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电影
经过烘干定型、开幅打卷处理的一卷布拉开了几米,搭在高高的支架上,就这样静静地展示着自己的美。
周知意一大早就赶到了染织车间,看到和染出来时没甚差别、并没有掉色的扎染布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钟主任正和覃厂长说着什么,余光看到周知意,立刻招呼道,“小周老师,我正和厂长说到你什么时候能过来呢!”
周知意才发现原来扎染布下围了不少人,有很多生面孔,就连覃厂长居然也在其中。
她朝人群走过去。
钟家佩为周知意一一介绍围观的那些人,“这是清花车间的李主任,他们车间是负责棉花等原料的初步处理;这是梳棉车间的陈主任、细纱车间的王主任……她们都是来看我们染织车间新染出来的扎染布料的。”
说着,钟主任不由得自豪起来,红光满面,显然刚刚接受了一波夸奖。
覃厂长激动的双手握着周知意的手晃了晃,“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感谢,感谢您愿意将这种技艺教给我们厂子。”
随着开放,私营工厂也开始崛起,从来在市场上占据主导地位的国营工厂好似突然认识到了“竞争”二字,二纺厂过去生产的棉纤维细平布、的确良等等布料一下子都有了同类产品,如何跳脱出来、重新在面料市场占据一席之地,成为二纺厂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必须创新出更新颖的布料,才能不被其他厂子挤垮。
覃杰当了十几年二纺厂的厂长,在看到云染出的扎染布料后,他脑子里立刻就涌上一个念头,二纺厂的转机出现了!
“可真好看,真像蓝天白云!”覃厂长松开周知意的手,仍意犹未尽的仰头去看搭在架子上的扎染布,“还有种国画的意韵,云雾飘渺,真不愧是叫做‘云染’!”
覃厂长赞不绝口,“这款布一定要代表我们厂参加七月份的全国新产品鉴定会,周同志,最了解扎染的人是你,到时请你和我们一起去!不,不止于此,我还要向上争取出口名额,让这款布代表我们国家出口到国外去!”
围观的各车间的主任纷纷被厂长的壮志吓了一跳,就连被夸的有些飘飘然的钟主任都一下子吓落了地,“覃厂长,出口真的能行吗?”
“怎么不行?既然是我们国家的传统染色技艺,国外没有,我们为什么不能卖到国外去?而且外国传进来的的确良都在咱们国家卖多少年了,难道说还不许我们卖布给他们?”覃厂长转头看向周知意,“周同志,你说是吧?”
周知意眼睛微弯,笑道,“覃厂长说得对,也该轮到我们向他们出口了。”
离开纺织厂后,周知意先是去桂明饭店打包了午饭、去菜市场买了做狗饭的肉和菜。
到家先给大发、一心、两亿三只狗把饭煮上,叫上在另一间充当工作室的屋子里做扎染裙的姜玉芝过来吃饭。
“坐!还要再等一会儿肉才能煮熟。”周知意一边教一心、两亿这两只小狗听懂这些简单的指令,一边问着姜玉芝,“扎染裙你做多少了?”
姜玉芝咽下一口饭,“差不多都做完了,还差一条裙子泡在盐水里固色,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去捞出来。”
周知意搅着锅里的水煮猪肝、鸡胸肉和白菜,她侧身躲开蒸腾的热气,“等会儿我和你一起,我们做完扎染裙之后再把斯威特衫和发财快乐衫的货都印好,争取早些空出时间去看电影。”
放假一时爽,补货全没做,南风服装店只能今天又歇业一天。
一心闻到锅里传出的肉香味,已经坐不住了,再次站起来围着周知意转圈,一边着急的叫着,勾得两亿也跟着叫。
大发倒还是淡定的坐着,只是身后的尾巴甩出残影。
“再等一会儿啊,耐心一点……”周知意连连安抚道,心中感概,她这一天的身份还真是多变,不久前还是被纺织厂众人簇拥尊敬的技术员,这会儿就沦为给三只狗做大锅饭的厨子了。
给三只狗面前一一摆上它们的食盆,周知意终于坐下来吃已经有些凉了的双拼饭,问旁边已经吃好的姜玉芝,“你之前看过电影吗?”
姜玉芝点点头,“前几年看过《少林寺》,是在我哥工作的罐头厂礼堂里看的,一天能放七场呢,也不收钱。在外面电影院没看过,一毛钱一张电影票,有这钱不如买两根冰棍吃。”
周知意大方的手一挥,“电影票我来买,冰棍也有,就当是员工福利了。”
姜玉芝轻轻笑起来,也跟着她学会了说玩笑话,“那我就谢谢周老板了。”
虽然工作环境比不过海林制衣厂,但周知意确实比姚海林好,不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也不会摆什么老板架子,姜玉芝心情轻松的如此想道。
两个女孩齐心协力,一人印丝网印、一人套衣架晾起来,一个人要做一天的工作两个人不用三个小时就做完了。
站在光明路电影院门口,昨天那场暴雨冲刷过后,墙上的电影海报都有些褪色,但那张红裙子的海报仍然要更鲜亮些,周知意站在售票窗口前,“我要两张《街上流行红裙子》的电影票,四点十分那场的。”
周知意和姜玉芝一人拿着一支红绿灯配色的冰棍,跟着前面的人流一起往电影院里面走。
八十年代的电影院对周知意来说像是坐上一辆时光列车,头顶高悬的吊扇呼啦啦的转着,一排排折叠的黄色木头椅子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复古的正楷汉字座位号,放映机从后面投射过来一道光柱,嗒嗒打在最前面的白色幕布上。
周知意新奇的左右看着,咬下冰棍的一角,后背靠在折叠椅的椅背上,等待着电影的开始。
片头字幕结束后,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正式开始。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发生在一群年轻女孩身上的故事,来自乡下的阿香进入大城市的棉纺厂打工,发现城市的姑娘们在比赛穿漂亮衣服,名为“斩裙”,她便托卖服装的个体户买回来了一条漂亮的红绸裙穿在身上,以此来对抗那些嘲讽她是乡下人的讥笑声。
同工厂的女工陶星儿也很喜欢这种红裙子,却惧怕那些看不惯这种袒露肩臂红裙子的挑剔目光,画蛇添足的给红裙子缝上了白色领子和袖子,后来还是在阿香以及其他女工的鼓励下,她最终鼓起勇气穿上了改回原本样子的红裙子,挣脱了大众审美观念的束缚和桎梏,自在舒心的表达出了自己对美的追求。
电影的结束,一排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们穿着红裙子并排走下台阶,裙摆随着清风翻飞,自由的像鸟一样,青春洋溢、美好的感觉从幕布上传递给每一个电影的观看者。
姜玉芝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喃喃道,“真好啊……”
周知意附和的点点头,不管在哪个时代,女孩子永远是最可爱的人。
因为电影题材的缘故,这场次的观众大多都是女性,只有零星几个陪女朋友来看电影的男青年,电影散场后,周知意跟着同场次的观众们一起往外走,人们还意犹未尽的讨论着刚刚电影里的剧情。
“要是我的话,值班长那t?样看不惯红裙子,我可能就不敢再穿了。”
“我也是,不过那红裙子穿上是真好看。”
“是啊是啊,我都想买一条穿了,你和我一起呗,我一个人还是有点不敢穿……”
这些话钻进周知意的耳朵里,她突然发现了新商机!
就像之前的幸子衫、现代的各种明星同款,影视作品中的服装往往更容易变成一种潮流,怕是不久后,就如电影名那般,街上要流行起红裙子了。
回到家后,周知意又拿出自己的那本图画本,在新一页上画起新的设计图。
姜玉芝做在小板凳上,揽着两只活泼的小狗,凑在周知意旁边,看她像是陷入某种忘我境地中画着图,铅笔下一条漂亮的裙子渐渐在纸上显现。
周知意画的不是电影里出现过的那款v领、收腰、款式简洁的红裙子,电影上映后肯定会有很多服装档口老板们同样察觉到商机,做出同款红裙子售卖,而她的竞争力就在于独特。
荷叶边围绕着弧形领口一圈,中间点缀着一朵玫瑰花,腰部一侧打褶,以达到掩饰小肚子的作用,扬长避短,裙摆长度到小腿肚。
周知意抬头,见姜玉芝在一旁看得认真,她不由得忐忑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你觉得我画的这款裙子好看吗?”
怕姜玉芝会有所顾忌,周知意又补充了一句,“你直说就行,不用怕打击到我。”
姜玉芝点点头,直言道,“好看啊。”
“比电影里主角穿的那条红裙子还要好看些,”姜玉芝伸手,指着图稿上延伸到肩膀上的荷叶边,“这看着像袖子似的,我要是穿上这条裙子,应该不会像电影主角那样担心太暴露的问题,这种程度刚刚好。”
周知意松了口气,脸上重新出现笑容,“我也是这么想的,考虑到人们的接受程度,就收敛着设计了。”
服装到底是与人相关的产物,自然设计上也不能全然不考虑人的需求、只考虑衣服好不好看。
她抱着图画本,伸手揉了揉脚边趴着的大发,周知意轻轻的笑着,好在这些道理她明白的还不算迟。
——
一大早,方圆布行像整个中门布料市场的其他门店一样开门营业。
老板方学斌盘着这个月的帐,翻到本子上的一页,看着上面的字,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对在店里整理布匹样布的媳妇说,“阿雯,你还记得那个叫周知意的年轻女仔吗?她之前来店里要的那些说是做样衣的布,我才发现都已经过去快一个礼拜了,怎么也没见她再来订整卷布?”
方学斌说着心里泛起嘀咕,他该不会看走眼了吧?也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仔,他怎么会盲目相信她自己做老板了还能下整卷布的订单呢?
袁雯把同款不同色的几块样布放在一起,闻言转过身来,她犹疑的说,“也许是做的衣服没什么人下订单?总不能是骗我们吧?”
中门市场主要做的是布料的批发生意,夫妻两人还是押宝心理、有心和周知意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才特例给她剪样布做衣服,可就算是剪样比整卷拿布要略贵一点,也比南流路那些零卖生意的布料店要价便宜。
方学斌下定论,“看看她还会不会再来吧,如果她能再来,那应该不是骗我们。”
袁雯点点头。
出乎夫妻两人的意料,刚到中午,好几天未见的周知意便再次登门。
“方老板、袁老板,中午好啊。”周知意进门自然的打招呼,“有没有红色的布料?我想剪两米布先做件样衣。”
“这个颜色不常用,染这个色的布可不多。”方学斌说着,迟疑的看向自己媳妇。
袁雯纠结了一瞬,还是朝他点点头。
再信这姑娘一回。
夫妻两人此时还不知道,袁雯这一点头,给方圆布行之后带来了多大的收益。
第42章 红玫瑰裙
周知意把假人模特上那些人们接受不能的衣服脱下来,重新换回扎染裙和发财快乐衫,最后一个塑料模特她没有把斯威特衫套上去,而是给它穿上了一条飘逸的红裙子。
调整了两次版型,周知意设计的这款红裙子做出来的实物比她纸上画的图稿还要更好看,领口的荷叶边被风轻轻吹起,裙子上点缀的同面料手工做的玫瑰花更是抓住人的眼球。
看了电影后,来东坝街就是想买一条红裙子的梁欣和曹琼英逛到南风服装店门口,两个女孩挽着胳膊,谁也抬不起脚来,仿佛生根了般。
半晌后,梁欣的目光从那展示衣服的假人模特身上艰难移开,对好友提议道,“进去逛逛?”
曹琼英点点头,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往店里走了。
店里,周知意正和来拿货的殷勇推销着自己手里的裙子,“殷老板你不看看这款裙子吗?这可是我们店新推出的红玫瑰裙。”
殷勇看了一眼,“款式是挺好看的,但这个颜色……小周啊,你不如换个别的颜色,这种大红色没人敢穿啦。”
他话音刚落,就听进店的两个年轻女仔问道,“那边塑料模特身上的红裙子可以试吗?”
周知意立刻迎上去,把手里的红裙子顺势递过去,“可以的,这边布帘拉好,就能在里面试衣服。”
梁欣和曹琼英几乎同时伸手要去接,一人一手抓住了衣架的一侧。
两人一愣,对视一眼。
周知意连忙从一旁的衣架上又拿出一条红裙子,“还有的,正好我们店刚加了一个试衣间,你们两人可以各去一间,同时试。”
等两个女孩都进了试衣间,周知意靠在柜台边,悠闲地对傻眼的殷勇说道,“您是不是不怎么爱看电影啊?”
殷勇摇摇头。
“那怪不得,”周知意给他解释道,“最近新上了一部电影,叫《街上流行红裙子》,以后啊,会慢慢没有什么敢穿不敢穿的,只有人们喜不喜欢穿。”
周知意又拿出一条红裙子,再次推销道,“殷老板,你其实也可以先进个一条,摆在你店里挂个样衣,能卖掉再来我这儿进货。不过要我说啊,随着看到那部电影的人越来越多,这种红裙子肯定会成为新的潮流。你也做这么多年服装生意了,应该懂得赶在大多数人前铺货才能赚到钱这个道理,不然等大家都开始卖红裙子了,那就是打款式战、价格战了。”
殷勇被她说得有些意动了。
试衣间的布帘被拉开,红色的裙摆仿佛绽开的花瓣在空气中划过,两个女孩走出来,红色虽醒目跳脱,但更能衬得肤白貌美。
周知意迎上去,帮她们调整裙子,讲解着设计细节,“这朵玫瑰花是用裙子同种布料手工制作的,底下的金属底座既有胸针、又有发卡,所以既可以别在裙子的各处,你想别在肩膀处、领口、腰间,任意地方都行,也可以当作发饰。”
说着,周知意把红色的玫瑰花夹到女孩耳朵上方的黑色头发上,向侧面走了一步,让出镜子,“看着也很不错吧?”
