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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对付程麦, 激将法永远更好用。


    当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指给他看那道题时,池砚毫不意外,果然是那道**上说着“懂了懂了”的题。


    他当时不过瞄一眼屏幕, 就发现那俩方法踩到了程麦知识薄弱区,其中一个还用上了数竞才会用的办法, 这丫头根本听不懂也理解不了,估计要么是死要面子不想显得蠢,要么是不好意思人忙活这么久。


    所以,讲题的人再有耐性又怎么样, 教不会她的话还不是


    他冷哼一声, 提笔就开始讲, 却遭到人质疑:“你不用时间看题吗?”


    “……”


    池砚才不会老实承认那天看到聊天记录的时候他就认真想了几种她能接受的解法,只是淡淡地斜睨她一眼, “这种题?我闭着眼都能做出来, 讲清楚。水平不够的人才要花时间。”


    看到她无语又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池砚难得懊恼, 顿了一秒后低声说:“……不是在说你。”


    所有的怒气都是冲着他自个儿的。


    主要是一想到自己在房里默默琢磨怎么给她讲才能比过徐清时这事儿就让人感觉特傻逼。


    搞什么,讲个题跟选秀一样还要竞争上岗。


    关键是人还没说什么,他自己提前在那默默准备了。


    更搞笑了。


    但心里越憋屈,他越是不服气, 铆足了劲要比过徐清时,用第一种方法教会她以后他还不罢休,坚持又用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方法给她再讲了一遍, 看她点头如捣蒜的样子,心里那口气才稍微出了点。


    要不是怕她真听烦了弄巧成拙, 他甚至还有第三种方法。


    三种思路不一样、但都能让她懂的解法。


    全方位、完全地、彻底地把那人比下去。


    收起试卷后,看她弄懂后兴奋的表情, 池砚嘴角扬起,眉眼间藏不住那股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怎么样,厉不厉害?”


    “服不服?”


    “有没有吹牛?”


    “。”


    程麦不得不承认,确实挺厉害。


    看来他只要愿意,也能让人不需要自我质疑“我是不是很蠢”就轻松get他说的点嘛。


    所以——


    “你之前是故意的?”她阴恻恻地看着他。


    除了冲刺中考那段日子以外,平时故意讲题讲得很高深莫测,恨不得“先这样、再那样”打发掉所有打扰他学习的人。


    被戳穿了偷懒的计谋,池砚不自在地挠了挠眉毛,眼神闪躲了一下:“反正之后你来,我包教包会。”


    “稀罕。”她扬起下巴,骄傲得像个公主,姿态拿捏到位:“说了,、不是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当程麦的老师。检验考核还没结束呢。”


    闻言,池砚哂笑一声,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拉开门的时候懒洋洋丢出一句:


    “那你估计是在浪费时间。”


    程麦:“?”


    他冲她扬了下下巴,笑得肆意又张扬:“因为,池砚免检啊。”


    第32章


    晚上睡前忘了拉窗帘, 不到八点程麦就被太阳光叫醒。


    冬季南城总是阴雨连绵,周六倒是难得露了个晴脸,见天气好, 洗漱完后程麦干脆把学习用品搬到了客厅,靠着落地窗边晒太阳边听听力。


    十分安逸。


    每次她练听力, 和一般人都不太一样。


    别人都是争分夺秒提前看题圈画,正式开始后恨不得全身用力离广播更近,带耳机就拼命放大音量,好像这样可以听得更清楚些。


    但她总仗着自己基础好, 练习的时候从不提前看题, 也不做笔记, 全部精力放在理解和记忆上,整段结束后再去扫题。


    因为坚信“当眼睛看不到时其他感官会更敏锐”这个理论, 她有时候甚至会在听的过程中把眼睛闭起来, 导致好几次在教室自习课戴着耳机练听力的时候被级部老师误以为在听歌睡觉开小差。


    不过这样的方法的确卓有成效,每次练习难度拉满, 实际考试的时候先看题再做就会格外轻松,大考就没丢过分。


    后来刘强要她分享英语学习方法后,1班一些自认英语基础比较好的学生也开始有样学样地模仿起来。


    ……


    耳机里的女播音员已经开始第二轮兜售“价格十五便士的衬衫”了,她却放松至极, 微眯着眼,像一只被太阳晒得翻开肚皮仰面躺着的小猫,舒服到恨不得不时蹬一下腿。


    直到客厅里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由远及近, 深一下浅一下打破这块的宁静,短暂消失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出现。


    程麦睁眼, 就见到昨天放话说“免检”的人从浴室出来,手在那头凌乱不羁的头发上扫了扫, 像是想整一下,但手撤开后头顶那撮不听话的呆毛支棱得更明显了。


    她眼睛一亮,连忙冲他招手:“欸欸欸。”


    男生停住脚步,但也没那么听话,他站在客厅和餐厅中间的过道上,仰头灌了几口水,没说话。


    看他不动,程麦催人:“过来啊,我有事找你帮忙。”


    “哦,我没有名字吗?”他表情冷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傲娇劲。


    有求于人,程麦知错就改:“砚砚,帮我报单词呗。”


    作为英语课代表,她要负责班里的单词听写,每次都要私下抽时间把那周的提前听写一遍。


    南礼附中重点班向来对英语教学要求很高,班头开学就说过,到了高三,重点班英语的平均分都要到140,每年基本没例外,因此除了基本的译林教材以外,老师都会提前完成教学任务,剩下的时间和寒暑假教新概念。


    虽然目前他们还没到新概念那part,但现在除了基础的教材单词外,级部还额外给他们定了一本《新高中英语词汇》,而这,就是程麦的任务。


    但报单词这事儿很无聊,每次使唤池砚他都不情不愿,磨好久才肯松口。这次程麦已经做好拉扯割据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对面只是揉了下眼睛,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而后懒洋洋地点了下头:“但至少让我先回去换个衣服?”


    有商有量,态度好得让她有点不敢置信。


    他撞鬼啦?还是说天气一好人都变好说话了?


    程麦哪敢有意见,点头如捣蒜,生怕人反悔。


    几分钟后,池砚拿了瓶冰水,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下,两条大长腿随意地敞开,正好坐在茶几旁边的程麦圈进来。她坐在地毯上,下巴才将将和人膝盖高度齐平,从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看到少年干净利落的下巴颏上,和上面冒出的点点青茬。


    不过视线落到他被瓶身外的冰水浸湿的右手时,她撇撇嘴:“刚起床就喝这么多冰水,小心桐姨知道了训你。”


    林桐在别的事情上都很尊重池砚,但他小时候体质弱,在饮食这方面她难得展现出身为母上大人的强势,管得很多。


    这根鸡毛也成了她的“尚方宝剑”,一有机会就要拿出来嘲笑他一下。


    “看来你比较想自己默?”


    “别别别,你喝你喝,不够等下完事我亲自帮你拿。”


    “courage。”


    “等下我还没——”


    程麦抗议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开始,她手忙脚乱拿出纸,一开始还算正常,可默写到一半,程麦脸色越来越凝重。


    不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没印象的词?


    好像她刚刚背的时候没出现过啊?


    她停下笔,可身旁的人还无知无觉,一个个单词接着往外冒。


    “adorable”


    “忠诚”


    “charming”


    “挚爱”


    都什么和什么。


    ……


    又一次卡壳写不出后,程麦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人松松捏着的单词书,一看,要气死了:“池砚!不想帮忙你就直说,干嘛耍人,浪费时间。”


    “怎么就耍你了?”他眼神困惑,看起来很无辜。


    “范围是P112-134,”她很不满:“你报的根本不是这块的单词。”


    池砚气定神闲反问她:“真的?要不你再检查下。”


    什么啊?


    她听话地结果书又检查了一遍,再次确认后直接把书怼人脸上:“就是没有!”


    只听男生低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推开书,白皙修长的手在页尾上点了点:“这呢?”


    顺着看过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手捏得紧紧的,想打人。


    偏偏这人还在火上浇油,悠悠地给她建议:“看来你这视力下降挺快,记得让我妈带你去复查下,别等下假性近视搞成真近视了。”


    程麦咬牙切齿:“默写范围是蓝、体、单、词。谁让你报例句和搭配里出现的其他词的???”


    简直离谱。


    她就说她没记过什么“忠诚”,结果是怎样,词书上标蓝的是education,她记得也是这个词,“忠诚”只是出现在了最底下搭配那行的小字里。


    同理什么“挚爱”“charming”,全都是他在犄角旮旯里挑的词。


    “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她要气死了:“故意看我默不出来出丑。”


    面对她气势汹汹的质问,始作俑者倒是淡定得很,扬唇说了句:“谁要看你出丑了。突然想考察一下课代表单词掌握得全不全面,谁知道还真……”


    后面的话,虽没说完,但嘲讽效果已经拉满。


    “……”


    要不是看在这人今天还要和同学补过一次生日,勉强算半个寿星的份上,程麦发誓,她一定要给他一顿好果子吃!


    她拿起词书在他膝盖上猛打了两下出气,也不要他报了,一把薅过茶几上散落的书,回房自己接着肝作业。


    *


    随着第三次月考临近,各科老师就跟搞军备竞赛一样疯狂卷,试卷雪花似的往下飞。她之前数了下,两天假,光试卷零零总总就有十张,更别提还有习题册。


    窗外的日头从东边慢慢往上爬,书桌上笔筒的影子逐渐缩短,她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埋头在和一张又一张绿试卷缠斗着。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等她解决完地理和英语作业时,太阳已经挪到了正中,程麦伸了个懒腰,转头一看,已经到了聚餐的点了,她连忙换了衣服,出房间才发现池砚居然已经坐沙发上了。


    在和人连麦打游戏。


    “好了?”他头也没抬,却像侧面长了眼睛。


    程麦“嗯”了一声,因为没带耳机,对面也听到了,陈俊豪热情的声音立马从扬声器里传来:


    “小麦,你说的事我已经跟他们都嘱托……”


    还没说完,程麦怕这大嘴巴把自己给池砚准备的“生日惊喜”抖露出来,提前打断他:“你们这是玩什么呢?”


    她凑过去瞄了一眼,屏幕左上方显示游戏剩余人数只有3人,显然,池砚这队只剩他这一根独苗了。


    见她坐过来,池砚毫不恋战,不顾韩又元和陈俊豪的哀嚎,原本还在跑毒的人干脆利落地跳车,不过几秒血条就被耗空,直接白给。


    看上去玩了挺久,中间居然一次也来房间催过她。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被夺舍啦??


    她的眼神像x光一样检查着池砚。


    这一下,发现更反常的地方了。


    短短一会儿功夫,他居然又换了一套衣服,里头是一件灰色卫衣和做旧水洗牛仔裤,外面套了件黑色长款大衣。


    他人本就很高,这样的穿搭更是将他宽肩窄腰大长腿的优势展露得一览无遗,就跟昨天她看的韩剧男主角从荧幕里走出来了一样。


    但他之前明明对桐姨买的这件大衣很不感冒来着!就试过一次,说觉得不方便运动,再也没捡起来过。而且现在南城一夜入冬,外面又阴又冷,风恨不得往骨子里钻,穿个大衣根本防不住。


    “我觉得你不对劲。”她狐疑地眯起眼。


    池砚身子僵住一秒:“嗯?”


    “昨天我说那韩剧男主这么穿很帅,你不还不以为然吗?”她嘲笑道:“怎么,其实觉得我眼光很好但不好意思承认是吧?”


    他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随后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别造谣。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眼光不好了?虽然你某些时候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哟,那你还照我的审美穿?”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饭还吃不吃了。”


    ……


    狗东西,就会拿这招威胁她。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顶着他凉凉的视线,用最凶的语气喊出了最怂的话:


    “我吃!”


    *


    这次单独和朋友的生日局按某个家伙的强烈要求选在了火锅店。


    他俩路上堵了会,到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店外依旧还有不少人在排队。


    一进门程麦就眼尖地瞄到了收银台下面放着的蛋糕,被领去桌子的路上想到接下来要来的环节,没忍住偷偷笑出声来。


    然后毫不意外的接受到了身边这人审视的目光。


    她一秒收住笑。


    ……


    什么情况这人。


    干嘛最近这么突然关注她。


    程麦怕没等别人败露自己先露馅,接下来这顿饭牢记教训,除了默默接受池砚不时的剥虾投喂以外,全程安静如鸡,乖的不行。


    直到池砚叫来服务员结账。


    但来的不是账单,而是一个巨大的蛋糕。


    与此同时,憋了一中午的程麦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嗖的一下跳到座位外,笑嘻嘻地跟着服务员起哄唱歌:


    “对所有的快乐说拜拜,对所有的烦恼说嗨嗨,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


    这个年纪的人,光是站在那就足够吸人眼球。


    一群人声势浩大,又唱又笑,手忙脚乱,戴头饰的戴头饰,拉横幅的拉横幅,一首歌的功夫,引得周围这些桌子的人频频转头,好奇地看过来。


    这也正是程麦的目的。


    她知道,池砚这人,最不习惯公共场合大张旗鼓出风头引人注意,尤其是别人大张旗鼓帮他引人注意。


    所以—


    她偏要:)


    一首歌结束,她大声喊道:“祝砚砚十七岁生日快乐”,随后趁俩人按住池砚,嬉皮笑脸地拿起发光小发箍往他毛茸茸的发顶上戴,期间调整位置时不小心碰到人耳垂,又软又烫。


    再一看,简直红得滴血。


    触感太奇妙,撤手前程麦没忍住又摸了下,心底对他的反应感到十分满足。


    成功让池砚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当众尴尬害羞到耳朵都红了,这挑战难度,纳入吉尼斯记录都不为过。


    程麦,你真是个对付池某人的天才!


    见生日“惊喜”完美落地,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正要转到正面好好欣赏下“被捉弄到脸红”这种珍稀版池砚,却听见他无语吐槽道:“知道的是我在过十七岁生日,不知道的,看到这拉横幅的架势,还以为你们给我过的是七十大寿。”


    他的尾音轻飘飘的,虽然声音发紧,不乏尴尬,但暗藏的好心情也十分明显。  ???


    不对吧,这时候按他性格不应该尬得想死,然后恼羞成怒恨不得把她这个幕后策划抓起来狠狠修理一顿冲进下水道吗?


    这人怎么不按以前的剧本走?


    她不死心地绕过去,跟他确认:“你不气?”


