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启航高中[51]
9.5日。多云。周五.12:32距离午休时间只剩下最后不到半小时, 安溪让聂欢鱼穿上衣服先离开病房:“汪桃要醒了,我需要查看一下她的情况,喷雾器送给你了, 麻烦鱼鱼先到外面等一下。” 聂欢鱼, 或者说七班没人不知道安溪称呼习惯——最后一个字叠音。她没有在乎这个, 她只想告诉安溪不要浪费精力在她身上,但是又很难开口, 因为安溪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时刻准备战斗一样精力旺盛。
聂欢鱼最后也没能说什么。
等到聂欢鱼离开后,安溪打开汪桃病床的帘子,汪桃还没醒,她侧躺在病床上, 怀里抱着汪石的脑袋,而在汪石的脑袋上有一朵红花,花枝弯着, 花瓣轻轻贴着汪桃的脸。
红花比汪桃更先一步发现安溪,它直起花枝,花冠朝着安溪的方向, 轻轻摇曳了下。
安溪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退出去, 她到看诊区没看到虞老师, 往里深走,在杂物间对面的休息室里敲到了虞老师。
她就知道这个老师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不在医务室的。就是很奇怪,他居然没有要求在现场围观。
当然啦, 提出围观要求,安溪也不可能同意。
“我应该拥有开证明的权利吧?”
虞老师正在翻阅什么, 闻言示意旁边准备好的空假条、证明条以及一包湿纸巾。
“进展很顺利?”
安溪礼貌道谢,一点也不客气坐下来, 拿着虞老师的笔给汪桃开了个证明,一边写一边回答:“还行,不算困难。”
目前遇到的基本上都是污染后遗症,安溪能够处理,但如果是跟污染无关的病症,安溪可能只会建议哪里有病症污染哪里,然后她才会治疗。
“但是我观察微微,没有发现她有异常,她自己也没有什么感觉。”安溪收好东西,顺手把笔也装起来了。
“笔。”虞老师道,“行行好,医务室的笔,就不要拿了。”
安溪装没听到:“虞老师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呢?”
“或许是你医术高超,或许是污染潜伏很深。”虞老师看了一眼安溪的挎包,没好气说了句废话。
安溪就知道指望不上他,她起身告别离开,走之前还道:“老师,您脾气好像没有之前好了。”
说完就溜了。
到等候区时,安溪看到蛇三寸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在跟几个女生说话。她跟众人打了招呼,把两张证明给林念湖看。
“汪桃还要睡一会儿,你们看留下谁看一下她,另一个把证明带给宿管。”安溪道,“我午休后再过来。”
“她没事吧?”林念湖问。
安溪解释道:“她没事,就是睡熟了,不好叫她再起来。”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安溪看向蛇三寸,想到沐辛然的话,道:“我能单独跟你聊一下吗?蛇三寸同学?”
沐辛然倏地看向安溪,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蛇三寸已经答应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往看诊区去。
“安溪。”
沐辛然叫住安溪。
安溪回头看向沐辛然,她疑惑了下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安慰道:“放心吧,我有经验!”
沐辛然:“……”
这话实在听了太多次,她就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安溪很厉害,也没办法放心。
沐辛然走上前,刚要说什么,就隐约听到安溪清清脆脆的问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找我帮忙呀?”
沐辛然顿住脚步,拦下了君挽厦,一种熟悉的双眼发黑的感觉再次冲击到她。
她扭头看着没听到所以很疑惑的君挽厦,僵硬道:“让他们,单独聊吧。”
短短七个字,断了一次句,每一个字都吐的非常艰难。
**回到宿舍,已经快到午休的时间了。 安溪快速洗漱完,几乎躺下的瞬间就陷入了沉睡,午休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安溪没有一点清醒的意思。
等到安溪再次睁眼,刚好是13:30,她双眼精神奕奕,完全不像是半个小时前倒头就睡的样子。
沐辛然跟微微都没醒,安溪没有动弹,静静躺在床上,她在思考。
今天周五,下午还有一节从周一就说危险的课,明天就是周测。
今天她需要把大嘴巴的事情解决,沐辛然两个男性朋友的事情解决,然后就是聂欢鱼的事情。
聂欢鱼这件事的难点在于,她的精神支柱是痛苦本身。
可问题在于,仅仅只有承受痛苦,而没有任何活着的动力,痛苦能支撑多久呢?等到痛苦不足以抚。慰她的精神,日日夜夜折磨反噬精神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安溪又不可能罔顾病人自身的意志,不管不顾清除她的身体病痛。
安溪琢磨着琢磨着,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意识又开始往外飘,她忽然想到答应脑袋同学的花还没着落。
安溪当即轻手轻脚翻身下床,她留下纸条抱着脑袋同学离开宿舍。
安溪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宿管正在开值班室的门,应该是刚结束巡查回来。
她立刻凑上去打招呼问好,走完流程开始求救:“奶奶,学校里的花可以移植吗?学校里有没有可以用来雕刻的木头或者石头?”
宿管不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但还真回答她了。就在宿舍楼后面,不仅有高大的树木,还有灌木花草,以及安溪需要的石头。
安溪道谢后抱着脑袋同学离开,刚走出宿舍楼,她就想起来五官钟表此时此刻还在她挎包里呆着呢。
安溪拍了拍挎包,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她绕到宿舍楼后,印入眼帘就是各种石材堆积成的假山,以及围绕假山蓬勃生长的各色不知名花朵。
安溪将脑袋同学从花盆里抱出来,她本来想将脑袋同学埋在花盆里,花盆上种朵花,但是现在安溪觉得一朵花不如一片花。
脑袋同学已经是石头的触感,她踩着小路穿过小片花海,绕着食材堆积的假山转悠一圈,给脑袋同学找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好空位,把她放了进去。
安溪坐在脑袋同学身边,看着花海,无论是石材还是花,里面含有的污染很小,小到几乎无法察觉,这说明它们不是野生的,是有人精心养殖的。
村长奶奶种得菜地就是眼前这种感觉。
安溪爬到假山顶,看向安息山的位置。
……
安溪在假山上挑了几块平整能当石板的石头,抱在怀里,对脑袋同学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之后,又再三单方面保证会来看她,最后跟脑袋告别:
“再见,朋友!”
“祝你……”
安溪一时想不出来失控污染应该要怎么祝福,所以她掏出了万能愿望:
“祝你心想事成!”
安溪抱着石板进大厅没有得到宿管阻止,她立刻挺起腰背,高高兴兴道:“我回来啦!奶奶!”
奶奶不理她。
安溪不仅毫不在意,还很高兴,嘿嘿,她没想起来五官钟表。
安溪光明正大抱着石板回到宿舍,宿舍里微微跟沐辛然都醒了。
“下午好!朋友们!”
安溪说话间把石板放在盆里,说完关心问:“你们睡得好吗?”
“你这是做什么?”沐辛然凑近询问,“怎么搞这么多石头?”
安溪想了想回答:
“一个药方。”
*下午的课程是三点,安溪难得哪里都没去,在宿舍把石板洗刷干净,搬到阳台开始雕刻。 众所周知,安溪毫无绘画天赋,那么同样的,她也不具备雕刻天赋。
她唯一能被称赞的,就是能把石板当画纸,把刀当笔,刻起来毫不费力。
总而言之,等安溪噼里啪啦忙完之后,跟两个围在旁边的室友展示结果的时候,没有一个室友看出来画了什么。
“一个圆?”沐辛然猜测。
“三个圆。”微微严谨纠正。
安溪更加严谨纠正:“这不是很明显吗?一个脸上两个眼睛!不要说比喻呀!”
原来是脸上两个眼睛,还以为是一个圆里套两小圆。
“这脸,很圆。”沐辛然夸赞。
微微紧接其后:“眼睛也圆。”
安溪矜持接受了夸奖。
在安溪骄傲起来之前,沐辛然连忙问:“你这个说是药方,是给七班的哪个同学准备的?”
安溪被转移了注意,更加骄傲道:“没错,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治疗方案!” 封闭的只有安溪跟聂欢鱼的病房里,安溪矜持委婉道。
聂欢鱼:“……我其实现在很好。”
安溪迫不及待道:“你可以更好,你听我说,你已经知道我容纳了微微的污染,还有情感面具污染是吧?”
聂欢鱼点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件事。
“那你一定不知道微微的污染,是她送给我的,我没有任何痛苦就接受了她的污染。”安溪道:“而情感面具,我在容纳这个污染的时候,看到了许许多多静静曾经容纳过的污染。”
“其中就包括你们七班的同学。”
聂欢鱼脸色变了,她直勾勾看向安溪,试图从安溪脸上看到安溪的目的。
安溪没有卖关子,她直接道:“我的治疗方法就是,我送你这个污染,你容纳情感面具污染,带走七班同学的情感。”
安溪眉眼几乎压抑不住得意,她道:“这是治疗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将情感具象化。我在容纳污染之后就想过要把在情感面具里见过的面具都刻出来。”
安溪说着收敛情绪有些严肃道:
“它们所有的痛苦来源于污染,但同时他们的情感底色里,永远有一份眷恋与安全感来源于启航高中,我想比起寄生在我的身体里,它们应该更想回到学校。”
就像七班学生在特大污染事件,也就是班级团建却掉入湖里那件事一样,当时无论是生者还是当时死去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回校。
司机甚至与交通工具融合为一体,就为了送生者回校。
安溪道:“它们需要一个载体回到学校。我选择用静静的面具,你觉得呢?”
安溪取出石板,石板上一个大圆两个小圈。
聂欢鱼不知道安溪要做什么,但她隐约有一种感觉,一种酸涩疼痛从心脏迸发而出的感觉。
她专注地看着安溪。
安溪将脸凑近石板的大圆,眼睛对着两个圈,她微微张开嘴巴,一张虚假的人皮面具浮现出来,并且迅速覆盖在她脸上。
安溪脸上隐约出现不止一个人的脸。
聂欢鱼屏住呼吸。
一张男性的脸扭曲尖叫着从安溪脸上脱落掉在石板上,随后一朵花倏地冲破石板,舒展花瓣绽放在两人面前。
安溪站直身体,压制身体里浮躁的各种污染,最后喝下蓝宝石饮料。
她缓过来之后,看到聂欢鱼看着那朵花无声流着眼泪,喃喃出声,“班长。”
安溪想,七班师生彼此之间一定有很深厚的情谊。
“你知道吗?”聂欢鱼轻轻道:“我以为,我们剩下的所有人都以为,再也看不到他了。”
安溪知道,七班班长失控之前将自己锁在七班,这也是四班班长静静最后的选择。
眼前这朵花,只是从静静曾经吸收过的七班班长的情感上长出来的,并不是他本人。
聂欢鱼静静看着那朵花,轻声道:“这是他的污染气息,我不会认错的。”
安溪没有开口,她知道聂欢鱼此刻不需要回答。
“我们回学校以后,学校组织了很多教职工重新回到了那片湖,他们将失控的人清理掉失控污染后,把尸体跟其他死去同学老师的尸体一起带了回来。”
安溪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她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明白聂欢鱼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
聂欢鱼看向安溪,表情平静,只是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她道:“启航没有差生,也不存在怯懦的教职工,他们清理了湖里的污染,填平了那片湖。”
“那之后,学校所有教职工只有少数几位,因为留下看守学校没过去的能正常活动,其余人修养了一年才重新回到人前。”
“安溪,”聂欢鱼看着安溪,温声道:“我感谢你,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你不知道,学校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回家。”
“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聂欢鱼的选择毫无疑问,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失控,也根本不在乎自己容纳污染时会有多痛苦。 她安全不在乎虫子了,满心都是安溪的新治疗方案。
安溪给她的选择,是她无法拒绝的。
但安溪不可能不在乎病人安危,如果她的治疗导致原本只是承担折磨的病人直接死亡,她跟失控污染还有什么区别?
安溪试探着聂欢鱼的承担能力,只是将七班学生的情感小心多次污染过去。
即便如此聂欢鱼也承担了不少痛苦,她的表情因痛苦扭曲到几乎变形,汗水像雨水一样从身体里溢出,青筋如长蛇在皮肤下凸起——她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亮。
她甚至跟安溪说话。
“你容纳它们之后,没有消化它们吗?”
一般来说,容纳污染之后,就会被身体消化吸收变成适合自己的形状,就像微微的黑发。
但是安溪使用情感面具的时候,浮现出来的分明还是【情感面具】,这说明她容纳了污染却没有消化这个污染最核心的能力。
“没有啊。” 安溪解释:“静静失控之后,这些情感依旧被她好好保留在污染最里面,我接受到这个礼物,当然也得好好对待才行呀。”
聂欢鱼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聂欢鱼发出一声古怪的气音,像是在笑又像别的什么。但等安溪再看过去的时候,聂欢鱼又陷入新一轮的痛苦中,没有沟通的精力了。
……
安溪治疗完感觉到有些疲惫,她是第一次进行污染的目的是帮助别人容纳污染,精神难免紧张。
要不是有微微先给她污染,安溪也想不到这个办法。
她咬着肉条补充能量,给聂欢鱼开了三天的证明。聂欢鱼也不好过,汪桃将人背回宿舍的时候,聂欢鱼都没醒一下。
至于聂欢鱼身上的虫子,她在容纳安溪污染的时候,顺便一起容纳了。
真不愧是能在容纳污染失败后仍旧保持理智的人,这也太厉害了。
安溪表示深刻的佩服,甚至也有点想试试。
“她没事吧?怎么会昏迷呢?就算是扒皮,也不应该昏迷吧?”林念湖担忧道,“难道你发现她其实还有别的问题?”
“我就说她神神叨叨的,不会是什么特别严重的吧?会失控吗?”
真正意义上的好多个七嘴八舌,安溪这个话唠在面前都插不上话。
石板已经确定是可以使用的载体,容纳污染也跟聂欢鱼讨论过,不可能隐瞒住七班同学。
聂欢鱼能一眼认出七班班长,其他人难道认不出吗?
安溪就没有再隐瞒,把事情告诉林念湖。林念湖的情绪波动也很大,具体表现为她口腔里又长出了几张嘴巴。
安溪坐下来休息,顺便啃啃肉条。
“我要付出什么?”林念湖冷静地七嘴八舌说道:“才能拥有这个污染?”
“我们班其他人呢?一口价说吧,只要我们能做到,只要我们有……不,就算我们没有,你想要,我们也能给你弄过来!”
安溪猜到林念湖他们也想要污染,但她没想到林念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对她来说,把静静留下来的情感通过污染的方式传递给其他人,还算是帮她消化处理了这些污染。
因为她不可能主动去消化它们,她去消化它们,它们会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甚至会由于适应身体而改变。
安溪说出一开始的打算,“等聂欢鱼醒过来之后,然后你们班级里的学生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老师,经过他的判断与同意,我可以无条件给你们。”
她记得,七班的班主任,在那场事故中没有回来,而从君挽厦的信息里,七班没有班主任过去过。
林念湖听完安溪的话后,深深看着安溪。
“七班全体愿为您赴死。”
她说。
在安溪愣神中,林念湖转身离开。
安溪扭头看向沐辛然跟君挽厦,不知所措道:“我刚刚好像失控了,那好像是一句誓言?”她感受到了誓言污染降临。
“没有。”沐辛然温声道:“她只是在付报酬。”她想说这是你应得的,但她知道安溪不会认同这种应得。
君挽厦收回震惊的表情,看安溪仍旧面露忧色,觉得这表情很不适合出现在安溪脸上,不耐烦道:“你不会让她们为你赴死,就算是誓言又怎么样?”
安溪还想说什么,君挽厦问:“既然是污染在石板上,那么你之前在上面画画的目的是?”
安溪眨了眨眼,理直气壮毫不心虚道:“为了表现我高超的镌刻能力。”
沐辛然:“……”
君挽厦毫不客气哈哈大笑:“高超!特别高超!答应我这样的高超能力,除了朋友,谁都别让看到。”
安溪对朋友的要求,当然只能是包容地答应了。
*下午上课之前,安溪提前到了,偷偷摸摸到蛇三寸身边,问蛇三寸两个男学生的情况,以及午休时大嘴巴有没有回去。 “没有。”蛇三寸蛇信子嘶嘶作响,金色竖瞳冰冷又阴郁,“他没有回去,双口宿管没能找到他。”
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安溪寄生的污染失去踪迹,现在连办卡宿管双口爷爷都找不到人,多么强大的隐藏污染啊。
安溪刚要说什么,七班有个不知名字的女学生过来,“老大。”
蛇三寸:“?”
他看向安溪,震惊道:“你先收了七班学生?本班人呢?”
安溪更震惊,她惊恐道:“你们不会玩真的吧!不要哇,我可以自己打,不需要别人帮我打!”
旁边听到安溪声音的沐辛然:“……”
她以为安溪是被誓言吓到,甚至是担心这些人真的为了她牺牲,原来她当时那么纠结担忧,脑子里想得是打架有人冲在她前面?!
她面无表情心道:是她傻了。
来得女学生也震惊了:“我们怎么会让你动手,必须我们上!”
蛇三寸在里面横插一脚:“我们一班的班长,你们七班来表什么忠心?叫什么老大,显得我们班长干嘛一样!”
“好的班长,明白了班长。”七班女生。
安溪:“不要哇!你们是追不上我打架的速度的!放弃吧!”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一架。
三个人叽叽哇哇一团,沐辛然听得脑袋嗡嗡响。
最后快上课了,七班女生拿走了安溪一直没还回去的五官钟表,在安溪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
七班女生原来是被宿管叫来拿东西的。
安溪可恨,早知道就当没看到她了。
*上课的地点在实验楼三楼。 地点是临时通知到教室,学生们从教室出去的时候,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怎么突然要去实验楼上课?这节课不是自习吗?”学生道:“我记得朱老师说食物都不会分辨不如直接失控,所以他不是从来不过来上这门课吗?”
“对啊,我也记得这句。”
“不对啊,之前不是上过这节课?但是当时课堂不是在食堂里吗?”
“有吗?”
“有啊!”
“还能在食堂里上课?”安溪溜溜达达听着小话,听到自己最感兴趣的,凑过去压低声音问,“在食堂上课什么感觉呀?”
“不知道啊,学校这十几年不太平,为了保护学生的精神,很多人的记忆都被模糊过。”蛇三寸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有很多老师也是,只不过我们不记得那些老师了,他们也几乎不在学生面前出现。”
“啊?”安溪八卦道:“那他们还在学校吗?”
“在,一直在学校里修养,就在综合楼里,不过我们不允许去综合楼,教导主任又成天守在综合楼,所以我们不太清楚。”蛇三寸道。
人脸花:“你这不是说得听清楚吗?”
蛇三寸:“……那是我记性好,你们都忘了,我没忘而已。”
人脸花头顶的花翻了个白眼。
安溪又好奇凑过去,嘀嘀咕咕问:“人脸花同学,你头上那个花,它是有独立意识,还是就是你本人情绪的投射?”
人脸花对着安溪收敛了阴阳怪气,平静回答:“她是个女孩子,有自己的思想,相当于小宝宝。”
“啊?”
安溪没想到她不仅有意识还有人类性别,不由抬头看向他头顶的花。
花中人脸眨了眨眼,两片花瓣快速覆盖住眼睛位置。
安溪:“?”
“哇!她好可爱呀!”
安溪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花,难掩喜爱,嘴巴问人脸话:“她有名字吗?”
“她叫绯绯,是她花瓣的颜色。”
安溪立刻道:“名字也好可爱!”
蛇三寸见状拉安溪:“不要被骗了,绯绯坏着呢!”
话音刚落,口水精准避开安溪吐到蛇三寸脸上。
蛇三寸脸上那块血肉,顿时被腐蚀到冒烟,他感受到疼痛,吐着蛇信子就要上去勒人。
两人一看打架就是熟手,安溪偷溜离开。
有点奇怪呀,人脸花头上的绯绯既然是有独立意识的,为什么没有想到汪石也可以有呢?
就算没有人能证明这点,但有人脸花这个例子在前,怎么也能给汪桃一点精神支撑吧?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到从这个角度宽慰汪桃吗?
怎么好像这个学校针对精神方面的后遗症,采用的手段永远只有模糊记忆?
……
说话间到了实验楼三楼,实验楼一共四层,每一层都有独立的大门锁着,每一个大门都是全封闭不透明,看起来是非常厚重的材料。
一看就有问题。
安溪眼睛黏在上面都很难移开,蛇三寸说综合楼也是这种样子,而且比这里更夸张,综合楼的大门都是带污染的。
这不是明摆着说有问题,快来看吗?
安溪懊悔啊,她来学校实在是太懈怠了,五天了,居然没有把学校逛一圈,等解决了七班同学的问题,一定要空出时间探索一下学校。
教室在实验室301,安溪一进门就闻到浓郁刺鼻的味道,就像有什么在教室里腐烂到流出恶水的那种味道。
教室里的光线也很不好,是一种感觉很脏的光,窗帘厚重拉得紧紧的,再把门一关,跟“食物”就没有任何沾边的关系,你说这是失控现场都比说是课堂更有说服力。
教室里没有任何学生使用的桌椅板凳,只有一个等人高的大锅,以及一个等人长的案板。
大锅盖着盖,案板泛着脏污的亮光,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案板上有数把刀具,每一个刀具上都粘黏着暗色。
安溪对《分辨》课的期待一下子就破碎的干干净净,她本来想启航高中的课表上没有显示美食制作的相关课程,《如何分辨食物与非食物(2869版)》多少也能沾点边。
“太可怕了。”
安溪喃喃自语。
“小心点,不要……”
沐辛然话没说完,听到安溪说完后半句——“这样的卫生条件,我怎么偷吃?”
沐辛然握着安溪的手,非常严肃警告安溪:“不要吃这个教室里任何东西。”
安溪吓了一跳,但她嘴巴非常熟练进行保证:“我保证绝对不吃!什么也不吃!”
安溪快速利索的保证让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更加一层雪霜。
沐辛然来不及说什么,一道风从后门吹进来,一直吹到大锅边,是一位骨廋如柴的皮包骨老师。
他整个人裹在黑色烟雾般的袍子中,头颅完完全全没有一丝血肉,皮裹在骨骼上,呈现出一种可怖的模样。
两颗深黑的眼珠镶嵌在空荡荡的眼眶里,像两个活着的圆肉虫,不是人转动它,而是它们自己转动“看向”想看的方向。
此刻,它们看向安溪。
安溪直直看着那对眼睛,她的右眼灼烧的疼痛,左侧眉骨位置隐约有红纹浮现,嘴巴不自觉弯出弧度——她的污染在叫嚣,在沸腾,它们感受到了敌意!
然后那个老师轻飘飘移开视线,他的嘴巴没有动,却有声音从口腔里传出:“上课。”他说。
安溪在这一刻,终于明白无论是虞老师还是宿管都暗示这个人危险的含义了。
他不是失控污染,但他存在本身已将近于失控。
安溪在他身上感受到浓厚的死气,那是她曾经在一些死亡前兽类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整个课程里,包括安溪在内所有有污染的学生都紧绷着精神,每个人都在耗费更大的精力压制蠢蠢欲动的污染。
在这种情况下,沐辛然的感受就非常难熬,哪怕安溪第一时间与微微、蛇三寸等一些已经熟悉的学生将她围在中间,她也感受到难以承受的痛苦。就像身上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山峰上缭绕的云雾飘飘然融入她的体内,搅动着她的五藏六府。
安溪抓住沐辛然的手臂,一股凉气从两人交接的肌肤中传递过去,沐辛然打了个冷颤,冰冷感冲散了无形的压制。
沐辛然这才发现她口腔里尽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食物的分辨核心在于身体是否能够消化。”朱老师道:“而能否消化,取决于处理食材的手段。”
安溪听着就想鼓掌,问题在于,这话根本不是分辨课的内容,这应该是美食制作的内容吧?
“这个世界上最难处理的食材只有一个:失控污染。”朱老师道,“这节课我将告诉你们如何处理失控污染。”
他话音刚落,前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外走进来,她走到朱老师身边站定。
“圆念念。”
安溪听到沐辛然喃喃声。
进来的学生正是在第一节课前测试中,偷走君挽厦的钥匙,最后被宿管带走的那个女学生。
她是君挽厦的室友。
“她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安溪脑袋不动,嘴巴小声对沐辛然道:“这是一个死尸。”
沐辛然反抓着安溪的手,她紧紧盯着圆念念,圆念念看起来跟最后一次见面没有任何变化,但到了现在她不会怀疑安溪的判断。
问题是,圆念念为什么会变成死尸?
她们之前的判断是圆念念偷走钥匙触犯规则,甚至有可能她打开过门,后来被宿管带走的是从错误钥匙打开的门里出来的“圆念念”——这个猜想里,被带走的圆念念是“怪物”。
但这只是一个猜想,也有可能圆念念被带走是因为她违反了规则,她实际上还是她。
沐辛然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她的思维停在一个过去不可能担心的事情上——假设圆念念是被宿管杀死的呢?
安溪会难过吗?
她对宿管会有芥蒂吗?
