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昏暗的廊厅灯光下, 平素锋利的眼神此时都被蒙上了一层柔纱,程麦被他这样含笑的眼神注视着,不知道为什么, 心都漏了一拍。
“和好和好。”她语速飞快,像是要掩饰什么。
好吧, 她得更正一下,原来这家伙帅的时候,也不止做题那一下嘛。
不对,她怎么能这样觉得, 池砚这狗东西怎么会和帅这种字眼搭边。
他不配。
真正的帅, 是像徐清时学长那样的男生, 稳重成熟。
估计是最近压力太大,眼压跟着一起飙高了, 得青光眼了都。
改天得去医院挂个号查一下。
程麦甩了下头, 把刚才脑子里冒出的那一丝诡异的想法甩掉,再睁眼时, 就见池砚一直沉默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就像在看智障儿童。
她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却被走出房间的林桐打断,“怎么了这是?”
程麦还懵懵的, 池砚倒是猜出来了,估计是她那一嗓子把他妈炸醒了,伸手在程麦额头上弹了一下:“大晚上的, 轻点声,别扰民。”
猝不及防的, 程麦捂着额头:“疼啊!”
混蛋。
池砚不信:“我都没用力。”
“没用力也痛!”说完,程麦跺了跺脚, 目光转向林桐,拉长着声音喊了她一声,“桐姨,你看他!”
也是经典流程了,林桐笑了下,非常给她面子地过来打了池砚肩膀一下,“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欺负妹妹。”
池砚人高马大的,却站那没动,乖乖挨了这一下,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觑她一眼吐槽道:“她算哪门子妹妹。怎么,嫌程不好听,什么时候改姓池了我也不知道。”
这浑话立马招来自家母上大人的第二下。
加完班回家,又被惊醒过来调节这对小冤家的纠纷,林桐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走之前嘱咐道:“你俩早点睡啊,别熬太晚,还在长身体呢。”
等她的房门阖上后,屋子里短暂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程麦看着手里的蛋糕,心绪绕回之前,突然有点好奇:“这蛋糕你怎么来的?”
池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自己长了腿送上门的。”
他这话讽刺意味太强,程麦顿时get,有点诧异:“不是吧,你去排队买过来的?”
看她这大惊小怪的样子,池砚后知后觉好像这个举动是有那么点夸张。
就他们俩人这天天剑拔弩张、程麦没有半点兄友妹恭点样,他这样大费周章给她弄块蛋糕来让她开心一下还挺诡异的。
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这玩意,是晚饭后回教室的路上被一个女生拦了一下,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个东西,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跑走了。
瞄到盒子上的logo,他觉得有点眼熟,而后忽然想起这不就是某人天天絮絮叨叨想吃的那家蛋糕店吗?但又不能拿别人送的东西转手送她,最后那块甜腻腻的蛋糕还是便宜了韩又元。
这会儿看程麦眼睛都快亮的发光了,他也还是不理解。除了造型,这黏糊糊甜腻腻的蛋糕究竟是哪里特别了,值得她们女生这么疯狂,下晚自习的点了去那家店都硬排了半小时。
现在想想,他觉得他也是挺不正常的,不管是花几百块给她买一块智商税蛋糕,还是大晚上的不回来睡觉跑去区另一边的蛋糕店站女生堆里排队,都不是符合他俩目前这关系这状态该有的。
嗯,不能说实话。
知道她这么重要,这丫头不得尾巴翘上天。
他矢口否认:“别人送的。不想吃我扔了。”
说完,他摸了摸后脖颈,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虚撒谎下意识的小动作。
但程麦此时全身心都被眼前巴掌大的瑞士卷吸引了注意,根本没留意他。
谁送的不重要。
吃进肚子里更重要。
程麦吞了吞口水,小心地把袋子捂在胸前,正要转头回房间,却被人拉住。
“你干嘛?”她目光警惕,生怕这人一言不合来抢她的夜宵。
池砚没好气地拍了下她脑门,“把你的理科还有数学试卷带上,去我房间,快点。”
不住校的学生,上完第二节晚自习就可以回来,但今天买个蛋糕耽搁不少时间,这会儿已经快十点半了,再想想程麦这次试卷上巨大的工作量,她再这么磨蹭下去俩人不用睡了。
可程麦却没理解他的意思,怕他是上课干自己的去了没注意,好心提醒他:“带试卷干嘛,白天讲完了。”
“老师讲了就完了?”池砚好奇:“你都会了?哪块失分最多,哪种题型最不擅长,为什么丢分,试卷分析你都搞完了?”
“……”
被死亡n连击戳中脊梁骨,程麦沉默几秒,心服口服地摆了个请的手势,恭迎学神下凡指点她这块朽木。
*
搞到理科最后一门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国企家属院的作息相对稳定,从窗户看过去,对面那栋只剩零星几间房亮着灯。
程麦望着三栋8楼的房间,一看,也在熬鹰,顿时乐了。
哟,是小学老同学,较劲姐啊。
她戳了戳身边的人,跟她八卦:“快看快看,陈元她家还亮着灯呢,你说她是不是也月考了?”
池砚仰倒在椅子上,对于她说的半点兴趣都没有,眼皮都没抬。他揉了下鼻梁骨,敷衍地嗯了声。
南城高一月考虽然不会联考,但基本不都是这几天。
程麦好奇心更甚,提出恶趣味猜想:“她家里不是一般睡的很早吗?该不会是她也考砸了,在被她爸妈训吧?”
“不知道。但你这个也字用的很精辟。”池砚向来对别人的八卦毫无兴趣,也无法理解她哪来那么多无穷的精力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他不耐地用笔敲了下桌子,唤她回神:“咱先关心下自己成么,泥菩萨。”
“你是不是前面太磨蹭,后面没时间想别的题,也没时间去检查,”池砚给她粗略计算了一下,“有快二十分都是计算失误出现的。”
程麦点头,“我就想着慢工出细活嘛,怕一开始做得快到时候更容易粗心出错。”
“慢工出细活是让你平时慢点,把题吃透。考场上一慢你就慌,慌了就出错。加速度那块丢分最多,明天我给你针对性弄几十道题,你把它都练了后面应该正确率能上来点。”
“几,几十道?”
才能“上来点”?
程麦被他的淡定呛到,不敢置信。
“不然呢?”池砚斜睨她一眼,“没听过量变引起质变啊。”
说完,他看着倒数第二道大题,皱了下眉:
“这不是书上例题的变式吗?老王课上强调过几遍的,还不会呢?”
“他讲那么快,谁能听懂啊。”
有时候程麦觉得物理老师一定是个很信奉缘法的人,比如他讲题,该会的就会,有那个机缘能自己参透的就能参透,至于他那种“都没问题吧,好,下一题”的教学法,是完全不考虑像她这样的普通人的死活的。
“不会就问啊,不然谁知道你不会。”
说完,池砚又笑了下,眉眼间又点隐隐的得意,“哦,除了我。”
程麦半开玩笑地回怼了句:“哎哟,这不是怕耽误你们学霸宝贵的上课时间呗。”
这话一出,身旁男生看白痴一样一言难尽的目光落到了她脸上。
程麦脸色有些发红,故意凶巴巴问他:“看我干嘛?”
“觉得稀奇,”池砚笑了:“认识你这么久,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嗯?”
过了一会儿他收了笑,正色道:“程麦,大家都是交了一样的学费坐在那的,是平等的。老师也是平等的面向每个学生,应该把她们教会,你知道吧?”
程麦没吱声。
“所以,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放弃自己能学懂的机会?”
“我问的问题,你们这些成绩好的肯定觉得很蠢,说不定还会有人在心里笑话我鄙视我,怎么这个都弄不明白。”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就是这样一个又菜又爱面子的人,除了池砚这个从小到大见证过她所有糗事的人以外,她没法做到坦诚地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大家面前。
池砚沉默几秒后,突然问她:“今天上午数学课老师问那个均值定理,是叫谁回答的来着?”
“……”
她当时上课被那堆错题折磨得心力交瘁,想了好半天脑子里都拼不出一个名字,“谁啊?”
池砚唇角微勾:“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问——”
程麦的质问还没说完就被人冷静打断:“你看,我们连谁上课被提问、后面回答对了没有都不记得,又有谁会把上课的时间精力放到提问的同学身上呢?又不是闲的。别给自己加太多戏,小麦同学。”
“再说,别人心里怎么想,你根本控制不了,只要他不表现出来你管那么多干嘛。如果他真的当着你的面表现出来了,”池砚嗤笑一声,“那他是傻逼。干嘛因为一个傻逼怎么想而畏手畏脚。”
“说起来容易。”程麦小声嘟囔了一句。
道理她都懂,可是做起来就是很难啊,谁愿意当众承认自己的无能。
“不愿意上课问,那你就下课勤快点跑办公室私下问老师,”池砚拿笔敲了下她的指关节,“放心,老师见多识广,你总不会是他们见过最笨的。”
先前那些沉重的心事在他这样半损半鼓励的安慰下渐渐被抚平。程麦心里轻松了,脸上也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她眨巴着眼睛再次向他求证:“真的?”
夜晚的凉风从未紧闭的窗子里溜进来,将她耳边垂落的发丝吹起,擦过她嘴角的梨涡。
他突然犯贱心上来,故作认真沉吟片刻:“到你这儿嘛,也不好说。”
“池砚!”
……
犯贱的后遗症就是,他额头被打红的那一块第二天吃早饭都没消掉。
“儿子,这是怎么搞的,昨天还没有。你要不要涂点药?”林桐说着,探身过去摸了下,还有些硬。
池砚不着迹地瞟了眼罪魁祸首,才转向林桐,“妈,没事,就是昨天晚上起来没开灯,不长眼撞门上了。”
某“门”不敢吭声,全程忍气吞声龟缩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等着人吃完饭出门。
*
月考过后,最受大家关注的莫过于即将来临的运动会。
附中鼓励学生全面发展,运动会向来办得隆重,这也是好事,只是苦了重点班的体委。
大家都只想看运动会,蹭那天不用上课的福利,但一到这报名的环节需要承担的义务,就集体哑巴了。
短跑跳远这些还好说,可凡是累人的或者涉及到提前训练的项目,嘴皮子磨破都没人愿意。
大课间里整个教室又求了一圈了,实在没办法,体委赵鑫凯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往后门那块走去。
最近班上的人避他如蛇蝎,程麦一见到他靠近就警铃大作,抓起水杯想借打水的名义遁走,但她这常年不动的细胳膊细腿根本抵不过对面体委的脚速,在后门口那被堵了个正着。
眼见着自己跑不过,她干脆提前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体委,不是我不配合你工作,但我真的,跑也不行跳也不行,中考体育就那几科,我练了一年都只能拿B,您就放过我吧。”
据她之前的了解,女生项目里现在就长跑接力扔飞饼这几个,要么累要么比赛时会很丑的项目找不到人。
“去找别人吧,求求了。”她苦着一张脸双手合十冲他拜拜。
谁知道体委听了这话并没泄气,反而笑开了眼:“嗨,这话说的,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还能勉强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不成?”
话音刚落,周围被体委威逼利诱着报名的同学立马射出欻欻有力的谴责目光。
“什么意思啊赵鑫凯,你丫的看人下菜啊。”
“就是,怎么还对女生特别照顾呢。”
“欸体委,我也不想跑4x100,你帮我把名字划了吧,别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对吧?”
“去去去,别捣乱,不然再给你们一人加一项,”赵鑫凯回头冲着群拆台的人吼了一嗓子,又转过头用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声音对她循循善诱:“但是你看,这是我们1班的集体荣誉,对吧?”
“你不上,总要有人上,是吧?”
程麦点头。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程麦同学,我知道你体能弱,所以你就不用参加比赛了。但你看,你的后桌、发小、帮我们班拿金、压过2班那帮孙子唯一的希望,池砚他……”
赵鑫凯眼尖地瞟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末尾,立刻把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但程麦已经懂了。
池砚就是个从来不会被集体荣誉绑架的人,肯定之前赵鑫凯已经尝试从他那正面突破无数次均以失败告终,现在才来豁免她参加比赛的权利,要她帮忙。
程麦知恩图报,没有任何负担地应下:“没问题啊。小事儿。”说完,打了个响指。
听到她的保证,赵鑫凯就差感激涕零,看人越走越近,立马言简意赅丢下最后最重要的信息:“男子项目还差3000长跑,拜托了啊程麦,组织对你寄予后望。”
说完他想走,给人说客留点时间,好意却根本没被心领。
程麦叫住他:“那表呢,给我呀?”
“啊?”
赵鑫凯不敢相信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自己猜的那样,但程麦已经大大咧咧从他手上拿过那张纸,直截了当帮他在3000米长跑那项上写下了池砚的大名。
这一番操作让周围同学全都和体委一样惊到瞠目结舌脸。
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但那可是池砚。
在南礼附中,在重点班,成绩好的人就是天然更有话语权,再加上池砚也确实不是走平易近人亲和力学神的路线,大家对他还是很有距离感的。
这会子看到她这样随意拿捏替人做主的操作,一时间都有些惊讶。
赵鑫凯也没想到,迟疑着问:“程麦,你就这么帮他写了啊?”
坐附近的温怡也语气复杂问了句:“对哦程麦,这种事,是不是要问过他本人的意见才好呢?你这样会不会有点……”
剩下的话,她瞟了眼后面,没说完。
但程麦能想到。
不过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挥了挥手,冲体委说:“没关系啊,反正你去问池砚,他肯定说不行,所以——”
“所以你就问都不问,直接替我先斩后奏了是吧?”
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明明正值初秋温度适宜,但程麦却感觉自己后脖颈直发凉。
第22章
程麦干笑两声。
她的衣领被人拎着, 只能可怜巴巴地扭出小半个头,软声讨饶:“嘿嘿,能者多劳嘛。”
周围顿时一片轻笑声。
但这会儿程麦可没有精力跟他们计较, 毕竟自己理亏,干坏事被人抓了个正着。
她艰难半扭过身, 双手抓住池砚脉搏有力的手腕,半是撒娇半是顺毛捋:“3000米不就是初中1500长跑翻个倍嘛……想想我砚砚初三1500米长跑四分十五秒的光荣战绩,那可是踩着体育特长生拿的第一!这次3000肯定也是轻松拿下,我非常看好你!”
一开始听到那句轻飘飘的“不过就是翻个倍”他差点没被这丫头的没心没肺气吐血。
但越往后, 浮夸不走心的吹捧听的越多, 他还真就非常不争气不值钱地受用了起来, 甚至嘴角都忍不住翘起一瞬。
很短,转瞬即逝, 但程麦跟他认识十几年, 哪怕闭眼只听他说话末尾的语气词,都能精准翻译成文字版本的标题, 更别提她这会儿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脸研究。
一见他心情转好,有态度松动的迹象,她立刻打蛇随棍上,加大马力开始道德绑架:“你看, 体委都要急死在教室了,你也忍心干看着不帮忙吗?友爱精神呢?池砚同学!怎么可以这样。”
但池砚从来不是常人。哪怕这会儿被她驾到这个高度,被几乎全班同学盯着, 他也没有丝毫身为学神榜样的包袱,不受任何道德绑架的影响, 淡定回了句:“累啊。”
他又不是刘翔。再说了,就算是刘翔来跑3000米, 也会累的好吧。
松开提着她的衣领把人放回原地后,池砚的手顺势往下,勾住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姿势哄骗她:“想要我参加啊?”
