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杀


    早晨六点, 提示铃声如约而至。


    白寻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十分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根据监狱规定, 她需要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 因为接下来需要走个象征性的点名流程, 接着, 他们将要前往食堂, 一个半小时后, 就要开始一日的劳作。


    时间上还算充裕, 但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将要持续几个月, 白寻就感觉无比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一件苦差事, 当初她应该多跟德洛莉丝索要一些报酬!


    但是现在思考这些也是无济于事, 白寻轻叹一声, 端着自己的洗漱盆前往卫生间。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马上要到饭点了。


    走完流程后, 四人在狱警的带领下来到食堂。


    一见到白寻, 艾尔维斯就极为热情地扑了过来, 犹如极速奔驰而来的猎豹, 又好像一辆骤然踩上油门的轿车, 透出蓬勃朝气的蜜色和泛着金属光泽的黑灰色交融在一起,于空气中划过一道无法捕捉的痕迹。


    白寻直接被艾尔维斯抱个满怀。


    虽然她身高不低, 但在艾尔维斯面前她就像是一个还未发育成熟的小孩子,他有着近两米的身高,白寻的头顶只能触及到他的肩头。


    艾尔维斯张开双臂,将她紧搂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两人的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对贴在一起她甚至能够清楚地闻到从他身上三发出来的皂香,以及对方胸膛起伏的轮廓。


    今日他特意换了一件纯白工字背心, 背心极为熨帖地待在他的身上,完美地展现出健硕的肌肉轮廓。


    季之涵和季之澜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下跟自己的手臂,虽然他们也有常年健身的习惯,但和艾尔维斯根本没办法相比,对方的身形虽然无法和专业的健美运动员相媲美,但每一寸肌肉都生长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感觉过于夸张。


    “唔。我要憋死了。”白寻从艾尔维斯的怀抱中挣脱,苍白的面色已然熏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红。


    “感觉怎么样?我的胸肌是不是锻炼的很到位?”


    他这番直白而又热烈的发言听得季之涵面红耳赤,但他却又无法将自己的耳朵堵住,完全屏蔽这番发言,因为他也很期待白寻会是什么样的回答。


    白寻点了点头,用不含半点欲念地目光将艾尔维斯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道:“不错,我很喜欢。”


    季之澜:“听说很多人的肌肉都是用科技手段维持的,但我相信艾尔维斯的身材肯定是靠自己实打实的练出来的,回头我也要像他请教一下。”


    艾尔维斯笑着反击:“我在十六岁那年就就开始健身了,你要是想要追上我,至少要十年起底才行。”


    季之澜一脸懵懂地点了点头:“原来你已经保持锻炼十几年了,难怪身材这么好。”


    艾尔维斯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尽管不想承认,但年龄对他来说确实是个痛点,尤其是和这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双胞胎相比。


    季之涵又在这时候补了一刀:“这么看来,你已经快三十岁了吧。难怪要这么努力地锻炼,要是不这样的话,身体机能会退化的很快的。”


    艾尔维斯感觉自己的心头又被插了一刀。


    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硝烟气味,而作为引发这场战争主人公的白寻,完全没有想要参与其中的意思。


    她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这出闹剧。


    嗯,看男人互扯头花可真有意思啊。


    艾克利正在梳拢这头碍事的长发,见白寻一脸兴味地坐在一旁观赏,他微微歪头,金绿色的眼瞳中浮现出一抹困惑:“你好像很开心。”


    白寻无辜地眨了眨眼:“有吗?我担心他们都来不及呢。”


    艾克利摇头:“你不去劝劝吗?万一他们打起来呢?”


    白寻:“我一个瘦弱可怜的女生怎么能劝得动他们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啊?我是有心无力啊。再说不是有狱警在一旁看守吗?他们闹不起来的。”


    艾克利冷哼一声:“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白寻站起身来,微微俯下身,贴在艾克利耳畔轻笑道:“可我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啊,他们明知道我是坏女他们就是喜欢我啊,你说气不气人呢?”