安溪曾经说过,这个学校一学期四个月,当时应差阳错,他们认为这个说得是四个月副本时间,现在看这分明就是安溪上学的时间。
目前看宿管对安溪有种莫名的纵容,沐辛然不知道这是不是魇界人对孩子的纵容,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是假设安溪对宿管心存芥蒂,她能掩盖好情绪吗?
沐辛然看着安溪的侧脸,毫无表情心想:不可能的。
她能不当时当场发作,都算是学会了克制。
安溪不知道身边沐辛然想这么多,她看着圆念念,想着朱老师刚刚的话,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关于食谱丰富那方面。
安溪之前其实压根就没把这个信息当回事,这句话进入她耳朵里,跟小时候听到的那些路上失控污染假装成正常人吃人的恐怖故事一样——都是吓唬孩子的。
但是现在,安溪感觉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好像来真的。
安溪想着聂欢鱼所说得,学校里的教职工们为了带回学校师生的尸体,全部修养一年才能正常出来走动。
她心里又有其他的希望。
“安溪,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冷静,不要冲动。”
沐辛然在她耳边说道。
安溪还有希望,所以她毫不犹豫答应了沐辛然,“你放心。”
沐辛然倏地攥紧安溪的手腕。
“这是一个失控污染,”朱老师道,“她生前是刚刚转学而来的学生,却无视宿舍规则,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我耗费很大力气将她捞出来,就为了这节课你们有一个现成的教具。”朱老师道:“谁要是敢浪费我的教具。”
两颗眼球在所有学生身上缓慢爬过,朱老师没有浮动的声音继续道:“就跳进锅里成为新的教具吧。”
沐辛然松了口气,从这话的意思,几乎可以肯定圆念念是在被污染死亡后,被朱老师带出来的。
至于他们所说得失控,玩家没有失控,玩家目前只有死亡与同化。
安溪不知道沐辛然为她的人际关系担忧了一圈,她死死盯着朱老师,盯着朱老师的一举一动。
“首先,你们需要确定失控污染的污染是否被彻底清除,我听说你们班里有同学容纳了失控污染的污染。”他看着安溪,“很有成为教具的天赋,我等着你。”
意味不明点评了一句之后,他继续道:“污染未曾清理干净的情况下,不介意直接食用,但也可利用烹饪处理残留污染。”
“最常见的烹饪方式就是水煮。”朱老师说完,大锅下燃起熊熊火焰,“使用带有污染的火焰效果更佳。”
圆念念打开锅盖,踩着火焰往锅上爬。
她进入锅中,像不会嚎叫的羔羊。
安溪彻底失望。
他真的要用已死亡的人类躯体做食材。
“老师,”安溪举起手,目光像锅下火焰一般燃烧,“你好像很厉害,怎么没有发现我们班缺了一个同学呢?”
“他缺课,自有他的惩罚,你还有什么问题?”朱老师。
沐辛然死死抓住安溪,在她耳边不断说什么,但安溪一句也没听到,她像个泥鳅一样从沐辛然手里溜走,眨眼睛窜到最前面。
“有。”安溪站在锅前,火焰映照着她没有表情的脸,像一张不怒自威的红色面具,她的声音像裹着火一般滚烫,“我想请教您,您以人类躯体为食,您自己分辨得出来您与失控污染的区别吗?”
学生们发出抽气声,微微将沐辛然挡在身后,许许多多的学生不自觉开始移动位置,像是包围,又像别的什么。
安溪说完根本没有要等朱老师回答的意思,拳头裹着冰霜对着朱老师的脸砸过去,骨裂声中,黑发将圆念念从锅里绑出来,甩到学生群里。
学生们发出“豁”“哇”“呀”语气词,好像非常意外惊恐的样子,但是动作却很麻利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控制的圆念念控制住,免得待会儿打起来,圆念念这个被控制的碍手碍脚。
另一边安溪被甩到锅上,火焰像饥饿的蛇群朝着安溪的位置游行而上,碰触到安溪的瞬间砰地炸开。
安溪一手抓着大锅边缘,一手贴着锅身,冰霜顷刻间覆盖整个大锅,将所有的火焰冻在冰层中,诡异的是,火焰没有熄灭。
好在安溪身上的火焰熄灭了,她像只灵敏的猫跳到大锅上,踩着边缘半蹲着保持攻击姿势,眼睛快速往大锅瞟了一眼。
还好,没有想象的骨头或者腐肉。
“老师,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攻击任课教师,卷走教具,扰乱上课秩序。”朱老师鼻梁骨断了,被外面一层皮交接着,仰看着安溪,“你觉得我拿你毫无办法是吗?”
“是吧。”安溪蹲在锅上,低头与他对视,“没有任何一个规则说,学生不能向老师提问,我承认我的提问不太得体,但您也没有给我解答呀。”
安溪道:“您以人类为食,与失控污染,还有什么区别呢?”
安溪没有得到回答,只有冰层断裂的声音在脚下响起,是火焰破开了冰。
安溪从大锅上跃下,手中握着覆盖冰层的刀刃,黑发从她指尖游行而出,比她先一步勒紧朱老师的脖颈,安溪刀刃紧接而至。
脖颈消失了。
不,是被遮掩住了。
朱老师烟雾一般的黑袍鼓风而响,他张开嘴巴,简直就像一条蛇,张开嘴巴的时候,正面只能看到一个无底深渊。
与此同时,安溪被一股力气拉扯往后,刀刃划过唇肉,安溪只感觉到手上坚硬的刀柄水一般从从指缝中流入那张深渊中。
安溪稳住身体,腰腹上黑发离开回到身后微微身后。
“学生不能攻击老师。”蛇三寸紧张兮兮道:“班长,这是他的课堂,我们不可能赢的。”
安溪只听到想听的,她看向蛇三寸,问:“你们也要加入?可以,但我是主要攻击的。”
蛇三寸:“?”
“班长!老大!咱们一个班都不够送的!”
安溪叛逆,安溪不听。
安溪调整姿势第二次冲上去。
密密麻麻的黑发像黑色的流水迅速覆盖整个教室。
蛇三寸急得团团转,蛇信子吐出残影,“你疯了!你不拦着还跟着她疯?!”
微微没有回答。
她一向是沉默寡言的。
“完了完了,那口锅就是咱们班最后的归宿啊。”蛇三寸说话间蛇毒如袖箭喷射出去,灼烧到黑袍一角。
“有谁能比他强又比他职位高?”沐辛然冷静道,“安溪就算停下来,他现在也不可能放过安溪,你们跟上顶着,只要能活下来,法不责众,等班主任回来,可以让班主任去交涉。”
周围学生惊奇看着沐辛然,“然后呢?”
“去找能压制他的人,就说他上课失控,试图以学生为食材,一班班长为了保护学生跟他起了冲突,求救命。”沐辛然语速极快,“必须找能立刻压制住他的人。”
“双口宿管。”蛇三寸立刻道,“双口老师的污染压制朱老师。”
“可是我们撒谎是会被发现的。”
沐辛然冷漠道:“谁说撒谎了?他是否说了‘很有成为教具的天赋,我等着你。’,之后,安溪只是询问一个问题,他就迫不及待要让安溪成为他的教具。”
“班长保护学生,班长自己也是学生,她保护自己有什么错?”
“哪里撒谎了?”
蛇三寸目瞪口呆,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玩的,都不会是什么弱污染。”他真诚道:“你虽然没有污染,但是你的嘴巴比污染还可怕啊。”
……
安溪不知道沐辛然已经帮她收了尾巴,她第二次攻击再次失败,无论是什么东西在碰触到那张嘴巴的时候,就会变成流体被他吞食。
第三次她在微微的遮盖下,从背后进行攻击,他背后仍有一个张开后深渊般的嘴巴。
毫无疑问,第三次也失败了。
难怪他食谱这么广泛,这样一个污染,很容易不在乎食材到底是什么,反正最后都是流体般的东西。
格革站在安溪身后,快速道:“朱老师的污染是嘴巴,无论什么物质只要经过他的嘴巴,就会成为他的食物。”
“无论什么物质?”
安溪问。
“是的,不过他不能一直保持这种姿态,他会越来越饥饿,越来越不受控制地想要进食,直到将他自己吞食。”
“听起来他也很需要治疗。”安溪没有什么情绪道,她高声道:“微微、蛇三寸、人脸花、杨口想办法控住他,格革、谷听双跟我上,其他人准备支援。”
安溪说完就冲了,根本不在乎学生们是否会听从她的指挥。
微微的黑发从地面从天花板,从朱老师身体四周每一个角落翻涌而起,海浪般将他吞没。
安溪穿梭在海浪中,手中握着一刻蓝宝石。
情感面具当时使用了两颗蓝宝石,在污染被稀释殆尽之前,宿主先一步承受不了消失了。
朱老师的情况看起来一颗蓝宝石是死不了的。
她在靠近后将蓝宝石扔进深渊里,意外的是,蓝宝石并没有变成流体,深渊中钻出一条蛇裹卷着蓝宝石。
他合上嘴巴,像个正常人一样只张开一点,有森白尖锐的牙齿露出,而后他咬碎了蓝宝石。
蓝宝石对他没用。
红花污染若是有用会直接杀死他,他没有失控,他还是活生生的人。
安溪脸上隐约浮现出没有完全消化的情感面具,许许多多人们的影子出现在她的五官上。
“你胆怯了。”朱老师道,“锅中水已沸腾,今日我或许能尝尝活着的人的滋味。”
他嘴角有残留的蓝宝石痕迹,皮往上勾起似乎在笑,但他皮下没有血肉,只有骨骼。
“扰乱课堂的坏学生应当受到惩罚。”朱老师的视线扫过其他学生,缓慢道:“今天能吃饱了。”
安溪眼睑下浮现出蓝色鳞片,她的五官发生扭曲变化,只有那双一如既往的眼睛,充斥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仿佛有无数人感受到她的愤怒,从她血肉中爬出,与她一起嘶吼。
她像一团火焰从天上掉下来,义无反顾砸向敌人的位置。
第052章 启航高中[52]
安溪将手伸入了那深渊。
在深渊张开之前, 头顶的红绳顺着安溪的手臂游动到她指尖,不停缠绕着手指、掌心与手腕,化成她的血与肉, 在肌肤上刻出一道棕红色的印记。
安溪目前的人生中一共有三个几乎令她丧命的污染。
红绳、红花以及一个容纳后被家里人封印, 至今没有使用过的污染。
红绳污染没有攻击性, 它唯一的能力就是能让安溪视污染于无物,所以她会用红绳堵耳朵不听污染音, 会用红绳绑沐辛然被污染长出的头发。
污染存在于红绳中,只是家里一个手段,避免安溪日常生活中也无法使用污染。她有很多条红绳备用,每一条都可以帮她容纳红绳污染。
安溪的想法很简单:
外部无法攻击到他, 内部呢?
安溪趁朱老师没有张开污染之前,撕开他的嘴,将手从口腔中伸入, 从内部击垮他的污染。
她另一只手按在朱老师骨骼上,感受朱老师的污染到底是什么。假设这样也无法感受到,那就只能冒险强行使用右眼污染了。
一按在骨骼上, 安溪感受到一片虚无, 身前身后头顶脚下都弥漫着浓郁的热气, 安溪很熟悉这样的热气,是蒸腾的水汽,带着饭菜香气的水蒸气。
她踩在这样的虚无中,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也感受不到任何时间流动的痕迹。
她在虚无中游动,在虚无中飘荡, 像没有来路归处的孤魂,饭菜的香气化成一种恐怖的东西落在她的耳侧, 融入她的体内。
是饥饿、是孤独。
精神污染。
安溪恍惚中意识到这位老师的污染中存在着可怕的精神污染。情感面具能够察觉人的恐惧,从而进行污染,但安溪并不觉得恐惧,那些污染也根本影响不到她,因为她的意识是清晰的,污染的形式是很表面的东西。
现在,她终于体会到精神污染的可怖之处了。
她失去了污染、失去了肉身,只有一个赤条条的孤寂灵魂在这片充满记忆味道的虚无中飘荡,她甚至没有生或者死的意识。
饥饿如影随形,孤独如附骨之疽。
“饿”
“饿”
“好饿。”
那些飘忽的饥饿不知道在哪一刻,像是忽然之间就化成实质的声音落在安溪耳中。
安溪倏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张能清楚看到头骨的脸,她一只手伸入这张脸的口腔中,他的嘴巴正在张开,污染正准备释放。
冰霜的颜色与安溪眼睑下的蓝色鳞片交相辉映,半个教室的温度骤然下降,很多承受不了低温的同学快速往外退去,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双口宿管来了。
安溪已经看不到外物,她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她势必要将手下对手冻结。
她想做,她能做到。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有人在命令她。
安溪什么也听不到,眼睛只有对手,忽然之间,印着红绳的手在口腔深处触碰到什么,她抓住了他的弱点。
她摸到了容纳污染的关键。
安溪终于露出笑容,每一颗健康整齐的牙齿都写着得意,“朱老师,多谢款待。”
她像他咬碎蓝宝石那样,捏碎了他的弱点。
白色雾气一缕一缕一片一片从黑色袍子中溢出,距离最近的安溪被如火焚烧的饥饿感包裹。她咬着牙撑着精神往他嘴巴里塞入几根肉条,然后在脚步声从后响起来的时候,准备塞进去第二颗蓝宝石。
一只手从背后拦住了这颗蓝宝石,干燥的手骨握着她的手臂,将安溪的右手从朱老师的口腔里拔。出。
温暖又舒适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饥饿感消失了,安溪感到饱饭后的困倦。
她强撑着精神反手抓住来人的手腕,坚强说完最后一句话:“不要假饱,要吃真的。”
说完就晕了过去。
*9.5日。多云。周五.16:32 安溪在医务室醒过来,刚睁眼蹭一下跳起来摸到挎包,掏出两条肉条往嘴巴里塞,也不管好不好消化,三下五除二囫囵嚼了两下就咽。
“知道你去上课,不知道还以为是逃难去了。”虞老师递给她一杯水。
安溪模糊不清道了声谢,喝完水长舒一口气,转头又精神奕奕看向虞老师,“虞老师!”声音都透出一股积极向上的劲头,哪像刚昏迷清醒的样子。
她噼里啪啦一阵输出:“虞老师怎么不讲义气呢?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那边打起来了,你就来帮忙吗?我都快被打死了!你人呢?你人呢?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虞老师坐得远远的,闻言动作顿住了,表情古怪:“暂且不说你把:单方面在病假上写‘救命’当双方约定这件事有多么荒唐。”
“你说你快被打死了?”
“昂呢。”
安溪小鸡啄米点头。
虞老师叹气:“安溪同学,我得纠正你,不是你快被打死了,是朱老师快被打死了。他被双口老师带走治疗,至今没有清醒的意思。而你为什么昏迷,需要我提醒你原因吗?”
吃到朱老师污染的安溪嘿嘿一笑,她这会儿想起来她的朋友同学们,探头探脑没找到一个,只好看向唯二的活人,询问:“其他人呢?不会被罚了吧?”
安溪担忧道:“我的同学会有什么惩罚吗?”
“我很高兴,你还能想起这件事。但我想假设你问得是你会有什么惩罚,恐怕你的班主任会有稍许欣慰。”虞老师平静道,“至少你还会担心代价。”
安溪不听那些废话,问:“所以其他人没有惩罚?”
虞老师对这种一点弯都不愿意拐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顺着她的意道:
“你的同学很聪明,他们第一时间就对双口宿管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他顿了顿继续道:“据沐辛然所说,你只是在被威胁后,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而你的同学们第一时间去寻找能够解决的这件事的双口宿管。”
“按照这样的说辞,应该被惩罚的是教学不当言语不当的朱老师。由于朱老师仍旧处于意识不清醒的状态,这件事暂时没有结果。”
安溪就放心了。
转头就开始恶人先告状,指责道:“虞老师,所以双口老师是我同学找来的,而你本人根本没有过去?也没有想办法什么的?最后还是我同学站出来解释?”
“暂且不提我跟你有什么双方共知的约定。作为一个文弱的老师,我过去除了让朱老师的手下多一个虐杀同事的罪名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安溪:“啊?”
“你打不过朱老师?”
她看起来非常震惊。
“需要我谢谢你的高看吗?”
虞老师问。
“你不是老师吗?”安溪十分不解。
“你不是学生吗?”虞老师十分淡定。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虞老师先开口打破沉默,说:“明天的周测不会被影响,但是周测之后,你会有什么惩罚就不好说了?同学,趁这两天多吃点好的。”
“作为同事,我提醒你安溪同学,小心突然之间贴上来的人。”
安溪看着虞老师,他又在说谜语了。
安溪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思考谜语答案,她只是看着虞老师忽然笑起来,是很恶劣很坏的笑。
虞老师下意识后仰身体。
安溪笑嘻嘻凑过去道:“虞老师,你人是没去,但不代表这件事你就一点关系都沾不上。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有人问我,为什么我这么大胆,我就会立刻承认是虞老师您,然后我就不说了。”
她呲着牙,得意洋洋说坏点子。
“我是不喜欢说谎的,我确实给您留了纸条呀。”
虞老师沉默地盯着安溪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动手,不要说是因为看到食材没有控制住自己,你在午休的时候就留下纸条,说明你那个时候就决定要动手了。”
“没什么啊,就是你说得让我注意一点,这个老师可能会怎么样怎么样,我就直觉这场战斗,不可避免!”安溪拍着胸口表示,“这事,我有经验。”
虞老师不想知道这种事她的经验是怎么来的。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决定拉我下水?”虞老师真心实意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握手言和了。”
安溪点头:“当然啦。”
“那你这是?”
“我觉得你怪怪的,”安溪坦然道,“但你又是班主任领进来的老师。不过话又说回来,沐辛然他们同样也是正规进入学校的学生。”
“我偷偷琢磨了下,然然既然能把我认为他们的同伴,就说明他们只知道人数,不知道人。虞老师,你是第八位吗?”
虞扶风微笑道:“为什么不去问问你亲爱的朋友呢?”
安溪就道:“她们精神弱弱的,万一被吓到怎么办呢?”
虞扶风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了问题。
安溪坦诚道:“我不喜欢你做事的风格,天天暗示暗示暗示,好事也藏着好,坏事更藏着坏,永远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你看我,我就坦坦荡荡告诉你:就拉你下水。”
一句话两个“就”,还都加重了音。
虞老师被气走了。
安溪看着虞老师离开的背影收敛了笑容,呲牙咧嘴倒在病床上。
在战斗中强行容纳高污染确实太过于勉强,不过一个好消息,虞老师果然是跟沐辛然他们一伙的。
这样的话,沐辛然她们的安全又有了一层保障。
已经过了将近一周,安溪再怎么心大也能明白沐辛然她们在这个学校里的处境有多危险。
这跟学校里师生是否友善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因为友善不代表他们不上课、不测试、不考试、不活动。
安溪过去上学的时候,每年都会有同学或失控或死亡,安溪刚开始或许还会难过,死得人多了,她就开始琢磨自己万一是下一个,要怎么死得好看。
她之前跟沐辛然建议选棺材不是开玩笑,她家里确实有她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她还列了清单发给朋友们,上面是她想要的祭品。
当然后来被围殴了。
围殴后,安溪大方分享出去自己的棺材材料、祭品清单。至于入土位置,她当然要在家里了!
最好就放在妈妈屋门口,每天妈妈一推门就能看到她可爱的棺材!
但沐辛然她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她们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安溪偷偷试探过,哪怕沐辛然现在已经一定程度上能够抵御黑发污染,也仍旧无法容纳污染。
一个没有污染无法容纳的生命,出现在遍布污染的世界。
安溪想到朱老师污染中那片虚无,孤独如附骨之疽。
沐辛然她们是不是每天也有这种感受呢?
安溪边仇大苦深想着,边忍受疼痛。
朱老师的污染实在厉害。
虚无中若不是朱老师的声音出现,她不可能那么快清醒过来。
不过也正是在虚无里走了一遭,安溪才能确定朱老师的情况:
首先可以确定朱老师没有吃过人,甚至可能很久没有进食过,否则他的污染不会是现在这样,充满饥饿与孤独。
然后可以确定污染里有两个能力饥饿与孤独,而很明显饥饿是朱老师最难忍受的。
好在安溪最难忍受的是孤独,所以朱老师的声音一出现,不仅没有污染到安溪,反而让她清醒过来。
最后,安溪能感觉到朱老师已经到了临界点,他快失控了。
蓝宝石不是对他没作用,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蓝宝石在,他才能收起释放的污染,任由安溪行动。
他要失控了,他存在本身就是危险。
他还不长嘴,没吃过就没吃过,不是变。态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非要装一把变。态?
安溪又感受到饥饿,她一边往嘴里塞肉条,一边猜测这次容纳污染,她不会要把存货吃光吧?
*综合楼 “太多的怜悯与同情。”
两个宿管分别站在病床两侧,双口宿管一只嘴巴道,“那只会将她拖入泥潭。”
“你在质疑……”
阴影里有声音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在扭曲我的意思。”双口道:“她甚至对一个失控污染抱有善意,这有多致命需要我说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花枝,她就在你眼睛下生活。”双口一张嘴巴道。
女寝宿管花枝,她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捏着蓝宝石闻言眼皮都不抬一下,冷漠道:“至少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是老朱,而她不仅活蹦乱跳,还容纳了老朱一部分污染。”
“果然你们宿管就只盯学生眼前的生活,毫不在乎学生性格在未来会遇到什么。”阴影道:“兰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有说周测什么安排吗?”
“那个虞扶风呢?他能用吗?”
“周测安排没说,只说要用五官钟表。虞扶风,上次管理员出手都没死,他的秘密也不少。他最近一直在查学校的资料,我怀疑他来到启航不是巧合。”
墙壁睁开一只眼睛说道。
双口两张嘴巴合二为一,“今天是给我消息,说安溪被朱老师教育……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发现什么我不在乎,”花枝道:“但按照安溪这个进度,她用不着一个月就能把学校掀个底朝天。学生们被污染太严重,对于她的存在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最近确实活泼了些,我们七班的学生很久没有这么快乐了。”阴影声音有些轻快,紧接着道:“查漏补缺,既然知道了安溪的弱点,这次周测补一补吧。”
花枝倏地看向阴影:“你想怎么补?兰水那个蠢货上次让她治疗失控污染,那颗脑袋直到今天才被她搬出宿舍,你又要做什么?”
“你怕什么?宿舍里又不能带入活物,那个脑袋能进宿舍还不是因为……”
阴影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看来他也撑不了多久了。”双口打开灯对着阴影照射,他看向花枝,“我们撑不了多久,学校也撑不了多久。虞扶风有什么秘密不重要,重要的是学校这一批学生。”
“要么他们学会能在外生存的能力,从学校毕业;要么就永远留在启航。”
花枝低下头,脸庞爬上墨绿色的网状脉。
“蛇三寸。”床上躺着的人忽地一颗眼睛睁开,眼球在眼眶里不断转动,他喘。息着气音道:“他看到了……可用……”
*安溪正在面对沐辛然的问话,君挽厦都没让过来。 安溪察觉到危险,乖巧躺在病床上,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张无辜的脸。
“哪里不舒服?”沐辛然问。
“没有不舒服,”安溪乖巧回答:“放心吧然然,我一点事都没有,现在能吃下一头污染猪!”
沐辛然坐下来确定人没事之后,就开始说道:“我觉得不太对劲,你有没有感觉?”
安溪认真想了想,认真问:“什么感觉?”
“这节课就不对劲。”沐辛然道:“我事后检查了那口锅还有圆念念,整个教室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分。尸的氛围,但那口锅,里面干干净净。”
“可能他讲究做饭卫生?”
安溪道。
沐辛然没有说安溪的说法怎么样,她顺着安溪的话道:“有这个可能,那个圆念念,她不是真正人类的尸。体。”
安溪:“啊?!”
她蹭一下坐起来,“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像是填充娃娃。”
“但那的确是圆念念,她身上还残留圆念念的气息,除非她跟那个被宿管带走的圆念念一样,否则我不会认错的。”安溪道:“开错门,未免太可怕了。”
“或许吧,但那不是现在要说得重点。”沐辛然道:“重点是既然圆念念的身躯没有血肉,朱老师在煮什么?他为什么暗示是在吃人?”
“他不吃人。”
安溪把在污染里的发现说给沐辛然听。
沐辛然闻言渐渐舒展眉头。
“我想,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安溪:“?”她贴过去,蹭着沐辛然的肩膀,不愿意思考,想直接要答案,“是什么呀?”
“他故意让你动手。”沐辛然道:“从周一开始,虞老师开始,我们对朱老师的看法都是他的食谱广泛到人,所以当圆念念出现的时候,理所应当的,这个看法得到了证实。”
“其他人哪怕看到这一幕感觉到不适,但都能忍住,你一定忍不住。”沐辛然道,“问题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激你动手呢?”