梁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屏住呼吸,发间的红色玫瑰布花和身上的红裙子遥相呼应,她看上去可真明艳动人,比电影里的阿香还好看咧。
曹琼英则是试着把领口上的玫瑰花换到肩上,明明是同一款裙子,看着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在一旁旁观的殷勇看着她们,他原本以为一般人很难驾驭的裙子,穿到身上居然还真挺好看的。
两个女孩立时各自为自己身上的红裙子买单,痛快的不像是掏出接近三分之一工资的三十块,而是三块钱似的。
刚送走这两个年轻姑娘,周知意转过身来,殷勇已经有了决断,“给我先拿五条这个红玫瑰裙。”
小周说得对,做生意有时候就要抢占先机。
下午两点,南风服装店提早关门,周知意心情飞扬,脚步轻快的走回北发村。
远远听到脚步声,家里的一心和两亿、待在充当工作室的这间出租屋的大发不约而同的叫起来,埋头在缝纫机前工作的姜玉芝便知道,周知意回来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周知意便出现了。
“今天我拿去店里的衣服都卖掉了!”周知意兴奋的分享着好消息,“包括那十条红玫瑰裙!”
姜玉芝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裙子初版样衣做出来周知意和姜玉芝两人都很喜欢,但也不确定是能被大众喜爱的,所以在周知意决定直接订一卷布进行生产后,姜玉芝很是捏了把汗。
见她这副终于放心的样子,周知意失笑,“我不是都和你说过t?了吗,如果这款裙子不受欢迎,我们就及时调整,再重新设计别的款式,红裙子流行起来,我订的那卷红色布料就肯定能用掉。”
姜玉芝看向一旁那还剩下大半卷的布料,“我这不是看着这么多布就觉得很有压力,好在是卖出去了。”
“现在看着是挺多布的,但是一条裙子用料要两米,这些布也就只够再做四十条裙子。”周知意说着,去拿剪刀,“我来裁布,既然能卖得出去,那我们就再多做一些。”
——
果然如电影名字那样,街上流行起红裙子,一众模仿电影里出现的那条v领、收腰、大裙摆的红裙子中,荷叶边圆领、别着一朵玫瑰花的红裙子一下子脱颖而出,东坝街巷尾的南风服装店生意好得令人眼红。
WK潮流女装店的老板吴坤远远看着不停有人进进出出的小店,暗暗咬牙。
他不是不知道那家新店的老板是曾经嘲讽过他的那个漂亮女仔,但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被说几句就怀恨在心。
吴坤此刻耿耿于怀的是南风服装店如此红火的生意,被骂几句无所谓,但被抢生意那就不容忽视了。
做生意就是此消彼长的事情,客商被吸引到一家,那就不会再进另一家。
“也就是一时走运罢了……”吴坤嘀咕着,转身回到自家服装店里,看着挂在墙上那拙劣模仿的红玫瑰裙,领口的荷叶边几乎没有多少弧度转折,看着死板又僵硬,他不禁把火撒到这裙子上面,“我哥厂子里的版师不是做了三十年衣服吗?连个领口都做不好吗?!”
店里的几个店员习以为常的装鹌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另一边,南风服装店里,有要十几件红玫瑰裙的异地客商、也有被朋友介绍想试试扎染裙的本地人,小小的店里好不热闹,周知意和新招的店员赵娟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瘦弱的矮个男人见店内繁忙,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拿下衣架上的一条红裙子,卷了卷塞进自己上衣里。夏天大家本就穿着清凉,他塞了这么一条长裙塞在衣服里,看着肚子诡异的鼓起一大团。
赵娟眼尖的看到这个“怀孕”的男人,立刻撇下正在点数的衣服,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腕,怒目圆瞪,惊呼,“你偷衣服?!”
一时间店里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扭头看过去。
男人立刻面红耳赤的挣扎起来,却怎么都挣脱不开手腕上的桎梏,想不到这个看着普通甚至有些粗俗的中年女性力气居然这么大。
周知意安抚客商们,穿过人群走过来,正好看到红裙子从不停挣扎的男人身上掉出来。
这下人赃俱获,男人脸色一下子变成死灰般,他顺势就这么跪了下来,吓了赵娟一大跳,下意识的松了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站到店门口堵住。
男人跪地哀求起来,“我对象很喜欢这条裙子,我答应了要买给她,但是刚刚一时鬼迷心窍,见店里人多,突然就不想花钱了……女老板你人美心善,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吧?”
周知意沉默。
店里的其他人窃窃私语起来。
“被抓了个现行,把他送公安局去!”
“我记得偷盗罪好像是偷一千元以上的财物才会判刑吧,这一条裙子才三十块。”
“不过既然裙子没被偷走,没造成损失,放他一马也行……”
周知意也知道一条裙子不能让这个男人得到什么处罚,盗窃未遂,被盗财物还只是一条三十元的裙子,八成也只是让他道个歉、教育一番罢了。
她沉吟片刻,抬头看向赵娟,“赵姐,麻烦你帮忙把他扭送到前面公安局吧,我也不需要道歉,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对象来接他,让她知道事情的经过。”
殷勇一听,立刻觉得有乐子看,从人群中挤出来,“我也跟着过去,以防他半路跑了。”
他跟着赵娟把地上还在哀求的男人拉起来,离开前不忘叮嘱周知意,“小周老板别忘记把我要的货留出来,我看完乐子、不是,等我回来,我就拿走。”
周知意应了一声,在他们离开后,继续给一个个客户配货。
忙碌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在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周知意左右活动了脖子,见赵娟和殷勇终于回来了。
“你那招可真绝!”殷勇兴奋的和周知意分享道,“原来那男的正和人姑娘谈恋爱,那姑娘长得还不赖呢,啧啧,谈恋爱连条裙子的钱都不舍得花。他对象下班接到电话就过来了,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气得直接在这男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当场就掰了。”
看热闹看了个尽兴的殷勇又去称赞赵娟,“赵姐以前是做什么的?力气真是大,我本来想搭把手的,结果赵姐一个人就控制住了那个男人。”
赵娟被他竖起的大拇指弄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赵姐以前是下过地、种过田的,有一把子力气。”周知意说着,把已经打包好的衣服递给殷勇,“你要的三十条红玫瑰裙、三十条扎染裙。”
送走了提着两大包衣服的殷勇,周知意见店里的衣服又差不多清空了,只剩下几件斯威特衫,她便干脆关店,和赵娟一起回北发村。
赵娟是北发村土生土长的村民,因为耕地征收、家家户户改“种楼”,她家宅子不大,只留了一小间自家住,隔出来的其他三间屋子则是租了出去,只是这样子收到的租金也不多,为了维持生计,她便托人打听起有没有什么招人的活儿,正好遇到招人的周知意。
周知意租的充当工作室的屋子里也是一片火热,姜玉芝带着新招来的两个年轻女工正在缝制裙子。脸庞圆圆的小姑娘是赵娟的女儿,叫陈晓慧;另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叫郑香,也是住在这片城中村,是从外地坐火车来新宁打工的女仔。
姜玉芝叮嘱郑香踩着缝纫机一定要小心手指不要带到机针下,然后朝周知意走过来,“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再出三十件红玫瑰裙。”
周知意点点头,“我在想,要不要停止售卖斯威特衫和发财衫,专注卖裙子?”
“你决定就好,你是老板。”姜玉芝很是信任的说道,毕竟她现在已经得到了周知意许诺的第一步,成为领班。
自行车铃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平头的男青年骑着自行车轻车熟路的停在门口,将挂在车把上的两个袋子取下来,探头看向院内,“意姐,老板和老板娘要我给你带的饭、还有给狗煮的狗饭,我都带过来了。”
周知意和姜玉芝连忙去接,赵娟也上前搭了把手。
这青年人是在周知意之后到桂明饭店做服务员的,叫孙平,近来负责外送周知意订的餐食。
生意火爆带来的繁忙,周知意已经抽不出时间做饭,再加上员工的增多,她便干脆花钱在桂明饭店订了每日的餐饭,也使得桂明饭店又拓展出了外送业务。
孙平骑上自行车离开,城中村不平坦的土路不太好骑,他晃了下身子,车头一拐,避开迎面走来的两个青年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两人正是江遇和罗良白。
江遇抬手挥开刚刚自行车扬起的尘土,面无表情的对罗良白说,“都考完试了,你怎么还要跟着我、去我家蹭住?”
罗良白很是厚脸皮,“这不是成绩还没出来吗?和你呆一起我没那么忐忑,你再忍忍,也没几天了。”
江遇忍耐,是的,反正也没几天了,六月二十五日开始就会陆续派送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第43章 爱人及狗
六月二十五日,统一组织入学考试的新宁市十五所夜大学将为录取的学生们一一派发录取通知书。
罗良白时不时就向郝运来电器行门口看上两眼,心心念念的邮递员却迟迟不出现。
再一次失望的收回目光,罗良白去看旁边拿着电焊笔在修理一台DVD碟片机的江遇,纳闷的问道,“你就不紧张不焦虑吗?不担心自己考不上?”
电焊笔放到一旁,江遇手上换成测电笔,笔尖点在电路板上电源芯片的右下第四角上,见笔上显示有十八伏的电压,证明机器已经恢复正常工作状态,他头也不抬的说,“我已经努力做到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在我交上卷子之后,考上、考不上就已经成为定数,紧张、焦虑和担心都并不能影响结果。”
罗良白不得不佩服江遇这人的情t?绪稳定,他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
好在邮递员并没有太晚出现,到了下午,忐忑许久的罗良白终于拿到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郝运来电器行这间小店里的人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纷纷停下手上的事情,朱泉探头看过来,老板郝志刚惊喜,“小罗、阿遇,你们两个都考上大学了?!”
江遇拆开信封,见薄薄一张录取通知书上写着他的名字和录取的电气技术专业,他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罗良白虽然没被心仪的电气技术专业录取,被划到了无线电通讯专业,但好歹也是考上了电子大学,他心里乐开了花,但仍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故作谦虚道,“夜大学而已。”
邮递员在一旁不赞同的说道,“夜大学和正经大学也没什么差别了,三年读下来都是颁发大学毕业证书的。”
郝志刚乐得连连点头,真想不到他小小一个电器行里居然能出两个大学生,这事够他吹嘘好一阵了。这叫什么,他这郝运来电器行风水养人啊,郝运来,好运来!
“据说录取通知书上的学号编码就代表着考试成绩的排名,”邮递员说着伸长脖子去看两个青年人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右上角,顿时惊了,“好家伙,后生仔你居然是第一名?!”
罗良白看看自己录取通知书上的数字“850357”,再去看江遇录取通知书上的数字“850001”,他不禁惊叹一声,“嚯,魁首啊!怪不得我和你报的都是一个专业,结果我却被划到另一个专业去了。”
江遇被他话里的“魁首”两个字触动,思绪一瞬间定格到记忆里那盆向日葵花上。
在郝运来电器行下班后,罗良白迫不及待的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回家报喜,江遇独自一人,却没有直接回北发村,而是在外面逛了一圈。
江遇想送给周知意什么东西,但看了一圈,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周知意送他的那盆向日葵花。
正好路过肉食店,江遇心头一动,买下了三大块猪扇子骨。
傍晚周知意从南风服装店回来,刚喂过大发、一心和两亿,正准备给三只狗穿背带,牵上绳子带它们出去遛遛,突然见大发突然扭头朝院门叫了两声,接着就听一道磁性清润的男声从门外传进来。
“周知意,你在家吗?”
周知意莫名的心颤了一下,她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名字被人念出来有种麻酥酥的感觉。
正等着出去玩的一心见人停住不动,顿时着急的连连叫着,急得就差说人话了。
周知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我在!”
她走过去拉开门,对门外的江遇说道,“怎么了?”
江遇手里拿着的两个碗里装着处理过的猪扇子骨,“一心和两亿不是最近到了磨牙期了吗,我在路上看到肉食店在处理骨头,就买了几块猪扇子骨。这种骨头是在猪肩胛上的,不会特别硬,还有骨髓,我从前见村里的狗都很喜欢啃。”
“它们刚吃过晚饭,”周知意侧身让开,让江遇进来,“谢谢你来给它们加餐。”
江遇把一个碗放在大发面前,另一个碗里的骨头被他剁成小块,放到一心和两亿面前。
“我还要谢谢你,”江遇抬眼看向周知意,对着她笑起来,“你送我的向日葵真是带来了个好意头。”
周知意很快反应过来,惊喜道,“你收到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还是第一名?”
一直灰扑扑的青年人难得露出一丝少年意气,轻轻颔首。
周知意为他高兴起来,“牛啊江遇!”
江遇唇角边的梨涡显现,他突然有些理解拿着录取通知书迫不及待回家的罗良白了,这种事情果然是要分享给放在心上的人,快乐才会成倍放大。
——
齐廷铮最近想到了新办法。
他的敌人有“近水楼台”这招,他难道不能使出一招“围魏救赵”吗?
从姜佑青、严淑芳夫妻两人口中得知周知意养了三条狗,齐廷铮便很快想到了,人很难讨好,那他便去讨好狗。
不是有句老话说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周知意会被他的诚意打动的!
帮着周知意把南风服装店的店门上了锁,齐廷铮赖在她身旁,“我听说你养了狗,我也很喜欢狗,只是我妈怕狗,所以一直不让我养,我能去看看你养的狗吗?”
周知意怀疑的睨他一眼。
齐廷铮真诚的说,“我真的很喜欢狗,我小学时写作文都是写的想养一只狗。”
这不是假话,只是小时候的愿望早已在成长过程中渐渐变淡。
同行的赵娟捂嘴笑,调侃道,“老板,你就满足他的心愿吧。”
到底是喜欢狗还是喜欢人,青年人的小心思在赵娟眼里毫无遁形。
不过老板人靓又年轻有为,就该是这么好的青年才配得上她,赵娟才顺水推舟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知意只好应下。
待齐廷铮看到三只狗后,他确实很快就喜欢上它们了。
无视三只狗见到他这个陌生人的警惕反应,齐廷铮一个个打量它们。最大的那只灰棕色狼狗他曾见过一面,那个叫江遇的男人曾牵着它在村口“截胡”,抛开这事只看狗,半人高的体型看着可真威风凛凛;两只体型小一圈的小狼狗,黑棕色的那只更圆润一些,看着胖嘟嘟的,真可爱;另一只黑色毛发更多些的就显得眉清目秀了,和周知意一样的漂亮。
周知意见他不似作伪的真心喜欢狗,还试图想要摸摸狗头,便转身把桂明饭店特供的狗饭分到三个狗碗里,递给齐廷铮,“最大的这个碗是大发的,另外两个是一心和两亿的,你喂它们吃一次饭,它们就肯让你摸了。”
齐廷铮动作生疏的喂狗吃饭,疑惑的问,“一心两意?”