    “气什么?”他嘴角噙着股淡淡的笑意,配上那双清润的桃花眼,这时候在灯光下看起来勾魂摄魄的男妖精,“你花这么多心思给我过生日,这待遇,我不该感到荣幸么?”


    醋·破坏大王建墙行动+1


    饭后一行人转战KTV。


    因为出门时衣服被一女生撞到泼上了水, 池砚龟毛病犯了,回家换了件深蓝色的卫衣,顺便给程麦拿围巾, 一来一回耽搁了快一个小时。


    作为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他刚推开门就被一群人起哄。


    “总算把我们大学霸大寿星给等来了。”


    “砚哥, 今天总不能推了!快来一首造福下你旱了这么久的歌迷好不好。”


    “别的不说,砚哥求你先把麦从陈俊豪这丫手里抢过来,老子真受不了了。救救我们的耳朵吧。”


    “不为我们,也为今天最大的功臣, 忙前忙后策划你生日惊喜的麦麦唱一首呗。”


    “一首不够啊, 我耳朵说它重伤了, 要池砚哥哥唱5首才能补回来~~”


    一时间起哄声和陈俊豪的骂声一时不绝于耳。


    大家反应这么热烈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看他平时连话都能少说就少说,偶尔去KTV那几次也是抱臂上观, 一群人死缠烂打都喊不动他唱歌, 大家都默认了他不会。


    结果中考毕业聚会一群人打扑克,输了要完成大冒险, 他和程麦分到一家,这次算牌从不失手的人也遭不住程麦这样痛击队友给对方送牌的搭子,输得一败涂地。


    到了大冒险惩罚环节,因为男女都有, 也不敢太出格,最后商量出的结果就是让他唱首歌,想着能看到十项全能的大帅哥出一次丑, 或者能露出点扭扭捏捏的害羞样,都赚了。


    结果就一首《Love Yourself》, 人家此身分明了。


    什么不会唱,只是人懒得显摆, 免得人比人气死人。


    他要认真唱起来,那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光看那天屋子里眼冒金光的女同志和过后空间里疯狂流传的偷拍小视频就知道了。


    ……


    屋里起哄声越来越大。


    今天池砚的心情看起来也是史无前例的美丽,刚被人用庸俗的泼水桥段搭讪都没影响到,只见他在KTV昏暗的灯光中勾唇轻笑,把外套脱下冲嚷得最欢的起哄头子扔过去,笑骂了句:“别嚎了,耳朵真要炸了。”


    看他真走向点歌台,包厢里氛围被顶到巅峰。


    陈俊豪这首软绵绵的情歌结束后,音响里立马被那首《无人的海边》清爽的鼓点节奏取代。


    少年低磁的声音随之响起,比起平时更加慵懒温柔,像是自带混响一般,无需任何技巧,干净的少年声线足以打败一切。开口第一句,就能将人一秒拉回到了任由咸湿海风吻过的海滩。


    “等待窗外的热风会带来熟悉的味道,还在回忆我们分别时留着思念的讯号。”


    “我想带上我的一切,然后穿好我的鞋,度过无数的黑夜,向前——”


    歌的前奏带着十足的夏天气息,唱的人态度也足够随意。


    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板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给自己打节拍,摇滚歌声中那个穿着卫衣的少年就是自由不羁的少年感的最佳代名词。


    ……


    “拿着你写下的地点,现在走进你的房间,然后再亲吻你的脸,带你走过,无人的海边。”


    副歌快收尾时,不知是不是错觉,程麦好像听到了他咬字后隐隐的哼笑声。


    很轻,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她抬头望去,不曾想与少年晦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叫人生出一种错觉,他好像唱这句词时,一直在看着她一般。


    昏暗幽蓝的灯光给他锋利的五官线条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他是微微上挑的开扇双眼皮,什么都不做就先天“深情眼”,只是平时都被他直白锐利、坦坦荡荡的目光所中和。


    此时在这样暧昧朦胧的灯光下,当他含笑地看过来时,那双桃花眼就像藏着无数的小钩子,只一眼就会被这个坏男孩勾跑。


    砰——砰——砰


    在强有力的鼓点声里,程麦却好像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另一种无法忽视的节奏。


    她却没有精力去分辨那是什么。


    此时此刻,所有人,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沙发尽头坐着的少年吸引。


    也合该如此。


    这般得天独厚的少年,注定瞩目而耀眼。


    一首歌结束,尖叫和起哄四起,几个关系好的男生笑着扑倒他肩上骂他骚包,一边又在起哄再来一首,可这回池砚却只是挑了挑眉,不论再怎么说,都叫不动了。


    疯疯闹闹一下午,一行人散伙时,天都黑了。


    一阵凛冽的北风刮过来,像掺了冰刀。


    这里出门就是市中心的步行街广场,人气最旺,街道两边的橱窗里透出了明亮的暖光,看起来十分温馨,即便室外很冷,也依旧无损室外小摊贩的热情。


    正在路口等网约车司机,池砚的手机却突然进了则消息。


    林桐:【儿子,你爸今天出差了,我这边台里有个应酬,你和麦麦去外面吃吧。】


    接着就是一笔转账。


    池砚看了眼旁边的女孩,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怕冷,都快裹成一个圆滚滚的球了还冷得跺脚。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单手在屏幕上飞快打了几个字,又把网约车取消了后,手机往外套口袋里一扔,直接勾着人脖颈把人往商场里带。


    “走了。”


    笨死算了,冷成这样也不知道去里面等。


    “啊,去哪?”程麦莫名其妙:“车来了吗?”


    “来你个头,”他笑:“我妈没空做饭,让我俩在外面解决掉。所以,想吃什么?日料,烤肉,泰餐?”


    报的全是她平时老嚷嚷着想吃的。


    结果人还不领情。


    程麦头摇得像拨浪鼓,拒绝不带半点犹豫的:“不要,现在不想吃。”


    中午胡吃海塞的,下午又一直在KTV里呆着,也没少往肚子里塞零食,人又不动,程麦觉得她现在肚子里像沉了块石头一样,光是听池砚提到那些菜都撑得反胃。


    “我们可以晚点去吃烧烤炸串。”她想了下。


    看他就差没把“山猪吃不了细糠”这几个字写脸上,程麦不乐意了:“干嘛?”


    “致癌知不知道?”他问。


    程麦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哥哥,我觉得不谈剂量谈效果那就是在耍流氓。”


    说完,她直接拉着人往商场外的老步行街走:“我们先去逛街,没准逛着逛着,一累,我又有食欲了。”


    池砚一手被她拉着,一手还插在兜里,懒洋洋地笑了下:“就跟抽水马桶似的吧。等一会儿,蓄个力,你又可以了。”


    “靠,池砚,你好恶心!”


    她反手狠狠打了他几下。


    结果,一语成谶。


    扫街到街尾时,一股暖甜的红薯香钻进了她的鼻子,胃好像一瞬间被清空。


    她眼睛一亮,指着那个摊贩车给池砚看:“想吃那个。”


    池砚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吃呗。”


    见她站在原地只笑不动,他有些了然,又有些无语,叹了口气:“不是,已经到这地步了,连个红薯都没法自给自足了?”


    他摇了下头,已经没好话说她了。


    典型的冲动型消费购物狂,不到月底就月光,每次一月过半就嗷嗷待哺来他这领救济金已是基操了。


    被看破,程麦嘿嘿笑了一下,也不装了,双手环抱住少年的手臂,带着毛线帽的头在人手上左右蹭来蹭去,撒娇:“这个月双11呢,意外意外。先支援我几天,等下个月生活费到账了马上还你。”


    “还?”他没好气地觑她一眼:“是指月初发生活费还我一半,又光速用完另一半,下个月一半时间都在找我借的那种还吗?”


    “什么啊!”程麦打了他一下:“干嘛这么说。搞得好像我故意占你便宜一样。”


    在那双星眸中看到明晃晃的“不是吗”三个字后,程麦心虚又理亏,干脆放弃抵抗直接耍赖:“诶呀,我们可是从出生就认识了,分那么清干嘛。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不过这话她没说完整。


    其实是:她的(债)就是他的(债);他的(钱)就是她的(钱)。


    程麦都做好了要被他怼的准备,结果话音刚落,只听他淡淡一声轻嗤,嘴角微翘心情不错的样子,半推半就地让她拉着走了,再没二话。


    这次生日过后,日子像摁下快进键,11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池砚飞去江城参加物理竞赛冬令营,程麦就像离了笼的鸟儿,没人管着,自由畅快得不得了。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日历一翻到12月,池砚和第三次月考同时回归。


    这回考完数学她心底就隐隐感觉不太好。


    从选择题第九题起她就被绊住,一个计算量很大的题,她脑子犯轴,花了五分钟没算出来,依依不舍的放弃,却又不甘心前面的沉没成本,即使做着后面的题也心神不定,总想着前头。


    而且因为这道题留下的后遗症,导致后面只要一碰到稍微难点的,她就开始慌,怕花了时间也做不出,导致整场考试手忙脚乱,节奏崩得一塌糊涂。


    这样下来,难题没没时间看,计算量大的因为焦虑也算不进去,到最后还剩两三个选择题没法拿定主意,只能鬼鬼祟祟撕张草稿纸做纸条,抽到谁算谁。


    收卷铃一响她就知道:


    自己这次考试,完了。


    数学绝对只是开始。


    上次期中大进步带来的后遗症——不踏实学习、心浮气躁、骄傲自满——在这次月考里全部如数反弹。


    英语历史之流她还可以吃老本,而这些不擅长的科目,完全打回原形。


    三天的考试一晃而过,考得越多,程麦心里那个不详的预感就越强,等最后一门结束、整理书桌时,她整个人精神恍惚,心里凉得不行。


    但这样的异状,却没被好友发现。


    像路夏这样不学习的人,确实很难感同身受月考的焦虑。


    路夏现在全部心思都被刚才班主任宣布的消息夺走。


    元旦晚会每个班要出一个节目,为了少耽误大家的学习时间,鼓励个人节目,没有再由班委安排统筹集体节目,大概是无聊到爆但相对排练时间少的诗朗诵之流。


    ……


    虽然现在都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1班的学生也不是傻子。


    当观众轻轻松松,最多耽误俩小时看表演,还可以带个习题册去观众席。但要上台表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光是两次联彩就足够劝退人。


    是以班主任宣布过后,虽然大家交头接耳,但真想上的人却寥寥无几。


    程麦也不例外。


    就是放平时,她也有三年不凑这种热闹了,更别提现在,她人在教室坐着,心还在物理考场上没收回来,整着书呢,又发起了呆。


    直到手臂被人推了下——


    “麦麦,新年晚会我们一起去表演吧。”路夏突然提议。


    她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啊”了一声。


    “我说,我们报个合奏呗,怎么样?”她问她:“你小提琴拉得很好吧对吧?”


    程麦“嗯?”了声,边拿出物理书核对刚想起的公式是不是对的,边顺着问了句:“你怎么突然对表演节目感兴趣了?”


    谁知好半晌,才听到路夏咬牙切齿的回答:“老刘前脚刚走,文娱委员就去找温怡了,肯定是为了节目的事儿。没人报名不是便宜了她。”


    班里只有同时有两个节目报名,才会要投票。


    “哦,”笔下推演出的答案,和试卷一致,她心下终于定了点,这才有心思处理这事。


    看着身边气不忿的路夏,她有点奇怪:“之前就很想问,温怡是哪得罪过你吗?从一开学你就看她不顺眼。”


    “谁让她之前想抢我东西呢,虽然最后失败了,但现在嘛,她想要什么,我都要跟她抢。”


    程麦刚想说人也挺想要好成绩好名次的,路夏就反应神速补充了句:


    “除了成绩。”


    “而且她那么努力学习最后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上个好大学吗?高考完让老路出点血,送我去个比她大学排名更好的学校,这不一劳永逸么。”


    有理有据,程麦点点头:“倒……也是个思路。”


    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兴趣缺缺。


    毕竟,她又不用和温怡置气,干嘛没事给自己找事。


    路夏也看出这点,果断扯出另一面大旗:


    “就算不是为了我,你想想,我俩在元旦晚会表演,等于什么?大出风头,获得优先择偶权好不好!你就不想要徐清时学长被你迷死吗?”


    “……”


    程麦难得被她问到陷入沉默。


    刚被她猛不丁地提起,程麦才意识到,原来随着演讲比赛暂时结束、俩人交集的减少,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徐清时了。


    但喜欢,不应该是见不到的时候会抓心挠肝更想见面,没事也记挂对方吗?


    随着时间和距离的拉远,生活中对方留下的印记和分量也跟着自然而然的减少,这还算喜欢吗?


    ……


    她脑子里正飘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思考,就听见路夏不住的央求撒娇:


    “去嘛去嘛。到时候我给你画个超漂亮的妆,裙子一穿,小小徐清时,拿下!”


    “怎么样,心不心动??”


    其实不是很心动,但看着路夏软声相求的可怜样,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也正是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心灵感应一般,她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眼,真就和后头那双熟悉的黑眸对上视线。


    不知何时他已经回到了教室,那双狭长的双眸此时寒到极点,墨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莫名的,她有点心虚。


    虽然程麦也弄不明白,明明都是同龄人,为什么她见到池砚总有种老鼠见到猫的亏心偷摸感。


    但她向来是心里越虚,嘴上越逞强。


    这会儿故意凶巴巴瞪回去,问他:“看我干嘛?”


    “你要去表演?”池砚不答反问。


    “啊?嗯,这个——”


    没想到他要问到是这个,程麦没反应过来,磕磕巴巴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冷声打断:


    “不行。”


    第34章


    程麦这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比如明明路夏让她表演, 她是不太情愿的,其实池砚说的和她的想法一致。


    但当他语气强硬地说出那句话时,程麦看了眼可怜巴巴的路夏, 顿时心生反骨,冲池砚微微一笑:“哦, 那我偏要。”


    说完,也不管他的臭脸,反身拿起水杯出了门。


    翌日


    因为一场毫无预兆的冻雨,南城的温度一下跌到了近零度, 走廊里被冰和雨水弄得湿滑不已, 还要不时躲避人和雨伞, 程麦抱着成堆的作业本走得战战兢兢。


    直到进了办公室才松了口气。


    “老师,这是昨天的作业, ”她指了指粉色便签:“没交的同学名字写这儿了。”


    Miss高忙着准备课件, 抽空看了一眼,半开玩笑说:“还以为这个点儿你不准备送作业了。”


    知道她不是那种天天查作业的老师, 程麦也没犯怵,笑嘻嘻道:“走廊早高峰,地又滑,晚点安全。”


    再说, 早送晚送您都不会看,没差。


    她正暗自腹诽着,就见Miss高直接扯过粉色便签, 瞟了眼名字后把答案和一张通知单都递了过来:


    “把答案抄在后黑板上,让大家下午上课前对完。”


    “对了, 那个演讲,决赛在北京, 正月十二,自己看下要求好好准备啊,也争取拿个好名次回来。”


    程麦粗粗扫了眼,十二天的封闭式冬令营,内容还挺丰富。


    前期在知名学府研学,通过辩论赛、圆桌讨论这些环节逐次淘汰选出十强,最后的比赛有央台直播。


    看起来考察能力还挺综合。


    她点点头,拿着这堆东西回了教室,正好赶上班长在讲台上讲事。


    “大家停一下手头的活,昨天老班说的晚会节目,除了温怡和刘佳乐报名合奏,还有别的同学有意向吗?”