“如果说想要攻击你,伤害你,没必要让双口宿管守着。”
“等等,双口宿管不是你们叫来的吗?”安溪举手提问。
“他来得太快了,从男寝到实验楼,不可能这么快过来。我问了找人的学生,他说一下楼就看到了双口宿管。”沐辛然道:“他早有准备。”
安溪眨了下眼睛,静静躺回去,给自己拉好被子才说:“其实,他有可能是虞老师叫过去的。”
安溪小声把计划说了出来:“我感觉我一定会忍不住,提前找了虞老师,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过来,所以我还担心闹大了对我们不好,还偷偷跟五官钟表约好了,如果我这边有情况,它就会出现救场。”
“它呆过我的挎包,能过来。”
“不过好像没用到它。”安溪看着沐辛然脸色,生怕吓着她了,小心翼翼道:“我说完啦。”
沐辛然沉默看着安溪,在安溪开始抓耳挠腮以为真把人吓到的时候,忽然笑起来。
“做得好!”
安溪一愣,立刻坐起来,得意洋洋:“是吗!我做得很好!”
“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你都想到了。一点也没有冲动,更没有被冲昏头脑失去理智。”沐辛然说道,“不论他们有什么目的,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重要,你只要一直不钻进去,就不会受他们的摆布。”
沐辛然说着忽然贴近安溪,双手捧着安溪的脸,专注看着她,低声快速说道:“远离姓虞的,不要让他再靠近你,对他任何话保持警惕,不要再试图去探索他的秘密。对所有的老师同学保持理智,不要被情感冲昏头脑,友好有时候也可以是勒死人的绳索。”
安溪被捧着脸,两只眼睛清清澈澈的。
“我知道的,我还挺聪明的吧?”
沐辛然承认:“是很聪明,也很强大,但你的弱点也非常明显。”
这话安溪不喜欢听。
“我有什么弱点?!”
“同理心太强。”
沐辛然知道性格是很难改变的,而她也没想改变安溪的性格,她只是感觉这个学校的古怪,不是有别于其他副本的古怪,是对安溪存在的古怪。
她不知道这是针对安溪个人,还是所有魇界学生都是这样。
还有姓虞的玩家,他也在注视安溪。
沐辛然当然知道安溪有多能吸引目光,她一天到晚就没闲着过,但是这些注视对安溪来说有可能是潜在的危险。
“你记住我的话就行。”沐辛然道。
安溪有些心虚移开视线,“假如,我是说假如,就是他知道我,跟你知道我,一样呢?”
“那就杀了他。”
沐辛然道。
安溪惊悚看向沐辛然。
沐辛然忽然笑起来,她放开安溪的脸,轻飘飘道:“我开玩笑的。”
安溪松了口气,觉得她肯定搞错了一件事,沐辛然她们是脆弱,但绝不弱小。
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会选择炸了学校。
她才是那个弱小的,她还想着考试拿高分呢。
正想着,医务室广播传来班主任压制怒气的声音:“高三一班全体学生,周六上午九点于校门口集合,重复,高三一班全体学生,周六上午九点于校门口集合……”
广播重复三遍。
安溪跟沐辛然相互对视,沐辛然看到安溪眼里的兴奋。
“周测是出校进行!”
第053章 周测之狩猎失控污染[1]
9.5日。周五.23:40综合楼从外部看一片漆黑, 但内部光亮如昼,四楼特殊病房里正中央有一个圆形池子,池水幽深看不见底。池边坐着位中年女人, 全身包裹着白色绷带, 戴着手套穿着雨靴, 脸上戴着口罩、墨镜,仔细看没有露出丁点皮肤。 她正对着池子, 两只手揉搓一张褶皱的,满是疤痕的烂皮。在她背后横放着一个三米长晾衣架,衣架上挂着安溪曾在办公室里的卧室里看到的人皮。
女人后背生出八条手臂正在仔细挑选衣架上的人皮。
“兰水,你这次想要什么触感的?”女人说着不等回答, “哦,你的意见不重要,我想想啊, 这次我想在后背上锈个花纹,得挑个好下针的。”
水里冒着泡。
“没办法啊,谁让你打不过管理员呢?被他扒了皮怪谁?”搓澡阿姨锦鱼口罩里发出窃笑, “你这话就骂的很难听了, 难道人菜也不能说?”
气泡冒得像煮熟了。
“忒不要脸了, 还你顾忌同事身份,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锦鱼揉搓好烂皮,抖了抖水,摸出针线开始缝补, “劳役给你安排到哪了?崇井小区?”
锦鱼停下动作,真诚道:“你可真不是人啊, 失控垃圾都要对你说一句你更垃圾。”
“管理员让你去那劳役,你让学生去那周测?”
“安溪固然是源头, 退一万步说,这事你就没错吗?”锦鱼快速穿针引线,语速极快道:“老朱没事,安溪给得肉条安抚了即将失控的污染,蓝宝石又稀释了部分溢出污染。”
“后勤主任把蓝宝石订在下周采购名单,我得跟着走一趟,下周不一定回来。你悠着点,要是皮再坏到不能用,我可赶不回来给你补。”锦鱼顿了顿仿佛听到了什么,继续道:“安息山去不了,不过教导主任查到了安息山移植蓝宝石的记录,我们过去看。”
池水翻滚。
“我们是不一定能活到用,但活下来的孩子说不定用得着呢?”
说话间病房门被人敲响。
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是双口宿管:“你要几个老师过去看着?另外,我们私下商量了一个教学建议,来说给你听听。”
水面冒出气泡,口罩下传出班主任的声音:“一辆车,两个老师就够了。”顿了顿像是在听什么,补充道:“不接受强制计划。”
*9.6日。阴。周六.8:50 九点集合,安溪一整个宿舍的学生,八点五十就到了校门口,昨晚她们就知道周测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实践测试,一种是笔试。
这周只有一班是实践,君挽厦笔试也不用担心,她已经找好了考试搭子林念湖等女生……咳咳,反正就是在笔试时会帮她一下。
“听说了吗?”蛇三寸凑过来道,“昨晚班主任回来,先去找了大嘴巴,你猜他在哪?”
安溪配合着问:“哪?”
“图书馆!”蛇三寸啧啧称奇:“聪明啊,居然躲在图书馆,图书馆里有个叫管理员的老头,昨晚班主任走着进去,出来是被抬着出来的,当时就被送进综合楼了。”
“啊!”安溪震惊道:“他叫管理员?那是他的名字?”
蛇三寸:“?”
重点是这个?
“那倒不是,就是听说有这个人的时候,就叫他管理员,我之前听其他老师也这么叫他。”蛇三寸老实解释。
安溪若有所思点头,问回重点:“大嘴巴被抓回来吗?怎么处理?不是说教导主任会出来抓人吗?”
“班主任为什么会躺着出来?他跟管理员打起来了?”
按照安溪目前了解的战力值应该是:管理员大于班主任,班主任大于双口宿管,双口宿管大于朱老师,朱老师大于虞老师。
怎么班主任躺着出来,虞老师是自己走出来呢?
“大嘴巴不知道,班主任躺着出来好像是,是,”他偷偷看了一眼安溪,小声道:“是因为没能管理好学生。”
安溪“啊”了一声,然后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他今天还能过来吗?”
有学生凑上来问。
“当然能。”人脸花道。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这么肯定?”蛇三寸不服。
人脸花头上绯绯转动,“他不是来了吗?”
众人顺着绯绯的方向看到了从远处过来的班主任,看着,看着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一身烂皮,拿着个保温杯,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怒气。
学生们各个屏气凝神,跟校门口的柱子比笔直。
班主任在众人面前刚一站定,安溪立刻挥手热情道:“早上好班主任!吃得好吗?睡得好吗?几天不见大家都很想念你呀!”
班主任诡异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冷笑。
“我不知道你们想念我的方式是闯图书馆,是撬图书馆的门,是上课的时候,毁坏教具,殴打任课老师。”班主任怒极反笑,“好好好,我不知道你们原来有这么大的精力……”
“你说错了一点,”安溪站出来纠正:“是我一个人做得,干嘛加‘们’?你觉得我一个人不行?”
“能跑得了你?”班主任道:“朱老师没醒,他的事情暂且不提。但是你前面那些,周测之后我要看到三个教具,不然你就去图书馆吧。”
安溪心想这算什么,她刚要提议还可以叫家长,就听到后半句——
“图书馆这几年封闭,书籍正好需要重新抄写一遍。”
“三个教具是吧?!”安溪拍拍胸脯,“放心吧班主任,我一定完成任务!周测后我能回一趟老家吗?”
“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就是我不知道这里哪里有垃圾呀,我想去一个熟悉的环境效率更快,免得耽误您的工作。”她乖巧道。
班主任心情诡异地平复了,他平静说道:“不用费心,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会少垃圾的。”
九点整,一辆大巴车停在校门口,车里下来两个陌生面孔。
蛇三寸在安溪耳边嘀咕:“左边那个女老师,是七班的理论课老师,右边那个男老师,是六班的理论课老师。”
“六班?”安溪小声嘀咕,“哪个六班?”
“已经没了,不过这个老师精神状态也不好。每天都去给六班那群假人上课,没想到她这次会出来跟班。”蛇三寸道。
安溪观察两个女老师,七班老师身材瘦削、短发,脖颈上盘着一条双头蛇;六班老师穿着职业装、戴着黑镜框,头发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教棍,看不出精神不好的样子。
两个老师站在大门两侧,七班老师拿着点名册,叫一个上去一个。安溪排在第一,她跟两个老师打招呼,七班老师抬眼看着她,露出温和的笑容,六班老师依旧不苟言笑。
上车后,看到驾驶座上的司机,安溪就知道这辆车不是七班团建那辆车,那辆车跟司机融为一体,成为一个不知道是生命体污染还是非生命体污染的存在。
安溪坐在前面刚要跟司机打招呼,班主任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不要跟司机交流,坐后面去!”
被预测到的安溪扭头露出一口白牙,本来想坐在第一排,然后想到刚刚话还没说完,溜溜达达到后排。
但安溪没能如愿,车辆一开,车来车外一片漆黑,黑暗中只有班主任一人的声音:
“下面我将公布周测的具体内容。”
黑暗中猩红字体浮现在所有人面前,诡异的是,他们除了字之外,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
【时间:9.6-9.7地点:崇井小区 规则:猎杀垃圾,猎杀数量为分数。
周六团体赛,周日个人赛。
团体赛要求:每个团体2-5人,一共六个团队,分数最高的两个团队进入周日个人赛。
个人赛要求:没有要求,分数最高者为第一。
未进入个人赛的团体:团体全体成员包揽下周教学楼卫生,本周学习科目的课本抄写三遍。
个人赛倒三:本周学习科目的课本抄写一遍。】
安溪盯着“猎杀垃圾”四个字,进入启航之前,她会非常兴奋,已经开始数队友了。
现在她却不得不想一件事,地点是整个小区,这是不是意味着整个小区都是失控污染?
*车一直开进崇井小区,等到最后一个学生下车后,大巴车立刻关上门离开,留下一群学生面面相觑。 显然一班之前的学生也没有见过这种架势的测试。
安溪经验十足,她立刻站出来说道:“两个选择:先探索再分队,先分队各自探索!”
学生们相看两厌,选择第二条,第二条有一个问题,很多人想要跟安溪一队。
安溪迅速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说道:“沐辛然、微微、蛇三寸,还少一个有没有要加入的。”
人脸花因为绯绯反应速度极快,成为第五位成员。
安溪队伍满员,其他人各自迅速分队。
“规则并不多,为了保存实力,我提议周六上午团队之间不允许互相攻击。”
规则非常简陋,简陋到里面没有任何要求说团队成员之间、团队与团队之间,不能相互攻击。
这么一来,狠一点的话,第一天就可以结束周测。
失控污染们不知道什么情况,难道自己同学什么本事各自不清楚吗?就算是安溪,在昨天的课堂中,也摸清了几乎所有人的污染。
安溪能想到这个漏洞,其他人自然也可以,有几个人偷偷看了一眼,刚要举手就听到安溪笑着说道:“只是一次周测,回去还要相处呢,不同意就不同意,如果同意了规则又违背规则。”
她咧开嘴笑,露出尖锐的犬齿。
……
学生们友好达成共识,在正午之前所有团队不允许互相攻击,至于团队之内,那是团队的事情。
崇井小区说是小区,实际上只是个聚居在一起的小型村落。
学生们刚分散,小区里就开始弥漫白雾,能见度不算太低。安溪爬上树上观察,只能隐约看到房屋错落而立,大多数平房,少数两层楼,没有看到人影。
这是正常的,假设这个小区全是失控污染,按照失控污染的特性——毫无理智释放污染。
一些小的失控污染会被污染到死亡。剩下存活的,也一定保持一定的距离,保持在各自污染范围之外的距离。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互相攻击,互相污染。
所以小区里没有人影才合理。
安溪将看到的区域在纸上画出来,一个田字格,中间一个圆。
“这是小区的布局,两条十字主路直通中心,外围有一条口子形环形河流,咱们进来的地方有一座桥,现在车就停在桥上。”安溪指着入口位置,“河再往外是黑色的雾,很厉害的污染,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眼睛要爆炸了,有什么东西从雾里看过来。”
她强调:“很危险的东西。”
其他人茫然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强调这个,毕竟他们周测的地方就在小区内部,班主任堵住唯一的入口显然就是在划分边界。
“哎呀,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敏感呢?”安溪看他们没反应过来,急道:“这条河肯定有问题,不然班主任为什么只堵着入口?”
“所以我是说,除非特殊情况,大家不要随便过河去小区外,尤其是黑雾里。”安溪郑重其事道。
蛇三寸呆愣愣点头,因为如果不是安溪说,他们真的没想过这个可能。
人脸花忽然道:“我听说人会做什么就会率先想到什么,班长,你不会这么想的吧?”
安溪“啊”了一声,不敢去看沐辛然,欲盖弥彰盯着其他人问:“真的吗?你们没有想过过河吗?没有想过去小区外看看吗?没有想过绕到校车后方……看看班主任他们是否安好吗?”
所有人:“没有!”
安溪干巴巴道:“……我也没有。”
蛇三寸义正言辞道:“班长不管有没有,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他挤眉弄眼示意她看向上空,“班主任他老人家不会放任我们真的尸首留在校外,所以他一定会看顾我们。”
安溪:“……”
“我真没,我就想了一下。”
【校车里】
校车里车窗前是一个又一个小画面,如果有人数一数,就会发现一共27个画面,每一个学生一个画面。
班主任也就是兰水坐在最前排,手边放着五官钟表,看着安溪所在画面忍不住发出冷笑。
七班老师比在下面笑容多了许多,见状温和道:“小孩子嘛,胆大心细是好事,不过你确定他们能对付这里那个失控污染?”
兰水对着同事压下回来后的怨气,平静道:“一周之前,他们过来只有团灭的份,现在嘛,就看他们够不够聪明了。”
七班老师若有所思,后排角落一直保持沉默的六班老师忽然出声:
“能回去一个是一个。”
在场没有人不知道六班是一次外出周测,全班包括班主任与校车都没能回来的,甚至教导主任领人找了半个学期,都没能找出来人在哪。
听到她开口,兰水应了声:“我压制了他不少能力,消耗了半数污染,只要没人强行想死,活着是有保证的。”
七班老师就笑:“兰水还是这么温柔,所以你是因为在这里消耗太多,才被管理员打到无法维持人形吗?”
兰水保持沉默。
……
崇井小区里,安溪小队已经开始进入最近的房子里搜查情况了。
蛇三寸跟人脸花其实是想直接扩散搜查,找到失控污染直接上,打不过再跑。
安溪跟沐辛然持有反对意见。
沐辛然表示可以先搜查一下具体情况,安溪差不多的意思,她说话更直白尖锐:“我的意见是,上午先踩好点,摸一摸失控污染的数量、污染情况,下午重点淘汰其他团队,然后明天就是咱们之间的比赛了。”
非常简单直白。
人脸花头上的绯绯左右摇曳,人脸花瞪目结舌,“班长,你准备下午淘汰掉其他团队?”
“当然啦,其他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呀。”安溪道,“要不是不知道这里失控污染什么样子,上午就可以开始淘汰了,然后重点对付失控污染。”
她很成熟可靠道:“失控污染是很危险的,我们要用十分的精力去对付他们,怎么能一边提防其他同学,一边应对失控污染呢?这不是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吗?”
蛇三寸真诚道:“以我对其他同学的了解,除了谷听双之外,大概没有人会想这么多。”
安溪不解,虚心请教:“那大家想什么呢?”
“想捡漏。”蛇三寸信誓旦旦道:“他们一定是上午开始尽全力追杀失控污染,下午的时候躲着不跟其他团队的人见面。”
“因为太熟悉了,一见面谁也说不好自己什么时候就被捏住了弱点,再加上昨天您上得那节课。”人脸花补充,“除了谷听双之外,大概没有人会主动去狩猎其他同学。”
安溪点点头:“原来大家都是这么友好。”
她还以为都跟她村里一样呢?
这种活动,不拿第一有什么意思?这又不是笔试阅读理解,不会就是不会,填上也是个错。
“那我会温柔一点让大家淘汰的。”安溪抬了抬下巴,弯着眼睛笑道:“我要拿第一。”
……
“她一定会想拿第一。”谷听双道:“但她选择的队友里沐辛然没有污染,微微濒临失控,我们胜算很大。”
格革:“没兴趣。”
“哦,你对打扫卫生有兴趣?”
谷听双问。
格革沉默片刻,回答:“进入个人赛就不需要打扫卫生。”
谷听双看向其他人:“他会上。”
谷听双队伍里也是五人分别是:谷听双、格革、格革同桌人形影子、杨口、最后一位是娃娃脸女生小小。
几人污染分别是:谷听双拳头、格革肉刃、人形影子躲猫的耳与藏、杨口长鞭、小小血液。
谷听双“安溪目前的污染来看……”
杨口打断她道:“没必要盯着她打,团队赛能进两个,只要淘汰其他四个就够了。个人赛,你想跟她打,你就去。”
谷听双皱了皱眉头,但她没有说什么:“躲猫你上午主要任务就是确定其他团队的位置,我们剩下的人狩猎失控污染。”
“行,上午分开行动?”杨口长鞭落在身侧,不耐烦道:“我听到旁边有声音了,我们可能慢了。”
谷听双冷漠看着他,两三秒后说:“可以,中午在这里集合。”
杨口第一个离开,格革紧接其后,躲猫后退到阴影中,转眼没有了踪迹。
小小凑到谷听双身边,她外表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火红色卷发垂在耳侧,“谷听双,我跟你一起?”
她笑得人畜无害:“我不想打扫卫生,也不想抄书。”
……
除了这两队之外,剩下四队就如蛇三寸所说,聚在一起讨论的重点全是下午躲哪里,当然也有人自觉聪明。
“安溪一个人形失控污染,我觉得她第一没跑了,但团体赛能进两个,我们为什么今天不找她合作呢?”
“我倒是有不同意见,她选了沐辛然做队友,或许是想友谊第一呢?”
“聪明啊!不然没必要要选择沐辛然啊!”
就在几个聪明人商量怎么示弱得到庇护之后,角落里有声音响起——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她昨天给投敌的蛇三寸一个穿膛手?”
氛围变得沉寂且尴尬。
……
不管同学们有什么意思,安溪是一门心思当第一的,她检查尤其认真,将房子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发现一个问题:
“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
几个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厨房的锅里还有残留的食物,不过已经腐坏成恶水了,看不出来原来做了什么。不过屋里没有碗筷摆出来,也就是说屋主人要么是吃饭之前出事,要么是吃完饭收拾完碗筷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锅里剩下的饭菜。”
“米缸里有米,我尝了点,是陈米。”
沐辛然:“不要随便吃东西!”
蛇三寸:“你能吃出来是不是陈米?”
“哦那倒不是,我看出来的,里面已经长虫了。”安溪对沐辛然解释,“污染不多,虫子活蹦乱跳的,它们能吃我肯定也能。”
不等沐辛然说什么,安溪连忙补充:“不过我尝出来新发现,这里的米跟学校食堂的米是一种米。”
她说完露出愤怒的表情:“学校居然给我们吃陈米!”
就在这时,微微忽然开口:“有人在靠近……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的人。”
第054章 狩猎失控污染[2]
脚步声停在房屋门口, 沐辛然贴着里屋门站着,她记得安溪进来前把门从里面堵住了。
崇井小区都带院子,院子大门正对正午大门, 两道门相隔二十来步的距离。这么远的距离按理说是听不到脚步声, 也听不到脚步声停在院子门外, 但她就是听到了。
她不仅听到脚步声停下,还听到水滴落地的声音, 简直就像影视作品效果,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虚化,只有远处的脚步声与水滴声清晰可闻。
沐辛然却没有丝毫恐惧,她站在门边, 承担诱饵的职责。
几分钟前,在微微话刚说完,安溪立刻窜到房梁上, 这大概是她的条件反射,因为她上去之后发现其他人呆呆抬头看着她,又跳下来了。
安溪反应过来她换了一批新队友, 这是她第一次跟新队友合作。
“计划很简单, 各自找地方躲好, ”安溪想到这群人可能没躲过,补充道:“这个躲藏的地方有四点要求:第一视野好,能看清楚来人情况,以供作出判断;第二符合攻击习惯, 能迅速进行攻击;第三容易跑,判断打不过能立刻逃跑;第四才是最不重要的, 不容易被发现。”
“你们没有经验,待会儿咱们用来人练手, 注重看我,我要是跑,不要犹豫,立刻跑,我要是攻击,你们看着时机上。”
“有没有不明白的?”
安溪快速道。
众人摇头,沐辛然想了想举起手道:“你们躲起来它万一不过来呢?我可以留下当诱饵。”
安溪没玩过这种计策,愣了下,脑子里飞快闪过好几种新计划,有点蠢蠢欲动。
“要不我来。”安溪。
沐辛然冷静道:“我做诱饵,你更方便观察,如果有情况也能迅速救我。你做诱饵,那不是诱饵,是正面攻击。”
很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现在沐辛然自己站在门后,其他人收敛污染,各自躲藏,不过沐辛然身上有安溪的黑发,而安溪黑发又衔接着微微的黑发。
因为就在安溪保证一定会保护好沐辛然的时候,微微接下了这个任务,但她又无法用黑发触碰沐辛然,就有了现在的衔接。
计划就是:安溪主攻、沐辛然诱饵、微微时刻准备救下诱饵,另外两个辅助。
第一次合作粗糙得很全面,总之安溪小队正式成立了。
沐辛然站在门后,她第一次主动参与这种狩猎鬼的活动——对他们蓝星人来说,失控污染就是鬼,是不可直视的恐怖。
现在她跟不可直视的存在直隔了两道大门,距离不过二十来步,她已经从声音上感受到了污染侵蚀,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畏惧。
沐辛然缓缓靠近门缝。
院门没有声音,但脚步声再次响起——
有人进来了。
沐辛然听着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她惊奇发现自己非常冷静,这不如午休铃声,也不如在学校睡觉时的呼吸污染。
她没有贴着门缝观察来鬼,而是往后退了一步,方便队友拉她离开。
脚步声停在门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外没有任何声音,这不符合安溪对她说得失控污染的特征:
【失控污染没有理智,所有的行为全靠本能驱使,也就是释放污染。】
为什么没有动静呢?
鬼在等什么?
不,不对,鬼不会等。
所有的行为都由污染本能驱使,它进来是因为污染,不进来依旧是因为污染。
沐辛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这一步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门、地面、墙壁、天花板到处都是水渗入的痕迹,尤其是门缝底下,像是混着泥沙的液体顺着门底不过两只的缝隙流进来。
紧接着沐辛然听到了雨水,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心里一个咯噔,小区里本就起了雾气现在又下了雨,小区外围是安溪都说危险的黑雾——这样的环境,哪怕沐辛然再怎么相信安溪,也难免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
水流得更快了,屋外的雨声更密。
沐辛然开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她像是忘记了身后所有的队友,眼睛直勾勾看着渗入门内的水流。她好像能够感受到水流的呼吸,就好像水是活着的,它在呼吸,它有心跳——
“安溪!”
一道身影随话音倒挂着掉下来,“在呢在呢在呢!安溪竭诚为您服务!”欢快的回应下,只见安溪伸手按在门上,渗入的水流瞬间冰冻,“砰”一声门与冰层一同破碎。
沐辛然看到密密麻麻黑发将她包裹在中间,黑发缝隙中,她看到安溪的身影冲入雨帘中。
“是水有问题!”
她大叫。
安溪隐约听到了沐辛然的声音,超大声回应:“明白!”刚一张嘴雨水流进嘴巴里,她吧唧了两下,尝了尝味道,确实,污染挺重。
学校的雨水跟山里的雨水一样,都是普通普通雨水,污染像电酥酥麻麻,普通的雨具就能挡住。
这里的雨水污染是普通雨水的好几倍,这么说吧,按照安溪对污染的计量单位,普通雨,喝一桶也就是水撑得慌,眼前这雨,她喝个两碗,就要住在卫生间了,消化不良。
安溪闭上嘴,顺着气味追上去。
有点古怪,失控污染不应该逃跑才对,他们不会有这种想法,眼前这个却在她破开门的瞬间逃离了原处。
难道这也是污染的一环?
