏最高实时观看人数拉了下来,就以现在的投票来看,燕哥应该是第一才对。]
[没关系!这次拿不到第一,下次燕麦们再一起努力,一定要把燕哥送上第一!说不定燕哥看在第一的排面儿上,就不舍得揍我们了呢……咳,燕哥生起气来帅是帅,但也真的很恐怖啊,连鬼都能被吓跑,何况我。]
[又菜又爱玩没错了。]
[虽然导演长得也还行,但我不想看导演啊!我燕哥呢?快让我燕哥出镜,我要看看他生气时的表情,吸溜~]
[对对对,最好导演再采访一下燕哥,对自己没能被末尾淘汰有什么感想哈哈!]
[前面的你是什么魔鬼?竟然让可怜的导演去问这种话,真的不怕导演被燕哥打死吗?好吧,其实我也想知道哈哈哈。]
[为导演点蜡,再为安南原点蜡。希望燕哥回过神发现安南原都做了什么之后,不会揍他……好人一生平安!]
不管是视频平台还是社交平台,有关这档节目的频道和标签下,都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不断有粉丝和路人加入进来,一起为燕时洵没能顺利被末尾淘汰的事而兴奋着。
安南原看着自己一手推动的投票结果,更是满意的点点头。
随即,他看着那条问安南原会不会被燕时洵打死的评论,不由怂怂的抖了一下。
不过,能继续和燕哥一起旅行,还是很开心的嘛,就算被揍也值得了。
安南原喜滋滋的想。
——今夜,大概只有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燕时洵,没有因此而开心了。
张无病努力的跟上弹幕的刷屏速度,好半天才从刷得飞快的弹幕里,理清了来龙去脉。
他看着安南原发的那条动态,和人气投票排名中燕时洵不断上升的排位,高兴得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看不见了。
现在节目组的订阅数量这么高,已经算得上是二线知名综艺的水准了,他的导演事业也算走上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他燕哥不会被淘汰了哈哈!
张无病乐得合不拢嘴。
说实话,最开始找燕时洵来,除了有让燕时洵帮忙临时补位的意思,他自己也很想让燕时洵跟着节目一起。
毕竟从大学时代认识了燕时洵之后,他还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燕时洵的保护。
他一直待在滨海市,就算真的招到了脏东西、出了什么事,也可以立刻找到燕时洵驱鬼镇邪保下性命。
但这次节目却不一样。
旅游节目的行程规划,是走遍国内一些不太知名的二三线旅游景点,为观众带来舒适宜人的放松氛围。
但这就意味着,张无病必须长时间离开滨海市。
以他这个倒霉的招鬼体质,如果真的在旅途中间遇到了什么,在远离滨海市的情况下,无法及时找到他燕哥,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能凉凉。
但是!
如果他燕哥能够在节目中就不一样了,对他而言,这简直是一颗定心丸,瞬间就不慌了。
张无病还没乐多久,在看到弹幕里有让他找燕时洵出境的弹幕后,突然心虚。
燕哥不会生气吧……毕竟他燕哥从一开始,就打算的是在第一次行程后末位淘汰走人。
虽然没有末位淘汰以致于无法离开这件事,也符合他向他燕哥下的委托内容“截止到被末位淘汰离开节目”,因果还没有完结。但……
张无病突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仿佛燕时洵就在他身后盯着他一样。
他缩了缩脖子,一咬牙,像是又怂又爱玩一样伸出试探的小jiojio,冲着直播主屏弱气道:“看看燕时洵啊……我努力,我尽量,我一会去看看他心情怎么样,见机行事。”
顿时,不少“哈哈哈”的弹幕从屏幕上刷过。
[导演加油,我会为你祈祷的。]
[要不过一会再去吧,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燕哥太厉害了,他要是真的想用奇门遁甲算卦占卜什么的那些神神秘秘的手段,对这个结果做点什么……不到最后一刻,不敢松懈啊。投票不是截止到12点吗?那就12点过一分去吧,这样燕哥就改变不了结果了。]
[真是严谨的燕麦,不过说的确实有道理诶,毕竟那可是燕哥……]
[附议!而且12点多,一般人都睡了,这时候导演再去,说不定还能看到燕哥的睡颜嘿嘿嘿。]
[希望明天还能见到活着的导演。]
张无病一哽,被弹幕说得抖了抖,于是怂怂的点头同意了观众们的提议。
“好的,那就一起等到12点吧。现在燕哥还在楼上房间里,应该已经睡了,我们来聊会节目相关的事情吧,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下一趟行程想去哪,或是希望哪位明星来做嘉宾之类的?”