程麦点点头。
其实也没有那么想,但看体委这几天被拒绝到生无可恋的样子,她还是忍气吞声找池砚帮个忙吧。
池砚得到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那跑完你来给我端茶送水。”
似乎猜到了她要拒绝,他提前拿出她之前那套说辞堵人:“毕竟你也说了,这是集体荣誉,总不能光我一人努力是吧?咱们是一体的,所以你也不能坐一边干看着,对不对?”
对你个头。
程麦瞬间想撤回之前的话。
和给池砚当丫鬟比,那还是体委急死吧要不。
但她还没来得及表态,一旁看着池砚就跟狼见着羊一样双眼发光的体委已经代她作出回答:
“送送送,砚哥对水的品牌有要求吗?农夫山泉还是哇哈哈?依云兄弟也自掏腰包给你买,到时候让程麦第一时间站终点线等着送给你。”
都是男生,他懂,运动过后有个妹子送水那多有面啊。
更何况是程麦这样漂亮的姑娘。
池砚没搭腔,垂眸看着她,还在等她的回答。
程麦原本还在犹豫,结果一看体委那欣慰又忐忑的眼神,顿时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小麦,我知道你最好了,和其他那帮见死不救的王八蛋不一样,”体委瞪了眼周围这圈“王八蛋”以后,期期艾艾地扯住她衣袖摇了摇:“这可是班级荣誉啊!如果你拒绝了,那我,那我就只能今晚吊死在你房门口,免得之后被老刘质疑怎么连个运动会都动员不了同学了。你忍心吗?”
一通道德绑架,体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程麦现下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现世报。
被他这样盯着,程麦骑虎难下,只能点点头,立马就听到人欢呼一声。
周围同学一看尘埃落定,池砚接下了这个苦力活,意味着他们不用在被体委日以继夜地精神骚扰,立马七嘴八舌炸开锅,欢呼雀跃:
“砚哥放心,我们一定监督程麦同学完成任务。”
“程麦,你别怕,到时候你送水累了,我在后面等着给你送水。”
“就是啊程麦,到时候要是咱们班拿分了,高低得算你个第二功臣。”
“……”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牺牲了他们俩人,成全了1班全体。
氛围一片大好,长期安静的教室难得热闹,程麦却在其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一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
看过去,却发现那个方向的温怡已经转过身开始学习,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程麦甩了甩头,将心头那点诡异赶走,嬉皮笑脸地体委讨价还价:“体委,帮你这么大的忙,这次写加油稿的活也给我免了呗?”
“好说,好说。”
赵鑫凯挥了下手,这会儿程麦成了他女神一般的存在,无所不应。
大课间被同学夸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上课。
铃声响起后,程麦难得心态轻松地直面王学正的物理高端局,听到一半,王学正出去抽烟的功夫,她旁边缺课半上午的同桌大大方方从后门推门而入。
就是明显脸色发白、脚步迟缓,看起来很不对劲。
她是女生,自然也懂,等路夏一坐下就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她:“夏夏,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果不其然,路夏点了点头,“今天醒过来好痛,实在起不来,就请了假。”
程麦想起自己那还有上次剩下的红糖,一下课就从抽屉里拿出来,要去给她泡,却被人一口回绝:“不要,那东西有怪味,好难喝。”
行吧。
挑剔女王即使生病了也人设不改。
看上午挺闷热,她也没多什么,只是帮她接了杯热水。
但南城仲秋的天说变就变,上午还好好的,临近中午饭点时太阳顷刻间就被厚重的黑云吞噬,狂风骤起,吹得外头的梧桐树猎猎作响。
等一行人从食堂出来时,豆大的雨点已从天空砸下,连成密密的丝线,织出一片无尽的水帘。
气温骤降,路夏仍穿着夏季的薄款校服。
程麦看她冷得不住摩挲自己的手臂,有些心疼,但她也没外套,而且和路夏一样也是走读生,没有衣服在学校,刚想问她要不要打个电话让家里帮忙送来,却在进教室时发现了一件凭空出现的校服,此时正安安静静叠好放在了她桌上。
“哇,这谁给的啊?”她跑过抖落开,看这尺寸明显是一个个子高大的男生穿的,眨了眨眼:“你又有情况啦?这男朋友挺细心啊,快穿上快穿上,我阿姨说经期不能受凉的。”
可路夏却不见半点开心,她闷声拿过,看都没看就塞进桌洞里,“不是,没新情况。没事儿麦麦,进了教室没有风也不冷了。”
说完,她径直坐下,把脑袋埋进臂弯里,明显不想交流的表现。
程麦哦哦点了下头,看她嘴上说着不冷,实际却趴在桌子上蜷缩成一团的倔样,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一个塑料瓶。想了想,吭哧吭哧跑去又给她灌了瓶热水贴她脸上,“用这个,放在肚子上,可以好受点。”
但下午的体育课路夏也没能上成。
老师一宣布自由活动,程麦就找了班里一位寄宿的同学,跟着她回宿舍找阿姨开门借了件外套。
高一教学楼的二层只有重点班在,而一班二班又是同一个时间上体育课,是以这会儿安安静静,她一路都没碰着一个人。
到了后门,程麦拿着校服刚要推开,却听见一道男生的声音:
“所以,你是宁愿受冻受罪,脸色难看成这样,也不肯穿我的衣服是吗,路夏。”
紧跟着,路夏虚弱却充满嘲讽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你用不着在这假惺惺关心我,反正又没有观众,演什么好哥哥呢。”
话音落下后,室内一时间很是安静,再没有人说话。
程麦站在门口,此时因为惊讶,双嘴张成了一个o型。
天,刚才那声音,是江越啊!
虽然之前看路夏的反应她就猜到俩人关系肯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但路夏每次看到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坚决否认,她就没多想。
可刚刚这对话的信息量!
隔壁班光风霁月的模范班长和大家眼里的刺头叛逆少女路夏,俩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是兄妹?一个姓路一个姓江,正经的兄妹还是不正经的?
她捂住嘴,生怕自己动静惊扰到二人,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直到彻底退到楼梯口才松一口气,但随后看着自己手上的衣服,深深的迷茫了。
她是谁她在哪她要干什么?
教室那么大,但加她这个第三人进去会不会很拥挤?
但这俩人也太大胆了吧!也不怕被别人撞见。
看手表没几分钟就要下课了,程麦干脆在楼梯口守着,自动当起了闺蜜的亲/爱情保安,等到打铃以后才推开门把衣服递过去。
江越已经不在了,但路夏还是怏怏的,虚弱地冲她笑了下,披上衣服又开始睡觉。
怀揣着这么个惊天大秘密却无法分享,对她这样的八卦资深爱好者来说不亚于一种酷刑。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她终于找着了倾诉对象。
夜晚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程麦穿着短袖,这会儿恨不得把腿都缩到单车后座上保暖。
她拽住少年迎风鼓起的校服外套挡风,声音从布料后闷闷的发出:“欸,你跟江越熟吗?”
“昂。”
“那,你了解江越他的家庭吗?”程麦迟疑说道:“比如,他是独生子女吗?”
疾驰中的自行车猛地被人按刹车,程麦没反应过来,挺俏的鼻子直接撞到了少年坚硬的后背肌肉上。
“池砚,你到底会不会骑车!”
她揉了下自己发酸的鼻子,缓过来后愤怒地在他清劲的背上打了两下。
再抬头时,暖黄的路灯将少年那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染成深棕,坐在自行车上的他肩膀宽阔,脊背微微弓起,像一座坚实的小山,明明尚且青涩,却已经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此时山地自行车在那双大长腿的支撑下稳稳停在原地,他扭过头,微眯着眼上下研究了她一番,好半晌才问:“你打听这干嘛?”
“我……”程麦也不敢随意把下午听到的对话说出去,事关路夏的隐私,哪怕是池砚也不行。
她忍气吞声说:“我就八卦一下,不行吗?”
“不行,”他想也没想回绝:“你以为你街道办主任?还是江湖百晓生包打听?”
八卦。
信她个屁。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懒鬼。
事出反常必有妖,怕不是又动什么歪心思了。
池砚不肯帮忙,她也没泄气,猜到了这个结局。
老话说了,求人不如求己,程麦觉得还是先暗中观察一下这俩人的关系比较靠谱。
但一段时间下来,这俩人就像完全不认识对方一样,平时交集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偶尔碰见也从不说话。
她一无所获,甚至开始怀疑那天听到的对话是幻觉。
平淡的日子就像按下倍速键,一晃就到了翘首以待的运动会当天。
这天老天爷都格外给面子,淅淅沥沥绵延小半个月的秋雨顿收,露出个大晴脸。学校也给足了排面,特意借了南礼大学的场地给他们。
隆重的开幕式过后田赛径赛分别开始。
长跑在下午,池砚早上露个脸后就去孙况宿舍躺着闭目养神,但程麦是个天生爱凑热闹的,更别提她还会拍照,又有一台程建斌大几万买的相机加持,上午程麦一直被人拉着给摄影留念,成了整个运动场上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连高二学姐都被收买,得到一张靓照后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下午徐清时的跳高比赛给她留个场边记分区的最佳观赛位置。
中午吃饭的时候,程麦兴致勃勃地给韩又元展示自己的成果,毫不意外得到了发小的热情吹捧。
“哇麦麦,那张跳高腾空过杆的抓拍得真好。”
“你给我拍的这张看起来瘦了十斤,牛哇。”
“这个跑步的照片拍的真好,人就跟要从相片里蹦出来一样。”
“……”
发小无条件的溺爱和友情滤镜捧得她颧骨升天,情绪价值拉满。
瞧瞧,这才是发小的正确打开方式,不像池砚,只会扫兴。
“大摄影师,这哥们脸都快扭曲了。”男生白皙修长的食指曲起,越过她肩膀在屏幕上点了点,声音又闲又欠。
说曹操曹操到。
“没眼光,”程麦翻了个白眼:“这样细微的扭曲叫真实的生命力,你懂不懂?”
说完,想起他下午的长跑比赛,嘿嘿笑道:“等着吧,下午我会好好拿相机记录下你那一刻的英姿的。”
就不信拍不到这丫的丑照来威胁他。
但这次她还真失算了,别说拍丑照,她差点连拍照的机会都没拿到。
本来3000米这种赛程长、对抗性不激烈的比赛历来是运动会冷门,但这次听说校草要上,操场边立马就被池砚的野生粉丝团围得水泄不通,火爆程度丝毫不亚于100米短跑和接力赛。
要不是路夏拜托俩男生提前帮她们占位,以她这磨蹭的性子和细胳膊细腿的,跑道都看不到。
检录过后,运动员已经站上了起跑线。
今天池砚没穿校服,简简单单的黑色宽松T恤配白色短裤。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高大的身姿,和流畅紧实的腿部肌肉线条。
不像旁边的体育生那样夸张,却带着几分克制的刚刚好的力量。
他站在那里活动手腕脚踝的时候,再也看不出之前在班里插科打诨推脱的懒散劲,双眼盯着前方,只有势在必得的自信和沉稳。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决定做了,就会认认真真、全力以赴。
阳光在他周身跳荡,而他,安安静静站在里,耀眼到闪闪发光。
鬼使神差地,程麦在那一刻忘记了所有俩人之间的龃龉,她打开相机,对准了跑道上那个长身独立的少年。
显然人类对于美好事物的感受都是相通的,见到这一幕,周围女生发出一片夸张的尖叫加油声。
可就在这一片嘈杂里,程麦却突然听到身边另一个女生的抱怨:
“卧槽啊,哪个人才作出的安排!高二跳高比赛时间怎么提前了???徐清时那边的比赛时间跟这要撞上了。”
程麦缓缓扭过头:“?”
第23章
那边比赛也要开始了。
程麦忽然觉得手里捏着的矿泉水有点烫手, 她转过头,求助的目光和手里的水瓶一起递过去给路夏,结果被人秒拒:
“想都别想。”
“要跑路就一起跑, 让我替你给池砚送水是想害死谁?”
跑路,那是不敢跑的。
程麦和他一起长大, 知道池砚最重承诺。
他答应的,一定会做到,对于别人要求也是如此。这会儿反悔,赛后他找不到人, 肯定会很生气。
池砚就是个小气鬼!!
就在她抓心挠肝纠结的时候, 砰地一声枪响, 起跑线上的男生们就像离弦的箭,迅速冲了出去, 加油声、呐喊声如海浪般汹涌澎湃, 拍打在操场上空。
几圈过后头尾就渐渐拉开了差距,为首三位除了池砚都是体育生。
程麦定睛一看, 乐了,其中一位是军训完放假那天跟池砚去打球时认识的陈俊豪,另一位,哟, 也是熟人。
“喂,你前男友也参加了比赛啊?”程麦手肘往旁边怼了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大, 问她:“你给谁加油啊?”
路夏当时没反应,冲她翻了个白眼, 但赛程过半前排三人都开始稍显疲态后,她立刻在几人经过这块时大喊:
“池砚加油, 池砚你最帅!”
热情洋溢得不得了。
跑道上池砚就跟带了隔音耳机一样,速度没受任何影响,眼神都没分过来半点,反倒是她前男友何东,听到后回头张望了一下,确定了声音来源后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前冲,立马领先了其他俩人一大截。
程麦无语望天:“池砚得罪你了?人为给他上强度?”
路夏却打了个响指,得意的很:
“等着看吧。何东这家伙爆发力强但耐力不够,嫉妒心又强,被刺激一下就失去节奏了,跟个急着开屏的孔雀一样。马上就要掉队咯。”
“我语音控制帮池砚解决掉一个在耳边哼哧带喘的跟屁虫,提升他的比赛体验,等下还得感谢我呢。”
果不其然,没两圈何东就开始明显慢了下来,第三圈时就被后头俩人轻松超越,拉开差距。
“还得是你,玩弄人心的女王。”程麦看着路夏,敬佩地竖起大拇指。
一回头,正巧运动员经过这边,她急忙咔咔连按了几下快门,而后笑着和她击了个掌:“也算是为班级争光啦,幕后英雄。”
四圈,五圈,无聊又漫长的中段赛程过去,到最后俩圈半时,不论是运动员还是观众,又开始重新振奋起来。
领头俩人原本僵住的局面被打破,池砚和陈俊昊开始同时冲刺,疯狂地你追我赶。
两人的身影像风一样卷过,在赛道上呼啸着向前。
风将少年额前的碎发往后吹起,额角的汗不断顺着他线条锐利的下颌砸落,消匿于起伏不平的胸膛间。
平日里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此时却像追逐猎物的野豹,锋芒逼人。
一米,两米,陈俊豪和他的差距逐渐拉近。
周围地动山摇的加油声成了最应景的热血漫BGM。
而他,就是绝对主角。
当最后100米池砚赶超上第一名时,程麦的心和嗓子仿佛都要蹦出来了,操场上铺天盖地的尖叫声足以将人鼓膜震破,整个操场,都在为他呐喊,为那个不顾一切奋勇向前的少年沦陷。
看到他第一个冲过线时,路夏尖叫一声,狂摇她肩膀:“赢了啊啊啊啊啊啊!池砚牛!!!”
“快快快,去送水,”路夏虽然激动得嗓子都要劈了,但脑子依旧保持在线:“送完我们就可以去看跳高比赛了!刚刚线人来报,那边已经只剩几个人比了,徐清时还没被淘汰!”
徐清时三个字一出,程麦血液里狂飙的肾上腺素瞬间褪了下去。
替池砚高兴归一码事,帅气学长的腹肌福利那是另一回事。
好女人从不做选择!