    “你!不可理喻!”艾克利的面色瞬间染上一层绯红,他端起餐盘,疯狂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似是想要压制自己心中一瞬的悸动情愫。


    原本的艾克利一直给人一种游离在世俗之外的感觉,仿佛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但现在的艾克利却罕见地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刚才的表情有多么的灵活生动。


    疯了吧?为什么突然靠过来啊。


    耳边还存留着酥麻的感觉,艾克利感觉自己早已风化的心脏似是有了一瞬死灰复燃的趋势。但很快,这一丝微弱的火苗就被彻底浇灭了,因为他注意到三双毫不掩饰敌意和锋芒的眼睛一齐朝着自己的方向转了过来。


    艾尔维斯猛地放下餐盘,震耳欲聋的声响引得艾克利心脏一跳。


    “我坐在这,你不介意吧?”


    艾克利微微点头:“随意。”


    得到他的应许后,季之涵和季之澜也顺势围到他的身旁。


    望着他们三人,艾克利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对于世间万物都没有半点兴趣的模样,语气淡淡道:“真够无聊的。”


    其他三人被刺了一下,但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说他们怎样都好,反正他们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新的情敌诞生。


    饭后,季之涵将昨晚的遭遇分享出来。


    艾尔维斯和艾克利比他们来这个监狱要早得多,或许他们能够知晓一些额外的信息。抱着这样的念头,季之涵将自己昨晚的遭遇,但关于白寻的部分他刻意隐去了,虽然他不懂这个监狱之中的波诡云谲,但他也看得出来白寻现在的处境非常微妙。所以他不敢将此事在公众场合中讲述而出。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怎么看?”


    艾尔维斯解释道:“其实我们体内的灵性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封锁了。你们可以把黑晶石的用处比喻成一道隔绝屏障,这道屏障包裹在人体外面,使得我们体内的灵性无法与外界联通,自然也就无法发挥出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超凡者、魔法师以及特殊道具都会在这个监狱中失去效用的原因。”


    “至于你说的那个怪物,我想它大概是一种灵性生物,而且很有可能是跟黑晶石相伴相生的一种灵性生物叫做黑域。也是唯一一种不受黑晶石影响的灵性生物,黑域一般的会生活在黑晶石的间隙之中,凡是靠近黑晶石的灵性生物说力量都会被封锁,所以这时候是黑域最佳的捕猎时机。但是灵性生物是一种具有智慧的生物,在上过几次当后,它们自然会避开黑晶石生长区域。”


    “这时候黑域的能力就会派上用处了,它们会制造幻术诱导灵性生物自投罗网,灵t?性生物的血肉将会化为黑域的养分,而残留的骨骼会在黑域的某种分泌的影响下逐渐转化为黑晶石。据说,高级的黑域还会在宿主体内播种“种子”,这些种子在没有发芽的时候不会对宿主造成任何危害也,也不会显露出任何异常现象,但当黑域遇到危险之时,它会本能地催动这些种子在宿主体内迅速生根。”


    季之涵紧张道:“结果会怎样?”


    艾尔维斯:“随着时间的推移,“种子”会迅速杜孵化产卵,直至将宿主的身体蛀成空壳,但我之前也说过,黑域和黑晶石是相伴相生的,所以在没有黑晶石的地方,黑域存活不了太久。虽然它们拥有着很不错的致幻能力,但它们的本体非常的脆弱。寻常的刀剑都可以轻易刺伤它们。”


    季之涵:“如果已经被寄生了呢?”


    艾尔维斯:“简单,只要杀了那只黑域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如果你想要活得长久一点,我的建议是,尽量不要刺激那只黑域,按照你的说法,那头灵性生物就存在于监狱之中,但是你们用肉眼无法看到,这说明那只黑域非常会伪装自己,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它的安危,倒是你们,作为他的宿主,你们的体内怀揣着它珍贵的后代,万一你们遭受殴打或者虐待,都有可能诱发黑域提前产出,所以你们最好小心点。”


    艾尔维斯目光诚挚地看着两人,诚然,他并不喜欢这对双胞胎,但这是站在情敌的角度上,但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他反而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够在微时相互依靠。


    所以他并不希望他们就这么死掉,毕竟认识一场。主要是在他认识的这个范畴之中,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艾尔维斯的目光缓慢飘远,飘忽不定的金绿色眼瞳犹如天边一抹无法触及的云彩,艾克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那双曾和他如出一辙的金绿色眼瞳之中罕见地浮现出了几分波澜。


    “放开我!”远处忽然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喊声。


    只见一名模样清纯的女人被一群男人摁在地上,一头漆黑的长发散乱如云,落在瘦削的肩膀上,让本就看上去柔弱的她显得更为脆弱。


    “你们放开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女人奋力挣扎着,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


    为首的男人指着自己衣角处的一点不起眼的污渍道:“看到没?你刚才把菜汤撒在我身上了,你不该向我赔礼道歉吗?”


