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望着面前这扇紧锁的合金制大门, 被锁在房间内的五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得让人只想脚趾扣地。
“……”
“……”
良久之后。
“……所以,”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两下, 萩原研二强颜欢笑, “我们、嗯……要喊吗?那个口令……”
降谷零屈起指节,轻轻叩了叩房门,眼带迟疑:“这个门锁——松田, 你真的没办法撬开吗?”
“要不你来?”松田阵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千野那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锁芯……三重保险,关卡之间相互勾连, 在没有解锁指令的情况下,必须要同时勾动三处卡口才能顺利撬开门锁——”
“那你撬啊!”
“我撬过了啊!”松田阵平瞪着自家怨种同期,“你以为我没试过?要是这玩意在平面上,我最多20秒就能把它拆开!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种复杂的锁芯被埋藏在合金大门里面啊!它靠内侧的卡口完全没有暴露出来,这你让我怎么拆?!你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降谷零语气相当不屑:“看来你的撬锁技术也就这样。”
“混蛋金毛——你再给我说一遍?!”
“说就、唔唔唔——”
一手堵住自家幼驯染的嘴、强行替对方手动闭麦,诸伏景光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萩原研二:“既然没办法开锁, 就只能按照千野君纸条上写的方式、用口令来尝试解锁大门了吧。”
薅了一把差点气炸毛的松田阵平,萩原研二费劲地把幼驯染重新拖回自己身边之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
“——千野大人天下第一帅!!!”x2
两位警官先生眼含期待地注视着面前这扇一动不动的大门。
一秒……
两秒……
“……”
“……”
两分钟后。
萩原研二:“……怎么没反应?”
“可能是因为人数不够?”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诸伏景光迟疑半晌, 有些不太确定地道,“千野君或许在房间的哪个角落安装了真空摄像机, 在扫描到入侵者数量之后,就把相关数据传输进了中控系统里……”
短暂停顿过后, 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便瞬间转移到了还在斗鸡似的彼此互瞪的降谷零、以及松田阵平的身上。
“小阵平/zero——”
降谷零和松田阵平面色几乎同时一僵。
“……知、知道了!”
——来自不甘不愿暂且休战的两人。
见状,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扭过头去,又将目光停驻在了旁边一脸若无其事的伊达航脸上。
伊达航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我也要吗?”
“——班长也不希望等千野君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卧室里突然多出了五个身强体壮的可疑男人吧?”
松田阵平振振有词,并且试图把所有人都一起扯下水。
——社死这种事,只要大家一起尴尬,那就相当于无事发生!
五人彼此对视一眼,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伊达航深吸了一口气。
“3、2、1——”
“——千野大人天下第一帅!!!”x5
五分钟后……
“……哇哦。”
“——所以为什么就算一起喊了门也还是不开啊?!hagi,你确定那张纸条不是在耍我们吗!!”
“我之前就说过了……那种事光是看上去就很不靠谱吧……”
“那,现在怎么办……?”
“QAQ快想想办法啊大家!都这个点了……小千野就算是去喝酒蹦迪也该散场了!!他可能马上就要到家了!”
“私闯民宅判几年?诸伏、降谷,要不你们去公安那边活动一下,就说我们是为了帮你们搜查情报才会进来的?”
“……可行。”
“。……我稍后给风见打个电话。”
——————
另一边。
哼着小曲儿,千野幸笑眯眯地从谷崎兄妹的身后飘进了室内。
“——米娜桑辛苦了哦~”
与谢野晶子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啧”了一声:“你这家伙来的可真及时——再晚一点我就直接亲手解决掉[它]了。”
千野幸眉眼弯弯:“这不是先去捞了一把贤治酱嘛~”
这样说着,他有些委屈巴巴地撸起了大衣的衣袖,把自己被砸的支离破碎、仿佛碎掉的瓷器一般裂痕密布的右手手臂展示给与谢野晶子看:“贤治酱的[风雨无惧]抡人超痛的——!医生你看,我整个人都差点被[它]摔碎掉QAQ”
与谢野晶子先是惊了一下,随后两眼放光。
猛地上前两步,与谢野晶子炯炯有神的目光迅速对上了千野幸那双写满无辜的青紫色凤眼。
“——需要修复治疗吗、千野君?看在过往情面的份上,这次的治疗我可以给你打8折!”
千野幸:“……”
千野幸:“…………”
他默默地、默默地从与谢野医生的魔爪里挣开了手臂,小心翼翼地将衣袖放下,然后转身,慢吞吞地迈开了脚步。
“——千野君。”
千野幸:“……!”
——被抓住了TUT
垂头丧气的站定脚步,千野幸低着脑袋,乖乖向对方问好:“社长先生,晚上好……”
银发剑客点了一下头,肃容道:“关于你今天——”
“——非常抱歉、社长先生!!我不应该在[龙灾]结束之后还继续撺掇谷崎酱和我一起玩雪!我也不应该蛊惑谷崎酱用[细雪]悄悄潜入森先生家里偷看对方的日记还在上面画18r本子!我更不应该去抓芥川酱泡水洗澡导致对方暴走拆掉了咱们侦探社的一楼大门!!!”
“总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千野幸滑跪得十分利索,看上去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熟稔感。
态度相当端正地冲着严肃端方的社长先生深鞠了一躬,千野幸很耿直地将一切黑锅都扛了下来,完全无视了谷崎润一郎那副大惊失色的表情、以及屡屡向自己投递过来的眼神暗示。
“——请不要责罚谷崎酱!都是我逼他这样干的!社长先生如果实在要罚,那就请只责罚我一个人吧!”
社长先生:“……”
社长先生:“…………”
一位社长先生陷入了沉思。
半晌过后。
“千野君,你……”
沉默了很久很久,社长先生这才缓缓从眼前一黑的状态中,勉强回过神来。
努力将注意力从身体力行狠狠教育一顿自家临聘部下的冲动中抽离出来,他沉声道:“……那些事容后再谈。千野君,我现在需要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你目前感觉怎么样?”
千野幸眨巴了两下眼睛,双手叉腰:“腰不酸腿不疼,我现在感觉非常棒——如果您不打算抓我去Mafia自首的话!”
“确定吗?”
“嗯嗯~”
“乱步。”
正在咔嚓咔嚓啃着薯片的江户川乱步闻言,眯缝着眼睛,头也不抬地顺手将手边的一袋饼干丢向了千野幸。
“——分给你。”
千野幸开开心心地“哇”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接。
下一秒。
他的动作僵住了。
啪嗒——!
无处着力的饼干袋,几乎没有丝毫停滞地、直接就穿过了千野幸半透明的手掌,在画出一条抛物线之后,pia叽一声落在了地上。
青紫色的瞳孔骤然紧锁,千野幸下意识想要去摸颈侧的抑制器。
“——被人拿走了。”
千野幸霍然抬头:“你说什——、”
“那个男人自称是你的朋友,他说他需要借你的抑制器上的那半枚宝石一用。”
银狼剑客面色沉肃:“——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和你极为相似的气息,加上对方当时的状态的确不怎么好,所以我没有出手阻拦。”
需要那枚碎宝石么……
千野幸眼眸微眯:“那个男人……他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吗?”
“——夏油。”社长的声音淡淡的,“那个男人告诉我,说他姓夏油。”
口中这样说着,社长先生锐利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着千野幸漂浮在半空中的透明身影,视线在掠过对方体表大片狰狞的裂痕、以及红黑色的诡异符文的时候,短暂顿了顿。
“基于你现在的情况,千野君。”
他说。
“我不建议你立刻返回异能力稀薄的东京。在无法吸收到足够多的异能力的情况下,你恢复如初的时间恐怕会更加漫长。”
闻言,千野幸轻轻摇了摇头。
“那边有急事需要我去处理。”
“——至少也要等到你的状态稍微稳定一点,”社长先生剑眉微蹙,“你现在这副就连手机都需要谷崎帮忙拿着的样子,就算回去了,恐怕也很难……如果事态紧急、需要有人帮助的话,侦探社目前正在重新装修。”
言下之意是——如果需要,侦探社的众人随时可以帮忙。
但,千野幸依旧摇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笑道,“朋友打电话提醒我,说我家里溜进来了几只调皮捣蛋的猫咪。我担心如果再晚一点回去的话,他们会把我家闹得天翻地覆、当场拆掉。”
轻推眼镜,国木田独步诧异道:“那是什么品种的猫?破坏力居然这么强的吗?”
“嗯……”千野幸摩挲了一下下巴,“大概是——因为生活在足够充裕的爱和阳光之下,所以显得格外嚣张跋扈、有恃无恐的警猫?”
这样说着,千野幸的眉眼不受控制地微微柔和了一些。
当然是有恃无恐的。
否则的话,那几位勇敢无畏的警官先生,怎么敢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连夜闯入一个身份不明的危险人士的家里、就算被关了禁闭,都还有闲情逸致用自己卧室里闲置的扑克打牌呢?
——从赤井秀一那边发过来的监控截图可以清晰地看见,某位卷发警官的脸,现在已经快要被纸条贴满了呢……
“——警猫?!”
谷崎润一郎大惊:“警方的驯化技术、居然已经发展到可以驯服生性散漫自由的猫咪的程度了吗?”
“谁知道呢~”
一个闪身躲开太宰治的搭肩,千野幸对对方报以了谴责的目光:“不可以啦、太宰先生!现在的我可是完全无法承受你的[人间失格]的——我是真的会原地消失给你看的哦?”
这样说着,千野幸指了一下自己寄存在谷崎兄妹那里的随身物品:“拜托帮我稍微保管一下哦~我现在先去找中也酱蹭一点污浊、充充电,等稍微恢复一点之后,会回来拿的~”
第402章
“所以呢?”
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将热毛巾一把糊在自家员工的小黑脸上, 千野幸小心翼翼地帮对方把脸上冻得死死的纸条擦了下来。
“——这就是你们五个人大半夜相约在我家打牌,因为输牌太多、导致脸上贴满的沾了水的纸条活活被冻得焊死在脸上的真正原因吗?”
萩原研二打了个喷嚏,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已经自力更生、强行把自己脸上冻得结冰的纸条硬生生薅下来的松田阵平揉了一把自己通红的脸颊肉, 并顺口大声嘲笑正在自驾小伙伴的帮助下、努力清理自己满脸结冰的纸条的某人:“混蛋安室, 你刚才不是说我的技术不行吗?你倒是说说,刚才谁输得多?谁现在脸上的纸条多?”
隔着毛巾,千野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下传来一阵轻微的蠕动。
紧接着, 安室透气急败坏的声音,就透过厚重温热的毛巾,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
“——刚才的不算!我会输这么多难道不是因为你耍赖偷看萩原的牌吗?你们两个合伙坑我一个!”
“你可少说两句吧, 安室酱。”
抬起已经有些变凉的毛巾,千野幸凑近,动作尽可能轻柔地搓了一把自家员工的小黑脸,等确认冰纸条已经差不多融化了之后,便指了一下房间内洗手间的方向。
“架子上蓝色的那支是洗面奶,你好好洗洗,水龙头往右是热水。需要毛巾的话, 上方壁橱里有没用过的新毛巾。”
安室透“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僵着脊背, 几乎同手同脚、踉踉跄跄地往转角的小隔间走去。
千野幸转过头,很是体贴地给只穿了一件单衣、大半宿过去、现在已经被冻得鼻涕连连的高壮警官先生递了一包纸巾。
“没事吧,这位先生?”将垃圾桶用脚尖划拉到对方面前, 千野幸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你说你们都能私闯民宅了, 这大冬天的,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给自己开个暖气呢?就这样硬生生扛了一宿, 就算是体质强健的警官,恐怕也免不了会被冻感冒的吧?”
伊达航:“……这其实是个误会,你——”
“嗯嗯,放心放心,我懂的,例行检查嘛~”
伊达航:“……”
一旁的萩原研二很快凑了过来,从千野幸手上抽了一张纸、擤了擤鼻涕后,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有些委委屈屈地小声嘀咕道:“我们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
屈指轻敲了一把小伙伴的脑袋瓜,千野幸差点被对方这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态度给气笑了:“你还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还去撬我的零食柜?这一垃圾桶的零食包装袋是谁吃的?你别跟我说是我家里进了老鼠、是老鼠吃的!”
萩原研二浑身僵硬。
“那个、非常抱歉,但是我真的很饿啦QAQ……御寒会大量消耗热量、而热量消耗过多就是会感觉到饿嘛……”
千野幸无语扶额。
片刻之后。
“——吃不吃寿喜锅?”
萩原研二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可以吗!”
“附近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寿喜锅店,看宣传感觉味道还可以。”千野幸低头翻了翻手机,很快补充了一句,“我请客。”
“好耶!”萩原研二欢呼一声,毫无社交距离感地直接朝着千野幸飞扑了过去,亲亲热热地跟对方贴贴,“小千野万岁!我和小千野天下第一好!”
略显敷衍地撸了一把小伙伴的头毛,千野幸转过头,望向蹲在墙角里默默长蘑菇的绿川光:“绿川君?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前天还说要等报告结果出来再给自己一个答案,怎么今天就心急火燎地闯我家的空门啊?”
绿川光:“……”
绿川光:“…………”
他默默地将自己往墙角里面更加用力地缩了缩。
“报告出来了吗?”