弹幕停止了一瞬,然后像是狂喜一样搓搓小手,刷得更疯狂了。
[导演你也喊燕哥叫燕哥吗?为什么?你也被燕哥救过吗?]
[导演之前就认识燕哥吗?我看有人说燕哥是因为和你认识,才临时救场来当嘉宾的,是真的吗?燕哥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竟然是因为和导演认识才被请来的吗?感谢导演让我们看到了燕哥,导演好人一生平安!]
张无病:“?我是说聊一点节目相关,怎么你们都在问燕哥?”
观众理直气壮:[燕哥就是节目相关!]
[没错,我就是为了看燕哥才来关注节目的。]
[燕哥是节目的灵魂,不接受反驳!]
看到观众们这么喜欢燕时洵,张无病也颇为高兴,露出了骄傲的神情,仿佛与荣有焉。
“那是,我燕哥那么厉害!”
……
就在张无病对着直播主屏兴奋的和观众们聊天互动时,话题中心的当事人燕时洵,却对此一无所知。
按照以往的道理来说,这样数量庞大的人同时在念着燕时洵的名字,作为先天灵性被最大限度保存了下来的人,燕时洵会有强烈的感应,并因此而产生疑惑,进而掐算发现事情真相才对。
——燕麦们的担心虽然是猜测,但却歪打正着猜对了。
如果燕时洵此时是清醒的,那他必然会想办法破坏掉这个结果。
可惜,此时燕时洵,正在规山别墅酒店他的房间内,半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但他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皱着。
而燕时洵修长的身躯横在沙发和扶手上压迫着胸腔的姿势,看上去也不是做好了准备进入的睡眠姿势。
反倒像是毫无准备,坐在沙发上就突然昏睡过去一样。
燕时洵感觉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极寒极冷的地方。
这种冷并不是人间常见的冷,或是冬天、冰窖等带来的冷法。
寒冷对冻伤人的身躯并无兴趣,燕时洵的行动并无任何受阻。
反倒是魂魄——
这股寒冷,像是直接顺着天灵感钻进人的三魂七魄中,梭巡人的魂魄和罪孽福德,查看人过往人生中的善恶功过。
燕时洵忽然意识到,这就与人死之后,被阴差带着前往地府阎王殿审查善恶予以投胎时的流程和感受,是一样的。
他死了吗?
燕时洵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慌乱。
在一片黑暗的视野中,他缓缓阖上了眼,心中无声默念下阴咒,试图让自己的魂魄脱离身躯下到地府。
然而,预想之中的效果没有出现,离魂和下阴都失败了。
燕时洵对自己的能力极为信任,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导致了失败。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现在的状态,本就已经离魂并且身处阴间。
确认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后,燕时洵没有再睁开双眼,而是凭借着自己的感知,一步一步向前走得沉稳。
阳寿未尽的生魂进入阴间,最好不要睁开眼睛,既是防备被周围环伺的群鬼发现自己是生人下阴,折损阳气,也是防备被鬼差发现。
他虽然确认了自己目前身处的已经不是阳间,但却还没能确认自己到底是在哪一个阴间。
因为国内的历史渊源漫长深远,在几千年时光中,因为当权者朝代的更迭和信仰的变迁,对于阴间的传说和流派也多有不同。
而阴间,也成为了一个统一的代指。其下不仅有常被提及的阴曹地府,也有酆都鬼城、东岳地府等等。
鬼神赖人生,活人的想法会极大限度影响各鬼神力量的强弱,所以在不同朝代,行使权力的阴间具体代指哪个,也各不相同。
就像现代常说的,都指的是地府阎罗,而酆都鬼城,则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提及,已经进入了衰败的没落期。
燕时洵原本以为自己进入的,也是之前他打过交道的阴曹。却没想到随着他行走时感应到的四周景象,竟然不是阴曹。
而更像是,早已很多年没有道长术士见过和进入过的,酆都。
这一意外让燕时洵的心脏猛地坠了下去,戒备却提到了最高。
但燕时洵很快就发现,他就像是空气一样存在于此,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那些面目狰狞的鬼差与恶鬼,都视若无睹的从他身边走过。
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从前方传来,还伴有令燕时洵觉得耳熟的声音。
他皱着眉屏住了呼吸,动作小心却行为胆大的戒备靠近。
酆都,群鬼聚集、审判亡魂之地。
十丈高台之上,殿檐高高翘起,直指向黑沉沉不见光亮的阴云黑幕。
从那其中,竟然传来了女鬼袭霜惊喜的声音。
“奶妈!”