    女人:“我可以为了这件事向你道歉,但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一脚踹开周围的桌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物,原本人声鼎沸的食堂陷入了令人窒息地沉默之中。


    男人大吼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前天你故意往我身上撞!把菜汤撒在我身上,昨天也是如此!今天你来这一套,怎么当我好欺负吗?”


    女人挣扎道:“你再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


    男人笑道:“不明白没关系,我很快就会让你明白的,把她带走!”


    在这个没有伦理和道德的监狱之中,男人带走女人有且只有一个目的,就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而这样的现象在早晨出现的最为频繁。


    但狱警却没有插手此事的意图,他们乐呵呵地站在一旁看戏。


    慕祁月无法坐视不管,但她并不是只知道一昧前冲的蠢货,她现在最怕的就是狱警和囚犯勾结,如果真是这样,就算是十个她一起上也没有任何用处。


    慕祁月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快速问道:“就没有人管管这个乱象吗?那几个男人分明是在故意找茬。”


    艾克利:“你说得不错,他们确实在故意找茬,但前提是得到了狱警的授意,不然随便一个人都能在这里惹事,这间监狱不是早就乱套了吗?”


    慕祁月的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她垂下头来,语气哀伤道:“我们能做些什么?”


    艾克利语气颓丧:“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今天你为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被罚关禁闭室,明天呢?像是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慕祁月,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在这个人情冷漠的监狱,为了一个陌生人出手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划不来的选择,更何况,这件事对于囚犯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人情冷漠只是一方面原因,但当做善事的成本高到一种无法承受的地步,除非是舍己为人的圣母、圣父,不然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险去救人。


    这些道理慕祁月都很明白,但是听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她感觉,现在这个弱小无能的自己是如此的可怜如此的悲哀。


    “不要!不要!放开我!我不要跟你们走!”


    “不要?装什么贞洁烈女?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了,我告诉你,我能看得上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撕拉——”是狱服撕碎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是男人们的狞笑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犹如扎在心头的一根刺,将曾经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又一次地挖了出来。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因为身体发育的的原因她成为了男生们欺凌取笑的对象,“母牛”这样一类带有侮辱性的词汇成为了她青少年时期甩不掉的标签,是唐乐薇替她教训了那些出言不逊的男生。


    在面对父母的指责之时,也是唐乐薇坚定地站出来,并告诉她,她没有任何错。


    如果一个人的受罚受折磨,和这个人本身无关,而是因为这个社会环境而导致的呢?这到底是这个人的错,还是社会的错?


    慕祁月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住手!”慕祁月站出来道。


    与她在同一时间站出来的还有季之涵、季之澜、沈初夏以及白寻。


    见此情况,艾尔维斯主动站出来道:“”你们别插手了,我来吧。我是06区的区长,我说话还是有点份量的。”


    白寻:“不需要你。这件事我要亲自处理。”


    艾尔维斯握住白寻的手腕,压低音量道:“白寻,你这样不是前功尽弃了?”


    白寻甩开他的手,眼神是他前所未见的冷冽:“随便他们怎么想,无所谓,我已经不想继续伪装下去了。”


    艾尔维斯还在劝阻:“白寻,别意气用事,听我的,这件事由我来解决。”


    白寻转头看向他,语气幽幽:“以后呢?艾克利说,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那么每天都要依靠你来出手解决吗?我虽然不知道这个区长是什么,有什么作用,但我想,你能做得也很有限吧。不然你不会等到现在。我认识的艾尔维斯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我知道,你有你的考虑和顾及,但我没有,所以这件事,还有比我更加合适的人选吗?”