绿川光埋着头,一时之间面红耳热,只感觉自己几乎要窘迫到头顶冒烟的程度了。
“对、对不起……”他有些狼狈地小声道,“报告目前还没出来……非常抱歉、千野君,我们不应该未经允许、擅自进入你家……”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正经啊,苏格兰。
看上去就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呢。
努力将肚子里咕噜咕噜往上翻涌的坏水强压下去,千野幸伸手将某个蹲得腿麻到差点没知觉的人从墙角里拎了出来:“热水烧好了,去喝点水,然后我带你们出门吃宵夜。”
“好,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米花町四丁目某家寿喜锅店里。
替依旧满脸不自在的绿川光夹了一筷子肥牛卷,千野幸好奇道:“所以说,你们是为什么要深夜闯进我家呢?该不会真的是为了在我卧室里打牌吃零食搞个团建party吧?”
“而且……”
目光挪向桌边围坐着的、拘谨得宛如一群鹌鹑开大会一样警官先生们,千野幸半月眼:“研二酱和阵平酱也就算了,安室、绿川,还有这位伊达警官,你们三位到底是为什么会大半夜的私闯民宅啊?”
安室透难得困窘地摸了摸鼻子。
沉默许久,他终于从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离谱借口之中,千挑万选、找出了其中一个不那么离谱的。
“嗯……其实是因为我的手机在之前不小心被落在了库房里。”
“所以?”
“我这里没有库房的钥匙,就想着店长房间里会不会有备用钥匙,于是就找了一个您不在的时间,叫上朋友悄悄溜进了你的房间里寻找钥匙……我很抱歉,千野君,我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找钥匙……?”
千野幸无语凝噎。
“什么钥匙需要5个大男人一起找?怎么,是在担心我的钥匙会吃人吗?还是说你怀疑我的房间里藏着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让你害怕到需要拉上四个小伙伴陪你壮胆才敢进去啊?”
安室透:“……”
安室透:“…………”
略显狼狈地抹了一把脸,安室透咬死了不松口,坚持道:“真的非常抱歉、千野君,我会为我莽撞的行为赔付你相应的精神损失费用的……”
看了一眼羞愧到几乎差点把脸埋进自己餐盘里的安室透,千野幸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算了。”
给右手边的萩原研二空杯里添了一点热茶,千野幸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几位似乎对我的私人领域很感兴趣。如果想来参观的话,我随时都欢迎,倒是没必要像今天这样大费周折。”
顿了顿,千野幸弯起眉眼,调侃似的笑了一声。
“——毕竟,在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像这样不请自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礼貌呢~”
“是,非常抱歉——!”
五位警官先生很识趣地再次滑跪认错。
对于几人的认错态度非常满意,千野幸笑眯眯地摸了摸萩原警官油光水滑的脑袋瓜:“吃完就早点回家吧。明天是工作日,不出意外的话,几位应该还要早起上班的吧?”
“知道了啦……”萩原研二蔫头耷脑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土豆,压低声音、悄咪咪怨念道,“小千野气场好强哦……”
“有点像之前机动队决策层的那个心高气傲的臭老头——”松田阵平腮帮鼓鼓囊囊的,“唔……这是可以说的吗?”
伊达航摸了摸下巴,目光不着痕迹地与四名同期对视了一眼:“比起那些人,我倒是觉得,千野君和另外一个人更像一点啊。”
“哦?”千野幸托腮,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阵,“这么说起来,伊达君似乎已经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样的话的人了呢~”
“……”
伊达航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阵,嘴唇微动,但最终却是未发一语。
他望着千野幸,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对方的皮囊、直击面前这个叫人捉摸不透的青年的灵魂深处一样。
他没有说话,在场的其余众人也都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餐桌上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冷却了下来。
铜锅上方不断有袅白的热气蒸腾而上。
店内暖黄的灯光将热气撕得破破烂烂、从热气的空隙之间零落而下,在桌面上投下大片大片光怪陆离的虚影。
在层层叠叠白雾笼罩之下,世界一片迷离朦胧,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不再真实了起来。
“……”
“……”
沉默在蔓延。
漠然凝望着眼前那丝丝缕缕纠缠不休的白烟,在这阵异样的缄默之中,千野幸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来者不善的意味。
他猛地意识到……
——今晚这一场乌龙,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对他来说,或许未必不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试探。
不知过了多久。
收敛起眼底微微波动的暗潮,千野幸翘起唇角,眉眼弯弯地扫了一眼面色莫名凝重的五人。
“都吃啊~”
这样说着,他歪了歪头。
“看我干什么?难不成是在觊觎我的美貌?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吗?”
安室透“……”了一下,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嗯?想说什么?”
“——你这副帽子口罩手套全副武装,根本连脸都看不到、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样子,委实让人比较难[觊觎]啊……唔、hiro你踩我干嘛?!”
众目睽睽之下,绿川光动了动嘴角,冲着千野幸露出了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然后转过头。
“——要再来一碗米饭吗?我去帮你打。”
视线在五个人神色各异的面上一一扫过,千野幸垂下眼眸。额前的碎发散落下来,将他的眉眼笼在一层若隐若现的浅淡阴影里,叫人极难看清那双雾霭朦胧的青紫色眼底所蕴藏的真实情绪。
在一阵令人微微窒息的沉默之中,时钟滴滴答答得走的飞快。
终于……
咚——
咚——
咚——
伴随着金属撞针敲击声响起的,是睡眼惺忪的西图澜娅餐厅老板发来的询问声:“——几位用完餐了吗?”
五位警官先生面面相觑。
在数道或直白或隐晦的目光注视下,千野幸没什么血色的淡色薄唇轻轻动了动。
“……结账吧。”
他说。
“我们吃好了。”
五分钟后,东京市米花町四丁目某处街头。
六道身影一前五后地漫步在人影寥寥的大街之上。
现在是早上6点,朝阳尚未升起,初冬凛冽的寒风依旧在猖狂地侵袭着每一位夜不归宿的旅人。
心底翻涌起一阵无名的烦闷与焦躁,千野幸下意识按了按空荡荡的颈侧……毫不意外地,他的手再一次摸了个空。
而这一幕,同样一丝不差地落入缀在他身后的五人眼底。
分明完全感受不到风的温度,但千野幸在摸了个空后,沉默了一阵,还是紧了紧自己的黑色风衣外套。
“……别再跟着我了。”
在一阵阵呼啸而过的凛风之中,千野幸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沙哑。
然而,在他这句话落地之后,他身后的五人,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他们依旧沉默地远远缀在千野幸的身后,不靠近、也不打扰,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融入对方被路灯拖得狭长扭曲的影子里。
这似乎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沉默的对峙,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与执拗。
他们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却不得不等待秘密的主人亲口道出的,充满奇迹的答案。
千野幸脚步微顿。
青紫色的眸子与五位警官先生的视线隔着雪风交织在一起。
滴答……
滴答……
几点冰冰凉凉的湿痕,忽然自千野幸眉弓处汇聚,随后缓缓向下滚落。那些冷冰冰湿漉漉的东西越聚越多、越积越厚,一直到某一刻——
——一片纯白色的精致雪花,被寒风鼓吹、轻轻飘落进了千野幸的眼眶之中,正正贴在了他那双暮霭朦胧的青紫色眼眸之上。
啊……
千野幸微微怔了怔。
下雪了。
雪风鼓噪。
在一头黑白混色的长发、即将被纷纷扬扬的细雪彻底染作纯白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顺着雪风,缓缓涌入了千野幸的耳畔。
“——千野。”
千野幸哑着嗓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之前不是说,你对那个[挑拨我们之间关系]的家伙很好奇、想要亲口质问对方吗?”
黝黑色的眸子的迟疑,很快变作了无法撼动的决然,松田阵平的一头卷发同样被雪彻底覆盖,染作雪白。
他望着千野幸,默然片刻后,忽然朝着对方伸出了一只手。
冲千野幸晃了晃自己超上的掌心,卷发警官面上的神色笃定且认真。
“——来吧。”
他说。
“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他]。”
第403章
三辆同为白色系的车子一前一后, 在细雪纷飞的昏暗街道上一路疾行,掀起一片飞扬的雪尘。
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千野幸沉默地望着前方路面上积起的一层霜白色的薄雪, 眸中神色晦涩难明。
东京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
此时此刻, 沐浴在这场似曾相识的细雪之下,千野幸几乎无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一些让人不太愉快的过往。
轻舔了一下微微有些干燥的唇瓣, 为了转移注意力,千野幸主动同副驾坐着的警官先生搭话。
“——伊达警官平时工作会比较忙吗?”
伊达航停下不断摆弄手机的手指:“千野君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感觉研二酱和阵平酱好像总是在加班——”千野幸笑了笑,感慨似的道, “有时候店里都快要下班了、我站在门边准备关门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开车匆匆忙忙从店门前的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样子呢~”
“也分警种。”
伊达航转过头,锐利深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千野幸的侧脸。
“因为近些年来、东京的犯罪率直线上升的关系,所以主管刑事案件的刑事部和总管总务部平时会稍微忙碌一些,警务部和警备部情况稍好一点,一般来说没有特殊情况就都不会加班。”
“这样啊。”
千野幸若有所思。
当年,[千间目]几乎是刚从警察大学校毕业, 就进入了公安部,在公安部的安排下、前往特殊机构进行了相当专业的情报搜查培训。
在那之后不久,[千间目]就摇身一变, 使用[矢目久司]这个由公安部一手捏造的新身份,前往美利坚的普林斯顿大学、成为了一名赴美留学的日籍交换生,自此, 开启了那一段属于[冰酒]的、血腥残忍的黑暗时代。
原本,按照原定计划来说, 等到[千间目]顺利完成了交托给他的卧底情报搜查任务之后,他就可以撤回警视厅公安部, 重新回归公安警察[千间目]的身份,安安心心地在警视厅内部开展工作,在日积月累之中,一点一点去接触和感受日本警察在正常情况下的工作状态。
但……凡事都有例外。[千间目]最终到底还是没能活着回去,那些属于普通警察的日常对于[千间目]来说,几乎是遥不可及、只能向往的存在了。
……总而言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千野幸可以说是对于日本警察平日里的工作状态和工作内容、处于完完全全一无所知的状态了。
出于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位警官小伙伴常年加班、仿佛被工作吸干了阳气的憔悴状态,他当然会理所应当地对于对方所处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强度产生一定的好奇。
这一点倒是无可厚非。
望着千野幸的侧脸,伊达航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一下头。
“其实也不只是这样。”
瞧见对方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伊达航顿了顿,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过了好半天后,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除了这些摆在明面上的警种之外,警视厅内部,其实也还有一些因为特殊的工作性质、导致身份与所做出的贡献,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于终其一生,都无法被外人知晓的特殊警察。”
“……”
千野幸察觉到了不妙。
他试图打断对方的技能读条:“……雪越下越大了,路面状况越来越糟糕,稍微有点担心路面结冰出现车轮打滑的情况呢。”
“——伊达警官,我们还要开多久?距离目的地还比较远的话,我们不如先停车,等我给轮胎安装好防滑链后,我们再——”
“不用。”
伊达航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跟在萩原他们的车后面、继续往前开就是了。不过,因为那个地方的位置比较偏的关系,我建议千野君可以缩短车距、稍微跟紧一点,防止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走错道。”
千野幸扶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
——他刚才在心里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只要自己将车开的偏离主路,这样一来,在确认无法跟上前方安室透和萩原研二的车后,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以太晚了、要到书咖的营业时间了为由,拒绝修正路线继续跟警官先生们往郊外走,而是驱车返回位于米花町四丁目的[极光]。
逃避固然可耻,但却相当有效。
至少……
对于千野幸来说,东京目前混乱动荡的时局、还远远不到可以让他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处境与遭遇当作一桩异闻,完完本本地讲给这几位警官先生们听。
不仅仅是为了不让自己惹上的麻烦牵连到他们,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好自己这个“已死之人”的信息不遭暴露。
短暂沉默。
等到伊达航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暗含警告的话音落地,千野幸沉默了一阵之后,到底还是收敛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老老实实的按照对方的要求,轻踩油门的脚尖缓缓使力。
轰——!!
伴随着引擎的声嘶力竭的咆哮声,银白色的卡宴在雪风中化为了一道残影,风驰电掣地朝着前方已经缩小成了一个模糊的黑色小点的萩原研二的座驾追去。
20分钟后。
东京近郊,警察陵园。
在与刚从睡梦之中被自己吵醒的门卫打过招呼之后,一行六人拎水桶的拎水桶、捧香烛的捧香烛。轮到千野幸的时候,他环顾了一圈,迟疑了很久之后,这才从商品架上取下了一束还带着露水的白菊。
一路无话。
轻轻舀起一瓢水,千野幸凝望着面前这座磨损痕迹颇重的墓碑,沉默了半晌之后,将冰冷清澈的清水淋在了墓碑的最顶端。
水珠滚落,将大理石碑上粘附的尘埃裹挟着、一起散入地面,洇湿成一团深色的水痕。
望着墓碑上篆刻的小字,千野幸怔怔出神。
[公安警察—千间目]……
这个前缀……
千野幸抿了抿唇。
——如果那个人能看到的话……大概也会感觉到欣慰的吧?
毕竟……三年前,当[千间目]亲手将自己的罪证以及那间研究所的秘辛打包,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名义发送到公安部的邮箱之中的那一刻起,那个人恐怕就已经做好了遗臭万年的准备了。
[千间目]就是那样一个人,对别人温柔,对自己残忍。
千野幸自嘲般地扯了一下唇角。
——那个人似乎永远有办法,用最坏的境遇为自己书写结局。哪怕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也会用万劫不复作为代价,重新修正命运的轨迹。
还真是狡猾啊,[千间目]。
不过……
身死之后还能得到友人日夜奔波、为自己正名……那个人如果泉下有知,想来也能瞑目了吧。
淅淅沥沥的水声落地,溅起一地寂寞。
“……晚安。”
声音微弱得只有雪风能够听清。
这方属于[千间目]的墓碑似乎经常有人过来打理,千野幸拿着毛巾擦拭了好几下,最终收回手时,那条刚买的毛巾却是洁白如初。
雪花不断不断地飘落。
很快,千野幸刚刚擦拭干净的墓碑顶上,就再一次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有的雪花融化、汇成涓涓细流,慢慢顺着墓碑上篆刻的烫金色汉字蜿蜒淌下。
是……
你在流泪吗?