躲避过所有鬼差,借助着高耸入云的殿门掩饰了身形的燕时洵,听到袭霜的这一声,不由有些错愕的停顿了一下。
顿时,一缕生魂的气息泄露。
阴气森森的阎罗殿内,一双锋利而沉着的眼眸,从漆黑如墨的黑暗中睁开了来,漠然无情的抬眸看向殿外燕时洵藏身的方向。
但殿内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意外,还在自顾自进行着他们事。
燕时洵看到,一身纯白玫瑰旗袍的袭霜,正站在大殿中央,又惊又喜的向旁边看去,并且张开双手飞奔过去,投入了那人的怀抱。
赫然是面带柔和慈祥微笑的奶妈。
她一把将袭霜抱进了怀中,慈爱的伸出枯瘦的手掌,抚摸着袭霜精致盘起的发。
袭霜惊喜又带着哭腔的问道:“奶妈,燕先生不是说你已经去投胎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我以为不能再看到奶妈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和奶妈相遇,真是太好了。”
奶妈慈爱的看着怀中被她视为己出的孩子,笑着道:“因为我不放心你,我怕你太倔强,燕先生不能送你来到这里,也怕你被燕先生送来时怕黑。所以我在这里等你,只有看到你一切都好好的,我才能安心投胎啊。”
袭霜哭着抱住了奶妈,哽咽着不知道该将自己的满腔愧疚与想念从何说起。
袭霜提高了音量的呼唤和这母女团聚的温馨场面,却引起了殿上主事者的不满。
“大殿之上,岂容喧哗。”
威严冰冷的声音响起:“厉鬼袭霜,于百年前杀死七十余三人,你可认?”
“按照酆都规法,犯下人命,厉鬼应发往……”
“我不认为应该发往受刑。”另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忽然响起,打断了那道威严声音的话。
那主事者竟没有反驳或因为被打断而震怒,而是沉默了下来,像是准备聆听那男声。
“虽厉鬼杀人,但,人亦杀生前厉鬼,使得冤魂求助无门,只得堕化为厉鬼,为自己复仇。”
那声音道:“此,为我认可之事。且。”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短暂的笑了一下,才道:“袭霜堕为厉鬼之事,是我应允,力量源自于我。”
主事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主事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无法反抗而叹息,从上方掷下了令牌。
乌木令牌落地,审判生效。
“厉鬼袭霜,虽杀人,但因果有至,可为抵消。谴,三十年后投胎。”
袭霜本以为自己会像她还是活人时听说过的那些话本一样,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刑,没想到,在那道声音插手之后,她竟然可以去投胎!
顿时,她惊喜的哭着笑着向上方躬身行礼,也向旁边远处声音来源的那片黑暗深深行礼。
“谢谢,谢谢……”
燕时洵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虽然为袭霜能有这样的结果而长眉微动,为袭霜感到开心,但也同时紧皱着眉,看向那片黑暗。
那里,是什么……
燕时洵的目光刚看过去,就被那片黑暗发现,敏锐而严厉的向燕时洵所在的方向扫过锋利的目光。
燕时洵心头一跳,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修长的手指灵活结印,强行自己为自己唤回离体的魂魄。
下一秒,他猛然睁开眼睛,戒备起身做出双手结印的姿势。
但周围已经不再是那片黑暗,而是他熟悉的、令人感到温馨的酒店房间的布置。
燕时洵警惕的向四周扫视,半响后才确认自己确实已经脱离了酆都,回到了生人的阳间。
而沙发上,抱枕和薄毯还保持着他睡着之前的模样,桌子上也还放着一杯半凉的温水。
一切都与他睡着之前无异。
可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睡着?并且连自己都不知道,然后莫名下阴,去了酆都一趟,还亲眼看到了厉鬼袭霜的结局?
