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刺激,关悦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了两步。


    一只手从面前伸出,及时拉住她。


    同时还有余力接过她手里的洗漱包。


    “被我说中了这么紧张?”


    “小朋友,你还真是只学了贼心,没学贼胆啊。”


    她说着,转身,信手把关悦的洗漱包放到洗漱台上。


    又恢复站在门口的姿势,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关悦。


    “怎么说?”


    关悦动了动唇,想说我不知道你在浴室洗澡,因为也没有水声,但孩子太过老实,做了这种冒犯人的事,乖乖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我应该先敲门确认一下里面有没有人的。”


    声音软软糯糯,真诚乖巧。


    “啊,脸这么红——”


    “看到了什么?在这里浮想联翩,晚上会不会做什么奇怪的梦?”


    她几乎是压低了声音,凑在关悦的耳朵边说出这一字一句。


    许言秋身上的沐浴乳气息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个劲的往关悦鼻子里面钻。


    关悦也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些什么,只知道脸上烫得惊人。


    一方面有些羞恼——许言秋分明是诚心逗弄她,甚至丝毫懒得掩饰自己的意图,言行举止轻佻只是为了使自己难堪;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冒昧地撞到了人家沐浴而感到深深的抱歉和自责——如果再不凑巧一点,可能就是许言秋还没洗好,她就推门进去了,那场面一定会很尴尬的。


    最后的一部分则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过于奇怪。


    头发湿湿,穿着黑色浴衣的许言秋和平时相比,少掉了在舞台上的那份睥睨,平时在生活中的高傲,变得多了几分柔和。那双总是带着不怀好意和冷漠色彩的桃花眼,少见地表现出她本应该有的多情和妩媚——尤其是因为蒸汽的作用,让眼角被醺上些粉红色时。


    她连浴衣也不好好穿——黑色的浴衣里松松垮垮地露出半截锁骨,形成一幅色彩对比最直观的画面,关悦猝不及防和她对视上的时候,一粒水珠顺着锁骨往下蜿蜒。


    即使同是同性,关悦也具备一定的美的欣赏能力,但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形容这种冲击。


    现在她被这样的许言秋半扣住,她身上的蒸汽还透着沐浴乳的香味,关悦嗅到她指尖淡淡的烟草香——被水汽冲淡很多,只留下淡淡的一点点。


    关悦的大脑显然没有建设过这样的防御机制,大脑中央处理器温度保持在一个很高的地方。


    如果是酒吧想跟许言秋搭讪的那个女生在这里,一定能够用妥帖的语言形容出关悦的这种状态——许言秋身上,总是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神秘的性张力,她的高傲,她的冷淡,她的随心和混不在意,她像是高高在上的黑天鹅,对于某些人来说,本身就是让人趋之若鹜的毒药。


    或者被她征服,或者征服她。


    许言秋本身,就是一个大写的欲望符号——宛如一道无声的深渊。


    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怎样把这种魅力玩弄在股掌之间。


    黑色浴衣里微微露出白色的脖颈,因为呼吸而在微弱地起伏,间或流下一点剔透的水珠。黑色的发,白皙的指尖,因为热汽而红润无比的唇,黑色眼睛里的黑□□念。


    几个意向,却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因为那是欲念本身。


    许言秋低下头,轻易捕捉到关悦眼里,一点点的茫然和迷醉,以及无助。


    她仰着脸,露出这样无助的神色,像一只纯洁无瑕的小羊羔,傻乎乎地被魔鬼迷惑,递出白生生的脖子,这样……献祭一样的姿势。


    魔鬼眼眸的颜色一片浓黑,在她的脖子上不住逡巡,思考着应该在哪里咬上一口。


    关悦不明白她的变化,只是本能地觉得不适,想要逃离,她站稳身体,垂下眼睫不敢看面前的人。


    “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她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天知道为什么要出门,只是因为那个空间太狭小,让她呼吸不畅,想要缓一缓。


    她身后,许言秋挑了挑眉,露出玩味的微笑。


    关悦在门外站了几分钟,等到脸上的热气完全消失,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


    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把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忽略掉,压到心底最角落的地方。