短暂恍惚了一阵,千野幸的眉目之间飞快地闪过了一抹伤感,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将墓碑清理完毕之后,千野幸收敛起眼底不慎泄出的异样之色,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带来的那一束白菊,摆放在了墓碑的正下方。
时值黎明,深灰色的天空中依然飘着细雪。
在千野幸忙忙碌碌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在他身后,已经将香烛点燃、摆放进墓碑前头那一方小小的祭坛里的五位警官大人面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他们知道这方墓碑的主人是谁。
他们同样也以为自己非常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其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人。
往常过来看望故友的时候,他们做着这些洒扫、祭奠的琐事时,除了感伤与怀念之外,倒还没什么其他的感触。
但……此时此刻。
——望着千野幸认认真真为[千间目]的墓碑洒扫清洁,五人心头不免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就……
自己给自己洒扫祭奠、少走几十年弯路什么的……
——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啊?
互相对视了一眼,绿川光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道:“千野君……?这些事情你其实可以不用——”
“——没关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低哑柔滑的声音轻轻打断。
“这是我应该做的。”
仔细地为白菊整理了一下花叶,千野幸将毛巾丢入水桶、微微直起了腰。
“如果是[他]的话……我想我是应该为他焚香供奉。”
——说到底,这是自己欠[他]的……
这也是……
千野幸亏欠[千间目]的。
这样说着,千野幸倒也没有要回转过身的意思,只是依旧低垂着头颅,静静地伫立在[千间目]的墓碑之前。
千野幸的身材并不算太过消瘦,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类,只是个子较寻常人高出一截。此时此刻,他就这样披着深黑色的大衣,一言不发地默立在一方漆黑无光的墓碑之前,听凭长发与肩头落满白雪。
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相互纠缠、融汇。
在这样一片逐渐逐渐被纯白色的漫天飞雪所彻底侵占的天地里,他的背影仿佛是这一片渺白幻象之中唯一的真实,唯一的色彩。
也是……
唯一的寂寥。
——他看上去有些难过。
望着千野幸的略显萧索的背影,绿川光唇瓣嗫嚅、欲言又止。
但……
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切曾经让他困惑、让他痛苦、让他耿耿于怀彻夜难眠的问题,在今晚……不、就在不久之后,他便将迎来解脱。
一片静默。
簌簌落雪之中,六道身影长久地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凝望着眼前这方矮矮的墓碑,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直到有人再也忍不住。
“我们每年都来这。”
卷发的警官先生上前一步,沉默地站到了千野幸的身侧。
“不只是盂兰盆节……每一年的每一个节日,因为担心这家伙在下面害怕寂寞、我们都会尽可能空出时间过来陪他,就这样过了三年。”
“千野。”
松田阵平没有回头去看千野幸的面色:“我不想将这三年的等待描述成什么值得让人同情怜悯的苦情剧,同样的,我也不打算向你哭诉或者卖惨。”
“可……”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三年实在太长了……”
黝黑的眸子中,有什么晦涩难懂的情绪一闪即逝。松田阵平望着面前这方还不到自己腰部的低矮墓碑,沉默很久很久。
半晌之后,他拂落睫毛上沾染的那抹霜白,声音低沉:“——在遇见你之前,我还能勉强说服自己再等一等,等到时机成熟、等到我也需要为了大众的利益献出生命的那一天……再下去揍那家伙一顿。”
“但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了。”
“从我发现我越来越没办法把他的影子从你身上挥散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三年前的那场悲剧的真相,产生了完全无法消弭的质疑。”
这样说着,卷发警官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很快就漫上了一股子焦躁的意味。他忽然扭过头,抬手一把攥住了千野幸被手套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手腕。
“那个家伙的性格很正经。他不是那种会耍着人玩的混蛋。”
“那么、你呢,千野?”
锐利执拗的黝黑色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千野幸的眼睛,松田阵平沉声道:“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答案了?关于[千野幸]和[千间目]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关于当年那场爆炸的真相,也关于……”
“——你到底是谁,千野?”
“……”
“……”
一阵漫长的沉默。
直到千野幸的眉眼间覆落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雪花、而其中一片被他的不知道是吐息还是体温所融化,凝成一滴冰凉彻骨的水滴、滚落进千野幸的眼珠里后,他这才像是被人上好发条的机械一样,缓缓地、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露在寒冷的环境里太久的缘故,千野幸本就偏低偏柔的声线在此刻显得更加沙哑。
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
下一秒。
滋滋——!!
猝不及防地,一阵仿佛从人脑子里炸响的震动声,蓦地,在这片被沉凝寂静的氛围所埋葬的空间之中忽然振响。
几人顿时一愣,紧接着便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望去。
一阵短暂的无措之后,从呆怔之中迅速回过神来的绿川光,连忙手忙脚乱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
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他却也没有丝毫打算要避开在场其余几人的意思,就这样当着好友们的面,快速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
众目睽睽之下,他稍微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咳、喂——”
“——绿川先生!!”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微微有些气喘的急促男声:“您交给我的那份血液样本、我连夜送去化验了!现在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
不等瞳孔微震的绿川光追问,电话那边的男声便飞快继续道:“「相似点数据不足90%,基因位点完全无法匹配」……根据上述结论可以推断——您交给我的两份样本并非出自同一人!”
第404章
矢木雅人最近有些苦恼。
他一贯不是什么热衷社交的性格。用“冷淡”这个形容词用来描述他, 完全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事实上,自从他对冰酒宣誓效忠,到被对方委以重任、空降到总务课任职至今, 已有将近5个年头了。
在这漫长的五年之中, 他几乎没有与任何人建立除工作以外的私交,也几乎很少与其他人有除工作之外的任何交集。也因此,总务课的上司对他的评价, 永远都是“最合格的下属”、“铁面无私的执行官”、“像是完全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
[矢木雅人]是一台合格的工作机器——这一点是隶属于警视厅总务课的所有警员们毫无争议的共识。
但……
这台机器现在遇到了一些问题。
或者说,[矢木雅人]的工作,遇到了某些阻碍。
“——矢木先生, 您现在有空吗?可以帮我看看这份报告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的吗?”
矢木雅人:“……”
看吧,又来了。
他瞥了一眼面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半长发警察,有些厌烦地撇开眼,但到底还是没有拒绝,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对方手里的那份文件。
两分钟后。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报告上的几处数据,矢木雅人面无表情道, “这些数据和刑事部近期提交的结案数据对不上,打回,你回去之后再去核实一遍, 把更正过的信息重新填报上去。”
“好哦——”
萩原研二拖着嗓音应下了,话音落地之后,俏皮地冲着矢木雅人眨了眨眼:“辛苦矢木警官帮忙核对啦!矢木警官今天晚上有空吗, 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当做感谢吧?”
矢木雅人:“……”
“不必了。”
“来嘛来嘛~”
充分发挥了自己缠人的本事,萩原研二完全无视了办公室里其他同事诧异的目光, 抱着文件,一屁股直接坐到了矢木雅人办公桌对面空置的转椅上。
脚尖点地, 萩原研二别别扭扭地划拉着转椅的滚轮,略显艰难地将自己连人带椅子挪到了矢木雅人的办公桌边。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新开的寿司店哦~听说店里的招牌三文鱼寿司口感相当惊艳呢!”萩原研二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拜托道,“走嘛走嘛——就当是陪我去探店好不好?求你了矢木警官——”
矢木雅人“……”了一阵。
“萩原警官。”
语气不自觉地加重,矢木雅人沉下脸:“我个人比较好奇一件事——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一种错觉,让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居然已经要好到可以一起共进晚餐的地步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接之外,我想,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私交。”
话到此处,他扫了一眼面上笑容骤然僵住的萩原研二,顿了顿。
“——请您自重。”
他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几乎就在矢木雅人的话音落地之后,办公室里原本窸窸窣窣的说笑声,忽然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短暂沉寂之后,紧接着,大家好像一下子变得忙碌了起来,电话声、纸张翻页声、键盘敲击声迅速填满了整间办公室。
分明没有人再关注自己这边的情况,但敏锐的感知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萩原研二。
——他们在看你。
那些在暗地里、遮遮掩掩朝萩原研二窥视而来的目光,让他一时有种芒刺在背的不自在感。
面上神色不动,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的脸侧,心底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一股子微妙的意味。
所以说……
——性格这样不近人情的矢木警官,在总务课办公室里,居然拥有这么高的人气吗?
稍微有点意外呢……
竭力忽视那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满含着怜悯、同情、与敬仰情绪的微妙眼神,萩原研二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半长发的帅气警官撩一下鬓角的碎发,忽然笑了一下。
“是这样吗?”
“没有私交什么的……”萩原研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奇怪,我明明记得上个月月初的时候,我还开车冲去秋叶原帮人抢了一套高达模型。”
矢木雅人:“!”
“说起来,上上个月买的那套机器猫手办被我放到哪里去了?家里和办公室里好像都没有看到哎——”
矢木雅人:“……!”
“哎呀哎呀,我忽然想起——下周一在秋叶原那边、好像有个火影周边再贩的线下预约活动哎?不过我个人倒也不是火影迷、这种周边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而且那天刚好有人找我换班,那不如还是好好在单位加——”
“——萩原君!”
面色沉稳地,矢木雅人出言打断了萩原研二的碎碎念。
“嗯?”萩原研二顿了一下,恍然道,“啊、抱歉抱歉,说着说着就走神了呢……既然报告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我就不在这里继续耽误矢木警官工作了~矢木警官拜拜——”
这样说着,他随手将文件卷成一个卷,从转椅上站起身就打算要走。
下一秒。
萩原研二的手腕上,多了一只粗糙滚烫的大手。
脚步微顿,萩原研二满脸疑惑地回头:“怎么了吗,矢木警官?”
“……我今天晚上7:40下班。”
“可矢木警官刚才不是还说——”
“我突然发现,偶尔和同事进行一些余兴社交活动,其实也挺有必要的。”
“原来是这样啊~”
话音落地,萩原研二便先示意这位心口不一的警官先生松开扣住自己手腕的手,随后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等到与对方拉开了一段合适的社交距离之后,这才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既然矢木警官都这么说了,那好吧~说起来,我记得高木警官下周一好像有空,我回头跟那位同事说一下、让他们两个私下协商一下换班的事吧~”
矢木雅人原本紧张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就舒缓了下来。
“嗯。”他沉着地点了一下头,平静提醒,“换班的话,记得之后把相关神情提交到总务课这边,我会尽快为你们审批的。”
“好耶!那就拜托矢木警官啦!”萩原研二高高兴兴地欢呼了一声,“那么、矢木警官,晚上见——”
矢木雅人:“……”
“……晚上见。”
——语气听上去相当沉重呢,矢木警官。
一直到目送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总务课办公室的门外之后,矢木雅人这才默默收回了视线。
目光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他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变冷的咖啡杯,面色冷淡地轻抿了一口。
“很忙?”
“……”
“……”
无人敢应声。
整间办公室安静得宛如只有矢木雅人一个活人似的。
懒得理会那群突然开始装鹌鹑的怨种同事,矢木雅人点开工作系统,一口气上传了二十几份报表和材料。
“——这些,今晚下班前传到我的工作邮箱里。”
“!!”
死寂骤然被一声声悲痛至极的哀嚎声彻底打破。
——————
是夜,杯户町二丁目高档寿司店。
穿着一身板正笔挺的西装,矢木雅人像店内的侍应生确认了雅间位置后,便大步走向了这间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
咔哒——
锁舌弹动,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在过来的路上,矢木雅人原本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决定等见到萩原研二后,先委婉地表示自己之所以会答应过来聚餐,绝对不是馋对方总能通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渠道弄到的一手周边/手办情报,也绝不是为了那个还没到自己手里的火影限定周边再贩。
——仅仅只是为了维持彼此之间微薄的同事情罢了。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不苟言笑的警官先生昂首挺胸、大步跨入了雅间之内。
下一秒。
矢木雅人:“……!”
视线在房间里的另外两张陌生身影之上一晃而过,矢木雅人沉默了一阵之后,将微微有些不满的眼神转向了陪着笑的萩原研二。
——不是拜托我陪你探店吗?为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分明只字未提,但矢木雅人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向着萩原研二传达出了这个意思。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因为矢木警官之前有提到想要「偶尔和同事进行一些余兴社交活动」,所以我就把我认识的警界内朋友都一起邀请过来啦~”
盯着对方那副“怎么样,我够体贴吧?快夸我快夸我”的亮闪闪的眼神,矢木雅人唇角微动。
半晌之后,他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幸会。”
不太自在地松了松一丝不苟将领口束紧的领带,矢木雅人迟疑了一下,将摆在自己面前的菜单推了出去:“请随意……我买单。”
“不要这么拘谨嘛~”
很是自来熟地,萩原研二开始挨个给矢木雅人介绍房间里的人:“我和小阵平你应该都认识吧,矢目警官?”
见到矢木雅人点头之后,他指了一下坐在最里面的魁梧身影:“伊达航,和我们一样隶属于刑事部,是我和小阵平在警校培训的时候的班长~”
“您好!”爽朗的冲着矢木雅人笑了一下,伊达航友善道,“早就听说过[总务课之魂]的大名,今日一见,矢木先生果然是人中龙凤。”
“……幸会。”
萩原研二笑了笑,转而给对方介绍角落里另外两个戴着鸭舌帽的人:“这两位也是我们的朋友,金发的这位叫做安室透,黑发的那位是绿川光。”
安……什么?