“两亿,钱的计数单位的‘亿’。”周知意几乎每次介绍狗给别人都要这么解释一遍,伸出手指一一说着,“百万、千万、亿。”
齐廷铮微不可查的悄悄松了口气,笑起来,“这名字好,虽然不知道两亿是多少钱,但听着就是很多钱的感觉。”
看着三只狗哼哧哼哧吃得很香的样子,齐廷铮试探的伸出手去,这次终于摸到了毛茸茸的狗头,“下次我给你们带吃的。”
见周知意没有拒绝,齐廷铮暗暗在心中给自己叫好,“围魏救赵”这招行得通!他这不就顺利预约到了下一次。
于是乎,齐廷铮三天两头的投喂、再加上江遇偶尔的加餐,周知意忙于做扎染裙和红玫瑰裙、还有南风服装店的生意,对两人的行为并没有太多在意,只当自己这里是狗咖,给爱狗人士们提供一个撸狗的机会,她也喜闻乐见三只狗招人喜欢,直到……
养过狗的人可能会知道,早上如果想赖床,那一定不要和狗有视线接触。
周知意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抬手先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还不到七点钟,旁边的姜玉芝蒙着一床毛巾被,整个人贴在带着凉意的墙边睡得正香。
时间尚早,周知意翻了个身,准备再眯一会儿,却和窝在狗窝里的两亿正好四目相对。
人与狗无声的对视,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
僵住的周知意:……要糟。
她亡羊补牢般再次闭上眼睛,却没过几秒便听到了狗狗特有的喘气声,近在咫尺。
周知意一只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果不其然看到了两只前爪扒在床边的两亿,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在发光。
听到动静的一心也跑了过来,更加兴奋的一下子跳到床上来,整只狗压到周知意身上,尾巴甩得飞起,以为人醒了就可以马上带它们出去玩。
本想再挣扎一下、假装自己又睡着的周知意险些被身上的重量压得吐出一口老血。
听到痛呼声,姜玉芝也醒了过来,脑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发懵,“怎么了?”
周知意坐起身来,双手掐在小狼狗的腋下将其举起来,她掂了掂重量,难以置信,“你怎么这么重了?”
不过是这些时日没多留意,周知意此刻定睛一看,才发现明明有着大发威风雄伟的狼狗基因,一心却胖得简直像一头小猪,她再去看扒在床边的两亿,也是狗脸t?圆润。
周知意惊恐的看向大发,还好还好,发姐仍然身姿矫健修长,没有发福。
第44章 不速之客
夜大学和常规大学不同,学生们半工半读,上课时间也大多集中在晚上,每周脱产两个半天,再上三个晚上的课,再加上周日一整个白天,可以说别人工作的时候,夜大学的学生也在工作,别人休息的时候,夜大学的学生还在学习。要在三年的时间内修满规定的必修课和选修课的学分才能拿到夜大学的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不容这些在职学生们松懈。
就这样的强度,江遇还能在没课的几个晚上去蹭无线电通讯专业的课。
平衡工作和学习已经是十分吃力的无线电通讯专业学生的罗良白人已经麻了,“你们专业今天没课,你为什么不待在家里休息?”
“在家待着也没有什么事,不如来听听课。”江遇平淡的说着,修长的手指捏着笔,笔尖不停的在本子上记着老师写下的板书。
罗良白小声嘀咕,“这样显得我很废,要是成绩还比不过你一个偶尔来旁听的人,这不是很打击人吗……”
“无线电是人们实现远距离联系的重要方式,例如说电报,这就是我们国家最初的无线电通讯方式,再到后来的电话,前年传呼机也进入了国人视野。去年的5月1日,新宁用150MHz频段开通了第一个数字寻呼系统……”
罗良白一边在本子上记着讲台上老师说的话,在这一刻,他居然期盼起周知意能够快些垂爱于阿遇,最起码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虐了。
“传呼机,新宁人一般叫call机,是一种无线电通讯工具,传呼机的原理是从基站发射的寻呼信号中接收到有用信号,恢复成原本传呼本机的基带信号,并产生声音和震动,在屏幕上显示数字消息,由超外差接收器、解码器、控制和显示设备等组成……”
罗良白不过是小小的走了个神,就跟不上老师讲的内容了,连忙去问坐在旁边的江遇,“刚刚说的是什么?”
江遇给他指了指本子上最新的两行字,罗良白立刻奋笔疾书抄起来,此刻又暗暗庆幸起还好有阿遇在。
老师在黑板上画起传呼机的结构图,江遇抬头看着,想起了曾经见到的齐廷铮要送给周知意的那只传呼机。
两千多块的传呼机曾经在江遇眼里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是他买不起的东西。
但现在他坐在课堂里,听老师剖析着传呼机的结构和原理。
江遇心中渐渐燃起了点点火星。
离开新宁电子大学,江遇回到北发村的时候已经是近十点了。深夜的北发村静悄悄的,突然响起的狗叫声便格外突出。
江遇刚走到巷子口,夺门而出的黑棕色小狼狗就热情的扑了过来。
一心绕着江遇转着圈,尾巴甩出残影,甚至着急的跳起来踹了他几下,哼哼唧唧,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的呢?
江遇弯下身来去摸狗头,语气柔和,“今天太晚了,没给你买吃的,明天可以吗?明天我给你买几只鹌鹑。”
“别买了——”
给它开门的周知意探出个脑袋,打断他的话,说道,“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人喂的,它都快胖的换物种了。”
江遇闻言心头一动,“你们两个人”?除了他还有谁?
他正想着,朝周知意看去。
披散着的黑色长发从她肩头滑下,门上悬挂的小电灯散发出幽幽的昏黄灯光,更衬得她美的朦胧。
江遇愣在原地,脑袋当即一片空白,停止刚刚的一切思考。
“明天你过来别带吃的了,陪它出去遛遛就行。”周知意毫无察觉,昏暗的夜色模糊了江遇的脸,令她没能看清他此刻的异样。
江遇呆呆的点了下头,“好,那明天我来遛狗。”
“行。”周知意召唤狗回家,“一心!回来了——”
一心左右嗅了一圈,确实没能在江遇身上闻到食物的味道,听到周知意喊它,只好尾巴耷拉着转身回家。
周知意让一心进来,把门重新锁好。
“你是只长了吃心眼儿吗?你看你妈、你妹妹,哪个像你似的,就算是你还小的时候缺吃的,这些日子我也没饿着你呐……”
碎碎念的女声渐渐消失不见,黑夜又重归宁静,仅剩的喧嚣被锁在江遇的胸膛中。
江遇抬手抚上胸口,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震耳欲聋。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第二天一早,周知意让赵娟先去店里开门,她则绕路先去了一趟二纺厂。
这些日子,染织车间开发的第二款新布也问世了,这次做的是鱼鳞纹的扎染,难度比云染更加高,因为需要用绳子将布料的一角斜向卷起,再从两端将卷好的布都撸紧,把绳子打结系紧,做成一个像大肠发圈似的东西,就可以染色了。
因着这种扎染方法,近百米的整卷布很难做到,周知意和染织厂的众人试了几次,最长也只能做到三米,再长卷出来就太厚了,皱在最里面的布料很难染上颜色。
虽然难度更加高,但效果还是非常好的,染出来的布料看着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好看极了。
覃厂长拿着宛若湖面的布料,左右为难,“染的这么好看,但哪有三米、三米卖布的,都连续不起来,这要怎么售卖?怎么做衣服?”
冯主任也是苦恼,“不像云染,鱼鳞染的制作方法还是有很大的局限性。”
周知意思索片刻,提议道,“既然不方便做衣服,那可以做别的,枕套、床单、被套、窗帘、布包,这个长度够用了。”
覃厂长眼前一亮,“是啊,周同志这建议不错,既然做布不好售卖,那我们就做成品!”
一直被布料长度限制的冯主任也顿时豁然开朗,“这样的话,那些不好在整卷布上实施的夹扎技艺也都可以做了。”
冯主任立刻组织染织车间的女工们忙活起来。
周知意和覃厂长一起向外走,两人离开染织车间。
“要不说你们年轻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呢,”覃厂长感慨道,又说起,“全国新产品鉴定会是这个月十八号,在首都举办,周同志你看看怎么安排你服装店那边的事情,一定要空出几天和我们一同去参加,我们厂子这次展示的主要产品就是扎染布料,还要劳烦你讲说。”
周知意点点头,“行,我一定空出时间来。”
覃厂长直将周知意送出二纺厂,这才再次转身回染织车间。
周知意回到南风服装店,又投入到人来人往的生意中,空隙间思索起覃厂长说的全国新产品鉴定会。
距离十八号还有半个月时间,现在她制衣的小作坊在姜玉芝的带领下,两个年轻女工已经熟悉了做衣服的工作,南风服装店也步入正轨,有赵娟在乱不了,到时让姜玉芝再过来这边盯几天。
周知意在心里规划着,她抽身几天和二纺厂的同志们去首都参加新产品鉴定会应该没问题。
傍晚回到家后,周知意一边吃饭一边和姜玉芝说起这事,“赵姐一个人在店里忙不过来,只能麻烦你过去帮帮忙,收钱之类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周知意最信任的人就是姜玉芝了,大半年的朝夕相处足以将一个人看个究竟。姜玉芝虽然性格有些内向,但人做事很踏实,只拿自己劳动所得的应得部分,没什么歪心眼,这点和周知意很是投契。
这也是南风和东坝街大多数夫妻店不同的一点,男人也许会在发达后抛弃糟糠妻,但真正值得信任的朋友大多不会背刺,周知意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姜玉芝。
“只是两边都要你盯着,可能会辛苦些,实在不行就还像之前那样,南风只开半天。”周知意说道,“我应该也不会去太多天。”
姜玉芝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能坚持到你回来的,放心吧。”
“行,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这个月再给你加奖金。”周老板豪气的说。
房门在这时被人敲了敲,大发不动如山的窝在脚边,只有一心和两亿冲到门边叫着,周知意就知道是认识的人,她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严淑芳,“小意,你也要跟着厂里人一块去参加新产品鉴定会吧?衣服你准备了吗?我们过去可是要穿正式些的。”t?
周知意还真没有什么偏正式的衣服,摇摇头,问道,“我们要穿西装吗?”
“对,”严淑芳点头,“最好是西装,我今天下班去逛了一圈,女士西装都没有几件特别好看的。”
严淑芳也被选中参加新产品鉴定会,她们纺织车间这次也有要展示的布料,改良过纺织技术的加捻人棉细布。
“我看你总能想出不同的衣服来,就想来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也想一身女士西装,我——”
严淑芳的话被狗叫声打断,小院门口又来了一位客人,一心已经在周知意反应过来前冲出去扑向那人。
周知意拦不住狗,只能连忙去拦人,出声制止,“齐廷铮,你别给它们喂东西了,一心和两亿都胖了,它们刚吃过晚饭,你不如带它们出去遛遛。”
齐廷铮只好把带来的一包熟鸡胗收起,“行,那我带它们出去转转。”
周知意给三只狗都穿上牵引背带,拴上绳子,正要递给齐廷铮,又来了一人。
还没说完事情的严淑芳在一旁暗暗咋舌:嚯,可真热闹!
今晚没去蹭课、只让罗良白明天把笔记借他看的江遇站在巷子口,看到拿着吃食的齐廷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就是喂狗的另一个人。
目光平静的扫过齐廷铮、三只狗,落到周知意身上,江遇看向她,只说道,“我来遛狗。”
周知意动作顿住,对哦,她昨晚也答应了让江遇来遛狗。
她看向手里的三根狗绳,三只狗两个人,她要怎么分?
院内的姜玉芝端着碗、鼓着腮帮嚼着晚饭,院门口贴着门框站的严淑芳,看戏的两人一声不吭,只眼神不停在几人身上扫着。
还是又一人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姜佑青站在隔壁门口,探身出来,“我和你们一起去遛狗吧,让她们女人继续说事情。”
三个人三条狗,平均分了。
刚刚那种焦灼的气氛仿佛不曾发生过般,严淑芳有事没说完,便也没打趣,只和周知意继续说道,“我付你钱,想让你帮我做一身正装,这可是我第一次去首都,也是第一次参加新产品鉴定会,据说各地工厂都会派代表参加,我可不想给二纺厂丢脸。而且到了首都,我们可是新宁的脸面,必须要展现出时髦洋气的面貌。”
住在北发村的这几个月周知意可没少麻烦隔壁这对小夫妻,像院子上的油纸布就是姜佑青帮忙装上的,在姜玉芝来之前严淑芳也帮忙做了好几条扎染裙,周知意面对严淑芳的请求,痛快应下,“行,那我画出设计图后拿给你看看,你要是喜欢再做出衣服来。”
严淑芳眉梢上染上喜意,“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周知意第二天趁店里没那么忙的时候在东坝街大致逛了一圈,举国上下的西服热让男士西服发展起来了,样式从简单的单排扣、平驳领扩展到双排扣、枪驳领,颜色以藏青色、黑色和灰色为主;女士西装卖的店铺不是很多,如果不是周知意问了一句,根本看不出墙上挂着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是女款,只会当做是小码的男款。
怪不得严淑芳说都没看到几件特别好看的。
周知意回到南风服装店,本想在中午这段没多少客人的时间画画设计稿,却不想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45章 野心
时间回到一个半月前,五月十六日。
从南风服装店离开后,何萍手里攥着那张刊登着“首届花都青春美大赛”报道的报纸,无知无觉的走路回海林制衣厂。
一路上,何萍都在想周知意说的话。
「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加油,何萍,与其最后去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去争取选美比赛的冠军。」
「不会可以去学啊,反正现在还只是报名阶段,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小半年时间……」
何萍再次拿起报纸,看着上面的一个个铅字,心中燃起点点火花,慢慢蔓延开来,熊熊燃烧起来。
骄傲又回到她身上,何萍又变回那个小孔雀。
是啊,就像周知意说的,比赛要求的那些东西她可以去学,她自认不会比任何人差,新宁市最靓的女仔为什么不能是她?