    最后她把她归因于对自己莽撞行为的愧疚,还有就是太久没有跟同龄人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因此引起的应激反应。


    “蹬蹬——”


    背后的门被人用指节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吱呀一声,里面的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想好了吗,”


    “用什么借口跟我解释这件事情。”


    她的头发只是用毛巾随便擦了擦,四五分干的样子,被全部捋到耳朵后面,露出一张精致如玉的脸,黑色浴衣被换成黑色的衬衣和长裤,袖子随便卷了卷,就这样斜倚着门。


    关悦不和她杠了。


    “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先敲门的。”


    许言秋先让她进来,然后把门倚上,舌头微微抵住上颚,在嘴里柔软地顶了一圈。


    “不用下次——”


    “想看你直接说就好了——”


    嘴角上扬的弧度和眼里跳跃的光都写着她不是个好人。


    关悦刚刚平复下情绪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小姑娘老实地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她怎么说的样子乖顺极了。


    许言秋抱胸。


    “我的床还没整理,好阿悦,帮我铺一下可好。”


    “算你给我的心理赔偿怎么样。”


    使唤起人都这么理直气壮。


    然而有理说不清且目前暂时不占理的关悦,果然十分好欺负的样子。


    “好——你的床单放在哪里?”


    顺着许言秋的指导找到她的床单和被套,心无旁骛地给她铺起床来,有事做的脑子里瞬间不再乱七八糟地想刚才的东西了——


    这就是关悦的优点,当她投入心神做一件事情时,总是十分地专心,力求做到最好。


    看着认真铺着床的关悦,许言秋难得地安静下来,走到一边用毛巾擦头发。


    她实在懒得用吹风机。


    一条毛巾擦头发,另一条毛巾随手丢在某个地方,十分邋遢地挂在那里。


    关悦铺完床从那里路过时问:“这个毛巾要收起来吗?”


    爱干净的关悦喜欢整洁。


    “那是摄像头。”许言秋勾唇解释道。


    关悦:!


    身体石化在摄像头前面。


    那,那刚才。


    “你还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许言秋托着下巴看着她石化的模样。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关掉了。”


    “不是谁都配偷看我的。”


    关悦揭开毛巾。


    果然,她们寝室唯一的摄像头已经瞎掉了。


    她回头看了看始作俑者。


    默默把毛巾盖了回去。


    虽然但是,摄像头还是瞎着吧。


    整理完床铺,洗干净手,关悦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所在的空间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她并不是很擅长去和那另一个人相处。也不能像平时一样练歌练舞,也没有手机——干脆捧着一本讲艺术心得的书看。


    等许言秋回头看她时,关悦已经安静地趴在床上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比平时更加安静乖巧,长而卷翘的睫毛覆在眼睛上,秀丽的额头,挺拔的琼鼻,唇珠饱满的嘴巴,要给童话故事里纯洁无瑕的天使睡颜配图的话,应该就是面前的这幅图景。


    她的眉宇间流淌着的,都是干净的纯真。


    许言秋走过去,轻轻从她怀里抽出被她抱着的那本书,睡着的关悦也是坦然无害的,轻轻一抽,就拿出来了。


    之前还面对许言秋紧张得后颈皮竖起,现在却睡得如此酣甜,全然忘了自己和怎样的一个人相处在一个房间。


    真是一只天真的,没有自保之力的小动物。


    许言秋的手指动了动,虚虚地落在她额头上方,过了几秒钟,她抱着书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姿放松了很多。


    关悦这一觉睡得有点长——她睡了一个多小时,平时若是训练,她只会眯上十几分钟。


    醒来还没睁开眼睛时先听见轻微的翻书声。指尖慢慢扒拉纸质书的声音很好听,最适合在某个夕阳下沉的傍晚,从窗户里落下今天的暮色,坐在桌前的人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和日光一样不见急躁。


    这是很美的,夕阳图景。


    关悦醒来看见的正是这幅画面:桌前的窗帘被蓝色的丝带束起,落日余晖,给书桌铺上一层暖黄色调,许言秋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暮色柔和了她的面容,她周身的气质沉淀下来,不再是之前总是要抓住关悦尾巴戳一下的恶劣模样,变得稳重,隽永。


    让人看见了,也不由自主跟着安静下来。


    “醒了?”