    看着那些都不耐烦听完就低下的头,班长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意外,走流程地宣布:“没有的话,那就——”


    话音未落,就见角落里施施然举起的一只手,他扶了下眼镜,问:“路夏,你有什么问题吗?”


    “哦,有啊。”路夏慢悠悠地开口:“班长,我和程麦也要报名、”


    她顿了下,看着回头的温怡一字一顿说:“乐器合奏。”


    “所以,请投票吧。”


    她的挑衅和针对不加掩饰。


    话音刚落,不少埋头学习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往这边看,偏偏一群书呆子里还有几个心大的同学起哄,冲着路夏拍手大笑:


    “靠,这个好!咱班派出两大美女上台,都不用吹拉弹唱了,光站那一等奖就要送上门来了吧。”


    “这下碾压2班不轻轻松松的事。”


    “班长还不快谢谢人,帮忙解决大难题了。”


    “……”


    程麦看着嘴角强笑着的温怡和一脸为难的班长,突然有点同情。


    如果可以,她觉得班长估计很想手动给这几个读不懂空气的大傻呗静音。


    “好,按规定如果有两个节目报名的话,咱们需要投票表决。现在每个人拿张纸条,把你选的名字写上面,一分钟以后收。”


    说完,班里立马响起一阵抱怨的声音。


    “还投什么啊,这结果不摆明的事。”


    “就是,麻烦死了。耽误学习时间。”


    “直接选路夏他们去不就行了吗。有什么好投的。”


    “……”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投票就是走个流程。


    人都是视觉动物,投不投的,结果从路夏举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了。


    要不是另外俩人都是班委,平时人缘还凑合,光看脸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看了眼底下面色难看的刘佳乐和温怡,班长拿起粉笔冲抱怨得最欢的男生扔过去:“李进就你话多,又不要你唱票。写个名字能有多耽误事。好了都闭嘴啊,现在最后一个同学往前传。”


    一面叮嘱大家:“自觉点啊,别八卦别偷看。”


    但程麦的字典里压根就没自觉这俩字儿。


    从肩膀那接过池砚递过来的纸条后,她根本没有犹豫一秒,毫无心理负担拆开,一看:


    “空白???”


    注意到周围人投过来的视线,她压低了声线:“池砚你什么意思?”


    “就你看到的意思。”


    池砚漫不经心地回了句,面对她的大呼小叫头都没抬。


    黑笔在他修长的拇指和食指间飞速转了下,他专注地看着试卷,嘴上还能分神应付她。


    一心三用的功夫,炉火纯青。


    程麦不敢置信:“不是,你居然不支持我?!”


    虽然她也没有很想去表演,但十六年的发小欸!二选一的时候不支持就等同于叛投敌军了。


    她还要追问,就听见他平静的提醒:“人班长要催了。”


    说完,讲台上的班长就跟有心电感应一样,扬声问了句:“第二组怎么回事啊?传到哪了。”


    “……池砚你给我等着。”她手指在空中狠狠点了几下,“这事儿还没完。”


    说完,把两张纸条恶狠狠往前桌一拍。


    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最后一票唱票后,路夏手撑着下巴,悠闲地冲着不远处的温怡歪头眨眨眼,比了个耶,无声地比了个“我赢了”的口型,看着不远处女生顿时沉下去的脸扬起嘴角,骄傲得不行。


    那一瞬间,就跟美剧高中里的风云校花从荧幕里走出来似的,婊气冲天,把程麦震撼得,暂时都忘了要去找池砚算帐这事。


    直到吃过午饭,程麦被拉来音乐室,脑子里依旧在为这俩人扑朔迷离的恩怨高速运转着。


    反正据她看小说和八点档狗血剧多年的经验来判断,能让路夏这种直脾气有仇当场报的人持续讨厌这么久的,基本只有两种可能。


    一,抢她爸妈。


    二,抢她男人。


    可她爸女朋友是江越的妈,她亲妈又在国外,而且温怡的生活水平怎么看都只是小康家庭,基本排除第一种可能。


    所以——


    “你这么讨厌温怡,是和江越有关吧?”程麦不负责任地猜测:“她喜欢过江越?撬你墙角了?”


    “撬墙角?”路夏冷哼一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她,看不起我了吧。”


    从她后面冷嘲热讽的几句话里,程麦大致知道了几个人的恩怨情仇,不外乎是品学兼优的帅气转学生和不良少女从相看两生厌到同桌后双双真香,即将正式擦出爱的火花时被女班长举报班主任,然后重组家庭用最尴尬最混乱的方式第一次在学校见了次面。


    时至今日,路夏依旧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场面,出来后被她爸训的时候还被温怡看到,堪称人生黑历史。而她最耿耿于怀的就是:


    “她其实甚至都算不上喜欢江越这个人,就是纯粹喜欢任何成绩好长得好能让她出风头的人。你看她一进高中不又换目标了吗,对池砚多殷勤,那次在食堂明明撞的是你,结果反倒去关心池砚有没有事,笑死人了,幸好池砚不吃绿茶这套。”


    “关键她如果肯大大方方承认我还高看她一眼,偏又老喜欢披着三好学生正义使者的皮,实际自己心里那点心思谁知道呢。”


    “总之,惦记我东西的人,就算没得逞,我也讨厌。”


    一大段话里程麦迅速抓到了重点:“啧啧啧,你的东西~~~这下不嘴硬和人谈恋爱是为了搞黄你爸和江越他妈的中年父母爱情啦?”


    “程麦!你真的好烦!”路夏虽然语气凶巴巴的,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明显害羞的成分更重,不等她回应立马转移话题:“行了,都到音乐室了,时间这么紧,还是先想想节目要上什么吧。”


    听到这话,程麦叹了口气,瞬间从八卦的轻松里一秒回到现实。


    时间是挺紧的,但急得不是节目,是刚刚结束还没出成绩的月考。


    考完以后这次月考就被她埋了一半,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有种冲进办公室,把所有答题卡一把火烧了的冲动,恨不得永远不要面对这次的考试结果。


    但附中老师又一次让她见识到了南礼堪比中国基建的阅卷速度。


    即便是和同城另一个学校联考,周三下午结束的考试,周四午休结束,她去办公室帮Miss高拿东西时,就已经有不少闻风而来的学生扎堆在老师桌前,看单科成绩的,找老师分析试卷的。


    不大的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欸,来得正好,新鲜出炉的成绩单,”Miss高笑着递过去,“恭喜,143,又是单科王。”


    听到这话,程麦提起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因为她的“不过……”又高高悬起。


    “这次2班的陈芸比你分数就低两分,优势变小了啊。”


    Miss高抽出她的答题卡,指给她看。


    “改错有个基础搭配错误没发现,阅读C篇里也有个细节题,是涂错答题卡了吗?按你的水平,不应该丢分啊。”


    虽然老师语气轻松,甚至还在开玩笑,但她的心却在不可抑制地沉下去。


    如果拿手的英语状态不好都能出现这样的低级失误,那其他那些本来就基础不牢、没老本吃的科目,她不敢想。


    程麦最后离开时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下午第一节语文课过后,完整大榜立马被贴上了后门布告栏。


    后门口难得热闹,一群人围着,几家欢喜几家愁。


    题目难度一上去,区分度立马变大。喜得自然是真学霸,愁的则是投机分子和努力派。


    “年级前十我们班这次才仨,老刘又要脑溢血了。”


    “没关系,年级第一还是砚哥死死把守着,守住了1班的底裤。”


    “我靠,我这次居然还进步了,本来考完觉得都要被我爸妈竹笋炒肉伺候了。”


    “就知道你丫在装,成绩出来笑都藏不住了吧。”


    “但我确实没说错,物理的确考砸了好吧。”


    周围热闹的感叹声无孔不入钻入她耳朵,但程麦清楚,不论是欣喜还是抱怨,都至少已经达到他们的最低预期了。


    无非是,这次考得凑合,和这次考得很好的区别罢了。


    只有胜利者才会有闲心在这时候发表高见。哪怕从他们嘴里说出的是对自己的不满,也不过是想等别人反驳和夸奖罢了。


    像她这样从各方面来说都考失败了的人,看到成绩的那一刻,立刻就被拉入另一个寂静无声世界里,周围纷纷扰扰,她却哑口无言。


    只有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


    怎么会退步这么多。


    虽然这段时间她学习的确不够踏实,也做好了肯定不如段考的准备,但在看到班级排名46、年级排名127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跌进了冰窖。


    这比第一次月考都差。


    如果说普通学校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在附中这样的省级牛校,竞争显然更加凶残。


    别说不努力,就算努力的人都又可能会被刷下去,位置随时会被后面虎视眈眈的人取代。


    任何投机取巧和侥幸在附中试卷上的每一道题里都无所遁形。


    接下里那半天,她已经完全被挫败和焦虑的情绪溺毙,每节课讲评试卷就像是一次鞭尸,让她直面自己惨淡的败绩,无比煎熬、漫长。


    偏偏她还很好面子,一整天脊背始终挺得笔直,无论和谁说话她面色一如往常,嘻嘻哈哈,还能跟着调侃两句自己的成绩,任谁也没发现异常。


    只是这一切伪装,在回家后看到来自程建斌的信息时,全盘崩溃。


    【小麦,爸爸最近项目老加班没接到你电话,能打回去的时候怕耽误你休息,就没打。你最近什么都还好吧?零花钱收好,平时想吃什么就买,不要亏待自己。学习要紧,但身体更重要。要开开心心的。】


    紧跟着的,是一笔5000的转账。


    自从程建斌去了非洲以后,除了拜托林桐定期给她生活费,隔三差五的,就会给她转上一笔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堪称奢侈的零花钱。


    他从来不过问她钱花哪去了,一个衣服穿几年、最大的开销可能是抽包中华的男人,只怕她一个没什么开销的高中生钱不够花,一次几千几千的给,但说辞反反覆覆永远只是让她去买点好吃的,似乎当她还是个要买零食的小孩子。


    看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她心底的酸涩和负罪感不断翻涌,在她眼睛里留下湿湿潮潮的痕迹。


    这个点他或许还顶着高温在工地上检查,也有可能坐在办公室里加班。


    可她,生活优渥的情况下,却连作为学生最基本的任务都做不好,还要让他担心。


    程麦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眼里弥漫的水汽顿时凝结成泪滴,顺着眼角滚落进了枕头里。她僵在原地,任由眼泪越流越快,嘴却死死咬着,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晚上十点,世界已经安静下来,除了窗外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轰鸣声以外,安安静静。


    因此,房门被人砰砰俩下敲响时,动静也格外大。


    他干净利落的声音随之响起。


    “程麦,我妈炖了银耳莲子汤,来喝。”


    “……”


    “你澡都没洗,别装睡,过来接一下,烫死了。”


    “……”


    “再不说话我自己开门了啊。”


    “……”


    始终没得到回复,几秒后池砚失去耐性,直接推门而入,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盈盈亮着一盏灯,床上的女生翻了个身,依旧没说话。


    他三两步走到书桌前把碗放下,笑骂了句:“靠,这碗真的很烫啊,没睡还不下床,大小姐就这几步路懒死你——”


    话音未落,转身那一瞬对上那双红得和两颗石榴一样的眼眸时,他剩下的话顿时全吞进了喉咙里。


    从小程麦就是哭也要哭得最大声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孩子,认识她这么多年,他真的很少见她这样委屈巴巴躲起来哭的可怜样。


    在他印象里,只有程建斌去非洲,她刚搬过来的那几天里,才撞见过她偷偷哭。


    一时间,许多关于程建斌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从他脑子里闪过,可在下一秒看见几滴眼泪从她大大的眼眶滑落时,池砚脑子里那根弦瞬间崩掉,方寸大乱。


    他蹲在她床边,因为找不到纸只能拿拇指在她右半边脸上胡乱揩了两下,语气急急地问她:


    “麦麦,怎么了?”


    “……”


    她的眼泪越落越快,陷入情绪的海洋里后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池砚问了好几句都没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知道她这会儿估计是没法沟通了,直接放弃交流,一边手肘搭在她肩膀上,不时帮她撩一下因为泪水在脸上黏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手搁在她身侧,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直到抽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终于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着她:“好烂,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在哭什么?”


    程麦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但依旧没吱声。


    因为她突然才发现——


    俩人这个姿势,太近了,近到有点过分的亲密。


    看起来就像是,她被他半圈在了怀里一般。


    第35章


    哭得太久, 她开口的时候第一下声音都是哑的,“池砚,我考得, 好差啊。”


    似乎后知后觉丢人,她不肯再看他, 微微偏过脸往枕头里埋去。


    因为刚才帮她擦泪还没撤走,池砚的手就这样横亘在了枕头和她脸颊的中间。


    程麦眨了眨眼,感觉到底下少年带着薄茧的食指屈起,在她的眼尾处摩挲了两下。


    以为他要抽手, 她突然不想离开这股热源, 埋得更深, 不让他撤走。


    卧室里除了两人互相交织的呼吸声以外,静谧无声。


    她好奇, 又偷偷睁开一只眼, 往床边瞄,就见池砚正好气又好笑地睨着她。


    “我当是什么, 伤心成这样,”他想刚才被她眼泪吓得,一面无语自己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一面好笑地敲了下始作俑者的额头, “你入学考和第一次月考跟这也没差啊,没发现你突然这么有上进心了啊。”


    “池砚!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要讽刺我。”


    那双眼睛又红又大, 里面像被雨浸过,晶莹剔透, 即便此刻在瞪人,也不过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杀伤力为零。


    池砚顿了下,解释:“真没嘲讽你,就纯好奇。”


    接收到她那哀哀的一眼,其他辩护的话也吞了下去,他鬼使神差地举了白旗,拖腔带调地认错:“行行行,错了。不该嘲讽你。”


    “哼。”


    “别哼哼了,去洗把脸,等下我过来给你讲题,”他碰了下她乱成小狮子一样的马尾,这回是真在笑:“不就没考好吗?多大点事,都学会不就行了。偷偷躲起来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你。”


    程麦也不想告诉他自己这样和她爸爸有关,很奇怪,没准要被嘲笑得更狠,于是她顺着抱怨了句:“说的容易。反正啊,你们学神不会理解我们凡人的痛苦。”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池砚无语地弹了下她的额头:“大家都一样是普通人,新知识都要学了才会,也都会出错。”


    *


    虽然说“大家都一样”,但一旦开始真刀实枪做题,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猪都大。


    池砚随手翻了下她老大难的物理试卷,困惑得很。


    “这几个,不纯粹计算量的问题吗?考场上你慌成什么样了才能算错。”


    “27题的受力分析,啧,老王讲过八百遍的摩擦力摩擦力,这都能忘,你7秒钟的记忆还是上课纯当看电影去了?”