何萍脚尖一转,在快走到海林制衣厂所在的方谷路时,她转身小跑着冲向报纸上写的报名地点——新宁合资大酒店。
报名的人出乎何萍意料的多,几乎可以说是人头攒动,有男有女,整个新宁市大半长相优异的青年人都在这里了。
排了好久的队,终于轮到何萍时,负责选美比赛的酒店工作人员机械的问,“年龄在18-25岁之间,未婚、未育,无犯罪记录,这些条件都符合吗?符合再填表。”
何萍连忙点点头,接过报名表和中性笔,试探的问道,“报名青春美大赛的人这么多啊?”
“是啊,”那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脸上难掩疲惫,“报名开始后这一个礼拜都快有三四百人了吧,还好还剩三天报名就结束了。”
何萍吓了一跳,一个礼拜就有三四百人报名,那等三天后报名截止岂不是要到五六百人?
这么多人,她真的能争取到冠军吗?
工作人员见她迟迟不落笔,催促道,“这位女同志,你要报名吗?要的话就快填表,后面的人还在等着。”
何萍攥紧手里的笔,还是在报名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收了报名表,“十月十三号上午九点,还是在这里,先进行笔试,记得带好文具。考试科目你都知道吧,就是报道上写的那几科,这段时间好好复习。”
何萍点点头,把位置让给下一个人。
走出辉煌气派的新宁合资大酒店,何萍站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不就是五六百人吗,还有将近五个月,她就不信自己学不会那些要笔试的知识。
几天后,何萍泄气的趴在书本上。
学着周知意之前的样子,方红梅把半干的头发编成麻花辫,盘在头顶,看着何萍很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去参加那劳什子青春美大赛?要求那么严格,要会数理化,又要会唱歌跳舞,你要是有这能耐不早就考上大学了吗?”
邻床的张英皱眉,也是不赞同,“什么青春美大赛,选美就是搞资产阶级自由化,你在这上面下功夫,不如白天做衣服的时候再认真些。”
上铺的罗凤妹也附和道,“是啊,何萍你这么漂亮,哪用得着这么努力,我要是有你这种条件,我肯定要换个轻松些的活法。”
昔日这种夸她漂亮的话,何萍听了心里都美滋滋的,不知怎的,她现在再听却觉得别扭,甚至有种烦躁感,她拿起书会自己床上看,“我就是想试试不行吗?”
其他人听她语气这么冲,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当看不见宿舍里这个“异类”,讨论起近来的趣事。
后来姚海林也知道了何萍要去参加青春美大赛的事情,他插科打诨的开玩笑说道,“你哪里要这么辛苦去参加这种比赛,在我心里,你就是新宁第一靓女!”
曾经何萍说不定会羞涩的笑起来,但现在她却忍不住腹诽,她要是过五关斩六将真的从五六百人中胜出,这含金量不比什么“心中的第一靓女”重多了?
仿佛虚假梦幻的泡泡被戳破,何萍深深的看了姚海林一眼,她曾觉得厉害、豪气的男人其实也不过是个油嘴滑舌的普普通通中年男人。
她好似一下子对姚海林祛魅了,何萍甚至想不起他身上曾经让自己心动的点到底是什么了。
“谢谢老板夸奖,我继续干活了。”何萍平淡的说了一句,继续埋头车缝衣服。
姚海林被她的冷淡态度弄得一愣,不解的挠了挠头,但他向来都是被人捧着的,何萍不搭理他,总还会有别人,他转头又去和罗凤妹嘻嘻哈哈说起话来。
好朋友方红梅的质疑、同寝女工们的反对、老板姚海林的不以为然,没人把何萍要参加青春美大赛的事当回事。
时隔一个半月,何萍再次来到南风服装店,已经是被打击到蔫头蔫脑的小孔雀了。
刚要准备画图的周知意看到她,有些意外,问道,“何萍?你是来买衣服的?”
本来只是想寻求些认同的何萍闻言,目光扫向一旁塑料模特穿着的红玫瑰裙,正要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我能试试这条红裙子吗?”
半晌后,穿着红玫瑰裙的何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是叹了t?口气,“我就是喜欢穿漂亮衣服。”
见她情绪不对,周知意拖了个凳子给她,“你怎么了?”
何萍也不客气,从善如流的坐下,沮丧道,“我把红梅当作最好的朋友,可她一点都不支持我去参加青春美大赛。还有张英、罗凤妹、姚海林……没有一个人觉得我能行。反倒是你,我以前最不喜欢的你,居然是唯一一个鼓励我、觉得我能行的人。”
周知意撇嘴,坐回柜台后的椅子上,“我也不喜欢你,只不过是就事论事,你确实长得漂亮,要是真心想要去争,努力把要考试的那部分补起来,最终的结果还真说不准,你也是有可能拿到冠军的。”
“我本来也这么觉得,”何萍长出了一口气,“但我现在都快让其他人打击的不想参加了,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对我说‘你这么漂亮、吃这个苦干嘛,活得轻松些啦’之类的话。”
“我也听过类似的话,”周知意深有同感,“女性本就会面对各种诱惑,尤其是像你我这种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孩,会有更多陷阱等着我们去踩。”
“就像是说什么要趁着年轻漂亮赶快找个好人嫁了之类的话,没人鼓励我们去奋斗,一切都是在促使我们走上一条捷径。”
周知意清醒的说道。
她其实面对的捷径更加多。
在现代工作时被引导去抄款的捷径,穿越后靠脸找个人嫁了就能活下去的捷径,假装外国品牌就能多赚钱的捷径,抛弃设计去纺织厂做技术员的捷径……
“面对这些诱惑,”周知意看着何萍,认真的说道,“你只要问问你自己,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何萍怔愣半晌,“我想要……”
一霎那,她想到了二纺厂那灯光璀璨的礼堂舞台,想到了那些穿着扎染裙的女工们。
何萍迟疑的话语变得明确坚定,“我想要穿着漂亮的衣服站在舞台上,我要走向更大的世界。”
周知意笑起来,鼓励道,“想做就去做吧,哪怕结果不如人愿,你为之努力争取过就不会后悔。”
何萍点点头,失去的自信心重新回来,她好奇起来,问周知意,“你不想参加青春美大赛,那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我想要的啊,”周知意眼睛亮亮的,“我想要女性的审美由女性主导。”
何萍听不太懂,面露疑惑。
周知意指着南风店外,“外面那些服装店挂的女装大多是模仿外国的衣服,而引导这些衣服潮流和风格的那些顶尖服装设计师大多都是男性。”
何萍惊讶,“男人想出的女士服装的款式?”
周知意点点头,“不可否认,他们受到追捧是源于他们卓越的才华,包括我走上设计这条路,也是受到了其中一人的影响。”
书店里一本时装书被翻开,书页上那张秀场照片让小小的周知意睁大了眼睛,程式化的机器向旋转的模特喷洒着黑色黄色的颜料,使她身上那条白色抹胸蓬蓬裙变成独一无二的喷墨彩裙,冰冷的科技瞬间拥有了浪漫的诗意,一举成为时装界的经典,也在周知意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引导她走上设计师的道路。
“但服装设计师男多女少的情况,让某些人宣扬起‘只有男人最懂女人的美’这种观念,”周知意厌恶的皱了皱鼻子,“我讨厌这种说法,女性的审美主导应该交还给女性,而不是男性视角下设计出的细腰、长腿,所谓的性感之美。”
这也是周知意经历过上一次设计的失败后,明明可以放弃设计、到纺织厂去专研扎染也能到收获地位和尊重,但她却仍然坚持着没有转行的原因。
不能让女装被男性设计师主导,总要有人去分庭抗礼。
不是只有丰胸、细腰、翘臀,穿上衣服才是美的。
她穿越到这个人们对服装才刚刚产生对美的追求的年代,为什么不能改变这种观念、成为分庭抗礼的那个人?
“听起来也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何萍听得懵懂,但还是说道,“既然你认为我能在青春美大赛中拔得头筹,那我也认为你同样能做到你想要的好了。”
周知意伸出手掌,“共勉。”
何萍笑起来,“共勉。”
两只纤细柔美的手击掌,发出清脆的响声。
曾经互相不喜欢对方的两个女孩因着坦白各自的“野心”,在此刻冰释前嫌,两颗心意外的贴近了。
正在整理货架的赵娟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谁说漂亮女孩们碰到一起只会针锋相对。
一个中年女人走进南风服装店里,她一眼便看到了穿着红裙子的何萍,顿时就移不开眼了,可真好看。
见又有客人,周知意起身迎上前来,“欢迎光临南风,您可以看看店里有没有喜欢的衣服。”
那女人将不大的店铺内扫视一眼,在塑料假人模特身上看到了同款的红裙子,显然是店里在卖的款式,“那条红裙子什么价?”
“三十元一条。”周知意听出了女人的外地口音,“您是来新宁进货的?”
“是啊,”女人又看向何萍,赞道,“年轻小姑娘穿这裙子可真好看,我也想要进些拿回我们宜城卖。”
周知意讶异的扭头看向何萍,她突然发现,对哦,她店里还缺个试衣小妹。
第46章 姐有钱
严淑芳翻看着图画本上的衣服画稿,眼睛都要粘在上面了,将几张纸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
周知意坐在一个塑料小凳上,给她讲解着每一款衣服的设计思路。
“淑芳姐你不是种了三角梅吗,这款浅卡其色西装套装,胸口插袋位置上要用同面料模仿三角梅做一束布艺花朵点缀;裙子长度设定的是在膝盖以上,不会过短也不会过长;里面我想的是搭配一件香槟色的丝光缎面背心,胸口位置可以用丝带装饰,让西装正装增添一丝柔美和可爱。”
“这一身要更沉稳些,不是西装而是短袖长款连衣裙,整体色系选用的是藏蓝色,仿西装的平驳领,领口可以搭配一条项链;有廓形感的泡泡袖更有大女人的力量感,一侧腰身蔓延向下的捏褶,后中开叉,方便走路。”
“第三套是黑色套装裙,无袖的圆领上衣只微微露出两侧的肩膀,身体的其他部位都隐藏在宽松的A字版型里,腰间可以系一条腰链装饰,显示出身材比例;下面搭配的也是宽松的黑色半裙,与上衣下摆形成两个层次,裙摆边向上蔓延做两支黑色玫瑰花装点。”
严淑芳听周知意讲解着,更加难以抉择。
周知意在一旁还在说,“淑芳姐你选好之后,我再从剩下的两套中选一套作为我的衣服。”
严淑芳简直觉得为难极了,第一套正式、第二套港风、第三套洋气,每一身她穿去参加全国新产品鉴定会都很合适,绝对不会给她们新宁第二纺织厂丢脸,但是她到底选哪套好呢?
为难的严淑芳只能求助其他人。
姜家兄妹正配合着一人拧衣服、一人晾衣服,突然被严淑芳拉住询问。
姜佑青以他直男的眼光思考片刻,“第一身吧,看着正式但感觉平时也能穿。”
姜玉芝接触的服装更多,更看重特别一点的版型,“第二身吧,我还没见过这种西装领的连衣裙,还挺好看的。”
严淑芳更喜欢第三身,既洋气又不失松弛感,但又不会太过随意,就算是穿去参加展会也不会被说是轻浮不正式。
又纠结了半晌,严淑芳最终还是保守的选择了第一身,而且西装上的三角梅设计更戳中她,这身衣服简直写着她的名字。
周知意翻了翻后面两页纸上的设计稿,她决定的倒是很快,“那我就第三套好了。”
拿着软尺量好严淑芳的身体各维度尺寸,周知意记在第一张设计稿旁,“明天我就去买布,打好版做出来衣服后我再拿来给你试。”
严淑芳期待的点点头,问她,“我要给你多少钱?”
“只用给我一个布钱就好,”周知意说着,看向姜佑青,“我还有事想要麻烦姜大哥。”
姜佑青疑惑的指了指自己,难道是要他做工抵衣服钱?
小夫妻家的小院里,周知意说出自己想要姜佑青做的事情,“我想让姜大哥帮我打听打听,北发村有没有一整个房子出租的,不是像你我住的这种隔出来的小屋。”
姜佑青很快意会,“就像是你家、我家、我家右边那两间、还有对面那条巷子相对着的四间屋t?子,包含隔出来的所有小屋的原本整个房子对吧?”
周知意点点头,“还要麻烦姜大哥帮我和房东谈,同意我在房子里改出个厕所来。”
严淑芳疑惑,“你要租这么大个房子做什么?做工厂吗?”
“这倒是个主意,”周知意说,“不过我现在想的是租下来做员工住处。”
周知意想让何萍来做南风服装店的试衣小妹,何萍也不想在把她当异类的海林制衣厂继续工作了,但她过来工作需要周知意先帮她解决住处的问题,毕竟海林制衣厂是包住的。
再加上现在的缝纫女工中的郑香是和其他几个同样是外地来新宁打工的女孩在这片城中村里一起租了个小房子,周知意便想着干脆她租下一整座房子,供自己的员工和像郑香这样的外地打工妹们居住。
城中村虽然给了漂泊的人们一个住处,但鱼龙混杂的环境对这些年轻女孩们同样是危险的,周知意不想自己曾遇到的危险再次发生在她们身上,不是每个女孩都像她一样那么幸运,能够有大发那么及时的出现。
姜佑青咋舌,“整租下来可不便宜,像咱们住的这房子,一家每月就收十元房租,整个租下来就要八十元了。”
周知意已经预估到了,拜红玫瑰裙和扎染裙的热销,她现在有钱。
严淑芳劝道,“租这么大的房子做什么,你现在员工也不多,让阿青帮你再打听租一间小的房子就是了。”
“分散开来这不是不好看门嘛?大发只有一只,一心和两亿还没长大,看门还有点不顶用。集中起来住,有大发看门就够了。”周知意说道,“虽然我的员工不多,但多出的房子可以租给其他单身在外住的女孩啊。”
姜佑青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这样倒是个好主意,有大狼狗看门、住的全是女孩,再加上你说的要在房子里改出个独立厕所来,应该会有外地女仔愿意租。”
姜玉芝在一旁加码,“哥你好好找,我也是要住进去的,可不能是太差的房子。”
“放心,我会监督的。”严淑芳笑道,“要是房子找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哥,小意可是帮我设计了这么好看的衣服,我肯定盯着你哥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姜佑青对院子里的这几位女同志连连保证,“请组织放心,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不大的小院里洋溢着清脆的笑声。
——
郝运来电器行里,老板郝志刚把一个塑料筐放到桌上,吩咐道,“这里两块电子表,本来昨天就该修好的,你们两个人今天加班也要修好。”
手上正修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的罗良白看着面前又派过来的活儿,见郝志刚说完就走开,他忍不住小声问旁边的江遇,“你发现了吗?”