*杨口看着忽然下起的雨咒骂一声,左右环顾找门进去躲雨,刚破开一道门,忽然听到什么,长鞭落于身侧,转过身体看向远处。 烟雨朦胧中有一道身影。
杨口看着那道身影,有些臃肿,个子不算高,大概只能到他鼻尖。
长鞭不安在他身侧扭动,除了大嘴巴之外,班里二十七个人,只有安溪跟沐辛然是新转过来的。他熟悉所有人的身影,远处正在靠近的身影不符合班上任何一个人。
他比安溪更了解班主任,这个小区里不会有除了失控污染之外的人。不管这个小区里的失控污染是人还是非人,反正只要是人一定是失控污染。
杨口在跑跟冲两个选择上犹豫了两秒,转身就跑。
要是之前,他会冲上去。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班有了新班长,新班长有新规则,新规则虽然跟学校作风截然不同,但现在他还是决定听班长的:打不过立刻跑。
失控污染突然出现,出现之前又开始下雨,雨水污染还很重,傻子都知道这是失控污染的能力。能影响区域进行局部下雨的能力,能是什么简单污染?
杨口第一次全力释放污染,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保证身体状态保持一种亢奋的状态,让身体抵抗污染入侵的同时,又能够最大程度保持逃跑速度。
但很快他就放慢了速度,因为正前方出现了第二道身影,杨口悲哀地发现这道身影跟之前那道不是同一个。
雨下得更大了。
杨口眼看那道身影缓缓靠近,转身往后跑。
他现在是失控污染的目标没错,但两个失控污染也不会和谐相处。他们没有合作的可能——昨天的课堂上安溪简单粗暴给他们上了这堂课。
杨口当时就发现,比起他们之前的单打独斗,打不过就死,安溪的花样更多。偷袭都是刻在她血液里的条件反射,借力打力什么的更不用说了。
他们班昨天能这么快全军覆没,难道是安溪一个人打出来的吗?还不是某些失控玩意投敌?
杨口这会儿脑子也很活跃,两个失控污染是没有理智的,但他有啊,他完全可以将两个人引到一起,然后趁机逃跑。
运气好的话,他说不定还能捡个漏什么的。
雨水将他整个人都淋湿了,杨口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他身体里产生了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澎湃情绪。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他很快就看到了遇到的第一个身影。
杨口停了下来。
雨下得很大,校车里画面也受到了影响,班主任兰水看着杨口动作就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当时就有点想失控。
“被污染糊了脑子的蠢货!”
他骂了一句,快速查看其他同学的位置,意外发现安溪的画面里,安溪不见了。
……
杨口躲在院子墙头上,紧张又兴奋忐忑看着两道身影不断靠近,他的耳朵被雨声填满,他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远远看着仿佛一个水人。
一臃肿一纤细两道身影从两个方向不断靠近,他们速度并不快,也没有闪现的能力,只是一步一步朝着杨口的位置过来。
每一步拉近距离,杨口身上的水感就更重,但他丝毫没有发现,他趴在墙头上目光炯炯看着两道身影,他已经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也忘了自己趴在这里的目的,只维持着一种亢奋的情绪盯着两道身影——
更多的身影在雨中出现了,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雨幕之中,像是雨水凝结而成的人,在雨中沉默缓慢的朝着他们的目标前行。
目标杨口像是没有察觉到不对,他兴奋看着两边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情绪达到到顶峰,身体里每一滴血液仿佛都在沸腾。
他在冒烟。
这不是一个形容,尽管在雾与雨中看不清晰,但杨口确确实实在冒烟,像是水被烧热后往上冒水蒸气一样,杨口的身体红得可怕,白烟从他身体里溢出。
人人群来到了杨口面前。 杨口仿佛被雨水煮熟了,浑身通红,他摇摇晃晃从墙头跳下,在即将落入人群中的时候,刷一下消失不见。
三四秒钟后,人群如他们凭空出现一样消失在原地,雨变小了。
杨口死鱼一样被按在地上,全身包括污染长鞭都被死死按住,嘴巴被人强行掰开,塞进去一块指甲大小的蓝色晶石状物体。
蓝宝石一入口,杨口忽然拼命挣扎,但他的嘴巴被捂住,在他被闷死之前,蓝宝石发挥作用,红色还没完全消散但他自己的污染已经被稀释到无法维持了。
安溪见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要是蓝宝石不管用,杨口真的被污染失控,那她只能发挥同学最后的用处,送他最后一程了。
对她们来说,比起失控而言,死亡才是更好的归宿。
安溪坐在地上看着昏迷不醒的杨口,想了想往他嘴里又塞了颗糖,她其实更想塞肉条,但是肉条不会化,昏迷的人又不能咀嚼。
吃了东西,补充点被消耗的污染,说不定能醒得更快。
安溪掰开杨口的嘴巴,确定嘴里的糖化了,擦了擦手,将人扛起来往小队的位置移动。
【校车里】
兰水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对两个老师道:“能看出她之前躲在哪里吗?还是用了什么污染隐藏身体?”
七班老师道:“我似乎在阴影里看到了,这个污染很熟悉,是咱们学校哪个学生的?”
兰水闻言往后转身,看着七班老师问:“你确定是阴影里?雨天又是雾气,哪来的阴影?”
“屋檐下。”七班老师解释道:“雨大起来的时候,屋檐下的灯亮了。”
她说完看到兰水面色古怪,奇怪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兰水坐回去:“没有,就是阴影躲藏这个污染,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人有类似的,一个是大嘴巴,一个是躲猫。”
“我敢肯定,安溪是从大嘴巴那里偷到的污染。”兰水想了想虞老师的医务室记录,喃喃自语:“可没有见她消化这个污染,这种程度的污染,她容纳起来都已经这么容易了吗?”
“孩子已经成年,本事大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七班老师温和道。
六班老师看了看她没说话,倒是一直沉默的司机发出声音:“听说您班学生正在接受安溪的治疗?效果很好?我看您似乎很喜欢她。”
“已经传到您那边去了?”七班老师眉眼遮掩不住喜色,“何止很好,不少已经僵化的学生重新活了过去,我听念湖说,他们周末排个表下周排队去医务室。”
她说着笑盈盈问兰水:“兰老师,安溪下周可以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医务室吧?”
兰水恍然大悟:“我听到来的老师是你还很奇怪,你怎么舍得离开学校离开你们班那群学生,原来惦记我班的学生呢。”
“看您这话说得,谁的学生,不都一样吗?”
就在这时六班老师忽然道:“她移动的方向是不是这里?”
*安溪找到队友之后匆匆把新线索告诉几人,严肃道:“情况有变,之前的计划作废,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个失控污染群。” “失控污染群?!”
蛇三寸跟人脸花惊悚反问:“真的吗?你有多少把握?”
安溪闻言道:“百分百。”
“你刚刚说‘如果你没猜错’!”人脸花忍不住道。
“哦这个啊,”安溪眨眨眼,“我不是得谦虚一点吗?”
说完她看向几人询问:“根据你们对班上同学的了解,你们认为他们跟杨口比怎么样?杨口刚刚跟失控污染对上了,也就是差点成为其中一员的程度。”
“格革、谷听双、小小、躲猫……这四个人。”
安溪问:“这四个人不行?其他都行?”
蛇三寸绷着脸:“不,这四个人能活下来,其他人不行。”
“这样啊。”
蛇三寸其实说完有些忐忑,他有种奇怪的心理,不想让安溪觉得他,他们太弱。但杨口明显就是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被污染到这种程度,其他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实话说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那咱们就要抓紧速度了。”安溪没有感觉到蛇三寸的反应,她迅速就做出决定,“我把杨口跟沐辛然送到校车上去,你们要尽快通知其他同学目前的情况。”
蛇三寸闻言就笑不出来,他感觉安溪后面就是让他通知其他学生衡量自己的能力,打不过就一起回到校车。
但他不想,他觉得他们班其他人也不想,他们生在这个世界,从出生开始就接触污染,污染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剑,更是流淌在他们血管当中的血液。
他们不畏惧污染,也不畏惧死亡。
更何况,启航没有差生。
蛇三寸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安溪笑着道:“没有办法互相比赛,能一起打团赛也很有意思。”
“失控污染群嘛,正好咱们班没了一个失控污染群教具,现在来新的了。”
她呲牙咧嘴的笑,笑容肆意。
“叫‘一班狩猎大队’怎么样?”
安溪在心里为自己精妙的取名水平竖起大拇指。
沐辛然没有拒绝安溪的提议,实际上就算安溪不说,她也会这么提议。她可以肯定自己跟着只要安溪不死,她就不会死,但是她为什么要留下来成为安溪的负担呢?
沐辛然穿着安溪给得雨披,紧跟在安溪身后,往校车方向移动。
安溪在沐辛然要求下也穿上了雨披,她扛着杨口毫不费力在前面带路,因为穿了雨披,说话就肆无忌惮了。
“然然,你想参与这个活动吗?”安溪喋喋不休道:“我觉得参不参加都行,看你喜欢,你要想参加,待会儿在跟我一起回来就行。”
“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喜欢这种活动。”
“是吗?”沐辛然带了口罩,声音很闷,她道:“你了解是对的,我不喜欢。”
安溪就很得意,她刚要说什么,视线忽然扫到旁边,低声提醒:“来了。”
沐辛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天旋地转,视野刚恢复过来,就发现她被安溪扛在另一个肩头。而安溪本人扛着两个成年人,依旧身轻如燕在雨里的屋顶上狂奔。
没错,安溪借着黑发的拉扯三两下跳到屋顶,她边跑边说:“忍一忍然然,别看底下,我现在不知道这个污染的污染途径,咱们避开一点。”
“等到了校车之后就好了!”
人群出现在安溪前行的路上,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随着时间流逝,雨越下越大,安溪看到远处前面屋顶也有人影出现了。
“然然,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安溪扛着两人估算了下距离,跳到对面屋顶继续往前跑,她没有试图跟这些人影碰正面,看到前面有人,就立刻转移方向。
沐辛然没有闭眼,她在晃动中看到雨幕厚重到无法分辨方向,她闭了闭眼睛,已经不知道现在在什么位置,距离校车又有多远。
“安溪。”沐辛然冷静道:“你能分出方向吗?”
已经跑嗨了的安溪慢了一拍回答:“能呀!怎么了?!”
沐辛然:“?”
本来想说“将我跟杨口放下来”的沐辛然沉默了,是错觉吗?她怎么听到安溪的语气还有点兴奋?
“你也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安溪兴奋大叫,“哈哈哈,他们都在追我!但是都追不上我,哈哈哈哈,也就是我现在不能躲起来,不然谁也找不到我!”
“不是我吹!这游戏我从小玩到大,经常一个村子的人都找不到我,哈哈,他们最后是用污染覆盖式搜查,把我轰出来的!”
沐辛然彻底闭上眼睛,觉得几秒钟之前担心一个都活不了,想着让自己跟杨口两个拖油瓶不要拖累安溪,她甚至已经想到安溪不同意她要怎么不拖后腿的情况下解决自己跟杨口。
她甚至更甚至想到她的死亡,哦,还有杨口,两个人的死亡能激发安溪的愤怒与悲伤,然后爆发……影视里不都是这样吗?
主角团队进入魇界,在魇界苟活,然后队友的死亡让主角大爆发,有些主角甚至可以反杀。
她真傻。
沐辛然想,还好没说出口,一定是这个污染侵蚀了她。
但是——
“把你轰出来,你为什么要躲这么久,有人找你了为什么没出来?”
安溪又躲开一个前方的人影,雨水太大了,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沐辛然的话,得意大笑道:“因为我厉害!”
“你不知道,我之前无论在哪里都能被找到。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躲在一个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那天晚上,我感受到好多污染在搜查我,但我都躲过了……要不是最后一个轰了一片山,我不可能被抓到的!”
沐辛然闻言张了张嘴,但又觉得语言实在是苍白,她再次闭上眼睛,不敢想她的家人每天都承担了什么。
或许,这才是魇界小孩的日常?
沐辛然宽慰自己,她不能把蓝星人的标准放在安溪身上,她这样,说不定,说不定还算是活波可爱呢。
她说服不了自己,据她了解的魇界,没有这么活泼的特性。
起码健康。
沐辛然找到说服自己的点。
安溪没听到沐辛然再问,有些意犹未尽,她还想跟沐辛然多炫耀一点她的山村生活。但前方已经看到了校车,安溪看到校车前沉着脸的班主任。
她提醒了沐辛然一句,加快速度往前冲,然后飞跃而下,平稳落地后片刻也没有耽误冲刺到班主任面前。
一停下,安溪对着班主任阴沉的脸夸张地喘。息两声后,气。喘。吁。吁道:“我,我好像,被,被污染了。”
沐辛然从安溪身上下去,闻言身体一顿,虽然几秒钟之前安溪还兴奋到话唠,但,她还是偷偷扫了安溪一眼。
沐辛然除了拙劣的表演之外,没发现安溪有什么异常,收回视线,将杨口从安溪身上接下来,然后就听到班主任阴恻恻的声音——
“是吗?你觉得你哪里被污染了?”
沐辛然心里一个咯噔,安溪的谎言能行吗?不等她忐忑,就听到安溪欢快回答:
“啊,就是我感觉到异常的兴奋!”
沐辛然垂下眼睛之前看到班主任扭曲到狰狞的脸。
他气笑了。
第055章 狩猎失控污染[3]
班主任还是接手了两个学生, 虽然接手的时候恶狠狠道:“他们现在淘汰!回去等着打扫卫生跟抄书吧!”
“行行行,知道知道。”安溪敷衍回应,然后她凑过去问, “班主任, 失控污染群算几个污染呀?”
班主任闻言意外平息了愤怒, 他诡异看着安溪,语气也很古怪:“你真的打算带领这群学生把这个污染清理了?”
他没有否认!
此时此刻, 安溪跟沐辛然想到一起去了。
班主任这话就没有否认,意思就是这里能够确定就是污染群!
安溪矜持点了点头,然后恢复原样,凑过去问:“几个?”
班主任冷笑:“你要是真能清理掉这个失控污染, 这个学期你犯下的所有错,我都给你抹了惩罚。”
安溪双眼一亮,抓着班主任的手, 兴奋问:“真的吗?!多大的错都抹了?”
班主任想抽出手,没能抽出来,恶狠狠瞪向安溪, 没好气道:“多大的错都抹了。”
“炸学校呢?”安溪问。
“炸学校也……你想炸学校?”班主任反应过来, 反手抓住安溪, “你想炸学校?!”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安溪立刻否认,试图比划:“我就是问问程度。”
班主任狐疑看着安溪,不知道信不信, 但他很快又变得和蔼起来。
“炸学校你妈妈就不得不亲自来一趟学校了。”在安溪心动的目光下,他慢悠悠继续道:“那时我们会奉上高额赔偿金账单, 价值也就是一座乡下的山吧。”
安溪一激灵立刻抽出手,举手郑重其事地发誓:“我绝不会犯下这么高额的错误!”
……
安顿好沐辛然跟杨口, 安溪没能挤上车。她还想看看老师们是怎么观察他们的,但是班主任防她像防贼,她只要一伸脑袋,一巴掌就要打下来,安溪只能缩回脑袋,转身离开。
安溪进入雨中如鱼得水,眨眼间没了踪迹。
杨口还没醒,被横放在后排,两个班老师检查下情况,说道:“有些精神污染残留,之后很长时间要避开雨水了。”
“学校最近都没雨水。”
七班老师温声道。
沐辛然坐在后排,她注意到在七班老师说完这句话后,校车里陷入沉寂。
几秒钟后,兰水开口打破沉默:“既然是你的判断,就不会出错了。”
沐辛然在思索这话的意思,按照她最近这段时间的经验,魇界人依靠的凭据基本上就是污染,七班老师的污染跟水有关?还是跟天气有关——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来七班遇到的那场灾难也是跟水有关。
沐辛然看着前排的窗口,没能在里面找到安溪,她一边寻找一边思考。
老师们突如其来的沉默,一定是联想到什么——难道七班老师这个污染跟七班灾难有关?
班主任打破沉默语气不是阴阳怪气,说明七班老师这里应当是正面的,也就是说她有可能也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之一?
林念湖说过团建的童谣,里面只说有一个七班班主任。所以,要么七班老师的污染是跟水有关,她为自己没有一同前往感到后悔;要么七班老师跟水有关的污染是在灾难后出现的。
沐辛然又想了其他可能,全都被自己否决,只有这两个可能最符合逻辑。
这样的话,她对七班的感情一定很深,所以她对安溪的观感一定是整辆车最好的。联想七班学生还等着安溪治疗,说不定她亲自过来都是为了盯着安溪不要出事。
沐辛然又反过来仔细想了想,没有发现什么漏洞,终于下定决心:
这两天如果安溪真的出事,可以考虑寻找七班老师的帮助,这位老师的污染又刚好是水。
沐辛然思索间在最中间的画面里看到安溪一闪而过的身影。
安溪现在所在的位置——
沐辛然努力从各个烟雾缭绕雨水细密的小画面中分辨,在眼睛酸涩流出眼泪之前,终于确定了,安溪现在在崇井小区田字格的东南居民房位置,靠近东西主道,她在朝着中心位置移动。
除了她之外,东北位置的格革,西北位置的谷听双、小小,三人同样也在朝着中心位置移动。
这三人正是蛇三寸所说得四个人里的三个,还有一位躲猫,沐辛然没能在画面找到。
除了他们四个,其他人正在微微三人的带领下聚拢。
四个中,以安溪速度最快,她已经靠近中心位置,谷听双跟小小稍微落一步,而格革正在被人群包围。
沐辛然看着画面,大脑飞速运转。
是巧合吗?
每一次,只有一个人被攻击?
……
安溪在到达中心位置后,发现这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间有一个古怪的建筑,烟雾中能看出是个半人高的四四方方的石屋,奇怪的地方在于,屋顶是外凸里凹,也就是说它屋顶像个碗口朝上放的碗。
安溪见过像倒扣的碗的屋顶,还是第一次看到聚水的屋顶。
她还没来得及靠近查看,就听到正前方主路上传来打斗的声音。
微微三人正通知学生们具体情况,现在这个时间也不是能团队互殴的时间,排除团队内部突然打斗的可能,只能是有人正在对付失控污染。
好机会。
安溪想,无论是这个小区的布局,还是这个中心位置的建筑,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这个问题有可能是小区内部文化,也有可能是小区内部生活习惯……总而言之,它这么设置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不一定直指失控污染,但一定跟失控污染有某些关系。
现在失控污染被牵制,她查看这个正好,如果有关系失控污染不在,如果没关系,排除一个最明显的异常建筑。
安溪思索间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来到了中心石屋前,靠近了发现这个石屋门前贴了一对对联:
【崇神之井】
【拜井之神】
安溪当时就觉得她们山神输了,她们山神居然只有一个传说“山神会保佑你,山神会祝福你”没啦。
她们山神没有屋子,也没有对联!
可恶!
这个什么井神能有什么本事?一个小小的水井罢了,她们山神可是整整一座山!
等她上位,一定给山神挖一个屋,对联她已经想好了:
【山神保护你】
【山神祝福你】
还有横批:【自求多福】
自己多求求,就会有福气。
村长听到[自求多福]这么解释,多少得给安溪按水里三天。
安溪很得意自己的灵机一动,她缓慢靠近石屋,擦了擦被雨淋湿的手,敲了两下门。
“您好,请问有人在家吗?我可以进来吗?我进来啦?谢谢!”
她推开了门。
*格革陷入苦战。 他的肉刃没有破不开的东西,就算是安溪也是利用血肉之躯这个弱点,用浸泡了蓝宝石的黑发进行寄生,才能短暂地控制住他的肉刃。
他现在陷入苦战的原因不是肉刃不够锋利,实际上,没有一个身影能躲得过他一劈,但等待他劈砍的人太多了。
他劈下一个,就有一群围上来。
他劈下一群,就有一圈围上来。
明明每一个倒下的都是血肉之躯,明明每一刀都能感受到温热的血肉与坚硬的骨,明明整个小区最多有百十户人家……新增加的人像雨水一样来得又急又密。
机械式的动作很容易模糊时间,等到身体只剩下机械式的重复,思维也会渐渐模糊。
格革一刀接着一刀,每一刀都是同样的力度跟位置,从他坚硬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若是跳高了位置往下观看,就会发现他竟也在往前推进。
谷听双跟小小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下观看。
“那些人好像没有攻击。”小小抹掉眼前的雨水,不确定道:“他们没有进攻能力?”
谷听双眯着眼睛,闻言回答:“不,是精神污染。可惜,格革是块硬石头,精神污染对他毫无用处。”
小小闻言立刻捂住眼睛。
“我心灵脆弱,还是不要看了免得被污染。”
谷听双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被一圈一圈围住的格革,心中感叹他的能力似乎又变强了。
“我们的距离足够他们污染,但你我都没有被污染就说明这个精神污染只针对一个目标。”谷听双道:“跟蛇三寸所说得也能对得上。”
一开始蛇三寸门口有人,但门一开人就消失了,恐怕是因为只有在一个目标的限制情况下,杨口取代他们成为失控污染的新目标。
“这样啊?”小小放下手,“他还能坚持坚持,咱们是现在捞人还是等看过中心区的情况之后再说?”
“安溪判断是失控污染群,这个可以确定是真的,失控污染在这里,中心区就没人。”谷听双道,“我在这看着,等待辅助格革,你去中心区看。”
“我去啊?”小小嘀嘀咕咕戴着帽子,“我就一辅助,你让我自己去,真看得起我。”
话是这么说,但她动作也没停下。
刚走两步,小小忽然感受到什么,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迅速爬满红色血丝,迅速背靠着谷听双,抬头看着天空。
雨停了。
谷听双喃喃道:“人群消失了。”
人群跟雨同时消失,只有浅蒙蒙的雾气依旧弥漫在小区中。
“听双,格革去中心区了,咱们跟吗?”小小提醒。
谷听双闻言当机立断道:“跟上去。”
两人跟在格革身后,很快就到了中心区,到达之后同样看到石屋,她们加快脚步跑到格革身边。
“有人来过?”小小。
石屋门半掩着,但里面漆黑一片,从外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蛇三寸说安溪带着杨口跟沐辛然去校车那了,她肯定赶不过来,不是安溪,难道是躲猫?还是阳言?”
“雨停跟”
说话间格革推开了门。
小小立刻收起声音,注视着格革的身影,谁知他一进去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一样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小小目瞪口呆,僵硬看向谷听双干巴巴问:“听双,我们还进吗?”
*几分钟前,安溪推开门,印入眼帘是极致的黑暗,她冲着屋里喊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声。 安溪根本没有思考,动作非常流畅从挎包里摸出本书,一边念着:“班主任保佑班主任保佑,学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情况危机,不得不使用知识。”一边撕下一页,点燃了扔进屋里。
课本做燃料,谁用谁知道。
其中脑袋同学最有发言权,毕竟她直接被烧光了污染源头的头发。
点燃火焰的纸团没有被雨水淋灭,然而一跨过石屋的门,进入到石屋里,就像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麻烦了啊。”安溪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包里取东西塞进校服口袋,“用课本点燃的火焰都被湮灭,太凶了太凶了。”
她往嘴里塞了根肉条,也不咀嚼就咬着,往头发里藏了两颗糖,全身都塞满吃的。
“啊,安全感十足。”她调整了下挎包位置,“我来了!我来了!冒险冒险冒险!!”
说着像个炮弹一样冲进去。
在安溪身体进入石屋的瞬间,小区里的雨停了。
……
安溪是在下坠的。
她踏进石屋,就像跳下悬崖,身体不断下坠,下坠速度极快,视野又是一片漆黑,安溪根本无法判断她目前到底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
“喂!有人吗?!”
安溪一张嘴,混杂着土腥味的水就流进她的嘴巴里,安溪品味了两下,意外发现水里居然没有污染。
它虽然有土腥味好像很不干净,但它没污染!
这太,太不可思议了。
安溪长这么大,就没喝过没污染的水,她当即高歌一曲,灌自己一嘴的土味的水,“谢谢款待!为了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我决定再为您献上一首祝福的歌!”
话刚说完,安溪视野里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的同时手上匕首刺转出去。
意外的,她刺出去的手被人握住了手腕。
“安溪!割稻子!不是割人!”
安溪眼睛还没睁开,嘴巴已经开始回答:“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没事吧?”
她说话间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就像在梦里看不出人脸,也可以说像是脸上蒙了一层白雾。
安溪见状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想看看是只有人脸这样,还是所有的一切都这样,然后金灿灿的一望无际的水稻印入眼帘。
安溪立刻将人脸异常抛之脑后了,她甚至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必然是水稻之神……不是,这必然是井神的恩典啊!
安溪抓住模糊人脸的胳膊,兴奋道:“现在就开始收水稻吗?那一块是我的呀?我年轻体壮,我能干!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我这个人最喜欢收水稻!”
安溪感受到抓住人在她说话过程中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她没在意。
能有什么原因呢?