她连忙拨开人群要往终点走,可动作太迟,池砚周围已经围了一堆人,送水的,递毛巾的,过来扶的,什么都有,他却只是撑着膝盖一味推拒,四处张望。
程麦这头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乌泱泱的,怎么挤得进去?
反正都是农夫山泉,喝谁送的都一个样。
要不算了?
她下定决心,拉着路夏退了几步,正要开溜,却被眼尖的少年发现,那声“程麦”还带着长跑过后的喑哑,却成功开出一条道。
见计划败露,她停在原地,立马挂上标志性的假笑,把水往人手里一塞,彩虹屁也跟不要钱样大放送:
“累了吧咱们班的大功臣。刚刚冲刺那下真是帅呆了。快喝点水缓解一下,那什么水送到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最后那句话说得格外快,生怕他听清,人也顺势往后退,只等他喝水就要抽身跑路。
但池砚就跟提前预判到一样,一手拉住她,一手拿着瓶子,根本没急着喝,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她:“等下。没听清,你说要干嘛去?”
“那个,这个,”程麦抬头看天又看地,听到那边的欢呼声后终于下定决心,一五一十全招了:“我上午答应了学长,要去看他比赛给他拍照的,刚等你比赛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了。水已经送到了,快点松开,我要走了。”
说完趁他愣神一个灵活的拧转,池砚怕伤着人根本没敢用力,她就已经趁势拉着路夏飞快跑没了影。
池砚站在原地,还有些不确定似的,问旁边的韩又元:“什么学长?”
韩又元冲草坪中间的比赛场地指了指:“诺,南礼另一根草,那儿呢。不出意外的话——”
话还没说完,俩人已经看到了程麦和路夏费劲往里头挤的身影。
韩又元卡顿了一下,接着把话说完:“麦麦是要去看他的比赛。”
池砚边拧开水,边往那边觑了眼。
不用太费劲,就能看到那傻样,个子不高,拼命在那踮脚,举着个相机眼睛都要笑没了。
那热情趋势,跟刚刚被强迫的勉强样可真判若俩人。
池砚猛灌两大口,明明水是冰的,但灌下去后心里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了。
偏偏旁边还有个人在火上浇油。
陈俊豪也才……缓过劲,过来找他一起去领奖台,怪声怪气地冲他挤眉弄眼,竖了个大拇指:
“砚哥牛啊。爱情事业两丰收。快教兄弟几招。”
池砚又累又烦,听到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教什么?”
“教教我怎么让程麦这种级别的大美女主动给你加油、等着给你送水,”他摸着下巴感叹道:“也太有面儿了吧。不愧我砚。”
想到自己是怎么费尽心思才勉强人去送水的,再对比她迫不及待跑去跳高比赛那样,池砚脸臭得不行,心情差到了极点,偏偏身边这二货还一无所知。
越听他的吹捧池砚越觉得讽刺。
“教个屁,靠脸,你这辈子没救了。”
他甩开陈俊豪的手,寒着脸大步流星向前走。
从他们在台子下候场开始,底下就围了不少人,但直到上台,程麦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远远地蹦起来原地冲他挥了下手,举起相机,不过几秒就跟精准掐表一样立刻结束,反身回去跟刚下场的徐清时聊天。
是即便隔着二三十米远、听不清声音他都能感受得到的热火朝天。
看着那边冲徐清时笑得跟朵花似的人,池砚嘴角扯了扯。
挺好。
当夕阳渐渐隐匿到彩霞里时,操场上陆陆续续响起搬桌椅的声音,成了这场运动会落寞的尾声。
程麦和路夏边往回走,边翻相机里的照片,看到池砚冲过终点线那张时,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路夏:
“比完赛你后面有看到池砚吗?我怎么都没见着人了。”
路夏摇了摇头,她全程玩得不亦乐乎,随口猜了句:“太累提前回教室休息去了吧。”
“…… 行吧。那他可真虚。”
因为是周五,学校提前一个小时放学,很多人等不及运动会结束就走了,她俩到教室的时候,班级里已经空了一小半。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池砚的书包也不在,只有一片少年平时宝贝的不行的自行车钥匙,孤零零地躺在她桌子上。
不正常。
这是,池砚自己丢下她,先回家了??
而且招呼都没打一声的那种?
等她一头雾水回到家,在鞋柜里发现池砚的球鞋时,心里的怀疑得到证实。
松了口气,随后又开始有点后知后觉的莫名其妙,和第一次被单独甩下的失落?
她刚要去找池砚,就听见林桐走出房门,问她:“小麦,回来了?”
“嗯嗯。”她点点头,跟林桐确认:“桐姨,池砚也回来了吗?”
“他啊,蛮早的,五点就到家了吧,”林桐看起来有点担忧:“就是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可能跑步吹了风受凉了。”
想到池砚参与长跑的根本原因,程麦心虚地笑了下,落单的那点气立刻烟消云散,听到他不舒服愧疚得不行。
刚想去他房里看看,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传来:
“林桐,今天晚上你别做饭了,咱们出去吃。”
程麦精神一振:是被外派出差考察了三个月的池正山。
她脆生生喊人:“池叔叔!”
池正山一见她,本来严肃的脸色稍融,冲她点点头:“小麦啊,回来了?运动会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
等池砚从房间里出来时,刚到转角处,就听到女孩叽叽喳喳清脆得像百灵鸟一样的声音——在认真的吹嘘他。
程麦:“叔叔今天池砚拿了3000米长跑第一哦!很厉害,体育生都跑不过他!我们班这次唯一的金牌就是他拿的,颁奖的时候我还给他拍了照,叔叔桐姨你们看,我站在草坪最中间,找好了位置调焦拍的,是不是视野很好?”
“哎呀,拍得是真不错!等下麦麦你把这照片发给我。”林桐声音里的笑意和骄傲溢于言表:“拿第一了这孩子回家都没跟我们说一声,我还以为他心情不好呢。”
池砚被他妈惯来夸张的情绪逗得嘴角勾了勾,可下一秒就听见他爸波澜不惊的回应:“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要拿第一,这不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说的。倒是身体素质,太弱了,吹吹风就感冒,这怎么行?记得多让他锻炼锻炼。”
闻言,池砚冷笑一声。
果然。
不管他做的有多好,在池正山眼里总是应该的,下次要做的更好。
但程麦这傻丫头估计还没死心,又扯出之前的月考,这次为了对比效果不惜搭上自己做对照组。
程麦:“叔叔,上次月考池砚也考了第一,比第二名高了好几分。我就惨了,那次试卷好难,考的好差哦。”
池砚闭着眼都能想到池正山的回答。
不外乎就是“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分差还可以拉的更大”之类。
这个二傻子。
他靠在过道的墙上,隐匿在阴影里,安静听了好一会儿女生的吹嘘,心里无语,又好笑。
但不可否认,还有那么一丝异样。
大概就是,自己都已经放弃追求的东西,没想到还有人在乎,还在努力替他争取。
那些夸张到好笑的夸奖却像擦过他心头的洋葱,尽管力道很轻,却让人眼热发酸。
缓了一会儿,不想再看她傻乎乎地去为他赢得来自父亲的认可,池砚径直走进客厅打断了谈话,问林桐:“妈,家里还有布洛芬吗?”
估计是下午降温,穿太少又吹了冷风,加上颁奖时候火大,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他第一次没等程麦,把车钥匙扔她桌上自己先走路回了家。
吹了一路的风,冷静了一路,但收效甚微。
不过这会儿,听了程麦像推销滞销商品一样推销他的话术,心底的烦躁反倒慢慢被抚平,连带着头疼都没那么折磨人了。
在林桐起身帮他拿药的时候,池砚在沙发上坐下,跟他爸打了声招呼后勾住了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头往她肩上倒去。
男生短短的头发很扎人,扑在她锁骨上的呼吸又很灼热,程麦不适应地动了动,想躲开。
可才动了一下,就被人马上察觉到意图,锁死困在原地。
紧接着,他尚且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别动了。”
“跑步跑伤了,头痛。”
“征用一下,”他抬头冲她笑了下:“有没有意见?”
“有——”
“有也驳回。”
说完,头又搭了上来。
第24章
肩头沉沉的, 看来这位洁癖哥是一回家就洗了澡,这会儿身上清新的薄荷青草香直往她鼻子里钻,和她这个在操场上疯了一天风尘仆仆的邋遢鬼形成鲜明对比。
刚要把人颠开, 就被他一句不咸不淡的“想想我这样是因为谁”唬住了。
道德绑架,对于她这种良心脆弱的人, 永远好用。
她忍气吞声地坐成90度,反倒是一旁打完电话的池正山看不过眼他这幅病骨支离的样,教训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瞧瞧你这,像什么样子?”
池砚无语:“爸, 你儿子下午刚跑完3000米, 这会儿都要累散架了, 在家还要坐有坐相啊?是不是要求太高了点?”
“3000米怎么了,就是30000米跑完, 这幅样子也不像话!对自己随时都要严格要求, 听你妹妹说拿了第一是吧,戒骄戒躁, 要继续保持。人——”
池正山的话还没说完,池砚已经拉长了声音自动补齐:“人生是一场马拉松,既要笑得最好,还要笑到最后。知道了爸。”
池砚山一口气被堵着, 没出来,不上不下的指了他几下。
那天晚上,一家人去了粤菜馆吃饭。
菜清淡, 但只要有程麦在,氛围就永远不用担心淡。
毕竟她口水多过茶, 吃个饭跟外交官似的忙,一边问池正山工作上遇到的趣事, 把平时一个让下属战战兢兢的老总哄得眉开眼笑,一边拉着对面的林桐和池正山自拍,又对着桌子上的菜一顿猛拍,嘴里念念有词:“这种大餐,我要发给老程,馋死他,让他经常这时候吃午饭,哼哼。”
池砚以前很羡慕程麦和她爸爸的相处模式,也很困惑为什么自己爸爸永远是那样不苟言笑,自己怎么样好像都无法满足他的期待,但现在他才明白,和谐的亲子关系维系,离不开双方的共同努力。
就好比程麦,看起来没心没肺,但程建斌要去非洲,她笑嘻嘻地拍着人肩膀要他放心过去,努力赚钱,哪怕住到他家的第一个星期总是自己躲起来哭。即便隔了几千公里和几个小时的时差,她依旧能注意到他总是下午快两点才吃饭。
而程建斌在非洲再苦再累,一个不善言辞的中年男人,也会在休息的时候认真回复她的废话,学些网络上的新潮用语,从不扫女儿的兴。
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儿,其实很聪明。就像这次一起出来吃饭,明明很平常的饭,却能让她喜笑颜开,给请她吃饭的人提供到顶的情绪价值。
这家伙,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就算住在再亲近的人家里,只要不是自己家,又怎么可能真的没心没肺。
他轻笑一声,看她拿着手机聊天忙得不行,一边回答池正山自己学业上的进展,一边给程麦剥虾扔她碗里,提醒她:“快点吃,等下再聊,不然菜都要凉了。”
程麦嗯嗯啊啊地应付他“就最后一句”,但眼神就跟黏在屏幕上一样舍不得离开,见状,池砚叹了口气,那筷子夹起虾肉送到她嘴边:“张嘴。”
等她吃完,还不忘阴阳怪气她:“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啊。”
吃个饭都要人喂。
惯的。
桌对面林桐看着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上了高中就是不一样了,砚砚现在越来越懂事了,都知道照顾妹妹了。我记得四五岁那会儿啊,还老从麦麦的碗里抢菜吃呢,结果被麦麦打哭了。”
池砚的微笑出现了一瞬的扭曲,友好地提了个建议:“……妈,有些事儿,您倒也没有必要记得那么牢。”
等回到家,程麦立马冲进池砚房间里,抢了电脑来导照片,看徐清时在线,她精挑细选了几张照片发过去,还非常有心机地在一堆照片里参杂了一张自己当时的自拍。
看到对面的【正在输入中】,确保他看到了,才装作手误撤回。
几秒后,消息进来。
徐清时:【谢谢,你拍照技术真好。】
不想显得太急切,程麦在心里默数了三十秒,才噼里啪啦地一通打字。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嘿嘿,过奖啦,是模特太优秀XD。】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不好意思,刚才照片多选的时候没注意,手太快了[尴尬流汗]。】
她赌徐清时不会和某位直男癌一样不解风情。
他一看就是那种温柔有绅士风度的人。
果不其然,徐清时立马回了句:【哈哈没关系,你那张照片很漂亮,拍的很好。】
隔了俩秒,他又发来一句:【是模特优秀。】
程麦哪见过这阵仗。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异性,只分为两类:池砚韩又元,以及其他男的。而他们之间的区别就是,前者讨人厌,后者,更招人烦。
长相优越的异性给予的颜值上的认可最能满足女孩子的虚荣心,程麦也不例外,不过简单两句话,就让她无声尖叫,恨不得在椅子上扭成一团。
直到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听到床上躺着休息的池砚翻身时发出一声烦躁的“啧”,她才收敛。
但满腔激动不能独自承受,她立马点开路夏的聊天框,一串啊霸占满屏幕后她框框截图自己和徐清时的聊天记录发了过去。
下一秒,路夏很给面子的啊啊啊也占满了她的屏幕。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快教教我怎么回!!】
路过夏天:【你夸他他夸你,嗯,我觉得第一波试探到这里就可以了。现在要欲擒故纵,线上没什么话题可以深入聊了,先高冷点,女神范端起来,就回一个谢谢就行,不然等会聊多了话掉地上局面会很尴尬。】
毕竟是同龄人里理论和实操经验最多的,程麦立马按她说的发了。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然后呢?确定只回谢谢吗?会不会太高冷了?万一纵太过了之后会不会没法擒?】
路过夏天:【然后?小姐请问你俩是纯网友吗?线下刷存在感去啊。先翻下他空间,看看人的兴趣爱好,方便你投其所好线下约出来一起玩。】
路过夏天:【记住:你的脸比屏幕上冷冰冰的字儿有吸引力多了。】
路过夏天:【PS:去视奸前别忘了开黄钻,看完把访客记录删了。】
按照路大师的指示,程麦还真有点发现,她心满意足下线,只准备等做好准备再主动出击。
*
运动会过后,周二的体育课都显得泛善可陈、过于平淡了些。体育老师惯例带大家热身后就宣布了自由解散。
一班二班作为重点班,喜欢打篮球运动的男生并不多,每次体育课都自动自发凑一块,不然没法开。但这次,池砚还没动身,就被人拦住。
“别打篮球了,”程麦嬉皮笑脸地拉住他:“老玩,也不腻啊。”
“有什么事就直说,”池砚斜睨她一眼:“少说废话。哥时间很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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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麦也不装了,理直气壮要求他:“教我打网球。”
昨天她潜入徐清时的空间,发现还真不少。
作为一个男生,他还挺爱分享生活的。
不像池砚,空间一潭死水,好不容易破解了他的密码进去,内容比乞丐的钱包都干净,像是明晃晃在嘲讽来看的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什么都没有”。
除了英语相关的,徐清时还养了条狗,本人喜欢打网球。也是那天晚上她才知道,这人还是附中网球社的社长,空间里1/3都是和网球相关的说说,可以说是真爱粉无疑了。
没有什么比一起运动时自然而然的肢体接触更能拉近距离的。
程麦当机立断:她要学网球。
可网球不像羽毛球,是有入门门槛的。
原本程麦打算让路夏教,但这人自己都是个半吊子,无奈之下她却突然想起池砚小时候也学过网球,打得还挺好,就是没什么人一起玩他也懒得打了。
现成的免费教练近在咫尺,程麦星星眼看着他,满是期待。
……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肢体不协调、最怕出汗和累的人,突然开始积极运动?
