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下午的时候, 灰原哀先前答应送过来的狗粮、冻干零食、罐头,以及一些还没来得及拆封就已经落上了灰尘的狗狗用品,就被一辆黄色的甲壳虫载着, 拉到了[极光]的门口。
“——这些都是小哀让我交给你的, 千野先生!”
拉开车门,阿笠博士很快便将放在自己副驾上的一个超大的、看上去柔软又舒适的圆形毛毯垫抱了下来:“这是月食、啊,就是小哀以前帮忙照顾过的狗狗的垫子!不过它还没来得及拆封, 月食就……总之这个垫子还是新的,很干净,上面也没什么味道, 应该不会让你的狗狗应激才对。”
鬓角已然灰白的老人精神依旧矍铄。像一只小海豹似的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他示意了一下正在帮忙从车子上卸货的粉发眼镜男,笑得很是慈蔼:“这位是冲矢昴,是住在我家隔壁的邻居,也是东都大学工科的研究生。今天昴先生正好没事,我就拜托他过来帮我一起送一下东西!”
视线与某个恶意装嫩的大龄粉毛男对视了一眼之后,千野幸笑了笑:“下午好, 冲矢先生,读书辛苦了——如果平时需要咖啡提神的话,可以来店里报我的名字, 我可以给昴先生八折优惠哦~?”
冲矢昴点了点头,被黑色细框眼镜遮挡在后方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感谢店长先生的慷慨。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您可以随时叫我,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四目相对,两人默不作声地彼此交换了一个视线。
“谢谢~”
“您客气了。”
收下对方递过来的名片, 千野幸转过视线、望向阿笠博士:“不知道这样问是否太过失礼……不好意思,请问灰原小姐那里、是否还有那只名叫月食的小狗, 曾经使用过的犬类用具呢?”
“使用过的……?”
阿笠博士愣了一下,摸着胡子回忆了一阵,点了点头:“有的,月食去世以后,小哀把他曾经使用过的玩具、牵引绳、还有那条围巾都收了起来。那些东西现在还在我家的地下室放着呢——千野先生突然这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青紫色的眸子微微有些黯淡,千野幸沉默了一阵。
“……”
察觉出千野幸眼底的犹疑与挣扎之色,阿笠博士体贴地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千野先生——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你的吗?”
千野幸:“我……”
有些无措地捻了捻指尖,千野幸习惯性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颈侧。在第不知道几次摸了个空后,他面上神情很快就变得更加急促和拘谨了起来。
“我是想说、那些东西——啊、我是指月食使用过的犬类用具!”千野幸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沉声道,“——请问,那些月食曾经使用过的犬类用具、您可以一并送给我吗?”
“啊?”
短暂懵逼了一瞬,阿笠博士的眼中,很快就闪过一抹意外的神色:“如果千野先生想要的话,那当然没问题——不过,你的狗狗不会介意吗?我之前听说过相关的事情,据说犬科的嗅觉相当灵敏,所以会本能地排斥携带有其他同类气味的物品。”
他扫了一眼千野幸面上的神情,好意提醒道:“月食生前属于大型犬科。如果千野先生养的狗狗是那种小型家庭伴侣犬的话,如果闻到这些旧的狗狗用品上残留的月食的气息,有很大可能会出现应激的情况哦?”
千野幸好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他终于将缭绕在身边的某个黑白棕配色的身影彻底挥散之后,披散着一头黑白长发的青年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没关系。”
反应慢了半拍地,他轻声道:“它、不——他性格很好的,不会计较这些。”
既然饲主都这样表态了,阿笠博士便也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和千野幸约好了一个时间之后,便乐呵呵的走到吧台前,给自己点了一杯热量炸弹。
站在原地,千野幸微微闭眼,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这才勉强将目光从地上的一对蓝紫色围巾里抽离开来。
等到他彻彻底底换回了自己的注意力后,千野幸扫了一眼还在帮忙搬纸箱子的某人。
“——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上前两步,千野幸抬腿一勾,直接用脚尖将某人还没来得及抬起的纸箱勾到身边、轻轻踏在了脚下。
“千野君这么说、可就太伤我的心了,”温文尔雅的粉发青年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至少还算得上是朋友?”
结实修长的大腿微微绷紧,千野幸往后捋了一把散落在额前的黑白混色碎发,冲试图将纸箱夺回,努力了半天、却发现箱子依旧纹丝不动地稳稳搁置在千野幸脚下的冲矢昴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朋友?”
哼笑了一声,千野幸直截了当地问:“你指的是,那种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会想到要去联络的‘朋友’?你们美利坚人的称呼还真有意思,像我的国家的民众,通常情况下都会把这种人叫做[怨种]呢~”
冲矢昴面不改色:“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报酬已经提前打到你之前留给我的那张卡上了。”
“多少?”
眯眯眼男大很隐晦地冲千野幸比了个数字。
看清对方手势的一瞬间,千野幸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家伙什么身份?居然轮到要你来亲自委托我的程度。”
“他的名字,叫做石井晴人。”
“嗯嗯~”
冲矢昴沉稳地点了一下头:“如果可以的话,你尽快把相关情报发送到我邮箱里。等事情办结之后,我会让詹姆斯马上把剩下的尾款也一并打给你。”
“……嗯?”听到这话,千野幸先是一愣,随后便睁大了眼睛,“就这样?这个人你就只有一个名字、再没有别的有价值的信息了吗?”
“对。”
“那你让我怎么查??”此刻的千野幸恨不得给某个不靠谱的垃圾前辈一拳,“这个名字可不是什么很罕见的搭配,你信不信,就我的[极光]这几个月接待过的客人里,就会有好几个名叫[石井晴人]的!”
闻言,冲矢昴却是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无所谓地道:“那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
“但我——”
“FBI对所有出自你手下的情报都做了付费处理的,你得对得起这笔天价情报费,千野君。”这样说着,冲矢昴好整以暇地冲千野幸弯了弯唇角,“更何况——情报这一块应该是你的工作吧?想在我这里偷懒走捷径可是行不通的,千野君,只是这种程度的麻烦、你应该还不至于解决不了吧?”
千野幸额头青筋跳了跳。
“五天。”
低下头,冲矢昴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下周四的时候,我会过来的,希望那个时候,你已经准备好了我需要的东西——哦、对了,看在我们之间的交情的份上,附赠你一条线索。”
千野幸没说话,用一副“我就看你能编出个什么花来”的眼神,双臂环胸,目光不善地盯着某个得寸进尺的怨种前辈。
“——那个石井最近很活跃……当然,我指的是在地下世界里。”
面容隽秀的清纯男大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无害的浅笑。
虽然笑容温柔斯文,但从冲矢昴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显得格外残酷。
“不知道是为了向某人展示决心、还是急于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跟[石井晴人]有关的爆炸案,在过去的短短两个月里,就以极迅猛的态势、迅速新增了17起。”
“爆炸案?地点在哪?”
“以东京米花町为中心、向四周辐射。”顿了顿后,冲矢昴提醒道,“会这么选择作案地点、这其中一定有凶手独特的考量——根据犯罪地图学来看,我个人比较推荐你把调查重点先锁定在东京米花这一带。”
千野幸饶有兴味地挑了一下眉:“建议?你们FBI什么时候转性了?我记得你那个上级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怎么?现在为什么突然有空让你出手、帮日本警方调查爆炸案的详细情况了?”
“如果是寻常状况,当然不值得动用正在执行潜伏搜查任务的探员了。”
微微压低了嗓音,赤井秀一关掉了颈侧衬衣衣领之下的纽扣型变声器,用自己本来那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沉声道,“但那家伙的行踪最近很诡异,根据我收到的消息来看……他似乎和那些人扯上了一点关系。”
那些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千野幸的眸光,很快就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你怀疑石井跟黑衣组织扯上关系了?”
“不确定。”冲矢昴摇了一下头,“一切都要等你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才好下定论。在那之前,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猜想。”
深吸了一口气,千野幸原本随意轻佻的神色很快就变得沉肃了起来。
他凝视着赤井秀一那双如孤狼一般墨绿色的锐利眼眸:“我会抓紧时间的。下周四前,我会把你想要了解的事情、全部完完整整呈现在你的面前。”
赤井秀一“嗯”了一声:“辛苦。”
抓完壮丁之后,原本沉凝到几乎要原地凝固的谈话氛围,开始迅速解冻。
转动目光,赤井秀一扫了一眼那只仍然被某人踩在脚下的箱子,好意提醒道:“你轻一点,那里面的东西是给你的。”
“哦?”千野幸顿时就感觉这个硬纸壳箱子变得有些扎脚了,连忙将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放下,弯腰捧起箱子,“这什么东西?你私人送我的答谢礼?压榨了我这么久,你这个混蛋总算是良心发现了!”
露出一脸感动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千野幸挟着箱子,假惺惺地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猫猫长大了,知道给阿爸买东西、孝顺阿爸了,阿爸心里舒坦啊——”
赤井秀一被这浮夸的表演恶心得当场打了个寒噤:“你正常一点——[猫猫]是什么?”
“你啊!”
千野幸笑嘻嘻地搓了一把某人质感相当不错的粉色假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觉得[猫猫学长]这个昵称很符合你的气质吗?俗话说头发越粉、打人越狠,下次我要是再遇到死士的话,就直接召唤打人超狠的[猫猫学长]捞捞好啦——作为为你长期稳定提供情报的供货商,前辈你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吧?”
赤井秀一有些无语,但看到某人这副神气活现到尾巴都差点翘到天上去了的欢脱模样,脑海中,很是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五年前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短暂沉默了一瞬,他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着千野幸的头毛很敷衍地捋了一把后,这才道:“考虑到你近期找我帮忙处理死士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去军部给你拿了一套最新开发出来的安保设备和监控设备。”
“我不——”
“等它们安装好之后,至少能帮你隔绝百分之60的骚扰性刺杀。”
千野幸当即把箱子往脚边小心翼翼地一扥,随即一把捧住了赤井秀一的手,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还是你对我好、前辈~以后你来买咖啡就报我的名,我给你打99折!”
赤井秀一:“……”
抽了半天都没能顺利把手抽出来,赤井秀一感觉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刚想说点骚话调戏一下这位自己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后辈……
下一秒。
砰——!
推门的声音从库房门的方向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待在[极光]的库房里、执手相看泪眼(?)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下一秒,就对上了一双因为震惊而瞪得滚圆的紫灰色眼眸。
千野幸:“……!”
第392章
现场的气氛, 一时陷入了一阵说不出的诡异之中。
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怒气值迅速upup、那张本就黢黑的笑脸飞快朝着漆黑转变的安室透,千野幸迟疑了一下。
“你……”
然而。
还不等千野幸把话剩下的话说完,几乎是在他出声的下一秒, 千野幸就听见一声暴跳如雷的怒叱声, 从门边的方向传了过来。
“——你这个混蛋到底还要握多久?!”
千野幸愣了一下,披着清纯男大[冲矢昴]的赤井秀一也一脸茫然,两人不约而同地一低头。
千野幸:“……!”
仿佛瞬间便被烈火灼伤了手似的, 下一秒,千野幸猛地一把甩开某人被自己捧在掌心里的爪子,同时飞快后退。
像是对千野幸这般避嫌的反应相当满意, 见此情形,安室透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等两人彻底分开之后,很快便上前一步,把自家店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神情凝重地低声询问:“你为什么跟他待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
千野幸眨了眨眼。
“哪种地方?”
安室透气急:“就是这种……这种没什么人会经常过来的隐蔽场所啊!等等、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啊!”
目光警惕地扫了一眼对面那个恶意扮嫩、此刻正一脸茫然和无辜的望向这边的粉毛男,安室透语气不善地道:“总之, 你最好不要跟这种奇怪的人混在一起,千野先生——那家伙把头发颜色染的那么奇怪,眼睛还那么小,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二人身前不远处,冲矢·发色奇怪·眯眯眼·看着就不像好人·昴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我听见了哦,安室君。”
他平静微笑。
安室透瞥了某个大尾巴狼一眼, 冷笑:“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
清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之色,冲矢昴转过头, 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被对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的千野幸。
“可是,我对千野君是真的……”
“——闭嘴!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报警告你骚扰了!!”
视线在两个你来我往、吵的不可开交的两人身上来回跳跃, 半晌之后,千野幸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惆怅地长叹了口气。
“别吵了……”
无人理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之间似乎就只存在着雇佣关系吧?那你凭什么干涉千野君的交友自由呢,安室君?”
“正常的交友我当然不会干涉,但像你这种油腔滑调、不三不四的奇怪人士最好离我的朋友远一点!如果我再看到你出现在他身边,那么我想我将不得不采取一些强制措施了,冲、矢、先、生!”
“但这也不应该由你来决定吧?要不要见我应该是取决于千野君、而不应该是你吧?”