    “嗯。”


    “桌上有饭,去洗漱回来吃饭。”


    “好。”


    自然而然地,许言秋问一句,她答一句。关悦坐起来穿好拖鞋,走到洗漱间,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点水。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她和许言秋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已经培养出许多默契,没有下午的尴尬场面和总是被她无语到说不出话来的自己。


    关悦揉脸,洗掉脸上的倦意,打理好自己,穿着拖鞋走出卫生间。


    桌上果然摆了一份饭。


    她刚想问哪里来的饭,许言秋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


    “选手食堂的,可以外带。”


    “哦……”关悦看着桌上的饭,不是用一次性饭盒装着,而是一个画着白色网红小羊的饭盒,精致的外表十分可爱。


    “饭盒在食堂买的。”


    关悦点点头懂了,她坐到桌前,饭盒的边缘还热着。


    “谢谢。”


    许言秋唇角上扬。


    到现在这个时候关悦确实有些饿了,因为她在长身体,除了需要注意膳食营养均衡,江成和妙兰并不允许她节食。她揭开饭盒的盖子——荤素搭配,菜色看起来兼具营养和美味。


    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嘴里。


    “好吃吗?”


    “嗯,好吃的。”关悦细细咀嚼,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回答道。


    她就连吃饭都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庄重,带着一种认真的可爱。


    虽然认识不久,许言秋却像是知道这个人很久了一样——关悦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很认真的。


    “你不吃吗?”她看许言秋。


    “吃过了。”


    “某个人睡得像只小猪,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去食堂。”


    她不知道谈笑笑和林烨下午还来敲过寝室的门,想叫她一起去吃饭,第一声。还没敲响下去呢,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当时许言秋站在门口,神色间还有点被人打扰的倦怠和不虞,“她睡了。”


    三个人只能灰溜溜地自己去食堂。


    下午睡沉了的关悦听着她的话,嘴角抿出一个羞赧的笑容。


    “谢谢。”


    “只会说对不起和谢谢,你应该去重修一下语文。”许言秋托下巴。


    关悦好脾气地笑笑,继续两口菜一口肉的吃饭,在许言秋眼里算是简陋的饭菜,也吃得很香的样子。


    她听到许言秋嗤笑一声。


    但认识许言秋以来(从命运般的酒吧见面开始),关悦终于找到了一种和许言秋和平相处的方法。


    她本来就是兼容性很高的好好脾气,无非就是遇上无赖嘴巴和脸皮都比不过,才会落入下风,只要许言秋不拿捏着她的性格,刻意逗她玩儿,也能相处得融洽自然。


    关悦的目光往许言秋那里一瞥,看见她手里的书正是自己带过来,下午在看的那本。


    “好看吗?”她问道。


    “还行。”许言秋回答的十分坦然,霸占人家的书的姿态简直太理所当然。


    “还有另外一本,等你看完这本推荐给你。”


    “我觉得作者的理念很有启发。”


    关悦和她分享起自己的阅读心头好来。


    “好啊——”许言秋注视着她的眼睛,她背对着夕阳,光影落在她的轮廓上,如玉一样的脸一般在光里,一般在阴影中。


    对于练习生来说,也就只有今天能够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每一天都是高强度的练习,除此之外,每一天都如履薄冰,隐藏着许多忧心的东西——


    能不能留在这里,能不能再向前一步。


    未来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片未知。


    这一页,有的人激动得整夜辗转反侧,有的人憧憬而又焦虑,有的人在脑海里反复练习,而有的人……


    抱着小熊在新宿舍的床上酣然入睡。


    隔壁床上,一双黑色的眼睛与夜色融为一体,隐藏着化不开的浓雾。


    夜色深沉,承载着许多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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