    看她备受打击的脸,池砚无语的念叨停了一秒,叹了口气,把那几题圈出来给她:“先自己试着静下心重算一遍。”


    尽是些低级错误,一说又要掉眼泪,真·打不得骂不得。


    他摇摇头,在人算题的时候,他也没闲着,顺手抽出自己的小题狂练,因为高一前的暑假他提前学过,学校发的这本还是全新的。


    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桌面上逡巡片刻后,他在一个角落里锁定了自己的目标,探过身,长臂从她肩膀后面越过,要去拿桌那头的剪刀。


    冬天男生的体温高得像个会自燃的小火炉。


    当熟悉又清新的气息从背后毫无预兆地将她环绕住时,程麦本来已经被冷空气冻到锈住的脑子这下是彻底短路了,就像人遇到危险身体会产生防御反应一样,她突然紧绷,猛地扭头,却正好和此时凑近的男生撞上鼻子。


    那一刻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晰地借着窗外月光数清楚他的睫毛。


    一根,两根……


    她从没发现,原来男生的睫毛也可以这么浓密,但却不像她的卷翘,就那样直直地盖在那双黑亮的眼睛上方,所以每次他垂眸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冷漠的睥睨感。


    突然间,她的眼睛被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弄得有些痒,想去揉,却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插不进她的手。


    这氛围,太奇怪了。


    不行,说点什么,程麦。


    快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气氛。


    “咳咳,”她急急忙忙出声:“你是不是很热?要开窗吗?”


    “?”


    池砚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现在室内不到十度。”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好,果然这样要笑不笑嘲讽人才是熟悉的、令人想揍的池砚。


    什么暧昧温情,统统消失。


    警报解除后,程麦松了口气,同时为了自证有病的不是她,她往后瞄了眼。


    池砚的胳膊还维持着拿东西的那个姿势没抽走,挨在她背后,她干脆整个人往后仰倒,后颈贴上少年温热有力的小臂,用实际行动让他感受到俩人的体温差距,以及在不到十度的室温里,他究竟有多!么!热!


    这个动作猝不及防,池砚也没预判到她会来这么一下,沉默在原地。


    咚、咚、咚。


    肌肤相贴,她毫不费力就能听到他有力的脉搏跳动声。


    一下又一下,她觉得脖子下挨着的血管血液流动速度在加快。


    救命,奇怪的沉默又来了。


    这次不用等她说什么,池砚像是也无法忍受,探起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拿过桌边的剪刀,随后不等她反应直接把另一只胳膊抽了出来,但宽大的手掌还知道在椅背上护一下,免得她的后脑勺直接磕到椅背上。


    没再看她,他眼神落回到试卷上,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快点把错题做了。”


    俨然恢复了小池老师铁面无私、说一不二的状态。


    “……做就做,催什么。”


    她顶他一句,但还是花了一分钟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分数惨淡、漏洞遍地开花的试卷上。


    不是她磨蹭,主要是题目太难。


    错题就是做不出来才会错,池砚非坚持要她在没有时间压力的情况下重做,可他根本不懂,像她这种理科困难户,一道题在考试的时候没写出来,再见时心里已经有了一层难题滤镜,再做出来的几率真的微乎其微,几乎就是重复着写下考试时已经写出来的步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在27题的题干上溜达了好几眼,刚象征性的画了下受力分析,就被耳边哗啦哗啦的声音吸引。


    偏头一看,一本崭新的小题狂练此时已经千疮百孔,甚至有几页因为被剪掉的地方太多都快掉下来了,与之相反,桌子上则摊了不少一小块一小块的纸张。


    她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问他:“你在干嘛?”


    “做错题集。”


    “可是这本你都没写过?”


    再天才,也得先做了才知道错不错吧。


    “……”


    池砚本来懒得搭理她的蠢问题,但看她一副你不说我就要看热闹到天荒地老的表情,不情不愿吐出几个字:“所以是给你弄的。现在,闭嘴,写你的题。”


    但程麦要听话就不是程麦了。


    她两根手指捻起桌子上一张被剪的歪七扭八的纸片,拿起来认真看了下:“给我做的?这什么?同类型的题型归纳?那你剪好看点呗,这边边太歪了,贴本子上丑死了。”


    怕剪齐对他有难度,她诚心给了个建议:“其实我更喜欢把题目抄上去,这样书和卷子也不用被破坏,错题本看起来也更好看。如果是归类的小标题,你可以用我那只墨蓝色的水笔,外面用黄色高亮荧光笔画个框框,这样——”


    看到他停下手上的事,眼神越来越深,脸上的笑越来越浮于表面,程麦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声音也弱了下但还是坚持着说完:“重点更突出。”


    “不过!”她话锋一转,冲拿着剪刀冷眼觑她的男生讨好地笑了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自由发挥!”


    听到她这番识相的滑跪,池砚脸色这才稍微融化一点,下巴冲她那花里胡哨的错题本点了下,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你那错题本还是小学生歌词本呢?是不是还得用五颜六色的荧光笔整理重点啊。”


    “你怎么知道的?”程麦捂住嘴,眼神惊恐又震怒:“不是吧池砚,你翻我本子!”


    “……谁翻了。”池砚嘴角撇了下:“猜的。”


    看她嘴巴依旧张成个大大的o型,像被偷窥狂侵犯一样,池砚闭了闭眼,不住默念对她宽容点,不要凶,不要嘲讽,不能再把人惹哭。


    默念了好几遍,但一睁眼——


    不行,这样子太蠢了。


    啧,让人心烦。


    他直接伸手过去,一把掐住她的脸颊,直到把她的嘴挤到闭上。


    她的脸很窄很小,但有限的空间里依旧充满了胶原蛋白,软得要命。


    被他捏着,女孩红润的嘴唇嘟起,但看表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有那双大眼睛,懵懵地,眨得飞快。


    行。


    这样子,看起来好歹比刚才那副惊恐的笨蛋样顺眼。


    不过,这家伙,是吃棉花糖长大的吗?都是人脸,怎么她的这么软这么弹,看着也不胖啊??


    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他又捏了几下,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要爽翻了。


    也是这时,程麦才终于从状况外回过神来,口齿不清地反抗:


    “唔……池砚,你松开。”


    “快点。”


    “我疼。”


    程麦前面说的话他还无动于衷,没想到最后撒娇喊疼居然立马见效,那只手秒撤。


    她用力揉了揉脸颊,又活动了下脸部肌肉,控诉他:“你干嘛那么用力,弄得我好痛啊你知不知道!”


    “……”


    这丫头,能不能,注意点,措辞。


    池砚无力地靠回到椅子上,耳朵好像都被她的虎狼之词烫到,狼狈地移开眼。


    自己心里有鬼,连辩解的话都失去了底气,他干巴巴地说了句“少碰瓷,我根本没用力”后,立马转移话题,催她:“别废话了,赶紧做题。”


    “你少动手动脚我早开始做了。”


    她不情不愿地拿起笔,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故意埋汰他:“我发现池砚你现在真就跟老刘附身了一样,只知道催我学习,学习。”


    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可没想到沉默一瞬后,身边突然传来一句低低的“因为很重要啊”。


    “?”


    更像了,附身什么的。


    她诡异地抬头看过去,立马和他状似无意投过来的眼神对视上。


    “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吧,”池砚顿了下,终于说出了心里酝酿已久的话:“平时少跟路夏鬼混。”


    “比如?”


    终于等到她说这句话,池砚一本正经地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样子:“元旦过后马上要期末了,期末完要过年了。”


    “所以?”


    “所以,别全部心思都放到那什么晚会上了。等会期末考不好又要喜提偷偷躲起来哭的体验了。”


    “池砚!你别乌鸦嘴咒我,会灵验的,”她最信这个,马上急了,“快点在地上踩几脚!跟菩萨说你刚才是开玩笑。”


    “踩什么?傻不傻。”


    池砚向来对她的迷信嗤之以鼻,肯好好配合她就怪了,敛眉阖眼,边给她整错题,边用最淡定的语气说出最嚣张的话:


    “你信这个?不如来信我。”


    “毕竟期末考试菩萨带飞不了你,哥哥能。”


    “……”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程麦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考试确实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只要池砚出手帮她,天时地利都不再重要。


    他可以打败其他一切因素。


    *


    第二天是最受1班同学欢迎的双数周周五,不仅即将迎来周末,而且上午还有两周一次的阅读课,自由选择书籍报纸,算是繁重课业中难得可以放松的“闲课”。


    但问题就是,有的人放松过了头。


    预备铃响后,程麦翻开《平凡的世界》,正要接着读,肩膀就被人怼了下。


    她回头,见池砚打了个哈欠,睡意迷蒙的样子,一边递给她那个本子,下巴冲她抬了下,“给。”


    她接过一看,昨天还崭新的一个本子,此时却鼓鼓胀胀,已经有2/3的纸被贴上形状各异的题目,做的人还很贴心地预留出来写题空间,题目五花八门,有从小题狂练上剪下来的,有从绿皮试卷上撕的,还有些不知道打哪儿搞来的题,基本覆盖了她月考物理丢分的所有盲点板块,除了最经典的例题以外,还附带了两三道变式让她举一反三。


    纸张颜色不统一,纸质不统一,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贴的不耐烦了,有些题目都没贴平整,固体胶溢出留下了一些难看的胶痕,甚至到后面部分公式变式和推理的字迹也越来越潦草。


    但即便再不耐烦,所有的知识点、题型归纳也真乖乖按她昨天说的“墨蓝色水笔和荧光笔框框”弄上了。


    程麦看了眼明显缺觉的男生,心情有点复杂:“做这个,花了多少时间啊?”


    “没多久,你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他的回答避重就轻,只强调:“这阵子作业写完了就练下这里的题,比你盲目去买新的教辅然后永远只做前几页有用。等会阅读课我睡下,你帮我盯着点,要是范老师来了提前叫我一下。”


    按范美人的习惯,阅读课她都是露个脸就去办公室呆着了,同学有问题就去办公室找,美其名曰不在教室打扰大家。


    他支着下巴眼饧骨软,虽然没说,但程麦都能想象到要熬到多晚。


    光是从各种资料里找相同类型的题目就足够耗时了。


    越是在这样竞争激烈人人自顾不暇的环境里呆久了,她越明白,池砚这些嘴里轻描淡写的付出究竟有多珍贵。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但心里感情越是激烈,她反倒越是不知道说什么。她沉默着点点头,反身回座位,正要把本子收起来,却被一旁的路夏眼疾手快抢走,迅速过了一遍。


    “来来来,让我看看,来自学神的宠爱,”她回头看了眼已经把脸埋进两臂、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对着她们的男生,小声感叹了句:“好家伙,这哪是错题集,这分明是物理版的情书集吧。”


    说完,还挤眉弄眼冲她唱了句“only for youuuu~~”


    什么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程麦一把抢过,但心里那汪本就不平静的湖水此时更是因为“情书”、“宠爱”之类的字眼而心境缭乱。


    “什么啊,你别乱说。”


    路夏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问她:“你看,这是什么?”


    程麦看了眼,“嗯?打点计时器求加速度实验的原理公式?这你也有点太看不起我了吧??”


    沉默片刻后,路夏在心里为后头那位默哀了3分钟。


    喜欢一个不开窍且给你发了友谊卡的榆木疙瘩,注定情路坎坷咯。


    什么物理公式,反正她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陌生的物理符号和拆开不陌生但连在一起就成了火星文的物理题殊途同归,背后都藏着同一句话——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要死。”


    第36章


    程麦还要追问, 可当语文课代表指责的目光落到她们俩位噪音制造者身上时,她瞬间噤声,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翻书。


    平时最爱看的“孙少平挖煤日常”此时半点吸引力都没了, 一个个小字像浮在纸上,她根本读不进去。


    好几分钟她才猛地回神, 匆匆翻动了一页。


    也是这时,她才留意到余光里一件黑色大衣正在加速向后门靠近。


    糟了,是范珍。


    她怎么突然来教室了???


    想起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使命,程麦心里一惊, 但发现得太晚,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 范珍就已经走到了某位睡得正香的同学身前。


    ……


    完蛋。


    又要被池砚训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范珍“咚咚”两下, 不仅敲在池砚桌上, 也敲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嗯?”


    被人中途吵醒,男生迷迷糊糊地搓了下眼, 没完全清醒。


    “嗯什么嗯?池砚,阅读课变午休了?我怎么没接到教务处通知啊?”范珍上一秒还微笑着,下一秒立刻板起张脸:


    “到我办公室来。”


    到这时,他才彻底开机。


    弄清楚发生什么以后, 池砚慢吞吞站起身,倒没什么多余的辩白,乖乖地跟着范珍往前走, 只是在经过前桌时毫无预兆地掐了下某位失职渎职同学的后脖颈。


    跟捏小猫似的,不重, 但惩戒意味极强。


    几分钟后,他拎着几张试卷回了教室, 一等他坐下程麦立马撕了张纸条往后扔。


    【没事吧?范美女怎么说。】


    马上,那张皱皱巴巴的小纸团就被人精准扔到她桌子中心。


    【说语文很重要,让我对阅读心怀敬畏,顺便扔给我几张优秀作文集锦,每天去找她背一篇,作为蔑视阅读课的惩罚。】


    过了两秒,又飞来一张纸条。


    【商量个事,咱准头不行就别学人盲投好吗。刚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中途拦截了,这会儿估计还要在簸箕里翻你的东西。】


    得。


    还有心情写这么一长串来讽刺她,真是白担心白愧疚了。


    不过,看他这语气,是不准备找她算账了?