    艾尔维斯深深地看了白寻一眼,随后无奈地揉了下额角处的碎发:“哈啊,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会帮你拦着这些狱警的。”


    白寻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季之澜:“把死神来信给我。”


    季之澜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把刀,从白寻拿到手以来从未使用过,今天要重见天日了。


    “唰——”冷冽的寒芒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瞬闪而逝的弧线,蝴蝶/刀在白寻的掌心之中轻盈地旋转着,炫目的刀光在空气中荡起无形的波纹。


    “哦?”李坐在角落,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烟枪在火焰的烧灼下微微发烫,但他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死神来信上。


    他认识这把刀,没想到这把赫赫有名的凶刀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更没有想到,它的新一任主人竟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李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啊。”


    一旁站着的下属尝试着揣摩他的意思:“老大,要不要……”


    李语焉不详:“先看看她今天能走到哪一步吧。对了,把那几头黑域也放出来陪她玩玩吧。希望她能为带来一场精彩的戏剧。”


    白寻已然来到了那些壮汉的面前。


    慕祁月他们本来想上前帮忙,但却被艾尔维斯拦住了:“别拖她后腿,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做得就是帮她拦截这些狱警,不能让她分神。”


    或许就连白寻自己都不记得了,但艾尔维斯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日的景象。


    他明明是五阶超凡者,但在面对白寻之时,却产生了一种无法反抗的恐惧感。虽然不知道白寻现在是否已经迈入超凡者行列,但他敢说,在力量全都被封锁t?的情况下,在场没人是她的对手。


    如果白寻要杀人,那么谁都拦不住。


    “呦,”壮汉们还没有意思到问题所在,看到白寻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们全都笑作一团,“美人,你是来加入我们的吗?哈哈哈哈哈。”


    “唰——”回应他的只有蝴蝶/刀破空而出的声响,似是一把藏锋的利刃骤然从刀鞘中拔出,他甚至没能看清白寻的动作,只看到一道凌冽刺目的光在自己的视网膜上轻轻地划下一道弧线。


    黑紫色的纹路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爬满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都迟来了半秒钟的时间。


    “滴答。”当粘稠的血液顺着对方的脖颈缓慢流淌下来的时候,大汉已经化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脸上的笑意随着他生命的终结彻底凝固。


    “怎么会这么快……”话音未落又是一道血柱喷涌而出,白寻的身影犹如鬼魅,穿梭在人潮之中,肉眼只能捕捉到几道飘忽不清的残影。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几个大汉接连倒地,腥臭的血污沿着地面缓慢向前流涌,如同在土地之中蜿蜒爬行的蚯蚓。


    几个好不容易才挣脱包围圈的狱警全部楞在原地,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自己身上还配有枪械。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艾尔维斯几人已经把他们扑倒了。


    “起来吧。”白寻向女人伸出一只手,眼神平淡,没有对于弱者的悲悯也没有半点对于她的遭遇的同情,就好像只是随手救下了路边爬过的蚂蚁。


    女人愣了一瞬,犹豫地搭上她没有丝毫温度的掌心:“谢……”


    谢字还没能说出口她的眼珠瞬间瞪大至滚圆,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之中似是有某种诡异的生物迅速蠕动爬行,这些生物似是在寻找可以踏出她体内的出口,但却因为分辨不清方向的缘故,一股脑地聚集在了她的眼球处。


    “啊啊啊啊啊啊!”女人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两颗眼珠因为承受不住这股突然激增大压力一点点地挤出了眼眶,仅剩下几根黑红的血管和神经作为与身体之间的连接。


    第082章 初次交锋


    女人凸出的双瞳已经涨得犹如鸡蛋大小, 里面装满了蠕动的怪异生物,它们看上去像是蚯蚓,却没有蚯蚓的环状结构, 身躯更为平滑细腻, 几乎看不到一丝纹理, 只能看到围绕在它们身躯外面的一层如同烟雾般的灰色胶质。


    “啪叽。”再也经受不住这种压力的眼珠瞬间爆开, 黏腻的灰色物质飞溅四处。女人的身体犹如一滩腐朽的烂泥, 似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 她缓慢地瘫倒在地上, 压抑在喉咙中的半截尾音轻吟而出, 那是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谢”字。


    “砰!砰!砰!”伴随着三声音爆, 女人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迅速干瘪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数个浑身上下布满肉触的怪物, 但和之前在禁闭室看到的那个庞然大物不同, 眼前这些怪物还处于发育期, 大概是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 它们的体表颜色一会呈现出深沉如墨的漆黑, 一会又呈现出斑斓的彩色, 一会又融于环境之中,但这是它呈现给外人的形象, 而在白寻眼中,它始终是一团阴暗肮脏的难登大雅之堂的烂泥。