燕时洵看了眼手表,正是12点刚过。
这个时间是属于鬼神的时间,生人无法起卦卜算,他无法在这个时候起卦了解具体的原因和情况。
正当燕时洵陷入沉思之时,他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带着一股莫名怂怂的小心翼翼,像是怕被房间里的人冲出来揍一顿。
燕时洵眼眸一厉,还没有完全从刚刚戒备状态里脱离出来的沉重气势,顿时直冲房门而去。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打开了房门,眼神凌厉的看了过去。
房门外,还保持着敲门姿势没来得及收回的张无病,另一只手里拿着直播设备,直冲向燕时洵。
“燕……”
张无病刚挤出一个笑容,想喊他燕哥,就被燕时洵凌厉的目光惊吓在当场。
同时被吓到的,还有蹲在镜头前的观众们。
前一刻,他们还在欢乐的讨论着,燕时洵如果知道自己没能被末尾淘汰而是留了下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下一刻,他们一抬头正准备“哈哈哈”,就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目光锋利如刀的眼睛。
顿时倒吸了一口气,笑容全无头皮发麻,来源于魂魄本能的想要逃跑。
本来热热闹闹的弹幕,瞬间安静了下来。
和隔着镜头的观众们不同,张无病是直面了燕时洵带来的所有沉重压迫感和惊人气势,像是被顶级狩猎者盯上了的猎物,逃跑不能。
张无病直接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撞上身后的栏杆时,踉跄跌倒。
“燕,燕哥。”张无病带着哭腔的颤巍巍喊道:“是我啊,我是小病。”
在眼睛习惯了门外猛然照进来的光亮之后,燕时洵这才慢慢看清了跌坐在自己面前怂成一团哭唧唧的,确实是张无病。
他本来紧绷的肌肉,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是你?”
燕时洵浑身惊人的气势慢慢收敛,冷哼了一声问他:“已经12点了,不睡觉,你跑来干什么?”
张无病:……
现在就是想跑,根本不敢说话。
但在燕时洵压迫感十足的眼神催促下,逃跑不能的张无病,只能鼓起勇气颤巍巍的张嘴。
“我,我是来告诉燕哥……”
张无病打了个小哭嗝,当着直播镜头形象全无的道:“燕哥你在人气投票里排名第三,没有被末位淘汰。”
燕时洵:“?”
“……”
很快反应了过来的燕时洵,咬牙切齿的喊着张无病的名字:“张,无,病。”
第40章 暴雨野寺(2)
此时被燕时洵喊了全名的张无病,重新回忆起了小时候被母亲喊着全名挨揍的恐怖阴影。
他不由浑身一抖,反射性大声答道:“是!”
燕时洵冷笑一声,放开手扶着的房门,缓缓踱步向跌坐在门外的张无病。
“你刚刚,说的什么?”他皮笑肉不笑,冷声问道:“我没有听清楚,来,小病,别抖,重新大声的告诉我,你来找我是准备说什么?”