江遇抬眼扫了一眼面前塑料筐里的电子表,点了点头,他手上同样还有一台正在修理的双卡录音机。
罗良白叹气,感慨人心易变,“明明刚知道我们考上夜大学时还笑脸相迎、很是自豪的样子,我们不过是这个礼拜请了两个下午的假去上课,态度就变了。”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请假该扣的工资又不是没扣。”
江遇没说什么,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朱泉乐得见两人倒霉,考上夜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要给人打工、让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做不完不准走。
有人走进郝运来电器行,郝志刚从椅子组成的床上翻身下来,迎了上去。
这是个看着挺普通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拎着个黑色手提包,是最寻常的体面办公室职员模样,只是他此刻满头大汗,郝志刚只当他是热的,毕竟七月份的新宁气温可不低。
“有要修的或者二手电器要卖的吗?”郝志刚按照惯例问道。
那人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你们这儿什么都能修吗?”
“当然,”郝志刚一指柜台后面那张桌子前的江遇和罗良白,“我们这里可是有高材生。”
罗良白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这时候又记起他们的好了?
那人又问,“那坏了的电器你们收不收?”
郝志刚一改刚才的口吻,“这要看坏到什么程度,要是坏到修不了那可不收。”
男人没计较郝志刚的出尔反尔,回头看了眼外面,谨慎的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小电器。
郝志刚眼睛一瞄,“call机啊。”
男人点点头,把手里的传呼机递给郝志刚,“进海水了,能修吗?或者你收走,都行。”
听到“call机”几个字抬头看过来的江遇闻言目光在这个陌生男人身上打了个转,这人太急切了,简直像是想要抓紧脱手什么东西似的。
郝志刚拿着那传呼机按了几下,小小的屏幕毫无反应,他瘪嘴摇头,“修不了,这种贵玩意儿进海水就相当于报废了,现在就是个破铜烂铁,这么小,卖废品都不压称,我可不收。”
男人听完郝志刚的话,几乎是面如死灰。
因为这样进水的传呼机,他拎着的手提包里还有九只。
男人此刻无比悔恨,他就不该听信别人的话,相信什么从港岛买东西、再悄悄带回新宁市卖掉,就像其他地方的人来新宁进货再卖掉一样,赚个差价。
这哪里赚的是差价,分明是赚的关税。
他几乎拿着全部身家买下了十只传呼机,只等带回新宁卖出高价,狠狠赚上一笔,却不想在进关前看到了搜查的警官,抓的就是像他这样私下携带物品倒卖到内地的人。慌乱之下,东西被他包在塑料袋中丢进海里,只用了根绳子拴在船上桅杆上。
待船驶进新宁境内,他松了口气,把东西捞上来,却发现塑料袋里面湿漉漉的,十只传呼机全进了水。
连二手电器行都不收,男人面如死灰,只觉人生无望,一下子从万元户变成零光蛋,没有哪个人能接受。
郝志刚看男人失魂落魄的离开,啧啧两声,“这人也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让call机进了水,可是两千多块钱呢。”
江遇收回目光,继续修面前的双卡录音机。
赶在下班时间前把录音机和电子表都修好,江遇到点离开郝运来电器行,穿过沙田旧货市场狭窄的街道,准备去外面的车站坐车回北发村。
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从另一家电器行里出来,整个人看着更加灰暗了,行尸走肉般向外走去。
江遇走在他后面,看着他出了沙田市场,浑浑噩噩的就要朝旁边的滨海走去。
等江遇察觉到不对劲,冲过去的时候,男人的腿已经跨在刷着蓝色油漆的围栏上了。
江遇把人拦腰抱住拉回来,眉头皱起,“一个call机进水坏了你就要跳海?”
男人生无可恋的瞥他一眼,后生仔,那可不是一个call机,而是十个啊!
江遇看他这副样子,朝他伸手,“拿来给我看看。”
男人从手提包中摸出一台call机递给他,丝毫不担心江遇拿了会直接跑走,一部没有一家二手电器行愿意收的call机,又有什么好抢的呢?
传呼机传进国内没几年,新宁市有自己的数字传呼系统都才是去年的事情,再加上售价高昂,能拥有传呼机的人都不多,电器维修行业的人哪能接触的到,自然也不了解。
而江遇蹭罗良白他们无线电通讯专业的课,这些日子倒是对这巴掌大的小电器有些了解。
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虽然现在看着是坏的,江遇心想,他拿回去拆开,也可以对照笔记熟悉下真机的结构,对他来说还是有用的。
江遇和他商量,“十块钱,我就当是买了个模型。”
第一个报价的人!终于有人有想要收走的意思了!
男人看着江遇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整个人像是重新获得了希望。
call机在港岛虽然卖得比新宁市便宜,但仍然要上千块一台,男人想到此心有不甘,讨价还价道,“正价买可是要两千多块的——”
江遇面无表情,“那是可以正常使用的call机价格,你这个都进水坏掉了,现在就只能算是个模型。”
男人一下子噎住,挣扎道,“……最低二十块。”
江遇看他遇上点事就要跳海,就当自己日行一善t?了,便也没再讨价还价,准备掏钱。
男人见他这么痛快,反而狐疑起来,“等等!”
江遇掏钱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不会是这call机还能修吧?”男人怀疑的猜测道,他在心里快速算着,二十元卖给这个后生仔,万一修好了,再倒手卖出去可是能卖两千多块的,简直血赚。
江遇无语,好心当做驴肝肺,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干脆利落的把手里的call机塞回男人手里,意思很明确,他不买了。
男人赶忙去拦他,“哎哎哎,你这后生仔,怎么一言不合就翻脸呢?二十块,就二十块卖你!”
call机几乎是被硬塞回江遇手里。
江遇拿着传呼机,再次去掏钱,掏出两张大团圆递给男人。
男人捏着好不容易回来了一点的钱,手有点发抖。
江遇把传呼机塞进裤子口袋,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又被喊住。
“等等——”
江遇转过身来,神情有些冷淡,“又反悔了?”
“不是不是,”男人腆着脸笑道,“那个……你还想收藏更多模型吗?”
江遇:?
男人拉着江遇走到一处隐蔽的街角,把手提包里的其他九台传呼机都拿了出来。
江遇看着地上那摆成一排的传呼机,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正常人哪里会买这么多台传呼机,这又不是两分钱一斤的大白菜,一毛钱就能买一个。
男人知道自己行事可疑,在进那些二手电器行前就已经提前编造好了一番说辞,他长吁短叹,开始他的表演,“小兄弟,我和你直说吧,我是在灯具厂工作的,我们厂子今年和港岛合资经营了,领导让我在去港岛商谈事务的时候顺便采购一批call机,方便之后联系用的,谁成想我刚回到新宁,下船的时候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行李直接全掉进海水里,采购来的十台call机全都进水报废了。”
男人还是想了各种理由,只有单位采购才最能合理解释他一下子买这么多传呼机的行为。
见江遇没有质疑,男人再接再厉,“领导让我全数赔所有call机的价钱,整整一万九千块啊!是我和我妻子攒了整整十年的积蓄!全没了!要不我能去跳海吗,这换谁受得了?”
男人的话半真半假,说到后面情绪又崩溃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江遇到底是年轻,尽管脑子聪明、观察明锐,但在男人这样毫无破绽的说辞和真情流露的痛哭下,打消了原本的猜忌,安慰道,“人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钱没了还能再赚。”
就像他,爹没了音讯,娘把怨气全发泄到他身上,江遇也一度觉得人生没什么活头,但还不是浑浑噩噩熬过来了,长大成人,现在活得好好的,心里住进了更好的人,因为她也终于提起干劲重新努力生活。
男人顺杆子往上爬,“老弟,你就帮帮我吧,一台也是收,十台也是拿,虽然你买到的是报废的call机,但拯救的是我的命啊!”
他急于脱手这些进水的call机,一部二十块总比卖废品能多收回来些钱,十台传呼机卖废品也就能卖两斤,最多也就能收回来一块钱。
江遇莫名有种被赖住的感觉,果然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半晌后,男人重振旗鼓,两百块钱足够他再做点什么小生意了,说不准还能再有发财的时候。
江遇全身上下的口袋都装着传呼机,坐上公共汽车后仍长出了一口气,有点后悔。两百块虽然不算特别大一笔巨款,是他三个月的工资,但这钱直接给周知意、或是给三只狗买肉吃,都比买这么一堆报废传呼机好,两百块都能买一整头猪了,他真是鬼迷心窍。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江遇有些气闷的看向车窗外,不禁反思起来,曾经亲眼目睹齐廷铮送周知意传呼机这事是不是成为了他的心理阴影,买不起的传呼机变成了他的执念,他才会在今天鬼使神差的想要买这么一部报废的传呼机拿回去研究,才会被赖住,痛失两百块。
第47章 新产品鉴定会
手里拿着几页纸钉成小册子的民用航空客票,周知意翻开册子,看着里面手写着她名字和登记时间的飞机票,脸色有些发白,八十年代的飞机靠谱吗?
严淑芳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心中也是忐忑,“我还是
第1回 坐飞机呢,不过这也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坐飞机了。”
这时候民航飞机还只是以外出公干为主,必须要用单位财务支票才能买到机票。
严淑芳很是珍惜的把她那本机票放进包里。
“这可不一定,”周知意随口说道,“说不定以后你一年都能坐个三四回飞机,想去哪儿玩就可以去哪儿玩。”
严淑芳只当周知意是在说玩笑话,被她逗笑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周知意在心里快速算了算,等到2024年,飞机被戏称为“飞的”的发达现代,严淑芳也不过是64岁,正是孩子大了、一身轻松的年纪,“未来有一天,祖国的大好河山任你畅游。”
“借你吉言。”严淑芳乐不可支,根本没有相信。
坐在前排的纺织车间、染织车间的两位主任扭过头来看向两个姑娘。
牛小菊和善的安慰道,“你们头回坐飞机可能不适应,别害怕,相信乘务人员,我们会平安到达首都的。”
“是啊,”钟家佩也说道,“实在害怕的话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再睁眼就到了,飞机可比火车要快多了。”
周知意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把心放回原处。
第二天一大早,新宁第二纺织厂的几人来到位于首都农业展览馆,全国轻工业新产品鉴定会就是在这里举行。
偌大的场馆内被划成一个个小四方块,分配给全国各个工厂展览他们带来的新产品。
轻工业包含很多行业,各地的造纸厂带来技术设备先进了、生产出的更加多种的新纸张;各个酿酒厂学习了国外的技术,带来了五花八样的新酒,干白、干红以及白兰地酒等等;在轻工业中举足轻重的纺织行业也是百花齐放,来自全国各地的纺织厂摩拳擦掌,都拿出了最为之骄傲的新布,有的改良了涤纶织物的缩率、有的开发出了更多颜色的面料色卡、有的攻克了表面不平滑的锦纶66丝的难染色难题。
每一家厂子都自信自家的新布能够拔得新产品鉴定会的头筹,他们布置完自家展位后,目光向外一扫,一下子被另一展位上的那些染成蓝白相间的布吸引住了眼球。
严淑芳一扫前一天刚下飞机时的萎靡,穿着周知意设计、姜玉芝缝制的那身浅卡其色短袖西装套装,为了配得上这身漂亮衣服,她来之前还特意去烫了个头,带着卷儿的黑色长发搭在肩头,整个人摩登的像是港岛电视剧里的女星。
她一边和牛主任、覃厂长把改良过纺织技术的加捻人棉细布挂到展示架上,一边去看另一头抢着把云染布挂上展示架的高壮青年人。
一身轻松的钟主任和周知意说悄悄话,“惊喜吗?”
整卷的人棉细布和云染布是先于人、被货车载来的首都,周知意没想到接下这趟运输单的人居然是齐廷铮。
周知意刚有几分触动,就听钟主任继续说道,“这位齐同志可是以低于国营车队不少的价格争取到了二纺厂的这趟运输单,一看就是特意为你来的。”
钟主任调侃道,“小周老师,你可真幸运。”
周知意却是微微皱眉,她不喜欢这种伤害自己利益来打动别人的行为,究其本质不过是“自我感动式付出”,她原本的那点触动现在全变成了困扰,好似她不接着这份好意便是不识好歹。
深吸一口气,周知意从一个角度切入反问回去,“为什么我要觉得幸运,而不是他觉得幸运?”
钟主任一愣,“啊?”
周知意掰着手指说道,“他高大帅气,我长相也不差;他做着个体运输生意,我也有我的‘南风服装店’;我还会打版、做衣服、会设计,还帮助纺织厂开发了新的扎染布料,各方面细究下来,我为什么要因为他喜欢我,我就觉得幸运,反倒是如果我能喜欢他的话,他才要觉得幸运吧?”
钟主任呆呆的点点头,好像是哎……
周知意弯腰从行李箱里把一个个相框拿出来,里t?面装裱的是染织车间女工们制作的各式各样的扎染布片。
钟主任上前帮忙,把箱子里的那些枕套、布包、窗帘都拿出来,不再觉得得到齐廷铮这么优秀青年垂青是什么幸事了,周知意这么优秀,他做这些事来争取美人欢心不是应该的吗?