“……”
千野幸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痛地一把将自家气急败坏准备抡拳揍人的店员给拦了下来。
一手按住店员先生的铁拳、一手抱住对方的腰,千野幸好声好气地连声安抚道:“消消气消消气、都是自家人,安室君干嘛非得跟昴君过不去——”
“——你叫他什么?!”
安室透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睁得滚圆,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扭回过头看他。
千野幸愣了一瞬,随即便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
眼见对方一副闷不吭声的样子,安室透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管他叫昴君,到我这里就变成[安室君]了?!”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鼻尖比划了一下,安室透一时间只觉自己气得七窍生烟,“怎么?你就非得跟他这种危险分子搞好关系是吗?!”
千野幸弱弱地:“不是这样的啦,我们其实是……”
“是什么?”
千野幸刚要回答,却在开口前的一瞬间猛然一个激灵。
不管是他在私底下做的事,还是他和赤井秀一瞒着日本公安方面私自达成的合作协议……
——这一系列事情之中,无论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会让上面那群食古不化、甚至于自己的问题都没交代清楚的老东西们暴跳如雷的。
换句话说……
这些事,不论哪一件,都不适合被身负公安职责的安室透知晓。
于是,短暂沉默了片刻之后,千野幸整理了一下自己面上的表情,正色道:“是这样的,安室君——”
“?”
注意到某人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危险起来,千野幸卡了一下壳:“……咳、透君,是这样的,我刚才拜托昴君帮我搬个东西来着。”
安室透一脸“我不能帮你搬吗”的恨铁不成钢表情,直盯得千野幸浑身寒毛直竖,张口结舌了半晌之后,只得悻悻地举了白旗,主动转移了话题。
“那个、嗯……对了!透君,你这个时候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处理吗?”
安室透眸光顿了顿,再一次恶狠狠瞪了某人一眼之后,这才想起了自己来找千野幸的正事:“啊、是这样,刚才店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我想着会不会是店长认识的朋友,于是就过来找您了。”
“奇怪的客人?”
“嗯嗯。”
不动声色地一脚将挡在两人身前的硬纸板箱子踹进库房角落里,安室透笑吟吟地搭住自家店长的肩膀,一边聊,一边推着人往库房外面走。
“那位客人在这个天气就把围巾口罩全部戴上了,进店之后也没有去选书或者点单,而是挨着把店里的每个角落都转过一次之后,这才在五月君的提醒下随意挑了一本书结账。”
果然,在听到安室透这样说之后,千野幸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他选了什么书?”
“我过来找您之前去问过小梓小姐了,对方拿来结账的书是《哈姆雷特》。”安室透很确定地道。
“哦,是一本很经典的书,我记得那本书借阅量和销售量都很不错,”千野幸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有些疑惑地问,“怎么?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装作没注意到紧跟在两人身后走出库房的冲矢昴,安室透笑了笑:“书本身没问题,但是在结账的时候,他拿走了一根吸管。”
千野幸:“……?”
就这?
虽然店里的吸管都是特制的、一般不提供给寻常客人,但不买咖啡也拿吸管……这应该是不触犯日本法律法规的吧?
还是说某位公安先生的疑心病现在已经发展到晚期了、连这种小事都要疑神疑鬼一下?
安室透思考了一阵,补充道:“进店之前我注意到,他盯着我们店门口挂着的招牌看了好久。”
“写着[星期一半价]的那块?”
“不是,是写着店名[极光]的那块。”
千野幸的眸色很快出现了一丝变化。
思忖了一阵,他问:“那个人走之前,有给小梓小姐或者莲君留下什么话吗?”
安室透略微思考,随后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他是说过一句话,不过好像不是说给我们听的,感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话间,三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极光]的一楼大厅。
瞥了一眼门边好好悬挂在迎客风铃之上的傀儡丝,确定来人与咒术界和异能力者无关之后,千野幸稍微松了口气。
随意地在落地窗边落座,千野幸接过自家店员递过来的一杯美式:“他说了什么?”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五月君说他在那个男人弯腰挑选书籍的时候,曾经轻声念诵过这样一句话。”*
——生存还是毁灭?
会自言自语地念诵出这样意味深长的台词……
千野幸眉心微蹙,眼底划过一抹深沉的暗光。
来人究竟是谁?
或者,换句话说……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人的现状亦或是过去经历、符合这句台词想要传达的意思吗?
“——对方是一个人来的?”
安室透回忆了一阵:“我没注意……应该是吧?当时他来收银台结账的时候,我没看到他身边有跟着什么人的样子哎。”
千野幸“嗯”了一声。
望着对方那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安室透踌躇了一下,片刻之后,试探性地轻声询问。
“那个人……?”
千野幸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我们是不是——”
安室透垂眸望向千野幸,眸中神色闪烁不定,似乎是想要针对这个话题说点什么。
可他才刚起了个头、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吧台那边,就传来客人招呼点单的声音。
唇瓣微微蠕动,安室透犹豫片刻,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低头向千野幸告辞。
在得到一个摆手后,他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回到了吧台里面、给客人调制饮品去了。
原地。
上一秒还满眼茫然不解的千野幸,在安室透转身离开之后,很快就收敛起了面上那些多余的神色。
指尖轻轻搭在颈间项圈上的暗红色碎宝石上,千野幸的眸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深邃。
他瞥了一眼摆放在吧台角落里的吸管盒,微微闭眼,很快就清晰地感觉到——那里面,少了一条傀儡丝。
——有人带走了它,在没有点咖啡的情况下。
哈,真有意思。
“那就让我来看看吧……”
撑着额头,披散着一头漂亮的黑白混色长发的青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嗓音温煦而富有磁性,满满的张力,几乎足以令每一个听见的人面红耳热、腰酥腿软。
“——今晚,就让我来亲自辨识一下,看看你究竟是卑劣的篡位者,亦或是无常命运的反抗者吧~”
第393章
等到将某位不受待见的客人送走之后, 千野幸又在店里坐了一阵。等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他这才起身同自家店员们道别。
“莲君~”
把蹲在角落里发呆长蘑菇的五月莲也拉到自己面前,望着对方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千野幸笑眯眯地叮嘱:“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等会到时间之后,你们几个准时下班就行——走的时候不用锁门哦!”
五月莲也撩起眼皮、偷瞄了一眼自家老板,随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这么内向可不行啊, 莲君——”摸了摸下巴,千野幸琢磨了一阵,“我记得过几天就是令爱的7岁生日了吧?想好在哪里过了吗?用不用我给你们包一家西图澜娅餐厅来庆生呢?”
“……”五月莲也望着千野幸, 眼底流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啦?有什么话就直说嘛,不用担心我生气,毕竟我又不是那种喜欢搞一言堂的不近人情的上司~”
五月莲也沉默了一阵。
“……我昨天,刚接到了公安部寄送过来的账单。”
千野幸:“……?”
眨巴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觉地,他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五月莲也的话音还在继续。
“——据说前段时间,在箱根附近, 有一处旧仓库忽然无故爆炸。”
千野幸的鼻尖开始冒汗。
“哈哈、那个……如果是旧仓库的话,里面……应该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对吧?”
听着这干巴巴的讪笑声,五月莲也抬眼瞥了自家上司一眼, 默默低头,声音轻的像是梦中呓语。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在那间仓库里,正存放了一批箱根警方刚刚收缴回来的违法入境商品。”
“!”
分明已经入秋, 但千野幸后脊处的衣物,却在这短短的一句话之间, 迅速被冷汗浸湿了。
他的面色变幻不定,半晌之后, 猛地一咬牙:“不就是些黑货吗?大概多少钱?我赔!”
“如果只计算货品价值、抹掉那场爆炸给周边商户以及建筑造成的微末损失的话……总计大约7892万円。”
千野幸:“……?!”
“——夺、夺少?!”
他几乎是瞬间就睁大了眼:“你们怎么不去抢!!”
五月莲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后,他小声提醒道:“其实公安部也还没查到您头上,所以……”
不赔也是可以的。
呆呆地跌坐在软包沙发上,千野幸悲痛掩面,一时间只感觉天崩地裂、万念俱灰,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能想到……
在还完了与谢野医生的债务之后,他还要承担自己给国家造成损失、所带来的一系列债务啊……
——这是还不还的事吗?
这跟他抽烟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家后院给点了,事发之后自家崽子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过来跟他说,[都是自家的东西,虽然是刚买的、还稍微有点贵,但没了就没了,你不用赔的]有什么区别??
QAQ在组织里的时候被潘诺惯得炸天炸地炸习惯了,之前处理冰酒送过来的那帮死士的时候他习惯性点了火,完全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有着清清白白正经生意人身份的普通人了……
失策。
悲痛欲绝地与自己卡里好不容易攒的那点积蓄咬手帕道别,千野幸抹了一把脸,目光飘忽。
“嗯……庆生什么的,果然还是热热闹闹的比较好吧?要不这样,你们找一家饭点,我帮你们订餐位……这样行吗?”
——至于包下西图澜娅餐厅什么的……
哈哈,咖啡喝多了脑子稍微有点不清晰,刚才说的什么来着?完全没有印象了耶!
五月莲也默默点头:“感谢您的慷慨,到时会给您寄送邀请函……”
“——不用了!”
火烧屁股似的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千野幸慌慌张张地夺门而逃,声音远远从玻璃制的大门之外传了进来:“你们一家子团圆庆祝、我去像什么话!你们下班走的时候记得关灯——”
……
光速逃离欠债地狱,千野幸一路驱车、飞快地赶到了米花药师野医院。
顺手从医院门口买了个果篮,拎着百合花和果篮,千野幸熟门熟路地乘坐电梯、一路上行,来到了一间病房门外。
笃笃——
他敲了敲门。
“请进——”门内很快传来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应门声。
推门而入,千野幸的视线准确落在了某个咸鱼样瘫软在病床之上,颤颤巍巍冲自己举起一只手打招呼的警官先生身上。
千野幸来到病床边,将床头花瓶里已经有些干枯的百合抽出来扔掉之后,换了水,很快将自己带来的新鲜花束插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坐到了病床边的木椅上,观察了一阵输液器的运作,确定一切正常后,这才关切地看向萩原研二:“研二酱这两天好一点了吗?”
萩原研二幽幽地盯着千野幸:“我好没好,小千野心里没数吗?”
千野幸:“……!”
目光游移,千野幸干笑了两声,迅速转移话题:“那、那个,研二酱现在胃口还行吗?要不要来个苹果?”
“不用了,”指了一下床头柜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果盘,“小阵平刚削了两个,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回去上班了——小千野想吃的话可以自己拿,不用客气。”
望着半长发警官先生难得的萎靡模样,千野幸有些心虚、又有些愧疚。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那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现在快到饭点了,也该吃晚饭了,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一会儿开车去给你带回来!”
萩原研二有些无奈地眯起半月眼:“这个也不用了,一会儿小绿川会过来给我送晚餐啦。这段时间,你和小阵平不在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呢。”
“绿……川?”
微不可查地一怔,千野幸浓黑纤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青紫色的狭长凤眼里,似乎有什么晦涩的东西一闪而过。
萩原研二点了一下头:“对,怎么了吗?啊、我差点忘记了——小千野是不是还没见过小绿川?”
千野幸:“……”
藏在厚重毛衣袖口下的指节紧紧蜷缩在一起。
半晌之后,千野幸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个姓氏……感觉很少见啊。”
“是吗?也还好吧,”萩原研二歪了歪头,在千野幸的搀扶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腰身后仰,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小伙伴塞在自己背后的蓬松枕头上,“——小绿川和你一样,是个温柔又可靠的人呢!”
眸色微黯,千野幸沉默了一阵:“他……也是警察吗?”
萩原研二看着他,笑容是一如既往的轻佻愉快。
深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笑着道:“对呀!毕竟我和小阵平平时总是那么忙,如果不是意外的话,感觉很难交到警察系统之外的新朋友呢~”
“……”
“小千野怎么了吗?感觉你今天情绪很不对劲呢,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用没打点滴的手轻轻拉住了小伙伴的衣襟,萩原研二撒娇似的晃了晃,“说给我听听呗?伟大的研二先生最擅长为朋友排忧解难啦!”
从恍惚中迅速回神,千野幸摇了摇头:“没什么……之前店里有点忙,可能是累到了吧。”
“就算是工作,也要量力而行呢~”萩原研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坏心眼地,将因为打点滴而微微有些发凉的手、悄悄探进了小伙伴的衣服里面。
暗戳戳地将掌心贴在了小伙伴温热的腹部肌肉上,肚子里咕噜噜冒着坏水的警官先生面上,却是露出一副关怀备至的神情:“——毕竟,[工作]也是为[生活]服务的嘛!”