    “赫赫……”女人的身体还在微微抽动着,大概是因为超凡力量赋予了她强健的体魄,再加上黑域的诞生时间被人刻意地缩短了, 所以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而是维持着一丝难得的清醒。


    但这份清醒却让她感觉到无比痛苦, 因为她能够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走向衰败,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异化,最终成为孕育怪物的温床。


    “杀了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白寻发出呼喊,虽她已经无法看清前方的景象,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她努力伸展着沾满粘稠胶质的双手,试图抓住白寻的裤脚,但最终,却是徒劳。


    “啪嗒……”白寻静默无言地望着这个女人。


    愤怒吗?她其实并没有感受到这种情绪,就只是觉得恶心。但不是对于面前这个异化的可怜人,而是对于那些躲在幕后操纵的家伙。


    艾尔维斯说,只有在本体或者寄主遭受攻击的时候,体内的种子才会拼了命的扎根发芽,但她体内的黑域却提前孕育出来了。


    但这一切是因为她。或许是想要挑衅,或许是想要试探她的能力,总之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


    他们妄图让她背负上莫须有的负罪感,


    白寻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一幕,女人身形扭曲地倒在地上,似是没有骨架支撑的面条。只剩下一层削薄的皮囊的脸上还残存的一丝不甘和愤懑。


    “啧,如果不是她硬要出头这个姑娘也不会死。”


    “就是,虽然被那六个男人带走少不了要被折腾下来一层皮,什么好事,但至少能活下来。”


    “我倒是觉得还不如被他们带走呢,别看那几个男的长得凶神恶煞,但他们对待女人可非常大方,只要乖乖听话,要什么有什么。可比我们这群底层人士过得舒服多了。”


    “……”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为这个死去的女人打抱不平,字字句句看似是在为她鸣不平,实则只是在借此抨击白寻的所作所为,他们大概是想借此让她背负上莫须有的负罪感,妄图借此牵绊她的脚步,让她迷失方向,但白寻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而她也不会因为他们几句话而动摇。


    白寻:“刚才说话的那几个,我已经记住你们的脸了,我建议你们几个最好夹紧尾巴龟缩在你们的囚室里,不然我见一次,杀一次。”


    她固然可以杀入人群之中解决掉这几个长舌鹦鹉,但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掉这些黑域。


    虽然在禁闭室中打过照面,但那时候是在黑域的肚子中,这还是白寻第一次直面这些黑域它们的身体类似于蜗牛,还背着一个未曾发育完全的螺壳,螺壳上面印有繁复的花纹,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花纹,而是一张张交叠在一起的人脸。


    女人临死之前的影像被永远地镌刻在了这些螺壳之上,苍白浮肿的面部犹如僵硬的石膏像,脸上惊惧的表情却被保留地绘声绘色。


    螺壳上的女人原本处于双目紧闭的姿态,但似是注意到了白寻的打量目光,她们缓慢地睁开了双眼,赤红的双目犹如盛开到荼靡的花蕾,虽然空茫无一物,但当它们一同睁开时,却带来一种极为血腥的震撼感。


    “嗡!”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极为庞大的精神冲击,脑内似是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海啸,但当这场只是看上去声势浩大,海啸扬起的一瞬,却像是遭遇了一场无情烈火的烹煮,瞬间化为满天水汽,并未给白寻的精神带来哪怕半点创伤。


    黑域们似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仅没有妄图追击反而开始退缩起来,仿佛遇到了某种克制它们的天敌。


    “来了就别走了。”白寻的身影犹如瞬间弹射而出的箭矢,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黑域的面前,随着她手腕翻转,手中的蝴蝶/刀转为斜刺,由下至上,没入到黑域的躯体之中。


    黑域张开嘴,口中迸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分辨的尖啸,死神来信的毒液迅速注入它的躯体中,但白寻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没有遍布全身的黑紫色花纹,紫意只是诞生于一瞬间,就迅速消退。