无外乎就是她的反应不符合他们设想里的每一项。
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
眼前目之所及可全是金灿灿的水稻!
新米!新米!新米!
安溪放开露出破绽的模糊人脸,弯腰挽起裤脚,也不管这个人从旁边摸到一把镰刀,兴冲冲就冲进稻田里了。
*格革在下坠。 他跟安溪一个流程,差别在于,安溪下坠的时候在唱歌往嘴里灌水,格革下坠的时候肉刃伸出去试探周围环境,肉刃在黑暗中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这就意味着他周围至少一臂之内什么也没有。
同样的他看到了白光,不同的格革没有先攻击再睁眼,他做出防备状睁开眼睛,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
“格革,快动手呀,等到中午天热了,就不好干活了。”
格革掠过稻田,扫过稻田里每一个人,最后将视线精准落在开口的人身上。
模糊的人脸,熟悉的身形。
他认识开口的人,是被他一刀砍过的人。
当时他们的五官就是模糊的,没想到在这里能说能动依旧是模糊的人脸。
“格革?”人影歪着头,似乎在奇怪他怎么不动,“怎么还不下来?”
格革没有动弹,也没有回答,他再一次扫视整个人群,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进入石屋,这个人在人群中吗?
“为什么不下来?”
稻田里弯腰割水稻的人一个一个直起身体,转身朝向格革的位置,一道一道声音交错响起:“快下来呀。”
“快下来呀。”
“割水稻了,割水稻了。”
“中午天热不能出门,晚上下雨不能出门,现在不割,水稻就烂在地里了。”
格革的视线停在人群里唯一一个没有直起腰的身影上,大约是女性,弯腰割水稻时,不比水稻高多少。
但她动作非常麻利,简直像人形收割机,在其他人释放精神污染的时候,她已经割出百米之外了。
“快下来呀。”
“为什么不动?”
“你为什么不动?!”
声音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尖锐。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天色阴沉下来,乌压压的黑云压下来,稻田里的人群提着镰刀朝着格革方向聚拢。
“打断一下!”
格革听到熟悉的女声,然后这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
“知道快下雨了为什么还不抓紧动作?!这么多人就盯着一个人看?你们没事吧?”说话的人根本没有起身抬头,她说话的功夫又往前推动两步,“下雨天水稻要烂在地里!这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乎一个人没有下来干活?!”
“所有人居然就这么停下来了?”
“快动手啊!”
“快收割啊!”
“都在等什么呢?等下雨?等稻烂?等水稻自己长手把自己收了?”
“干活干活干活”
“干活干活干活”
……
毫不夸张,她一个人的声音,说话密度,比一群人的精神污染都厉害。
格革抬脚走过去,其他人见状恢复原样继续开始收割水稻。
格革走到安溪身边,发现他同样看不清安溪的脸。
“割水稻不是在按照失控污染的剧本走吗?还是说这个行为还有其他的目的?”
安溪腰都没抬一下,闻言回答道:“当然有很重要的目的了。”
格革想不出,于是他虚心请教。
“水稻啊!大米啊!粮食啊!”安溪头也不抬道:“这都是真实的!污染很小很小的粮食产物!”
格革一愣。
他自从进入启航之后,吃住都在学校,只要不死不失控,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担心过食物,自然也不会关注粮食。
“这里是失控污染群的空间,这里的一切都有可能是虚假的。就算是真的,它们存在的目的也是让我们被污染,直到失控。”
“我知道啊。”安溪道,“但就算这样,也不能看着粮食烂在地里,我要是看着它烂无动于衷,不用别人污染,自己就要失控了。”
安溪不缺吃喝。
甚至村里为了让她能不被饿死,在吃喝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因为她不能像其他小孩一样不吃不喝,因为她一开始不能吃带污染的食物。
安溪从小就欠收拾,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各种原因被种在地里,她看着村长奶奶带着人伺候土地、伺候农作物、伺候养殖动物……简直就是比养她精细多了。
“你不明白。”安溪动作麻利,语气深沉说道:“水稻能长这么好有多不容易。”话没说完又恢复成叽叽哇哇的语气,“天哪天哪天哪!我简直不敢想,等我把这么多水稻运回家里,我将会是多么快乐一个小女孩!”
“村里得给我做一顿流水席!”
格革其实不明白安溪在说什么,他只是抓到一个重点:“你要把水稻运回家?”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往回看安溪收割的这条道路,没有看到一根割下来的水稻。
格革恍惚转过身体,就看到安溪正把一把收割下来的水稻往挎包里塞。
“当然啦!”安溪压低声音理直气壮道:“不然我乐于助人吗?”
说话间又是一整套割水稻,塞水稻的动作。
这一套动作安溪不知道做了多少遍,已经非常娴熟流畅。
格革:“……”
他相信这一定不是失控污染的剧本,失控污染一定没想到他把人带进来污染,人把他家给偷了。
“你也想要?”安溪终于抬头了,她根本不在意看不看得清楚人脸,只是警告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想要自己割,不要想我的。”
“我家里几百口人张嘴等吃饭呢!”
安溪说完又弯下腰继续动作。
格革看着安溪的身影,他觉得她家里几百口人,一定没有想过张嘴等安溪这口偷失控污染而来的米。
第056章 狩猎失控污染[4]
安溪的大计终究没有成功。
天色很快阴沉下来, 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泼下来,安溪下雨都没停下动作,但手中水稻在雨下起来时迅速腐烂。
安溪茫然看着手中腐烂的稻子, 直起身体看着前一秒还是金灿灿可喜的丰收, 下一秒就变成腐叶烂泥。她有一瞬间五官完全控制不住的痛苦扭曲, 几乎以为自己会原地失控,但她没有。
她感受不到任何污染了。
安溪这会儿才想起格革, 转头看向格革,发现格革正看着稻田外。她低头看向格革的手臂,伸手想戳了一下,还没戳到格革就收回了手。
格革看向安溪。
安溪若无其事收回手, 高高抬头看向格革,然后被雨水糊了一脸,她不得不低下头, 声音很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能感觉到污染吗?”
格革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会反问:“这不是一进来就能发现的事情吗?”
他只会闷声道:“不能。”
安溪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个地方我们不能使用污染了,就是不知道是完全隔绝了污染, 还是说只是不能使用。”
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 污染对身体的保护以及一些被动效果说不定不受影响。但要是第一种可能,简单来说就是跟沐辛然一样。
“我能感受到污染的存在,也能打开挎包,嘴巴还在。”
嘴巴的存在就是最重要的一个证明, 要知道安溪的嘴巴,在之前就被情感面具污染到消失, 那时候她就失去了自己的嘴巴。她现在的嘴巴是容纳情感面具之后在身体上呈现的污染具象化。
嘴巴在就意味着污染仍旧存在于她体内。
安溪总结完毕,笑着道:“好消息!只是不能主动感受到存在, 其实它们还在!”
格革应了声,指向稻田边。
安溪顺着方向看过去,一眼望去分不出人与腐烂的稻子,雨幕里腐烂的稻子被打进淤泥里,淤泥里跪着一群又一群的人群,他们将跪趴在地上,脸贴着地,几乎是把脸埋进淤泥里。
“这是干什么?”
安溪不理解,她知道得再多,也是在山上长大的,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长辈们的教导。
“躲避天敌?”
安溪尝试猜测。
她见过一种动物,非常灵敏,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天敌,然后就像眼前这群人一样,趴在地上把脸埋在土里。
已经快灭绝了。
现存的几只是被驱赶到山下,山下是小镇,小镇里都是人,没有会吃它们的存在。
嗯,肉不好吃。
“他们在赎罪。”格革道。
“啊?”安溪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文字,怎么每个字她都认识,放在一起就这么难以理解呢。
她虚心请教:“对不起我没有听懂,能不能麻烦受累解释一下?”
格革比她高半个身体,雨下得又大,安溪仰头根本看不见格革的脸。
安溪偷偷拉近了一点跟格革的距离。
格革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沉默的巨石,也就是刚刚活泼了点。但她刚刚忙着收割,没有时间细究活泼的原因,反正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失控污染的痕迹。
安溪没有等到格革的回答,雨忽然停了,阳光炙热蒸人,安溪身上穿着雨披,两三秒的时间都没有,就感觉汗水浸透衣服黏糊糊贴在身体上。
格革不见了,但她身边依旧有道看不见脸的人影,声音听起来就是她进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安溪不知道这人是谁,只分辨出是个男性,就偷偷在心里叫他接刀人,因为一见面就接住了她刺出去的匕首。
接刀人的声音比起之前显得愁苦许多,“再不下雨,今年的水稻全都要旱死了。”
安溪闻言也跟着叹气,叹着气就低头摸了摸稻子,其实她一点都不懂种植,她养花也就养活一朵。
她只会一些收割搬运之类的体力活。
“有水就行了吗?”安溪问:“村边不是有一条小溪?溪水行不行?不行的话,我认识几个同学,都有水污染。”
接刀人顿了顿,继续道:“今年祭祀要提前了。”
安溪听到这话,反应过来,他是在走污染程序,不需要她的建议。
但这里的水稻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幻影,安溪就想在坚持一下。
她知道祭祀,村里每年跨年的那段时间里在祭祀。
祭祀就是在特殊的日子里给山神做一顿流水宴,村民吃给山神看,让山神知道他们健康富足,不受污染侵蚀。
安溪非常喜欢祭祀,每年祭祀带领一群小孩漫山遍野乱窜,也没人管,跑完回来就吃席。
问题是水稻等得起吗?
吃完喝完,水稻不都死了吗?最重要的是,祭祀是人做饭、人吃饭、人祈祷、人做事——不会真的以为祈祷了就会有神出现帮忙解决问题吧?
人信神,是让自己心灵有所归处,是让自己更加强大,不是真的想找个老大!
如果真的有神出手,那一定不是神,是污染。
安溪试图理解他们的意思,小心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小区的雨水是一个很强大的污染掌控,你们想要下雨,就要请他吃饭?对不起,我的意思是,给他一个盛大的流水宴?再次对不起,我是说,一个盛大的仪式?”
安溪被自己说服了,点点头道:“有本事的人是需要特殊对待。”说完还亲切询问:“你们人手够吗?现在应该是中午,两点之前能做出来吧?需要帮忙吗?我对做饭也是颇有研究呀。”
接刀人许久没有回答,在安溪想在开口之前,眼前一花,眼前人影消失了。
安溪:“?”
“走这么急做什么?好没有礼貌。”
安溪吐出一口热气,眼睛看东西已经有了光晕,她从稻田里走出去,走到一半原谅了接刀人:“大概是着急回去做饭吧,水稻的事情确实不能等了。”
*格革同一时间发现安溪的身影变成另一个人,他根本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抬脚转身离开。 身影亦步亦趋跟在格革身后,声音像蚊虫在他耳边打转,一句接着一句,似乎生怕他回应似的。
“再不下雨,今年的水稻全都要旱死了。”
“今年的祭祀要提前了。”
“要好好挑选神喜欢的祭品。”
“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祭品。”
……
不论声音说什么,格革都毫无反应,只闷头往前走。走出稻田后,他突然开口问:“你是在征求祭品同意?”
声音戛然而止,身影从他周围消失不见。
格革没有停下脚步。
他需要尽快找到安溪,目前污染流程已经很明显了——先是展示稻田的丰收,然后再展示稻田的腐坏,让他们像那些人影一样因丰收而喜悦,又因土地干旱而悲痛,完成初步的精神污染。
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让他们成为祭品。精神污染严重到一定程或许还会狂热到主动要求成为祭品。
等到那个时候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格革想着安溪的状态,她身上没有被污染到的痕迹,但是她的表现,格革怀疑她不需要被污染就会成为狂热的一员。
*校车里 沐辛然看着安溪进入石屋失去踪迹,她隐晦看着其他老师,发现没有人担忧,稳住了心态。
然后看到格革同样进入石屋失去踪迹,而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谷听双跟小小两个人直接离开石屋范围。
她无法再稳住情绪了。
“老师。”沐辛然小心靠近七班老师,努力不去看七班老师脖子上的双头蛇,“安溪跟格革去哪里了?”
双头蛇趴在七班老师肩膀上,跟七班老师一起转头看向沐辛然。
沐辛然这才发现,这位老师的虹膜颜色是一只红一只金,是双头蛇眼睛的颜色。
“她跟格革进入了井的深处,那里被井的主人掌控,眼睛看不到那里。”七班老师很快移开视线解释道,“但你不用担心,格革不会被精神污染,安溪看起来也不会被污染,是不是兰水?”
兰水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回答。
七班老师沉默了下,温和道:“兰水,不会出现了什么脱离你计划的事情吧?”
沐辛然瞬间紧张起来。
“兰水?”
“他可能没有彻底失控,我们被骗了。”兰水忽然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六班老师开口,“这里的情况是教导主任亲自确定的,你从哪里得出的答案?”
沐辛然紧张看着众人,她对魇界情况还是了解很少,因此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们说失控污染没有彻底失控会突然紧张起来。
难道有理智比没有理智更可怕吗?
“石屋是我封闭的,他们应当在第二天的时候才能打开,第一天只有浅层的精神污染,第二天淘汰一批学生之后,打开石屋封印,活到中午,我们出手彻底清理失控污染。”兰水脸色难看,“这是我本来的计划,所以我需要两个老师辅助。”
两个老师一个看顾学生,一个在他清理的时候看顾周围情况。再加上校车跟司机,这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教学计划。
“未必是还有理智,”七班老师冷静道,“有可能是因为学生们入场,刺激到了他,他突破了你的封印。”
“在我确定他被我清理掉半数污染的前提下?”兰水道:“立刻通知所有学生不要靠近石屋,你们守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晚了。”六班老师道:“石屋封闭了。”
兰水离开的身影一顿,扭头看向画面,发现石屋在消失了,他立刻道:“钟表,能不能去安溪手里。”
五官钟表闪烁两下,停留在原位。
七班老师走到他身侧:“你有备用计划吗?”
兰水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完全是扭曲。启航的计划都是在师生非正常死亡失控失踪之后,才有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有备用计划。
“你们将其他学生召集回来。”
兰水说话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现在石屋原来的位置上。
石屋附近的谷听双跟小小看到兰水的第一时间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
“老师。”
“通知其他同学情况有变,立刻返回校车。”兰水道。
谷听双闻言就想说什么,被小小拉了一下,她看向小小,忍下想说的话,“老师您注意安全。”说完跟小小转身离开。
等到走远了小小才道:“如果不是情况特别严重,班主任不可能改变计划。”
“我知道但是格革进去石屋……”
“哎呀,我的姐姐,班主任都亲自过来了,肯定是过来捞人的。”小小拉着谷听双,“咱们快去找人吧。”
两人说着话加快了脚步,她们没有注意脚下的水印,或者说她们被干涉着忽略了脚下地面的水印,无知无觉踏了上去。
*安溪走出稻田发现她现在的位置是在河对面,也就是来得时候看到的崇井小区外围的黑雾位置。 安溪发现这点之后立刻转变方向朝着桥的方向移动,她方向感确实没得说,没有两分钟就找到了桥。
不出意外,桥上没有校车的影子。
不过桥上聚集很多人,安溪远远看着好像在争吵什么,她一下也不觉得热了,兴冲冲就凑过去。
刚靠近人群就听到有人道:“天越来越热,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选择祭品进行祭祀。”
安溪凑着问:“咋啦咋啦?什么祭品啊?”
没人搭理她。
“今年轮到谁家了?”
“井四家,他家只有一个女儿,要不继续往后轮轮?”
“你说得好听,轮到井五,井五家孩子就多了?”
“啥意思啥意思啊?”安溪在外面急得乱跳,“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啊?”
“欸。”众人唉声叹气。
安溪停下蹦跶,她强行扒拉出来一个人,双手捧着人家的脸强行跟人对脸:“到底什么意思呀!你们在这里不是为了污染我吗?我都听不懂怎么污染!你们太不敬业了!跟我说呀!”
被强行捧着脸的人比安溪还要矮个小半头,看起来很臃肿,如果杨口在这里他大概能认出这人就是他遇到的第一个雨中人影。
安溪不知道这个前提,但她比杨口更会认人,哪怕看不到脸,也从身形中判断出来这是个正处中年期的女性。
她感受到手下触感很冷,是冰水一样的触感,还有点粘黏。安溪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触感,偷偷动了动手指摸了下。
“说话呀,求求你了,告诉我吧,你们在偷偷商量什么坏事呢。”
她说话间又趁机摸了两下。
果然,她没感受错,眼前这位姐姐仿佛被雾笼罩的面部下,五官是正常的。
安溪叫嚷着:“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能承受,不要怜惜我,大胆来污染我吧!”
姐姐挣扎不脱,忍无可忍大叫道:“愣着干什么,拉开她!拉开她!”
周围人群聚拢过来将安溪包围在中间,安溪忽然笑起来,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得意:“你不是失控了吗?”
人群骤然停下所有的动作跟声音。
安溪没有放开那姐姐,她甚至伸手揽住姐姐的脖子,强行将人扣在自己怀里,“别装了,污染了半天,我都搞不明白你要干什么。现在咱们开诚布公直说吧,你假装失控污染骗我们学校,骗我们老师做什么?”
安溪踏进这里之后,的确因为稻田欣喜了一会儿……好吧,是很长时间。
但她欣喜中没有忘记自己在失控污染的污染之中,她意识到在她表现出欣喜之后,那个人影的表现有些太活了。
安溪进入启航之前没经历过精神污染。但她清理了很多失控污染,她清楚失控污染是什么样子的。
脑袋同学那种程度已经是非常特殊的情况了,失控污染标准样子就是【情感面具】那样,哪怕在以人的恐惧构建场景,都避免不了死气。
里面的每一个角色像影子、像机械、像牵线木偶……总之没有自己的思维。
人影诡异,身上也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但他的表现明显是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就很明显,他在无语。
安溪想看不出来都难。
“说话呀,刚刚聚在一起说小话,不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吗?我来啦,我承认我很好奇,你们说呀。”
被揽住的人憋了半天,干巴巴问:“你为什么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安溪也在想呢,她问:“你们正常流程什么样子?”
“正常流程,你现在已经成为小区编外人员了!”人群里有人回答,“你应该变得跟我们一样了!”
“这样吗?”安溪问:“那我现在登记成为你们小区编外人员来得及吗?凡事不要太死板,要知道变通。”
她大胆提议:“没有被污染成为你们的一员,咱们也可以走正规流程呀。”
“或者干脆一步到位,你们推举我成为新的小区……小区老大叫什么?小区长?管理员?”安溪道:“总而言之,我当老大,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安溪这话一出,被强行从那姐姐身上撕了下来。
“你走吧。”人群里有位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们现在就送你离开,你放心一根头发都不会就在这里。”
安溪:“?”
她忽然笑了:“我不走。”
“太有意思了,我一定要留下来,咱们交交朋友。”安溪道:“反正你们也不能强行送我离开。”
“胡说八道!”
她道:“你们在这里也没有污染是不是?要不在我刚刚说话的时候,就可以趁着我没有污染揍我了。”
“这么文明把我撕开,”安溪笑得欠揍,说话语气更加欠揍,“不会是因为素质高吧?”
“你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
安溪就反问:“有办法在这里跟我废什么话?难道是觉得我这个人说话好听,想多听一会儿吗?”
当时就有几个人握着拳头要从人群里挤过去。
安溪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大家都没污染,纯靠肉。体搏斗,她就没输过。
“说吧,你们费心思骗我老师,目的是什么?”安溪有一点没说假话,刚刚那些人说得话,她是真的没听懂。
“你也有不知道的!”
有人一口大仇得报的语气。
安溪嘴硬:“我就是没想,我要是想了,肯定立刻就能知道,但我自己想出来了,还要你们做什么?你们不就是来污染我的吗?还不多跟我说说,让我感受一下。”
“你这么厉害自己想吧。”
“把我们骗过来当祭品?”安溪联系上下文试探道。
谁知道说完没人接话,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
祭品嘛,安溪知道,就是祭祀的时候给神准备的礼物。
自从安溪有意识开始,她们村里的祭品就是安溪准备的,她在这块非常熟悉,但她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联想起来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她从来没听说过有把人当礼物送给神的。
“我知道了。”安溪道:“你们想清理那个神,所以才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恨意的行为是不是!”
她快速做了下阅读理解:
已知:崇井小区的神是井神之类的,大概率能够掌控雨水之类污染的人。
又知:这个人每次下雨都需要一场仪式。
还知:小区以人做祭品。
结论很明显了:小区里的人受不了这种压迫与垄断,所以决定以人为祭品供奉他,想要让他失控。
失控污染的标准不仅仅是没有理智,但没有理智一定会失控。
吃人这种事最后不一定会失控,但一定会失去常人理智,在情绪无法控制之后,身体里又有污染蠢蠢欲动——这不结局很明显了吗?
“你们好恨他。”
安溪感叹。
“放你污染的垃圾屁!”
“?”安溪:“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没人听到安溪的话,人群叫喊着:“她对神不敬!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安溪察觉到人群里的气息变了,他们身上的活气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阴湿的死气。
她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生与死之间来回变换。
“杀了她!!”
第一只手伸过来,安溪立刻抓住那只手,往上一掰“咔”一声将手腕掰断。而后她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在人群里来回穿梭,身影每一次出现就有一声惨叫。
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哀叫摔在一起,更缺德的是,他们的腰带被绑在一起。
安溪从人群里溜出来,就看到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格革的身影。
“格革!”安溪立刻挥手,热情道:“我有重大发现!”
格革平静道:“看得出来。”
第057章 狩猎失控污染[5]
安溪蹲下小小一团, 格革站在她身后,就像一堵厚重的墙。两人一站一蹲,配合面前倒在地上哀嚎的人群, 简直像两个土匪。
格革听安溪把话说完, 沉默了下, 说道:“你从头开始就错了。”
安溪难以置信回头看向格革,这个角度不好看脸, 她站起来,站在桥上问:“为什么呀?”
格革不常说话,他用安溪的说话习惯,语气冷硬解释道:
“你说得从事实上讲是没错的, 但从这些人的思维来说,从头就错了。”
安溪被绕晕了。
她真诚迷茫道:“啥意思?”
格革垂眸看着人群,半晌僵硬说道:“假设真有那么一个人的话, 他们真把那个人当神,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他们的神。”
安溪缓缓睁大眼睛。
“祭品是人的意思,祭祀祭品不是投井就是投河, 要不就是火烧, 总之就是将人处理好送给他们的神。”
格革的声音一向冷硬, 现在说话更是偷着一股凉气。
安溪抬眼偷偷看他。
感觉他很有故事的样子,但同学不是眼前这群人,能随便捧着脸问。
“他们说得轮到哪家,应当就是每家轮流把孩子献祭给他们的神。”
安溪又不懂了:“既然是他们的神, 他们想得祭品,他们怎么不献祭自己呢?是不够爱吗?”
格革道:“我不知道。”
安溪偷偷看格革, 在被发现之前欲盖弥彰就近踹了一脚地上的人,蹲下去问:“大叔, 能解释下吗?为什么挑孩子献祭?”
大叔不说话。
格革低垂着头,没有什么情绪看着底下人群,以及蹲在身前的安溪。他很清楚这些人会有多么偏执又狂热,他们在听到安溪对他们的“神”不敬之后,是不可能搭理安溪的。
她会怎么做呢?
“你不说话,那我进小区把小孩都杀死吧。”安溪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理直气壮道:“反正命嘛,给谁都是给,给我吧,我可以保佑他们下辈子生个好污染,不用求人,也不会受制于人。”
“我比你们的神大方,谁想让我保佑什么,咱们都可以商量着来!”安溪笑盈盈的,“我这个人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好话!”
“你,你简直罪大恶极!”
人群崩溃,又哭又骂。
安溪点点头,感叹道:“是呀,我可真是个坏人呀,嘿嘿。”
众人被她窃笑一噎。
她不解道:“为什么我说杀死小孩你们这么生气呢?你们不就是想要他们死吗?”
“那时奉献给神!神会保佑……”愤怒的声音停顿了下,咽下这句,继续道:“神会降下甘霖,整个小区的稻田都会得到丰收!”
“等等等等,”安溪理了理思绪,难以置信道:“丰收是为了吃饱没错吧?吃饱是为了活命没错吧?所以你们现在就是用命换命?”
“还是用未成年的孩子的命去换的?”
“天呐,当你们的神可真好,只要能下下雨,就可以任意宰割你们,你们还得谢谢咱。”安溪眼底没有一点笑意,她站起来,“我去认识认识你们的神,交交朋友,看看他有多喜欢小孩子。”
安溪不管人群叫喊扯着格革往小区里走。
格革一路沉默跟在安溪身后,从后看将她整个人完完全全遮挡住。
“你真的觉得当神好。”
安溪正在想事情,闻言“啊”了声,反应过来笑道:“格革,别去试图理解不好的东西,只会污染我们的精神。”
格革:“我以为你在努力理解。”
“不是,我一般会把我不理解的东西拉到我能理解的领域里。”安溪用手比划,“这件事啊,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要么倒霉要么纯坏的人,被当成了神,或者主动让小区里的人以为他是神。然后要么主动要么被动,接受这种祭祀。所以我们首先要确定他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格革复杂看着安溪,问:“确定又怎么样?他已经接受了那些祭品。”
“受害者的话,咱们就人文关怀温柔送他离开,加害者的话,咱们就冷酷无情残酷送他离开。”安溪道,“大概就是这种区别?”