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千野幸的体温一向很低,就算是在炎炎夏日,也仅仅只能在抑制颈环的帮助下、堪堪维持在一个最低生理极限的水平线上。
但此刻的情况,却略微有些不同了——萩原研二的手部温度,在长时间输液的影响下,已经远远低于了人体的正常温度。
这也就导致了……
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吓得一个激灵,千野幸像一只应激炸毛的猫咪一眼,猛地一下直接从木椅上吓得跳了起来。
“……唔!”
一脚踩空,重新顿时不稳,千野幸完全来不及调整姿势,直接左脚绊右脚,摔倒之后、整个人便叽里咕噜地滚落到了椅子底下。
病房里一时“乒乓”声大作。
半晌之后。
终于支撑起身子、稍显狼狈地从病床边探了个头出来,千野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白混色长毛,有些迷茫地看向罪魁祸首:“……你干什么啊?”
——恶作剧得逞!
见识到处理事情一向游刃有余的小伙伴、在被惊吓后露出这样一副无措又呆愣的模样,萩原研二夙愿得偿,当即便捶着床板放肆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千野你也有今天!”
千野幸:“……”
“……不要笑了。”草草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外形,千野幸有些心累地从地上爬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千野这个反应和我家的零酱简直一模一样哎!超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尖发红,千野幸恼羞成怒:“……都说别笑了啊喂!”
“哈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
(- -╬)
邦——!!
世界安静了。
……
五分钟后。
捂着额头上新鲜出炉的红印子,萩原研二委屈巴巴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苹果:“所以说,小千野今天过来,不是专程来探望住院的研二酱的吗QAQ”
从病号的专属果盘里顺走一块剥好皮的柚子,千野幸一边往自己嘴里送,一边含含糊糊地道:“之前箱根的那起[蛇神复活]案件里,我答应了三尾大辉,会代他好好照顾住院隔离治疗的一丸里绘小姐母子。”
萩原研二愣了愣,有些意外道:“她、我是说……一丸小姐也住这里吗?”
千野幸“嗯”了一声。
“这里的心疗科还算不错。”
“啊,案件这么快就进入审理阶段了吗?我这段时间因为高烧在住院,小阵平又忙得昏天黑地的,所以一直没顾得上关注这件事。”
害人家高烧不退的罪魁祸首,有些做贼心虚地垂落了视线。
“对……因为影响比较恶劣的关系,所以裁判所那边算是加班加点审理的这起案子。我刚接到消息,说是经过精神科的鉴定之后,一丸里绘小姐已经被送往这家医院接受治疗以及养胎了。”
这样说着,千野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说起来,接手一丸小姐的主治医生,研二酱应该也认识呢。”
“嗯?”萩原研二眨了一下眼睛,迟疑片刻,“心疗科医生的话……我近几年应该是没有接触过的吧?”
“不是近几年的事。”
千野幸弯了弯眸子,眼底笑意暖融轻快:“那位医生叫做风户京介,是一位刚转型不久、就在心疗科上有了不小建树的优秀医师呢,之前在、——”
“……”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萩原研二等了一阵,见千野幸一直没有继续,便有些奇怪地戳了戳对方的手臂:“「之前」怎么了吗?小千野,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谜语人,可是会受到那位[米花町の死神]的注视的哦~”
千野幸:“……”
将手里剩下的半块柚子全部塞进嘴里,他飞快地咀嚼了两下,等到将嘴里的果肉全部囫囵吞下之后,立刻站起身。
“与风户医生约好见面的时间快要到了!”
他匆匆道。
“我先过去了……等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研二酱可以随时给我发简讯!”
望着某人飞快消失在病房大门之外的身影,萩原研二眼眸微眯,深紫色的眸子里,很快闪过了一抹暗光。
第394章
时隔五年, 再次与风户京介相见,望着面前这个阴郁不再、整个人看上去阳光儒雅的青年医生,一时间, 千野幸只觉感触颇多。
“——千野先生?”
“千野先生, 您真的有在听吗……?”
眨了眨眼,千野幸唇角下意识向上弯起,露出一副歉疚的神色:“不好意思啊, 刚才在想事情……您刚才说、一丸小姐她怎么了?”
风户京介“咔哒”一声合上笔盖:“一丸小姐说,她想与您见一面。”
“见我?”
“嗯,”风户京介面上笑意温雅, 温声道,“一丸小姐似乎有些话,想要单独和您说呢。”
“……”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原本含笑的眼底很快就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望着风户京介那微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神,千野幸最终只是撇开了眼,口中淡淡道:“还是不见了吧。我没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答复的话, 那么,我会回绝她的。”
柔软的指腹在凹凸不平的岁宝石表面上来回摩挲,千野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轻声道:“她……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一定呢,”风户京介笑了笑, 意味深长地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取决于您是以什么身份向我发问的哦?”
眸光微顿,千野幸眯了眯眼。
“……你什么意思?”
“阿啦, 请不要误会、千野先生,我其实是想说——您是打算以案件的协助办理人的身份过问这件事,还是以一丸小姐的朋友的身份,向我询问一丸里绘小姐接下来的治疗建议呢?”
不必多说,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地的瞬间,千野幸就立刻从中嗅出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他抿了抿唇。
片刻之后。
“……朋友。”
“如果是朋友的话,那么——”唇角上翘,风户京介笑着说,“我的回答是——到死为止。”
“……”
话音落地,像是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致一般,风户京介也没太在意千野幸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转开了话题。
“——您知道吗,千野先生,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和我的曾经的一位故友还挺像的。”
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上的病历本,千野幸淡淡道:“是吗?那还真巧啊。”
“巧合吗?”不甚在意地哼笑了一声,风户京介唇角勾起,眼底的笑意微深,“或许……您知道[人际吸引律]吗?”
“不太了解呢~”
“人际吸引律的种类分为很多种,简单来说,您可以把他当做是……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
“哦?”千野幸来了兴致,将手里捧着的一丸里绘的病历本收好后,饶有兴致的支着下巴,“我记得、风户医生好像是心疗科的高材生吧?居然会从您这样的心理学专业人士口中,听到[心灵感应]这样唯心、而且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词汇,这可真让我意外啊。”
两手插兜,风户京介悠哉悠哉缓步踱到了千野幸的面前。
鼻息与眼神相汇,千野幸不闪不避、微微垂头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青紫色的狭长凤眸里微带着一丝疑惑,像是在询问对象准备要做什么似的。
四目相对,两相静寂。
半晌之后。
突兀地轻笑了一声,风户京介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明睿眸子一瞬不瞬地直勾勾盯着千野幸的脸。
“——我们果然合拍。”
他说。
千野幸:“?”
按了按微微跳动的眼皮,千野幸有些无语地露出一对半月眼:“不要对病人家属说这种奇怪的话啊、风户医生!这听起来真的很像丧心病狂的变态医生,在利用职务之便勾搭可怜的病人家属啊!”
风户京介耸了耸肩,却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我指的是你对我的吸引力——在人际吸引律里,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诱发吸引律]。”*
“哈?这可真是吓到我了,我以为像我们这样初次见面的情况、会更符合[光环吸引律]呢。”*
像是被这个回答逗乐了似的,风户京介眉眼轻弯。
“当然不是。不过,千野先生能知道[光环吸引律]的话……是也对心理学有所涉猎吗?”
千野幸没有回话。
淡淡地瞥了一眼某个谜语人属性拉满的斯文败类款医生先生,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摊得满桌都是的化验单和医疗票据,等将它们叠放起来捏在手上后,很是随意地冲风户京介挥了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风户京介微笑点头。
等到千野幸半个身体都跨出这间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冷不丁地,风户京介忽然道:“——您知道吗,千野先生,人的本我,不管经历任何变故、任何波折,其本质都是不会变的。”
脚步微顿。
在一片沉默之中,千野幸听见风户京介继续道。
“本我臣服于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而我从你的眼里,看见了一簇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曾更改过、熊熊燃烧着的野望之火。”
他说。
——“我大概猜到你想要做什么了。”
站在门边,千野幸没有回头:“所以呢?”
青紫色的眸子微微弯起,千野幸凝视着两人投映在木质房间门上的,那两道交叠在一起、不分彼此的黑影。
眼底温旭柔和的色彩,逐渐凝固成了一片森然的寒冰,千野幸的语气却依旧带笑。
“你想要阻止我吗?”
他问:“还是打算把我的存在公之于众,让我沦为众矢之的,成为黑白两道共同追杀的万恶之源呢?”
“当然不会了。”
风户京介弯唇浅笑。他面上的笑容很是温暖,是心疗科医生应该对病人展现出的最完美的疗愈姿态。
但,从他那双瞳孔深处透着冷漠的下垂眼、以及右眼眼角那枚薄情的泪痣之中,隐隐可以窥见曾经那个阴郁偏执的失意青年的旧影。
“当年矢目先生借予我的那瓶消毒碘伏、以及开船载我离开那座孤岛的恩情,我至今仍铭记在心,日日夜夜不敢忘却。”
从桌边的一叠文件里抽出一份,他微笑着,彬彬有礼地将文件递到了千野幸的手边:“或许,您会对这个人的资料比较感兴趣?”
接过文件,千野幸翻了翻。
在他翻看文件的时候,风户京介便在一旁柔声介绍:“阿久慎,双向情感障碍,两年前于网络匿名问诊,之后在我的建议下来到米花药师野医院心疗科线下就医——当然,阿久先生的接诊医师正是在下。”
两年前吗……?
千野幸微微敛眸,默然深思。
两年前,那个时候的自己……似乎才刚从浑噩之中清醒不久。
换言之,那个时间点,距离当初那一场吞没了[矢目久司]的生命的大爆炸,过去了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
阿久慎……
这个名字……
在千野幸陷入沉思之时,风户京介的声音还在继续。
“——阿久先生每次都赶在我下班前十分钟的时候过来就诊,来的时候也总穿一身黑漆漆的长大衣。考虑到曾经我与您第一次见面时、您也穿着近乎同款的黑色大衣,所以,我对他的情况便格外上心了一些。”
千野幸沉默了一阵,唇角微抿:“他的病情……?”
“他患有比较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并且这种双向情感障碍的成因较为复杂,据我这几年的逐步深入了解来看,似乎并不是由主观因素引发的,因此我一度怀疑他是经受了什么特殊的心理暗示。”
“不过,”顿了顿,风户京介很快接上,“在治疗过程中,我曾经尝试对他进行了催眠,在催眠治疗过程中,我却并没有发现他身上存在任何曾经被人强制催眠的情况……这样矛盾的结论,让我费解了好长一段时间。”
千野幸舔了一下略微有些干涩的唇瓣。
“阿久、不……阿慎,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我及时的干预治疗下,他的双向情感障碍目前没有再继续加深的迹象。并且,由于我在他身上用上了曾经从您这里学去的[安全词疗法]的关系,到目前为止,借助关键词的帮助,他记忆的消退和重组情况没有在继续恶化下去,缺损的记忆也正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恢复。”
千野幸:“……”
“您还真擅长驯养烈犬啊,”促狭似地冲千野幸挤了挤眼睛,风户京介笑道,“干预治疗的时候,我可不止一次听见在催眠状态下、已经进入了本我状态的阿久先生说什么,「请命令我吧」、「想要被大人责罚」、「放置久一点也没关系,只要您还会接我回去」「刻耳柏洛斯永远是您最忠诚的小狗」之类的话——”
“……别、别说了!”
千野幸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了捂脸。
——为什么马提尼的不正经程度、比起某个骚话连篇的FBI王牌来说,居然也不遑多让啊?!
为什么自己以前都没发现这一点??
还是说……以前的自己完全不认为这样的措辞有哪里不对劲的吗?!
矢目久司!矢目久司你在干什么啊矢目久司!
没想到你以前居然是这样的人啊千野幸!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站在米花药师野医院宽敞的医师办公室里,千野幸脚趾抓地,莫名有一种曾经的黑历史被人摆在台面上、大声朗诵的巨大羞耻感。
匆匆抽走这份属于某个骚话狂的心疗资料,千野幸甚至顾不上与风户京介道别、便一个箭步夺门而出,仓促狼狈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医院的走廊之上。
……
等到千野幸返回萩原研二的病房之时,他注意到,自己走的时候好好合拢了的病房门,此刻正虚掩着。
有人来过了吗?
落在门把手的指尖微微一顿。
片刻之后,收敛好眼底骤然汹涌的暗潮,千野幸将那份属于[阿久慎]的心疗记录仔细折叠整齐、放入毛衣外套的口袋里之后,这才整理好面上的表情,唇角微弯,轻轻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我回来啦——”
被一根发带在颈后随意束起的黑白混色长发松松搭在千野幸的肩头,俊美无俦的青年俏皮地冲病床方向眨了眨眼:“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哟,小千野!”高高兴兴地同自家小伙伴打了声招呼,萩原研二超级惊喜地伸手去接千野幸拎在手上的食品包装袋,“——是御玺家的皮蛋瘦肉粥!我超喜欢这个的!谢谢小千野www”
接收到警官先生抛过来的wink,千野幸笑了笑,将视线转向房间里另一道陌生中透出一丝熟悉的高挑身影。
“这位是……?”