思路被带跑的钟主任和周知意一起往木板墙上挂着布片相框,没什么架子的覃厂长也在帮完牛小菊和严淑芳后过来帮忙,众人一起将二纺厂的展位布置起来。
原本空荡荡的一片四方小天地被蓝白相间的各种图案的扎染布填满,一下子从众多展位里跳脱出来。
来视察的经委、科委、财政局、纺织工业部的同志们一来到鉴定会,便不由自主的被二纺厂的展位吸引,朝这边走来。
还是覃厂长先远远看到走来的人,迎上前来。
视察的人群中有新宁市纺织局的局长申长明,他对着其他人很是自豪的介绍道,“这是我们新宁第二纺织厂的厂长覃杰,我们新宁纺织行业的骨干。”
“您过誉了,”覃厂长对众人说道,“这是我们纺织厂带来的新产品——扎染布料,下面让周知意同志给大家详细讲一讲。”
覃厂长看向周知意,目光鼓励,最了解扎染的人是她,他不担心她讲解不好,但她毕竟年纪还小,就怕她在众多大人物面前露怯。
周知意没有掉链子,不过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很快镇定自若的走上前,给众人讲解道,“扎染是一种源自我国民间的一种染色技艺,有着上百年的历史,是通过织物在染色是通过扎、缝、夹等方法使面料部分不能着色、部分着色,来做出独特的图案,有着上百种的变化技法。”
众人被她的话吸引,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周知意走到挂起的云染布前,“大家看这块布,是不是形似白云,这种染色技法便是称做云染。”
她又走到另一边,一一讲解着墙上其他的扎染布片,“这种是通过鱼鳞纹的技法做出来的,看上去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个叫日出绞,图案形似太阳,呈四方连续状态;这个是用木片夹扎出的踏梅;而这个是通过缝线做出的山峦……”
跟着齐廷铮一起过来的杨凯看向引领着这么多人的年轻姑娘,她一身沉稳随性的黑色套装裙,两侧肩颈线条如羽翼般从斜裁的挂脖背心中展开,镇定自若的侃侃而谈又令她的美丽增添了多一分的魅力,杨凯不由得咋舌,“阿铮啊,我算是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了,人长得靓不说、还这么厉害。”
齐廷铮抱臂站在旁边,下巴微微昂起,明明是夸周知意的话,他却心中熨贴,着迷的看向被人簇拥的焦点,予与荣焉。
在二纺厂展位逛了一圈,众人意犹未尽的挪着脚步离开,申局长落后一步,走在最后,在展位前停住脚步,回身看向周知意,很是赞许的看她一眼,“这位女同志很不错,口齿伶俐、思绪清晰,我感觉我都要为扎染这门技艺着迷了,甚至还想了解更多。”
“这是我们新宁市纺织局的申局长,”覃厂长给周知意介绍道,接着看向申局长,很是自豪的大力夸奖起来,“小周同志年纪虽小,但可厉害呢,她自己还开着服装店,最近卖的红玫瑰裙也是很受欢迎。”
申局长神情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周知意说,“对了,之前你们厂子劳动节文艺汇演上,那些女工身上穿的扎染裙就是你提供的是吗?”
周知意点点头。
覃厂长笑道,“我们的合作还是从那次文艺汇演开始的,在那之后,小周同志就将她会的扎染技法都教给了我们厂子,这才能带来这么多种新花色布料。”
申局长向外粗略的扫了一眼,其他展位上的新布料没有一款比扎染布更吸引眼球的了,二纺厂给众多领导人留下印象,对他来说也是予与荣焉的事情,他复而看向周知意,愿意给这个年轻女孩另一个机会,“服装行业也有这种展览会,八月下旬咱们省内会举办秋装展销会,小周同志既然是做服装生意的,可以去参加看看。”
周知意惊讶的眼眸睁大些许,还是覃厂长在旁边轻轻的撞她一下,她才连忙道,“多谢您。”
在申局长离开后,严淑芳才敢吭声,激动的跳起来,“小意,你是不是也能以像我们厂这样的身份参加服装行业的展销会了?”
覃厂长也为她高兴,“服装的展销会和我们这种鉴定会还不太一样,为期三天的新产品鉴定会虽然也会有订单,但主要是还在鉴定,最后一天会评出‘优质产品奖’,而展销会则是‘展’和‘销’,是个卖货的好机会。”
牛主任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我听说去展览会的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很多商场负责人过去订货的。”
钟主任闻言唬了一跳,“那岂不是参加一次展销会能赚不少钱?”
牛主任点点头。
周知意笑起来,“那我可要多准备些衣服。”
闲聊过后,又有人来参观,因着刚刚周知意讲解已经说了好久的话,钟主任便替她给新的参观者们讲解。
周知意走向在一旁的两个青年人。
齐廷铮看着她走过来,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胸膛里心脏狂跳,莫名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你们两个跟我来。”周知意说道,率先走在前面。
杨凯抬手指了指自己,满脑子问号,不应该只叫阿铮吗?他跟着过去干嘛?当电灯泡吗?
周知意在其他纺织厂的展位逛了一圈,最终选中一款带小碎花的红色布料,红裙子的热潮怕是会蔓延整个夏天,她想要再做点不一样的裙子。
和对方谈好价格、约定好了汇款时间,周知意直接要下了对方展览的那一整卷碎花布。
周知意转身对齐廷铮和杨凯说道,“后天鉴定会结束后,麻烦你们两人帮我把布拉回新宁,我会按照国营车队的费用付给你们。”
杨凯睨齐廷铮一眼,嬉皮笑脸的说道,“哪用得着,本来我们也要开车回去,顺便帮你带回去就好,怎么能收你的钱。”
周知意心累,真不愧是朋友,说出的话都差不多,动不动就不收她的钱,她这次不给钱,下次再见面是不是就会起哄叫嫂子了?
齐廷铮也算在这些日子的接触中了解周知意的脾性了,在她开口前先说道,“那就按照我来时送货的那个价格给我好了,不用按国营车队的价格。”
周知意坚持,看向齐廷铮,认真的说道,“该多少就多少,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让步行为,模糊外人眼中我与你的关系。”
齐廷铮愣在原地。
在周知意离开后,杨凯挠挠头,“啥意思?什么模糊关系的?”
齐廷铮喃喃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杨凯耸耸肩,难以理解,“我还真是没见过这么难追的靓女,便宜送上门了还不占。”
鉴定会的第二天,严淑芳也试着站出来给参观者介绍着她们纺织车间的新款加捻人棉细布。
第三天,二纺厂的两卷布都已经被人订走,覃厂长还拿到了好多预定的订单,不只是要布的,还有很多要枕套的、要窗帘的,扎染这门流传百年的艺术可是打动了不少人。
二纺厂的众人早有自信,在听开过会回来的覃厂长说云染布拿下“优质产品奖”时虽然高兴但并没有特别多的惊喜感,却不想覃厂长继续说道,“出口名额我也争取到了!”
大家这才惊喜的欢呼起来。
覃厂长激动的说道,“不止如此,上面说小周讲解的很有意思,觉得扎染既然是我们国家的特色技艺,想要重视起来,作为我们国家的名片推广出去。我们厂被委以重任,特派我们去云蜀地区深掘,会议上还有人提到了扎染很符合前几年联合国教文组织提出的民间文化遗产的概念。”
周知意恍然,她只是进货想着remake重新设计一下,见市场上没有扎染裙才决定用这种技艺染裙子,没想到居然会一步步发展至此。
“我们回新宁后规划一番就出发!”覃厂长看向周知意,“小周同志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正好能一起去拜访你的老师。”
周知意回过神来,有些汗颜,她的老师在这个时空可找不到。
“教会我扎染的那位老师前些年继续周游全国,寻找另外的传统艺术去了t?,不过当地很多居民都是很好的扎染老师。”周知意找了个借口婉拒了,“还有我不是打算参加秋装展销会吗,可能也抽不出身来。”
覃厂长遗憾,“也是,那还是钟主任你带队,如果挖掘到更多的扎染技法,小周同志,欢迎你来二纺厂再学习,过去你慷慨的教我们,未来我们也会无私的分享给你,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周知意重重的点头,“扎染就交给二纺厂的同志们发扬了。”
第48章 赚差价
“你真是被人坑了。”
周日白天上完夜大学的课后,罗良白跟着江遇去他的住处,看着桌子上那一排拆得零零散散的传呼机如此说道。
江遇从包里把笔记本拿出来,坐到椅子上,对照今天的笔记看着桌上那些被他拆出来的传呼机零件。
他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他一定是被人坑了,但现在却觉得好像又不一定了。
江遇拆开传呼机的时间还算及时,电池没有发生电化学反应,只是海水已经将电路主板腐蚀了。
对照着笔记去看实物零件,传呼机电路由两个专用线路组成,一个是接收器印刷线路板,另一个是译码器印刷线路板,而译码器印刷线路板包括一个微处理器、液晶显示驱动器和一个液晶显示器。
江遇屏息去拆电路板上那些已经被腐蚀的元件,都是些常见的压敏电阻、滤波电容、整流二极管等,基本可以找到可以替换上去的元件,最重要的集成电路芯片和编码插塞幸运的没有被腐蚀。
罗良白见他这副样子,“电路板都烧成这样了还能修?”
江遇小心的留意不要拆的时候把元件的脚弄弯,头也不抬,“试试看。”
罗良白知道,这就是可以修的意思了。
他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又瞥了那一排传呼机壳子,随口道,“要是能修好,那你就因祸得福了,二十块变两千块,嘿,这不是那句话吗,单车变摩托!”
江遇把拆下的元件放到一旁,懒得理他。
罗良白靠在桌边,无所事事的扫视着屋子,目光落到窗边的那盆向日葵花,想起了送花的人,好奇的问道,“周知意人呢?她不会周日还在她的服装店里工作吧?”
江遇摇头,“没有。”
罗良白刚要哦一声,就听江遇接着说道,“她跟着二纺厂的同志们一起去首都参加全国新产品鉴定会了,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罗良白咋舌,瞧瞧人家这事业心,他是不是跟着周知意做事能更快的实现他的经理梦?
但很快罗良白回到现实,遗憾的想,可惜他对男士服装都了解甚少,更不用说女装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被敲了两声,突然出现的周知意从没有从里面锁住的门外探进来个头,扬声问道,“江遇,你在家吗?”
“我在。”
罗良白就见从刚刚就没看过他一眼,全部注意力都在电路板元件上的人想都没想就抬起头来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就向外走。
“啧啧,真就兄弟如衣服。”罗良白看着扬长而去的江遇,撇嘴讥讽,“出息呢?”
“没出息”的江遇几个大步就走到了门口,惊喜的看着周知意,“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还要几天你才能回到新宁。”
“沾了二纺厂的光,来回坐的飞机,当天就能从首都到新宁,不用像坐火车那样坐上个两三天。”周知意说着,从拎着的手提行李包外层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我去一趟首都总不能空手回来,给大家带了东西,这是给你的,而且我记得后天就是你生日了,正好也算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江遇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两版邮票,心头触动,各种情绪翻腾着,有点想哭、有点难受、又很开心,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记得他是哪天生日的了,特意准备的生日礼物更是没有过。
喉结动了下,晦涩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谢谢。”
“不用谢。”周知意轻咳了一声,“我生日也快了,就在下个月。”
江遇也算了解周知意了,听出了她话里的潜台词,激荡的心绪一瞬间被奇异的安抚下来,他轻笑起来,“你想要什么?”
周知意嘿嘿一笑,狡黠的可爱,“我还缺个收音机,二手的就行,我不挑。”
江遇拿着手里的那两版邮票晃了晃,唇角的笑意加深,“两版邮票换一台收音机,周老板越来越有商人的感觉了。”
“你就差直说我老奸巨猾了。”周知意为自己辩解,“你知道邮市吗?别看邮票上面的面值是一小张八分,这四小张一版的邮票在邮市上卖的可不便宜。”
周知意也是阴差阳错闯进邮市里的。
全国新产品鉴定会的最后一天,好不容易来一趟首都,牛主任和钟主任让周知意、严淑芳两人趁着中午人少出去逛逛,她们两人便去了当地的百货大楼。周知意买了一大包酥糖、严淑芳则是买了一只真空包装的烤鸭,回去的路上她们经过劳动公园,正好看到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卖着什么东西,好不热闹。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周知意和严淑芳一人拿着酥糖、一人拿着烤鸭,就这么闯进了邮市。
“你手里的金牛四方连邮票一版要价就要40元,有一个人讨价到36元,说500版一下子包圆了,卖家都不同意,后来那人说去上厕所,实则是想去打听看看有没有别人卖,不过五分钟之后再回来,就全没了。”周知意讲述着当时跌宕起伏的情形,“到落市时,这金牛四方连邮票已经炒到58元一版了,你手里两版加起来都快120块钱了,这价钱我都可以买台新的收音机了,我只向你要一台二手的,我可真没坑你,而且以后说不准还会再升值。”
江遇惊异的垂眸又去看手里那两版小小的邮票,这点东西就值一百一十六元?
不过他突然抓住一个漏洞,继而抬头看向周知意,“你不会是趁那人借口上厕所的时候买的吧?”
“这个嘛……”周知意眼神向一旁飘忽。
江遇又笑起来,原来不是一百一十六元,而是八十元。
“八十元也差不多一台二手收音机的价格,”江遇答应下来,“你的生日礼物我会尽早提前送你的。”
“多谢啦。”周知意眼眸弯起,没说她其实也讲了下价,是以一版三十八元的价格买下的,所以不是八十元,而是七十六元。
罗良白好奇的从屋子里探出了个头,说什么呢,都说这么半天了。
周知意眼尖的看到了他,在罗良白到江遇家蹭住的小一个月里也算是和他认识了,“罗良白你也在啊。”
说着她就又去掏包,摸出几块酥糖,“我从首都带的当地特产酥糖,送你几颗。”
周知意把行李包拉链拉得更大些时,江遇眼尖的看到了里面还有更多的邮票,他惊讶的猜测,“那五分钟就没了的500版邮票该不会全被你买走了吧?”
“那当然不是。”周知意想都没想干脆的否认,“我没带那么多钱。”
她只买了三十版邮票,在落市前见价格飙升到58元一版,立刻又出手了二十版,一番操作下来还净赚二十块,她手上剩下的十版邮票简直相当于白得来的,全程旁观的严淑芳下巴都要惊掉了。
唔,现在是净赚二十块加八版邮票和一台收音机。
周知意拎着行李包脚步轻快的离开。
江遇失笑,把门关上,转身朝屋里走去,把手里的酥糖分给罗良白。
罗良白瞟了一眼他的手心,无语了,“怎么还中间商赚差价的?不是说酥糖是送我的吗?”