不对劲。
池砚怀疑地眯起眼,审视着她:“你突然要学网球干什么?”
“诶呀,就是有理由,你别管。”
“行啊,我不管,那我不教也没事吧?”
估计是耽搁太久,球场那边几人派了江越过来叫他。
池砚看着来人,动了动被她抓着的手腕,冲程麦微微一笑:“现在,松开,我要去打球了。”
“欸欸欸,别啊。”程麦双手用力抱住他的小臂,拖住他不让人走:“好吧,我说,说还不行嘛。”
池砚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等她解释。
“就是,怎么说呢,”程麦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决定坦白,顺带还能听听同为男生他的意见:“我想跟一个人拉进关系,他喜欢打网球。我这不就想着学一下,好那什么,你懂吧。”
池砚面无表情:“不懂。”
江越已经过来,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篮球,但很有风度地没催她,只是看他俩那一眼无尽戏谑。
程麦跺了下脚,想到要说出那俩字先把自己整害羞了,红着脖子凑近池砚耳边小声说:“就想投其所好一下嘛,好追他。”
说完,都已经做好要接受他嘲笑的准备了,可令她意外的是,身边这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她有点不安,推了下他:“你说话呀。”
“说什么?”池砚唇角扯了扯,但眼底却毫无笑意,语气平直:“说你月考都考那样了,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却克制地移开眼神。
但就这么一句,已经足够让程麦后悔到恨不得穿越回几分钟以前,打死那个向他求助的自己。
问什么问!
就不该自取其辱。
转身的时候,她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都走到半路了,还是不忿,回头来猛踢他脚后跟一脚,才气冲冲地跑远了。
其实就程麦那慢吞吞的劲,他完全可以躲开。但他还是闷不吭声受了那一下,脸比冰原都冷。
在旁边围观了部分过程的江越没忍住,笑了声。
池砚冷淡地看他一眼:“很好笑?”
语气生硬,明显情绪很糟糕,江越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却在往球场走的半路上突然问:“喜欢啊?”
“嗯?什么”
对上他“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后,池砚被他诡异的发散能力弄得无语气笑:
“你神经啊。”
“我俩从小就认识,她那种爱哭又烦人的娇气鬼,我喜欢她?没搞错吧你。”
“又不是眼睛瞎了。”
江越依旧好脾气,四两拨千斤地安抚他:“哦,别生气,就是看你反应那么大,随口猜的。”
池砚气笑,像是为了证明他说的是错,努力心平气和地解释:
“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成绩都快吊车尾了,还在这里想那些有的没的。再说你也是男的,你告诉我,要你真喜欢一女的,能让她学这学那的来追你吗?”
男的这种直接的生物,但凡对她有点意思,都会自己主动。
就那丫头,傻不愣登的,还什么投其所好去追人。
听着就让人来气。
江越听到他说的,怔了一瞬,而后迅速回神,笑着说了句:“按你这么说,咱年级里吊车尾的那波早恋党,你都应该抓去级部主任那举报。”
也没给池砚反驳的机会,看到了场地,他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拍了拍池砚的肩膀:“行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打球。”
那是第一次,池砚体会到了一种被人吊得不上不下,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最后从这俩人那受来的气全发泄在篮球上,那天他状态神勇,把对面虐得嗷嗷叫,毫无还手之力。
另一边,虚心求教不成反被讽刺的程麦直到走回网球场,心头这口恶气都没消。
不争馒头争口气。
在无用的地方她程麦总是格外的硬骨头。
别说他也只是业余选手,就算现在他强如德约科维奇,也别想再拥有教她网球的资格!
“夏夏,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网球教练。”程麦杀气凛凛地递过一个球拍给路夏,宣布了自己钦定的教练人选,随后不顾路夏欲言又止,拉着她坚定地往网球场走去。
然而……
十五分钟后,她才明白,林桐当时给池砚交的天价教练费不是白交的。
这运动入门没有人正儿八经的带,真的很难。
路夏那点三脚猫水平,根本没法支撑她教明白她这个体育白痴。
更别提,教练本人看起来也挺心不在焉。
在她第十次目光不善地往篮球场瞟一眼并随手抛出一个歪球后,程麦受不了了,主动对这次毫无体验感的“挥空拍——捡球——挥空”入门课程喊停。
“你在看什么?”她绕过篮网,走到路夏身边,跟着往旁边的篮球场看了眼。
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哦,除了那帮男生堆里今天多出了一个二班的女生。她有印象,是一个很活泼很爽利的妹子,成绩也挺好的,经常稳在年级前三十。
路夏像是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移开眼,“没什么。”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有点离谱,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下,“我是太久没打了,有点没找到手感。没事儿,现在手热了,我们再试试。”
“你要记得,眼睛跟着球走,先蹬转,挥拍,肩膀带动手发力。”
开始前,似乎路夏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像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贫瘠的教学理论知识。
但运动对于程麦来说,就是听理论“马冬梅”,一到实操“孙红雷”,球一来就慌,所有东西全忘个精光。
这次路夏终于没再扔个刚飞过网就直直扑街的球,但过犹不及——她扔的太大力太高,从程麦的视角看,那球直接冲她右脸来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往左边侧着退了半步想避开,结果下一秒脚腕处就传来一阵钻心裂肺的疼痛。
她惊叫一声,疼得跌坐在地。
变故发生得太快。
疼痛之中,她只听得见路夏慌乱的询问:“麦麦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这什么十年前偶像剧土得冒泡的台词。
程麦想让她闭嘴,可她一张口,冒出的却是痛苦的呻吟。
网球场的动静很快也引起了注意。
很快,她就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满是焦急和烦躁。
“让开!”池砚一把拉开路夏,整个人护住程麦。
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一双熟悉的大手握住:“现在,能不能自己走?”
明明刚才还在吵架,但这会儿见到他,程麦所有的防备都卸下来了,只有见到最亲密的人的安全感,与此同时,痛苦也被成倍放大。
她试着用一下力想站起来,却立马跌落回原地痛呼出声,眼角也被刺激得泛出泪花。
见状,池砚不再多说,直接转身蹲在她身前,把平直宽阔的后背留给她,周围人立马七手八脚帮忙把她扶上去。
前往医务室的路上,不知是不是疼出了幻觉,她只觉得脚踝那疼得都要没了似的,人也开始胡言乱语,呜呜直哭:“疼……呜,砚砚,为什么脚会这么痛啊?我是不是脚要断掉了?”
身体越疼,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搂住人脖子的手也就越紧,俩人脸颊相贴,她的眼泪和他的汗水混合在一起,密不可分,齐齐落进了少年宽大的领口中。
“疼死你算了,变跛子,”他咬牙切齿,要被这个冒失鬼气得要死,但一听到女生顿了一秒后哽咽都岔气的声音,终归还是心软占了上风。
他停住,侧过脸没好气地说了声:
“骗你的,这么容易瘸,拐杖轮椅得卖脱销了。”
“但你还这么用力的话,瘸不瘸不清楚,我倒有可能先被你勒到窒息。”
第25章
医务室内
“韧带拉伤了, 问题不太大,”医生见怪不怪,“回去用药酒揉一揉, 这几天注意别用力。”
一进门闲杂人等都已经被赶走,程麦没有了顾忌, 疼得大呼小叫,不忘第一百零八遍向医生确认:“医生,真的不会变瘸子吗?确定没骨折吗?我怎么这么疼啊?”
估计平时没少被学生质疑水平,医生面对这类问题已经免疫,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语气凉薄的宣布:“要是不相信我的水平你可以去医院照片子。”
说完, 门口突然传来保安的声音,说是门卫室突然来了个她的快递, 非要本人签收的那种贵重物品。
一时间, 惨白的房间里只剩下程麦和池砚大眼瞪小眼。
他自己就经常泡球场上,运动中有个小病小伤的, 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当这对象换成程麦,他在那一刻却突然失去了理智和判断能力,心急得要命。
现在回过味来再一想,知道这个平时恨不得长床上的人主动运动是为了谁以后, 心急都变成了心烦。
妈的,就不能想。
一想就火大。
草。
看程麦还在那抽抽嗒嗒的,他心烦地移开眼。
不过一秒, 又像是败给什么一样,乖乖倾身, 粗暴地扯过桌子上的面巾纸,怼她脸上一顿擦:
“别哭了, 哭得丑死了。”
顿时,被纸巾闷住的抽噎声更大了。
程麦呜咽一声,说话的声音隔断断续续的:“我都受伤了,你,你还要骂我。”
池砚移开手,女生额头汗涔涔的,几绺刘海贴在上面,眼睛和脸颊一样红,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可爱又可怜。
“真没骂你。”
程麦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池砚顿时老毛病犯了,坏笑着说了句:
“这不是实话么?”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学网球也不知道热身,不摔你摔谁啊。跟着路夏这不靠谱的半吊子学,我看你是还没入网球的门就想先天不足瘸条腿了。”
“这个跟夏夏没关系,”涉及到闺蜜,程麦很仗义,不让池砚迁怒人,她先一步祸水东引,倒打一把指责他:“是你不答应教我才缠着夏夏要她教的。”
池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俩人僵持了几秒后,他出其不意用力掐住她的脸颊,冷笑道:
“听你这意思,合着我还要为你要追人学网球受伤这事负全责是吧?”
被掐着,她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身子,只能眨巴眨巴俩下眼睛。
“可以。我看,你腿没折,往外拐的胳膊肘倒是快折了。”
接收到她“不然呢错的还能是谁”的理直气壮,池砚被气得无语直乐:“可以,这波操作很程麦。”
他手上更用力了,程麦的嘴巴被他挤成个o型,像条缺氧时只能张嘴呼吸的小金鱼。
识时务者为俊杰。
被人控制在手里,现在又是个伤残人士,程麦觉得自己就是那刀板上的鱼肉。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顺毛捋:“不不不,我觉得,偶坐在这儿,就是因为没有听池砚的话,池砚说的就是对的,是真理!”
见他手上力道微松,知道这回顺毛的方向对了,她加大力度:“以后池砚让我往东我就不往西。池砚不让我做的就坚决不做!”
没忍住,他被她的活宝样逗弄得低笑出声。
这一笑,也算是把俩人前面体育课的剑拔弩张彻底抹掉。
他忍住笑,目光落到别处,“行了,都成伤残人士了,省点口水吧。”
一副没眼看的嫌弃样。
但接下来的态度,不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至少再会刺人。
不过这脚伤来的不是时候,隔天就是南礼附中高一的期中考试。
自从上次史诗级滑铁卢以后,程麦一直战战兢兢,学习态度端正了不少。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真的很识时务。
一考好就飘了放飞自我,一考差就立马夹着尾巴认真努力,直到下次考好了再接着飘。
周而复始,永远不稳定。
过去这一个月她自问已经是拿出不输备战中考的认真了,可考前一晚脚踝处不时传来的隐痛让她翻来覆去,根本没法好好睡觉。
第二天吃早饭时,她顶着个巨大的熊猫眼,愁得不行,唉声叹气抱怨:“完了,我这次考试肯定又要糟。”
“?”池砚喝着粥,没说话,用目光表达了他的疑惑。
“都怪我这个腿啊,昨天晚上疼的根本睡不着,一抽一抽的,”程麦翻着手边的古诗文小册子,但根本看不进去:“我昨天至少一点多才睡着。”
“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预兆,”程麦严肃又庄重地看着池砚:“出师不利,休息不好,提前暗示我这次会状态不好考砸。”
“……”
池砚捏着勺子的手都顿了下,被她基于不科学的信仰上硬要作科学推断的迷信噎得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和程麦只要有需求、中西各大神佛什么都求一遍的唯心主义人士不同,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每次碰上她这什么有的没的都能往神神叨叨的方向上扯的习惯总是特嗤之以鼻。
但马上就考试了,他也懒得和她争,罕见地说了两句好听的安抚她:
“什么狗屁预兆。要我看,你这个月很认真,学到的知识是自己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程麦犹疑:“真的?”
他想了下,翻了个白眼补充了句:“除非你在考场睡死过去,一个字儿也不写。”
程麦咬着包子,啊了一声,万分纠结:“那万一我真的在考场上犯困的话——”
“你摸摸自己现在的心跳。”池砚面无表情指示她。
程麦照做,“然后呢?”
池砚翻了个白眼:“然后?你感受下是不是已经紧张到要从你喉咙眼里跳出来了?科学研究显示,人在紧张和兴奋的时候会分泌大量肾上腺素。别说你一点睡,你就是五点才睡的,考场上也能精神得去打死一只老虎。”
还不知道她,从小到大心理素质没有半点长进,一个期中考试都能紧张成这样,能睡着才怪。
这一通绵里藏针的挤兑马上招来她一顿猛锤。
但不得不说,有人这么插科打诨一下,程麦焦躁了一晚上的心还是定了不少。
更何况池砚天生就长着一张看起来很有理很靠谱的脸,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天生就比旁人可信似的。
这次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附中出题组老师决定不再报复社会,这次考试至少不再像开学考和月考那样让她如坐针毡。
英语文科这类强项科目不说,哪怕是她老大难的数学,这次也好了很多。前面基础题明显速度快了不少,而当她翻过去看到第二面的压轴题时,那熟悉的题干,让她激动得差点没再考场上尖叫出声。
和前天她去问李老师的大题几乎一模一样!
万事开头难。
自从上一次班主任还有池砚跟她说过以后,程麦怕丢脸的心理负担降低了不少,第一次战战兢兢主动问了老师问题后,她突然发现其实附中的老师下了课也没那么可怕,哪怕是最不接地气的物理老师,当她拿简单问题私下主动问他时,人也会耐着性子解答,虽然有好几次她还是没听懂,依旧得靠池砚:)
但问问题其实会上瘾,即时解决掉的问题多了,上课对她来说也不再那么痛苦,反倒促使她有更多动力去课下问题,形成一个正循环。
所以忽略掉考前扭伤脚失眠这些意外事件,程麦自己扪心自问,也觉得这段时间学得还不错。
上午数学考试结束后,她的信心开始一路猛增。
中午四人惯例聚到一起吃饭。
韩又元一落座就哭丧着个脸来找同类的安慰:“小麦,快告诉我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次数学考试难。老天,我怎么感觉这次我妈又要大发雷霆,克扣我的零花钱了。”
韩又元有个望子成龙的妈,一到考试就成了他的受难日,往常都是和程麦结成底层联盟,对抗池砚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但这次,程麦很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很对不起又元,但这次她程麦可能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不过她从来都不敢半场开香槟提前庆祝,小时候甚至还会在考试以后故意对她妈妈说“考得很不好”来降低她的预期,这样等结果出来,如果好,那就是惊喜,如果不好,也不会让她被打脸丢人。
长大以后,程麦才知道原来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她小时候的行为——学婊。
她可再不敢那么干,是以顶着韩又元殷切的目光,她鼓了鼓嘴,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志在必得的欣喜后才含糊回了句:“还,还好?”
说完,又马上谨慎表态:“但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啦,我也有一些题没写出来。”
十几年的朋友,韩又元还不了解她,“还好”就是很好的意思。
他一脸失望,程麦怕自己再聊下去“祸从口出”,立马把话题扯向更安全的地方:“夏夏,我要吃你的空心菜。”
说着,筷子就伸了过去。
但直到她吃完,路夏都没回声。
程麦奇怪,扯了下她的袖子,招魂她:“夏夏,你看什么呢?”