随着对方取下鸭舌帽的动作,望着帽檐之下暴露出的那一张熟悉的面容,矢木雅人瞳孔地震。
“……是你!!”
有些不太舒服地晃了晃脑袋,安室透撸了一把被帽子压得支楞巴翘的碎发,笑吟吟地冲矢木雅人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来你似乎认识我啊,矢木警官。”
矢木雅人:“……”
矢木雅人:“…………”
眸色瞬间阴沉,他“腾”的一下从软包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恕我失陪。”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跨出房间门的上一秒,冷不丁的,萩原研二轻快含笑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好奇吗,矢木警官?”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在这漫长且难熬的三年之中,冰酒都在哪里、做了什么吗?”
“……”
矢木雅人头都没有回:“身为下属,我能做的就是听从冰酒的每一个命令,不问缘由。那种事不是我应该关心的。”
“顺便提醒你一句,萩原先生。”
他的语气很冷。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们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我回传的报告里,已经是我看在冰酒的面子上、对你们网开一面的结果了。”
“所以……”
“——完全没有否认[冰酒还活着]这个大前提呢,矢木警官。”
矢木雅人蓝宝石般蔚蓝的瞳孔,瞬间紧缩成了针尖大小。
望着对方骤然僵硬的背影,萩原研二眯起了眼眸:“看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啊……矢目警官还真不够意思,就这样看着我和小阵平暗自神伤了这么久!”
“……”
咔哒——
猛然转身,矢木雅人将拉开了保险的漆黑枪口直直对准了萩原研二的眉心:“你故意套我话?”
顿了顿,他阴鸷的视线飞快地从在场众人的面上一扫而过:“今天这一场,是你专程为我做的局?呵,你们胆子还真大,就不怕我——”
“你不会的啦~”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我当然知道——忠诚的犬科不会干涉主人的每一个决定。当然,我也并没有要让你窥探主人行踪的意思。”
他这话听上去像是轻蔑的嘲弄,但落在矢木雅人的耳中,却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
“——是什么都无所谓。我不想跟你们搞好关系,也没有义务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萩原研二却是连面色都没变一下,依旧笑嘻嘻地撑着下巴。
“如果我说……我想请矢木警官帮个忙,并且在事后、会支付给你一份足够令你满意的报酬呢?”
矢木雅人面色依旧冰冷,握着枪的手稳得像石膏塑像……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要打主人的主意’——这是我对你们的忠告。”
话音落地,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利落地收枪入套,转身欲行。
“——你,确定不帮忙吗?”
安室透冷不丁开口。
“我记得,我那里、似乎还有几条冰酒曾经赏赐给我的围巾哎——我个人不太习惯戴围巾来着,之前还想着把它们转赠给矢木警官来着。不过,既然矢木警官不领情,那还是算了吧。”
“……”
矢木雅人脚步一转,面不改色地回身落座:“吃什么?别客气,随便点。”
第405章
“赤井前辈——”
歪倒在沙发上瘫成了一滩猫饼, 千野幸拖长了尾音,懒洋洋地举起了一只爪子:“今天午餐吃什么啊——”
噼噼啪啪敲字的指尖微微一顿,温文尔雅的粉发青年略作沉吟。
“土豆炖肉?”
他的话音才刚落地, 千野幸忽然“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可是……我们昨天、前天、大前天……一直到上个周周一, 吃的都是土豆炖肉哎!!”
顶着一头蹭炸了毛的黑白长发,千野幸满脸悲愤地盘腿坐在沙发之上,扒着沙发靠背、冲坐在餐桌边工作的赤井秀一大声抗议。
“——我现在感觉自己都快要被你做的咖喱腌入味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浑身上下弥漫着咖喱味的奇怪男人了QAQ!”
赤井秀一思考了一阵。
“那, 这次换个口味——辣咖喱怎么样?”
千野幸:“……”
千野幸:“…………”
一只奶牛猫满脸安详地栽倒回了沙发上。
“我们……还是点外卖吧orz”
赤井秀一瞄了一眼痛不欲生的某人,半晌之后,低低地哼笑了一声。
“如果实在不想吃我做的饭的话……”
收回视线, 赤井秀一继续进行着手头上还没完结的工作:“那不如回到你的[极光]去好了。”
“反正我依稀还记得,你店里那位态度很不友好的咖啡师的厨艺,似乎还算不赖的样子。”
千野幸将脸埋在身下软绵绵的抱枕里,半死不活地滚了滚。
“不要不要——!”
“为什么?”赤井秀一有些狐疑地挑了一下眉,随口道,“恕我直言,你现在已经在我这里躲了一个多月了……你该不会是因为没给你店里那位咖啡师发工资被追债、导致不得不现在跑来我这里躲债来吧?”
千野幸半死不活地趴在沙发上, 低头往这只可可爱爱的小黑猫抱枕上拱了拱,声音闷闷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事情差不多就像你说的这样,赤井前辈。”
“你真欠他钱啊?”赤井秀一有些意外地撩起眼皮, 斜睨了千野幸一眼,“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啊,千野——我记得, 从我们认识开始、一直到三年前[冰酒]失踪,你可从来没缺过钱。怎么?短短三年不见, 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混到现在这么一副落魄至极的模样的。”
“关于这件事……”
千野幸有气无力地蹭了蹭猫咪抱枕毛茸茸的表面:“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我和[千间目]的责任比重, 应该是五十比五十。”
“哦?”保存好未完成的文件之后,赤井秀一合上了电脑,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什么意思?你们俩都欠那家伙钱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赤井秀一语气顿了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一眼千野幸:“如果你能用我不知道的情报、顺利取悦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还钱哦——前提是在你欠债不多的情况下。”
千野幸悲伤地拖长了嗓音,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但是……我欠他们的、其实根本就不是钱啊——”
闻听此言,赤井秀一当即瞳孔地震。
“你……”
“还骗人家感情啊?”
这样说着,他的语气有些微妙地顿了顿。
“你刚才说,「他们」……”
他脸上的五味杂陈的表情很快转变成了恍然,用一种“你小子背着到底都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的复杂眼神,十分痛心地凝望着千野幸。
“——所以说,被你欺骗感情的受害者、原来其实不止一个吗?”
“我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跑去横滨呆了三年……原来那个时候,你是在欺骗了受害者们的感情之后原地跑路,专程跑去横滨那个混乱的地带躲感情债了是吧?”
千野幸:“……”
“……虽然你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但我总觉得你的语气让我听着不太舒服呢……”
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千野幸直勾勾地盯着赤井秀一的面容:“明美的事我还没找你的麻烦,赤井前辈——做人还是不要太嚣张会比较好。”
“毕竟……如果没有马提尼他们及时搭把手的话,明美小姐现在会怎么样、如今身在何方,或许都是一个未知数呢~”
赤井秀一:“……”
“啧,渣男。”
赤井秀一:“……”
见对方自知理亏、不再吱声,千野幸也不打算再继续戳人肺管子了——虽然他当年在得知宫野明美为了能顺利摆脱组织、差点把假死假戏真做了之后,气得恨不得替对方把赤井秀一这个抽象男友当场踹掉、以旧换新换新就是了。
再一次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千野幸转开了话题,情绪略显沮丧地蹭了蹭软趴趴的猫咪抱枕。
“总之——我现在才刚从恐怖的修罗场里勉强溜了出来……[极光]肯定是回不去了,那几个家伙估计正在那里堵我呢……再收容我躲几天呗,赤井前辈,大不了之后你再来找我买情报,我给你打八折嘛~”
“可以是可以,”微微沉默了一阵,赤井秀一望着千野幸那副头毛都耷拉了下来的萎靡样子,想了想,“虽然我个人不介意你在这里暂住……但,你确定被你欺骗了感情的、以那个日本公安为首的受害者,不会冲进这里、对这栋房子进行强制搜查吗?”
“——考虑到这里算是我朋友的家,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身份不宜曝光的关系,我暂时还不想被麻烦找上门。”
“知道啦知道啦——”千野幸把自己以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塞进了沙发里,蔫哒哒地举手发誓,“不会牵连到你的,放心吧,FBI的王牌搜查官先生——”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阵,点了一下头。
望着对方那副仿佛身体被掏空的咸鱼样,他思索了一阵,旧话重提:“所以——中午你想吃什么?辣咖喱?”
“……我点外卖,你随意。”
“帮我多点一份。”
“AA。”
“成交。”
于是,一分钟后,两个料理杀手头挨着头,面色严肃凝重地对着外卖软件开始研究了起来。
“披萨吃不吃?”
“可以,点双拼,我要这个咖喱牛肉的。”
千野幸抗议:“你就不能把[咖喱]这种料理暂时踢出你近期的菜单备选吗!吃了这么久、你是完全不会腻味的吗?!”
“所以你在点什么?为什么要在披萨上面加榴莲果肉?”
“可是榴莲很好吃啊!”
“气味太刺激了,换一个。”
“你不是吧??赤井前辈你清醒一点啊——你现在已经不是组织的狙击手了啊喂!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时刻保持体味洁净了!”
“不,我只是单纯对这种巨臭无比的食物欣赏不来而已。”
四目相对,两人僵持了一阵,千野幸最终无奈妥协让步:“好好好,那我不点榴莲披萨,你也不许点咖喱——别点双拼了,就这个奥尔良烤翅的吧,咱俩正好都能吃。”
“可以。”
正在两人捧着手机、望眼欲穿地蹲点等候着外卖电话拨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千野幸的手机铃声忽然大作。
“滋滋——千野大人天下第一帅!!滋滋——千野大人天下第一帅!!滋滋……”
千野幸:“……!”
赤井秀一摸了摸下巴,笑得一脸促狭:“哦~我说你那天怎么会突然找我要你家的监控音频,原来在这等着呢?”
无暇顾及某人的调侃,千野幸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的各种零食和小毯子底下翻出手机,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这里是——”
“主人,是我。”
千野幸微微一愣,转眸瞥了赤井秀一一眼。
接收到后辈的眼神暗示,赤井秀一趁火打劫,冲对方竖起了三根手指。
千野幸眼神瞬间睁大,愤怒摇头。
赤井秀一想了想,遗憾地收起一根手指。
千野幸继续摇头,恶狠狠的眼神,像是随时会扑上去挠赤井秀一一脸爪印的凶恶野猫一样。
赤井秀一于是只好再次让步,又收起一根手指,冲千野幸摇晃了一下竖起的那根孤零零的食指。
“……”
千野幸咬牙点头。
诉求已经得到了满足,赤井秀一也没有要继续难为自家后辈的意思,很好说话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出门的时候,顺手将厚重的实木房门轻轻带上。
等确定赤井秀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之后,千野幸这才将注意力转回了贴在耳边的手机上。
“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
片刻后,在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过后,矢木雅人微微有些窘迫的声线,很快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那、那个……”
“嗯?”
“主人,您……想要去滑雪吗?”
千野幸有些意外:“怎么?你想去?”
“嗯……”
千野幸弯了弯眼尾,眼底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去吧。”他笑道,“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冰酒了,你我之间,本质上已经不存在上下级关系了。你想要去哪里度假,其实无需向我汇报的。”
“不、不是这样的……!”
矢木雅人的声音听上去稍微有些急促:“其实是因为……因为新年之后,警视厅总务课这边要组织一次团建活动……”
“去滑雪?”
“对……”
“那就去呀~有这么个机会能和同事们多接触一下、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我不会滑雪……”
电话这头,千野幸摩挲了一下自己空空荡荡的颈侧,忽然从对方那略微有些难为情的语气中、品出了一丝微妙的意味。
“你……不会滑雪?”
矢木雅人没吱声。
千野幸眼底的笑意逐渐扩大:“害怕在同事面前丢脸、所以想让我提前教你?”
电话里,矢木雅人的声音微弱到不仔细听几乎无法分辨的程度:“如、如果您方便的话……”
“当然方便。”
乖巧可心的小狗难得有事相求,千野幸当即愉快地将自己的计划往后推了推:“这周末怎么样?地点的话……”
他敏捷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窜到赤井秀一用过的笔记本跟前,无比熟稔地输入了一段数字密码。
叮咚——
顺利解锁。
千野幸随手打开一个网址,简单搜了搜攻略:“去白川乡怎么样?我查了一下,那里的雪已经积了很厚了——松软一些的雪场,对于容易摔倒的初学者来说会比较友好哦~”
“……”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千野幸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的矢木雅人微微沉默了一阵:“抱歉……刚才突然接到了一份紧急文件……”
“嗯嗯,工作辛苦了哦~”千野幸不疑有他,毕竟总务课每天的确需要处理许许多多的烦琐事务,这一点他是知道的,“那么,时间就定在这周周末?收拾好随身物品,周六早上我开车去你那边接你~”
“——不、不用了!!”
矢木雅人的声音突然提高。
“那个……我是说,我的东西可能会有点多,一辆车的话不一定能装得下……”矢木雅人的声音听上去微微有些气虚,含含糊糊地飞快道,“我可以自己开车过去的!我们在白川乡汇合可以吗、主人?”
“嗯?”千野幸眨了眨眼,“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啦……不过我们就只是过去玩两天而已,也没必要带太多行李吧?至于说雪具什么的,其实完全可以在那边的雪场现场租赁的啦~”
“非常抱歉……!”
“算啦算啦~”不怎么在意地关掉浏览器窗口,千野幸原模原样地将电脑合拢、重新摆回了它原本摆放的位置,“行,到时候在白川乡见吧,我会给你发定位的。”
“好、好的……!”