一边拆着粥,萩原研二一边热情地给自家好友们互相介绍:“这位是绿川光,是我在警视厅里除了小阵平以外、最好的朋友哦!”
礼貌地冲这位陌生的黑发黑眼警官点了一下头,千野幸淡淡道:“幸会,绿川……警官。”
一脸欣慰(?)地看着小伙伴向自家同期问好,等千野幸话音落地之后,萩原研二又给陌生青年指了一下千野幸:“这是小千野,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性格超好超贴心的新朋友,目前正在米花町经营一间书咖!啊、对了对了,说起来——小千野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做的草莓蛋挞哦,小绿川~之前我不小心害小千野把你做的草莓蛋挞摔倒地上了,小千野可是闹了我好久呢~!”
绿川光闻言,抿唇,微微笑了笑:“承蒙喜爱。如果不嫌弃的话,下次我再制作甜点的时候,还请千野君务必赏光品尝。”
“……嗯。”
眨巴了一下眼睛,萩原研二叼着勺子,目光在千野幸和绿川光两人的脸上来回横跳,有些狐疑道:“怎么了吗?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为什么你们两个今天都这么沉默?以前也没见你们俩这么腼腆内向啊?”
千野幸:“……”
拆开袋子里的灌汤包,千野幸捏着塑料袋,眼神格外核善地将包子塞进了半长发警官的嘴里。
“——别光喝粥,吃点菜。”
“唔唔唔——!!”
一旁的绿川光见状,肩膀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面不改色地忽略了同期向自己投来的求救目光,绿川光笑容转眸看向一旁眸色莫名的千野幸,目光温柔:“之前有听萩原提起过、说千野君喜欢我做的草莓酱,等下回去的时候,千野君要不要去我那里拿一罐走呢?”
“……”
“可以。”
第395章
“研二酱~我想要再吃一口丸子——”
从保温桶里舀出一枚香菇鲜肉丸子, 萩原研二举着勺子递到千野幸的唇边,笑眯眯地来回摇晃。
“想吃?”
“嗯嗯!”
“那你求我啊~”趁着千野幸张嘴去叼丸子的时候,萩原研二坏笑了一声, 迅速移开了勺子, “你说——「王子请给我吃」~”
千野幸眨巴了一下眼睛,转过头,凑到了病号餐的烹饪人身边, 眼巴巴地拉了拉绿川光的衣角。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绿川光仅仅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相当顺利地从某人可怜兮兮的表情里、读出了[QAQ给我吃一口吧, 求求你了]的意思。
短暂沉默了一瞬,绿川光默默收回目光,将视线转移到萩原研二的身上。
“萩原……”
萩原研二顿时就睁大了眼,一脸痛心疾首地看向自家的心软同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小绿川!从你把保温桶递给我的那一刻起,这一碗汤就已经归我了!而且!这还是你专门做给我吃的病号餐!你怎么可以——”
“——可是,医生说研二酱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稳定、随时都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哎?”
“……!”
萩原研二呆住了。
趁着警官先生反应不及,千野幸“啊呜”一口叼走了对方勺子上的香菇丸子。
“唔唔、!”
等到费劲地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食物咽下去之后, 眉眼弯弯地、千野幸冲自家小伙伴竖起一个大拇指,露出一个相当欠揍的笑。
“——好吃!”
敢怒不敢言地给了心软过头的同期一个哀怨的眼神,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闷闷不乐地端着汤碗,防千野幸跟防贼似的,大口大口将还有些烫嘴的冬瓜汤吨吨吨灌了下去。
千野幸看的好笑。
“研二酱好小气哦~”
“哼!”
“真生气啦?”
“没有。”
千野幸戳了戳萩原研二鼓起的侧脸:“等你出院之后, 我请你吃烤肉赔罪好不好?”
“——!”
萩原研二的眼睛“盯——”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说好了哦!”威胁性地盯着千野幸的脸,萩原研二警惕道, “不只是我听见了,小绿川在一边也听见了!要是你说话不作数的话, 我可是有证人的!”
狭长上挑的凤眸轻轻弯起,千野幸青紫色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要拉钩吗?”
萩原研二别开头,嘴上小声嘀咕了一句“幼稚”。
然而……
还不等千野幸露出遗憾的表情,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一根温热干燥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尾指之上。
“——谁骗人谁小狗!”
千野幸:“……”
眉眼软和得一塌糊涂,千野幸笑着,勾着对方的指节、左右来回轻轻晃了晃:“嗯。”
……
等到和在医院待的都快要长蘑菇的萩原警官确认过出院日期之后,千野幸便和绿川光一起起身,准备告辞了。
“这周六的时候,我会开车过来接你出院的,研二酱~”笑吟吟地冲小伙伴摆了摆手,千野幸像是在撸什么小动物的毛发一般,伸手轻轻挠了挠萩原研二的下巴,“——在医院要乖乖听护士的话哦~”
“好啦好啦、知道啦,小千野你好啰嗦哦!小千野、小绿川拜拜,车开慢点,路上小心~”
绿川光点了一下头:“虽然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了,但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萩原。”
彼此道过别后,千野幸便带着绿川光走向了自己停在露天停车场的座驾边、拉开了车门。
“——我送你回家?”一边系着安全带,千野幸一边随口问道,“这个点算是下班高峰期,计程车几乎都有载客,估计很难打到车的。”
绿川光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很顺从地就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一路兢兢业业担任着千野幸的人体导航。
半小时后。
将车子熄火、准确停在了一栋中档公寓门口,千野幸隔着车窗玻璃,有些挑剔地扫了一眼公寓楼的外观。
“你就住这里?”
也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修养好到不打算和千野幸计较,哪怕被对方用这样失礼的言辞针对着,绿川光却是依然好脾气地露出了个笑。
“嗯。”
他说。
“你不是警察吗?”收回目光,千野幸端详着面前这个面容青涩隽秀的青年,“就算是警察提供的集体宿舍,感觉也比这种老式公寓楼的条件要好很多吧?你怎么想的?居然会专门租这里。”
绿川光松开了安全带:“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它简陋或是其他不方便什么的了。”
千野幸挑了一下眉,调侃道:“你是我见过最不讲究生活质量的警察了,没有之一。”
“质量不是通过物欲来显现的。”
温文地摇了摇头,绿川光的嗓音听上去很温暖。
他将衬衫的领口往上拉了拉。
“——对我来说,只要认真对待工作、努力经营生活,每一天都能过得愉快而充实,这就已经算是生活质量达到及格线以上了。”
“那你的要求还挺低的。”
绿川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微微偏过头,他看着从烟匣里抽出了一支细长烟卷的青年,温声提醒:“尼古丁对肺部的损害很大,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吸烟比较好哦。”
“……”千野幸摸索打火机的动作微微一顿,“……戒了。”
“那现在——?”
千野幸:“……”
沉默片刻,他默不作声地将夹在指尖的那支烟卷、又重新塞回了那只金属质地的银白色烟匣里。
见状,绿川光的眼底很快闪过了一抹融融的笑意。
望着千野幸那副微微有些遗憾的表情,他忍不住笑着问道:“有人对您说过这件事吗?——关于您内里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这件事。”
千野幸:“……”
“嗯。”
绿川光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嗯,除此之外,还是个意外坦率的人呢……千野君。”
眉目舒缓,望着对方那副局促又窘迫的模样,绿川光很有良心地别开了视线。
顿了一顿之后,他微笑着,向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发出了邀请。
“——要上去坐坐吗?”
千野幸几乎想都没想:“不用了!”
他完全没有兴趣跟这位曾经在街头有过一面之缘的绿川警官增进感情,也完全不想对着这张陌生的脸、喊出[绿川]这么一个充满遗憾与悲伤的名字。
那会让他感受到一种亵渎,一种背叛。
千野幸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会被感情支配理性的浪漫主义。比起感性,更多时候,他的绝大多数行为准则,都来源于他那如同钢铁堡垒一般无法轻易被撼动的理性。
对于绝对的理性主义来说,将心神、记忆分如此一大部分给一个“已死之人”,这绝对是不理智、也是不可取的;对于曾经接受过最严格的卧底技能培训的搜查官来说,这样的做法也无异于自掘坟墓。
他应该把他的死归咎成一桩无可奈何的意外……然后不断向前、走出这段记忆带给自己的阴霾。
但……
千野幸却偏偏将其紧抓不放,任由比刀锋更残酷锐利的记忆,将自己切割的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这样的铭记无关责任,亦与负疚无关。
——他只是觉得,如果就连自己这个凶手都将受害人存在过的痕迹给彻底遗忘的话……
那对方,就将会真真正正地与这个世界告别。
**的消亡,就只是死者的第一次死亡。而一个人想要用凋亡作为代价、来彻底与这个世界割裂,却是至少要经历三次死亡。
在第一次**死亡之后,死者的的身份档案遭到户籍系统注销、存活状态被标记为[死亡],该领取的保险额和死亡抚恤也一一发放到死者家属的手中之后……这便是死者的第二次死亡。
至于第三次死亡……
等到这个世界上、还记得他曾经存在过的最后一个人,也因为岁月的雕琢而逐渐将这段记忆埋入土里,任凭其风化、腐朽、直至湮没成粉末,随风而散,无形无踪。
此即人生的第三次死亡。
矢目久司救不了绿川盛。
矢目久司是亲手杀死了绿川盛的罪魁祸首。
矢目久司……也是亲自将绿川盛的死亡制作成任务报告,将其呈给乌鸦欣赏、称赞的元凶。
既然第一、二次的死亡无可避免,那么至少第三次的死亡,哪怕赌上所有,千野幸都不希望看到绿川盛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也因为自己的遗忘而消失殆尽。
……就当是在赎罪好了。
对于千野幸投在自己面上的复杂神色视若无睹,绿川光笑意温润暖融,但语气却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强硬。
“——上去坐坐吧。”
他说。
“我刚好下午的时候烤了一些曲奇饼干。还有你喜欢的草莓酱,我家里也刚好存了一罐做好之后还没用过的……千野君等会走的时候、顺路一起带上吧?”
青紫色的眸光微微有些黯淡,千野幸沉默了两秒。
“……不能拿下来吗?”
绿川光故作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这个要求、千野君不觉得稍微有些失礼吗?”
……对哦。
本来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方愿意赠予已经很是慷慨了,这种时候还要得寸进尺地要求对方给自己送下楼什么的……
的确有点太过分了。
色泽浅淡的薄唇微微抿起,千野幸迟疑了片刻,到底是点了头。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地下了车,直奔公寓电梯。
等到了公寓大门外后,绿川光打开门,笑着将千野幸迎了进来。
“家里没有准备多余的待客拖鞋,千野君介意先穿我的吗?”
胡乱点了一下头,身为情报人员的职业病,使得千野幸的目光从进入这间公寓开始,就不动声色地开始四下审视。
——家居装潢简单,室内摆设雅致之余不失俏皮。
视线转动,千野幸很快就看见,在不远处的落地阳台上,摆放着几盆郁郁葱葱的翠色绿植。哪怕此时已经入秋,但那几盆绿植也丝毫没有打蔫或者萎靡的倾向,依旧枝繁叶茂,看上去充满生机与活力。
目光恍然,千野幸微微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波本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好好照顾日珥。
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日珥的营养再怎么不良,想来都该开过几轮花了吧?
纯白色的月季啊——
那样纯白静好到几乎不染尘埃的花……如果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千野君,怎么了吗?”
肩膀猝不及防地被人轻轻一拍,千野幸一个激灵,迅速回过神来。
顺着千野幸的目光望了过去,绿川光看着阳台旁边矮柜上摆着的、那几个挨挨挤挤贴在一起的毛绒玩偶,很快便了然地笑了笑。
“千野君是对这个感兴趣吗?”
千野幸愣了一下,片刻之后,轻轻“嗯”了一声。
他指了一下挤作一团的几只毛绒玩偶:“倒了。不扶起来吗?”
“不用,”绿川光微微弯眸,“就是要把那只猫咪玩偶牢牢压在最下面呢~不然的话,对方可能会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自己跑掉呢!”
“……跑掉?”
千野幸战术后仰,用一种怪异中夹杂了一丝复杂的眼神上下扫视了绿川光一阵。
“你、嗯……多注意休息,工作别太拼了。”
绿川光:“?”
千野幸的眼神一阵变幻,最终定格在了怜悯之上。
“警察这份工作的压力似乎有点大啊,如果感觉到不适应的话,绿川君一定要记得去心理咨询室找医生好好聊聊。”
绿川盛“……”了一阵,笑容很快就变得微微有些勉强了起来:“我不是——”
“嗯,我知道的。”
“……”
千野幸相当“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这些玩偶,我可以看看吗?”