    本来她还想着,池砚犯困睡觉是因为熬夜准备错题本,被老师抓是因为她“看管不力”,可以说直接原因根本原因都和她脱不了关系。按这人睚眦必报的习惯,她都做好被剥削的准备了,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轻轻揭过这一页。


    哦,除了扔过来一本学法大视野,让她承包了那周的语文作业。


    周五那天语文作业多,帮他写完时午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当午休铃响被人薅起来时她因为缺觉格外痛苦,不耐地发出一声哀嚎:“干嘛呀?别——烦——我。”


    说完,还想趴回去,可后衣领立马被人扯住不让她倒下。


    “不烦你,你在这儿睡过去,实验也别做得了。”


    哦,对,实验。


    听到这俩字她迷迷瞪瞪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今天下午第一节化学课要做实验。


    她睁开眼,教室里人已经稀稀拉拉的走得差不多了。


    “夏夏呢?”她环顾四周,有些疑惑。


    池砚翻了个白眼:“等半天看你都不醒,先去小卖部买吃的去了。”


    她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刚睡醒反应迟钝,像无头苍蝇似的跟着池砚往北校区实验楼走。


    直到路过网球场时,程麦看到那个挥拍动作帅气又标准的熟悉身影,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徐清时了。


    在学校,社交基本和物理距离紧密相关,就像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一般都是同桌。


    高一高二不在同一栋楼,她和徐清时也没有任何共同的老师,家也不在同一处,随着市级演讲比赛的结束,唯一的交集也没了,而像辅导作业这种事,因为池砚现在每天高强度抓她学习,等周末徐清时回家再线上问题的频率也降低到几乎为零。


    哦,对,演讲比赛。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前几天高老师让她叫徐清时来领证书,不过后面事情太多,她早忘到了脑后。


    程麦转身想去网球场那边跟人说一声,可才走了一步,手腕就被人抓住不放。


    “方向错了,”池砚拖腔带调地说了句。


    “没走错,我要去找学长——”


    话没说完,就被池砚面无表情地打断:“找个屁,要上课了。”


    “不是,我有事儿要跟他说。”


    “什么重要的事值得你迟到啊,”他直接拉着她往北面的实验楼走,语气不咸不淡讥嘲道:


    “乖,你平时那拉低平均分的化学成绩没少气老刘了,就别再搞上课迟到这种不尊师重道的行为了好吗?对老刘乳腺友好一点。”


    “有事等会下课再说。”


    听到这话,程麦顺着扒拉了下池砚手腕看时间。


    确实离上课就几分钟了,她短暂迟疑一瞬,然后就立刻被人敏锐发现,抓住机会拉着她往反方向走了。


    等出了几十米程麦才反应过来:


    虽然和网球场隔得有点远,但她快点跑跟徐清时说一声证书的事能要多久啊,怎么就要迟到气班头了。


    反倒是下课,人都不一定在那了。


    果不其然,等她回来时网球场早已空空如也。


    本来顺路就能搞定的事,现在还要额外跑一趟,她怨气冲天:


    “你看,下课人都走了!说了让我先去找他的,非拉我走,都怪你。”


    “谁说一定就迟到了。”


    “不管,等会晚饭你帮我打一下,我下了最后一节课先去高二楼那边找他一下。”


    前面听着她倒打一耙的抱怨池砚还无所谓,但听到最后一句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们要去找他,随你,但晚饭自己打,去晚了没饭吃也不关我事。”


    都打断过一次了还要趁放学再跑过去找人,还想要让他帮忙打饭在食堂等着,两不耽搁是吧,这么会安排呢?


    可程麦根本不能理解:“喂,你搞清楚,我当时要找他是谁拦着的。都说了有事,人Miss高让我转达一声去她那里拿比赛证书,顺便讲下决赛的事,那我还能不干吗?我又不像你们这些成绩好的南礼国宝,有拒绝老师的特权。”


    空气静默一秒。


    刚才脸色比北极都冷的人此时却像是一秒穿到赤道,立马回春,声音都松动了点:“你找他就为这?”


    “那不然呢?!都怪你,本来顺路的事,现在我还要特意跑到那边去一趟,还不一定能碰到人,耽误死时间了。”


    想想去文重班要爬6楼,她生无可恋恨不得撅过去,这人却连饭都不肯帮忙打。


    不能想,越想越气。


    她气鼓鼓地往前走,嘴里叽里咕噜不是抱怨就是骂他的,但却突然被人轻描淡写地打断:


    “我替你去啊。”


    听到这话,程麦匪夷所思地看了身边淡定自若的人一眼。


    平时最怕麻烦的人的人,甚至因为懒得管事敢干脆利落拒绝班长任命的人,突然主动提出帮她跑腿,这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诡异程度。


    跟被夺舍了一样。


    但她没想到,这人的反常还没结束。


    过了个周末后,轮到第一大组负责班级卫生,程麦被分到了擦窗户。


    平心而论,比起去包干区扫落叶、花坛捡垃圾、倒教室垃圾桶,隔天一次的擦窗已经算是最受欢迎的工种了。


    周一放学铃响了后,趁班级里大部分人都一窝蜂的冲去洗澡吃饭,程麦立刻起身,到讲台下捏起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


    布料尾端几绺丝线下垂,原本的颜色都显不出了,也不知道是在这教室呆了几朝的元老。


    她刚想去水房洗抹布,就在门口撞见了池砚和孙况俩人说说笑笑,神色轻松地提着垃圾桶往回走。


    虽然每次倒垃圾都会冲桶,但长年累月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垃圾、食物发酵后残留的味道已经把垃圾桶腌入味了。


    说实话,那气味真不太美妙。


    她几不可查地皱了下鼻子,往后小小退了一步,正想不着痕迹地避开气味源头,却突然被人叫住。


    “欸,你等会儿。”


    “?”她偏头,疑惑地看着池砚。


    “把抹布放这吧,我帮你弄下,”也许是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对劲,池砚垂眸看了眼抬住垃圾桶边缘的手,聊胜于无地解释了句:“反正等会儿我也要洗手。”


    大冬天的,最大酷刑之一就是让学校水管里那冷冰冰的水和皮肤亲密接触。


    眼见有人愿意代劳这苦差,她狂点头,怕晚一秒人就反悔。


    但因为屏住呼吸太久,此时表情有些奇怪。


    也是这时,池砚才隐约觉察出点不对劲。


    他狐疑地眯起眼:“你哑巴了?干嘛不说话。”


    程麦迅速摇了摇头,屏住呼吸张嘴飞快说了句“没有,谢谢”,将抹布放在旁边的窗台上一扔就溜进了班级里。


    但她嗡嗡的声音已经侧面印证了池砚心中的猜测。


    等人走后,他微微抽动鼻子闻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还真觉得有点味道。


    但反应过来,他瞬间被这波坦诚的白眼狼行径气到无语直乐,低声笑骂了句:“服了。”


    “什么?”孙况有些奇怪。


    “没什么,”池砚没打算解释,耸了下肩:“赶紧把垃圾桶放回去,洗个手吧。”


    说完,他乜了眼旁边不修边幅的孙况,笑道:“哥,你最近这是不是过得也太糙了点。里面的衣服几天没换了?头也至少两三天没洗了吧。”


    虽然孙况在成绩竞赛这方面很服他,但对于他龟毛又讲究的少爷作风却一直不敢苟同,他嘻嘻笑着,完全不当回事:“这不快到寒假竞赛集训了,忙呐,寄宿生哪像你,有那个条件天天洗澡洗头。”


    “那咱好歹也换个衣服?”池砚摇了下头,半开玩笑:“小心你同桌去找班头投诉气味扰民啊。”


    虽然内心不太认同高一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紧绷的做法,但他的确不是好管闲事指点别人的人,这次也同样只是点到即止,把垃圾桶放下后,他出门拿起那块白眼狼扔下的抹布去了水房。


    ……


    等路夏从包干区打扫完卫生回来时,一眼看到的就是教室走廊上正的高大男生。


    南礼附中臃肿的黑白冬季校服在他衣架子般的身材上显得宽松有型,冬天他头发没剪的那么勤快,这会儿碎盖刘海已经快遮住他的浓眉,露出底下那双看起来总是疏疏懒懒的黑眸。


    别说,人一好看,被他拿着的那块灰抹布仿佛都显得身份昂贵了起来,像是隔壁H家出的时尚新款。


    不过颜值再高又怎么样,南城的冷空气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哪怕隔得远远的,她也能清晰地看到他暴露在冷风里的手被冻得通红,转头再一看坐在教室里悠哉悠哉小口喝着热水的女生,路夏顿时心里不平衡,嚷了句:


    “不是,你丫的连擦窗户这活都不用干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大家都是女的,老实交代,是组长偏心还是池砚主动的!”


    程麦嘿嘿笑了两声,注意到留在教室学习的人被吵到皱眉回头时,又连忙冲路夏嘘了一下,“小点声。”


    刚刚坐教室里,看到桌子上被人搁下的热水,她才恍然大悟。


    难怪池砚最近对她态度这么好,原来这傻子还以为她在姨妈期没结束呐。


    得益于林桐的教育,池砚已经默认了女孩子来例假不讲道理、不干活天经地义,是以每个月这几天他都会对她态度格外包容亲切,一切顺毛捋。


    所以他才帮她做错题本,不计较被她坑到去背作文,主动帮她跑腿去找徐清时传话,也愿意主动帮她洗抹布擦窗子,接热水……


    “这样看,这家伙还是有点绅士风度嘛。”程麦摸着下巴分享自己这一发现。


    可这通解释,却并没有让路夏信服,她提出质疑:“不是,你难道不觉得他最近对你是,格外、特别的体贴吗?哪里是对姨妈期女生的照顾啊,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路夏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男声打断。


    第37章


    班长笑眯眯地趴到程麦桌子上, 跟着八卦了句,见路夏顿时闭嘴,也不在乎, 只是过来问他们一个最重要的事:


    “你俩元旦晚会具体曲目定下来了吗?要上报给校团委审核了。”


    其实是大事。换别人,估计早就严正以待, 恨不得提前排练艳惊四座了。


    毕竟晚会意味着:全校刷脸,出风头、获得学校内部优先择偶权。


    对于一群十几岁的学生来说,虚荣心本身比几等奖更有吸引力。


    但偏偏碰上的是路夏和程麦这俩心大的拖延症懒癌晚期。路夏只是想跟温怡作对,表演机会抢到手后整个人天天跟江越厮混在一起, 早忘了这事, 至于程麦……她就是为了和池砚堵气加为闺蜜两肋插刀, 心思最近都在学习上。


    那次没能趁热打铁定下来曲目以后就没有然后了。


    班长一看她们心虚沉默的表情,心里顿时明白, 没说什么, 只是提醒道:“那你们快商量下。团委老师那边催了,最迟明天大课间前要交表。”


    等班长走后, 俩人面面相觑,路夏打破沉默,率先提议:“选个有难度的,把所有人比下去, 惊艳全场。”


    程麦翻了个白眼,直接戳破她的伪装:“惊艳全场还是惊艳江越?”


    “别烦,”路夏掐她的嘴:“你被池砚传染了?说话跟他越来越像。”


    说起池砚, 程麦倒是想起了之前他一本正经的叮嘱——少花点时间在元旦晚会上。


    尽管她太愿意承认,但她最近开始越来越信服池砚说的话。是以听到路夏提出的好几个备选曲目时, 她拒绝得干净利落。


    “这首不行,虽然可以炫技, 但是不好听。”


    “我不喜欢这首曲子的风格,换一个换一个。”


    “元旦表演这么沉重的,确定吗?”


    “……”


    否决理由千千万,但主要还是路夏挑的曲目方向就跟她不符合。


    这么久没练习小提琴了,对她来说,难曲=耽误更多的时间排练。


    她又不像路夏,有明确的目标观众。


    到后面,路夏俨然已经快要被她的不断否决逼疯,听她又一次拒绝后,直接撂挑子:“不要给意见,给建议。好吗?”


    犹疑几秒,程麦试探着提议:“呃,卡农?”


    “……”


    路夏的沉默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程麦不等她说话,换了个:“OK,那city of stars怎么样?电影和歌都很火,你不特喜欢嘛。”


    “而且这个网上有过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挺好听的。”


    “雅俗共赏,上台肯定要选能激起台下观众兴趣和共鸣的歌。”


    她理由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但路夏始终双手抱臂,一脸看你还能怎么胡说八道的表情,程麦最后才坦白真实原因:“好吧,主要还是比较简单,我俩随便配合练几次就能上台。不用耽误太多学习时间。”


    她话语里想糊弄的意图毫不掩饰,路夏没好气摸了下她额头:“你被一班的那群书呆子夺舍了?”


    “……就说答不答应吧。”


    “那你都这么说了,”路夏瘪着嘴,不太情愿地点点头:“我还能怎么,强迫你啊。就那首呗。”


    翌日


    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他们这帮苦逼学生崽的心声,连着几日冻雨下不停的南城在这天终于收了势。


    天气放晴后,人的心情都跟着敞亮了很多。


    结果刚到操场准备上体育课,就听到了老师用最平静的口吻宣布了最无情的噩耗:“体委等下带大家活动下,慢跑一圈。趁着今儿天气好,和2班一起,把800、1000米长跑测了。”


    此话一出,班里顿时炸开了锅,抗议和哀嚎此起彼伏。


    800米几乎是99%女生的天敌,就算是能跑的也得跑个半死。


    程麦也不例外。


    作为一个既无天赋也无毅力的废柴,任何涉及到力量与耐力的项目,都是她的showtime——出丑给人看热闹的那种。


    比如中考,比她矮的女生都能轻轻松松跳到一米七几,就她,164的个子,结果练了一年进步不过10厘米,每次测完立定跳远都要被池砚贴心问候一句“这次跳过自己的身高了吗?”