第406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 千野幸捏着鼻子,勉强说服自己在浓烈的仿佛熏香一样、飘得满屋子都是的咖喱气味中,继续赖在某人家里小住了一段时间。
期间, 身为隔壁邻居、自称为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小胡子大叔, 曾经鬼鬼祟祟地过来查看过几次情况。但,在发现工藤宅里近期居住的人里并没有自己想要找的那个混小子之后,他最终还是满眼失望地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 毛利小五郎还顺手拎走了某个遮遮掩掩冲清纯男大冲矢昴挤眼睛打暗号的戴眼镜小鬼头。
“等、等一下啦,毛利叔叔——!”
被提着后衣领,柯南有些不太舒服地来回扭动了一下身体:“千野哥哥送给我的蛋糕还放在餐桌上呢!”
毛利小五郎“啧”了一声。
“都说叫你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等一下, 你和千野店长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柯南一呆,随即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哈哈……那、那个,其实我们只是因为——”
“——因为柯南经常来光顾我家的生意啊~”
拎着小鬼头不断摇晃的手臂微微一顿,毛利小五郎转过头,盯着千野幸:“「经常」?我记得你是二丁目那家咖啡店的老板吧?这小子经常去你那里喝咖啡?”
千野幸弯了弯眉眼,点了一下头。
“不过,考虑到柯南小朋友的健康问题, 我有特别叮嘱店里的咖啡师不要做咖啡给柯南。所以说,柯南小朋友这段时间,其实喝的一直是店里特供的各种奶昔制品啦~”
“这样啊。”
提着柯南的衣领、掂量了一下手头的重量, 毛利小五郎嫌弃道:“我说怎么感觉你小子最近脸圆了不少,看来是喝奶昔喝的。”
这样说着,他拎起桌上的小蛋糕, 背过身,略显敷衍地抬起自己拎着蛋糕的手, 冲千野幸小幅度摆了摆。
“走了走了。千野先生如果要喝酒的话,可以叫上我一起——对于附近哪些居酒屋的老板娘更加美丽动人这件事, 我可是了解得非常清楚的哦?”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叫上千野哥哥了吧,毛利叔叔?千野哥哥还年轻……”
“臭小鬼,你懂什么?喝酒是男人之间最大的浪漫,这就叫生活的情调!”
“我看应该是色心不改才对吧?明明前几天才被小兰姐姐耳提面命过、严令禁止叔叔骚扰除了英理阿姨以外的女性,叔叔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望着对方一边跟只有自己膝盖高的小男孩拌着嘴、一边勾着腰拖拖沓沓地踱出工藤宅大门的吊儿郎当的模样,千野幸沉默了一阵,扭过头。
“毛利先生……似乎变了很多。”
回想起曾经在海鲜西图澜娅餐厅的惊鸿一面,千野幸的眼神微微有些复杂:“我记得,六年前、在海鲜西图澜娅餐厅与对方的短暂接触时,毛利先生似乎还不是这样不修边幅的性格,怎么突然……”
端起某人亲手冲泡的、飘着古怪酸味的咖啡,赤井秀一浅啜了一口,被口中丰富多彩的诡异味觉激地咳嗽了好几声。
“也、咳咳……也不算突然吧?”
“我之前查过这位邻居的资料,自从对方十年前辞去了警察这份工作之后,毛利小五郎似乎就解放了天性,原本可靠沉稳的模样一去不复返,反倒是总能做出一些令旁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啊。那最近有关「沉睡的小五郎」……?”
赤井秀一放下咖啡杯,竖起了一根手指。
千野幸:“……”
“奸商!!!”
尖叫一声,千野幸一个猪突猛进、一头扎在了餐桌边上。
他愤愤地劈手抢过了赤井秀一摆在左手边的咖啡杯、以及原本属于对方的那份黑森林蛋糕,瞪着赤井秀一,同时气势汹汹地挖出一勺塞进自己嘴里。
随后,他一叉腰,超大声冲对方宣布。
“——不说就不说!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以后这个家的下午茶都没你的份了!没良心的混蛋FBI!”
任凭对方就这样抢走自己的下午茶,赤井秀一面色巍然不动,甚至就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西图澜娅 “容我提醒一下你,我亲爱的后辈千野君——这里是工藤宅,而我是得到了房屋主人的认可、正大光明搬进来的住户。”
“所以……”
“——你才是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一个哦?”
千野幸呆住了。
见状,赤井秀一低低地笑了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钻入耳膜、振得千野幸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红。
“顺带一提——你今天烤蛋糕没放糖。”
千野幸:“……”
千野幸:“……!!”
一连给自己灌下好几口矿泉水,千野幸一翻肚皮,整个人萎靡不已地瘫倒在了沙发上。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瞥了一眼吐魂状的某人,赤井秀一好整以暇地环抱双臂,轻倚在身后的餐桌边缘:“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为了收拾行李、通宵熬夜一直到今早五点才睡的话——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弄错盐和白糖的。”
千野幸死鱼打挺。
“——因为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有准备、而今天下午又可能会没有时间收拾东西,所以才想到昨天熬个夜、提前收拾好嘛……”
“什么东西还要你亲自准备?不能让你手底下收拢的那群成分复杂的手下帮你去买吗?”
把自己埋在软绵绵的沙发里面,千野幸有些别扭地背过手,冲赤井秀一略显艰难地竖起了一根食指。
“这是我的秘密——”因为布料和棉花的阻挡,千野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所以……你必须要用一个人情和我交换才行~”
“哦。”
赤井秀一冷漠脸。
千野幸猛烈摇晃手臂,依旧固执地竖起那根孤零零的食指对着赤井秀一:“或者抵消之前我欠你的——”
“没兴趣。我早晚会知道的。”
千野幸:“……”
千野幸:“…………”
沙发上传来某人恼羞成怒磨牙的声音。
“我绝对要让明美把你踹了、然后介绍一个比你更好的男朋友给她!!”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围巾、手套还有口罩我都一块放你房间的沙发上了,明天出门记得戴上。”
“我谢谢你啊?”
“不用,照顾毁容人士、避免让对方的尊荣污染市容,是每一位优秀的东京居民所应该具备的良好道德素养。”
“……住口!不然我下次还往你晚餐里兑鲱鱼罐头!!我说到做到!!!”
——————
次日上午,10:00,白川乡。
伴随着“嘎吱——”一声雪沫被碾实的闷响,千野幸停车熄火,从后备箱里把自己的行李箱拎了下来。
在简单为千野幸的车子做了相关登记之后,室外停车场的管理员絮絮叨叨地叮嘱千野幸:“今年雪大,客人的车子停在户外是很容易被雪埋住的,你离开的时候一定要给车子拍个照、方便之后再过来找车啊!”
千野幸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放心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大概明天下午就会离开白川乡了。”
“……顺利?”
管理员大爷挠了挠自己发量稀疏的脑袋瓜,望着千野幸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嘀咕了一句:“难道不是特意过来我们这赏雪、只是来这里办公的吗?还真是个奇怪的客人啊……”
将自己的定位给矢木雅人发送过去之后,千野幸也没打算在雪地里傻站着,随便找了家可以让人暂时歇脚的合掌造建筑后,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姜茶,一边晃着腿,一边兴致勃勃地刷着手机。
“阿啦~伏黑同学终于有假了啊——”
翻着推特上小伙伴们的近期动态,千野幸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会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休假……夏油君该不会是拿着我的项圈跑回咒术界惹事,然后被老橘子们当场扣住了吧?”
“等等。”
“夏油君、不,应该说是和我一样重回人间的夏油君……”
说着说着,他迟疑了一下。
“……应该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苦思半晌,无果,千野幸便抛开了忧虑,滑动屏幕,继续往下翻着小伙伴们的推特主页。
然后……
下一秒。
“——五条老师也要休假?!这个被社畜充斥的垃圾世界终于卡bug坏掉了吗!!”
像是浑身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千野幸“啪”地一下将眼睛捂住,整个人歪倒在木椅上,一脸幽怨地小声碎碎念:“连五条老师那种程度的劳模都休假了……夏油君到底是闯了多大的祸啊!他该不会要被封印在咒术界度过余生了吧?!”
千野幸悲叹。
“那我的项圈可怎么办?我该不会这辈子都要把口罩焊在脸上生活了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正琢磨着到底要用什么姿势才能顺利潜入咒术界、悄咪咪将某人顺走的项圈再连夜偷出来,千野幸正走着神,忽然就感觉自己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叮咚——
一条新简讯从屏幕中央弹了出来。
[我已经到您所说的雪场旁边了……很抱歉,但,我似乎并没有在附近寻到您的行踪?——矢木雅人]
千野幸眨巴了一下眼睛,挪动指尖,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出一行字。
[你到了?站在原地稍等,我马上出来找你~——你滴卡密撒嘛]
[……十分抱歉,但这个署名……?——矢木雅人]
[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来陪你度假、教你滑雪,伟大又无私的千野大人难道还担不起你一句卡密撒嘛吗?——你滴卡密撒嘛]
点下[发生]键之后,千野幸给手机息屏,端起桌边的纸杯,将杯子里剩下的、已经微微有些温凉的姜茶一饮而尽。
随后,他将纸杯捏扁,对着好心的老板娘奉上一个甜蜜度拉满的乖巧笑靥之后,便拖着行李箱,开开心心地朝着合掌造大门外快步走去。
几乎就在千野幸的脚尖刚刚迈出合掌造的大门时。
下一秒。
嗖——!!
耳尖微动,千野幸腰身一个后仰,敏捷地躲过了这道以慢到离谱的射速、缓缓朝自己面门飞扑而来的黑影。
收腰回身,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黑影到底是什么,紧接着……
嗖嗖嗖——!!
密密匝匝的破空声接连不断地朝着千野幸飞速逼近。
飞快在破空声中寻找空隙落脚,狼狈闪躲之间,千野幸脸上原本轻快的微笑,很快便被瘆人的阴鸷森冷所彻底取代。
“背叛吗……”
青紫色的狭长眼眸里浮起一团黏稠深沉的黑泥,千野幸周身很快就翻涌起了一阵危险刺骨的杀机。
“也在意料之内。”
再次闪开直勾勾朝着自己面门飞扑过来的黑影,考虑到附近都是民居、现在又是大白天的,不方便闹出什么见血的事件,因此,千野幸倒也没去摸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配枪。
阴沉沉地朝着黑影射出的方向扫了一眼,在视野被一株粗壮古木遮挡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千野幸一秒都没有犹豫,丢开行李箱、飞快转身,准备朝着偏僻一些的乡村小路躲避。
然而,还不等他的身影没入灌木丛里
“——小千野!”
亲昵且熟悉的呼唤声自身后传来。
千野幸的瞳孔骤然紧缩。
脚步微滞,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很快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一回头。
下一秒。
啪叽——!!
一大团冰冰凉凉的东西,几乎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便结结实实地正中了千野幸的面门、糊了他满头满脸。
千野幸:“?!!”
这什么??
现在的偷袭都不用催/泪瓦斯、改用魔法攻击了吗???
飞快地抹了一把脸,正在千野幸盯着手套上沾染的雪沫陷入沉思之际,下一秒……
——他忽然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距他不远处的方向大喝了一声。
“按住他!别让他跑了——!!”
千野幸:“……??”
手忙脚乱地将睫毛上挂着的雪沫蹭掉,千野幸望向某个大冬天还穿着黑西装耍帅的怨种身影,一脸不可置信:“研二酱?还有阵平酱??不、等一下,你们现在这是——”
话音未落。
下一秒。
扑通——!
身上传来的一股沛然巨力,猝不及防之下,千野幸只来得及护住头面、紧接着就被某人原地创飞。
一脸茫然地仰面躺倒在雪窝里,千野幸试图挣扎,无果,并且被人更用力地按进了松软的雪地里,整个人都差点被蓬松的浮雪给埋住。
千野幸呆呆地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迟疑地在自己头顶、围着自己凑作一圈的五个脑袋瓜上一一扫过。
“研二酱,阵平酱,安室,绿川,伊达君,还有……”
转动眼珠,千野幸瞪着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这边、满脸的心虚都快要溢出屏幕的怨种部下。
“——矢木雅人!!!!!”
他愤怒咆哮。
“你说的同事团建……指的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第407章
“小千野~”萩原研二探头凑到小伙伴面前, 笑嘻嘻地戳了戳某人被毛毯严严实实捂在下面的脸颊,“理理我呗~歪歪歪?小千野在吗?呼叫小千野——小千野、你真生气啦?”
“……哼。”
一旁的松田阵平围观了一会儿,见千野幸始终不理人, 于是也跟着凑过来, 手欠地撸了一把千野幸被化掉的雪沾湿的黑白色长发。
……被拍开了。
望着某人充满怨念地瞪着自己的眼神,松田阵平有点想笑。
“干嘛这么小气啊?而且刚才我不是也让你用雪球砸回来了吗?”
这样说着,他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西装外套以及内搭的白衬衫, 为自己喊冤:“刚刚你把雪弄进我的衣领里、我不也没说什么吗?我胸口和腹部的皮肤、可是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温哎!”
千野幸抬起头,瞥了一眼某人过后,卷着毛毯、挪了挪屁股, 默默转了个方向,只把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背影留给了两个怨种小伙伴。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完蛋。
真把猫逗急眼了。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正握着毛巾、体贴地帮千野幸擦拭着被雪打湿的长发的绿川光。
接收到同期眼神暗示的绿川光微微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冲两人点了一下下巴。
半晌过后。
用指尖轻轻捻了捻千野幸半干的长发,绿川光揉了一下某人的脑袋瓜:“烤年糕吃不吃?听说是白川乡的特色小吃,用米粉制作而成的,撒了很多豆制品、五香粉之类的作料, 外香里嫩,口感很不错哦?”