晃了晃脑袋,努力将跑偏到大西洋的注意力强行扯了回来,绿川光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请随意。”
漫步踱到矮柜跟前,千野幸捧起了一只色彩斑斓的漂亮鹦鹉玩偶,伸出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对方颈间的深紫色蝴蝶结、以及头顶可可爱爱的四六分冠羽。
“好强烈的既视感……”
千野幸迟疑了一下,捏了捏鹦鹉玩偶头顶蓬松柔软的四六分冠羽,压低声音、小声嘀咕道:“这个,感觉看起来很像萩原警官哎……”
绿川光眨了眨眼,眼底笑意柔和。
“观察力相当敏锐呢,千野君。”
将小鹦鹉玩偶小心翼翼地放下,千野幸很快又从猫咪玩偶的身上取下一只卷毛狗狗玩偶、以及浅棕色的小熊玩偶。
“……”
看着狗狗玩偶脸上(=n=)的表情、以及小熊笑眯眯弯起的眼睛,千野幸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既视感,更强烈了呢。
一时间,千野幸看向绿川光的眼神都带上几分古怪的意味。
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是专门准备给自己看的呢?
眸色微微深邃,千野幸摸了摸狗狗和小熊的脑袋瓜,随后将它们摆到了一边,一手一个,又从玩偶堆里抄起了一只超大号的坚果玩偶、以及一只可可爱爱的金色向日葵玩偶。
盯着两个来源于某款游戏的植物玩偶,千野幸怔愣了一阵。
好陌生的造型……
看来终于不是自己的熟人了啊。
千野幸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
这样轻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千野幸从一只蓝灰色的猫咪玩偶肚子底下、摸出了一只圆头圆脑的黑白配色奶牛猫玩偶。
千野幸:“……”
千野幸:“…………”
第396章
“——这只猫很可爱吧?”
绿川光弯了弯眉眼, 轻轻地笑了一声,从千野幸手里接过了那只圆滚滚的奶牛猫玩偶:“这是我之前在执行潜伏抓捕任务的时候,买来掩饰自己身份的任务道具。原本任务结束之后, 我就该把它丢掉的, 但……”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就算是这种程度也不影响千野幸顺利理解他的意思。
“是挺可爱的。”
千野幸有些勉强地弯了弯唇。
“还真是看不出来,绿川君居然是会喜欢毛绒玩具的性格啊, ”有些神经质地揉捏着鹦鹉玩偶头顶的呆毛,千野幸开始尝试转移话题,“——单看公寓干净整洁的摆设和装潢, 我还以为绿川君会是那种比较严肃正经的人呢!”
捧着奶牛猫玩偶圆滚滚的身体,绿川光动作格外珍惜地轻轻拂落了对方身上沾到的灰尘,指尖轻轻给猫顺了顺被毛。
半晌之后,他微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客厅之内响起。
“——我只是,想为他们编织一场,没有任何无法挽回的遗憾存在的美梦……仅此而已。”
千野幸一怔。
“……他们?”
“对。”
绿川光点了一下头。
“如你所见——”掀起眼皮,他的视线在不远处那一圈摆在矮柜上的玩偶身上扫视了一圈, 面上神色淡淡的,“你大概也看出来了,这些玩偶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我认识的人的缩影。”
这样说着, 他指了一下千野幸手里的那只小鹦鹉。
“萩原警官。”
紧接着,萩原研二的指尖很快便挪向了矮柜上的那只黑色卷毛小狗。
“那一只是松田警官。”
话音落地,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 绿川光在继续往下介绍的时候,眼神自然而然地跳过了那只紧挨着卷毛小狗的浅棕色玩偶熊, 带着薄茧的食指很快便。直接指向了那两个靠在一起的植物玩偶。
“那是刑事部的伊达警官、以及他的女朋友娜塔莉小姐。”
“哦、哦……”千野幸胡乱的点着头,敏锐至极的危险雷达在一秒内拉响了警报, “我大概了解了。所以——”
“——对这只猫咪玩偶的存在,不感到好奇吗,千野君?”
未尽的话语,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询生生打断。
千野幸顿了顿,没有回话,只是微垂着眼眸,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手里那只鹦鹉玩偶圆滚滚的屁屁。
——对以上话题不感兴趣的态度,已经明明白白地展露在了脸上呢,千野幸。
然而绿川光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千野幸面上神色的变化似的,依旧不依不饶地抓着那个危险的话题、继续编织着一段令某人心惊肉跳的对白。
“这是……”
“矢目久司。”
那个夜夜徘徊在他最深最痛的梦境狭间的名字,就这样在绿川光的唇齿间缠绵、萦绕……
直到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
仿佛罪无可赦的狂徒终于得到了来自秩序之庭的审判,在那一瞬间,绿川光感到一阵解脱般的如释重负。
“矢目久司,或者说、千间目……”黑发黑眸的温润青年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轻轻搭在他的眉弓处,投影而下深沉暗色几乎将他的眉眼尽数囊括,叫千野幸无法分辨他眼底的神色。
他的语速很慢、很轻,像是一边在与千野幸交谈、一边又在心底进行着某种晦涩难辨的深思。
“——他是个温柔的人,但我宁愿他自私一些。这样,总好过亲眼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被叵测的命运、割伤他心底最柔软而不设防的角落……”
眼底泛滥着浓浓的思念与哀伤,绿川光轻叹:“三年前的那一场火,点燃的分明是近郊的废弃厂房……但我总觉得,那把火像是烧进了我心里。”
“我的心为此灼痛难安,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将在那一团残忍至极的烈火中,被彻底焚尽、蒸干了一样。
抬起右手,绿川光眸色复杂地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眼下——那里,有着大片大片青黑色的淤痕,哪怕用了遮瑕和粉底液稍作遮盖,却也依旧显得无比刺眼。
半晌过后。
“——我和他之间见过的最后一面,是隔着蔚蓝的海水遥遥对视。”
“明明落下去的人是我,可最终活下来的……却还是我。”
“在那之后的一千多个日夜里,我夜夜不得安寝。每一次闭上眼,我的皮肤上都会传来被火焰烧灼的刺痛感,舌尖都仿佛能品尝到海水腥咸苦涩的味道。”
几乎有些狼狈地,千野幸飞快地收回了视线,眨巴了一下微微有些干涩的眼睛。
“你……节哀。”
然而,绿川光却是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千野幸反应的模样,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曾经,矢目久司与我们几人的关系都非常亲密。他离开的第一个月,和他关系最好的萩原和松田,几乎没日没夜在进行着调查。明明早就戒了烟,他们两个却还是在一地烟头里、默默地枯坐到天明。”
“……”
尖锐凸起的喉结来回滚动,半晌之后,千野幸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唇,嗓音微哑:“那他们的调查——”
“没有结果。”面容清俊的青年像是在笑,但眼底却氤氲着一团浓郁得几乎无法化开的愁绪,“那个人就像一只流浪于人世间的猫,来去匆匆之余,显得那样踪迹难寻。他很会藏东西,我和萩原他们查了很久很久,但最终收获的……就只有那一封被作为[临别绝笔]的简讯而已。”
“……”
“抱歉……”
微微一怔过后,绿川光失笑,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要道歉?这又不是千野君的错。”
千野幸:“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一茬的,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
绿川光再次摇头:“没关系。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话到此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绿川光的视线在千野幸的束在颈后的长发、以及怀里那只睁着一对薄荷色眼珠的奶牛猫玩偶身上来回跳跃。
片刻之后。
“你……”
“和他挺像的。”
几乎就在这句轻轻巧巧的话语落地的瞬间,千野幸的瞳孔便骤然间紧缩成了针尖大小。
心脏剧烈跳动,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千野幸竭力调动面部肌肉、让自己露出了一副稍显吃惊的表情。
“……我们?”
“对,你们。”
绿川光没有抬眼去看千野幸的表情,只是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奶牛猫玩偶:“如果有冒犯到你的话,千野君,我提前向你道一声歉。”
“——今天我看着你从病房门外漫步进来,微暗的灯光从头顶的天花板上倾落而下,在你的眉宇间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有那么一瞬间……”
“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
望着面前这个眼睫垂落、面色浅淡的黑发黑眼青年,千野幸的唇角微微蠕动,但最终,却仅仅只是报以了沉默。
他也只能沉默。
——否则,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说我就是他?
说我不仅没死、还转职成功,现在已经顺利升级成[千间目plus咒灵版]了?
然后呢?
再一次被那些血腥狂犬们,嗅到自己身上属于叛徒的气息,紧接着带累自己的亲友们一起迎接黑暗之中层出不穷的追杀?
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友们,被那些早已经朽烂的警察系统内部高层们指派,去做一个个注定有去无回的任务,最终在未来的某一个清明节,自己一个人独自清扫六座墓碑吗?
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这个结果……
真的是[千间目]想要看到的,属于自己的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吗?
凝望着眼前这双殷殷注视着自己的纯黑色眼眸,千野幸沉默了又沉默、迟疑了再迟疑。
最终……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到底是从他干燥到微微有些裂口的唇瓣之间,轻轻流转而出。
“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
“绿川君。”
千野幸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随便一阵风拂过,就能将这青烟一般的话音、彻彻底底地吹散在这片夜色里。
“——那就把我当成是他吧。”
青紫色的眸子轻轻弯起,散不去的雾霭将千野幸眼底最真实的情感波动,就这样完完全全地掩盖在了最深处。
虚假之月坠落入湖底,酝酿而出一杯名为谎言的佳酿。
千野幸望着绿川光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深邃的眸色在漫长的沉默之中,一点一点地恢复了平静。
“‘没关系’、‘我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切能浇灭那场心火的甘霖、一切能让你从痛苦中得到解脱的答案,你都可以在我这里寻求。”
他说。
“我并不介意你把我看作是他的替代品。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千间目]也会。”
绿川光回望着他。
在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炽烈热忱的东西,随着千野幸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落地,而一寸一寸变得冷却。
“……”
长久的沉默之中,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里停止了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
温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绿川光轻声说。
“如果我说……我所求的,不只是这样呢?”
千野幸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青紫色的眸子里依旧是那样难辨的朦胧雾色。
在一阵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一道如大提琴般柔滑温煦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几乎快要结冰的室内,溅起一池起伏不定的涟漪。
“——我可以是他、也可以像他,但我永远无法取代[千间目],就像影子永远无法取代正主一样。”
他说。
绿川光沉默着,没有立刻出声。
半晌之后。
“……给我一滴你的血。”
纯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陌生青年的眼睛,绿川光压根没有丝毫想要隐瞒自己念头的意思。
为了避免千野幸没听清,他甚至还提高音量、又再一次重复了一遍:“给我一滴血。”
“——一个星期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也还自己一个迟来的真相。”
第397章
“……”
“……”
四目相对, 两相沉默。
在一片催人窒息的静默之中,端详着眼前这个陌生青年眼底呼之欲出的执拗与倔强,与那支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对方拿在手上的棉棒, 千野幸的眸光很快就暗了下去。
“如果……我拒绝呢?”
他到底还是没有松口。
“就算是警察, 也不能无缘无故要求与任何案件都不产生瓜葛的无辜民众、配合采集血液样本吧?”
绿川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千野幸的面容,闻言,面上神情微微怔了怔。
良久之后。
“——你不敢吗?”
千野幸摇了摇头:“这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在无法确认我与什么案件存在瓜葛的情况下, 我想……就算绿川君是警察,恐怕也无权强制性要求在下配合采集血液样本吧?”
从道理上来讲,事情的确就像千野幸所说的那样, 绿川光无权要求千野幸配合自己采血。
但……
“今天不谈公事。”
绿川光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似乎是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这是我的私事……姑且算作是我拜托千野君帮个忙,之后我也会给千野君相应的报酬的,如何?”
眉峰微挑,千野幸问:“什么报酬?”
“……”
像是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会继续追问下去,绿川光愣了一下,面上表情表现出极明显的无措。
片刻后。
“……我请你吃饭?”
“我有饭搭子了。”这样说着, 千野幸略显轻佻地浮起了唇角,冲站在对面的警官先生扬了扬手里的鹦鹉玩偶,“喏——”
绿川光:“……”
沉思片刻, 他试探性地问:“那……我以后每天上班的时候,都顺路给千野君带一份甜点到店里?”
“我不挑嘴,就算是便利店的冷面包也能吃得下。”
言下之意——我才不稀罕那些你亲手做的甜点呢!
在这个疑似自己早已去世的好友身上连碰两枚软钉子, 绿川光清俊的脸上很快流露出了一丝茫然之色。
苦思半晌依旧无果,他几乎是有些沮丧地夸下了肩膀, 轻声问道:“那么,你想要什么呢……千野君?”
千野幸眨了眨眼, 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笑吟吟地向对方发去了谴责:“绿川警官也太狡猾了吧?明明是你想要贿赂我配合你采血,现在你这样子问、不就变得好像是我在苛责你了吗?”