    而800米,更是一听就会为了跑道上那几分钟提前紧张好几天,茶饭不思的那种程度。


    她一脸菜色的转过头,却见路夏轻轻松松的样子。


    “你不怕800米啊?”她不信。


    “哦,要来姨妈了,我不跑。”路夏笑眯眯地:“而且我建议你也感觉一下,自己大姨妈是不是要来了。”


    见程麦不解,她侧身偷偷附到她耳边告诉她钻空子秘诀:“补测的时候,人会少很多,老师也松,体委卡表,到时候提前跟赵鑫凯说几句好话,让他早点替我们掐表,慢慢跑也能轻松合格。”


    “还有这种操作?”程麦大为震惊。


    而且看她驾轻就熟的样子,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可她就是嘴上厉害,真要干什么心虚的事,总畏手畏脚,有贼心没贼胆。


    纠结了很久,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摇了摇头:“我感觉了一下,我姨妈说她刚走,今天就不来串门了。”


    “行吧,那你加油。我就不陪了,精神上支持一下你。”路夏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


    几分钟后,所有人都被赶到了跑道上,平时不争不抢的程麦此时积极得不行,不断往前往里挤,就是为了起跑时抢占个内侧有利位置。


    虽然按以往的经验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过完第一个弯道她就会被甩到队伍中后段,纯纯图个心理安慰。


    哨声一响,跑道另一端起点的男生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池砚一马当先,第一个弯道轻轻松松就和身后的人拉开了差距。


    但在这一头的程麦,是被拉开差距的那位。


    她重重喘着气,僵直地仰着脖子看着天,跑了200米,她就已经生不如死。


    冷风灌进喉咙,痛得像刀在割,身后如影随形的激烈喘息声更是让她心烦意乱,只能不停转移注意力,一会儿看云,一会儿想想帅哥,尽可能的忽视自己已经沉的灌铅的双腿。


    但随着池砚呼吸平稳、姿态轻松地超过她时,所以这些心里建设都崩得天崩地裂。


    老天,这才第一圈!她才跑了一半!就被人套圈了。


    这人是故意来显摆自己腿长跑得快的吧。


    如果说第一圈她还有心思无声暗骂人,到第二圈最后三百米的时候,看着已经逐渐远去的大部队和冲线的池砚,她已经丧失了所有斗志,进入“爱咋咋地”的状态了。


    脑中懈怠偷懒的念头不过闪过一秒,疲惫麻木的双腿就敏感地接收到了信号停下速度,直接开始走。


    看她这样,在终点线等着登成绩的路夏急得不行,大声帮她加油,程麦的潜能没被激发,倒是吸引了一干人回头,其中就包括池砚。


    他刚刚冲刺完,脊背弓着,手撑在膝盖上,还在平复呼吸,耳朵里识别到某个关键词后,眼睛就开始满操场找人了。


    当然,也不用怎么费功夫,从后往前,没几个就发现了程麦,跟老太太逛公园似的在那遛弯,一副自暴自弃的架势了。


    他皱了下眉,直起身来,长腿跑了几步就越过了中间的草坪,径直朝后头落单的小尾巴走去。


    一旁的体委看的莫名其妙,喊他:“池砚你干嘛去啊?等下要登记成绩。”


    听到以后他也没停住步伐,只是朝身后某个方向随意地摆了下手。


    “池砚排我前面,第一,等会直接照着秒表找就行了。”孙况接受到他的信号,跟体委解释。


    “至于去干嘛吗?别问,问就是老父亲使命感和责任感爆发。”


    “啊?”


    “关爱他那不能独立行走的娇气闺女去了呗。”


    那头的议论程麦一无所知。


    她跑俩步又走俩步,放弃了但不完全甘心,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但八百米跑坊间默认的一条准则就是:一旦中间开始停下来,就再也迈不动腿跑。


    除非奇迹出现,她是百分百成绩要不合格等补测了。


    虽然成绩无了,但刚才那一圈多带来的后遗症没有马上消失,肌肉里的酸胀开始发酵,肺部依旧沉重无比。


    听到路夏大声喊她名字时,程麦才被带回点神。


    偏头一看,视线首先却被穿越大半个草坪大步流星朝她走来的少年占据。


    刚跑完步,他却不见狼狈,除了额前微微汗湿的头发和眼睛,整个人状态已经恢复如常。


    今天跑步,把校服外套脱了后,大冬天的池砚身上只有一件宽松是连帽白色卫衣校服和黑色校裤。


    可即便是这样最普通的穿搭,在他完美的骨架子上,总显得格外清爽,像是春天蓬勃生长的高大白杨,和她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但程麦没有被他这副乖乖少年郎的好皮相迷惑。


    她满怀警惕,一边脚步不停往前走着,一边留意着他的动向,等他过来时,先发制人问:“你来干嘛?”


    无事不登三宝殿。


    池砚双手插兜,像散步一样:


    “一不小心跑太快了,不得绕着操场多走几步。”


    “看这块貌似有奇景啊。”


    程麦忍气吞声,装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哦,那你慢慢欣赏吧,我先走一步。”


    “走?”池砚轻笑一声:“那不行,你走了还有什么奇景看。”


    行。


    这人就是一天不嘲讽她就活不下去。


    程麦咬牙切齿,警告自己不能在这种难受时候再生气,会更容易喘不上气。


    而且,现在这样子,肯定很丑。


    她不恋战,蹬蹬蹬地往前快走几步,想拉开差距。


    余光里只见他插在校服外套里的手动了动,拿出手机憋着笑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下一秒,男生白皙的大手和纯黑的手机一齐霸占住自己的主视线。


    方寸屏幕上,赫然是——


    她从小到大各个时期被他抓拍的黑历史照片。


    这家伙,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做成了集锦视频,顶上头还是一行滚动播放的炫彩字幕——“正在播放:麦麦珍贵丑照大合集,版权归池大摄影师所有,侵权必究”。


    尼玛啊啊啊啊啊。


    她要杀了这个狗东西!!!


    程麦本就气喘吁吁,这下被刺激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往前飞扑一步想去抢,结果她快,男生更快,几步就带着她跑了起来。


    两个人你追我赶,那手机就成了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她看得见,摸不着,追了小半圈都没能挨到个边。


    尽管羞耻愤怒地想尖叫,想刀人,但常年不锻炼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属实是有心无力,又跑了几步后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干脆停下来,闭着眼往前走,将“掩耳盗铃”表现得淋漓尽致。


    算了,丑就丑吧。


    爱谁谁。


    反正她跑不动了。


    估计是被她自暴自弃地废柴样无语到,只听见他抬头望天叹息一声,随后那手机就被人往兜里一揣,与此同时,自己的背上也多了股不可抗拒的推力,推着自己迈开脚步,动了起来。


    “不到300米了,”他喑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刚跑完1000米,又陪着她这么折腾一通,即便常年锻炼体力傲人的少年气息也乱了些许,“劳驾大小姐也动动腿?真当自个儿逛公园呢。”


    “池砚!”程麦为了躲避背上那只恼人的手往前跑了几步,但不管她怎么扭怎么动,那手始终如影随形地紧紧贴在她的背骨上。


    “你别推,诶呀,等下我要摔了!”


    这话倒是点醒了他一般,手立刻从她背上撤走,可程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手就……抓住了她的帽子。


    平时两人体型差就足够明显,总显得她很小小个,这会儿被人扯着帽子,据路夏后来告诉她,远远看过去,更像一个高大的少年在提溜着手边不愿运动、胡乱挣扎的小猫,画面萌得堪称世界名画,她甚至给拍了张照。


    然后这张照就被某人威逼利诱拿回去私藏了,不过这是后话。


    但当时作为当事猫的程麦除了累和羞耻以外,再无别的想法,但也实在没力气反抗了,只能任由他为非作歹。


    直到最后100米。


    他的手悄然松开帽沿,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掌心,少年火热的体温顺着俩人掌心相贴的地方源源不断输送进她身体里。


    风将男孩额前的碎发掀起,露出了那双清亮坚定的眼眸,看着就像旭日初升的太阳,带着无限的朝气和可能。


    他倏地回头,嘴角漾起一个痞气又嚣张的笑,气息凌乱地向她发出邀请:


    “喂,要不要跟哥哥一起,体验下百米起飞什么感觉?”


    第38章


    是个问句, 但池砚根本没给她回答和选择的机会。


    下一瞬,他用力攥紧了她的手,将自身的力量和热气源源不断地传给她。


    此时所有的感官都已消失, 她目力所及,只有眼前如风的少年。


    他的卫衣下摆因为灌进了风而鼓起, 肌肉暴起,血脉偾张。


    男生单薄的耳骨被凛风擦得通红,他却仿若不觉,脚下速度却越来越快, 跟随他闭眼的瞬间, 程麦几乎像要飞起来一般, 脚尖刚刚点地,又被人拉着, 迈向下一步, 再下一步。


    再睁眼时,跑道两侧的枯木和人脸都模糊成了一道道残影, 飞速往后倒退。


    风声猎猎,将她的脸颊耳侧摩擦得生疼,可此时却成了最好的兴奋剂。


    血液里肾上腺素狂飙,她的身体仿佛已经屏蔽了所有的疲惫信号。在那100米的距离里, 她放弃了思考,只是顺着手上紧紧传来的拉力,不遗余力地跟随着身前坚定的少年。


    跑进风里。


    跑进光里。


    直至越过纷杂的人潮, 抵达终点。


    “第37。”


    “第38。”


    “……”


    耳边同学还在机械地报着名次,冲线后程麦被巨大的惯性带着, 根本收不住势,直到撞到身前人紧绷的背肌上才止住。


    结束后肌肉的酸痛和喉咙里的刀片成千百倍返还, 她一卸力就想地上坐去。


    可才下到一半,自己的帽子就被人拉住,程麦被弄得猝不及防,呛了两声,虚弱地开口:


    “咳,池砚,你干,干什么。”


    明明已经跑了1000米又拉着她跑完后面那圈,可眼前的男生却像是丝毫不知疲倦,除了声音沙哑了很多以外毫无痕迹,精力充沛得可以去打趴一只老虎。


    他居高临下地觑着她:“跑完步不能坐,常识,懂?”


    回头跟孙况交代了句“她37,等会帮她报下,谢了”后,池砚就跟遛狗一样,扯着她的卫衣帽子往另一边走。


    要不是瞄到他手腕薄薄的皮肤下虬结凸起的青筋,程麦还真以为自己轻得跟羽毛似的,哪怕用尽全力抵抗也对他没有半点压力呢。


    走完一圈后,成绩也登完了,人都四散开来,跑道上只剩下2班的人在做准备。


    路夏因为不测,还是被体育老师征用来登记成绩。


    怕她先走路夏抽空跑了过来,叮嘱她:“麦麦,我跟老师借了钥匙,等我搞完咱们去音乐室合练一下。”


    程麦没什么意见,只是:“你舍得?”


    “嗯?”


    “这么宝贵的约会时间?”说完,她冲那一边跑道上男生的背影努努嘴。


    毕竟最近每次体育课,俩人就跟连体婴似的,总是齐齐玩消失。


    意识到她的打趣后,路夏羞恼地跺了下脚,“他们等会男生要打球啊,我在这干嘛,干看着啊。”


    “你也可以当拉拉队,”她好心提出建议,“有你的加油,江越不得状态神勇,痛击咱班。”


    她笑得猖狂,路夏这次镇定了点,没再跳脚,只是虚虚地点了点她:“好,你等着吧,看你谈恋爱了我怎么好好回敬你。”


    程麦嬉皮笑脸地:“那你先给我介绍个男朋友。”


    “别口嗨啊,小心我这周末就拉一个高质量朋友过来。”路夏哼了一声。


    “恭迎好吧。”程麦最吃激将法,立马不甘示弱。


    路夏看起来像是还想说点什么,但那头体育老师已经在叫了,等她走后,程麦笑眯眯地往小卖部走,正想去买点喝的,却被身后人扯了下马尾。


    她刚扎好的。


    “池、砚。”


    她恼火地回头,要骂人,却听见头顶他冷淡的质询声:“上次跟你说的听见没啊?”


    “什么?”她一把扯下头绳,边扎边抱怨:“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我头发!”


    池砚双手散漫地插在校服口袋里,拉链拉过下巴,只露出一张神色冷淡的脸。


    他嘴角崩得很紧,眼神在她脸上游移一圈,像是明显在克制着什么,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让你好好学习,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啊。”


    程麦忙着跟自己的头发较劲,他说的每一个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口敷衍道:“诶呀,知道知道。”


    “知道?”池砚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那你还对表演这事这么上心?难不成你还真信了路夏那白痴哄你的鬼话,什么靠表演惊艳全校?”


    他冷笑:“作为一个男人以及你十几年的朋友的立场,我友情提醒你:没用,放弃吧,我们男的不吃这招。”


    “……”


    你算个屁的男人。


    有的时候,作为他十几年的朋友,她也是真的很无助。


    这人每天都能抽不同的风。


    但他这样一本正经的多管闲事,突然让她来了点好奇心。


    程麦收住脚步,好整以暇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拉长声音问:“哦。那你说说看,什么招有效?我也参考一下,好拿去追我以后的男朋友。”


    他眼睛缓缓闭上,好几秒才睁开,看起来是真的很想揍人,最后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心平气和地回答:


    “首先,让你追的,都不行。”


    “其次,对症下药懂不懂?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思维都没有,我看你到时候就算选文也够呛。”


    说追人这还要扯学习,程麦真的很想吐槽你是什么魔鬼中式家长,但她还挺好奇男生是不是会有不同的标准,压下心头的吐槽只是催人:“所以,标准是?”


    他“啧”了一声:“听不懂话是不是?都说了要具体分析。”


    程麦直接打断:“那成绩好的男生呢,吃哪套?”


    “……”


    还成绩好的男生。


    就差点名徐清时了吧。


    池砚觉得自己不能再看她了,不然得被气死。


    他转开眼,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升旗台上,好几秒没说话。


    算了,现在重要的是打消她的念头。


    这丫头吃软不吃硬,不能发火,不能说重话。得用怀柔政策。


    深呼吸一个来回后,他心情终于暂时恢复平静。


    池砚故意绕她:


    “成绩好的,肯定喜欢聪明的啊。”


    “你想想,共同话题是不是很重要。太笨了就算长得好看长期下来谁受得了。”


    “你看每次文艺晚会,是不是重点班的学生基本都拿着本题在那做?说明什么?”


    程麦不懂:“什么?”