千野幸:“……”
感受到对方犹豫的态度,绿川光再接再厉:“要不要尝一下呢?老实说, 我其实也很好奇这种特色小吃的口感呢——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试试能不能自己动手把它复刻出来。”
这样说着,他笑着撩起一缕垂落到千野幸脸颊边上的长发, 动作轻柔地帮对方掖到耳后:“要吃的话,恰好安室君现在正在外面选购围巾和防寒服,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拜托他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几份。”
一团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毛毯里的猫猫球动了动。
片刻后。
微带着一丝不舍的声音,从毛毯下面传了出来:“……不要。”
绿川光眨了眨眼睛:“那, 马上要到晚饭时间了,千野君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们一起过去探店?”
隔着被子默默伸出手、将自己的一缕发丝从绿川光的指缝之间恨恨抽回,千野幸哼唧了一声,把大半张脸埋在毛毯下面,不怎么高兴地提高了一点声音:“……把我的手套还给我。”
另一边,民宿的浴室里传出伊达航爽朗的答应声。
“——再等一下就好了、千野君,马上就吹干了!”
伊达航的话音刚落下,很快,阳台也传来一声略微有些局促的低语:“抱歉……您的衣物也很快就能烘干了……”
“……”
千野幸紧了紧毛毯,默默将自己又往里面缩了缩。
松田阵平看得一脸好笑。
“干嘛啊你?”
他戳了一下沙发上的一大团猫猫球:“这么怕冷,你还敢答应矢木来这里教他滑雪?”
毛毯里面传出一阵低低的咕噜声,像是有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不过声音太小,松田阵平没能听清。
他拉了一下毛毯的一角,打算把某人从裹得密不透风的珊瑚绒毯子里挖出来:“喂喂、千野——赌气归赌气,你好歹伸个脑袋出来吧?一会儿别把自己给捂缺氧了啊!”
嗖——
短短一个眨眼间,原本还能看见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瓜的千野幸,直接攥着自己的长发一起缩进了毛毯里,徒留某位警官先生在毯子外面气得直瞪眼。
“你——!”
萩原研二连忙拉架:“好了好了——小阵平你快去帮矢木警官收一下烘干机里面的衣服,我刚才听见机器响了。”
送走自家坏脾气的幼驯染,萩原研二rua了一把鼓鼓囊囊的猫猫球,软下声音,柔声哄道:“小千野有哪里不舒服吗?很抱歉,我们刚才不该把你按在雪地里玩这么久的……有感觉发热或是流鼻涕吗?用不用我给你拿个体温计量一量体温?”
“……”
千野幸有些闷、又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很快就从毛毯下面传了出来。
“——你们那是按着玩吗?!松田阵平那个粗鲁的混蛋差点把我头发薅秃你知道吗!!!——还有你!你刚才摸哪呢?!”
毛毯动了动,从缝隙里露出一双青紫色的狭长凤眼。
千野幸恶狠狠地瞪着一脸心虚的警官先生。
“萩原研二!!我的胸口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你非得趁乱摸上一把是吗?!摸一把还不够,你刚才撬锁往我浴室里钻是几个意思???你再这样我可要告你骚扰了!!!!”
萩原研二心虚地垂下眼。
“我、我这不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千野幸用一种“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来”的眼神,阴森森地紧盯着眼神漂移、四处闪躲的半长发警官。
“——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要就和你这个可恶的变/态警察原地绝交!!”
闻言,萩原研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陷入了沉默。
“我……”
他踌躇着,像是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酝酿了好一阵,唇瓣不断蠕动着,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道低沉的叹息。
他看着千野幸,几度欲言又止,但最终却是一语未发。
颓然地转过身去,萩原研二默默走到房间角落的一张木椅上落座,像是有些疲惫似的轻轻趴伏在桌面上,随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没有了动静。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寂。
见状,千野幸微微愣了一下。
青紫色的眼眸有些局促地快速眨动了两下,千野幸瞄了一眼半长发警官沉默不语的背影,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卷着毯子,略有些不安地蛄蛹了两下。
“那个……”
“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毯子捂住自己布满裂痕与狰狞符文、仿佛碎掉之后又被人重新拼合起来的诡异面容,往沙发边蹭了蹭:“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的,研二酱……”
头顶的位置被人轻轻拍了拍。
千野幸顶着毛毯微微转头,正好对上了一双噙着惆怅之色的纯黑色猫眼。
“……?”
绿川光叹了口气,推着快要滚到地上的猫猫球、往沙发里面退了退。
“不怪你。”
他说。
“你也别生萩原的气,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关于你的心口、是不是也有那样一道深刻到无法去除的疤痕这件事。仅此而已。”
“也……?”
千野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藏在毯子下的右手,很快便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自己心口偏右一点的位置上。
那里……
绿川光轻轻地“嗯”了一声。
“上次松田问过你的,就是关于我们曾经的朋友[千间目]的事——他的心口,就曾经有过这样一道可怕的伤疤,那还是之前他和萩原、松田他们外出旅行泡温泉时,萩原眼尖发现的。”
“……”
千野幸不说话了。
一些他几乎要以为已经腐烂在记忆狭间最深处的东西,在这个时刻,忽然不合时宜地缓缓上涌。
【被摔烂的生日蛋糕、散落一地的蜡烛、枪响声,还有带来愤怒与痛苦的不详血腥味……
最后的最后。
他的记忆落在了一双缓缓朝着自己面前走来的皮鞋上。
哒、哒、哒……
沉闷的脚步声,裹挟着浓重呛人的苦涩药味。
那时候的[千间目]软倒在血泊里,胸口那道差点击碎他心脏的枪伤处,正伴随着心脏逐渐微弱的搏动,一股一股地、缓缓向外涌出滚烫的血液。
半边脸颊浸泡在积蓄成一滩的温热血液里,在视野逐渐模糊之时,[千间目]听到了一声嘶哑的轻笑。
“「Good boy~」”身材瘦小的老人缓缓半蹲下来,用指尖蘸起一抹尚存余温的血,轻轻按在了[千间目]的唇边。
“「如果你不喜欢先前的相处方式的话,My boy,那么我想……从今天起,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全新的模式。」”
在舌尖被迫尝到自己腥咸的血液、即将昏死过去的前一秒,满身狼藉的青年听见了一声低语,宛如什么残酷的宣判一般。
“「——Vermouth,把我的男孩送去利口酒的研究所做个简单的‘治疗’——你知道的,我更喜欢听话一些的乖孩子~」”】
泛黄的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千野幸噤了噤鼻尖,将眼前的幻象、以及幻象中的血腥气,还有那股仿佛什么旧物潮湿腐烂的霉味轻轻挥散。
意识回归。
“——还有刚才撬门的事……”
在他身旁,绿川光的絮语一直没有停止。
“我之前有听萩原和松田提起过——关于[千间目]身上那几乎一层叠着一层的、密密麻麻的伤疤。”
“每一次提起这件事,萩原总是会叹气,在我某一次锲而不舍的追问下,才说出了「除了心疼他的过去,我更想守护好他的未来」这样的话……”
绿川光似乎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从阳台走进来的松田阵平截住了话头。
“——算了,绿川。”
绿川光怔了怔:“我不是……”
“我知道。”
淡淡地扫了一眼蜷缩在桌角、看上去一蹶不振的某人,松田阵平将手里暖呼呼的毛衣和外套丢向了沙发上的那团猫猫球。
“难得一起休年假,别提这种扫兴的话题了——趁现在规划一下吧,一会儿晚上吃点什么,还有明天,你们打算去哪里滑雪?”
绿川光:“……”
他看了看某只局促躁动、看上去似乎有些愧疚难安的猫猫球,又瞥了一眼不动声色、悄悄给自己打着手势暗号的同期,沉默了一阵,视线最终移到了趴在桌子上、仿佛忽然陷入了自闭状态的萩原研二身上。
下一秒。
他的目光撞上了一双盛满狡黠意味的深紫色下垂眼。
——萩原研二意味深长地冲他眨了眨眼。
绿川光:“……!”
他连忙转头去看沙发上瘫着的那团猫猫球。
猫猫球裹着毛茸茸的毛毯,青紫色的朦胧眼眸里满是忧虑与自责,略带懊恼地望着他:“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那一刻,警校组最后的良心沉默了。
“……”
松田阵平盯着自家同期,用眼神无声催促——快说点什么啊!剧本都给你写好了,赶紧照着继续往下演啊!
在绿川光沉默的这段时间里,萩原研二默默扭过头,再一次将脸埋进了臂弯里,背影里透露出一种悲伤又失落的气息,看上去很是无助。
千野幸顿时更加紧张了。
“——研二酱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也不该不问清楚原因就那样凶你的……!”
被人蒙在鼓里的受害者,还在满眼愧疚地、冲着联手欺骗自己的腹黑警官诚恳致歉。
“……不、没事,不怪你。”
一向阳光开朗的半长发警官,现在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浓烈哀伤。
“说到底……也是我不该在你身上,去寻找他的影子。”
在亲耳听见自家同期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台词的一瞬间,性格向来温柔可靠的绿川警官,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滔天的罪恶感、正向自己汹涌袭来。
第408章
底线, 可以是灵活的。
绿川光眸光沉静,面色平稳。
所以……
关于良心是否存在这件事,当然也可以是薛定谔的。
嗯。
——就比如现在。
望着自家怨种同期投过来的殷切目光, 又用眼角的余光窥了一眼焦躁不安地在毛毯底下胡乱蛄蛹着的猫猫球, 绿川光不着痕迹地抬起手,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
稍微……
有一点幻痛啊,不存在的良心君。
不过, 相比于即将达成的事业,绿川光觉得这点痛,倒也不是什么不堪忍受的沉疴折磨。
这样想着, 他于是转过头,一脸正色地冲千野幸道:“抱歉,我刚才失态了……我不该对千野君说那些有的没的。”
“刚才的那些话,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
千野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但绿川光却没有去看他,只是转开了视线,垂下眸子, 在短暂沉默了一阵后,语气“故作”轻描淡写地开口。
“——晚上你们想吃点什么?我去订。一会儿到地方之后,松田你给安室发个定位。”
松田阵平短暂沉默了一阵。
“都可以, 我不挑。”
话音落地,他走到萩原研二蜷缩着的角落里,抬手推了推对方垮下的肩膀:“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hagi?”
自从刚才被千野幸凶过之后,萩原研二的情绪就一直显得颇为“低落”。此刻听见幼驯染这么问, 便撩起眼皮,悄悄瞥了局促不安的肇事者一眼。
“……看你们想吃什么吧。我……怎样都可以的。”
千野幸:“……”
千野幸:“——!!”
猫猫球在毛毯底下飞快蛄蛹了一阵。
两分钟后, 一只全副武装、浑身皮肤被各种装备严严实实遮盖起来的千野·猫猫球·幸新鲜出炉。
眼巴巴地蹭到了萩原研二的身边,千野幸伸手,拉了拉看上去有些难过的警官先生的衣角。
“对不起……”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猫猫球顿了顿,眸光有些心虚虚地闪了闪,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向“伤心难过”的警官先生诚恳致歉。
“……”
萩。原研二趴着没动。
短暂犹豫了一阵之后,千野幸咬了咬牙。
“——吃不吃烤年糕?”
萩原研二:“……”
从臂弯里抬起头,萩原研二瞄了一眼浑身弥散着愧疚之意的千野幸,沉默了一阵:“……好。”
千野幸脸上很快流露出一种慷慨悲壮的神情,看上去就像个即将被推上刑场的就义者,而非仅仅只是将要和要好的伙伴一起去吃顿便饭。
他内心的小人大义凛然地一挥手。
——不就是烤年糕吗!吃!就这点东西,他就不信自己吃完之后、会当着小伙伴们的面原地现出原形!
距离横滨的那场龙灾至今,已过去了数月……这么久过去了,就算没有抑制器,在找中也充过电后、自己体内也多多少少攒下了一点点用于维持基本人类体态的能量。
只是这么一点点的食物……应该不至于分解不了的吧?
千野幸的眼底闪过一抹迟疑,但很快就又恢复成了坚定。
大不了、大不了的等过段时间再去找中也酱充个电好了……!
——成年人必须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为了哄好萩原警官,这顿年糕他是非吃不可了!!
房间内各怀鬼胎的几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相似的满意与促狭之色。
“班长——”
松田阵平冲着房间浴室的方向招呼了一声:“别吹了!一会儿我去给千野买一双新手套!快出来换个衣服,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绿川光也没闲着,走到蹲在墙角cos自闭蘑菇的矢木雅人身边,礼貌地拍弯下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矢木警官也一起去吧?”
矢木雅人:“……”
此时此刻的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自家上司的脸色,只能弱弱地蜷缩在墙角、努力降低存在感,内心祈祷没人会注意到自己。
但。
不回答也是不行的。
如果拒绝的话……
仰望着面前这位绿川警官“核善”的眼神,回想起那两条被某人承诺转赠给自己的、冰酒曾经佩戴过的围巾,他咬了咬牙:“……去!稍等,我现在去换一下衣服!”
……回酒店之后,他一直忙碌着帮被自己无辜坑害的上司烘干衣服,他到现在为止,身上还一直穿着那件、因为被上司痛扁一顿而变得有些皱皱巴巴的深灰色西装。
……
半小时后。
白川乡,某当地特色烤年糕店。
“——你想吃什么味儿的?这家店可以自己调年糕的蘸料。”
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帽子围巾之下的千野幸瞥了一眼菜单,不怎么感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都可以。”
松田阵平瞪他一眼:“这个答案我不喜欢,给你两分钟的时间组织语言,等下重新回答我。”
千野幸恹恹地“噢”了一声,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接过菜单,随便扫了一眼。
“那就这个吧,芝麻粉,感觉应该会比较好吸收。”
“好、好吸收……?”