“本来这事应该找老师的,但这不是事情紧急嘛,我估计他既然瞒过学校搞现在这一遭,班主任就进不来。”
安溪道:“班主任应该会在咱们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端倪,估计已经开始召集学生离开了。”
在她跟格革进入石屋前,小区里是正常的失控污染群,而她进来的时候之所以没被班主任注意,估计是遮掩了她进入的场景。
格革进来就无法遮掩了,当时可是有三个人在场。
她遗憾道:“我本来还想拿第一呢。”
格革沉默听着安溪说,他发现她似乎从不烦恼,好像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
“你现在也可以拿第一。”他干巴巴道。
安溪闻言就高兴了,她道:“先解决这里的事情,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团队……”她说着看向格革,嘿嘿笑,“格革,咱两不是一个队,结束之后,你可要小心了,我一定会踹你的。”
格革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顿了顿他问:“投降也要踹?”
安溪正要回答,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惊奇看着格革:“你在开玩笑?”
在格革不自在之前,安溪一连串夸奖不动脑子直接出口,最后总结道:
“你好有幽默天赋呀!” 把格革的一点不自在,变成超级不自在。
接下来一路,无论安溪在说什么,格革都保持石头本色,只移动不吭声。
安溪根本不在乎,她一个人嘚嘚嘚从眼前说到过去,从朋友说到朋友,最后说道:“中秋节好像快到了,学校放不放假呀。”
得到学校放假不放人的回答后,到达小区中心区。
他们两个人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一个人,安溪一路话没停,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好像整个小区的人都聚集在桥上。
安溪算了算桥上人数,得到结论,按照这么个献祭办法,不用几年小区就要灭绝了。
她把这个发现告诉格革,“但是奇怪嘞,如果人都在桥上,孩子在哪?”
根据安溪的经验,桥上是中年人中掺杂着两个老年人,没有年轻人也没有孩子。
“我们是新祭品。”
安溪点头,眼神示意,然后呢?
格革:“……没有合适的祭品才会费这么大力气让我们当祭品。”
他说完后很久听到安溪回答,不由低头看向安溪,几乎在他看过去的瞬间,安溪的视线就看了过来。
安溪笑了笑,说:“真让人生气。”
格革感受到威胁,隐隐的,仿佛面对强大污染的威胁,但他这次没有往后退一步,他往前一步,说道:“桥上有声音,你想看吗?”
他蹲下身,示意安溪踩在他肩膀上。
现在轮到安溪沉默了,她问:“你是很高,我承认。但是我可以爬上屋顶看呀。”
她拍了拍格革肩膀,学着村长奶奶的语气:“孩子,长这么大不是为了蹲下让别人踩的。”她随口装完村长奶奶,将人拉起来,兴冲冲看着屋顶,扭头问格革:“你会爬屋顶吗?我可以扛着你上去。”
格革:“我能看到,不用爬。”
格革说话间,骨骼噼里啪啦响,在安溪目瞪口呆的目光下,身体舒展开,整体有屋顶高度,起码三米多——安溪一米六,两个安溪还高!
安溪:“!”
她深吸一口气,抓着格革的胳膊,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能把人灼烧,她激动道:“求你,教我!”
格革僵硬道:“天生的。”
“真了不起!”安溪也不失落,她羡慕看着格革,用几乎许愿的口气坚信道:“我以后肯定能长六米吧?”
她心情很好补充道:“我家电线杆就这么高。”
格革陷入沉思。
原来安溪道的愿望是当一个电线杆?
但是电线杆地下不是还有一段?六米当不了电线杆吧?
*小区入口桥上,谷听双跟小小耳边响起人影交叠的声音—— “已经很久没有下雨,再不下雨所有人都会死。”
“必须开始祭祀了。”
“要好好挑选神喜欢的祭品。”
“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祭品。”
……
谷听双能被大嘴巴蛊惑就说明她是不太能抵御精神污染的,但现在看着眼前叠在一起人群,很难因为他们口中所说得话被精神污染。
“要不你们站起来呢?”
小小长了个小孩子身体,说话非常懂得扎心。
声音停止了,仔细感受好像人群里很多人静静的,仿佛真正死去了。
小小见状问谷听双:“我应该没下毒吧?”
谷听双正在思考,闻言瞥了她一眼,反问:“你问我?”
“真没意思。”小小跳到人群中间,看着人群,重点是拴在一起腰带,沉默片刻喃喃自语:“这样的手法肯定不是格革,咱们班没人有这种习惯……班长?她是第一个进来的?”
她说着有些震撼:“她速度有多快?把人送校车里,还能赶回来第一个进石屋?”
“她污染里有带速度的吗?”
小小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甲划过指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僵硬转过身体看向谷听双:“听双,你,你试试你能不能感受到污染?”
“不用试了,不能。”
谷听双收回视线,看向小区里,说道:“安溪跟格革进来之后一定去中心区了,不知道中心区的石屋还在不在,我们过去看看。”
小小看着谷听双平静的态度,感受不到污染产生的负面情绪渐渐消散,她看了一眼人群问:“他们呢?就这么放着吗?要不我放点血,就算污染不在,血液里的毒应该也在。”
“不用,安溪两个应该走了有一段时间,他们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一定不是因为不想起来。”谷听双道:“不用管他们。”
人群听到谷听双的话破防大骂,事实就是谷听双所猜测的那样,他们不是不想起来而且无法起来。不知道安溪做了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被绑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两次失败,原本神赐予他们污染的能力里,有穿梭在不同场景中的能力,最开始安溪跟格革忽然变换场景,身边的人影出现又消失就是因为这个能力。
现在都没办法使用。
神对他们失望了吗?
神要放弃他们了吗?
神神 神…… 谷听双拉着小小猛地扑向一边,一股黑气从她们身后掠过,小小被压在底下,闻到污染的气味,她抬眼就看到身前不远处一团黑色烟雾摇摇晃晃朝着稻田的方向移动,而它经过的地方土地像被吸尽了水源草枯地裂。
“你怎么样?”
小小颤抖着声音问谷听双。
谷听双没有回答,面色凝重看着人群。
人群中升起黑色烟雾,随着黑色烟雾升起,被烟雾笼罩的人群似乎在凝聚为一体,他们模糊的五官在烟雾中扭曲成尖叫的样子,肢体像麻花一样死死纠缠,一时之间分不出胳膊跟腿。
“逃。”谷听双道,“往小区里逃!”
*“好像不太对劲。” 安溪站在屋顶看着桥上升起的黑雾,她不知道黑雾有什么能力,但如果跟现实里见到的黑雾一样,那就麻烦了。
现在没有人有污染,之前之所以有恃无恐主要还是试探出来模糊人脸小区居民们也没有污染,大家都没有那就看谁打架更胜一筹。
“谷听双跟小小有麻烦了,我去中心区看一眼情况,你去帮她们?”安溪回头问格革。
格革道:“最好不要分开,她们暂时死不了。”
安溪又看了看谷听双那边的情况,看到两人似乎在沿着河床逃命,干脆利索道:“石屋大不远了,我们过去看一眼,如果有情况我留下,你去帮她们,没情况我们一起过去。”
话是这么说,安溪大概有种预感,石屋应该什么也发现不了。不然不符合逻辑,如果石屋有情况,应该越是靠近石屋,情况就越异常。
现在什么都没有。
果然到了石屋位置,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这个中心广场上本就什么都没有。
安溪在石屋位置走了一圈,确定什么也没有,没有再浪费时间,跟格革一起去找谷听双两人。
安溪为了确定谷听双两人移动方向是从屋顶上过去的,她速度极快,哪怕需要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也丝毫不慢于在地面上狂奔的格革。
安溪一路上脑子一点也没有停歇,她在想她要怎么赢那团黑雾,挎包能够使用说明物品污染不受影响。
安溪开始盘算自己的资产。
红绳不一定能用,红绳只是载体,红绳污染的主体还是在她身体上。
各种刀具,能用是能用,但这些刀具都是她从家里厨房偷……拿的,配着冰污染使用正好,没有污染只靠锋利,只能给人家刮刮痒。
安溪大脑飞快运转,情绪保持在一种兴奋不到亢奋的程度,实践课攻克难题一直是她的乐趣——笔试就算只写姓名都是烦恼。
很快两人到了谷听双她们逃命的前方,问题就是两边人之间隔了条河。
等等。
安溪看着水位比起现实里明显低很多的河,看着河蜿蜒围绕整个小区,她意识到自己还是有被污染。
这里明明就有一条河,完全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些人怎么就没想过用河水浇灌吗?
小区还有人,分成几批,一批用河水应急,剩下的其他几批离开小区寻找有水污染的人也好,找能运输的水源也好……怎么都好,不是都比信什么神好吗?
再者,安溪阴暗的想,如果确定是这个“神”垄断了小区里水源,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自己的小孩都能杀,一个装神弄鬼的污染而已,为什么不能杀呢?
“河水可能有问题。”安溪道,“你把我扔到对面。”
格革怀疑自己耳朵被污染了,他问安溪:“你说什么?”
“把我扔过去。”安溪冷静道,“她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格革问:“你有办法吗?”
“有啊。”安溪用今天吃粉的语气道:“我去尝尝黑雾咸淡。”
格革看着安溪,转身走到小区种植的两个成年人合抱粗细的大树前,因为缺水树枝上几乎没有几片叶子。
格革站过去,几乎能比树高。
安溪看着就很羡慕,她也没闲着,河宽两米多,平地跳是不可能跳过去的,撑杆就很轻松了。
她刚看准了一家后院的竹子,就听到好大一个动静,安溪难以置信转过头看到让她眼睛羡慕到发红的一幕——
格革将整颗树拔了起来,拔了,起来,拔了!起来!
格革将树扛着扔在河床上,就是一棵桥!
距离安溪两人还有一段距离的谷听双两人,本来就在看到安溪两个的时候加快了速度,现在更是跑出残影,在她们身后黑色雾气亦步亦趋跟着。
隐约能听到“……神……祭品……死……”之类的字音。
安溪想从树桥上过去,但格革堵得死死,没给安溪机会。
安溪站在格革身边,看着谷听双两人背后的黑雾,从黑雾里看到有人影扭曲在一起的样子。不是肉。体,是烟雾一般的人影纠缠扭曲缠绕在一起,他们有同一张脸,尖叫狰狞到看不出原本五官模样的脸。
“你见过这种情况吗?”安溪问完,先回答:“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也没听过这种事情,更没有在课本上看过类似的记录。”
“人怎么能在失控与非失控之间来回转换呢?”安溪不理解,“失控不是不可逆的情况吗?”
她在学校里受到班主任上得第一节私人教学就是这个内容——
失控污染失去污染源头后的死亡,就像他们失控一样不可逆。
“不知道,没见过。”
格革道。
说话间谷听双两人踏上树桥,贴在他们身后的黑雾忽地加快速度,贴上两人,落后一点的小小发出惨叫。
格革刚要动作。
“刷刷刷”
有什么东西裹着劲风从他身侧冲出。
……
小小被贴上的瞬间嘈杂的尖叫倾倒进耳中,疯狂的呓语在脑中炸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因为她同一时间就失去了所有外界的声音,能听到的只有疯狂可怖的呓语。
血液从五官溢出,小小肌肤像干裂的土地裂开干枯的纹路。
她能感受到自己被强行抓住往前拖动,但她给不出任何反应,她几乎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感官,只有呓语,只有疯狂,只有……神!
神!
神!
她嘴巴嚅动表情狰狞扭曲,血液从五官从肌肤溢出,整个人简直像个血人。
这只是在她被黑雾贴上的两三秒内发生的变化而已!
就在小小嘴巴张张合合即将发出声音的时候,一道寒光撕开她被血液模糊的视野,她听到呓语发出刺耳的吼叫,吼叫取代疯狂呓语让她立刻清醒过来,她第一时间咬住嘴巴。
又是一道。
一道又一道。
等她在反应过来,已经被拖着她过河的谷听双扔在地上了。
轻柔的触感擦拭双眼,她听到欣喜地欢呼:“太好啦!小小非常坚强!一点也没被影响!精神是正常的!”
光撕开血色模糊,重回视野。
小小感受到炽热。
安溪确定了小小的状态没事,立刻把手里的湿纸巾塞给格革,这是虞老师还得那包。然后她给累瘫且坚持站得笔直的谷听双一杯矿泉水。
“我从医务室拿的。”
安溪道。
谷听双没有迟疑,道了谢接过水。
她刚要说什么,就看到安溪偷偷摸摸看向格革,然后在格革拿着湿纸巾僵硬看着地上的小小的时候,一溜烟窜到树上。
“我去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安溪的声音从风中传进三人耳朵里。
格革不犹豫了,他把湿纸巾放在谷听双手里,刚要动身,就听到谷听双道:“你确定那棵树能承受你的体重?”
格革是看着沉重,但这不代表他就笨重,谷听双知道这点却还这么说,一定不是表面的意思。
谷听双叹了口气,语气里透露出疲惫,“难道你以为我打都没打就跑了吗?”
“没用,我们的攻击只会让黑雾更强。”谷听双道,“但是安溪几刀全都中了,我想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刀不普通,还有一个就是人不普通。”
“我倾向于后者,并且猜测只有完全不受精神污染的人才不会成为黑雾的能量。”
“格革,你能不受影响吗?”
格革停下动作,树桥上,安溪已经到了对面。
第058章 猎杀失控污染[6]
“多搞几个树桥吧。”谷听双道, “起码让安溪有落脚的地方。”
格革没有回答沉默转身去找合适的树。
谷听双握着瓶子,蹲下身给小小擦了擦脸上的血污,问:“怎么样?”
小小喘了口气, 发出的声音很细:“扶我起来点?”
谷听双就知道她想看安溪。
……
安溪已经到了对岸。
近距离接触, 安溪才具体感受到黑雾人影的冲击, 一种很恶心的污染气息,混沌、腐烂、疯狂, 充满浓郁刺激的欲。望。
安溪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污染,但她能感受到,污染没有失控,掌控他们行动的不是失控的污染, 是失控的欲望。
污染失控跟理智失控,是一个很模糊的界限。
安溪的理解是:污染失控不可逆,理智失控在导致污染失控之前, 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眼前的人影似乎就维持在这样的界限中,理智已经完全崩坏,污染却还维持在岌岌可危的程度。
怎么做到的?
有什么副作用?
能不能推广?
理智完全崩坏确实可怕, 但没有失控, 就有一线希望啊。
实在不行可以先清空污染, 再慢慢想怎么恢复理智。就算那个时候他恢复理智,接受不了没有污染,想求死。
这至少也有选择的机会,是自主选择生或者死, 而不是被污染裹挟着失去理智、失去意识,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
安溪脑子里迅速运转, 她每年每学期都有失控的同学,很多失控同学都是她带领同学清理上交的。
安溪做这件事很熟练, 她清理垃圾可以习以为常,但对于失控污染这件事永远没办法习以为常。
安溪看待人影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
黑雾裹着人影来到安溪面前,安溪看到人影里镶嵌的三把砍刀,它们没有理智,疼痛哀嚎之后是更加扭曲疯狂的呓语。
安溪极速后退,双手分别握着两把砍刀。
她一共带出来六把砍刀,救小小的时候投出去三把,那三把钉死在人影里,不知道取出来还能不能使用。毕竟只是普通的砍刀,上面或许附着一星半点的污染,那也只是空气里存在的污染依附上去的。
除了砍刀之外,安溪还有一根两米长的皮鞭,是村里一个婶婶用天生污染野兽的筋制作的,攻击性极高,能轻而易举抽破具有皮肤污染的野兽皮。
安溪只在得到的时候用它赶过猪群,她因为自小打架的原因,更喜欢近距离肉。体纠缠打架。
安溪细数着能用的手段,背后恶臭的污染自上而下的笼罩而来。砍刀在手中飞快翻转调整位置,安溪加速往前拉开距离的瞬间,扭动身体,将砍刀甩出去的瞬间,冲入黑雾中。
砍刀穿透缠绕在一起的人影中其中一张人脸的眉心的同时,安溪握上镶进人影里的三把砍刀中的一个。
刚一握上刀柄,安溪有种被刺伤的疼痛,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刀柄进入了她的体内,但因为某些原因又顺滑的出去了。
安溪无暇顾及这点意外,她没有感受污染侵蚀,行动立刻大胆起来,将左手上的砍刀刺进人影身体里,两只手分别抓着两把砍刀刀柄,一脚蹬着人影,用力往外拔。
她力气不小,救人的时候又用了十成的力气,砍刀刀刃全部刺进人影骨骼里,想拔出来就很困难。
安溪一脚蹬着都没拔。出来,抬手将临时刺进去的砍刀抽出来,开始人体分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安溪嘴里道歉,动作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她甚至觉得站着不方便,将人影踹翻了。
“谁能想到呢,你看起来这么唬人,对我同学伤害这么大,但我对我没用啊,我免疫。”
安溪其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免疫,但她不在乎,她将人影踩在地上,弯着腰左手握着刀柄,右手用抽出来的砍刀去挖手下刀柄的刀刃。
她说话欠揍,动作却很小心谨慎,比起之前动作狠戾,现在很仔细在不伤害人影的情况下把刀刃附近的人影躯体分割开。
安溪分割出来一条胳膊,忽然道:
“你一直往我身体里传送什么呢?”
“精神污染。”
声音是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安溪一回头看到站得很远的谷听双。
“嗨。”
安溪打了个招呼。
谷听双没办法靠近黑雾,快速跟安溪解释:“黑雾是从人里生出来的,黑雾聚集到一定程度后将人包裹起来,人就不断扭曲缠合在一起。”
“我们只要与他们接触,哪怕是隔着东西接触到,都能感受到精神污染的痛苦。”
“你一点也没有感觉,或许是完全不信神的缘故。”谷听双猜测。
很荒缪,他们都知道神是信仰,也知道有“神”行走必然是人,但这种精神污染,他们依旧不能抵抗。
安溪已经能够看到砍刀的刀身,听到谷听双的话,立刻道:“不是哇!我信神的!我信我们山的山神!”她强调:“非常信!”
谷听双不太信。
她沉默片刻问:“如果只剩下一个食物,你选择自己吃还是给你的山神?”
安溪虔诚道:“山神会高兴地看着我吃。”
谷听双问:“你认真的?”
回答的内容像不信,表情神态又虔诚的像个狂热徒。
“当然啦!”安溪道:“我自从有意识开始就在信我们的山神,每年祭祀都是我亲自准备祭品。”
安溪说着低下头重新看向砍刀刀身,刀身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腐坏,而是刀身表面黏附着黑色的雾气。
安溪将砍刀抽出来的瞬间,被她压制的人影忽地开始挣扎起来。安溪一脚踩实了,似有察觉抬起头就看到远处另一团黑雾包裹的人影朝她飞速而来。
安溪就说怎么感觉人数不对,原来还分开两批。
安溪踩着的人影疯狂挣扎着,听不懂的呓语也越来越尖锐急促,隐约能听到一些字音。
两团人影越是靠近,安溪就越能感受到进入体内的污染停留时间越长。
她颠了颠手里的砍刀。
脚下人影似乎察觉到什么,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
安溪加大力度踩住了脚下的人影团,手中砍刀如箭一般射出去。
她投掷出去砍刀后没有等待结果,而是拿出皮鞭,将人影绑起来。
“我就是有一点点好奇,好奇这河水里到底有没有危险,有什么危险。”安溪拉着五花大绑的人影团到河边,远处二号人影团被砍刀击中停下动作。
“你们肯定不会告诉我答案,所以我请你们演示一下吧。”
安溪说着就要将人推进河水里,就在她动作的瞬间,人影里黑雾陡然腾升,眨眼间将安溪整个人包裹其中。
“求神保佑”
“下雨吧”
“求求神下雨吧”
“为什么之前都能下雨!现在却不行!”
“祭祀”
“祭祀”
……
安溪耳朵里充斥着各种情绪,祈求的、恐惧的、愤怒的、怨恨的、充满希望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像海浪一样将她淹没。
安溪曾经受过这种情绪,在情感面具的世界里,但在那里情绪是属于情绪主人的,安溪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而现在,这些情绪就像垃圾一样倾倒在她身上,哪怕是正面的祈求也如同枷锁一般将她牢牢捆住。
安溪……
安溪犹豫了下,坦然道:“很抱歉,我没办法感同身受,这些情绪也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它甚至没有学校的铃声吵。”
没有人回应,安溪往前踏出一步。
眼前场景忽然变了,她好像坐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声音从她脚下传来,谦卑的、憧憬的、崇拜的、狂热的,每一句都包含着浓烈的狂热爱意。
声音似烟似雾飘飘然从安溪脚下升起,匍匐到她身前,跪拜俯首。
安溪猛然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像个弹簧直接弹跳出去,发出几乎惊恐破音道:“折寿啊!”
似烟似雾的声音戛然而止,双方都保持一种尴尬的沉默姿态对峙。
“你到底要干嘛?”安溪警惕道:“是不是要害我!出来咱们一对一决一死战!”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一缕黑与白纠缠在一起,却又黑是黑、白是白,黑与白分明的烟雾升起。
“他们敬你爱你将你视为高高在上的神一样供奉,你不喜欢吗?你想要什么,自有他们求着为你奉上,你不喜欢吗?你什么也不用做,捏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掌控着他们的生死与污染。你不喜欢吗?”
安溪面色古怪,十分不解:“我为什么要喜欢这个?”
“我给你什么错觉让你认为我会喜欢这个吗?”
“你不喜欢?”烟雾缠绕在安溪身上,“没人会不喜欢,它是世上最无害最毒的精神污染,只要沾染上就再也无法戒掉。”
安溪好奇捏了捏烟雾,捏了个空,它就像真正的雾气被捏住后迅速散开,又很快重新聚拢在一起。
安溪瞪大眼睛,捏捏松松,松松捏捏。
烟雾:“……你在做什么?”
“听你说话呀,你说得我听不懂,也不太想听,但是直接打断你好像不太礼貌。”安溪直白道,“你这个真有意思,是跟污染有关吗?我能学吗?”
“当然可以啊,只要你成了他们的神,你自然就能学会了。”
安溪又捏了捏。
“你又怎么了?”烟雾。
“我不喜欢听。”安溪道,“但我听明白了,你想让我当他们的神,或者说,你想让我取代你成为他们的神。”
“我不愿意。”安溪道:“我有自己的神,我不会信别的神,也不会当别人信的神,或者,你跟我信我们的山神吧?”
安溪说道这里忽然兴奋起来,她抓不住烟雾,双手虚捧着烟雾,虔诚道:“安息山山神,一位集全世界所有最美好词汇的伟大神灵。祂教导我们善良、坚韧、努力、不屈;祂看着我们劳作与丰收,失败与成功;祂告诉我们再陡峭的山峰都要站着爬,跪着只会掉入山底。”
“你在意有所指。”
安溪没有否认,笑嘻嘻道:“我刚有感而发自己编的,你喜欢吗?不喜欢我还有其他的款式?”
烟雾聚拢在一起,成为一团飘浮在安溪掌心,发出轻柔的声音:“真是小孩子,天真又可爱,你会知道‘神’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存在。”
安溪很不喜欢对方语气中的笃定与居高临下,她低下头问:“‘神’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存在,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现在在做什么?”
烟雾所有的展示与发言都在引诱安溪升起想要成‘神’的欲望,他没有否认过安溪所说得“取代他成为神”这个观点。
无论是他是什么原因想要让安溪取代自己,都说明他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不就是在拒绝做‘神’吗?
而安溪从头带尾只有一个态度:拒绝。
烟雾砰然炸开,安溪没想到烟雾捏不住握不了炸开时却有强劲的气流,她反应再快挡了一下仍旧被冲击到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睛时,安溪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桥上,桥下是干枯的河床。
就在这时,安溪身后有声音响起:“怎么停下来?快跟婶进去,这天越来越热了,咱们进去婶给你切瓜吃。”
安溪脑子还没回过神,嘴巴已经答应下来了。
“哇!谢谢婶儿!我最喜欢吃瓜了!婶儿您也太好了吧!怪不得我一看您就觉得亲切,您看起来简直就跟我亲姨母一样!”
安溪说完下意识对着旁边人露出个笑容。
旁边是一位个子不高白胖的中年女人,听到安溪说完眉眼带笑,看着非常和善,二话不说拉着安溪就往小区去。
安溪顺着力道被拉走,隐约记得自己是一个到处游历的人,污染能力是水,最近来到崇井小区。
*现实中 兰水站在一片废墟上,身后六班老师正在统计失踪学生人数。
“安溪、格革、谷听双、小小、躲猫。”
“我们发现的快,阻止几个被带走的学生,不然人数还要再往上翻倍。”六班老师道:“你有什么头绪没有,他突然来这一手是为什么?”