    白寻微微皱起眉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眼下的情况对她来说都非常不利,虽然黑域躯体柔软,几乎没有防御能力,但是死神来信主要是依靠注毒杀敌,面对这种皮糙肉厚,又有很高抗毒能力的灵性生物,就会落入下风。


    “啪!”黑域软滑的触手朝着白寻的背部飞速袭来,白寻侧身躲闪,手腕一横,挡住从侧方袭来的肉触,但是在场共有八只黑域,而她只有一人。


    在这种近乎车轮战的轮流作战方针下,几乎很难有人能够坚持下来,必须要以巧取胜。


    白寻看准机会,一脚踩在螺壳之上,黑域浑身上下如同烂泥般软滑,还布满了黏腻的灰色胶质,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支撑点,唯一能够算得上是立足点的就是它背后那枚布满人脸浮雕的螺壳t?。


    “咔嚓……”柔软的螺壳还未发育成熟,在白寻跳上去说一瞬间就骤然崩碎,还未来得及抽离的左脚似是陷入了一滩软烂的泥中,险些让她失去平衡。


    而在这时,一直脱线的狱警们也终于发挥出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他们迅速拔出枪,随着扣动扳机的动作,里面的电流弹飞射而出。


    “危险!”季之澜似是能够提前预知子弹的运行轨道,迅速朝着季之涵和艾尔维斯的方向扑了过去。


    “辟咔。”电流弹落在地上,在水泥制成的地板上留下一小团焦黑色的痕迹。


    “哥?!”季之涵又惊又喜。


    这表明他们的天赋能力还能正常使用,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神眷者这个天赋到底该如何使用,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消息传递出去。


    “慕祁月!沈初夏!用天赋!”


    慕祁月和沈初夏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慕祁月的天赋和季之涵一样是神眷者,对于这个天赋她大概摸索出了一些使用方法,但就像是其他天赋一样,神眷者也同样带有很致命的副作用,而且是她目前已知中最为可怕的一种。


    慕祁月:“沈初夏,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就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沈初夏用力地点了点头。


    慕祁月眼底划过一道决绝,她用刀片划片自己的手腕,鲜血随之喷涌而出,但慕祁月却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继续做出这种类似于自残的行径。


    还不够,还不够。


    她的眼中迅速染上了一层赤红其中还蕴藏着几分叫人不寒而颤的疯狂。


    “same……la……”一连串晦涩的字符号从她口中溢出,地面上的鲜血忽然自发地汇聚起来,随之凝结成一个极为诡异的法阵。


    虽然说罗德里克监狱的构造会导致超凡者的体内的灵性被封锁,但如果是神灵这个层次的力量呢?这座监狱还能禁锢住这股力量吗?


    慕祁月的双瞳不知何时染上了刺目的血色,就连眼白的位置都化为了气势滔天的血海,现在别说沈初夏了,就连刘雨萱都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


    “该死的!她疯了吗?竟然想要召唤神灵!”一直游离在外的刘雨萱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事情不妙,“你们这群家伙,要死别拉我做垫背啊。”


    她也顾不上继续伪装无害小白兔的形象,朝沈初夏大喊道:“快阻止她!”


    而她则是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狱警,靠近之时,她已然换回了以往那般人畜无害的形象。


    “狱警大哥。”刘雨萱的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魅意,声音软的似是能够掐出水来。


    “一边去,没看我们正忙着吗?”狱警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刘雨萱似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抬手搭上他的手臂,细声细气道:“狱警大哥你跟他们那群不识好歹的东西较什么劲啊,消消火,今晚我陪你玩一玩,你看如何?”


    狱警这才正眼打量起刘雨萱,见她是个模样清纯漂亮的美人,他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好啊。”


    油腻的大手同时朝着刘雨萱的方向摸了过去,她强忍着恶心,表情恭维地迎合这个满脑废料的狱警,直至听到系统提示音的那一刻。


    【已满足天赋能力前置条件,是否发动天赋?】


    【是。】


    在失去行动力以前,刘雨萱一把推开狱警,冷笑道:“蠢货,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什么?”狱警还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脑就陷入了空白之中,他浑身僵硬地将枪管塞入到自己的嘴巴之中,尽管意识非常不情愿,但他却无法违抗身体下达的指令。