燕时洵每说出一个字,张无病就缩一下,到最后,他已经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圆润的球状物,但还不忘双手紧紧握着移动直播设备,镜头对准着燕时洵。
观众们以这个在地面从下向上仰望的视角看着燕时洵,只觉心惊肉跳,明明没有站在燕时洵面前,在家里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屏住呼吸愣愣的随着镜头仰视着燕时洵线条分明的下颔,恍惚中失去了声音和思考。
燕时洵修长挺拔的身躯站在半明半暗中,发丝落下的阴影将那双狭长上挑的墨色眼眸笼罩其间,而他浅红的唇噙着冷笑,修身的黑色衬衫勾勒出线条完美紧绷的肌肉,劲瘦的腰身和手臂蕴含着不可估量的强悍力量。
他就像是出鞘的刀,带着极致的力量美感,却锋利不可靠近。
明明几分钟前,观众们还在眉飞色舞的兴奋讨论着燕时洵生气时的极致美感,期待着看到他生气的面容。
然而当他们真的面对时,却在沉溺于绝顶美色的恍惚中,忽然意识到——
这是属于刀锋的美,于阴阳交汇之处沉默驻守。凡人靠近,会被割伤。
张无病不知道他的“盟友们”已经叛变,他哆嗦了半天,还是想起了之前在直播前答应观众们的事。
于是他鼓起勇气,信守承诺的再次颤巍巍道:“燕,燕哥你你你你没能末末位淘汰,按照我们的委托,燕哥你,还,还得继续跟着参加节目组行程,直到被末尾淘汰……”
然而,张无病的声音越来越小,燕时洵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酒店别墅的走廊内,陷入了死一样恐怖的寂静。
张无病大气不敢出,害怕得浑身抽搐,觉得自己怕不是没有死在鬼怪手里就先要被他燕哥打死了。
隔壁房间的房门,也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
从直播镜头里看到了都发生了什么的白霜,小心翼翼的向外看去,生怕张无病被打死而没有节目可做,心惊肉跳的想要出去劝劝,又怂得停在了门口不敢推开。
她也怕啊!
燕时洵听觉敏锐的察觉到了旁边房间传出来的心跳声,他面无表情的扭回头,居高临下的瞥着张无病和张无病就算怕得要死也努力握住的直播设备。
许久,燕时洵终于冷笑了一声,打破了寂静:“平时怕鬼怕得要死,现在为了你的节目,胆子倒是很大,都敢算计我了?小病,你长大了啊?”
听到燕时洵的声音,觉得他燕哥好像放弃打死他了的张无病,颤巍巍的抬眼自以为隐蔽的看向燕时洵。
“燕,燕哥QAQ孩子这辈子就这一个梦想了,要是实现不了的话,孩子这辈子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即便满脸泪痕愁容带着害怕,但张无病在说起他的梦想时,语气却和最开始一样,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认真。
燕时洵冷漠瞥了快要被吓死的张无病两眼,足足有十几分钟,他才终于冷呵了一声,嫌弃道:“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在直播?导演是能在镜头前这种形象的吗,赶快擦擦脸,脏死了。”
张无病愣愣的看了燕时洵好几眼,才敢确认他燕哥是真的不准备打死他了。
于是他顾不得这是在镜头前,他燕哥不生他气才是最重要的——天大地大,有燕哥才能活命!
他以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嗷”的一声顺着光可鉴人的地砖迅速滑过去,动作熟练的一把抱住了燕时洵的小腿。
“燕——哥——!呜呜呜我好爱你,不,你就是我爸爸!爸爸爸爸谢谢爸爸!”
燕时洵嫌弃的后退:“快躲开!你的鼻涕都要哭出来了,不许蹭到我衣服上。什么爱不爱的,恶心死了,闭嘴!”
而直到此时,镜头前的观众们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导演,真勇士!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导演的粉丝了,太牛了,燕哥那种眼神下竟然还敢说话,太勇敢了。]
[我刚刚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妈问我为什么不睡觉,我张了半天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导演,真勇士!]
[卧槽,刚刚燕哥那眼神扫过来,我差点跪地上,太可怕了,这就是能驱鬼镇邪的男人吗,绝了绝了,不愧是燕哥。]
[呜呜我刚刚还说我想每天惹燕哥生气,结果刚一对上燕哥的怒容,我直接就跪了。对不起呜呜,我可能是叶公好龙了。]
[我也……我之前没看这节目,只是收了燕麦们发的截图舔屏,还发动态觉得燕哥生气真帅,他应该多生气才对。现在?对不起之前是孩子莽撞了,孩子收回这话立刻就删动态!燕哥还是天天开心吧,他一生气,我这小心脏真承受不住。]
在燕时洵的怒容收敛了之后,节目直播的弹幕和评论才慢慢恢复了回来。
而旁边房间的白霜,也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门,尴尬的在燕时洵早有预料的目光中,挥手打着招呼。
“燕哥真巧啊,你也参加下期节目啊,啊哈哈,哈哈……”
在燕时洵的目光下,白霜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默默的闭了嘴。
燕时洵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用眼睛剜了张无病一眼,丢下一句“滚去睡觉”然后才转身进了房间。
而走廊上,张无病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神态自若的抬手向白霜打了个招呼:“我就是来擦个地板,擦完我就走了。白老师早点睡,晚安。”
白霜:“……”
镜头前的观众们:“……”
神他妈擦地板!