姗姗来迟、正好听到这句话的安室透战术后仰,面露惊色:“千野君……你这么年轻就要开始考虑养生了吗??”
千野幸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睨了他一眼:“干嘛,你有什么指教?我亲爱的员工先生?”
“……不,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搭配还挺有品位的。”
很快,等到几人点的餐尽数上全之后,餐桌上的气氛很快便逐渐热络了起来。因为几人都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在伊达航起了个头之后,七个人很快就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什、你们这就准备要结婚了?这么快?!”
松田阵平惊得瞪圆了眼睛,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也是啊,算算时间,现在距离我们毕业都已经过去了5年多、快6年了,这么说起来,班长你和娜塔莉交往的时间,应该也不止6年了才对。”
端着一杯啤酒、豪爽地闷了一口之后,伊达航笑着点了点头。
“嗯。在以结婚为目的的前提下、我们已经交往了差不多快10年了。”
“哇——!”
桌上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惊叹了一声。
伊达航半月眼。
“千野和矢木警官惊讶也就算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啊——?我记得以前有跟你们提起过这件事的吧?”
萩原研二捧着脸,眼神亮晶晶的。
“虽然之前就听说过班长和娜塔莉小姐之间正在交往的这件事,但,突然听到你们要结婚的消息,果然还是会大吃一惊的吧?——毕竟,在我们几个之中,班长可以说是最早成家立业的呢!”
“也是唯一一个呢。”绿川光补充了一句。
松田阵平一脸感慨。
“我记得以前我们还在警校的时候,除了班长之外,我们班好像还有几个人也谈了女朋友的样子……没记错的话,宫本和花山每个月月末似乎都会以‘去见女友’的理由请假来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花山……”
萩原研二沉默了一下:“……你忘记了吗,小阵平?花山君在四年前追击犯人的时候,因为要害处遭到犯人的枪击,还没来得及等到救护人员赶到现场、当场就不幸殉职了……另外,几个月前我听交通课的由美酱随口提起过,说是花山君的女友在不久前已经另嫁良人了,之前结婚的时候,那位小姐还给熟悉的朋友们发过喜帖来着。”
松田阵平一愣。
“那宫本——”
“宫本君的话……因为女友不幸遭到了自己室友的谋杀而受到巨大打击,他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就辞去了警察的工作,听说现在回了乡下老家,靠着耕作农田、以此维生。”
“……”
“……”
桌上气氛微微有些冷却。
千野幸咬着筷子,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出言扯开了话题:“说起来,伊达警官怎么会直到这个时候才考虑结婚的事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伊达警官和我的年纪似乎相差不大,这么算起来,也已经是快要奔三的人了呢……这个年龄才结婚,会不会稍微有些晚呢?”
伊达航摇了摇头。
“之前娜塔莉的工作还不太稳定,我们就暂时没有考虑结婚的事。后来朋友突然出了点事……总之,现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和娜塔莉之间也算是修成了正果。现在结婚,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最好的时机。”
千野·突然出事的朋友·幸背后一凉,干笑两声过后,果断再次转移话题。
“——哈哈、那个,说起来……之前和绿川君学了一手厨艺,但我烤出来的黑森林蛋糕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绿川光愣了一下,迟疑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但……我记得我当时是有把全部的详细过程,包括材料的具体投放克数什么的,都写在一张纸条上、亲手交给你了的吧?这样也会失败吗?”
千野幸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也不是失败啦……就,感觉味道稍微有点不太对劲……”
他把手机摸了出来,打开相册,翻到某一张照片之后,越过身边的萩原研二、将手机递到了厨神面前:“这个这个!这个就是我当时拍的照片!”
接过手机端详了一阵,绿川光眨了眨眼。
“嗯……”他似乎是想要用尽可能委婉的措辞提醒千野幸,但没能成功,“蛋糕看上去稍微有点干瘪……千野君,你搅拌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把蛋清蛋白分离啊?”
千野幸大惊失色:“还要分离的吗?!”
“……我的说明书上有提到这一点。”
“可是最终不都是要和到一起的吗?那么就算一起搅拌也没关系的吧?”
“那样会影响蛋糕的蓬松程度和发泡程度,用不分离的方式烤出来的蛋糕口感会更干更死一些,没有分离的那样绵软。”
千野幸果断按下录音键,把这段教学当场录了下来。
“那我回头再试试!”
回想起某人曾经在长野出差的时候、差点把自家旧居的厨房当场炸飞的离谱程度,绿川光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算了吧?”
“等你想吃的时候,你可以来我家找我,我给你做吧。”
——就当是为了千野君邻居的生命财产安全考虑好了……有的人可能先天和厨房八字反冲。
千野幸顿时弯起了眉眼,超级开心地给热情善良又体贴的绿川警官比了一个大大的心心。
“——谢谢绿川警官!绿川警官你真是个大好人!”
绿川光笑眯眯地收下了小伙伴发来的好人卡,神色微微一顿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
“对了,萩原。”
他转过头,看向正在跟松田阵平抢夺盘子里最后一块五香味年糕的幼稚鬼同期,“……”了一阵后,视若无睹地继续道:“你们上次遇袭的事,我去查过公安部这边的备案了,目前给出的结论是——因为失业导致心态失衡的社会闲散人员,出于报复性心理、因此引发的随机伤人事件。”
“随机伤人——??”
松田阵平一脸不可思议,提高了音量:“现场你也看过了吧?那种目标明确的刺杀,怎么可能会是为了报复社会所以随机伤人啊??而且千野当时可是差点直接被——”
千野幸没说话,倒是萩原研二在情急之下,把自己好不容易抢到手的年糕条一把塞进了自家幼驯染的嘴里,噎得毫无心理准备的松田阵平直翻白眼,差点岔气厥过去。
“咳、咳咳咳……!!hagi!你这家伙是想要谋杀我吗?!!!”
萩原研二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不是看小阵平你还挺喜欢这个口味的年糕,所以想把最后一块留给你嘛~”
“——我杀了你!!!”
面不改色地忽略了隔壁两个已经开启PVP互殴模式的怨种幼驯染,千野幸摸了摸自己早已被能量修复得连疤都没留的胸口。
“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吗?”
绿川光摇了摇头:“附近监控当天刚好在检修,因此没能拍到那些人的行踪。加上当时下过雨,路面泥泞,各种车辙与脚印交叠在一起,使得检材提取难度较大,鉴识课忙碌了好几天,但最终却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这样啊……”千野幸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关于[检材难以提取]这个结果,是谁告诉你的?”
绿川光愣了一下:“是……鉴识课提交给总务课的,之后经由总务课审核过后下行到我所在部门的。”
千野幸扫了一眼在场的某个总务课警员。
接收到上司的眼神示意,矢木雅人当即身躯一震,快速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我的确经手过这样一份报告,不过刚接到没多久,就被上级官员越级调走了……”
“哪位官员?”
矢木雅人沉默。
千野幸于是就懂了:“——联合施压?”
矢木雅人端起啤酒,默默给自己灌了一口。
见此情形,千野幸也不再去为难自家的怨种部下,把自己面前的那碟年糕换到矢木雅人面前之后,这才继续道:“没关系,我当时伤的也不重,这么久过去,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可……”
千野幸摆了摆被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
安室透轻轻拉了拉还有些欲言又止的绿川光的衣袖:“说起来——为什么我们要订位置那么偏的酒店啊?距离雪场好远,明天要想不排队的话,我们估计得七点多就起床哎。”
“……是哎!”萩原研二架住幼驯染掐向自己的爪子,回过头,“要不是小千野带路,我都不知道那里还有一家酒店呢!”
千野幸眨了眨眼,眼神清澈而无辜。
“——远一点的酒店,住宿费用也会更便宜一点嘛~”
第409章
虽然对于某人给出的理由持怀疑态度, 但毕竟房间早就已经定好了,行李也都拿进去了,因此其余几人倒也不好在多说什么, 小酌闲谈了一阵之后, 便相携一起回酒店。
乡下天黑的早,明明现在才七点过一点,但曲折的小径上却已经是漆黑一片了。为了防止摔倒, 几人纷纷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提溜着矢木雅人的后衣领,千野幸瞪着某个还在打着小呼噜的怨种部下的脸, 沉默半晌之后,叹了口气,把人架了起来。
矢木雅人的酒量不是太好。
大抵是喝惯了德国黑啤,他稍微有点接受不了店里提供的黄油啤酒,只抿了一小口之后便连连摇头,最后被坏心眼的萩原研二塞了一杯清酒,一盅酒下肚, 整个人便晕晕乎乎地倒在地板上,睡得人事不知了。
“不能喝就别喝……”
拢了拢自己被矢木雅人压在脸颊下方的长发,千野幸小声威胁:“要是一会儿吐我身上了的话, 我就把人痛扁一顿、然后丢进雪地里冻一晚上!”
一旁的松田阵平嘲笑他:“这算袭警,等你回东京之后,我和hagi可是会把你请进笔录室交代犯罪情节的!”
千野幸哼了一声:“怎样?大不了就是民事调解, 矢木警官才不会记恨我,他一定会‘谅解’我的。”
这样说着, 他晃了晃睡得像只小猪一样的矢木雅人:“喂,你说是不是?”
回应他的是一串幸福的小呼噜声。
“咕噜咕噜咕噜……”
千野幸:“……”
他再一次叹了口气, 盯着小猪(划掉)矢木雅人的眼神微微有些发愁。
怎么会睡成这个样子啊……
这样一来……
一旁的绿川光盯着千野幸看了许久,从对方微微变化的微表情里瞧出了一丝端倪。
“千野君。”
他忽然开口,在千野幸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温柔地笑了笑。
“——今晚就让我来照顾矢木警官吧。”
千野幸一愣,面上表情微微有些迟疑:“但你……”
“没关系的,”绿川光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体贴道,“矢木警官现在这个样子,我其实也很担心他会不会在睡梦之中滚下床弄伤自己。刚好我夜里睡眠比较浅,今晚不如就由我和他住一间房吧,我会照顾好矢木警官的。” !!
千野幸顿时肃然起敬,同时转过头,用充满谴责的眼神望向恶趣味把人灌醉的萩原研二。
“——你看看人家!”
千野幸一脸的痛心疾首。
“研二酱,你看看人家绿川警官——多么高风亮节、多么温柔体贴!再看看你,明明亲手把矢木警官给灌醉了、现在却一点表示都没有!你身为警察的责任感去哪了?!”
萩原研二心虚目移:“我哪里知道矢木警官会是一杯倒的酒量啊……他平时都不和我们一起联谊的……”
“借口!”
萩原研二沉吟良久,最终破罐子破摔,耍无赖似的把自己挂在了千野幸的另一边肩膀上,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借口就借口,怎样——要不你报警吧,把全世界最英俊帅气的研二酱抓起来!”
“小千野你去报警好了!把我抓起来,然后你就变成没有好朋友陪着一起吃饭一起玩的孤寡小可怜了!”
千野幸:“……要点脸。”
“还有——”他抖了抖肩膀,试图把某个牛皮糖甩下去,“你好重,快下去,我要被你压得喘不过来气了!”
萩原研二抗议:“怎么?你扛矢木警官就扛得动,多加我一个就要被累死了是吗?你这是偏心,小千野!研二酱不开心,研二酱要闹了!”
千野幸用眼角斜睨他,威胁道。
“你晚上最好别睡太死。”
“干嘛?”萩原研二笑嘻嘻地又往千野幸肩膀上压去,还故意用力往下沉了沉,“你要撬门进来揍我啊?”
“对。”
千野幸用左肘怼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肋侧,痛得对方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别锁门嗷,今晚我就抹黑去你房间做掉你!”
幼稚的半长发警官当即支棱了起来,不甘示弱地撞了一下千野幸的肩膀,然后开始撸袖子:“来就来,今晚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搜查一课武力值天花板!哼哼,小千野敢不敢打赌,今晚谁输了,谁就要承包对方接下来一个月的早餐!”
“可以啊~”
千野幸眯起青紫色的狭长眼眸,似笑非笑:“我倒是敢做,但……你敢吃吗?”
萩原研二:“……!!”
他顿时睁大了眼睛:“作弊!你这是作弊!必须要是买的早餐才算数!”
“你刚才又没说。”
“狡辩!”
一旁的四位警官先生望着吵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幼稚鬼,表情一致地长叹了口气。
安室透半月眼,无力吐槽:“hiro,你刚才不是说那俩在酒店的时候还在吵架吗?这么快就好了?”
“……”绿川光沉默了一下,委婉指出,“……他们现在也还在吵。”
“……”
“好像是哦……”
松田阵平看热闹不嫌事大,瞅准机会凑到两人身后,暗戳戳地给两个小伙伴的屁股一人来了一脚。
被踹的两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
“说不过就动手是吧!萩原警官我算是看错你了!”
“?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啊!难道不是你刚才先踹的我嘛,小千野?撒谎精吃我一拳!”