江遇只当没听见,拆开糖纸,把酥糖塞进嘴里,外层酥脆的糖皮咬碎,里面是甜香的花生糖,他珍惜的连糖纸都不舍得扔。
周知意走到自家门口,见房门是锁着的,反而是从隔壁冲出来三只狗。
五天不见,一心和两亿像是又大了一圈似的,周知意甚至有些承受不住它们扑过来的热情,向后踉跄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形。
大发一脚踹开儿子,又挤开女儿,自己挤到周知意面前,狂甩着尾巴。
周知意一个劲儿的揉三只狗的脑袋,“想我了是吧?我也很想你们……”
姜玉芝站在她哥哥嫂子家门口,招呼道,“快来,知意,我们正要拆开嫂子带回来的烤鸭尝尝呢。”
“这是给你的加班礼物,”周知意从行李包又取出两版金牛邮票塞给姜玉芝,“以后说不定会升值呢,你先收藏着。”
姜玉芝新奇的看着手里的邮票,点点头。
周t?知意拎着行李包跟着姜玉芝走进姜佑青、严淑芳的家中。
姜佑青刚拆开烤鸭外面的那层真空塑料包装,抬头看见进来的周知意,便说起她离开前拜托自己的事情,“我打听过了,北发村还空着的屋子虽然还有一些,但整座房子都空着的却没有几个,只有两家恰巧全空着,整个租下来可以,可一听我要在里面改出个厕所就不乐意了。”
严淑芳纳闷,“为什么啊?”
“改厕所不是要地方吗,”姜佑青目光扫过自家小院,“其他出租屋大多和我们家布局相似,这院子太小,也没办法改造成厕所,只能挪出一间屋来做厕所,但这改了以后还怎么租给别人。”
严淑芳点点头,“好像也是这个理。”
姜佑青无奈的看向周知意,“所以他们说要改的话,不能租、只能买。”
严淑芳惊讶,“他们要卖房子?那这要多少钱啊?这可不划算,有买房子的钱小意干嘛不去买楼房。”
周知意却是若有所思起来,当下的时空除了地名不同,历史的轨迹和她原本时空几乎完全相同,所以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十几年后也会拆迁改造,建造出那片她从小居住的高楼小区。
“买也行,”周知意心想,也不亏,说不定未来还能收一笔拆迁款,“姜大哥,那再麻烦你帮我问问价格。”
小院里的众人俱是惊讶。
姜佑青简直觉得周知意傻掉了,“不是,你买这些破平房干嘛啊?”
姜玉芝也点头,理解不能。
严淑芳想要说什么,又想起自己昨天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你买这些邮票干嘛啊?”
结果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周知意倒手卖掉一部分,就把买邮票的钱全都拿回来了,还净赚二十。
严淑芳迟疑的问,“这种破平房也能再倒手卖掉?”
姜佑青震惊的看向自己媳妇。
“那倒不是,我只是看现在新宁到处都在盖楼房,这边都是城中村了,又是离东坝街没多远,说不准以后也能都拆了盖楼房。”周知意故作随意的猜想到,又补充道,“就算不提这些,如果买下来我想要改哪儿就更方便了,厕所想改在哪儿改在哪儿。”
姜佑青没把周知意前面的猜想当回事,只当她是因为后一句话的原因想要买下来,“确实,租别人的房子总是有限制,自己的房子就不用有这些顾虑了,想怎么改怎么改,行,那我帮你再打听看看。但价格如果不合适的话,那就还不如去买楼房了,我听说现在楼房都开放售卖了,要是能换成港币购房的话还可以直接落户口。”
说到这儿,姜佑青想起周知意外地人的身份,又劝起她去买楼房,“小周你要是有这个钱,不如直接去买楼房,还能把你的户口落过来。”
周知意对这时候还没有电梯的楼房兴趣缺缺,“我还养狗呢,住楼房也不方便。”
姜佑青这才想起那三只狗,低头一看,好家伙,三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都是被烤鸭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是啊,大发就是因为原本养它的村民搬去了楼房才被弃养的,周知意去住楼房了,那三只狗怎么办?
“楼房有楼房的好,平房也有平房的好。”姜佑青感慨道。
严淑芳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像我们盼了多少年能分到单位的房子,住进楼房。但在这平房住久了,我都要住习惯了,平房有院子,还能种个花什么的。”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对房子的执念消散了些。
休息一夜,两个多月的纺织厂技术员体验也算是告一段落,第二天周知意就专心为着自己的事业工作起来,这些日子在姜玉芝的照看下,南风服装店生意一如既往,热销的红玫瑰裙又要补货了。
周知意一大早便先去了方圆布行,“我之前订的那款红色棉布再给我拿一卷,还有我上次剪样布的浅卡其色精纺棉和黑色亚麻布,也各要一卷。”
参加全国新产品鉴定会的那三天,有不少人过来打听周知意和严淑芳身上的衣服是哪家的,她便觉得这两款套装也可以做货挂在店里卖,再加上在路上的那卷红色碎花布,南风服装店不久后就可以又上好几款新衣服了。
方圆布行的老板方学斌眉开眼笑,乐呵呵的去开单,果然听媳妇的话没错,要不是阿雯让他再信一次这个女仔,哪有这蒸蒸日上的生意。
“这两天厂子里减了几道工序又出了一款新布料,”方学斌从柜台下翻出面料色卡,掏心掏肺的说,“你看看,和你之前订的红色棉布看着基本一样,就是薄了一点,但价格也相对的更便宜些,一米少个一块钱,一卷布能省下个一百来块钱。”
周知意用手指捻了下色卡上的样布,“是薄了点,都有点透了,我也没必要多赚这点差价,还是给我订原本那种吧。”
“行。”方学斌收了色卡,还是按照周知意要的布料来开单。
周知意回到南风服装店,把从首都买来的那些酥糖倒在一个藤编小筐里,来拿货的客商们人人有份,糖虽小但也是一份小小的惊喜,几乎人人心情舒畅的拎着货走出南风。
见店里客人都走了,难得有些空闲时间,让赵娟理一下剩下的衣服数量,周知意则拿出纸笔,在纸上又画起新的设计稿。
那款红色小碎花的面料适合做款式更有娇俏感的裙子,周知意这般想着,在纸上画出衣服的大致形状,领口一个水滴形的镂空,两侧的娃娃领用带子打结系成蝴蝶结的样子,这次她想做个带袖子的裙子,又画上不算夸张的泡泡袖,腰上打褶,再自然的散开,让裙摆的褶量增多。
裙子底边的设计,周知意还没想好是做手帕裙那种不规则裙摆,还是做常规些的直边……
不等她决定,店里又来了新的客人。
一个中年女性走进店里,衣着打扮看着体面,周知意放下未完成的设计稿,迎上前去,“您好,请问是想进货还是买来自己穿?我们店批发零售都可以的。”
“自己穿吧。”那女人含糊的应了一声,目光只扫了店里一圈,便又落到周知意身上,看人比看衣服要仔细的多。
周知意心里纳闷,莫名有种被人审判的感觉,仍引导着,“我比较推荐您看下这款扎染裙,上身清丽素雅,这裙子是我亲手染的色,别的店可没有同款。”
女人的目光这才落到裙子上,确实挺好看,“那我可以换上试试吗?”
周知意笑起来,指着旁边的试衣间,“当然可以,您去那边试就行。”
待女人换好裙子,撩开布帘再走出来,她照着镜子,很是满意,“真不错。”
她说着看向周知意,话中深意不只说的是裙子,还有人。
眼中的打量消退,变得和善起来,王春红拉过周知意的手,亲切的说,“人长得靓,做事又妥帖利落,怪不得我家阿铮喜欢,我看着都心生喜欢。”
周知意愣住,这是……齐廷铮他妈妈?
第49章 不吃亏
“阿铮那天突然要把我用不着的call机拿走,说是要借给个女孩用,我本来心里还有点不舒服,一直想着找个时间来认识一下你,没想到今天见到你,发现你确实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女仔。”
“听说你年纪小,但阿铮年纪可不算小了,等你到了年纪你们就结婚,彩礼、四大柜新三件都不会少。下年阿铮就要二十六岁了,你们抓紧时间先生个孩子,我帮忙带着,你这生意耽搁个一年也没事,要是觉得辛苦,不做了也行,反正阿铮也能赚钱,他赚的钱都是你的。”
这些话听着可以说得上是非常通情达理的婆婆了。
但是,这和周知意有什么关系呢?
“我和齐廷铮并不是在谈恋爱,他拿给我的那部call机我也没有收。”周知意直接否认,细眉微皱,“他拿走call机时没有征询您的意见吗?”
王春红一怔,随即不在意的说,“哪用得着问我什么意见呀,本来我也不会用,放着闲置好久了。”
“所以您心里会觉得不舒服,”周知意认真的说,“那是您的东西,而不是他觉得您用不着,就无视您的意愿,只是知会一声就拿走任他处置。”
王春红笑起来,“他是我儿子,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周知意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女性的意愿和主体性就是这样被忽视掉,她的父亲、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可以替她拿主意。
周知意总算想明白为什么她会在和齐t?廷铮的相处接触中隐隐有种排斥感。
齐廷铮觉得运货经过的地方某样东西很有趣买下来作为礼物、觉得传呼机对她有用就想要借给她、觉得帮她买的珍珠膏和唇膏花费的那点钱不算什么、觉得《街上流行红裙子》这部电影她会喜欢就自顾自买了电影票,包括前几天他降低价格帮二纺厂把布运到首都,一切的一切,她的意愿在其中消失不见。
虽然所有事情看上去都是利她,但实则是利他。
和从他妈妈那里拿走传呼机一样,齐廷铮想从她这里拿走的是她的主体性。
王春红见周知意摇头,小心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是不是我来的太突然了,你见谅,我只是太想认识一下你了,你千万别怪罪到阿铮身上……”
周知意扬起笑,安慰道,“不是的,阿姨,我并不觉得唐突,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你不必质疑自己。”
从王春红下意识的怀疑自己能看出,她长久生活的环境是个什么样子,男性为主导、一切错误都归于女性,周知意是不可能融入这样的家庭的。
“问题出在我和齐廷铮两人身上,”周知意说道,“我会和他讲清楚的,我们并不合适,我也没有下年到了婚龄就结婚生子的想法。”
送走遗憾又疑惑的王春红,一直在旁边默默缩小自己存在感的赵娟这才敢出声,她心情有些复杂,“她儿子就是偶尔就出现在咱们店的那个青年吧?做运输个体户的,挣钱肯定不少,人又难得一见的高高壮壮,长得也不错,我既想劝你不要错过,又觉得还是现在这样好。”
赵娟想起刚刚那中年女人说的什么到了年龄先结婚生子,明明长久以来被规训的道理便是如此,但赵娟还是无法想象这些事情发生在周知意身上,总觉得她就该是如今这副张扬明艳的样子,是南风服装店里小小年纪就被叫做“周姐”的老板,哪怕未来有一天她真的结婚了,也不该是被困于家庭。
周知意笑起来,“放心啦,咱们南风刚开始发展,一年都不会耽搁。赵姐你可别劝我,是真的不合适。”
齐廷铮的底色其实是掠夺者。
而她偏偏是个不肯吃亏的性格。
——
齐廷铮是三天后的傍晚才回到的新宁,城中村的小巷子货车开不进去,他和杨凯两个人把那卷红色小碎花布搬进充当工作室的出租屋。
周知意正在屋里对着人台打版,几块粗剪过的白胚布用珠针固定在其上。
运货的费用周知意早在首都时就已经付给齐廷铮了,见她现在手头有事,齐廷铮知趣的没有多打扰她,“那我就先走了。”
却不想周知意却放下手里的剪刀和珠针,“我送你出去。”
齐廷铮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屋里的女孩们悄悄抬头看了离开的几人一眼。
吃过晚饭无事的严淑芳溜达着到隔壁,想着帮忙做点什么事情,却没有在屋子里看到周知意,她好奇的问自己小姑子,“芝芝,小意人呢?”
姜玉芝正熨烫着新做好的红裙子,朝门口看了一眼,“她出去送齐廷铮离开了,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严淑芳一惊,又走去门口左右探头看着,没看到周知意,反倒是看到了正准备去夜大上课的江遇,她扬声喊道,“小江!你等一下!”
江遇停下脚步,疑惑的询问,“嫂子?”
严淑芳出了门快步朝他走去,好奇的打探道,“小意和你不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嘛,她有和你透露过她和齐廷铮的事吗?我听说齐廷铮他妈妈前些日子去了南风,这算见过家长了吗?刚刚小意还又去送他离开。”
如一道闷锤砸在江遇头上,他只觉世界天旋地转,瞬间失去所有色彩。
严淑芳还在独自纳闷,“我和小意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啊,我到底错过了哪一步?”
江遇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狂奔而去。
“哎?怎么说着话突然跑了?”严淑芳更纳闷了,“忘拿东西了?”
另一边,杨凯识趣的先行回到卡车上,把空间留给齐廷铮和周知意两人。
只剩两人,齐廷铮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察觉到周知意似乎是想和他说什么,会是什么呢?他不由得期待起来。
“你从你妈妈那里拿来的call机,你没有和她商量?”周知意率先开口问道。
齐廷铮一愣,没想到她说起的会是这件事,有些莫名,“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妈都把她的call机闲置好久了,她早不用了。”
“就算她不用,那也是她的东西。”周知意不赞同的说道。
见齐廷铮仍然不解的模样,周知意却释然的突然一笑,“你看,我们的三观是如此的不同,在你看来可能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却觉得很有必要。”
齐廷铮不理解,但仍然挽留道,“这只是一件小事,也并不代表着我们观念的完全不同——”
“不止一件,”周知意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有趣就买下来的各种小玩意儿、我托你买的珍珠膏和唇膏你觉得没必要收我的钱、觉得我会喜欢就买下来的电影票、降低价格接下二纺厂的运输单……一切都让我很有负担感。”
身侧的手攥紧,齐廷铮下颌绷紧,“那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我以后会改的。”
“与其听我的想法,不如先从倾听你妈妈的意愿开始改变吧。”周知意说道,人可以改变,但怎么可能彻底改掉过去二十多年的思考方式、改变自己的人格底色呢?