“学校有回音吗?”兰水问。
“主任说将其他学校送回学校,她开着校车正在来得路上。”
兰水闻言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六班老师,“她的身体状况能够允许她现在离开学校吗?”
“后勤送到学校一批蓝宝石样品,她应该是服用过……你又不是不知道主任的性格,她不可能不来的。”六班老师道:“崇井小区很久之前就跟我们有合作,这几年学校风波不断,米粮都是依照旧例送到学校门卫,由后勤部部长进行交接。”
“你也清楚,要不是后勤部发现这段时间送来的都是陈米,又正好是学校招生,教导主任不会亲自过去查看,然后发现崇井小区已经存在失控污染有一段时间了。”
“后面的事情你都清楚,后勤部部长不在学校,其他的信息得去图书馆找管理员询问。”
“除了他们,就没人知道了吗?”
兰水道。
“合作是校长找的,对接是后勤部部长进行的,登记是管理员亲自登记的,除了他们三个,没有人知道具体。”六班老师冷漠道:“但清理工作是你进行的,你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兰水道:“整个清理过程完全符合主任的判断,除了是失控污染群这点特殊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启航高中一直有对外清理失控污染的情况,几年前都是主任确定等级,教师带队,学生进行清理。除此之外就是惩罚劳役内容是清理失控污染。
但是自从学校失控失踪人数突然增加之后,这种活动就没有再开启过。
要不是安溪清理了情感面具,兰水都忘了过去教具是从外清理得来的。
要不是给兰水搞到一份劳役惩罚,兰水都忘了他们学校还有这种惩罚。
六班老师顿了顿,问:“怎么会是失控污染群呢?”
兰水不解看着六班老师,却看到六班老师眼镜忽然破碎,碎片尽数溅射到她的脸上,顷刻间那张脸血淋淋的。
她却像没有感受到一样,说道:“我看到了,我们的双眼被一层薄雾遮住,我们的意识被一层黑雾污染。”
“小区里根本就没有污染群!”
“这不是一群人的失控,是一个人的污染。”
*格革提着小小从树桥上飞奔过河,到了河对岸后将小小扔给谷听双。 谷听双道:“两团黑雾同时消失,安溪被裹着不见踪迹,一点气息都没有留下。”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黑雾的目标就是安溪,所以它攻击我们,却任由安溪攻击它,等到安溪不设防的时候,将她包裹带走。”谷听双道。
小小:“它费这么大心思带走安溪做什么?”
格革:“她不会不设防。”
“它带走安溪的目的,就是欺骗学校的目的。”谷听双回答完小小回答格革,“她不会不设防,那就是她没有办法躲避抵抗。”
“她没有污染!”
他们从一开始担心,到后面看到安溪像个土匪一样横行霸道,都下意识忽略了安溪没有污染这件事。
格革捡起安溪之前扔到旁边的砍刀,看着上面黏附的黑雾,将刀递给谷听双道:“我去小区里,你们留下。”
他说完快速离开。
小小咳嗽几声,接过谷听双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之后问道:“她会在哪?”
谷听双道:“不知道,但是这个小区最重要的地方,一个是这里稻田,一个是中心位置的石屋,我们只能从这两个地方寻找。”
“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找过来。”
小小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谷听双问,“我们不能坐等救援,我想去稻田里看看。”
小小吐出一口污血,苍白的脸上爬满红色血丝,她扭曲道:“走!找到班长之后,我一定要求她给我报仇!我这辈子没吐过这么血!”
“你很相信她?”
谷听双甩了甩手上砍刀,适应手感。
“你不信?”小小反问,“快让我看看我的救命恩刀,我当时以为自己快死了,谁想到一道冷凛凛的寒光刺破黑暗,拯救了我。”
“你说我之后求班长教我用刀,她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找格革,班长用刀一股蛮劲,不是投掷就是刺捅,你学不来的。”
“真厉害啊。”小小沉默片刻,问:“她会没事吧?”
“会的。”谷听双道。
*安溪坐在院子外吃瓜,她吃得两眼发光,非常快乐。 “我从来不知道瓜这么好吃,天呐,咬下去全都是甜甜的汁水!”
领着安溪进来的婶儿,也就是井三,坐在她对面,闻言就笑:“你没吃过瓜?”
安溪愣了下,又咬了两口瓜,回答:“好像没有。”
“哇,姐姐没有吃过西瓜吗?”井三婶家的小孩四五岁大,眼睛大大的,转身回到屋里,抱着比头还大的西瓜,“姐姐给你吃。”
安溪道谢,下意识往身侧摸,摸了个空,有些尴尬道:“姐姐以后请你吃糖。”
“不用。”三婶挥手把孩子赶走,“家里瓜多着呢,够你小姑娘吃得。”
安溪在身上翻了半天,什么也没翻出来,转移话题道:“这是你们这里的特产吗?”
“哪能啊,这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我们小区可没有种瓜的,我们都种水稻。”
“水稻?”安溪一边啃瓜一边问,“我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就在小区外。”
“那就是我们小区的水稻,我们每年就靠收上来的水稻加工成大米,跟别的区换需要的东西。”
“小丫头从哪里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咱们两边可以换换呀。”
对面井四家有人说道。
“我家?”安溪睁着眼睛,听到声音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四处流荡,走到哪哪就是家。”
安溪听完这话感觉怪怪的,怪不舒服的。
她怎么会没家呢?
她家在安……
她家……
她有家吗?
安溪茫然咬下一口瓜,清爽多汁的美味也没能填满她的茫然。
“这么说,你能到咱们小区也是缘分呀!咱小区空房子多着嘞,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吃饭也不用担心,不要不好意思,拿着碗从这头吃到那头,保证饿不着你!”
……
安溪好像在小区里生活了很久,小区里的人非常热情好客,她免费住在小区里少有的一栋两层楼上,她住在二楼,一楼没有住人。
她住得地方距离小区中心广场很近,井三婶昨晚提醒她这几天记得关紧窗户。
“广场是加工水稻的,到时候灰尘啊稻草啊,飘得到处都是,一定要关紧窗户,平时出门也要记得带好帽子口罩。”
安溪打开窗户站在阳台看着底下辛勤工作的人,有些不太熟练使用水污染。
真奇怪,她不是天生就有水污染吗?怎么会到现在好像跟污染不怎么熟一样。
安溪说着指尖聚拢出一团水球,她惊奇看着水球,好像第一次掌控这个能力一样。
“不对劲啊。”
安溪心想。
从吃瓜到今天已经过去好几天,我怎么今天才想起来熟悉这个不熟的天生污染呢?
不等安溪思考清楚,时间又过去了很久。
……
已经下了很长时间的雨了,在这么下去的话,就赶不上去集会了。
这是安溪在三婶家里吃饭的时候听到的消息,她已经听到很多次了,这几天到处都在讨论这个。
“为什么下雨就赶不上呢?”安溪问,“小区里不是有干燥污染的人吗?他跟着去保证米的干燥不就好啦?”
三婶沉默片刻说:“没这么简单。”
安溪想问有多复杂,能不能展开说说,有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嘛。
但她没能张口,时间又过去几天。
安溪走在小区里,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最近一直下雨,集会只剩下两天,小区眼看就要错过集会了。小区里的人一年也就只能去集会两次,错过这次又要等很久,大家心情都很不好。
安溪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想出在下雨的时候赶路的办法,这个雨水的污染又不是很厉害。
他们好像在等,等雨停。
安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无法控制的事情上,哪怕这次一人带一点米呢?
如果这是她村里……
安溪停下脚步,喃喃自语:“我的村?我的村?我有什么……”
“安溪!”
三婶的声音打断了安溪的思索。
安溪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三婶打着伞急匆匆跑过来,“你这孩子!下雨天怎么也不打个伞就在外面?!”
安溪刚要说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没事的三婶,我的污染是控制水,我不会淋雨的。”
安溪说完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她看到三婶的眼睛噌一下亮了起来,她听到三婶很不好意思地开口询问:“安溪呀,你能不能帮小区一个忙?”
……
安溪坐在人群里,手里的杯子就没空过,一会儿一个人上来敬她一杯,一会儿一个人上来夸她一句,再敬一杯。
她喝西瓜汁要喝饱了。
不知道谁说出去她爱吃西瓜,她面前不是西瓜,就是西瓜产物。
“安溪呀!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感谢你!要不是有你在,我们怎么可能成功到集市把大米给交易掉?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安溪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说出自己的污染之后,她就被求帮忙听雨。
然后她在中心广场最高处,用尽污染,把雨停了——她有这么大本事吗?
安溪仔细回想,只能想到她站在高高的台子上风雨打在身上,心脏忐忑不安地不断跳动,台下仰着一张张被雨打湿的充满希望的脸庞。
然后她将雨水填充进小区外的已经干枯的河里。
是了。
她的污染是水,不是操控天气,她只能控制将雨水流动到水里,不能真的停雨。
雨是自己停的。
“不对呀。”安溪忽然道:“难道是你们辛苦种下,也是你们辛苦收割加工的,就算是我停了雨,也不能说都是我的功劳吧?”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赞扬她的声音里。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安溪一直没能离开村子,不断有人来请她去家里吃饭,请她去吃水果,请她吃……好像抓到了她的嘴巴,将她留了下来。
安溪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每次不等她细细思考,时间就像流水从她指尖飞逝离去。
又到了种植水稻的时候了。
整个小区的人都忙碌起来,只有蹒跚学步的小孩被叮嘱要陪安溪玩,留在小区里。
安溪坐在广场中心。
小区居民给她支了个大伞,她坐在伞下,面前长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新品。
几个没有桌子高的小朋友围在安溪脚边,安溪觉得,挺有意思。
她自己抓个水果,给底下小朋友一人拿一个,领着小孩子吃免费自助餐。
“最近一直都没下雨。”
说话的是井大家的小女孩,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一个,安溪分水果的时候坚持所有人包括安溪都拿到了,她才拿。
名字也很有意思,叫井大大。
井大死亡后,她就是小区里这一辈的井大。
“没关系,有河水。”安溪道,“大人都很聪明的,他们活得久经验就多,肯定知道蓄水的。”
……
她太天真了。
安溪看着身前求她下雨的人群,有些分不出谁是谁。
“河水不能用吗?小区里没有蓄水的习惯吗?再不然不是还有地下水?”安溪道:“我不是不想帮忙,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们第一个想法是找我帮忙呢?我迟早是要离开的呀,等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
……
安溪没有下雨,她只是控制把河里的水灌溉到稻田里。
然后她得到了更多优待。
中心广场上的伞被拆掉,建成更精致更大的亭子。
食物流水一般被送到她家里。
没有人再靠近她说:“你这孩子怎么在外面溜达?还没吃饭?来婶家吃!”
她,他们尊敬站在距离她三步之外的位置,小孩子也不让过来跟她一起分水果吃了,说是不懂规矩。
安溪不知道什么规矩,但她每次想提问,时间就飞快溜走了。
等她再次站在桥上,是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准备离开了,她只是游历经过这里,她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
“你,您要走了?”三婶站在桥下。
三婶,还有其他居民,自从几次灌溉之后,就没有人站在她身边了。
“我应该继续旅程了。”安溪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以后或许还会再回来看你们,如果我还活着,没有失去理智的话。”
“您为什么要离开?”三婶就像没听见安溪所说得话,她嘴巴一张一合的,“是不是有谁对您不敬?是不是有谁惹您不高兴?是不是有谁……”
她说话的样子,就像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只要安溪说出名字立刻扑上去将其咬死。
安溪顾不得礼貌不礼貌,连忙打断她的话:“没有!你想哪去了,我本来就不是小区里的人,我早就应该离开了。”
“一定是有人对您不够尊敬!”
……
哀求声、祈求声、发誓声、哭声……像一条条锁链将安溪牢牢绑在小区里,绑在小区中心广场的高台上。
更多的尊敬,更多的优待。
她喜欢吃,就每时每刻有人轮流给她送不同的食物,她喜欢孩子,就每家每户轮流给她送孩子。
安溪不知道自己在中心广场呆了多久,她只记得广场的建筑拆了又建、建了又拆、拆完再建……反反复复,最后建成一个石屋。
她端坐在石屋里,垂眸看着底下送进来的孩子,是井大大,她被压着跪在她面前。
“能在您身边服侍是这孩子的福气。”
好恶心的话。
安溪差点要跳下台子骂失控玩意,但她没有,她像个泥人被定在台子上,什么也没说。
井大大被留下来了。
她会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给她喂果子。
“姐姐,我会努力学的,等我学会您的本事,您就可以走了。”
安溪很努力很努力,才张开嘴巴,发出声音:“不,你应该为了自己学。”
她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感受到时间再次流逝。
井大大躺在她面前。
似乎活着,更像是死了。
“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怎能觊觎您的能力,求您宽恕她的灵魂。”
安溪沉默看着脚下跪着的人,看着脚下躺着的人。
没有人会再偷偷给她吃果子了。
她右眼忽地灼痛不已。
时间再次飞快逝去,这一次到她身边的孩子,是井三婶家的孩子。
她还记得安溪,见到安溪立刻欢快叫:“姐姐,我给你带了西瓜。”
安溪眨了下右眼,她控制着想要张开嘴巴回答她,就看到三婶诚惶诚恐将小孩按趴在地上。
三婶自己也跪下了,脸贴着地面,声音是从未听过的卑微与软弱:“求您原谅,求您宽恕。”
安溪看着她,忍不住怀疑,那些流逝的时间里,她难道失控发疯了吗?
等三婶起身的时候,安溪就发现她看不到三婶的脸了,三婶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薄雾。
那团雾气好像来源于她。
安溪恍惚中感受到天地的力量,她微微仰头,视线仿佛能透过石屋墙壁看到屋外,看到天空,看到即将降下的大雨。
她听到祈雨声。
然后她说下雨。 雨水倾盆而下。
最后,她听到一道道熟悉的陌生的年轻的年幼的……无数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他们称呼她为——
“神。”
第059章 狩猎失控污染[7]
神?
神?
她怎么会是神呢?
她怎么会是神呢?
她是……是……
我是谁?
我是……
安溪嘴巴消失了, 嘴巴的位置是图腾的一角,整张脸上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被代表“水”的图腾覆盖。她穿着广袖大袍, 头上是编织而成的水稻神冠, 端坐在石屋高高的台子上, 下首是跪伏在地的信徒。
她的双手合在宽大的袖口中,她的双脚因端坐的姿势固定起来, 暖棕的虹膜泛着淡淡的蓝光,平静温和地垂眸注视着信徒。
她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
简直就是一尊真正的“神”。
“神”在心里用消失不见的嘴巴,轻轻道:“去你个失控的垃圾!”
骂完之后, 安溪感觉屁股下坐着的垫子开始长刺了,真想跑。
但她动不了,只能开始思考。
她是“安溪”不是“神”, 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安溪仔仔细细回忆,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回忆。她是过目不忘的,让她写起来痛苦的文字她都能看一遍记住每一个标点符号, 回忆对她来说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此刻, 记忆里一片一片的模糊。
安溪细细回忆每一片模糊的回忆, 每一片模糊的记忆前都是她发出疑问之后,而每一片记忆里模糊的事件,都不像她能做得出来都的。
她无法动弹,她无法开口, 她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回忆……
这是一个新鲜的经历。
第一次记忆模糊是站在桥上,她仓促间回忆起来自己是游历而来的人。
进到小区之后, 她坐在井三婶家里吃瓜,在说到“家”的时候, 她第一次产生疑问,疑惑自己怎么会没有家。
紧接着就又是一段模糊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免费住在二楼,每天溜溜达达到处去小区的各户人家中吃饭。在这段时间里,她又一次产生疑问是关于自己陌生的天生污染。
但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她怎么会心安理得就这么接受小区里的免费馈赠呢?
她怎么可能会只溜达吃饭呢?
她应该……
应该……
安溪想不出自己应该什么,但什么也没做,规规矩矩走路,很不要脸讨饭……就很奇怪。
第三次是下雨。
她发出疑问后,时间过得飞快,而这段时间里,她居然真的就老老实实在小区里,在免费的房子里,呆着。
第四次她想到村庄。
对呀,就算是流浪的人,也应当有个来处吧?
她原来是乡下来的?
当时三婶打断了她的回忆,也是那个时候,她的嘴巴在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下,发出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污染。
她不应该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污染,这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经常打。架。斗。殴的人都知道,底牌是不可能开局就叫嚷的人尽皆知。
等等,她经常打架斗殴吗?
安溪想了想,想不出来,应该就是个精妙的比喻而已。
安溪继续回忆——
在那之后,就是模糊记忆里她帮助小区将雨水控制进干枯的河里。
帮助没什么奇怪的。
但她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帮助。
第五次是又一次帮助。
这一次是灌溉。
这一次的帮助,安溪依旧认为是个错误。
……
她难道是什么绝世好人吗?
两次帮助里,她分明就提出了很多解决办法,但小区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认真听她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为什么其他办法不行,好像就非要一个救世主一样的存在,突然出现然后在一个关键点出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他们就像既定的污染,只接受既定的回答。
安溪停下了思考,缓缓睁开眼睛,右眼蓝光褪色,不仅仅是蓝光,她整个右眼都在迅速褪色!
紧接着,她脸上的图腾开始褪色。
“哈”
石屋里响起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台上,“神”笑得前俯后仰,鼻梁之下裂开一道弧形的界线,弧线下半张面具浮现,咧开嘴巴发出大笑。
她在大笑中说——
“会在更关键的点醒过来。”
“就像影视作品里那样,在危机的时候,昏迷的主角就会被刺激醒过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安溪说完,蹭一下跳起来,扯下头顶的水稻神冠,脱下宽袖长袍。
“神啊!”
“神啊!”
“求您宽恕!求您原谅!”
“神!”
……
无数卑微又可怜的祈求声从四面八方挤进安溪的耳朵里。
安溪挥了挥手臂,对着空气大叫道:“再见!不愿意做朋友的朋友们!”
她纵身一跃跳下神台,双脚踩在地上,头也不回冲出石屋。
无数熟悉的影子浮现,跪着趴着扒在她身上,死死缠着求她不要抛弃她的信徒。
安溪一点也不介意,她甚至弯腰从地上拎起来两个小小的身影,“好呀,我当老大,你们都听我的。”
“首先:叫我老大!”
“然后,跟我走!”
安溪拎着两个小影子,身上扒着一群大影子,就像扛着一座山,她义无反顾脚步坚定,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门的方向,往光的方向移动。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她的步子越来越大,她的身影越来越轻快。
她裹着烟与雾,她带着人与人,她从石屋里冲了出去。
……
安溪回到了[神]的领域里,那些人影从她身上消失,在她面前重新凝聚。
安溪活动了下手脚,校服跟挎包仍旧没有回来,她还穿着长袍内衬。
“撕拉”一声,安溪从身上衣服撕下根布条,将垂落在耳侧的头发绑起来。
安溪晃晃脑袋,感受到小辫子抽在侧脸,舒了口气:“舒服多了。”
“为什么你会醒过来?做神不好吗?”
声音问。
安溪挠了挠脸,最后污染突然冲出来,她下半张脸还是带着面具的样子,有点不适应。
“不好啊。”安溪道:“我喜欢交朋友,不喜欢被抬起来当泥人。”
“至于我为什么会醒?”她脸上忽然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安溪站起身,整了整衣领,清了清嗓子,捏着腔调慢悠悠道:“你不知道呀,安溪我啊,有一位朋友。”
她只坚持了一句,就恢复原样,叽叽哇哇一口气说完:“之前聊天的时候,我们就说过这个话题:有这种人,会在关键的时间点醒来,然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她摇头晃脑,说完这句,问:“你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吗?”
“就跟你让我做得一样,小区里陷入困难的时候,我,闪亮登场,这么巧,专业对口又很强大,轻轻松松拯救他们,成了他们的救世主。”
“有什么问题吗?”
[神]问。
“问题大了!”安溪道:“谁会饿死的时候才要找厨子?”
“当然是得在还不饿的时候,就该屯粮屯粮,该学做饭学做饭。脑子失控了吧?等别人救?”安溪道,“我脑子失控了,才会去给别人当妈,还是当一群脑子失控的人的妈。”
[神]沉默片刻,说安溪说话粗鲁。
安溪憋太久,听完这句评论更停不下来,叭叭说了半晌,说过瘾了,最后总结:“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
“你不觉得他们可怜吗?”
“觉得啊,脑子少根筋,太可怜了,一看就是没上过学。”安溪。
[神]:“……”
“你不觉得他们可爱吗?对你的到来热情款待,每一家每一户都如此关心爱护你。”
“觉得啊,就是少点心眼,哪有让人家白吃白住的,万一是个坏人,一个小区都不够杀的。一看就是缺少毒打经验。”
[神]:“……你不觉得他们可恨吗?他们将诉求倾倒在你身上,绑住你的手脚,封上你的口鼻,将你捆在神台上。”
“不觉得。”安溪道。
[神]:“不觉得?你说不觉得?”
“对啊,不觉得。”安溪道,“他们真有精神污染吗?没有,既然没有精神污染,你成为他们的[神],难道不是你愿意的吗?”
“你情我愿,不算可恨。”
[神]:“我愿意?你说我愿意?”
烟雾猛地冲到安溪面前,烟雾上浮现出一张又一张安溪刚刚见过的脸,属于小区里人的脸。
[神]:“你不痛恨他们将孩子视为祭品供奉在你身前吗!”
安溪平静看着[神]:“你给我那段记忆,有很多是你曾经做出的选择,但今天除了那些既定的选择之外,其他的剧情是我在走。”
“你模糊了太多记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视我为猛虎野兽,我不知道井大大的死因……我不知道太多。”安溪道:“所以我不能只靠你给我的记忆,就以愤怒为情绪,指挥我的行动。”
[神]:“你觉得我有隐瞒?”
“我觉得?”安溪想了想,“我觉得你在悲哀。”
“你给我的记忆里,痛苦的后半段是快速且模糊的,前半段是快乐的。”安溪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缓慢道,“你给我的记忆是一个到处游历的人,你曾经真的将这里视为归宿,是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安溪听到似笑非笑的声音,她很难去形容这个笑声里有什么样的情绪,因为她没有拥有过这么复杂的情绪。
“曾经?”[神]说。
“什么?”安溪没听清。
[神]:“你来到这里是必然的,拯救这里也是必然的,这是你无法逃避也无法改变的命运。”
安溪闻言立刻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请您展开说说。”
“我没有修改任何记忆,你所看到的所经历的就是我曾看到的,经历的。”[神]说着停顿了下,“但我没有你这么,外向。”
“我曾经还是人类的时候,最开始是有家的,但一个失控污染,整个小镇所有人不是失控就是死了,我被父母拼死护出来。”
“我是个懦弱胆小的人,我不敢回去,不敢接触人群,到处流浪,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来到了崇井小区。”
“他们像你看到的那样接受了我,我是抵抗且恐惧的,但是三婶拉着我去她家里,我在她家里洗了澡,穿了她丈夫的衣服,吃了离开家后第一顿饱饭。”
“她家的小孩,将自己所有的零食给我吃。”
“我想抗拒,但是我没办法。”
“我留在小区,我的污染是水,每天就靠给小区里人洪水换取食物住宿费,但我知道我那点污染能力,水源根本无法直接饮用。”
“我第二次恨自己无用。”
安溪眨了下眼睛,她的右眼以及周边肌肤呈现出透明状态,下半张脸上的面具已经看不出面具形状,但她嘴巴还在。
“第一次我觉得自己有用是一次大雨,整个小区都在下雨,你疑惑为什么下雨就不能离开,因为那个时候小区里的雨水是没有办法触碰的,污染性很强。”
“但我有办法。”[神]说,“那个时候中心位置其实是一口水井,从那口水井里取出的水是可以直接饮用的,哪怕是污染性很强的雨水进入水井里,提出来的依旧是可饮用的水。”
“我能转换一小块区域的水,我将落在出行队伍上的雨水转化为井水,也就是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其实是井水,原本应该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进入了水井里。”
“我第一次得到真心诚意的赞扬。”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
“你的污染能力在这里,对他们来说,与神无异。”安溪道。
[神]的污染能力有两个,一个是供水,一个是转换水。
供水很鸡肋,但转换水在这个雨水具有强烈污染的小区里,简直就是神迹。
“是的。”[神]:“我找到了人生目标。”
“但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第一个出现问题的是井十六,一个刚刚成年分家的孩子。他的身体就像土地一样干裂,但无论是从嘴巴灌水,还是将他泡在水里都无济于事。”
“他朝着死亡奔去,我们毫无办法。”
“他死去了,化成尘土。”
“第二个同样症状的人出现了,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我尝试过各种办法,我甚至试过将人体内的血液转化成井水,亳无疑问,我加速了他的死亡。”
“没有人怪我,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
“我是那个时候想要离开,我怀疑是否是因为我带给小区厄运,否则他们百十年一代一代传到现在,为什么我来之后却有这种怪病?”