而紧闭的房门之后,燕时洵重新思考起刚刚被张无病打断的事情。
莫名其妙的昏睡,魂魄离体去往酆都鬼城,并且亲眼看见了厉鬼袭霜的结局,他不认为这是偶然。
尤其是最后,他被酆都大殿内某个存在发现而扫过来的那一眼……
那一刻,他从魂魄深处升起的危机感和本能的逃生意志,都在说明着那个存在的危险性。
并且最关键的是,那种威压和森森鬼气,令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
和十几年前,他父母将他扔在集市上,他遇到某个恶鬼并第一次发现自己驱鬼天赋时的感受,极为相似。
燕时洵的表情冷肃,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掐算起来。
然而无论他掐算几次,均是无功而返。
子时不问卜,问则惹祸殃。
这件事偏偏发生在12点前后,处于全天中最无法被卜算向天地询问的时刻,让燕时洵如同身处与世隔绝全然空白的房间内,得不到一点信息。
并且,从跟着节目组启程来到规山之后,他的卜算就一直受到一股莫名力量的阻碍,使得他失去了往日十卦十准的能力。
双重影响之下,燕时洵尝试许久都没有结果,只得不甘心的暂时放置。
“厉鬼,酆都……”
燕时洵咀嚼着关键的信息点,忽然想起,他在鬼山别墅袭霜的记忆中,曾经看到的百年前袭霜堕为厉鬼时的那一幕,当时那个让袭霜得以成为厉鬼的,就自称是酆都!
并且刚刚在他魂魄离体身处酆都时,也亲耳听到了那个看不见脸的存在说袭霜成为厉鬼是他允许的。
难道,这两者是同一个存在?
燕时洵将这一疑点记在了心里。
……
“厉鬼,也能被动摇吗?”
酆都,一片森森鬼气中,从最深处的黑暗,传来了一声低沉阴冷的嗤笑。
“竟然能有生人动摇厉鬼,劝得厉鬼甘愿投胎。”
“千年百年后的人间,竟然有了这样不法常可的驱鬼者了吗,呵……”
·
在粉丝们小心翼翼压抑的期待和兴奋中,节目组终于宣布了下一次旅程的嘉宾和地点。
万众期待的燕时洵,赫然在列。
这让不少蹲在直播前的粉丝们,顿时欢呼起来。
“我们能继续看燕哥啦!”
而除此之外,节目组的嘉宾阵容变动极大。
因为上一次在规山行程的遇险,使得节目组备受关注,人气大增,几乎成为了社交平台和视频平台讨论的常客。
而节目使得除了柳依依等以外,所有嘉宾都粉丝暴涨、甚至翻倍的功绩,又让节目成为了各大娱乐公司和经纪人眼中的香饽饽,抢红了眼也想要把自家艺人塞进去。
至于见鬼?遇险?
无所谓!富贵险中求!没看到之前那些嘉宾现在的粉丝量吗?像安南原白霜这种,甚至直接粉丝量翻番咖位提升,就算遇见鬼,那也太值得了!