    “笨啊你,说明什么才艺表演根本就没用。有这功夫,不如多去刷题提升几个名次,对人更有吸引力,”池砚微微一笑,哄骗她:“所以,文艺晚会一等奖和月考年级大榜前50一比,什么都不是。别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了,没用。”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的类型,很新奇,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有点失落。


    大家不都说人一旦对自己的择偶要求说得头头是道的,基本都喜欢的目标了吧。


    池砚呢,他也是吗?看起来对这些完全不关心的人,突然也这么头头是道了。


    不过他有没有喜欢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对。


    程麦压下心头那点差异,哦了一声,语调有种做作的松快:“没事儿。反正你也说了嘛,每个人标准都不一样。没准我喜欢的人就不在乎我能不能接的上话,成绩好不好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程麦,”池砚看起来像是被她气坏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少年少见地提高了音量,眉头拧得死紧,杀气重重:“你到底听没听懂我说的意思?”


    “懂了啊,”程麦总结:“按你的理论,你喜欢聪明的,但不能代表所有成绩好的男生都喜欢聪明的,实践才是唯一的真理嘛。”


    “操,我是说…… ”


    他被噎到没脾气了,有气无力地说:“算了。不管什么标准,你现在都不是早恋的时候。”


    程麦哈了声,觉得荒唐又好笑:“早恋还分时候?还有标准?”


    她这话嘲讽意味十足,但池砚却像毫无知觉一般,一般正经地接着解释:


    “怎么没有。如果按你要追的目标,人文科年级第一的话,至少得先稳进前100再说。”


    看她高高扬起的眉毛,和一脸“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鬼话”的表情,他也觉得自己这数据没什么道理。


    正要追加几句补充论证,却被球场那几个等烦了的男生打断。听着那头“砚哥砚哥”的叫唤,他不耐地扬声说了句“等着”,可再一回头,女孩细瘦的手在余光里晃成一道模糊的残影,人已经跳开到他不可控的距离,有恃无恐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安排上啦?”


    “当我是笨蛋吗?南礼附中男的这么多,再不济还有隔壁南外,进不了前一百,找不嫌弃我一百多名的男孩子不就好咯。”


    “早恋的标准就是我的喜欢和心情,你别想蒙我,想什么时候恋爱就什么时候谈恋爱,又不是高考报志愿还要按分录取。”


    说完,她一溜烟往小卖部跑没影了,只留下池砚一人在原地气得不上不下。


    这会儿倒是挺伶牙俐齿。


    不是,学习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有思辨意识啊?题目里随便藏个陷阱要拐个弯的都能把她这个单细胞生物带沟里。


    到了这档子事上倒是反应奇快了。


    再回到球场时,他脸臭得不行,手里的球都幻视成了某人“未来男友”的头,被他扔得满场飞。


    但一天的修行到这还不算结束。


    等下课回到教室,他看到程麦面无表情递过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时,眼角狠狠一跳。


    居然有那么一点可耻的期待。


    可不过一秒,他就清醒过来,地球炸了这玩意都不可能是程麦这个手残党做出来送他的。


    但池砚觉得自己大概天生爱犯贱,还抱着最后一点幻想问:“这什么?”


    “刚刚有个女生来我们班,让我转交给你的。”


    果然。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这么希望程麦能稍微展现下她的臭脾气,哪怕只是单纯烦被人使唤跑腿送东西都行。


    可是没有。


    那张脸上,只有大大的笑,嘴角弧度标准得可以拿来当模版。


    他自嘲地笑了声,失望至极,将篮球扔进座位底下后臊眉耷眼拉开椅子,不再看她,径直坐下去,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


    见状,程麦也没坚持,直接把盒子放到了他干净得一览无余的桌面上,语气平直地夸了句:“包装得这么精致,挺用心的。”


    他像没听到一般,直接把礼物推到一边。


    看他这连名字都没打算瞄一眼的架势,路夏挑挑眉,不介意添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些,喔唷一声,起哄道:


    “高二文培班的骆雅琪,可以啊池砚,大名鼎鼎的女神学霸也被你丫的皮相迷惑了。人说话细声细气的,我看,跟你这种脾气不怎么样的,挺配。”


    她在前面叨咕的热闹,但池砚却头都没抬,板着张冰块脸抽出一张试卷就开始写,但前面的程麦,却顺着她这句话,思绪回到那一刻。


    那时她们刚从音乐室回来,没下体育课,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靠近后门这块儿,因为男生多,这会儿格外空旷。


    嫌自己位置东西太多拥挤,她干脆先坐到了池砚的桌子上,拿起之前没看完的《平凡的世界》接着读。


    正看得认真,突然窗户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你好,请问这是池砚的座位吗?”


    一眼,她就认出来,是高二的骆雅琪。


    她浅浅地笑了下,细弱的眉毛却微蹙着,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程麦坐的地方。


    桌面上除了一根黑笔以外空空荡荡,周围也没有任何杂物,只有一个瘪瘪的纯黑书包挂在椅子上,和教室里堆得满满当当一比显得格外突兀。


    很明显,是池砚的风格。


    但这会儿,被人“鸠占鹊巢”。


    程麦“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顺着说了句:“对,他是坐这儿。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吗,我可以等会跟他说声。”


    骆雅琪看起来有些纠结,程麦的目光落到她手里的盒子上,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片刻后,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大大方方地露出个笑脸,直接问:“嗯……可以先问个问题吗?”


    “嗯?”


    “你是,池砚的女朋友吗?”她有些紧张的看了眼程麦。


    “不是,”被误会得多了,她听到关键词就开始启动之前的澄清流程,没有任何情绪地重申:“我们只是发小。”


    可这次说完,她却突然皱了下眉,心里对这样下意识的否认说辞有点奇怪的感觉。


    还没等她搞清楚这种反常从何而来,就听见女生明显松了口气的声音。


    骆雅琪展颜一笑:“好的,那麻烦学妹你帮我把这个礼物转交给他吧,谢谢你。”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披着的秀发在空气中一荡一荡,可程麦心里那股别扭劲却没有随着她的消失而淡去。


    她又仔细看了眼,盒子上用荧光笔郑重地写着“To 池砚”几个字,清秀而飘逸,和送礼物的人如出一辙的风格,和纸张的色彩搭配得相得益彰。


    只是简单几个字,也能看出,送礼物的人审美很好,字也是练过的。


    看着手里这个赏心悦目的礼物,程麦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干涩。


    骆雅琪……


    长得很漂亮。


    成绩在分科前何止前100,那是他们那届里唯一能稳坐年级前五的女生。


    后来即便去了文科班,也依旧能得到女生们的交口称赞,人缘好人气高。


    这样优秀的女生,不是正好完美符合他说的择偶标准吗?


    他跟这种女孩子,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吧。


    一看就是很般配的人。


    第39章


    空气中突然想起一声突兀的“撕拉”声。


    随后, 她游离太空的思绪就被怀里掉进来的东西拉回现实。


    低头一看,还是那个礼物,不过那张写着池砚名字的包装纸已经被人撕下, 只剩一个裸盒。


    程麦惊疑不定地回过头。


    “你自己接收的麻烦,自己处理。”他眉毛不耐地拧起:


    “扔走廊那头的失物招领箱里去。”


    程麦刚想吐槽你又公器私用, 把失物招领箱当成你的礼物退回处理中心,就听见冷笑一声,像是提前预判到她要说的话,贴心地给出另一个选项:


    “或者你当面把礼物还给人, 我也没意见。”


    呃。


    亲自去还是不可能还的, 尴尬不说, 还特别奇怪,搞得好像什么偶像剧里宣示主权的情节一样。


    她忍气吞声说了句知道了后就往外走, 却又听到男生凉凉的声音:


    “下次再替别人随便送礼物, 我不介意替你去小区菜鸟驿站那问问他们还招不招快递员。”


    “正好,读完高中去打工, 直接一步到位了,上次帮你拿快递那哥们告诉我他们待遇不错,辛苦点也能月入过万。”


    “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嘲讽像连珠炮一样冲她丢来。


    她不懂这人怎么这次就这么大脾气,平时他同桌也没少帮忙转交别人的礼物啊。


    她苦着脸回头, 夹着尾巴求饶:“好了,别骂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池砚脸色稍缓, 终于收了声,下巴冲后门口点了点, 意思是她这个跑腿的可以跪安去办事了。


    整个一傲娇劲十足的大少爷架势。


    而她,就是那个可怜巴巴备受压迫的小丫鬟。


    ……


    行吧, 她忍。


    谁让她先理亏的。


    程麦走后,


    路夏撑着下巴欣赏完这一出好戏,笑够了装膜作样地叹了口气,“喜欢上一个不开窍的人,注定就是这么辛苦。”


    池砚冷冷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但路夏可不像程麦,她从没怕过谁,有恃无恐接着煽风点火:“所谓代沟,大概就是我脑子里已经开始预演婚礼进行曲了,你还在那喜羊羊美羊羊沸羊羊红太狼。”


    “这么爱唱,元旦表演什么合奏,”池砚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自己上**唱多好,还省得被人抢风头不是。”


    也许闺蜜天生就会看对方的对象不顺眼,哪怕池砚还没正式上位,但他平时人模狗样一本正经管着程麦的样子老早就让她想吐槽了。


    这会儿接收到他鹰视狼顾的眼神,她终于有种站了上风的感觉,环视一周后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啧啧,又开始刻薄了,恼羞成怒啊?你确定要对心上人的闺蜜这个态度吗?”


    池砚嗤笑一声:“谁说我喜欢她。”


    “装,”路夏拉长了声调复述了一遍:


    “考进前一百才能早恋。成绩好的男生喜欢聪明的。”


    “请问是不是追个清华的还得先上个985啊池大帅哥?”


    “……”


    草啊。


    程麦这丫头怎么什么事儿都跟她说。


    你们女生之间就是这样的?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池砚拿着笔的身姿僵在原地,闭了闭眼,心里一万句脏话弹幕飘过,面上却还是一派无动于衷,试图蒙混过关。


    但路夏可没打算放过他:


    “行了,跟我就别装了。也就程麦缺心眼,才会以为你说那句话只是单纯想跟她作对,哦,还有就是天生刻薄,故意想嘲她。”


    “喜欢就喜欢呗,又不是见不得人,这么藏着掖着你不累啊?你要不说我跟她说。”


    原本一直沉默的人听到这忽地出声打断,坚决地说了句“不行”,看她一脸“你真怂”的鄙夷,他无语地跟人解释:


    “……不是怂。”


    “她真的很容易东想西想,到时候让她知道了这些事,不说我和她关系会怎么样,肯定会影响她的学习成绩。”


    “哟,看不出啊,你这么有责任心,”路夏不阴不阳地问:“不让她知道你喜欢她,也但她有要跟别的男生接触的苗头就暗暗搞破坏,够霸道的啊?这什么,圈地运动?自己不能碰的别人也不能?”


    被问到这,池砚倒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了:“昂。你以为靠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把她从附中普通班水平拉进重点班很容易么?我累死累活那么久,自己都舍不得碰,是为了让她被别人祸害的?”


    “……”


    人最怕遇到比自己更不要脸,更豁得出去的人。


    他这么坦荡承认了,路夏反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冷哼一声:


    “别以为说这点道貌岸然的漂亮话我就会轻松放过你。”


    “要我保密,也可以。首先,以后不准再以耽误学习的名义撺掇程麦敷衍糊弄我们的元旦表演练习。”


    他看起来很不情愿,但在路夏眯着眼的威胁里还是轻点了下头。


    “没了?”


    “做什么梦呢。这个月我俩的小卖部开销,你包了。”


    这次他半点没带犹豫,点头非常爽快。


    见状,路夏顿时感觉自己亏了,急忙补充了句:“还没说完,等你俩成了以后,还得请我吃一顿大餐,就长兴路那家日料。”


    人均一千多,对学生党来说开销很大了。


    路夏为自己这个选择得意洋洋,正等着看人什么反应,顺便替闺蜜考验下他到底够不够格当她未来男朋友,但没想到,对面这人根本没按套路走,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反倒像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点一样,男生原本冷淡的脸色一秒转晴,嘴角和眼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笑的得意又不羁。


    “成啊,还有没有别的?”


    池砚应承这下情绪明朗,声音干脆,根本看不出是被狠狠敲诈的那一方,反而听起来甘之如饴。


    见他满脸的春风得意,路夏这才后知后觉。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没有说你们铁定会在一起的意思。”


    这补丁打得太晚。


    池砚单手撑在额际,眼眸低垂,不知道是在回味还是在顺着她的话畅想,嘴角的笑根本没放下来过。


    乐了半晌,他才终于抬头,清了清嗓子,冲她一本正经道谢:


    “就为那句话,这顿饭也请得值了。”


    “不管怎么样,先提前谢谢你的,嗯,祝福?”


    “……”


    “哈哈哈哈哈哈。”


    *


    次日


    南城冬天早晨天本就亮得晚,加上特大暴雨,出门上学的时候天依旧被黑云盖满,偶尔闪电闷雷掠过,整座城市像沉入了末世。


    程麦最讨厌上学下雨,路上堵车,迟到的概率极大不说,总要弄得一身狼狈,裤脚都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


    而今天令人不喜的开头仿佛只是个预兆。第二节课后,因为雨没停,跑操取消,楼道和教室都吵吵嚷嚷的。


    在这一片嘈杂里,突然爆出来个大消息。


    “哎哎哎,我刚去办公室帮老师搬东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啊?”


    “刘佳乐她们仨刚刚被叫去办公室,是因为有人举报她们800米体测作弊造假。”


    “啊??真的吗。”


    “骗你有鬼!”传八卦的人最听不得被人质疑真假,语文课代表立刻炸毛:“你现在进去办公室还能看见她们对着老班哭脸卖惨呢。”


    多亏她这一嗓子,周围几个同学都加入了八卦。


    “不是,但这,一个体测,又不是体育中考,被举报就被举报呗,哭什么?”