    “砰!”电流弹融入口腔之中,将他的大脑崩成飞溅的碎片,伴随着这名狱警的死亡,大部分狱警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刘雨萱的身上,这也给了季之涵他们可以喘息的时间。


    刘雨萱的身体缓慢地瘫倒在地上,因为天赋影响,她现在甚至无法站直身体。


    她躺在地上,仰视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寒意正在不断侵蚀她的躯体。


    她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或者说,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是刘雨萱对于自己做出的评判,但因为白寻她已经两次三番做出违背自己准则的事情了。


    这次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算了,做都做了。别想这么多了。


    刘雨萱闭上双眼,唇边浮现出一道极为浅淡但却诚挚的笑容。


    艾克利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


    他其实不太明白,这群人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在他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就像是蜉蝣撼树,就算能够获得这场胜利又能怎么样?这个监狱就是这样,早已从根源彻底烂透,不会因为一次的抗争胜利而有所改变。


    他是这么想的,但当看到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的时候,他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簇希望,或许这一次可以呢?


    在他犹豫之际,白寻已经突破困境。因为刚才那场意外,她反而成功找寻到了这个灵性的弱点,将螺壳打碎之后,能够直通这个灵性生物的心脏,白寻直接将它的心脏捣碎,黑域便顿时不动了。


    之后她如法炮制,顺利解决掉了剩下几头黑域。


    而季之涵等人也因为狱警转移目标而暂时脱困。


    “别动。”艾尔维斯和慕祁月同时钳制住两名狱警,但在这个人情冷漠的监狱之中,同伴不过是随手可以抛弃的棋子。


    狱警们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威胁而停下步伐,反而被激发出了几分血性,眼见这场混战还要持续下去。


    在人群中看戏的李终于站了出来。


    “啪啪啪。精彩,真是精彩。”


    和照片上的阴鸷形象截然不同,李看上去就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头发和胡子都染上了沧桑的霜白,眼神也不似以往那般犀利。


    但谁能想到他今年已经228岁了?


    超凡力量带来的不仅仅是强大的体魄,还有寿命,顶尖序列强者大概可以活到五百岁左右,是真正意义上的活化石。


    李微笑着望向众人,语气柔和道:“各位能否给我个面子,暂时停下战火?”


    他的语速很慢,话语中似是带着一种能够让人信服的力量,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齐望向他。


    李似是对这一幕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最终落在白寻身上,他知道白寻手中有死神来信,自然不会贸然靠近她,只是隔空向她喊话:“哎啊,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比我当年可要强多了。我没能力办到的事情,应该能够靠你们实现了,我很期待你能为这间监狱带来改变。”


    没有任何讽刺,也没有暗喻,似乎就只是用欣赏的目光去看待白寻的所作所为。


    狱警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意思,询问道:“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李笑道:“在这个监狱中发生的乱象还少吗?现在终于有人站出来管制,难道不是件好事吗?怎么还要责罚他们呢?我倒是很期待他们接下来说表现,马上就要到区长竞选了,36区说不定能出现一张新面孔呢。”


    不光是狱警,就连季之涵等人也被李所释放出来的友善态度迷惑住了,毕竟在这时候,有人能够为他们站出来说话已经实属不易,何况对方还是一位位高权重之人。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提前结束这场闹剧而是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也很好想通,毕竟他不是一般人,他所说得每一句话都会影响到其他人,所以他更要深思熟虑地考量每一件事。


    你看,所有的逻辑环都能完美圆上。无论怎么看,李刚才的那番言论都是一种站队行为。


    但是早已得知对方身份的白寻来说,李就像是头笑面虎,虽然看着人畜无害,但却一肚子坏水。


    他刚才的那番话,听起来字字恳切,但实际上却是在把她架在火架上烤。


    原本她出手只是随性而为,但在他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她却成了要改造监狱乱象的先驱者。


    还有所谓的区长竞选,刚来监狱两天的她甚至不明白区长这一职位的概念和意义,是否参加都是个未知数呢,但他这么一说,她就算不参加也得参加,还会被其他参与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愧是政客,真是杀人不见血。


    但既然他都已经给她递来挑战书了,她哪有不t?接之理?