“啊?”路夏像是被袖子上的力道扯回神,立马夹了口菜掩饰,“没什么啊。”
不对劲。
程麦明着说着没什么,但却伸长了脖子,不着痕迹地往她刚才看过去的地方张望。
没什么特别的,很寻常的食堂场景,人来人往,锅碗瓢盆,除了——角落里相对而坐的一对男女,格外吸睛。
那是,之前体育课2班打篮球的那个女生和江越?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上一次路夏教她打网球时,好像也是看着篮球场里走了神。
再联系到那次路夏痛经时桌上出现的校服,教室里她明显语带怨气的话……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成功串联起来,她恍然大悟,刚想说点什么,自己眼前的视线突然被男生宽大修长、青筋脉络分明的大手占据,一杯绿豆汁搁在了她前面。
但——
“咦,我说的不是玉……”
话没说完就被人凉凉的解释和威胁声打断:
“玉米汁卖完了,只剩这。”
“排了很久的队买的。”
“所以,喝了,别挑。”
说完,他撤开手,被她以腿伤为由支使去排饮料的男生懒懒散散绕过桌子,坐到她对面。
平时挺不好伺候一人,都顾不上嫌弃食堂快要冷掉的饭,弓着腰猛扒了几口,明显饿狠了。
程麦心里那点良心罕见复苏了一把,哪还好意思嫌弃什么,非常给面子地端起喝了一大口,又冲对面露出个大大的满足的笑,甜的像是加了绿豆汁里面的冰糖。
“好喝!绿豆汁也很喜欢。谢谢砚砚!”
即便自己羞耻的小名被人用那样娇甜的声音当众喊出,少年那张英俊的脸依旧不动声色,丝毫没被影响的样子,转头看了窗外好几秒才回头,嫌弃地扫了她一眼,啧了一声,问她:
“绿豆汁喝傻了啊你?正常点。”
乱撒什么娇啊。
第26章
莫名其妙被叼一顿, 程麦觉得自己还是太体贴太善解人意。
这家伙就不配给好脸色!
只配得到她程麦对待敌人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态度。
顾及着自己腿不方便,缺不了他这个跑腿,程麦默念了三遍不生气, 但还是没忍住,直接把手上捏着的勺子当成了对面那个家伙喜怒无常的嘴脸, 狠狠在手里揉搓捏扁。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程麦这个金鱼脑子立马就把路夏刚才的诡异走神原因丢到了爪哇国。
三天的考试进度飞快,最后一场考试铃响预兆着苦逼的一周连带着罪恶的期中考终于结束,教学楼里安静了一分钟后立马欢呼声四起, 期间疑似穿插着几声人类反祖的猿啸声。
楼道里呜呜泱泱, 乱成一团, 对答案的、搬书的、闲聊天的,像下饺子一样热闹。
程麦脚还没好透, 怕被人撞到, 也怕挡着路,特意在走廊尽头呆了几分钟。
到教室的时候, 她的桌子和书箱已经被某位敬业的跑腿小哥自动自发搬了回去。
但他人已经不再了,只有一个全黑的书包扔在椅子上。
周五放学后一个小时是物竞班雷打不动的周测,平时她都是坐在位置上等他结束再走,但今天刚考完, 程麦没心思做题,直接一瘸一拐地去了校外的书店,看看老板有没有新进的货。
得益于市中心老城区稀烂的城建, 此时学校前面那条马路依旧堵得严严实实,路边也都被各色小摊贩占满, 她干脆绕过大路,直接从小巷子绕去那条街。
巷子很窄, 光被两边紧对着老居民楼挡得严严实实,因此平时很少人走,清静非常。才出拐角一步,她抬头一看,就被不远处那俩熟悉的身影时惊得立刻退回原地。
江越和路夏?
他们在这干嘛?
她小心翼翼地猫着身子,伸出小半个头偷偷观察着。
巷子里路夏背对着她,语气很冲:“今天跟你吃饭那女生谁啊?”
“你说谁?”江越语气平静地反问她。
“装什么。又是打篮球又是一起吃饭的,这么快就把人给忘了?还是你江越业务太繁忙,跟无数个女生都走了吃饭打篮球的流程,现在目标太多想不起来了?”
“你是在,吃醋吗?”江越眉眼弯弯,淡笑道。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路夏哈了声,冷笑:“我吃醋?我吃什么醋。我只是没想到,品学兼优的哥哥也早恋啊?你说我爸天天让我跟你学习,包括这个吗?哦,你妈妈呢?她知道自己的好儿子在外头干这事吗?”
她语气尖酸,说出的话也相当难听,可对面的男生却仿佛自动过滤掉了,依旧笑的温和,坦坦荡荡地看着她:“怎么,你要去告诉她吗?”
见看路夏扭头,程麦心里一惊,正要缩回去,路夏已经反悔,三俩步跑回去,恶狠狠抓过人校服,拉下他的同时人也借力凑近,发出一声啵响。
下一秒,她踮起的脚落回原地,与此同时,男生内搭的白衬衫衣领上,则印上了一个鲜艳的唇印。
“你在做什么?”
即便被人这样为非作歹,他声音依旧从容淡定,只是低垂着眸子里黑漆漆的,有些吓人。
路夏人瘦弱,气势却半点没输,她挑衅似的瞪了回去:“都要告状了,我总得有点证据吧?免费送你的,哥哥,不用谢我。”
……
所以他俩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兄妹!
程麦靠在墙上,此时只有脏话才能最大程度地表现出她受到的冲击。
她抚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半天没回过神,断断续续纠缠她多日的困惑此时终于得到解答。
这俩人,果然有猫腻!
掌握了这个劲爆消息以后,程麦就像捡到根尚方宝剑一样,激动又谨慎,死死抑制住了跟池砚分享的冲动,在放假的两天里冥思苦想了一番要怎么好好报复下路夏这个不仗义的家伙。
她从来没有哪一天如此迫切的想要上学。
周一,八点
照例是全校每周雷打不动的晨会,操场上的学生们像霜打过的茄子,还没从周末恢复过来,一个个有气无力,蔫得不行。
程麦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哈欠,瞌睡却在下一瞬听到主持人宣布“下面有请高一二班江越同学为我们带来主题演讲”时消退得干干净净。
显然,清醒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几乎绝大部分女生都跟排练过似的,齐刷刷抬头,不少高一女生顿时你推我搡的,跟旁边人挤眉弄眼。
刚进学校时江越和池砚就因为长相成绩出尽风头,分庭抗礼,两位的迷妹甚至于在学校表白墙小程序上匿名吵了几百条,从谁更帅谁更聪明到谁球技好人缘好全方位比了个遍,甚至连池砚挑食江越不挑食这样的细枝末节都没放过。
但一段时间过后,池砚终究是凭实力把人气一哥的位置拱手相让。
按江越粉丝团的说法,去给江越表白,你会得到校草亲切不失礼貌的谢谢和婉拒,但如果是池砚……算了,你拿着礼物走进的时候就会被他压迫感十足的注视劝退,没有人敢去挑战跟他表白这种高难度高危的任务。
果不其然,江越才刚站定自我介绍完,底下立刻掌声如雷,不少女生掌心都要拍麻了也不停,直到他进入毫无新意的正能量主题演讲,程麦才听见周边窸窸窣窣的讨论。
“江越声音真好听,比前面那个鸭子叫的政教处主任中听多了。”
“是的,他真是有种魔力,哪怕讲废话,都能讲得真诚无比,让人想一直听。”
“我今天还在楼梯口撞见有人不小心把滴水的拖把扫到了他鞋上,他脾气真的很好,一点都没发火。话说,我还真没见他生气,或者让别人生气。”
听到这,程麦在心里默默反驳了句:那你还是见识太少了。
想起路夏为数不多几次发火的根源,程麦无语望天,可就在这一刻,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到要怎么逼供路夏了。
散场后,俩人顺着人流往回走,面上看起来一派如常,可程麦开口第一句话就扔下王炸:
“夏夏,你觉得江越怎么样?”
“什么?”路夏被这个突兀的问题吓得差点绊了一跤,“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一句话里,心虚有之,紧张,亦有之。
“哦,就刚看江越在那演讲,我突然觉着,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他长这么帅呢?”程麦眨巴眨巴眼,兴致勃勃的样子。
看路夏那副想要发火又得憋屈着的样,她差点没笑场,沉默几秒后,才听到路夏忍气吞声的回答:“不是,你不喜欢徐清时吗?前几天为了他学网球伤到的腿还没好透吧。”
“嗯,”程麦点点头:“但我突然觉得,江越和学长也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嘛。如果学长难追,那同年级的不是更好……”
她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女生大声打断:“不行!你不准拿他当替代品。”
那张脸绷得很紧,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有,纠结,生气,难过……绝对是程麦见过她情绪最丰富的一次。
程麦演技没修炼到家,对视两秒后率先撑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也是这时,路夏才意识到反常,她狠狠跺了跺脚,想甩掉她的手转身跑路,却被程麦笑嘻嘻拦住:
“还不说实话呢?那我可真要换目标了啊。”
路夏:“你敢!”
程麦:“那就快点招,周五小巷子里你鬼鬼祟祟干了什么,速速从实交代。”
路夏:“你都看到了?”
程麦:“嗯哼。所以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呢路女士?”
“现在是真的没关系,”看程麦明显不信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和盘托出:
“之前算初恋……未遂吧,就初三他转学到我班上那阵。”
“后来被我爸带去吃饭我才知道,他去外地分公司的时候复合的那个初恋就是他妈,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搬到南城来的。”
“现在,不知道,看他们这进度,可能明年就能让江越真跟我上一个户口本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现实中遇到这么drama的剧情,她依旧被冲击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她才提炼出最关键的信息:“所以你俩拿的是,小情侣终变兄妹的剧本?”
好家伙,在这上演蓝色生死恋倒序版啊。
“对不起,但我觉得更带感了怎么办。”
一见她双眼发光的样,路夏立刻后悔了,急急忙忙要她承诺:“你发誓,你谁也不能说!”
程麦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当然不说。”
虽然她压不住事,但也是知道轻重的好不好,这种事怎么可能拿去外面八卦。
路夏很谨慎:“连池砚也不准说!”
“行行行。”
反正他对别人这些事儿也从来不关心。
她答应得毫无心理负担。
但一见路夏放松下来,她又开始忍不住伸出试探的小jio,好奇地打探:“现在真不喜欢江越了?”
路夏直直地看着她,没吭声。
但没关系,程麦最知道怎么治她:“那我去追?”
“程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烦死了!”
虽然嘴上叫着烦死了,但第一次有人分享自己心头积压着的那些秘密和情绪,她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思绪也顺着,飘回了上周五的晚上。
在巷子里亲他的行为完全是被冲动和醋意支配的结果,路夏自己都没想清楚,脑子一热就那么干了,冷静下来别说什么告状了,一进家,她心虚地连招呼都没打,蹬蹬蹬地跑上楼,阿姨喊她吃晚饭都没下去。
本来想当一晚上的鸵鸟,结果晚饭过后,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没头没脑的一句:
【你没告状。】
隔了两分钟,对面又问:
【为什么?】
文字和他本人一样,如出一辙的正经。
路夏不知道如何应对,干脆装傻充愣。
路过夏天:【什么为什么?】
可江越却没有配合,摆明了要个结果。
【不是为了告状留证据,那为什么要亲我?】
……
明明只是亲的衣领,因为位置没准,一半落在了他的喉结下的地方。
她发誓,就那一点!
她被这一行字弄得面红耳赤,脑子里自动自发地放弃了VCR,不过她的版本里,还加上很多乱七八糟的细节,比如在她亲上去的那一两秒中,少年喉结滚动,隔着一层皮肤刮擦过她唇珠的触感。
和抬头时撞见他竭力克制隐忍的眼神。
意识到思绪朝不可控制的方向滑去时,路夏急急忙忙甩了下头,打断了联想。
这绝对是江越的诡计。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想这么干就这么干。】
【下次不开心了我还这么干。】
【不愿意被骚扰就去报警吧,或者告状也行,哥哥。】
她咬牙切齿地摁下几行字,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在破罐子破摔了,也给人回复的机会,她火速拉黑关机一条龙,头埋进被子里装鸵鸟。
第二天一大早,在所有人都没起来的时候,她就收拾了衣服,司机都没惊动,直接拦了张的士去了她爷爷那,乌龟似的躲完了整个周末。
直到今天升旗散场后,被堵在楼梯口,她才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被她x骚扰后的本尊。依旧是那件白衬衣,领口上只残留了一抹淡淡的红,若隐若现,像是洗不干净,也像是故意没洗干净。
狭小的空间里喧嚣嘈杂,挤成一团,大多数人还是在关心上周的考试成绩究竟什么时候能出,但她根本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察觉到江越和池砚讨论化学题时仍不忘紧紧追随的目光,像是回到了初三的状态,她顿时压力山大,觉得自己就像个撩拨完良家妇女不愿负责的负心汉,心虚不已,一等前面有了空隙,立马拉着程麦挤了过去,甩开后头的俩男生。
*
因为这次期中考是和省内另外七所名校联考,统分慢了很多,拖拖拉拉,直到晚自习前所有科目才出完成绩。
池砚打完球,刚到教室门口,就见程麦乌龟似的趴在桌子上,和后门口人山人海的架势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看背影,竟有点委屈巴巴那意思。
他低头闷笑一声,倒没急着进去,单手抱球倚在后门框,掀起眼皮,不急不慢地扫了眼那张成绩单,看了个够后才回座位。
被她的怂样逗乐,池砚犯贱心顿起,故意伸手扯了扯她的马尾辫,通知她:“欸,成绩出来了。”
“知道!”女孩子头趴在桌子上,闷闷的声音从她手掌底下传出来。
因为这个动作,只露出了她白净纤细的脖子。
看上去,一手就能掐住。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干了。
感受到指尖下激烈跳动的脉搏,池砚低笑出声:“跳这么快,有那么紧张么?”
“。”
“看到你的排名和分数了,要不要哥哥告诉你。”
“。”
依旧是沉默。
连平时只要叫出来就能激得她反驳“谁是你妹”的称呼都失效了。
看来是真紧张啊。
池砚收起了玩笑心,弯腰俯身凑到她右耳边,“考得很好,是班里39名。”
原本像个鹌鹑的女生刷地回头,眼睛登时晶晶亮,叫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听到这个名次,程麦依旧不敢置信,再次跟他确认:“真的吗?!池砚你不能骗我,不然你死定了。”
“假的,”池砚本想开个玩笑,可看她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又于心不忍,咳了一声:“才怪。年级排118,总分856。”
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女生柔软的双手环抱上,鼻息间满是熟悉的橙子清香,与此同时,耳边全是她兴奋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池砚!!我真的进了班级前四十!”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呜呜!”
程麦抱住他,激动得又蹦又跳。
俩人中间隔了他的桌子,他只能一直俯身弯腰配合程麦才能抱住他。
但莫名其妙地,即便背都要僵麻了,他却始终没提醒她松开。
只是在安静地站在那,任由她分享喜悦。
明明隔着桌子,但这样亲密的姿势,让他生出种错觉,好像人真在他怀里一样,感官系统全盘失灵,被女孩子的馨香柔软占满。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轻松看清她耳朵上的细绒毛。
破天荒地,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
想碰下,看看是不是像看起来的那样软。
第27章
和程麦认识十六年, 两人的亲密接触不计其数。
甚至可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程麦在他眼里连个女的都算不上。
直到那个拥抱过了好几天, 他都没搞懂,当时脑子里那个诡异的冲动是为什么。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洁乖乖崽, 身体给的所有奇怪反馈都无疑指向了一个答案。
但他不明白的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是程麦。
疯了吗?