再说,就算上一次是真的有鬼,这一次也不见得还有吧?这节目和这导演,总不会一直倒霉撞鬼吧。
于是抱着侥幸赌博心理,很多正当红或者有实力的明星艺人,进入了这档节目成为嘉宾。
丁茜因为受惊吓过度,主动要求暂时退出节目,其余受了伤或心理崩溃的嘉宾,自然也无法再继续参加。
取而代之的,是最近因为爱情剧而走红的女演员,与安南原同经纪公司的练习生安东尼,张无病的富三代朋友宋辞,和一位靠着资源硬挤进来的三线男明星。
而因为导游这一位置空缺,并且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张无病思来想去,还是郑重的将这个位置交给了燕时洵。
燕时洵:……
算了,打死吧。
在规山的别墅酒店汇合后,众嘉宾也和节目组一起,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即将开始的下一次旅程的预告,同时发了一张所有嘉宾的大合照。
照片的一众笑颜中,只有燕时洵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他在的那片空间都黑了下来。
有眼尖看到的粉丝,顿时笑得不行。
[辛苦我燕哥了哈哈哈,导演冒死抱大腿留下来的。]
[最搞笑的是,燕哥到现在还没有社交账号!节目组官方艾特嘉宾时,就缺了燕哥一个人哈哈哈。]
[能有个旅游综艺看真好,夏天汛期到了,我们这说附近山区可能有大暴雨,出不了门,唉,憋得不行。]
“我们下一站的景点,就是距离滨海市三百公里的野狼峰,那里号称拥有夏夜最清晰的夜空。各位,现在就立刻出发吧。”
张无病笑着公布了行程地点后,立刻示意担当导游的燕时洵赶紧招呼众人上车出发。
然而燕时洵冷哼一声,看不见半点热情的,向着旁边高档旅游中巴车扬了扬下颔:“走吧。”
惜字如金。
张无病:“……”
好在嘉宾们要么就与燕时洵相处过了,要么就比张无病还急切的想要赶快开始节目,为自己招揽话题度和流量,所以都没有在意燕时洵冷漠的态度,各自打开了分屏,并提着行李开始上车,一副朋友们一起出门春游的热闹轻松氛围。
而张无病悄咪咪的跑过来,躲着直播主屏向燕时洵小声道:“燕哥,我们这是在直播前嘛,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多说几句话可能效果要更好些,人气也能更多。”
燕时洵面无表情:“我不需要,我只想回家。”
张无病:……这话我接不了,燕哥你要是现在走了,燕麦们能撕了我。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不远处迈着修长笔直的双腿走了过来。
他结实挺拔的好身材在行走间透过衣物绷出漂亮的线条,显露紧实肌肉的力量和轮廓美感。当他站在张无病旁边时,顿时挡住了一整片的太阳,在他身前投下一片深重黑暗的阴影。
他带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声音低沉磁性的向张无病道:“导演,去野狼峰的路线已经查好了,可以出发了。”
燕时洵像是危机意识被触动,瞬间抬眸,目光犀利的看向那人。
张无病却毫无危机反应,只是稀松平常的点点头,笑道:“好,那等他们都搬完行李,就可以出发。”
随后,注意到燕时洵警惕的目光,张无病介绍道:“上次那个导演助理,不是很倒霉的招到了一个被恶鬼顶替了身份的大学生吗,这次我就重新招了一个,这位就是新助理。”
那男人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不像是下级应和上司,倒像是久居高位者对下属屈尊的有礼。
然后,他转向燕时洵,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沉声问道:“燕时洵?”
男人抬起帽檐,露出了那张被帽子的阴影覆盖住的容颜。
如果是说燕时洵是属于生人不羁张狂的俊美,那这男人就是沉入永夜黑暗的森森恶鬼。
帽檐之下的那张脸如刀刻斧凿,线条硬朗,却是没有一丝血色的冷白阴冷。他锋利的长眉斜飞如落远山,鬓角几道诡异的黑色印痕,狭长的眼眸漆黑如墨,错觉般闪过一丝红芒,让被注视的人不寒而栗。
唯有此刻,当他面对燕时洵,没有血色的唇瓣扯开一丝笑容时,才忽然鲜活了起来。
仿佛从泥塑的鬼神供坛上走下,迈入了人间,沾染人间的烟火和生气。
燕时洵被他看得不舒服,只觉得一股暴躁从心头火起。明明面对的是人无疑,他却本能的想手掐驱鬼法决。
这股暴躁之下,燕时洵的语气也极为恶劣:“我是燕时洵,怎么?”
那男人却只是低笑了一声。
“你好,燕时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