千野幸闻言大怒,一把将自己扛着的小猪丢给了沉稳可靠的伊达警官之后,就跟萩原研二掐成了一团。
一旁的松田阵平看似拉架,实则趁人不备悄咪咪抽冷子下黑手,将这场酣畅淋漓的菜鸡互啄的水搅得更加浑浊。
场面一时陷入了混乱。
……
半小时后。
安室透提溜着千野幸的衣领、绿川光按着萩原研二的肩膀,将两个幼稚鬼分开,严加看管押送回酒店。而另一边浑水摸鱼的松田阵平,则是在被伊达航敲了个爆栗之后,不得不偃旗息鼓、蔫哒哒地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里。
刷卡进入房间之后,千野幸没有开灯,就这样静静坐在床沿边上、目光沉静地凝望着窗外的雪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9点……
10点……
12点……
门外,酒店走廊里,原本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伴随着墙壁上挂钟指针滴滴答答的转动声,而渐渐沉寂,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色已深。
万籁俱寂。
咚——
咚——
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老旧时钟的悠长钟鸣声,将千野幸从出神的状态中堪堪惊醒过来。
低下头,他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3:00整。
正是人体陷入深度睡眠的时间。
千野幸微微耸了耸鼻尖。一股隐隐的焦糊味,很快顺着他半开的窗门,飘入了室内。
茅草被点燃所发出的微弱噼啪声,在死寂的雪夜里,显得刺耳且突兀。
握着手机,千野幸站起了身,走到窗前。
宁静深黑的夜,还是那样一成不变。哪怕其下已有风暴在孕育,但表面上,却依旧呈现给人一种风平浪静的包容之感。
静静地在床边伫立了一阵,直到看到橘红色的光从附近某个合掌造建筑屋顶的茅草上升腾起来的时候,眸色莫测的青年,这才慢条斯理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内田。”
他笑着说:“——起火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后,有一道清越的女声很快响起:“一切如您所料,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在前一天就已经疏散了这附近的无辜群众——这里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接管,随时可以收网。”
“再等等。”
握着手机,千野幸青紫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团橘红色的汹涌火光。
被布料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身躯,忽然传来一阵阵幻痛。
微微垂眸,千野幸望着自己左手手背上忽然开始皲裂的裂痕,以及裂痕内缓缓渗出的鲜血,眉眼轻轻弯起。
片刻之后,房间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还真是……熟悉的温暖感觉啊。”
——就像三年之前、他与这个世界道别的那一天一样。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
千野幸一副了然的模样,唇畔笑意温醇:“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现在是合作关系,不必如此拘束。”
“……不用立刻封锁白川乡吗?目标已经跟过去了,现在收网,对方很难逃过我们布下的耳目。”
“已经把我当初对你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千野幸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将被血液浸湿的手套和围巾取下、丢在了酒店的大床上。
那些血液比起实体,看上去更像是什么3D投影的幻象,在离开千野幸身体的一瞬间,就原地蒸发、消失不见。
裂痕中依旧有殷红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
房间内,淡淡的血腥味正在不断扩散、蔓延。
眼眸垂落,千野幸凝视着洁白如新的床单被褥、以及床上那一堆看上去格外干燥洁净的围巾手套等防护用品,眼神微微一黯。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
“要沉住气,内田。”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声略微有些局促不安的应答声:“是,非常抱歉,辜负了您的教导……”
“——她会来找我的。”
千野幸没有在意对方愧疚的语气。
微微转身,他算着时间,提醒电话那边的人:“火光和浓烟已经起来了,该拉火情警报了,内田——让他们跑得自然一点,别被她看出破绽了。”
“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千野幸感受着微微灼热的空气,半晌之后,弯了弯唇角。
“她会来找我的,一定会的。”
“毕竟……”
“——我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夜火的,那唯一一个意图焚烬的对象啊。”
第410章
“滴滴——!!
“滴滴——!!
“滴滴——!!”
刺耳的火警铃声, 划破了夜的宁静。
短暂寂静,当人们看清那片被烈焰渲染成赤色的夜空之后,如水的夜色转眼间便沸腾了起来。
哭喊声、尖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很快, 原本已经熄灯入睡、陷入一片黑暗的酒店房间里, 便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
——这场火来得实在太突然,时间又太晚,当降谷零从睡梦中被火警铃声惊醒时, 火势已经达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白川乡的建筑大多数都是合掌造,建筑材料通常采用的是全木质结构,屋顶则是用厚厚的茅草铺成的。
这也就意味着……
一旦沾染到火苗, 那么,这一整座合掌造建筑,包括与之相连的其他合掌造建筑,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烧成一片,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酝酿出一场焚天煮海的恐怖灾难。
——现在便是如此。
匆匆踹门叫醒几名同期,降谷零用被水沾湿了的毛巾捂住口鼻, 声音瓮声瓮气地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着起来了?!”
接过伊达航递过来的湿润碎布捂上,萩原研二望着眼前这条黑烟滚滚的酒店走廊,神情微微有些茫然:“……不知道啊!突然听到很刺耳的铃声,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飘进来大量的浓烟了。”
“松田呢?”
“刚报完警,这会儿应该是跑去找酒店应急管理人员帮忙、协调附近人员有序撤离了。”
瞥见角落里摆着一套锁在半透明柜子里的应急消防箱, 伊达航快步上前,猛地用力拽了一把柜门门锁。
无果。
“萩原!”
萩原研二答应了一声, 顶着一双被浓烟熏得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凑到消防箱跟前,掏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铁丝, 无比熟稔地开始撬锁。
正在几人各自忙碌之际,酒店走廊的轻音乐音响里,忽然传出了一阵“沙沙沙”的电流声。
电流声响了一阵之后,很快,一道沉稳冷静的男声便从音响之中传了出来。
“喂喂喂——能听见吗?这里是蓝尚酒店应急预备管理中心,我是警察松田阵平,现在请酒店内被困人员不要惊慌,按照指令依次有序撤出酒店!我再重复一次,请所有酒店内被困人员不要惊慌……”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降谷零微微松了口气:“松田?那家伙速度够快的嘛!——既然指挥中心有他帮忙,那我们等下就去维持一下秩序、顺便协助行动不便无法自主撤离的人员撤离火场好了!”
伊达航左右看了看。
“等等……诸伏呢?”
接过萩原研二从顺利撬开的消防箱里拿出的应急手电和防毒面罩,降谷零利索地给几人分了一下,同时嘴里飞快道:“他去接消防车了!这边位置太偏、路也难走,hiro担心本地消防署的车队找不到路拐进来!”
伊达航戴上面罩:“那千野呢?他醒了没?怎么没见他出来?”
“你们——该不会没人去通知他吧?”
降谷零一愣。
一旁正在往自己衣服上洒水的萩原研二也呆在了当场。
通知……
他们好像的确忘记去叫千野幸了哎!
萩原研二表情一僵,随后火速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也没看、熟稔地播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嘟……
嘟……
嘟……
听着电话里[无人接听]的机械提示音,萩原研二的面色有了一瞬间的空白,等回过神之后,面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小千野……他该不会还没醒吧?!”
一把将手里的矿泉水瓶丢给降谷零之后,他飞快转身,拔腿就往自家小伙伴房间所在位置冲去。
“——你们先走!我现在马上去叫小千野起床!!”
降谷零一惊,连忙把自己手里拿着的那副刚从消防箱里拆出来的银灰色面具丢向萩原研二。
“等等、萩原你至少先把过滤面具戴上啊!”
正在三人陷入一阵兵荒马乱之际,很突然地,伊达航猛地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定了几人身后浓黑可怖的黑烟里。
“——有脚步声!”
眉心微蹙,伊达航思绪电转:“这种时候还在火灾现场游荡……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撤离的酒店旅客!”
闻言,降谷零连忙往前迎了几步,提高声音:“——消防通道在前方走廊尽头右转!请尽快离开酒店、外出避难!”
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文言顿了顿,随后变得更加急促。
“请不要慌张、您需要尽量保持——”
伴随着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黑雾短暂搅动了一阵之后,忽然冷不丁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忽然被浓烟从火焰之中吐了出来。
“——是我啦!”
伴随着身影的靠近,一道轻快温润的声音随之响起。
“咳、我刚刚还在想为什么敲门没人应答,原来你们早就出来了呀……”来人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浓烟从他身上退散,显露出一头色调形成极致对比的黑白色长发的影像来。
萩原研二睁大了眼睛,一头扑了上去:“——小千野!”
摸了摸小伙伴潮湿的外套和围巾,他有些担忧、又有些急切的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对方掩藏在厚重布料之下的面容。
“你怎么样,还好吧?你怎么是从火场那边过来的啊?没有被烧伤什么的吧?”
千野幸摇了摇头。
“那边火势很猛,我靠近确认了一下情况之后就退回来了——你们现在要去干什么?”
降谷零将自己的那份过滤面罩递给了千野幸:“我们正准备帮忙搜索遗漏的受灾人员。”
“4层以上的居住人员已经被我全部疏散完毕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安全的开阔地区,你们可以往下搜索。”
伊达航愣了一下,很快就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
千野幸依然摇头。
“刚才707的一位女士跟我说,她注意到火灾发生之后,就在他们排队撤离的时候,有一个小女孩突然从人群中跑了出去、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稍微有些不太放心,想去找一下。”
“我跟你一起!”x3
眉眼轻弯,千野幸眸光温煦:“可整座酒店里或许还有其他人在等着警官先生们的帮助呢~”
“没关系的。”
他说。
“放心好了~按照火势推算,最多10分钟,这一整栋楼都会被火焰覆盖——我会在那之前竭尽全力进行搜索的!如果没找到的话、我也会及时撤离这里,不会出问题的~”
萩原研二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勉强点头。
“那你快点!”
这样说着,感受着走廊内越来越高的温度,三人不敢再耽搁,很快便提着应急消防器具、匆匆朝着位于转角的楼梯间奔去。
千野幸站在原地,静静目送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烈焰呼啸,热浪沸腾。
木质结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在这处无关人员全部被疏散出去、因此显得格外空洞寂静的酒店之内响起,将一切都衬托得格外诡谲。
且危险。
耳尖微动,千野幸脚尖轻点,转过身,飞快朝着7楼上行而去。
“清。场完毕~”
似有似无的低笑声,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坍塌声和爆鸣声席卷、吞没,然后消失不见。
连带着千野幸的身影一起。
“现在来到激动人心的捉迷藏环节了哦~”
——————
5楼,杂物间。
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泪眼婆娑,神情呆呆地注视着不断朝自己蔓延而来的浓烟,被冲天的火光吓得瑟瑟发抖。
“呜……”
“爸爸……爸爸在哪里呢……”颤抖的尾音柔软而无助,少女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眸被这滔天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像是一抔正在经历烈火锻铸、剔除杂质的澄明琉璃,“救救我……”
“请、救救早织……”
惶惑无助的祈祷声,在这处狭小的房间角落里轻轻回荡,飘摇得几乎差一点就要被火舌吞吐所发出的噼啪声彻底淹没。
呼——!!
火浪蹿起,灼热的气流将少女黑亮柔顺的发尾烤得微微有些蜷曲。
在又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星星点点的火星落在少女的发尾、将原本整齐的长发燎出了好几个豁口之后,她眼角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滑落。
将自己如虾米般紧紧蜷缩起来的瘦弱娇小的身躯,少女更加用力地往墙角挤了挤。
“爸爸、妈妈……早织好害怕、呜……是谁都好,请快点来救救早织……”
噼啪——
砰——!!!
反复遭到炙烤的横梁变得又脆又干,终于,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火舌舔过之后,悍然坍塌。
房梁之下,对这一切危险仿佛一无所觉的少女咬紧了嘴唇,清澈纯净的眸光直勾勾地注视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抹橘红。
眼底的祈求和绝望交织,剧烈汹涌的火光,将她如小鹿一般灵动的眼眸染得绯红如血。
嗤嗤——
眼泪滚落入地面,在被火焰的高温烤得滚烫的木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清晰无比的蒸发声。
泪滴化为一缕白汽,少女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像是忽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熊熊烈焰在她面前燃烧,从少女如同黑曜石一般温润漆黑的眼眸里,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火焰疯狂乱舞的倒影。
“……”
寂静。
仍旧是寂静。
在这一阵漫长的静默之中,少女眼眶里的眼泪逐渐逐渐被热浪蒸干,姣好的脸颊也被火光熏得通红一片。
她的声音渐渐哑了。
在一片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里,她静静地凝望着房间大门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仅仅只是在发呆。
“……”
“……”
在不断跳跃闪烁的火光之中,少女轻轻抬头,从额前凌乱的发丝之间,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无表情的脸。
她的眼底跳跃着火焰,灵动无辜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眸,像是和着木质结构的合掌造,一起被这场大火所彻底点燃了一样。
“为什么呢……”
少女喃喃自语。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呢……?”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这样……爸爸,不是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吗……?”
眼里的清澈以极快的速度染上了一丝浑浊。她眼里的光亮开始消失,漆黑无光的眼眸看得人心毛毛的。
楚楚可怜的柔弱神情迅速被恶毒所取代。
温驯的小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终于呲出了沾血的獠牙。
直勾勾地注视着一簇几乎要扑到她脸上的火苗,少女忽然扯了扯唇角。被火焰带来的高温烤干的唇瓣撕裂,殷红的血珠顺着少女的唇角缓缓滑落。
她笑得古怪。
“——你也不过如此啊,矢目久司。”
冷冷地拍了拍裙摆上沾染到的灰尘,少女面无表情地从地面上站起身。
“说什么[善良热心]、[乐于助人]……呵,矢目久司,这就是你沽名钓誉的手段吗?”
少女眉目阴沉,面色狰狞。
“也对。像你这样冷酷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去管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生死呢?”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痛苦的神色一闪即逝,少女眸色变幻,最终,定格在了一片憎恨与杀机之上。
“——是我高估你了。”
天蓝色的连衣裙摆摇曳生姿,少女面无表情,葱白如玉的手掌轻轻按在储藏室因发热而微微有些变形的门框之上。
“计划出现偏差,不过没关系。”
下一秒。
哐——!!
门框破碎,木屑崩散。
“你,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