想了半天,他只能把这归咎于一个原因:天天接触的女的只有她,在这个荷尔蒙乱七八糟躁动的青春期, 身体得到了错误的讯息。
理论上来讲, 只要跟她保持距离, 一定就能恢复正常。
也许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话是真的。
他刚想和人保持距离,学校这边就开始上强度, 各科老师疯狂加量作业不说, 单竞赛,除了周二、周三晚训, 周五小测外,现在连周六也被征用,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只是——
“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林桐正准备着晚饭, 听见门口动静,一看吃了一惊:“不是说今天物理竞赛训练要到晚上9点吗?”
“老王他老婆二胎突然生了,”池砚满脸倦色, 将书包往地上一甩,没个正形地瘫在沙发上。
这培训, 从在周五放学才临时宣布开始就透露着一股随意的讯息。
但他没想到,大清早地跑学校, 题都做麻了,结果连王学正人都没见着,最后还是刘强收到信息过来通知的。
这会儿回家正好赶上饭点。
他揉了揉发胀的眼眶,懒洋洋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妈,我下午吃了东西,不太饿。等会儿我补个觉,饭好了别叫我了。”
“一点都不吃了吗?”林桐问。
“嗯,晚上要饿了我再自己下楼找点吃的就成。”
说完他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往房间走去。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第一下捕捉到的,是不属于男孩子房间里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池砚握住门把的手僵了一瞬,好几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翻涌,最终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轻声阖上了门,走到床边。
深蓝色的被子下隆起了一个娇小的身形。可能因为睡得太熟,白嫩的脸颊上被闷出几块红痕,听到脚步声女生眉头皱了下,仿佛被打扰了似的,唇边溢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呻吟,又翻了个身,往枕头更深处埋去。
但宽松的T恤睡衣因为她此时的动作斜斜歪向一边,女生突出的锁骨,以及……那一片白皙莹润的肌肤,都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他眼前。
因为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池砚都来不及阻止。
少年哪见识过这世面,他僵在原地,呼吸都凝滞了半晌,来不及多想,回神后他立马把搭在她腰上的被子掀起,兜头将她整个人盖得严实。
但向来严谨周全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顾前不顾后”,
被他这下动静吵到,她胡乱蹬了几下,纤细白净的小腿像在深蓝色的浪花中翻滚,若隐若现,更加引人遐想。
本来就因为心里有鬼想回避的对象此时就躺在自己的床上,还睡得像只毫无防备、摊开肚皮等人rua的小狗,半大少年的定力遭受了巨大的挑战。
池砚呼吸急促地移开眼,闭眼忍了两秒后,清除乱七八糟的思想失败,他直接把人喊醒:“程麦,起来,别睡了。”
“&*?%14?#”
他懒得听她口齿不清的抗议,大手一捞,毫不留情地将人连人带被子端起,放到沙发上强制她开机:“我要睡觉了。回你自己房间去,赖我床上算什么事儿啊。”
他语气坚决而不容拒绝,程麦本来刚醒就要懵一会儿的,这下听到指令清晰的命令她下意识地像个小机器人一样,乖乖从乱成一团的被子里挣出来回了房。
她走后,池砚把手表摘下往桌上扔,结果罕见地失了准头,碰到了鼠标,休眠的电脑屏亮起,是一段没关掉的聊天记录。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对数函数好难QAQ。数学作业写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写完。】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好不容易把前面的不等式搞清楚,又来了更难的。[哭哭脸]】
徐清时:【哪道题不会做?发过来我帮你看看。】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图】
通话时长 23:18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谢谢学长TuT,你讲的好好,又耽误你时间了,等周一我请你吃饭吧。】
徐清时:【不用,举手之劳。】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那我周一给你带好吃的,不许拒绝!】
徐清时:【哈哈,好,那先谢谢了。】
反正人自己都不在乎,大剌剌地放桌面上,池砚也没什么尊重隐私的意思,手指划拉几下,毫不客气地把这段聊天看完,再回过头去看了眼那道题。
根本算不上什么很难的题。
23分钟语音,除非徐清时文科第一的名次是靠作弊来的,或者听的人是个傻子,才会要用这么久。
不用想都知道某人是在故意装傻。
他冷笑一声,摁下关机键去洗澡。
本以为一天高强度的动脑会让他沾上枕头就睡着。
但他错了,错的离谱。
在床上翻来覆去快半小时后,池砚猛地掀起被子,手肘挡在眼睛上,颓得不行。
操。
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全他妈是她的味道。
她一次洗澡用一瓶沐浴露吧,香精成精了。
他翻过身,高挺的鼻子埋进枕头里,本来是想避开,结果枕头上也尽是女生洗发水的香味。
得,补觉的打算全泡汤了。
根本没法睡。
*
另一边的“香精本精”,直到躺到自己床上五分钟以后才终于清醒回神。
不是?
刚池砚对她做了什么?
不就是她题做一半太困了,想在他那睡一下,等下接着起来干活吗?虽然最后睡到忘了这事了,但他至于吗?态度粗暴把她轰走不说,那脸色冷得,好像她弄脏了他的床一样。
以前又不是没睡过,什么鬼啊!
她气势汹汹地,刚要去找人算账,但突然间脑子里一根线路搭上,这几天池砚的反常一一闪过:
上次食堂她没站稳往后倒进他怀里,这人就跟被蜜蜂蛰了一样,人恨不得弹到二丈远;还有前两天,他俩一起在客厅看电影,她要平躺,沙发不够大,头挨上了他的腿,平时再常见不过了,结果他闷不吭声直接跑去了另一个单人沙发;骑自行车刚搭上他的腰,就跟被侵犯了一样,只准她抓衣服。
往常只有在池砚特别生她气的时候,才会像小学生一样,幼稚地跟她划清界限,可她最近也没惹他吧???
程麦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电话弹过去,问韩又元:“又元,你有没有觉得池砚最近不对劲?”
“啊?池砚?不对劲?没有吧。”韩又元听起来心不在焉,耳机里同时传来游戏音效,看起来是激战到一半临时被她打断,半天才敷衍她一句。
但程麦不肯放弃,换了个方式问他:“那他,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或者压力太大?脾气总忽冷忽热的,反复无常。”
好几秒,韩又元脱线的回答才传来:“没有吧,我砚不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捉摸不定的男子么。咋了?”
看来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程麦有点发愁,长叹了口气:“没什么。”
大多数情况下她是一个回避冲突的人,但和亲近的人不清不楚闹别扭对她来说真的非常难受,所以她才会想要积极地搞清楚到底问题在哪。
可能这一声叹息让韩又元良心发现,他停下游戏,认真想了下:“是不是因为那什么物理竞赛初选快了?没准他要两头兼顾,最近备考压力太大了。”
又半开玩笑说:“没事你也多对我们砚砚爱的教育一下,多鼓励多夸,没事少抬杠,帮他放松下心情嘛。”
程麦不服气:“是因为竞赛,不关我的事,还对我摆脸色,凭什么我还要善后?”
竞赛的荣誉又不会按贡献分给她。
韩又元好心提醒她:“小麦,你这话就有点没良心了啊。想想每次你来例假,也不关他的事啊,不开心不都是我砚负责善后么。”
每到她作天作地的例假期,就是池砚的做小伏低日。
那被折腾的,妈呀,他都心疼兄弟。
“……”
这么一讲,好像还真是。
程麦心虚,但不肯承认,直接对着电话撂下一句“就知道你们俩男的是一伙的”后猛地挂断电话。
但不可否认,韩又元的话还是让她心里掀起了一丝波澜。
她转头给路夏打了个电话,想问问这位“情感专家”的意见,可眼见电话通了,却迟迟没有人接。
另一边,金茂府别墅区。
二楼最左边的房间里,手机掉在地毯上,持续发出嗡嗡的声音,但手机的主人此时却远在别墅门口,无法顾及。
“江越你疯了?这是家门口,你放开我?”路夏被人紧紧从背后抱住,根本无法挣脱,“你就不怕被你妈妈看到吗?”
向来淡定的男生此时脸上却写满了偏执,他头埋在人肩窝里,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听不见别人说的话,只是自顾自问:“刚刚找你那男生是谁?你告诉的他地址吗?为什么你要对他笑?”
“……他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路夏真是烦透他这样,故意挑衅说:“我告诉我即将上任的男朋友家里地址怎么了?你有意见啊?人说要送我一只猫,正好,你不是烦我烦到和你妈说想在学校周围租间房吗?我刚好可以打通了二层,让那只猫多点活动空间。”
“不是的,夏夏,”江越认真跟她解释:
“我从来没有烦你、不想见你。这个星期也一直都是你在躲我。”
“之前提出要搬走是因为我觉得你不想在家里见到我。”
“夏夏,以前的事就算了,但你不能这样,招惹了我再去找别人当男朋友,我不同意。”
“喔唷,这是我的自由,为什么要你的同意。”路夏故意唱反调。
“因为你主动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不能始乱终弃,”他清澈的眼睛盯着她,满是认真。
又来了又来了。
书呆子。
“……谁说亲了就要负责,我的准则里可没有这一条。我要选七个男生,每天换着亲,就不负责。”
她故意跟他作对,胡言乱语,可男生却信以为真,被她的话激到,下一秒借着先天的力量优势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身子扭过来,倏地那柔软的唇就落到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温热,而有力量。
路夏嘴巴微张,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速来矜贵自持的三好学生,根本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是吧,刚刚是她出现的幻觉吗???
但江越直接用实际行动后结束了她的胡思乱想,俯身在她额头又亲了她一下,心满意足地宣告道:
“那现在我亲了你。”
“我的准则里有这条——永远只能亲喜欢的女孩儿,而且一定要负责。”
“所以,你不要再找别人了,夏夏。”
“……”
不管是这一番操作还是发言,都完全颠覆了她心中那个清冷克制的江越的形象,直到被人送回房间,她还是灵魂出窍的状态,看到程麦发来的消息连意念回复都忘了。
次日中午,南城难得又见一个大好晴天。
窗外艳阳高照,温暖明亮的阳光让人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初秋。
程麦坐在客厅地板上,靠着窗户,一边晒太阳一边背稿。
市级英语演讲比赛快了,有了经验,她没花太多时间,这周中才开始陆陆续续准备起来。
“Elon Musk dreamed of revolutionizing electric vehicles and space exploration, and through his unwavering determination, he has turned those dreams into reality……”
女生声音清脆甜美,又有极强的胸腔共鸣,中气十足,相当具有感染力,可这样完美的演讲氛围却在下一秒被一句戏谑的调侃直接打断:
“又遛人马斯克,出场结了吗。新时代高中生有自己的盖茨爱迪生。”
“……”
程麦激昂的情绪被迫中断,她冲客厅外头看一眼,少年头发蓬松而凌乱,穿着一身黑色的心领卫衣和灰色运动裤,宽松有型,露出了一点点清瘦深刻的锁骨,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慵懒。
很多时候程麦觉得他确实算得上一个颜非常正的衣架子,越是简单的衣服越有自己的风格,看起来永远闲散松弛,却又始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勃勃生气,挺拔而俊朗。
此时他逆光站在客厅边上,阴影与光的边界处,就像即将要走进金色薄雾里的二次元少年一般,带着不真实的美感。
如果他不开口的话。
池砚见她没说话,又走进了些,主动问她:“等会出去跟陈俊豪他们打球,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最怕麻烦一人,关系好的时候都得她千百般缠磨才肯松口带东西,还一堆屁话和要求。
这会儿主动问,就是对昨天赶人那事委婉的道歉了。
俩人经常这样,吵吵闹闹,但如果是他先招惹的,池砚很少能像程麦那样豁出脸皮卖萌撒娇打滚求原谅,很多时候他的求和都是拐着弯的。
程麦get到了,刚想开口敲诈,却随着人走进,注意力被另一处吸引。
男生原本如白瓷般无暇的脸上此时眼下却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
她盯着看了几秒,脑子里突然想起昨天和韩又元的对话,原本要大作特作的念头也消了,转而关心了一句:“没睡好啊,黑眼圈重得可以去当国宝了。”
他喝水的动作明显停了下,人依旧垂着眼没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含糊不清地应了句声。
落到程麦眼里,更像是重压之下挑灯夜读却碍于学习压力不敢承认的死装了。
啧,男的,果然都这么虚荣又爱面子。
承认他们不行还需要继续努力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她同情地摇摇头。
哦,又元怎么说来着。
爱的教育,多鼓励,给他自信?
但想了一圈程麦也没想到能鼓励什么,最后还是颜狗心性站了上风,目光不自觉又被这具年轻且充满力量的躯体吸引,心里的念头一个没注意直接脱口而出:“今天挺帅啊。”
说完,客厅里立刻陷入了诡异而尴尬的凝滞,显然池砚也没反应过来她不按套路出的牌。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玩意后她正要找补,却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嗤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还用你说。”
“哥哪天不帅。”
光听还听不出什么,和平时那个遇到夸赞老是不屑一顾的傲娇自恋狂没区别。
但程麦发誓,在这人拿起水杯喝水、挡住下半张脸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得很清楚:
他!在!偷!笑!
第28章
深秋正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侵占着室内的空间, 空气里浮沉在跳跃、起舞。
这样明亮的光线下,普通人脸上任何瑕疵都能暴露得一览无余,但面前这位显然是生来最得天独厚的那少数人。
明明脸部的骨骼已初显成年男性的英俊和张力, 可眉眼依旧清朗,是少年人的特有的坦荡, 脸上除了眉骨那因为初中打架留下的伤疤以外,连一个瑕疵和毛孔都没有。
原本略显桀骜冷硬的面部线条因为那一笑就像山顶皑皑积雪消融,即便是杯子挡脸都遮不住的春风得意劲,看得她牙酸。
这人怎么回事, 就这么不经夸吗???
原本对韩又元的话半信半疑的程麦这会儿是真开始怀疑了。
难道他真压力太大了?不然怎么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他这么喜形于色, 要知道这人虽没怎么表现过, 但程麦知道,他对自己那张脸是非常自信的!根本不需要从别人的夸奖里获得认可。
她一边在脑子里疯狂脑暴, 一边眼睛就像X光, 上上下下,充满审视意味的研究他。
没两分钟, 池砚就受不住她这样生猛而直白的凝视,率先站起身,冲一边做瑜伽的林桐扬声喊了句:“妈,我去跟江越他们打球, 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而后匆匆捞起沙发上的外套,换鞋出了门。
没再和她有过半点语言或视线上的交流。
程麦嘴巴因为惊讶慢慢张大到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和他认识了十六年,她一下就懂了:他很受用!这人是在害羞啊老天!都羞到遁走了。
但很快惊讶散去后, 她反应过来:如果韩又元说的是真的,那说到底是他的竞赛惹出的乱子, 干嘛压力大了往她身上撒气啊,这简直莫名其妙, 无妄之灾。
什么爱的教育,见鬼去,不送这人一顿竹笋炒肉已经是宽宏大度了。
她一手扯过被他刚刚靠过的抱枕,狠狠揍了几下后才恶声恶气接着练演讲。
一个小时后,听着自己能对答如流的几个即兴提问录音,程麦满意地拍拍手,准备收工回房,也正是这时,她才看到路夏1个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江越昨天亲了我。】
短短七个字,爆炸程度不亚于一吨TNT。
程麦震惊得,甚至连字都没空打,不顾当代年轻人社交潜规则,弹出去一连串的语音信息。
“你和江越?”