绿川光呆住了。
好像……是这样子哎?
沉默半晌之后,绿川光微带了些歉疚地道:“……抱歉,请容我再斟酌一二。”
千野幸矜持点头。
等到绿川光重新低下头继续冥思苦想之后,他原本绷紧的面色瞬间便松缓了下来。
抹了抹眼角,千野幸抖着肩膀,冷不丁地忽然开始无声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格兰也太可爱了吧!!这么多年过去,苏格兰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单纯好骗啊!!www
可爱,想贴贴www
心痒痒地瞄了一眼前任部下那头毛茸茸的黑亮碎发,千野幸揉了一下忍笑忍得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听凭自己心底的坏水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泡泡。
他“啪”地一下拍掉了某人悄咪咪伸向自己束于颈后长发的手,从对方并拢的指缝间,轻轻抽出了一根苍白色的纤长发丝。
“——违规采集合法公民的DNA样本,可是知法犯法的行为哦,绿川警官?”
千野幸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那根断发:“而且我的身体状况非常健康,毛囊发育的也很好,像这样子的断发,断口几乎不会携带有毛囊呢~”
言下之意是——你拿了也没用~
讪讪收回被拍红了一小片的手背,绿川光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对不起……”
——被欺负了呢,好脾气的警官先生。
环抱双臂,千野幸抱着装满草莓酱的罐子、接着又在绿川警官的家里呆了小半宿,期间坏心眼地连续否定了对方的好几个提议。
一直等到对方眼中流露出某种生无可恋的恍惚神色之后,千野幸这才大发慈悲地冲对方伸出了一根手指。
“喏。”
绿川光呆呆地眨了眨眼:“……嗯?”
“采血啊,不是要拿我的血去做鉴定吗?下手轻一点哦,我不喜欢疼痛的感觉。”
微微低头,绿川光盯着面前这根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沉默了一阵:“可我……”
“先欠着呗~等你想好准备用什么贿赂我之后,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哦?啊、痛痛痛——!!!”
“……抱歉。”
——————
等到千野幸从绿川光的公寓里出来的时候,一弯弦月早已经攀上了天边蓝黑色的高台。
独自驱车返回了[极光],千野幸在拉开店门之后,完全没有要开灯的打算,就这样趟着黑走到了吧台里面。
“……”
在一片漆黑中,他沉默地坐在吧台旁边的高脚凳上,捧着那只属于自己的马克杯,一言不发地陷入了纷乱的思绪之中。
绿川盛……
绿川光……
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嘲色,千野幸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也对。
那个时候就该想到的……
——三年前,[矢目久司]在东京米花町的街头、偶遇的那个跟随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身边的“小绿川”……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假死脱离了组织、重拾警察身份的苏格兰吧?
现在想想,当年苏格兰坠海之后、他自己曾亲自去找过十几次的事暂且不提。在提交行动报告之后,他甚至还要求马提尼吩咐属下前往那片海域,展开了为期三个多月的地毯式搜索。
然而,就算是这样……
——在那一片陡峭嶙峋的海崖绝壁之下,除了马提尼的部下们往来巡逻、搜索的足迹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可疑的痕迹。
绿川盛那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至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起事件里的诡谲之处实在太多,但当时的[矢目久司]心头只有悲痛与懊悔,根本没有心思细想——有了自己这个前车之鉴之后,公安的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处理与自家外派的卧底警察相关的事情时,应该会更加紧张和慎重才对。
……至少不该像是曾经的[千间目]那样,在失联半年后,直接被草率地判定为死亡。
“苏格兰……”
千野幸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低语。
“五年前骗我伤心了那么久……不好好表现一下的话,我可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漆黑幽静的大厅,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千野幸却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色,轻轻屈起贴着创可贴的指节、“笃笃”地叩了叩吧台的木质桌面。
“——等很久了吗?”
“……”
“…………”
眉眼轻轻弯起,千野幸将装满草莓酱的罐子搁到高处的壁柜里后,笑吟吟地道:“不回答的话,我可就要送客了哦~?”
依旧是一片沉默。
千野幸的耐心一向很好,更何况、在不久之前,他才刚了结了一处沉疴已久的心病,此时心情大好之下,完全不介意多等等。
一分钟……
两分钟……
一楼大厅里的挂钟,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自顾自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着,留下一室寂寥的余响。
不知过了多久。
“我……好像认识你。”
声线干涩靠后,活像是因缺水被久困于沙漠的旅人发出的痛苦呻/吟一般的低语,在一楼空荡静默的大厅里响起。
头也不抬地,千野幸揉捏着指尖上缠着的、那枚印有卡通猫咪图案的创可贴,轻笑了一声。
“——小狗是怎么欢迎主人回家的?”
片刻沉寂。
半晌后……
咚——
一道略显沉闷的磕碰声,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响起。
短暂安静了一阵之后,千野幸听到了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有一具温热的躯体,在夜色之中,缓缓朝着自己的腿边靠了过来。
掌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欢迎回来。”
捏着某人的脸颊肉、轻轻拉扯了一下,千野幸笑吟吟地夸道。
“乖孩子。”
掌心再次被人依恋地蹭了蹭。千野幸抽回手,抬腿,轻轻踢了踢某个紧紧贴在自己小腿上的大型挂件。
“——去开灯。”
挂件君不怎么情愿地轻轻咕哝了一句,声音太低,千野幸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但他也不在乎。
再次轻踢了一脚黏黏糊糊的某个大型腿部挂件,千野幸不怎么高兴地沉声催促道:“快去。”
“……”
“……好。”
又是一阵窸窣声响。
片刻后。
咔哒——
昏暗的室内,光线骤亮。
虚眯了一下眼眸,千野幸腰身后仰、随意地轻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目光在某个僵硬紧绷的身影上一扫而过。
然后,他轻抬下巴。
“——我不喜欢有自己想法的小狗。”
大厅中央,那道消瘦高挑的身影微微顿了一顿,像是在思考、在犹豫。
接着,千野幸看到,对方眉眼间的神情很快变得坚定了起来,动作间不再犹豫、快速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大步行来。
布满血丝的瑞凤眼微微低垂,来到千野幸身边后,来人一秒都没有犹豫,很快便屈膝、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自然垂落的左手被人轻轻执起。
下一秒。
一个潮湿温热的吻,轻轻落在了千野幸的手背上。
“愿为您效劳。”
冰冷坚硬的金属被人轻轻推进了千野幸的手心里,千野幸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是枪。
来人握着千野幸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冰冷的枪口重重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接着,那道干涩低哑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
“——刻耳柏洛斯向您问好,先生。”
第398章
月华如水, 夜色安宁。
在一片静默之中,千野幸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唇角, 正在不受控制地向上轻轻扬起。
“——刻耳柏洛斯?”
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 千野幸虚眯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地狱犬。
“仅仅只是替我看守一段时间的家门而已,自诩[刻耳柏洛斯]的你、居然狼狈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狼狈地步了……还真是没用啊, 马提尼。”
刻耳柏洛斯……
这分明只是一个暗含着残酷与侮辱性质的代称,但从千野幸的口中念诵而出的时候在半跪于地面上的青年耳中听来,却仿佛自撒路耶冷的教堂之中传来的、最空灵纯净的绝美唱诗。
被唤作马提尼的斯文青年, 身躯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双颊迅速浮上一抹异样的潮红,游荡人间的狂信徒,眸光那样炽烈地仰望着自己的神明。
“[马提尼]……这是您为我赋予的名讳吗?”
千野幸弯了弯眉眼。
“这个名字,原本就属于你。”
马提尼眼底那种近乎病态的狂热之色,在千野幸的这句话落地之后,很快就变得更甚先前。
“我很抱歉,”凶残狞恶的狂犬一派温顺的垂下了头, 轻轻蹭了蹭千野幸修长有力的小腿,“记忆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请您责罚我。”
“哦?”
眉峰微扬,千野幸唇角轻勾, 眸色深沉宛如深秋的浓雾:“马提尼,好好想一想吧,问问自己的心——你想要的, 究竟是我的责罚、还是奖赏?”
马提尼:“……”
斯文儒雅的绅士沉默了半晌,探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略微有些干涩的唇瓣:“请您……”
他的声音微微顿了顿, 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千野幸的面色。
“责罚我。”
——不出意料的回答。
毕竟,从9年之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开始, 马提尼就是这样一副乖僻难懂的性子。
漫不经心的冲前部下勾了勾手指,千野幸低笑了一声,招呼着这头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危险狂犬。
“过来。”
闻言,马提尼在微微一怔之后,很乖顺地膝行两步,将自己的身躯与千野幸贴的更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先生,我会竭尽全力为您献上最甘美的胜利果实。”
“——你对冰酒,了解多少?”
“那个疯女人……?”
马提尼愣了一下,眉心很快就蹙成了一团:“您对她……很感兴趣吗?”
千野幸“嗯”了一声:“我对她近期的动态很好奇。你都知道些什么?说来我听听。”
靠在千野幸的腿边,马提尼思忖了半晌,谨慎道:“我和那个女人不是很熟,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对先代冰酒着了魔一般的恐怖执念。”
话音落地,不等千野幸继续发问,马提尼便很是主动地继续道:“那个女人大概是在两年前获取的代号、啊——‘代号’对于我所在的组织来说,本质上其实是一种身份和能力的象征,只有在某方面特别出色的成员,才有可能通过考核、获取一个属于自己的代号。”
“通常来说,对于女性成员,上面为她们选择的代号都会是一些甜酒的酒名,例如[雪莉酒]、[利口酒]、[普罗塞克]之类的……但在冰酒身上,却发生了意外。”
温驯地依靠在千野幸的腿边,马提尼涩声道:“虽然[冰酒]本质上是一种葡萄酒,但由于出酒量低、市面上假货横行的关系,所以[冰酒]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誉为[液体黄金],在我身处的犯罪组织之中,算是一种特殊到足以和六大基酒代号相提并论的权力的象征。”
“这样特别的代号,原本不应该被授予刚刚加入组织、并且才刚通过考核的新人,但BOSS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把那个女人叫去总部谈过一次话后,就直接跳过了负责监管和考核那女人的代号成员、为她授予了[冰酒]这个特别的称呼。”
冰酒……
这的确是个特殊的代号。
身为一名女性成员,能拿到这样一个不属于甜酒范畴、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作为部分权利的象征的特殊代号,现任的冰酒果然有两把刷子。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乌鸦的青睐和倚重,迅速从朗姆和琴酒手里分割了这么大一部分的权力……
——他现在也开始好奇,这个现任冰酒究竟掌握着怎样特殊的能力了。
眼眸微微眯起,千野幸轻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我曾经和她搭档过几次任务,自认对她还算比较了解。”
“考虑到冰酒的年龄并不算大、以及我查到的先代冰酒也颇为年轻的情况来看,我认为,那个女人如此执拗地关注着先代冰酒的原因……很可能与情感因素有关。”
“咳、咳咳咳——!!”
一口气没上来、千野幸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吓得猛然坐直了身子,原本懒散交叠的双腿也迅速放平了下去。
“——你、你刚才说什么?”
“不排除是感情因——”
瞳孔剧烈收缩,千野幸几乎有些狼狈地飞快摆了摆手、语气急促地连忙叫停道:“等一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离谱的结论的?”
马提尼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语气却是一本正经道:“我调查过冰酒的家庭背景——她的父亲曾经招惹过一位手段不怎么干净的地下世界的人,不过双方之间的恩怨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结算清楚了,案件以冰酒父亲死亡、其仇人在监狱里忏悔自己的罪过度过余生为了结。
“排除被仇怨所驱策的可能性之后,我便在考虑情感纠纷的可能性——由于两代冰酒之间的年龄差距不大,因此不太可能会是父女。至于兄妹的话……经过一番调查,我很确定,冰酒的父母、就只有她一个孩子而已。”
“那么,这样一来,比起血亲反目……果然还是情人成仇的可能性更多一些吧?”
千野幸半月眼:“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啦——”
思路被人无情打断,马提尼抿唇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就温顺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抱歉。”
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一丝明晃晃的迟疑,千野幸直截了当地问:“你不信?”
马提尼:“……不、我没——”
“我就是冰酒。”
马提尼:“……!”
有些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顶着一头蹭得微微有些凌乱的浅金色半长发,马提尼愣了好半晌:“您……”
“——我就是你口中的先代冰酒。”
好不容易消化掉了怨种部下带来的爆炸绯闻,千野幸有些心累地摆了摆手,脱力地将自己重新摔回了柔软的沙发靠背里。
“作为你口中绯闻的男主角,我很确信,曾经的自己,绝对不可能与任何人发生过感情纠纷……也绝对没有伤害过任何一名女性的感情。”
“啊、抱歉……”
沉吟片刻之后,马提尼抬起头:“既然积年仇怨和情感纠纷两种可能都排除了的话……那她对先代、不是,对您的执念,或许就只是来源于对[这个代号曾经的持有者]的好奇吧?”