周知意耸了下肩,尽量用轻快的语言说道,“别再坚持啦,齐廷铮,我们本来就是不合适,除却观念的问题,我也不可能迁就你的年龄,在我最好的年纪就放下一切去结婚生子。所以,别等我了。”
齐廷铮咬紧牙关,一个人站在原地,身影看着有些黯淡。
天空中太阳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在深蓝色的画布上留下一抹红色,周知意往回走着,深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侵入肺腑,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吧。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碎花裙的打版和做样衣、短袖西装套装和黑色套装裙的出货、准备参加展销会的秋装,还有住处的事情解决了,这样才能把何萍挖过来……
正盘算着各种待做事宜,周知意就见江遇从远处朝自己跑来。
周知意侧身给他让开路,以为江遇是着急去夜大学上课,没想到他却在自己面前站住了。
“你有事找我?”周知意摸不着头脑,看着额前黑发汗湿、有些狼狈的江遇,疑惑的问道。
江遇朝她伸手,紧紧攥着的传呼机表面带着他焦急的汗水,在听到严淑芳说的话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坦然接受周知意和别人在一起,哪怕是他认为很优秀的人。
他跑得太急,喉咙有种刀割般的痛疼,口中仿佛泛起铁锈味,声音哽住无法说出,江遇只能看着周知意,执着的伸出手,想要把他这几天加班加点才好不容易修好的传呼机送给她。
虽然他现在没能力送她全新的,但他会努力的,别人能给她的,他也会给她的。
所以……
能不能给他个机会。
至少不要那么快的答应别人。
周知意看到江遇手里的传呼机,却是后退一步。
江遇呼吸一滞,鼻头发酸。
“你们电器行现在连传呼机都卖了?”周知意面露抗拒,“别给我推销,我可不买这个。”
她突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你该不会要说收音机没了,要给我这个传呼机,然后让我补差价吧?”
这种推销方法周知意在现代见多了,本来想买商品A,却被告知缺货,被销售员一通言语劝说,最后买下了要更贵些的替代商品B。
但江遇也太离谱了,周知意难以置信,收音机一百多块,传呼机可是两千多块,他要让她补这个差价?
第50章 传呼机
江遇脑子一空,没想到周知意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不想要call机?”江遇难得一见的表情看着有些呆,问道。
周知意坚定的摇摇头,用过手机的人,谁还用传呼机啊。
但当下手机还并没有出现,传呼机是最稀罕的东西,用“有市无价”来形容都不为过,一台传呼机要价两千四百元到两千八百元不等,还要托人才能买到,很是抢手。
“腰别call机”——街上但凡有人是这副装扮,不用问,要么t?是做生意发迹的“万元户”,要么是工作体面的大人物,传呼机几乎变成了身份的一种象征,更加受人追捧。
所以周知意这么干脆的摇头、甚至排斥的态度让江遇很是不解,“为什么?”
周知意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传呼机,“这东西使用起来太麻烦了。”
“我如果想要联系上一个人,要先打电话给寻呼台,然后寻呼台的工作人员再把我的讯息转变成数字代码,将这串数字发送到接收人的call机上。对方收到讯息后,再联系寻呼台查询具体的回电号码,让其再去用电话联系我。”
周知意说着都觉得累,“如果能直接将信息发送到想联系的人的call机上,也不需要转换成数字,直接就可以发文字讯息的话,也许我会想买一部用。”
虽然传呼机划时代的改变了通讯方式,是便携通讯的开端。
但现在的数显传呼机,对周知意来说充其量只是个鸡肋的响铃器。
周知意说完,强调道,“我是不会为这台call机补差价的,我又不傻,花这么多钱买个没多大用的东西。两千多块哎,我要卖上百条裙子才能赚出来这么多钱。”就算她现在有点钱了,也不是能这么花的。
江遇无奈,“我没想问你要钱。”
周知意惊讶,难以置信的看向他,“那是你傻了?我要的生日礼物是一百来块钱的收音机,你要送我两千多的传呼机?”
“算了,你就当我傻了吧。”江遇说,周知意不想要这种传呼机,他随手便把刚刚攥得紧紧的传呼机扔到包里,和笔记本放在一起,“收音机我过两天就给你。”
周知意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我也觉得,你是真的不对劲,都这个点了,你居然还在这里悠闲地和我说话。”
江遇动作一顿,随即快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我要赶紧走了,赶不上公共汽车的话我可能要迟到。”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跑起来。
周知意悠闲地站在原地,望着青年人一溜烟儿跑出去的背影,她咋舌,纳闷的嘀咕,“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吗?人还能突然傻掉吗?”
齐廷铮在原地意志消沉的站了片刻,抬起手大力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收拾好情绪,转身大步走到货车旁,上了车。
杨凯坐在副驾驶上悄悄去睨齐廷铮的神情,小心的试探问道,“阿铮,你还好吗?”
他连忙补充道,“我不是故意要去听你们说话的。”
齐廷铮恹恹的去拧插在点火档上的车钥匙,提不起劲去追究任何事,货车发动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车窗外匆匆经过的身影。
货车经过车站时,齐廷铮又一次看到了江遇。
江遇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继而又向远处看去,清俊的眉眼隐隐透出些许焦急,他怕是已经错过常坐的那一班公共汽车了,下一趟车还不知道多久能来,他肯定是要迟到了。就在这时,货车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玻璃落下,齐廷铮看向江遇,“你要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杨凯伸长脖子眺望,看清楚人时表情诧异,这不是“情敌”吗?
江遇抬头看向齐廷铮,默然了一瞬,很快答道,“多谢,我去电子大学。”
货车再次发动,向前驶去。
杨凯眼神乱飘,通过后视镜去看坐在后排的青年,只觉车内气氛诡异。
刚被喜欢的姑娘拒绝,转头就让情敌坐上车,好心的捎他一程。
杨凯看不懂了。
货车不像公共汽车那样需要经站停靠,江遇耽搁了时间没能赶上公共汽车,但到达电子大学的时间却和往常差不多。
他下了车,转身朝随后下车的齐廷铮道谢,“多谢你载我过来。”
齐廷铮看着透露出文化底蕴的电子大学的大门,目光收回,重新落到江遇身上,沉声道,“我不是输给了你。”
江遇静默,从看到齐廷铮的那一刻,他就猜到怕是不像严淑芳说的那样,周知意并没有答应齐廷铮,反而应该是直言拒绝,这人才会这般,脸上过往的阳光笑意全部消失不见。
“最后的赢家也不一定就会是你。”齐廷铮继续说道。
江遇对上他的目光,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赢家之说,她不是被争抢的宝物。如果有赢家,我只希望她能成为人生的赢家。”
齐廷铮怔住。
江遇朝他颔首,“告辞。”
今天晚上是在阶梯教室上大课,教室里已经有了几百人,罗良白看到门口涌进的那些人中最为高挑的青年,抬手朝他示意,“江遇!这边——”
江遇从人潮中跻身过去,在罗良白帮忙占的位置上坐下,掏出笔记本放到桌上,看到包里的传呼机,他也将其拿了出来。
想起周知意说的话,如果能直接将信息发送到想联系的人的call机上,也不需要转换成数字,直接就可以发文字讯息,那传呼机确实会更加利于人们使用,江遇若有所思的拿着巴掌大小的传呼机转动着,手指无意识的按下传呼机上的按钮,灰暗的电子显示屏霎时亮起。
罗良白看到泛着黄绿色光芒的传呼机屏幕,惊喜道,“你修好了?”
“嗯。”江遇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他犹自思索着,传呼机的工作原理简单概括来说,就是接收。传呼台将致电来的信息转换成无线电信号,再发送到传呼机上,那如果给只有接收器的传呼机加上能够发射无线电信号的发射器,是不是就可以将这种单向的联系变成双向、实现直接联系了?
并且,传呼机传出的无线电信号既然可以是数字,理论上也可以变作文字,只不过是传呼机现在基本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外国厂商并不认识汉字,自然不会改进无线电技术。
邻座的罗良白也在头脑风暴中。
修好的传呼机就算卖不出全新的传呼机那种高价,但这种有市无价的东西也不愁卖,卖不出两千八百块,也能卖个两千四、五百块,十部的话就是两万四、五千块。
罗良白快速心算着,微微上挑的眼睛亮起,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对着江遇提议道,“你既然修好了,不如我帮你拿去卖掉,我只抽百分之五。”
两万四、五千块的百分之五,也有个一千两百多块了,算出这个数字,罗良白呼吸不由得一滞,比他在郝运来电器行干一年赚的都多!
江遇要这么多传呼机也没用,对罗良白的提议没什么异议,点了下头,只说了句,“等我全修好,给你九部拿去卖,我留一部。”
“行。”罗良白没意见,才不管江遇留一部传呼机是要自己用还是要去献殷勤。
九部传呼机也有个两万多块,百分之五也有个一千多块,也比他一年的工资多了,罗良白笑弯了眼,斗志满满,“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卖个好价。”
毕竟卖得越贵,他抽成抽掉的钱也越多。
最前方的讲台上老师开始上课,“这节课我们来讲无线电波,无线电波是什么呢?在自由空间中传播的射频频段的电磁波,就叫无线电波。”
“无线电波的应用也很广泛,收音机、电视机、传呼机,都有涉及……”
江遇记着笔记,目光落到桌上的传呼机上,他总要去试试看,试试能不能将周知意想要的那种传呼机做出来。
——
还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会影响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周知意只知道自己的事有点要忙不过来了。
为了能尽快把碎花裙的版型调整好,周知意甚至把人台都搬来了南风服装店,趁着店里空闲时就抓紧继续打版,之后她还要设计参加秋装展销会的款式。
钟玲吃过午饭,溜达到南风服装店,见周知意这会儿功夫都没办法休息的样子,“小意,你也该招个版师了,虽说能者多劳,你会的技能多,但你毕竟是当老板的人,哪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该分摊出去的活儿就分出去,这么下去你迟早要累垮身体。”
周知意伸手勾住个凳子拖过来,坐在人台旁边,闻言思索片刻,“玲姐你说的也对。”
秋装展销会既然是个不错的机会,周知意要拿去参展的衣服肯定不能少,就打版来说,这又是非常庞大的工作量,她不会分身术,不可能又顾着南风店里的生意、又做着设计、选面料,还把每一款衣服都打出版来。
周知意若有所思,不过比起招个像海林制衣厂里的戴向东那样的经验丰富但听不进去意见的老版师,她不如自己培养一个年轻版师,这样也能更好的理解她的设计想法。t?
这么想着,周知意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给年轻女工讲解示范着西装领子做法的姜玉芝突然似有所感,偏头打了个喷嚏。
郑香用她那带着外地口音的声音关切询问,“玉芝姐,你是不是感冒了?”
另一边的陈晓慧怯怯的点头附和,嗫嚅道,“是不是出汗后吹风扇着凉了?我老窦每次都这么说我,不让我出汗后就立马去吹风扇……”
姜玉芝感觉现在又没有任何异样了,有些莫名,“可能是吧,我继续给你们讲西装领的做法,机针快要缝到领尖时停下,抬起压脚,这时候往布片间隙中放一根缝纫线,再继续缝……”
南风服装店里,周知意还在和钟玲说着话,“玲姐你过来我这边,店里沈谦一个人看着吗?”
“有阿谦一人就够了,”钟玲不甚在意的说,“夏天穿西装太热了,西装和衬衫都不好卖,现在也就你之前设计的那几款假领子卖得还能好一些。”
周知意也给她提议道,“总不能固步自封就拿那几个款卖,玲姐你不如再想一些新的款式。”
“我哪能想得出,”钟玲连连摆手,“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像你之前那样,能画出新颖衣服样子的员工。”
周知意正要赞同,招个设计师也不错,就见又有人走进南风服装店。
这人戴着一顶编织草帽,穿着件花哨的古巴领衬衫、宽松大裤衩短裤,还戴着副几乎盖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进店环视一圈,目光落到塑料假人模特身上的红玫瑰裙上,“这个红裙子不错,能先拿一条吗?我想挂店里先铺个货看看。”
“可以的。”周知意起身就要招呼赵娟去给他拿货。
背对门口坐着的钟玲还是听声音觉得耳熟,一转身正好与那客人四目相对。
那人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闪过惊讶之色,随后变得有些心虚。
钟玲也是惊讶,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的穿着打扮,随即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老曹啊,你这是刚去海滩上玩了?可真难得见你穿这么时髦花哨的衣服,简直像是拿了吴坤的衣服似的。”
周知意和赵娟不约而同的停住动作。
曹强见自己身份暴露,脸涨得通红,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就冲出了南风。
钟玲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给周知意和赵娟两人解释,“这人也是东坝街一家服装档口店的老板,八成是看南风的红裙子款式特别、卖得又好,就装成客人想要买走你的裙子,拿回去抄版生产同款。你在这边呆的时间还不长,有些人还不认识,平日里多出去逛两圈,记记脸也好,省得同行再上门蒙骗你。”
周知意受教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又有人进店。
店里的三个女人齐齐看向那人。
那中年男人脚步一顿,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哪里露馅儿,被看出来了?
钟玲的目光在男人脸上打了个转,随后朝周知意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男人低头看自己的装扮,换下了平日里的正式西装,此刻是寻常的文化衫短袖T恤,还学着潮人那样穿上了喇叭裤,怎么可能被人看出,他又重拾自信,看向塑料假人模特穿着的那条红裙子,“那红裙子能单买吗?我想买一条送给我媳妇。”
见人又是要红玫瑰裙,周知意不由得又和钟玲对了个眼神:这个真不是同行又来抄版的?
钟玲又看了一眼男人的长相,确定的给了周知意一个眼神:应该不是,没见过,而且看着不像是做服装生意的,穿着怪里怪气的,哪有文化衫搭配大喇叭裤的,一副自以为是时髦人的打扮。
周知意半信半疑的迎上前去,试探的问道,“可以单买,您太太平时穿什么码呢?”
男人毫不迟疑的说,“中码就行,她没那么瘦也没那么胖,平日里买衣服基本都是买中间码。”
听着还挺像真的,周知意的怀疑消散了些,卖给了这人一条中码的红玫瑰裙。
男人拎着袋子走出南风服装店,走远些后从腰间掏出在震动的传呼机,看到上面的数字讯息,重新抬脚,走出东坝街,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马路边停靠着一辆汽车,男人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坐在驾驶座上的同事问他,“我们现在回去?”
男人扭身把袋子放到后座,和其他的红裙子放到一起,“走吧,新宁市卖得比较好的红裙子基本就这些了。”
同事发动汽车,“我也是不懂,明明下个通知,就能把市面上的红裙子都征收一条样品,哪用得着我们装寻常客人去花钱买?”
“也许是这样我们拿到的红裙子才能和群众们买到的是一样的货,而不是特意精挑细选的最优品。”男人说道,“我们评比起优质红裙子也公平。”
汽车载着几十条这个夏天新宁街上最流行的红裙子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