“嗯。”
“亲?!”
“嗯。”
“江越亲了你?”
“……你在这样,我要打120让人检查下你是不是突然得阿尔兹海默症了。”
“不是,”程麦觉得荒谬:
“这么大的消息,你还不让我震惊一下、花时间消化消化再接受啊。”
“拜那江越,三好模范学生江越?前几天在国旗下根正苗红呼吁大家好好学习建设祖国的江越?请问下次语文课看到范美人你会心虚吗?嚯嚯了人家班里最有潜力的清北苗子。”
“BTW,我能有机会采访一下你爸吗?很想知道继子恐亲上加亲变女婿他老人家做何感想。你家如果有意向上南城都市频道的话记得跟我说,让桐姨给你们安排个专场独家。”
“还有,昨天发生的事,你现在才上报??违背闺蜜交往守则,罪加一等!”
路过夏天:
【正常点。】
【看,这就是我不告诉你的原因。】
Emp快来南城接你的皇甫小麦:【……别想转移话题。请回答:是江越为爱化身狼人模样还是你霸王硬上弓?你现在怎么想?你们现在什么关系?以后我见到江越怎么称呼,hi姐夫还是你好路夏她老公?】
路过夏天:【。】
路过夏天:【没什么关系。他认为我俩在谈恋爱,我本来觉得大可不必把关系搞得这么复杂。】
路过夏天:【但后面我改变了想法,就像你说的,如果让我爸发现他的宝贝女儿和他女朋友的儿子也在复刻校园恋爱,这局面,该多有趣。你说江云那么爱她儿子,这婚还能结得下去吗?】
说起这个,程麦是真好奇,终于有了问的机会,她一个电话打过去:“你很讨厌江越他妈妈吗?”
路夏迟疑了一秒,“算不上很讨厌,但也绝对不喜欢。”
继女和后妈就是天生的对立面。
不管江云之前是不是她爸的初恋,不管江云态度有多好,对于她来说,江云的存在本身就是她和她爸家庭的入侵者,他们结婚就意味着那个房子里亲妈生活过的痕迹会一点点抹干净,她的存在就已经明晃晃地将父母复合这个不切实际的愿望撕碎给她看了。
可江云不是恶毒后妈。
她也不是第三者。
还有……她是江越的妈妈,是江越很敬爱的人。
所以她没办法像对付自己爸爸之前那些情人一样去做弄江云,只能用冷漠的盔甲去应对她所有的关怀。
但这些她没法说,含糊其辞,暗暗地将话题扯开到别的地方。索性程麦最大的关注点也不在这上面,很快开始盘问起她的感受和细节,直到她被问的受不住,砰地挂断电话才告一段落。
*
八卦是灵魂的养料,挂断电话后程麦觉得老祖宗真是诚不欺我。
她被喂饱得精神焕发,午后泛起的困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干脆趁着精神起来了回到客厅接着练演讲。
从乌金西坠,到完全落山,灿金的斜阳已经将她半边脸晒得通红,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知觉。
门口传来几声轻微响动,而后是一阵散漫的脚步声,不断接近,直到在她身后才完全停止。
想起这人因为自己抗压能力不行迁怒到她身上的恶劣行径,程麦没回头,装作一无所知,额角半抵在落地窗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小区下面的绿化带,嘴里念念有词,誓要将身后的人无视个彻底的意思。
但她肩膀上却突然落下一点分量。
余光一瞥,程麦看到那个熟悉的外盒,还没来得及伪装,已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熟悉又少见的草莓瑞士卷!
这下天大的怨气都化解了。程麦再抬头时,看他的眼神软得都要拧出水,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有奶就是娘的没骨气。
她欢呼一声拆开包装,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不愧是细腻到能品尝出其间人民币含量的美味!瑞士卷里的劳斯莱斯!
她心满意足,抱着蛋糕吃得像只仓鼠,因为吃太快嘴角的梨涡上还沾了些粉红的糖霜。
池砚抽了下嘴角,没眼看,弯腰从茶几上拿了张纸,摁在她柔软的唇角边随便擦了俩下。
“吃得脏死了你。”
“慢点,没人跟你抢。”
那瑞士卷不大,没几口就被消灭了,等林桐端着鸡汤从厨房出来时,程麦应景地打了个饱嗝。
“快来,这汤我可炖了一下午,”林桐冲他俩招招手,“高中学习很辛苦吧,特意帮你们补身子的。”
程麦一听,眉毛立马耷拉了下来。
众所周知,桐姨年轻的时候上能扛着摄像机孤身入战地报道,下能在台里临时口播几分钟不带错,可谓十项全能女战士。
唯有一点,她的天赋估计都用在了职业技能上,厨艺始终是十几年如一日的……
即便带着厚厚的亲情滤镜,她也最多只能用平庸来形容林桐的厨艺水平,更让人悲伤的是,平庸的水平也仅限定于西红柿炒蛋这样谁做都一个味的家常菜。
如果碰上像煲汤这样上难的,或者创意菜,那水平可以说是完全滑向另一个极端,差的那个。
林桐对他俩恨不得死死黏在客厅、你推我我搡你的抗拒样视而不见,笑容满面地保证:“这次的汤真不一样,全程按菜谱来的,不可能出差错的。”
试验品当多了,林桐在他俩这可信度为零。
池砚挑挑眉,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眉梢挑了下,笑说:“妈,要不还是留给您和我爸喝吧,我看您俩最近加班工作也挺辛苦的。”
诱骗失败,林桐放弃伪装,直接搬出母后大人说一不二的威严,指了指椅子,“别跟我废话,过来坐下。”
说完又冲程麦笑了笑,哄她:“麦麦,快把这汤喝了。这可是池砚奶奶特意送来的走地鸡,大米喂的好营养,吃完又能长一厘米了。”
池砚拖开椅子坐下,拿着汤匙搅拌了下,笑着扬眉说了句:“长一厘米不一定,胖一斤应该问题不大。”
话音刚落,不用等程麦抗议,他立刻就被林桐狠狠拍了下背。
“少在这给我贫啊,赶紧喝了。都是为了你们身体好,不然你以为我想在烟熏火燎的厨房呆着啊,去美容院做脸不是更轻松。”
说完,她拉开椅子坐下,大有要监工的意思。
程麦看了眼碗里加上药材后真材实料一大碗的鸡汤,乌褐色的,浓烈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刚吃下的瑞士卷立马开始在胃里兴风作浪、翻江倒海。
她深呼吸几次,顶着林桐期待又关爱的目光实在无法拒绝,刚想捏着鼻子灌了,就听见林桐的手机响了。
“欸,在家呢。没事儿,你说。送审的片子没过?给原因了吗?”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眉头越皱越紧,没两分钟就挂断电话,跟池砚交代句“今天晚上我加班,你爸回来了记得提醒他喝汤 ”后立马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看起来又是工作上的突发事件。
在林桐关门离开后,程麦立刻松了口气,原形毕露,立马挑出碗里的鸡肉想往池砚碗里扔,抬到一半却被人的筷子拦住。
“……干嘛?”程麦问。
“你干嘛呢?”池砚觑她一眼。
从小到大每到喝汤分赃的环节都免不了一番拉锯。
程麦自知要求人帮忙,得低声下气。她干笑两声,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找补,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爱的教育。
对。
“我不干嘛呀,”她眨巴眨巴眼,无辜的看着他:“就想着你得多补补是吧,最近竞赛压力这么大,多辛苦啊。”
说完跪坐起身,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
只听池砚啧了一声,飞速避开她落在头上的第二下:“洗手了吗你,就摸。”
“我手不脏!”
程麦坐回椅子上,接着挑肉,又把林桐那套说辞原封不动在他耳边又念了一遍:“多吃点,吃了又可以长高了,加油冲刺1米8……”她顿了下,问人:“你现在多高来着?”
大概所有超过1米8的男生对自己的身高总是有种蜜汁在乎,池砚没说话,面无表情的扫过去一眼,一副“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下”的傲娇样。
“……”程麦努力从脑海里网罗结果,试探着猜了下:“183?”
“入学体检已经184了,谢谢。”他严谨地纠正事实,随后修剪圆润干净的指甲在她细瘦的肩膀上点了下,悠哉地说了句:“我呢,就不用你操心了。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我怎么了?”程麦不服。
她虽然比他矮了20cm,但在女生中已经很够用了好不好。
又不用当三阿哥!
池砚似笑非笑:“你这小身板,我现在就能一只手拎起来。”
拎这个字就非常具有藐视意味。
程麦翻了个白眼,故意唱反调,嚯哟了一声挑衅他:“嗯嗯,就吹吧你。”
当时池砚没再说话,可当程麦放完碗,刚要推门进房时,身后传来一阵拖鞋的踢踏声,随即而来的是他身上熟悉的青草香。
她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眼前视线剧烈晃动,尖叫一声过后,再睁眼她人已经被人单手拎住后衣领,连根拔起,脚尖离地。
“现在呢,是吹吗?”他干净低磁的声音响起,沉沉的像敲在她的鼓膜上。
即便单手负重九十斤,池砚看起来却游刃有余,不见半点狼狈,甚至还气定神闲地晃了晃手里的“人质”。
这个小气鬼!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双脚离地后完全悬空,满满的不安全感。
她回神后手往上伸,用力掰了好几下都没能掰开他的手指,反倒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你干什么?池砚你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告诉桐姨!”她一边抗议威胁,一边拿可以活动的脚冲着少年劲瘦修长的小腿一阵猛踹。
“又来。”池砚哂笑一声,嘲讽她::“小学生吗你?除了告状还能不能有点新意。”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没松手的意思。
程麦急了,整个人拧来扭去的,像条案板上挣扎的小鱼,全身关节都恨不得动起来以示不配合,“快松开!你欺负我!池砚!真的要难受死了!!”
喊也费体力,她干脆半扭过身子,手胡乱地拍在少年坚硬的胸膛上,想弄疼人让他放开。
可不过才刚接触上,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就被猛地放到地上。
动作太快以至于她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差点往后跌了一跤。
稳住身子后,程麦刚要破口大骂,就见他仓促转身,长腿急急迈了几步就闪人进了房,随后砰地甩上门。
这人,神经病啊!
为了回敬,几秒后她也如法炮制,狠狠摔上门。
即便隔着一道门只听声音,也能听出有多生气。
但池砚此时却无暇顾及,他望着头顶天花板单调呆板的墙壁,可脑子里却不断被刚刚她扭身时从宽松的领口里泄露出的春光冲击着。
白皙瘦削的肩膀上挂着的那根黑色细肩带,怀疑是他随便一勾就能断的程度,和她纤薄的脊背上笔直的那道背沟平行蜿蜒而下,线条克制而工整,像是最规整却又带着让人探索欲望的物理题,让人下意识不断回想起它最终会消失隐匿在……
他的手无力垂下,挡在了眼睛上,恨不得有个delete键,把所有刚刚意外看到的内容通通从脑子里删除。
一时间,整个房间除了他重重的呼吸和翻身时和被子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全然静谧。
但越安静,心头的躁火就越兴风作浪,叫嚣着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跟趁着东风一样,恨不得将初入情场的少年心头的荒原烧得干干净净。
头顶的天花板此时成了质量最佳的投影幕布,翻来覆去滚动播放着那一幕。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整个人都埋进了枕头里,半趴在床上,只露出了黑发下红透的耳朵和那一截青筋虬结的脖颈。
想冷静一下的。
但是。
草啊,根本没用。
闭上眼睛后眼前一片黑,倒成了人白皙的皮肤反差最强烈的背景板,更清晰了。
池砚木着脸拿起手机,平素总自信自持的少年此时却因突兀而至的欲望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和一点恼羞成怒。
为自己不争气的生理反应。
就因为人那根本算不上走光的走光吗?
对面一个平A普攻,他倒好,闪现双招一股脑儿全交的感觉
就很不争气!
……
不对。
男人的生理构造先天决定了他们是放那儿都能自燃危险品,生理上格外冲动,也格外脆弱,不然每天早上起来都在准时升旗的兄弟是怎么回事呢。
所以,这和他的自制力、喜不喜欢谁没关系,和程麦也没关系,对吧?
只要做一件事就能验证他的猜想是合理的、正确的、科学的——
他忽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眸,径直拿过手机。
虽然他平时并不算很热衷于这档子事,甚至被几个泰迪成精、恨不得每天来一发的朋友戏谑怎么年纪轻轻就清心寡欲,可但凡男生的手机里,无一例外的都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东西存在。
为了证明自己的反常只和生理因素有关,他甚至特意选了自己往日最喜欢的那部。
结果——
五分钟后,视频里两人已姿态娴熟地进入正题了,他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灵魂就像被抽离到了半空中,冷眼旁观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还是同一个身影。
不信邪,他又坚持了两分钟。
发现真没用后,池砚闭了闭眼,直接将手机锁屏丢到床头,认命般翻身下床,直奔外头的浴室而去。
算了,还是直接冲冷水澡对他目前精虫上脑的症状比较管用。
正好,也给他神智不清的脑子降降温。
对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产生欲望,真是个畜生啊池砚。
第29章
十一月的天, 凉水冲了十几分钟后,池砚才把体内烧得正旺的邪火压下去。
经过另一扇紧闭的房门时,他擦着头发的手顿了一下。
估计是天干物燥, 荷尔蒙乱分泌,加上做题做魔怔了, 多管齐下,才能解释他这阵子越来越奇怪的生理反应。
看猪都能心动。
分析原因,制定对策,这是他从小碰到问题一贯的思维方式, 这次也不例外。他想来想去, 事情得从根源解决, 在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出现前,避开让他犯毛病的反应源, 是最重要的。
给身体冷静的契机和信号。
他执行力向来强, 有了计划后,就开始严格照此执行:
早上宁可冒着迟到的风险也要等拖拉的韩又元一起上学;中午吃饭挑她对角线的位置坐;再不主动搭腔找她, 下课就埋进书山题海,比备战中考都刻苦;只要有人找他打球有求必应,拖到上课前一秒再堪堪踩点进门。
……
不是没看到每次拒绝退避时她的失落,但这事儿他确实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解决。
关键, 又不能跟她说实话,不然她可能还会觉得自己是变态,一顿好打都是轻的。
只能自己一个人扛。
十天过去, 这样严防死守的策略似乎有点效果,别说对她产生心动的感觉, 他自个儿心脏都快累得跳不动了。
直到某天放学,程麦的单车被钉子扎破, 即便再不想,他也干不出让人自个儿回家的混蛋事,只能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后面那个久违的专属座。
当腰间被女孩紧紧环住的瞬间,他呼吸一滞,垂眸看到那双莹白的藕臂,所有人为抑制的生理和心理反应就像压缩堆积到极致的粉末,现在不过空气中摩擦出一点星星之火,砰!