“三婶问我,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安溪意识到,这里是她记忆里准备离开的场景了。
“我没能离开,我是个懦弱的人,我连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我找不到解救的办法,但我找到了留住他们的办法。”
安溪直起身体。
“那口井,是小区里唯一的水源,无论是多么污染的水,只要进入井里,就能够正常饮用。”
“这是不是很奇怪?”[神]落在安溪对面,像也是坐下来了,“我之前就试过用井水救人,但都失败了,所以这次我想进入井里查看。”
“我们进去有十个人,只有我一个活着出来了,我不记得遇到了什么,我只知道,那九个人利用了我。”
“他们用命,将我跟井连在一起。”
“我出来后,或许发生了某些变化,那段记忆我并不清楚。只知道我挪到了井边居住,井大大被送到我身边。”
“就如同你记忆里那样,我渐渐失去情绪,我不再懦弱,也不在胆怯,每天坐在高台上。井大大偷偷给我果子,说等她学会我的本事,我就可以离开了。”
“因为我曾经告诉她,我的愿望就是游历世界,她信了,她以为我的沉默是因为不自由。”
“井大大的话不知道被谁听到。这么巧,我出来之后小区里再也没有生病的人,这么巧,在井大大说完那句话后不久,她就生病了。”
“井大带着她来我面前赎罪。”
“可我的宽恕救不了她。”
“她是第一个祭品。”
“我在她临死前用她做了实验,她是一个很勇敢很相信我的孩子,死亡如此痛苦,她却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留下了她。”
烟雾中浮现井大大的脸,她看着安溪露出一个笑容。
安溪看着烟雾里井大大的脸。
或许,[神]从井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我救下了整个小区的人,我终于能救下他们了。”[神]说:“除了最开始的一批,其他人都能在阳光下正常生活,他们不记得怪病,也不记得曾经死亡过一次。”
“只有我,被锁在石屋里。”
安溪看着他:“死亡不可逆。”
“我当然知道。但我是神,我想留下他们,我就能够做到。”[神]道:“整个小区都在我的掌控下,无论风雨还是生命,都由我控制。”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有了新的能力,预言。”
安溪盯着[神]看。
“预言的画面中显示,你会取代我,成为小区新的神。”
安溪严肃等[神]继续往后说,却发现没有后文了。
“没了?”安溪诧异道:“你就是因为这个,骗过学校,把我们骗过来?”
“你可以成为这里新的神,能够带给这里新的生机。”[神]道,“我会带着过去消散,留给你全新的崇井小区。”
“不是,等一下!”安溪道:“你并没有厌恶做神,也没有痛恨小区里的人,就因为一个预言,决定要带其他人去死?”
“为了崇井的未来。”
“你有病。”安溪真诚道:“我不是骂你的意思,是说你生病了。”
“你在拯救他们的时候,没有询问过小区里人的意见吧?”安溪道,“就像他们利用你,把你跟井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询问过你的意见。”
安溪去除大量情感主观性,把整个故事捋顺了:两方前期确实真情实感,但后期也有有真情,更多的还是小区里的人要自救,[神]也在自救。
小区人是救自己的生命,[神]是救过去那个逃跑的流浪的自己。
很明显一件事,一个用九个人死亡将小区最重要水井跟外来者连接在一起的计划,绝对不会是一夜之间一拍脑袋临时想起的。
联系[神]说做过大量井水的实验,这段时间里难道小区里的人就毫无作为吗?
[神]给她的记忆,有一点真说对了,这位[神]还真是小区里的人绑上去的。
安溪不觉得[神]想不到这点。
“他们当然愿意。”[神]说,“就像我不是也没有拒绝他们吗?”
“行。”安溪突然道,“你放心去死吧,小区由我接管。”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体,贴心道:“你想怎么死?需要帮忙吗?我个人清理污染的经验非常充足,可以满足您一切需求。”
“……”[神],“你为什么突然答应了?”
“因为我被你们的故事打动了,深刻体会到没有学习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决定牺牲学校,拯救大家。”安溪道,“你放心去吧,以我目前在学校里的地位,完全能够给每个需要的同学分发一套房。”
“对了,崇井小区的地皮是在谁那里?你们小区是拥有使用权呢?还是什么自主权啊?”安溪细心问:“有什么需要办理的文件吗?”
她腼腆一笑:“我是个规矩人,一切得按规章制度办事,偷偷摸摸不行的。”
“……”
[神]陷入沉默。
“说起来,我应该算你的继承神吧?你那个水污染呀预言呀,我是不是就无师自通了?”
话题越说越偏,在[神]爆发之前,祂忽然无法动弹。
安溪的手不知道什么刺进烟雾之中,这一次烟雾没有散开,她咧开嘴笑起来:“你知道我等这一刻多久了吗?”
她的右眼污染强行触发,看到了[神]的本质,一团凝聚无数灵魂的水汽,唯一的弱点就是他们只有一颗心脏,属于[神]的心脏。
安溪捏住[神]的心脏,感受到空间在摇摇欲坠,组成空间的烟雾裂开一道道缝隙,阳光从缝隙中照射进来。
安溪听到[神]含糊不清的呓语。
在她捏爆那颗心脏之时,安溪听到[神]在她耳边轻语——
“不是曾经,是从那开始一直都是。”
心脏炸开,空间彻底坍塌,安溪站在原处看着无数人影哀嚎着拼命冲向天际,她隐约在那些人影里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
“作为老大,最后一个规则:永远保持站立!永远努力前进!”
“再见!朋友!”
第060章 狩猎失控污染[8]
从空间里出来就看到班主任是什么感受?
安溪看着班主任, 又看着他身后格革、谷听双、小小,欢快打了个招呼,“哈哈哈, 好久不见班主任!我都想您了!”
兰水本来担忧打量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道:“能贫嘴, 看来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安溪闻言立刻往旁边缓慢倒下,谷听双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安溪快速小声道谢。
一连串小动作,很难说没有事先沟通。
完全临时发挥的谷听双:“……”
她本来没准备接住的,但是安溪一直在冲她挤眉弄眼。
“我受了好严重的伤。”安溪说着咳嗽两声,抽咽道:“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呜呜呜。”
“别装了, 说说遇到了什么?”
兰水给安溪扔了瓶水。
安溪没见过的透明瓶子,她拧开闻了闻,双眼一亮:“谢谢老师!”
安溪一口气喝完半瓶水, 感觉柔滑的污染冲刷身体,亏损以及强行使用右眼污染带来的疼痛瞬间消掉大半。
有点像低配版蓝宝石饮料。
不过能缓解右眼污染带来的疼痛,已经很厉害了。安溪这次要不是跟上次使用右眼污染的时间还算长, 她这会儿肯定已经透明大半个身体了。
这瓶水刚好能缓解。
安溪把刚刚经历的版本以及口述的版本分别讲述给几人听, 然后总结道:“她最后说她一直把这里当家, 应该就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大家都在互相折磨,所以想把崇井小区托付出去,然后带着其他人离开吧。”
安溪说完就看到班主任用一种异常诡异且熟悉的眼神看着她,简单来说就是看学渣的眼神。
兰水点名谷听双:“告诉她你听出来什么。”
谷听双沉默片刻, 扶着安溪的手一动不动,组合了一下语言才说道:“想找替死污染。”蓝星话就是在找替死鬼。
兰水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安溪,“你还好意思趴着?站起来, 说说,你是怎么做到人家说什么信什么的?”
安溪站起身,认真想了想:“可能是她说得很真情实感吧?”
“我是让你这么分析吗?”
兰水简直要失控了,他原本就没好全,刚刚又费了点污染才进到石屋里面,找到学生们。
安溪没想到实话实话也有错,简直能回阅读理解课堂,她下意识就要往旁边看,想抄作业。
“你还看!”兰水瞪安溪。
安溪真心实意询问:“老师,所以我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她想找替死污染,也就是说想要我替她去死?”
“可是现在死得人是她呀。”
兰水看着安溪真诚迷茫的眼神,教学生涯第一次感觉到棘手。
原来安溪最大的问题不是心慈手软,她最大的问题是看不出任何阴谋!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外面的污染各个都很会阴谋诡计。兰水在心里调整了好几个教学计划,又想着现在外面大概率主任已经过来了,他们在这里浪费一点时间也没事。
兰水往后腰摸了下,没摸到保温杯,才想到锦鱼不在,他没带保温杯。
兰水:“格革你们几个去翻翻,看看躲猫是不是卡哪了,安溪你跟我过来。”
安溪看向谷听双。
谷听双还没说话,安溪被兰水提着后衣颈提走了。
兰水随便找了个地方,指着凳子让安溪坐下。
安溪乖巧坐下。
兰水看着安溪,平复了下心情才说道:“你为什么想清理她?”
安溪毫不犹豫道:“因为她想要将我塑造成他眼里的神,她想将我钉死在高台上。”
“我开始没想清理她,她没有失控。我只是在做一个被攻击的人应该有的反应,掌握她的弱点,必要时进行反击。”
“但你还是清理了。”兰水道。
“因为她说完她的故事,我意识到她已经疯了,她身上缠绕了太多人无法解放的灵魂。而我若不杀死她,她一定会坚持将我钉死在神位上。这不是打一架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安溪平静道:“她说:她会带着旧时居民共赴黄泉,留给我一个全新的崇井小区。”
安溪抬眼看向兰水:“我决定成全她,我能做到,所以我做了。”
兰水下意识去摸保温杯,理所当然他摸了个空,但他没有收回手。
他看着安溪,全新地认识安溪。
他们搞错了一件事,他跟其他教职工,他们认为安溪性格里带着无私奉献的仁慈,这种仁慈配合她略显天真的性格,令人担忧。
他们认为,如果不是安溪强大的能力以及对污染诡异的直觉,她进入学校后已经死了好几次。
现在兰水忽然意识到,他们都错了。
安溪身上更显著的,构成她整个脊梁的,是她看似博爱实则近似于大道无情的坚定信念。
她未必不同情欺骗她的[神],但她在下手时不会犹豫,下手后也不会愧疚。
她的性格没有问题,不需要他们去纠正仁慈。她不会因为仁慈犯错,更不会因此受伤。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这次是误打误撞,你在没有察觉到她的欺骗情况下,解决了她。”兰水道:“做得很好。”
安溪立刻没有了刚刚平静与冷静,呲着牙笑,声音也欢快许多:“是的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优秀!嘿嘿!”
兰水刚刚缓和的表情一下就阴沉下去。
“别嬉皮笑脸的!我那是夸你吗?”
“是啊。”安溪自信点头,“夸我做得很好。”
兰水一噎,板着脸问:“前面完全不听是吗?”
安溪笑了一下。
兰水:“不要听他们说什么,语言欺骗不需要任何门槛。你要看他们做了什么,行为当然也会欺骗你,但只要做了就难以遮掩目的。从行为去推算对方的目的。”
其实语言哪怕有欺骗,也能摸出蛛丝马迹,但兰水看安溪清澈见底的眼睛,决定不难为自己。
他继续道:“她只做了三件事:欺骗我们是失控污染;将你控制在她的领域里;将你控制在她的记忆里。”
兰水如今感觉到安溪的思维能力似乎有点偏差,所以他尽可能把话说得简单明了:“第一件事导致我错误判断,将你们送到她面前;第二件事使得你在没有污染的情况下独自面对一个心怀不轨的,濒临失控的疯子;第三件事……”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安溪:“我是一种猜测,假设你按照她的行为轨迹去做选择,绝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安溪思索了下,尝试回答:“您的意思是,如果我做出她的选择,我就会成为她,然后就达到了她找我做替死鬼的目的?”
“没错。”兰水得到正确答案,居然有点欣慰,“她后来跟你说那些东西,无非就是你没有被她的记忆困住,所以她换了个办法,我猜如果不是你干脆利索解决她,她应该还有后手。”
兰水之前听安溪描述就一直皱眉,尤其是安溪说最后她坐在高台上,嘴巴也没有的时候,几乎恨得他想将人再挖出来清理一遍。
她屏蔽安溪的记忆与污染,将安溪困在她的回忆里,必要回忆还被迫选择——这不就是深度污染吗?
将安溪污染成她的样子。
最后安溪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污染,身体也受到束缚,若不是安溪最后清醒过来,恐怕等他找到了安溪,大概率也只能找到一个已经变成[神]的安溪。
至于[神]所谓的过去还是故事,兰水一个字也不相信,当然他也不在乎。
等到主任过来,搜刮之后,回到学校找到崇井小区最开始跟学校的交易,自然会把崇井小区扒个底朝天。
“幸好你干脆利索出手了。”
兰水道。
安溪眨了眨眼睛,她当然能察觉到兰水情绪里真实的劫后余生的感觉,这让她有点稀奇。
不是因为她对兰水有意见就觉得兰水毫不关心同学,所以发现兰水其实关心她后感觉稀奇。
而是:学生入场,生死由己。就算兰水判断失误导致学生失控死亡,那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可能事事算得清楚,他们在学校都活不下去的话,死亡与失控只是早与晚的问题。
兰水并不像溺爱学生的人,所以安溪很诧异他居然真的在后怕。
“老师,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但是溺爱孩子要不得,生死在自身呀。”安溪认真道。
然后被要求伸手,抽了下掌心。
安溪毫不在意这点虫子咬的疼,她之前在学校一天最多的时候挨二十多次罚。
兰水收起戒尺,看着安溪问:“现在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安溪自信点头:“做事还是要当机立断!”
兰水:“……”
不能说错,只能说跟他想要的回答不一样。
“还有呢?”他问。
安溪眼神开始飘忽,忽然她眼睛定住,盯着自己的影子,询问:“老师,躲猫同学,有可能躲在别人的影子里出不来吗?”
兰水:“?”
兰水:“!!!”
……
整个崇井小区回荡兰水的骂声,含污染量极大,还好顾忌师生情谊骂人的时候没有骂失控。
“我不知道怎么教出你们这届学生!一个莽夫!”指着格革。
格革像块石头,无动于衷。
“一个天真!”指着安溪。
安溪瞬间羞愧低下头。
“一个傻子!”指着躲猫。
“你怎么做到的,告诉我怎么做到的?!”兰水怒气冲冲道:“她没被那个垃圾玩意困住,你倒是被自己班长的影子困住了?你怎么做到的?!”
躲猫跟他的同桌格革一样,都是寡言少语的人,不同的是格革像石头像松柏一样冷硬,躲猫像阴影里的蘑菇一样沉默阴郁。
“我躲在影子阴影里的时候,被一起进入到石屋,在这里感受不到自己的污染,陷入沉睡。”躲猫的声音滑腻轻柔,好似绿萍青苔。
他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在班长说你好喜欢她的时候才醒过来。”说完就闭上嘴像个长条蘑菇一样自闭了。
其他人:“?”
学生们不由自主看向兰水。
兰水表情扭曲,温和询问:“躲猫,下周高二的教学楼归你了。”
说完发现安溪没有动静,他看向安溪,却发现安溪面容严肃看着中心空地。
中心有一个圆坑,是兰水强行冲进来的时候弄出来的痕迹。
兰水给学生们打了个手势,往前两步将安溪挡在身后,水印顺着他脚下往中心位置蔓延……
“等下。”安溪抓住兰水的胳膊,拦下他的动作,咬着舌尖克制兴奋,刚刚一瞬间,她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污染气息。
“老师,你记得我跟你们讲述的过程里,曾经说过关于井的事情吗?”
兰水瞬间毛骨悚然。
他跟锦鱼在过去一次学校失控污染事件中,失去肉。身,他的污染是水,如今的本体也是水,肉。身是锦鱼缝补而成的。
锦鱼的污染是鱼,她如今的本体是鱼,如今肉。身是由她自己的残留血肉以及他的部分血肉填充而成的。
他们两个人污染牵连,血肉相合,所以锦鱼在大部分无法维持人形的时间都会变回本体,被她放进保温杯里。
保温杯里是他的部分本体,能够温养锦鱼的污染。
如果安溪所说得是他理解的意思,那就是崇井小区的水井依旧存在,而且就在中心位置。
不管水井为什么会有[神]所说的净化水源的能力,只要她这个说辞里有一分真实,这个水井百分百克他。
但他毫无察觉。
“老师,学校跟他们合作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发现水井的异常吗?”
安溪其实从听故事开始,就被水井吸引了注意力。这个好奇在[神]消逝而第二层领域依旧存在却没有一个人发现问题达到顶峰。
安溪将现在情况分成三层:
第一层是现实小区,第二层是从石屋进入的无法使用污染的崇井小区,第三层是安溪跟[神]面对面的烟雾领域。
按理说第二层与第三层都是[神]制造出来的,[神]死亡消逝,第三层随之崩塌,那么第二层也应当崩塌才对。
但是第二层依旧存在,而无论是学生们还是其他的班主任,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有点像是安溪在进入学校的第一天中午,她在卫生间里看到钟表进入污染,但却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到了钟表。
现在应当是没有那时候的污染厉害,毕竟其他人没发现,但她发现了,思维没有出现断层。
“我不能确定他们过去是否知道,但现在这个时间一定没有人知道。”兰水坚定道。
安溪也明白,如果学校意识到水井问题,不可能让污染是水的班主任来这里……等等。
“老师,管理员给您批的劳役地点是这里吗?”安溪看向班主任。
她不知道管理员的身份,但是管理员既然能登记师生信息,这种合作大概率也是管理员登记的。
管理员是否知道水井问题呢?
兰水刚要回答,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安溪:“你怎么知道学校跟崇井小区有合作?你怎么知道我的污染是水?”
安溪:“啊?不是很明显吗?”
“我在这里吃到了跟学校食堂一个口味的陈米,这里又有这么大一片稻田。您选择这里作为第一周周测场景,肯定是能确保这里的情况能掌控到,而能掌控就意味着了解。”
“至于您的污染,您在课堂上使用过污染压制,我在您的水杯里感受到您污染的气息,刚刚您又使用了污染。”
安溪说着怪腔怪调的搞怪道:“我只是没想到您居然会喝自己的污染,什么感觉呀老师,是不是像喝自己的血液?”
后面同学听得津津有味。
谷听双眉头紧皱,她没想到安溪居然发现了这么多东西,而她只知道班主任污染跟水有关,但安溪才刚来学校不到一周啊!中间甚至还昏迷了几天,班主任还有几天不在学校。
“你在这种地方倒是挺敏锐。”兰水道,“你刚刚说你吃到小区里的陈米?你为什么会吃到陈米。”
安溪看着班主任想到沐辛然的反应,若无其事移开目光,语气刻意严肃道:“老师,您有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维受到了某些东西的影响?”
兰水:“你别打岔,转移话题……”
他说着意识到不对劲,他为什么已经发现水井不对劲的紧急情况,突然开始教育学生?
安溪看向兰水:“您发现了吧?还有更有问题的,[神]已经死了,这里为什么还存在,而您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问题。”
甚至当场开始教育她。
安溪一开始就发现问题,但她其实也挺好奇班主任要跟她单独说什么,没想到是单独开课。
班主任霍然惊醒。
安溪注意到其他学生像是没有听到她所说的话。下一秒,班主任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是灵魂在上一秒从他躯体里离开了,留下一个冷酷的躯体,冷漠打量着周围。
安溪感受到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东西,不仅仅是她,在其他学生的周身上安溪同样感受到了那层无形的东西。
安溪偷偷摸摸想要去触碰,但是刚伸出手身前的兰水就立刻转过身面无表情抽在她手背上。
“保持警惕,警惕所有人。”
兰水冷漠道。
安溪猜测这大概是班主任污染的某种特性。
但她感受不出来,班主任的污染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有种像他皮肉一样的缝补感觉。
“好的!”安溪回答。
兰水看向安溪,意有所指道:“注意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小心时间的欺骗,警惕同伴的思维。”
安溪在这个时候有些超乎寻常的敏锐,她立刻意识到班主任的潜在意思——五官钟表此刻在她身上。
果然,安溪在挎包里摸到了五官钟表。而就在她动作的时候,兰水忽然动了,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他从原地消失,在中心位置出现。紧接着,兰水彻底消失在安溪的视野里。
安溪盯了会儿,没有看出来问题。
她看向其他同学,谷听双皱着眉回视问:“怎么了?”
安溪好奇道:“班主任消失不见,你怎么觉得?”
谷听双理所当然道:“他不是让我们等在原地吗?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吧。”
“对啊对啊。”小小应和:“班主任脾气可不太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允许学生顶嘴们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安溪就明白班主任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了。
既然学生们的思维认知能被改变到这种忽略异常的程度,之后未必不能彻底改变成为敌对他们的存在。
安溪觉得自己上完小课程,整个人的理解能力直线上升,一定完美理解到班主任的潜在意思,但她个人还是非常谦虚的,所以她问:“是这样的,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各位。”
“假设,请注意只是一个假设。”
“假设有这么一个情况,一群人被困在一个封闭环境里,这群人里只有两个人意识到这个环境是危险的,危险来自于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危险。”安溪道,“一个人要去探索危险环境,临走之前对另一个人说‘警惕同伴的思维’,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呀?”
安溪说完发现几个人分别出现了不同的神情表现,谷听双眉头就像麻花拧在一起,小小若有所思,格革没有变化的面无表情,躲猫没有变化的阴郁透明。
安溪欲盖弥彰地强调:“这只是一个假设。”但班主任临走前的声音大家应当都听到了,“如有雷同,纯属抄袭。”
谷听双快把眉头拧下来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东西,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忽略了什么。她觉得安溪的问话一定有问题,但她不知道到底哪里有问题。
这种感觉令她污染异常暴动。
“能让人察觉不到危险,就能让人察觉不到问题地攻击同伴。”格革道,“让你小心来自同伴的攻击。”
安溪欣喜点头。
跟她的作业思路一模一样!
稳了。
“你没事吧?”小小道:“如果只是小心同伴的攻击,为什么不直接说,还要说小心同伴思维呢?”
“重点是‘思维’懂吗?‘思维’!”
小小道。
谷听双接话:“来自同伴的突然攻击固然难以抵挡,但是更危险的不是攻击,而是他们思维逻辑清晰,但核心位置出现了偏差。”
安溪若有所思。
“简单来说,被污染的人不知道自己被污染了,他的所有行为逻辑都是基于保护同伴,没有任何危害的想法与行动。”谷听双,“但就是这种为同伴着想,为自己求生的行为,将所有人带入深渊。”
“因为他以为的生路,从一开始就是死路假扮的。”
小小点点头,看向两个学渣:“明白了吗?这才是最危险,最需要警惕的地方!什么小心攻击,那是下乘手段!”
格革僵硬点头。
安溪却没有回答,她在思考两个人的答案,她隐约在这两个人的答案中窥探到一些之前没有发觉的真相。
【“那口井,是小区里唯一的水源,无论是多么污染的水,只要进入井里,就能够正常饮用。”
“我之前就试过用井水救人,但都失败了,所以这次我想进入井里查看。”】
[神]的话不断在安溪耳边回荡。
【“我们进去有十个人,只有我一个活着出来了,我不记得遇到了什么,我只知道,那九个人利用了我。”
“我出来后,或许发生了某些变化,那段记忆我并不清楚。】
安溪一字一句地细细回忆每一个跟井有关的细节。
【“我在她临死前用她做了实验……她却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留下了她。”】
最后[神]的声音与谷听双跟小小的回答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得出最后的结论:
最核心的地方出现偏差,导致结果与所希望的截然相反。
[神]不是进入水井之后疯了的,她是在更早的时候就被污染了!
从井里出来的,还是那个进到小区的流**孩吗?
“我犯了一个错。”安溪忽然开口道。
同学们下意识看向她,谷听双下意识就想要询问,她被那些奇怪的、扭曲的、不成逻辑的、怎么也得不出答案的古怪想法快逼疯了。
但她来不及开口,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安溪下手太快,以至于谷听双倒下的时候没有人反应过来,所以小小在疑惑的空白中成为第二个失去意识的人。
格革跟躲猫同时对向安溪。
“格革,我记得你不受精神污染是吗?”安溪道。
“不,[神]的污染,会影响到我。”
“那对不起了。”
安溪第一个出口的时候,身影已经出现在格革的身后,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格革也倒下了。
现在只剩下躲猫。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有被影响。”躲猫飞速道,“我在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只是卡在你的影子里出不来。”
“我听到了你跟班主任的对话,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打晕所有人,你需要一个人帮你看着人,我可以……”
话没说完失去了意识。
安溪拍了拍手:“不好意思啦,班主任说了,不能听你们说话。”
她打晕众人的原因很简单,她不确定这些人到底有几个被影响了又被影响到什么程度,为了避免后续发生问题,她需要他们保持静默。
安溪把人藏起来安置妥当,又设置了一系列陷阱。她在确保无论是外面有人想进去,还是里面有人醒了想出来,都会被陷阱困住之后,才朝着中心位置飞速奔去。
她其实并不担心同学们遇到危险,因为班主任在她们身上留下来的东西,一定是能让他放心的东西。
只要他不死不失控就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前提是危险的不是他们自己本身带给自己的。
安溪现在担心班主任会不会死。
她做错了一件事情,她给了他们一个错误的信息。而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他们用命,将我跟井连在一起。”】
[神]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