    “丢人呗。”


    毕竟对于重点班学生来说,面子大过天。


    “但,这怎么作弊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跑太快了吧,跑慢点就能围观到她们精彩的骚操作了。第一圈跑了一大半,到另一边跑道的时候,趁老师不注意,拐到旁边那个小房子旁边,躲在那堆建筑材料后面藏着。等第二圈差不多一半的人跑过那的时候才出来,借着那地儿隐蔽的掩护完美融入大部队,直接省了一圈,多完美轻松的躲懒计划,成绩还不用受影响,可不美滋滋。”


    “有什么用,这下成绩作废,估计得重跑咯。”


    “……”


    教室里还在讨伐或八卦,没过多久刘佳乐几个人就回了教室,与此同时,刘强也出现在了门口。


    教室里原本沸腾得快成一锅粥了,这下就像被盖了盖子,瞬间安静下来。


    刘强没管,目光直接落在了教室末尾:“池砚,程麦,你俩现在来一趟我办公室。”


    *


    “程麦,有人举报池砚协助你体测作弊,说你不是独立完成的体测,是真的吗?”刘强这次坐在椅子上,完全没了上次谈心时的亲和样,脸色非常严肃认真。


    程麦啊了一声,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儿。


    但她那个算作弊吗,应该,也不完全是吧。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眼观鼻鼻观心,下意识偷偷拿眼睛瞟池砚,想要像以前每次犯了事一样求助,却被刘强敏锐地截断:


    “程麦,老师现在是在问你话,别看他。”


    “呃,老师,我——”


    她磕磕巴巴的,根本不知道怎么说,身边的少年却突然抬头,像是已经在脑子里想清楚了说辞,不顾刘强要杀人的威胁视线,径直把她挡在身后,开口解释:


    “老师,我的确帮了程麦一把,看她到后半截要放弃了觉得很可惜,但那几百米也确实是她自己跑完的,既没人顶替她去考,也不存在800米少跑的情况。而且我记得800米体测并没有说不能有人帮忙。既然场外陪跑是允许的,那我觉得我那样帮她充其量也只是一种鼓励,不算作弊。”


    他语气冷静,顶着协助作弊的罪名也不慌不忙,条分缕析,倒是刘强,被这位速来话少的学生突然这么一通诡辩噎住,脑子里卡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骂他:


    “臭小子,你怎么不说说你是怎么帮的呢?啊?别人都是语言鼓励喊喊加油,你倒好,直接上手了。”


    “光天化日之下,男女同学之间,拉着手!在操场上!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在拍偶像剧啊?”


    “那么多同学都看见了!这对我们南礼附中一心向学的严谨校风,是一种挑衅!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说来说去,池砚懂了他这次问话的重点,哑然失笑。


    “所以老师,您是觉得……”


    “我现在就问你们一个事儿,”刘强直直地看着他俩:“你们是不是在早恋?”


    第40章


    “怎么可能啊!”


    程麦被这个问题吓到, 口水在喉咙里呛了一下,被池砚不轻不重拍了几下背才缓过来,然后就见到刘强眼睛紧紧盯着他搭在她背上的手, 立马躲开。


    但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这似乎才是刘强听到举报后关注的重点,不想跟作弊重测这些事扯上关系, 她立刻抓住机会,反驳吸引刘强注意力:


    “老师我跟你讲,我俩绝对不可能啊,小时候对方所有糗事都一清二楚,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反正, 您就放心吧, 池砚呢,还是那个一心冲击省状元的好苗子, 不会被早恋这种事儿绊住脚步。你不知道他连择偶标准都要成绩好的!看, 多变态,多爱学习啊。”


    以池砚的标准, 要成绩好的,还要长得符合他审美标准的,简直就是Mission Impossible。


    刘强纯属瞎操心,没人能入得了这位眼高于顶的少爷的眼。


    可刘强却眼睛一缩:“都有择偶标准了?”


    他狐疑地目光看向池砚。


    程麦顺着看过去, 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她身边这人又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墨黑, 唇线平直,明显情绪很差, 冷得没边。


    即便此时被人卖了个干净,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就那样站在那,任她信口开河,利用他转移老师视线。


    但不论程麦说的怎么天花乱坠,刘强始终盯着池砚,应是要等自己爱徒的一个表态:“池砚,有没有,你说,老师就信。”


    池砚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办公室内安静了一瞬,程麦急得不行。看到不停冲他使眼色的女生,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顿了好几秒才艰难开口:


    “没有。”


    “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知道他坦坦荡荡敢作敢当,这下刘强终于松了那口气:


    “没有那最好。年级有多重视你,池砚你应该也不用我多说,程麦呢,老师之前跟你谈话的时候就说了,你上升空间很大的。这是最关键的三年,绝对不能分心,老师相信你们懂轻重。”


    “好了,回教室去吧,好好学习。”


    他话音刚落,池砚已经转身,头一次没等她,连头发丝都透露着烦躁冷淡。


    但程麦的心还系在另一件事上:“老班,那内个体育成绩,你看……”


    刘强一锤定音:“虽然不算完全意义上的作弊,但被举报了成绩肯定不作数。下周一起补测。”


    补测……


    那不等于上次的罪白受了。


    全盘清零再来一次。


    轰隆一声,外面的雷跟打在了她心上似的。


    程麦天都要塌了。


    “不是,谁这么缺德!我800米跑完了,而且也就刚进及格线的成绩,也没碍着谁的事吧。欸,看来我真的一点亏心事儿都不能干,一干准出问题。”


    出了办公室,她快步跟上前面的男生,嘟嘟囔囔,又是抱怨又是唉声叹气的,结果看人眉毛都没动一下,目光冷漠地看着前方,她顿时更气了,推了他一下:“你说话啊。”


    “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程麦委屈不已:“被举报连累你我也不想啊。池砚你总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因为这事生我的气?那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还要重跑呢。”


    池砚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程麦一时不察撞了个正着,刚想问他发什么颠会不会走路,就听见他沉怒道声音在头上响起:“谁说我他妈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在她心里,合着自己是那么小肚鸡肠没担当的人吗。


    行,现在是真挺气的了。


    “那还能是为什么?!”


    池砚嘴唇紧抿着,闭上眼睛深呼吸俩下后转身就走。


    他怕自己再留下去要被这缺心眼的玩意儿气到英年早逝,或者动手刀人提前铁窗泪。


    “池砚!你又这样。”程麦站在他身后,这次没追,只是大声质问他:“你还记得之前吵架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你不会再这样了,不会冷着我不告诉我原因。你要食言吗池砚?!”


    这话就像施了个定身符,他停在原地。


    外面依旧阴雨未停,预备铃响过,走廊里传来2班语文课前齐声朗读《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程麦满意了,追过去:“现在,快说!”


    说说说,说个屁。


    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我不开心是因为你在老师面前否定我俩关系?


    这种毫无立场毫无理智的别扭让向来磊落光明的少年实在疲于应付。


    他叹了口气,高大的身子罕见心累得有些微佝着,伸手挠了挠耳朵:“行了。小点声。再这么炸嗓子人2班的都要被你吼出来了。”


    “……别打岔,”她心虚地瞅了眼:“还不是因为你,话不说清楚就跑,像个小媳妇。”


    “我他妈服了,我什么时候。”他气笑。


    “程麦,你是不是觉得真的很了解我?”


    “?”


    “你有没有想过,人是会变的。我们,也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池砚,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和走廊外磅礴的雨声互相应和。


    在这一片嘈杂中,程麦却听到他扶额搭眼发出一声叹息,却不像愁或哀,更多的是无语、释怀。


    她愣愣的样子似乎将人逗乐,只见他低头笑了下,而后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不再闪躲,直直地看着她,意有所指:


    “你只是暂时住我家,不是真上了我家户口本。”


    “所以,话别说太死,程麦。你又怎么知道,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


    说完,也不再看她,长腿一迈,姿态闲适的往尽头的教室去了。


    只留下程麦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不是,谁教他的话说一半留一半、装高深这个臭毛病啊?


    *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程麦百思不得其解,跑去问路夏。


    但路夏吃人嘴短,拿了池砚开的空头支票封口费,一方面也怕自己真说了什么影响程麦学习,到时候“父爱如山”的池砚来找她拼命,因此对着程麦的疑惑,只能聊表同情地摸摸她的头,敷衍道:“想知道直接去问他。”


    “我去问什么?”程麦翻了个白眼:“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暗示我们有可能?那也太神经病了吧。万一他否认了,我多尴尬。”


    “瞧瞧,都默认人否认喜欢你是万中之一的概率了,”路夏笑个不停,见她要毛了才恢复正经:“那你呢?徐清时,池砚,你到底喜欢谁?”


    喜欢这个命题,是对于像她这样没个定性又最爱瞻前顾后的人来说,难度不亚于函数题。


    她也很困扰:“我要是清楚就好了。”


    “那就……等等呗,等着看看池砚会不会有下一步的表示,”路夏点点她的胸口:“也等等看,你过段时间能不能弄清自己的心。”


    说是这么说,可池砚就像忘了那天走廊里说过的话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别的举动,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爱贩剑,也一如既往地像被班主任夺舍了,死抓她学习。


    哦,现在因为要补测,他还多了个临时身份——教练。


    接下来那个星期,她用人仰马翻来形容都不为过,早晚跑步锻炼,期末临近学业任务翻倍,加上元旦表演的排练,程麦快成三班倒地三陪,四处赶场,下巴都瘦得尖了。


    但就像一句真理所说的,“忙中出错”。


    周一晚饭过后,因为和池砚在操场耽误了一下,等她到音乐室的时候,迟到了几分钟。


    等得无聊,路夏开了局游戏,这人又非常有素质,不愿意挂机。


    程麦其实挺怕耽误晚自习前的听力,但确实是她先迟到理亏,只能在旁边干熬着等她打完,俩人正式开始排练时已经比预计晚了十来分钟。


    这原本也没什么,早点结束就是了。可那天正巧音乐老师路过,被路夏看到,拉过来非要给她演示,又问她编曲意见,俩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程麦一开始还在配合,可他们改来改去就是定不下来,要不是看快上晚自习了路夏都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以她的薄脸皮绝对做不出打断老师的行为。


    听到她说要回教室去监督听力练习,音乐老师有点意外,笑了下:“哦,没事儿,是我忘了,你们还要上课。快回去吧。”


    出音乐教室时,偌大校园已经空荡荡了,路上没有一个人。


    她拉着路夏从北校一路狂奔到南校,却依旧没能赶上。


    听到广播里“试音环节结束”,程麦心急如焚,恨不得此时能化身大力水手,直接扛起她旁边这位不急不慢、一直狂嚷跑不动的大小姐。


    再拖下去,耽误听力不说,很有可能碰上巡班的老师。


    但她那天可能注定运气不顺。


    怕什么,来什么。


    “前面那俩女生,给我站住。”


    年级主任荣辉煌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身后炸开,程麦脊背一僵,绝望地闭上了眼,无声骂了一句。


    什么狗屎运。


    还不如被Miss高或者老刘撞见。


    中年男人沉重的脚步蹬蹬蹬地踩在楼梯上,也踩在了她脆弱的心灵上。


    “你俩哪个班的?听力都开始了还在外面晃。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荣辉煌的声音大得像炸耳朵的雷,把程麦吓得脖子狠狠一缩。


    她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一旁的路夏已经飞快喘着气开口:


    “2班的。”


    草啊。


    路夏速度太快,她甚至都来不及拦。


    虽然她也不想这事儿被班主任知道,知道路夏想“祸水东引”,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荣辉煌今天这架势是不可能让她们糊弄过关的。


    果不其然,荣辉煌眉毛都没动:“2班的?行,那跟着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范老师聊聊。”


    “……”


    荣辉煌看着僵在原地不动的俩漂亮女生,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不走啊。”


    “还2班?迟到又撒谎,罪加一等,性质恶劣!”


    “马上就期末了,听力还能安排几回练习啊。怎么,你们是成绩很好,很有信心不用练了?上次月考你俩考多少名?”


    “……”


    等荣辉煌一通教育结束的时候,听力练习已经没了,但她作为课代表还要收答题卡,程麦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麻木地往教室赶。


    路夏被人训了一通,显然不服气得很,一路跟她骂骂咧咧不停,一会儿诅咒荣辉煌上厕所忘带纸,一会儿诅咒他中年谢顶植发失败。


    放平时,她还能笑笑,但程麦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报出上次考试成绩时荣辉煌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越是意料之中的样子,越让她觉得难受。


    耳边路夏还在辱骂,可落到她耳朵里,却更像是一遍遍鞭尸她刚才的屈辱场景。


    程麦忍了又忍,可她依旧没有要停的架势,终于在她又一次抱怨荣辉煌时提高音量打断了她:


    “行了!”


    “别说了。”


    看到她错愕的表情,程麦发觉自己刚才的情绪,放软了声音:“是我们迟到了,本来就是我们错了。”


    说完,她想去拉路夏的手缓和下氛围,却被人甩开。


    路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啊程麦?你是在怪我吗?”


    “没,”程麦不想和她吵,心力交瘁地解释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下次再练习的时候我们可以专注一点,不要浪费时间迟到就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路夏冷笑一声:


    “说来说去,还是怪我呗。”


    “不是,你搞搞清楚,我一开始玩游戏,是因为你迟到了!你迟到,我有说你一个字吗?我能等你,你就不能等我吗?还有,今天和音乐老师讨论,你那什么脸色啊?一直绷着个脸,改个曲你都不耐烦。”


    “我老早就想说了,如果你觉得和我表演那么浪费时间,你就别答应啊。选曲的时候就说要简单的,一练习就一副快点、耽误学习的样子,搞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样。不是,之前也没见你那么爱学习啊。”


    原本程麦还在努力平复心情避免冲动的情绪上头,但等到后面路夏扯到学习的讽刺一出,她心里的情绪炸药桶也瞬间被引爆。


    她失去理智,口不择言地反击:“是挺耽误时间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和温怡抢江越那点无聊的恩怨要拉我进来,我是压根没打算参加。”


    看到路夏猛然变色的脸,程麦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几乎是顿时就后悔了。


    可是晚了。


    路夏沉默两秒后忽地噗嗤笑出声,边笑边拍了几下手:


    “哇,我真的好感动,你这么无私,对我这么好呢。”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为了江越,为了报复温怡,至少我敢承认。”


    “但程麦你呢,你敢承认你答应上台没有自己的私心吗?我们之间的破事无聊,你的目的又有多高大上?”


    听到她意有所指的话,程麦心头闪过一丝慌乱,但嘴上依旧在逞强:“我有什么私心不敢承认的?你说。”


    “我不知道,”路夏耸耸肩,笑了下:“以前呢,我以为你是想出风头的虚荣心作祟,是想吸引徐清时的注意力。现在,徐清时,还是,池砚?我也搞不懂你,毕竟我没经验,没体会过这种摇摆不定的心情呢。”


    听到最后,程麦呼吸一窒,脸色煞白。


    平素出于信任而坦诚的小心思此时成了对方最趁手的武器。


    而她,甚至因为底气不足,无力反驳,也无法应对。


    只剩直觉支使着她逃离这个伤害彼此的现场。


    可她刚上楼,就听见路夏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如果和我表演,让你这么为难的话,你可以退出的。”


    “没有你,我也照样可以自己上台,完成得很漂亮。”


    “也不是,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