好奇?
——如果仅仅只是好奇的话,这位现任冰酒怎么可能在自己刚刚进入东京范围内、便迅速被惊动,连夜派遣死士过来探查自己的情况?
——如果仅仅只是好奇的话,对方又怎么可能在珍贵的死士失联的情况下,还继续将培养不易的死士们源源不断地派遣到自己的身边,一次又一次执行着残酷的抹杀计划?
如果仅仅只是好奇的话……
一个星期前,那一处位于箱根的旧仓库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忽然爆炸、还连累某人年纪轻轻地就再次背上了沉重的欠款。
——[好奇]这个词的分量,在对方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的衬托下,显得太轻、太浅薄了。
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千野幸淡声打断了马提尼的叙述。
“——把她的身份资料给我一份。”
“……”
“马提尼?”
千野幸抬起头,有些奇怪地觑了马提尼一眼。
然而,下一秒……
在看清马提尼的状态之后,他面上的表情,骤然就凝固了。
——一股潮湿腥锈的气息在一楼大厅里缓缓弥散开来。
千野幸“腾”地一下站起身,一个箭步抢上前、一把撑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马提尼。
伸出指尖按在对方颈窝处,他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马提尼的脉搏。
……搏动很微弱,连带着体温也在迅速降低。
“马提尼……?”动作尽可能轻柔地将濒临昏迷的人搀扶到余温尚存的软包沙发上,千野幸用自己冰冷的掌心贴了贴对方的额头,试图用低温唤醒对方所剩不多的神志,“——怎么回事?你现在怎么样了?具体是哪里不舒服?你看着我、看着我……”
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千野幸将光源对着马提尼的眼部飞快晃了一下。
“瞳孔有对光反应……还好。”
小心地用指腹揩去对方口鼻中溢出的血液,望着对方眼神中透露出的那股子迷离与恍惚的神色,千野幸沉默了。
——这个反应,他太熟悉了。
马提尼……
只是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马提尼的体温就迅速下降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感受着对方皮肤上传导出来的、跟自己体温几乎相差无几的低温,千野幸的眼底闪过了一抹犹豫。
“呼、呼……”
急促且痛苦的喘息声回荡在他的耳畔,马提尼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在千野幸迟疑的这几秒里迅速消弭。他的面色很快就变得惨白,双目无神,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自主活动的半昏迷状态。
指腹下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搏动速度也是忽快忽慢、极不规律。
望着对方紧锁的眉心、以及因为痛苦而扭曲紧绷的面庞,千野幸眸中神色风云变幻,最终一咬牙……
——不能再等下去了。
将人妥帖安置到沙发上后,千野幸迅速起身上楼,拉开了那间属于自己的卧室房门。
两分钟后。
就着温水、千野幸半强制地捏开了马提尼紧要的牙关,将一枚红蓝配色的胶囊掰开,用水化开之后,将药水小心翼翼地送入了对方口中。
马提尼吞咽的反应很微弱,也很缓慢,但对于入口的药液、好歹还有条件反射的吞咽动作。
略微有些紧张地注视着马提尼不断滚动的喉结,等确认对方将药液全部咽下之后,千野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将马克杯随意搁置在吧台之上,千野幸望着蜷缩在沙发里、已然陷入睡梦之中的青年,陷入了沉默。
从两人相识以来,9年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神色出现在马提尼的脸上。
对方似乎一直是冷静的、可靠的、游刃有余的,能够很好地平衡他一天里的全部碎片化时间,妥帖且有效地处理好自己交给对方的全部工作。
所以……
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成这样呢?
是因为自己刚刚提到了那种丧心病狂的清洗实验的某个[节点]吗?
千野幸眼眸微眯。
——在马提尼突然发作之前,自己才刚提了一嘴“把[冰酒]的身份资料给我一份”这样的话。
所以……马提尼的清洗[节点],是[冰酒的身份]吗?
千野幸冷笑了一声。
“既然区区一座近郊仓库,还不够引你亲自出面的话……那就换上对鱼群更有吸引力的活饵吧。”
柔滑温润的声线,在此刻,彻底降至了冰点。
千野幸轻声自语,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彻骨寒意顺着他微微上翘的唇角逸散而出。
“——就让我来看看,你这位继任者,究竟有几分本事。”
第399章
对游弋在湖海险恶暗潮之中的凶猛鲨鱼来说, 什么样的鱼饵,才是最诱人的呢?
或者说……
究竟得是怎样美味的鱼饵,才能够让鲨鱼彻底放下戒心、凶狠扑食呢?
——血食。
只有血食。
最好还是那种……鲜活的、热气腾腾的、还有微弱生机残存在血肉之上的, 大鱼最感兴趣的新鲜血食。
血食上所含带的腥甜血味, 伴随着暗潮的扩散,一点一点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向远处弥漫。于是,潜藏在险恶浪潮之中的恶鲨, 便会循着这股诱人的血腥味游弋而至,凶猛地上前、撕扯早已奄奄一息的猎物。
然后……
——被深埋在诱饵之中的钢铁钩锁狠狠刺穿口腔,在拼命挣脱无果后, 只能睁着一双满含仇恨毒火的眼睛,狼狈而不甘地被钓手拖上船舷。
漫不经心地抹去眼尾被飞溅上的一抹猩红,千野幸温文地笑着,动作优雅地、将一只紧扣在自己脚踝处的手掌轻轻踢开。
“今天也麻烦你了哦,卡迈尔先生~”
被他的目光直勾勾注视着的安德烈·卡迈尔身躯微微一僵:“……不用这么客气的,千野先生。我得到了赤井先生的命令——协助你处理好这些事,这是我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
“是这样啊~”
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头, 千野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迹斑斑的大衣衣摆:“阿啦,弄脏了呢……还真是一次不愉快的体验啊,今晚。”
“这种程度的血渍, 清洗的难度似乎还蛮大的哎~”眉眼弯弯地将指缝间夹着的数枚无柄刀刃收归袖中,千野幸愉快地冲探员先生摆了摆手,“那我就先回去啦, 卡迈尔先生——现场记得千万要打扫干净哦?如果吓到早上过来这里晨练的民众、导致布莱克先生他们被日本公安方面盯上的话,那么, 不仅是我、你们恐怕也都会有麻烦了呢~”
“就算你这么说……千野先生,你不也是公安的一员吗?还是说就连你也没办法处理这样的麻烦事?”
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 千野幸眼眸轻眯:“这么说还真是令我伤心呢,卡迈尔——毕竟,现在的我,对于公安来说,已经可以算做是‘弃犬’了哦?”
“……”
“还有什么疑问吗,卡迈尔~?”
大块头的探员先生沉默了一下,竭力克制住自己自心底升腾而起的恐慌感、以及拔枪还击的冲动。
“……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目送千野幸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卡迈尔扫了一眼地上那具遭受了严苛的刑讯逼供、最终死相极其凄惨的死士尸体。
……赤井先生真的没有被人蒙蔽吗?
这样一个手段酷烈、看上去危险至极的男人,真的是当初那个笑容腼腆、看上去严肃且正经的千间目吗?
这变化不能说大,就算是用“判若两人”来形容,感觉也都丝毫不为过呢……
慢慢踱步离开那一条位于公园僻静处的小巷,千野幸双手插兜,抬起头,随意地瞥了一眼天色。
“——唔,今天结束得稍晚了一些啊~都快天亮了呢。”
一边优哉游哉地往家走,千野幸一边掰着手指头算了个账。
“这次的都已经是第43个了……现任冰酒还真阔啊,手底下居然掌握了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死士。”
一脸羡慕嫉妒恨地,千野幸咬着自己的指尖,眼巴巴地算着日子:“距离新年就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样说着,他有气无力地垮下了肩膀,悲痛哀嚎:“……我该不会在过年的期间、还要提心吊胆提防那家伙给我送[大礼]上门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什么事情啊~?”
千野幸眨了眨眼,头也没回地继续悲呼:“就是被人追杀啊——!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令人难受吗?!就算是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小虫子,一天到晚这样前仆后继地往我身边凑也很麻烦啊——!”
“听起来很凄惨呢~”
“就是很惨啊——!!”
千野幸满脸悲痛欲绝:“太宰先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是绝对无法对我现在的处境感同身受的!”
幽魂一般无声无息跟随在千野幸身后的青年闻言,微微歪了歪脑袋:“很苦恼吗?”
“是、啊、——”
“那……要不要来横滨暂时避一避风头呢?”
脚步顿时停驻,千野幸眸光微闪。
片刻之后,他转过头,看向身边那个好久不见的绷带青年:“——太宰先生这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哎——?”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鸢色的双眸中盛满了无辜与不满。
他一脸伤心地怒瞪着千野幸:“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应该有的态度吗、薄绿君?!这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没有一箱、啊不,两箱蟹肉罐头的话,我可是会狠狠记仇的!!”
“蟹肉罐头?”
千野幸无语地露出一对半月眼:“我走的时候不是有给太宰先生留了收货单吗?”
“全部吃完了啊!”太宰治一脸理直气壮,“蟹肉罐头这样的食物,难道不是一天就可以吃掉二十罐吗?”
“……夺、多少?!”
千野幸当即大惊失色。
“——我买的那两大箱蟹肉罐头……你已经全部都吃完了吗?!”
“嗯嗯~”
千野幸无语凝噎。
半晌之后,他露出一对半月眼、斜睨着太宰治:“所以说,邀请我回横滨避风头只是顺便的、来找我敲诈蟹肉罐头才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吧,太宰先生?”
“才不是呢!”
太宰治试图据理力争:“其实是与谢野医生不放心薄绿君的身体状态,所以才会专门拜托我过来看看你的啦!”
“是吗——”
眉峰微扬,千野幸似笑非笑:“那现在,太宰先生也已经亲眼确认过我的情况了——我现在除了一些人际关系上的小烦恼外、没有任何烦恼。既然如此,太宰先生应该也已经可以回去向与谢野医生复命了吧?”
这样说着,千野幸微抬起手臂,嗅了嗅大衣上那环绕不去的血腥味。
“你也看到了,太宰先生,我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待客呢……如果没有别的要紧事的话,太宰先生还是趁早回侦探社会比较好哦?”
双手插兜,太宰治腰身前倾,笑嘻嘻地冲千野幸道:“确认不要再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你知道的,薄绿君,我对免费饭票的态度总是很好,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啦~”
千野幸弯了弯眉眼,慢条斯理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金属制的香烟盒,打开之后,从里面抽出了一支细长的香烟,指节微屈、轻轻笼在烟头前。
咔哒——
打火机清脆的响声,在薄薄的晨雾之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如果我真的信了太宰先生的话……”
声音因为咬着烟蒂而变得有些含糊不清,千野幸弯着眼角,笑声依旧温煦柔和:“——太宰先生要不要来猜猜看,我的尸体,会不会在第二天,就被那些追在身后的鬣狗们挂上东京塔示威呢?”
太宰治眉眼盈笑,没有说话,但眼底那片漂亮的鸢色深海里,却有着什么黏稠不详的深色暗潮在汹涌、蠕动。
似笑非笑的,千野幸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凑近了太宰治。
“呼——”
在初冬潮湿寒冷的晨雾里,就连烟草刺激性的气息也似乎被浓重的露水沾湿,变得清新而且沉重。
太宰治不喜欢烟味,同时也更加讨厌这种屈居下风的感觉。
于是,他往后退了一步,唇角勾起的虚伪浅笑也淡了几分,眼底带了一丝阴郁的色泽。
“我会如实告诉与谢野医生的——关于她耗费了巨大心血治疗好的病人,在离开侦探社之后开始酗烟这件事。”
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两人之间逐渐开始凝固的气氛一样,学着太宰治的语气、千野幸掐着嗓音,笑吟吟地道:“你是知道,太宰先生~我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总是很好的~”
“——所以,太宰先生要不要试着坦率一点呢?至少在[希望我能去横滨帮助你]这件事上,太宰先生其实不需要用到这么糟糕的方式、也能够达成目的的哦?”
话音落地,千野幸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浅灰色大衣口袋里的右手,冲着太宰治轻轻晃了晃。
初阳还未升起,此刻空无一人的东京街头之上,就只有几盏稀稀落落的路灯、堪堪为过往行人提供着微薄至极的光亮。
在一片昏黑之中,太宰治鸢色的瞳孔里,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了一只握着亮着屏幕的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掌。
微白的屏幕荧光打在太宰治鸢色的眼眸中,望着屏幕上那一条条简短有力、将自己的一切布置彻底击碎的对话,太宰治不可抑制的沉默了。
半晌之后。
像是终于酝酿好了情绪,他翘起嘴角,笑吟吟望向千野幸的眼睛:“[赤井前辈]……?这是你回到东京后认识的新朋友吗?”