全数引爆。
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中,池砚却只听得见自己胸腔内疯狂加速的心跳。
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不愿承认的事:
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他完蛋了。
*
南城夜晚秋雨不停,滴滴答答,丝丝密密,湿寒的冬季已经初见端倪。
可房间里的温度却持续走高。
池砚看着怀里的女孩,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微微后仰着头,像是再做最后一丝克制和抵抗,可却耐不住女孩的轻声呢喃。
“砚砚,我冷。”
他低下头,对上她羞涩又大胆的眼神。
见他双手依旧无动于衷垂在身侧,程麦不满地晃了晃,催他,“抱抱我。”
原本半露的肩膀此时除了那天见到的黑色肩带外空无一物,入目是少女莹润有光泽的肌肤,在白炽灯下只有胸前两团在中间投下一道阴影,让人根本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寒冷的风刮过,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脖子上就被一双柔软的小手颤微微地环住,像是试探,也像是怕人拒绝。
程麦这丫头被人夺舍了吧?
她什么时候会跟他这样撒娇了。
此情此景,池砚直觉不对劲,但他却已没有多余的神思来思考。女孩不住的催促就像摄人心魄的海妖声,让人迅速忘却理智,只想遵循身体里疯狂叫嚣的本能:
让她痛。
或者,和她一起痛。
因为长期写字打篮球,他的食指和中指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刚刚触及她腰侧细腻的皮肤就引起怀中的人一阵颤栗,不顾她的哼声,少年的手强势地顺着腰线一路攻城占地,直至将女孩的细腰一手掌控在内。
至此,他唯一残存的一丝理智也被手下美好的触感烧成灰烬。
像抚摸过质量最上乘的雪白丝绸,一旦挨上手就再也无法松开,这样新奇的刺激足以叫一个面对情事尚且青涩的少年发疯。
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在盘旋:占有她。
修长的手指像在做最精密的实验,他顺着女生深深的背沟一路往上,直至彻底侵入那片从未有人造访的领地。
“……别。”
意识到他的动作时,她圆眸忽地睁大,有种说不出的鲜活可爱,但她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的抗议就彻底迷失。比起拒绝,那一声更像是言不由衷,在鼓励他更进一步的探索。
池砚看着怀中人逐渐迷蒙的眼神,就像第一次见血的野兽,破坏欲在他的四肢百骸急速游走,不断催促着他,做得过分些,再过分些。
直至脑海中那根弦彻底崩断——
他俯下头去,遵循着本能蹭到那一抹渴望已久的软唇。
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可他却像最虔诚的信徒,在渴求公主的恩赐。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温度越烧越高,像气球顶端被戳破后砰地炸开一般,他撑在女孩耳侧的手臂登时卸力,紧绷的身体毫无缝隙地压在她身上,滴滴汗水顺着他高挺的眉骨跌落到女孩光洁的额发上,最后消融在枕头里。
池砚重重喘息着,双眼紧闭,在黑暗中回味成倍放大的感官刺激。
再睁眼时,什么都已消失不见,入目是房间淡蓝色的天花板。
只有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和被子底下的腥浊气,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这样的梦对他来说算不上陌生。
可这是第一次,梦境中的女主角有了脸。
还他妈是程麦???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一边是尚有余温的4k版重播,一边是不可置信的天人交战,等了三分钟都没能分出胜负,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前者占比越来越大。
掀开被子看了眼渐渐又复苏的某处,他低咒一声,起床穿鞋,但脚刚一落地,脑子里又自动上演起梦里第二次的姿势。
“操。”
真是有够不争气的。
避了那么多天,结果人搂个腰,就成这样了。
他弓着腰坐在床边,手狠狠揉搓了几下脸,整个人颓丧又无力的样子,连屈起的背脊都散发出一股自暴自弃的绝望气息。
醒过来的时候才五点,临近冬天,外边还是蓝黑色的天,却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拍打在窗户上,一下又一下,浇灭少年心底的躁动和无措。
这次,他什么也没做,仿佛在和自己较劲,就那样执着地等着身体向理智屈服。
最后他也确实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战胜了本能,但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消停。
因为这个梦实在太过逼真鲜活,早饭时他看着素颜穿着睡衣毫不设防的程麦,那一瞬间愧疚、懊恼、心虚……各种各样的情绪排山倒海向他涌来,将他溺毙。
偏偏乱他心神的始作俑者一无所知,磨磨蹭蹭在他身边坐下,顺手帮他盛了碗粥。
接过碗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池砚,你真他妈不是人。
不管多难的题,只要定下神来找对方法,他总能条分缕析将它解决。
可最近面对程麦产生的奇怪反应和情绪,已经让他无法用理智去应对。他从小情商挺高,开窍也早,心底已经隐隐指向了一个不愿承认的那个答案,一个可能会让这段维持了十几年的友谊毁掉的答案,一个可能会吓到她的答案。
面对程麦澄澈的眼睛,他将所有纷乱的思绪都吞了下去,表现的一如往常。
只是这次输的一塌糊涂,他再不敢低估她的“破坏力”,高估自己的自制力,终于下定决心,再收拾好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前,不再和她接触。
*
他这回的避嫌做得相当明显,连路夏都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诡异,还跑来问她是不是吵架冷战了,程麦当然不会一无所知。
但她抓破脑袋,都没想到自己是哪里惹这位少爷不痛快了,突然阴晴不定,只能归结为可能池砚来大姨夫了。
周四上午的最后一节是英语课,Miss高讲完最后一页ppt后没像往常一样提前宣布下课,反倒停顿一秒,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教室后门的位置。
“程麦。”
很大的一声,语调也高,程麦被吓了一跳。
正心虚自己最近是不是收作业总是不及时惹Miss高不痛快了,却见她忽地笑开:“昨天你参加的市级演讲比赛结果出来了。恭喜课代表,高一组第一名,特等奖。”
说完刻意停顿一下,听到掌声后,她心满意足接着说:“去年的第一名是徐清时拿下的,这也是咱南礼附中成功卫冕,连续两次击败南城外国语中学。”
就像ctrlc+ctrlv一样,每个城市总有那么两个互为对家的学校,哪怕一丁点竞争,只要有了对方的参与,那就比天还大。
而南外,就是南礼附斗了几十年的老对家。
这下说完,用不着她停顿,掌声如潮水般哗啦啦在教室激荡开来。
在以成绩荣誉“排资论辈”的1班,这也是她这个后进生第一次获得如此多的关注。
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把脸,在众人不断回头的目光里慢慢低下头,只露出粉红的一片脖颈。
倒是旁边的路夏,鼓掌大力得快成了一只要起飞的海豹,扬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比她这个当事人更兴奋。
尽管程麦在努力收着自己要翘起来的尾巴,但所谓知子莫若父,她屁股一抬好闺蜜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从食堂出来走到岔路口时,路夏就主动把她没说出口的话大剌剌提出来:“欸,等会儿走教学楼前边回去啊,我要去看通知栏。”
高一教学楼后边有个楼梯,直接衔接去食堂的上坡路,吃饭大家一般都走这,但贴荣誉表彰、批评通报什么的通知栏却在了教学楼正门前坪。
程麦无声翘起嘴角,闺蜜这一开口,正好让她又想炫又不好意思主动炫的心得到了莫大满足,心照不宣地冲她乐一下。
可她却没想到,话都递出来了,走前头的池砚却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你们去吧,我先回教室了,有张竞赛卷子等下要交,还没写完。”
程麦的笑顿时被冻在嘴角。
放以前也就算了,但这阵子她实在受够了池砚这样刻意的冷淡。
她不肯妥协,知道这人最讨厌做无用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跑了几步飞扑窜到他背上。
这一下力度不小,又是下坡,池砚被惯性带得往前踉跄了好一段,硬是凭借长期运动的良好核心才堪堪止住势。
他蹙眉偏头,刚想问她发什么疯,下坡路这么玩还要不要命,耳朵就被人轻轻揪住,女孩温热的灌进了他的耳道。
程麦气哼哼的:“走什么走!现在都下到这儿了,就走这条路。”
反正中国人最信奉的箴言之一就是“来都来了”。
都过了那个分叉口了,她就不信池砚真重新往回走,宁愿爬个上坡绕远路。
池砚确实没有往回走,可当几人经过那块布告牌时,他就像瞎了一样,不顾程麦的眼神暗示,在路夏和韩又元左一句右一句彩虹屁捧她时,不过淡淡扫了一眼,看到英语演讲竞赛那栏下并排贴着的“程麦”“徐清时”那两张照片后平静地说了句“恭喜”,至此再无二话,长腿不过三两步,人就已经上了台阶。
这回,即使耳边路夏和韩又元刻意解围的吹捧再热烈,程麦都听不见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一个人的认可。
夸奖和赞美声中,如果没有他,那就毫无意义。
雄竞
不知道哪里来的速度, 她居然赶上了池砚,在他转身要上楼梯时用力抓住他的手,闷不吭声憋着股劲把他从教学楼后门直接扯走, 直到上了旁边僻静的小园子才松开。
“我最近到底怎么你了?”她这次不再回避矛盾,一字一顿问道。
俩人之间这种明显有了隔阂却又说不透的状态让她异常难受, 像身上残留了一层没冲干净的泡沫。
不是时时刻刻都发作,但偶尔想起就会觉得格外不得劲,不舒服。
她觉得自己可能确实被惯坏了,在他这儿一点冷遇都受不了。
“没有。”池砚瞄了下被她抓得发红的手腕, 没说什么, 把手揣回兜里, 整个人微微侧身,目光虚无缥缈地落在了远处的榕树上。
他会看池塘里的鱼, 会研究天边飘过的云, 看得很近,也看得很远, 可就是看不到眼前的她。
又是这样。
说着没有,明明就有。
她心底积攒的怨气在这一刻得到人毫无诚意的回答时尽数爆发。
“池砚!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好好的,你突然就不理我了, 如果是我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你跟我说清楚。你不说我不知道的,那我也没法改的。”
“你是我认识最久的朋友了, 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家人,我讨厌这样, 跟你不清不楚地闹矛盾。”
“真的很难受,你知道吗?”
脑海中的怒火和委屈交织在一起, 像海浪般不断往岸上涌,带来层层叠叠的细沙,在她的心底、眼眶积滞,说到最后几句时,她不由自主哽咽了好几秒。她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直到把话说完,才匆匆擦了下眼尾。
可没用,擦了一次,泪水开始源源不断的滑落。
面前高大的少年僵在原地。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眉头拧起,仿佛遇到什么困难抉择一般,向来果断的人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瞬间的犹豫。
可落到程麦眼里,却更像是她做了什么,才导致他如此为难,顿时抽泣声更大。
呜咽声中,只听他微叹一声,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更像是彻底的投降。
那双眼里,有对未来未知的紧张,但更多的是释然和坚决。
“你没做错什么。”
听到和之前类似的回答,程麦以为他又在敷衍,泪眼婆娑间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到男生郑重其事的声音:
“真的,什么都不需要改。”
“我不会再那样对你。”
“别哭了。”
其实一直以来,错的都是他。
之前也许还抱着逃避的幻想,可在看到那双眼都委屈的红透了还说要改正自己时,池砚的心脏就像被人紧紧攥住,酸涩得喉头发疼。
瞬间丢盔弃甲,原地投降。
其实从小到大,她的泪水总是对他百分百有效。
只是小时候的屈服也许更多的是怕这个告状精惹麻烦,但现在,他清楚的意识到不一样。
这次的让步,是因为他心疼。
他终于在一刻直面了自己的内心。
是啊,他池砚就是喜欢上她了,那又怎么样?
去他妈的好朋友不要谈恋爱,分手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反正现在不在一起他也没法跟她当朋友了。
悬在心头多日的剑终于落下,他心甘情愿接受审判。
并再无抵抗。
*
和好过后隔天就是他的生日,按池砚的意思,并没有“大操大办”,就放学后一家人简单吃了个饭。
等回到家,程麦躺床上,人玩着手机,眼神却不时落到角落里。
准确来说,是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上。
本来嘛,按照池砚之前最无可恕的态度,她连他的生日宴都不准备参加了,早早买好的礼物也被扔进了那堆杂物堆上。
但鉴于这人认错态度还不错,程麦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决定别浪费。不过也不能让这人太得意,她直接把精致的外包装拆了,东西放在睡衣口袋里,敲开人的门。
池砚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一只手扶着门把手,低头觑她:“有事?”
程麦硬邦邦说了句:“礼物。”
“原来准备了啊?”他拖腔带调的,眼睛弯起:“那干嘛在饭桌上的时候你不送。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她把那对护膝拍他怀里,强调:“爱惜点,好好用,花了我很多钱的!”
他眉梢微挑,带起的弧度更显眉眼痞气,坏坏的,嘴里也没个正形:“是吗?那我真的很荣幸。”
又问她:
“怎么算好好用?”
“戴上它场场MVP拿最多的分算吗?”
他语气戏谑,带着经典的池砚式嚣张。
程麦翻了个大白眼,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吹吧。”
“不信?”他倒也不生气,眼眸低垂,看她的眼神里像藏着小钩子:“那下个月高一篮球联赛,你过来,看哥怎么把所有班挨个淘汰啊。”
她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要走,却被人抓住。
“抓我干嘛?”她莫名其妙回头。
“那你急着回去干嘛啊?”他没话找话。
“……”她有些无语:“礼物都送完了我不回去,站这给你当门神还是保镖?松手,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可池砚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他下巴微抬,傲娇地问:“有没有不会的?趁现在心情好,随便问。”
“……谢谢,”程麦假笑着扯了下嘴角:“但你也得让我先做了,我才知道哪不会?”
他难得被噎了一下,改口:“那有不会的来可以随时来问我。”
“再看吧,” 她上下扫他一眼,故意翻旧账拿乔:“没准我还没有不懂的问题池少就又生我的气,无缘无故不理人了呢。”
池砚本来理亏的,但听到这话,他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掩住自己唇边的弧度,才用含笑的声音认证纠正她:“之前的事真错了,对不起。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后面那个假设应该不太可能出现。”
不太可能?
程麦偏头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含沙射影说她笨、不可能找不出不会的问题。
狗东西!
看,这就是她不爱问他的原因所在,讲个题总含沙射影。
她咬牙切齿:“放心,现在呢,我有个厉害的学霸外援,就不用耽误您这竞赛生宝贵的时间了。”
不说还好,她一说池砚就想起前俩天偶然看到的她和徐清时的聊天记录,一道有些难度的函数压轴题,人给她写了一张纸的解题过程,第一次问她说没听懂。
后面又换了个思路解题,再问,程麦直说懂了。
可作为十几年的发小,加对程麦智商和理解能力了如指掌的人,他扫一眼就知道这丫头根本就是在装。
她就没有理解徐清时那种解法的数学基础,属于是没听明白但也不好意思再问了。
但他面上没显,只是状似无意地试探道:“谁啊?居然肯揽这苦差事?佩服佩服。”
程麦被他的嘲讽气到,恶声恶气怼了回去:“是谁都不关你的事!管好你自己。”
“怎么不关我事?”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门上,招猫逗狗地拨了下她发尾,半真半假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听过没?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我不得考察下他的水平,免得把我含辛茹苦拉扯进南礼的学生带沟里不是?”
什么师啊父的,分明话里话外都在占她便宜。
当人爸爸果然是男生永恒的恶趣味!她一定跟老程告状有人想取代他!!!
程麦被他气到直接开始胡言乱语:“我呸,谁同意了你是我师傅。还考察,我看,你还没人徐清时学长厉害呢。而且,人家比你可有耐心多了,步骤一个不省,全部都工整写给我看了,哪像你的鬼画符。”
果然,是徐清时。
他点点头,听到被人拉踩对比倒也没生气,只嗤笑一声,问她: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如他?”
“敢赌吗程麦?”
“……赌什么?”
“徐清时教不会你的题,我能让你会。”
“我比他,更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