“嗯?不算吧——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这位前辈之间,其实也算得上是老相识了呢~”
“是吗?”太宰治似笑非笑,“但……就这样让对方帮忙拦截我引来的公安和,那些觊觎着你的血肉的地下组织成员……千野君,你真的没有要坑害这位‘前辈君’的意思吗?”
千野幸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我相信他能做到。当然,如果他不小心被公安扣下了的话……我想,应该有人会比我更急的~”
这样说着,千野幸将香烟夹在指缝间,抵至唇畔、深吸了一口气。
渺白轻薄的烟雾,伴随着青年的吐息缭绕而出,眷恋地缠绵在他的眉眼之间,挥之不去。
熟稔地吐出一枚烟圈,片刻后,千野幸冲着一辆停在不远处路边上的车子抬了抬下巴:“这个时间可没有去横滨的地铁了,上车吧——关于太宰先生想要让我做的事,我想,我们可以在车上慢慢聊。”
第400章
“苹果……?很抱歉, 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太宰先生。”
“不过……”
“再确认一下,稍后, 只需要我来辅助[细雪]扩散至整个横滨……只是这样、就足够了吗?”
“……”
“是这样啊……那么、我明白了。一切将会如你所愿, 残酷又温柔的[白雪公主]先生。”
稠白黏腻的迷雾之中,千野幸微微垂下眼眸,苍白冰冷的指尖、轻轻搭在了自己修长的脖颈之上。
哒……
哒……
鞋跟敲击地面所带来的沉闷声响, 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荡出很远、很远。
啪嗒——
金属扣环被人轻轻掰开的声音,在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中,显得那样清晰、而又沉重。
咔——
那一声脆响在浓雾之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层层叠叠回音如浪潮一般向人席卷而来,密密麻麻将人的感官全部席卷在内,让人绝望之余、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可遁逃的窒息错觉。
“[细雪]……”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为这座城市,在[龙患]之中……所留下的最后一处守护屏障吗?”
青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伴随着抑制器彻底被解放,千野幸眼底的雾霭,似乎正在与这场扩散至横滨整个城市的迷雾相结合、异化。
“——还真是好奇啊……那个能让[白雪公主]心甘情愿咬下毒苹果的家伙, 究竟会是个怎样出色的人物呢?”
千野幸弯唇轻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很快就被不祥的黑红色裂痕爬满。
伴随着裂痕的不断延展, 千野幸的面色随之变得越来越苍白,身形也越来越虚幻。
——一直到某一刻。
咻——!!
原地,那个身形颀长的英俊青年在短短一瞬之间消失无踪, 浓稠的白雾之中,只有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虚影, 在微微散发着不详而诡谲的黑红色暗芒。
圆润的瞳孔不知何时拉长成了细窄的竖瞳,千野幸悬浮在半空, 微微转动头颅,视线穿过了大片令人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投向了城市的某个方向。
“嘻嘻……找到了~”
下一秒,人影消失。
原处,只留下了一串低柔诡异的轻笑声,证明此处曾经有人停留过。
……
“——你也想要得到吗?我的一切。”
黑红色的光晕迅速向外扩散,很快便将软倒在地的橙发琥珀瞳青年温柔包裹在内。
低柔的声线逐渐变得空灵瘆人。
“拿走吧,我的一切……全部都可以交给你。”
悬浮在半空的人影逐渐变得透明。与此同时,一股强大到几乎扭曲空气的扰动,忽然从遍体鳞伤的谷崎润一郎的身上爆发开来。
“……千野先生?”
呆呆地跌坐在原地,谷崎润一郎感受着体内渐渐充盈的异能力,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不知从何而来的细碎雪影,忽而在浑浊的夜空中飘飘忽忽地落下。其中有一片,正正飘入了谷崎润一郎骤然间睁大的琥珀色眼眸之中。
“您回来了……什么时候?!”
细细碎碎的蓝色雪花自天际飘落而下,千野幸将自己近乎完全透明的身体缓缓降下,手臂轻抬,将冰冷的掌心轻轻抵在了谷崎润一郎的后颈处。
“嘘——”
他笑吟吟地冲面前这名青年竖起了一根食指。
“想知道怪物的极限在哪里吗~?”
眉眼微弯,青紫色的眸子迎上一双写满诧异与惊喜琥珀色眼眸,千野幸笑着,轻轻低下了头。
“来吧,谷崎酱~就让横滨这座极少下雪的城市,在今晚……落下一场浪漫至死的天蓝色细雪吧——”
——————
另一边。
是夜2:00,东京,米花町四丁目,[极光]二楼。
五道身手矫健的黑影利索地翻上了外墙,鬼鬼祟祟地聚拢在了书咖二楼的其中一间房门之外。
“……大家有发现吗?”其中一道黑影低声问。
“没有。”另一道影子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浅色的发丝在夜色中微微折射出丝丝缕缕柔和的月光,“能查出端倪的私人物品几乎一件没有,包括之前松田和萩原你们提到的那本旧书也踪迹全无……房间里能够找得到的各种身份认证材料,几乎都处理得天衣无缝,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伪造的痕迹。”
顶着一个毛茸茸的卷毛发型的黑影超级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气急败坏起来,“——那家伙属兔子的吧?!狡兔还有三窟呢!我们刚才翻遍了所有房间、却愣是连一张有用的纸条都没翻到!这合理吗?!”
“好啦好啦,小阵平~”几道影子之中较为瘦高的那个轻轻拍了拍另一人的肩膀,安抚道,“来之前我们不是已经预想过这种场面了吗?现在还剩小千野的卧室没有查看,等搜查完再抱怨也不迟嘛!”
“……”
短暂沉吟了一阵之后,五道黑影之中、最魁梧壮硕的那道影子核善开口:“所以……”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在大半夜邦邦踹门、硬生生把我和娜塔莉从梦中惊醒……扬言说要带我一起去寻找[失落の友谊]呢?”
“……”
“……”
余下四人面面相觑,短暂沉默了一阵过后,各自心虚地别开了视线、不敢与对方四目相对。
四个人你推我、我搡你了一阵之后,终于,有一个倒霉蛋被自家幼驯染的暗下黑手、抽冷子一脚踹出了队列。
倒霉蛋一脸的不可置信:“小、小阵平……?!”
“嗯?萩原君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萩原研二浑身一颤,连忙缩了缩脖子:“班、班长,对不起!你听我解释QAQ……”
伊达航按住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面上努力勾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微笑:“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萩原?你说吧,我听着。”
萩原研二目光游移,眼神飘忽了一阵之后,像是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一眼,略显颓丧地低下了头。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
两眼一闭,倒霉蛋萩原研二不得不沐浴着班长核善的目光注视,磕磕绊绊地将几人私底下交流的情报、以及内心的怀疑与困惑一一道出。
五分钟后。
“——所以说……你们怀疑这位千野君就是矢目、不,千间目的转世投胎??”
伊达航当即瞳孔地震,略显复杂的眼神逐一从自家四个怨种同期心虚到不敢抬头的脸上扫视而过。
“萩原……”
欲言又止地,伊达航酝酿了好一阵措辞:“米花药师野医院的心疗科在此前已经跟警视厅达成了合作……如果状态真的不好的话,你要不要抽时间请个假过去看看?就当是放松了……”
萩原研二不忿,据理力争:“——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嘛!虽然上次的温泉之旅没能顺利看到小千野厚重衣物包裹下的身体表征,但是不管是从我和小阵平对他莫名其妙拉满的好感和信任度、还是他本人的各种习惯性动作以及语癖来看……都很难不怀疑小千野和小矢目其实是同一个人吧?”
话音落地,萩原研二身后、刚对自家幼驯染报以了友谊の背刺的松田阵平面不改色地点头应道:“的确,他那种天马行空的、将自己摆在犯人的角度以推动案件向下发展的推理方式,以及下意识伸手去摸空空如也的颈侧的动作——那种角度,那家伙绝对是在摸围巾没错吧?”
伊达航沉默了一下。
“但……你们当年不都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了吗?”
“——不管是那座研究所里幸存下来的监控视频也好,又或者是那些被人破坏了锁芯、导致一直到爆炸发生后都依然无法打开的研究所大大小小的门窗也好……那座炼狱,是不可能有人能活着从里面逃出来的。”
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松田阵平一边撬着锁、一边皱眉道:“虽然我暂时无法解释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喂、诸伏,你也说句话啊?你难道不觉得千野幸那家伙和矢目久司之间,除了外表有些差异之外,其他不管是性格、哀嚎,还是别的什么、几乎都和矢目如出一辙吗?”
诸伏景光:“……”
站在走廊的背光面,现用身份为[绿川光]的诸伏景光垂下了眸子,没有说话。
“……hiro?”在他的身边,降谷零稍微有些不解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是困了吗?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感觉你今晚一直都无精打采的。”
“……”
嘴角微弯,诸伏景光面上扯出一抹浅笑:“只是……稍微有些累。没关系的,zero,等和你们一起确认过这件事之后,我再回去补眠。”
听见幼驯染这样说,虽然依旧有些担心,但降谷零却也不好再劝什么,只得转回视线,不时出声敦促松田阵平动作利索点。
瞥了一眼沉默得有些异常的诸伏景光,萩原研二无声地叹了口气。
——对于小矢目的死……自己这位同期好友所受到的打击,大概不会比自己和小阵平少多少吧?
尤其是对方之前还经历了小矢目为了救他、不得不远遁海外一载有余,回来时整个人的状态每况愈下的事……
以对方的性格,应该很容易就会把所有的这一切悲剧源头,都归结到自己的身上啊……
“哎——”
伸出胳膊轻轻拐了一下诸伏景光的腰侧,萩原研二凑到同期身侧:“小诸伏,你和小千野、你们昨天晚上都聊了些什么?”
诸伏景光:“……没什么,只是一些烹饪上的心得。”
萩原研二顿时就用一种“你骗鬼呢”的眼神,斜睨了自家同期一眼。
“小诸伏,一段时间不见,你学坏了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谎了?所以说混蛋公安对一个人人品的影响力,居然真的有那么大吗?”
一旁的降谷零忍不住半月眼:“喂喂!我说——我还在这里呢,你们讲公安坏话的时候都不避着点我这个现役公安的吗?”
萩原研二眉眼弯弯,刚想再说点什么,下一秒。
咔哒——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与此同时,松田阵平略显兴奋的低呼声也在空荡荡的二楼走廊内响了起来:“——门开了!”
五人彼此对视一眼,很快便摩拳擦掌,一溜烟地顺着撬开的房门溜进了书咖主人的卧室房间里。
用被蒙住端口的手电飞快扫了一遍室内的布局,望着房间全部呈现黑红配色的布局,五个人沉默半晌,却是谁都没有再开口。
——在一片漆黑的墙面之上,怪诞扭曲的黑红配色的挂画高地排列着,画面中,各占半壁江山的黑红双色线条彼此纠缠、交织,侵噬、吞并。
那些狰狞刺眼的黑红色块,几乎瞬间就刺痛了每一个直视着画像的观赏者,让人心生寒意的同时,忍不住脊背一凉。
一阵漫长而难言的沉默。
良久之后。
还是伊达航率先打破了死寂。
“——先分散找找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吧!”
余下四人默不作声地点头,相识已久沉浸在满目黑红撕扯的震撼之中,无法自拔。
在接下来的20分钟里,5个人几乎地毯式搜遍了这间属于千野幸的卧室,除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具之外,像是类似日记、随笔之类具有情感倾向的材料,几乎一件没有。
至于为什么说是「几乎」……
“——「开门的口令是[千野大人天下第一帅]哦~^v^”」……”
捏着这张字迹飘逸的小纸条,松田阵平在念完之后,很可疑地沉默了下来。
降谷零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怎么了?这张纸条一看就是恶作剧的啊,你该不会真信了吧,松田?”
松田阵平:“……”
转过目光,望着面色微微有些僵硬的萩原研二,降谷零再次一愣:“……萩原,你怎么也这副表情?”
萩原研二捂脸:“其他事暂且不提……我们还是先确认一下门锁状态吧!”
松田阵平默默点头。
很快,两人就极有默契地一左一右蹲到了房门边上,萩原研二负责打光,松田阵平负责调整门锁锁芯。
降谷零:“?”
他不由得露出半月眼:“千野应该不会猜到会有人悄悄潜入他的房间吧?毕竟就我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来看,[千野幸]就是个普普通通、体质羸弱的亚健康宅男啊,大概率不会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
话音未落。
下一秒,望着两位同期骤然凝固的脸色,降谷零的眼神很快发生了一丝丝微妙的变化。
“……真锁了?”
“……嗯。”
“撬不开?”
松田阵平恼羞成怒,握着手里那截铁丝往就同期怀里一拍:“你来!”
五分钟后。
望着纹丝不动的大门门锁,五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恐至极的表情。
“——我、我们该不会真的被锁在这个房间里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