    白寻:“感谢这位老先生的抬爱,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您今天的一番话我一定会时刻记在心里,之后,我一定会秉承您的意志为我们大家伙做出更多贡献。”


    言外之意,以后搞出来什么事情都是这个糟老头子授意的,她不过是奉命办事。


    李笑容未变,微笑着朝白寻点头:“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但是我留在这间监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希望你能让我看见这个监狱新的一面。”


    白寻:“放心好了,会有那样一天的。”


    初次交锋,两人在言语上都没有占据什么上风,所以接下来的交锋才是重中之中。


    白寻喃喃道:“原本我不想做什么区长的,但现在,我必须要把区长之位拿到手。”


    因为李的插手,所以白寻并未受到任何惩戒,总共七条性命,就像是过眼云烟般,在这双通天之手的运作下一笔勾销。没有人敢提及此事,也没有人将此事散播出去。


    当然就算传出去,德洛莉丝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因为现在她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德洛莉丝掀开兜帽,目光平静地望着面前这座通体青灰的医院。


    青川精神病医院,这是一号城中最大的异端之源,虽然已经升格为S级高危区域,处于暗夜教会的严密管控中,但根据近期资料显示,青川精神病医院的污染范围似是有在不断扩张的趋势。


    而她今日就是为此而来,她看向一旁的夏熙尧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开始吧。”


    夏熙尧张开双臂,身体慢慢漂浮于半空中,猩红色的眼瞳之中有无数繁复的符号咒文流转,而随着这些咒文不断增多,他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镇定逐渐转变为痛苦,苍白瘦弱的身躯上甚至布满了可怖的血痕,似是随时快要崩碎的玩偶,伤口处甚至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似是有失控的征兆。


    “已经可以了。”德洛莉丝及时叫停。


    “呼呼。”夏熙尧落在地面微微喘息着,额头上已是布满了一层冷汗。


    青川精神病医院的异常现象是由神降引发,而曾经作为神降容器的夏熙尧是吸收这股力量的不二之选,除了他以外,任何妄图吞噬这股力量的超凡者都会瞬间湮灭。


    但夏熙尧毕竟是个人类,他所能容纳的力量是有限的,今日他吞噬了太多力量,已经超越他的极限。


    德洛莉丝向来漠然的眼瞳之中浮现出一丝复杂,她望着夏熙尧,不解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拼。”


    夏熙尧闷声道:“我想快点追赶上她,现在的她,很强。”


    德洛莉丝:“有多强?”


    夏熙尧表情严肃地望着德洛莉丝:“不知道,但我感觉,她的力量远超于你,但是很奇怪,似是被压制着。”


    夏熙尧匮乏的言语无法表达出个所以然,但德洛莉丝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表情中染上了一抹凝重:“我知道了。”


    回到教会后,德洛莉丝在第一时间查询白寻的档案。


    2232.9.6这是白寻在青川精神病医院中的档案登记时间,也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时间,在此之前,她从未现身过,就想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在这个时代,想要完全不留下任何踪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也是青川精神病医院出现异常的一周前,这个时间点真的很微妙。她不知道二者之间是否有联系,但是她本能地不想错过这条线索。


    第083章 季之涵也疯了


    虽然经历了一场风波, 但是工作还是要继续进行,而且因为上午耽搁了一些时间的缘故,所以他们必须要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狱警抱着电棍悠哉悠哉地在自己的辖区中巡视着:“上午六枚能量球, 一个都不能少。”


    这个任务对白寻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再加上第一天打下的良好基础, 今日她就算完全不工作都可以。


    但她还是非常积极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在这个宛若熔炉般的监狱中, 工作就如同能够瞬间让人振奋精神的毒/品, 能够在短时间内为他们抚平身上的燥热感, 并为他们提供精神上的抚慰, 虽然在快乐之后, 就会陷入巨大的空虚和疲乏之中, 但大多数人都乐此不疲。


    在这短暂的几个小时内, 白寻感觉在自己心中翻涌的那些烦闷和暴躁的负面情绪正在逐渐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手中快速成型的能量球, 它就好像是个能够容纳负面情绪的载体, 将她体内烦闷和不安一点点地抽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原本犹如围绕着一层雾气般, 无法言喻也无法描述的能量球竟然在她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在这颗通体浑圆的黑色球体上, 她似是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嗯?”白寻想要仔细观察,打那道影子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让她无法找寻,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后, 白寻就停下手,她感觉自己今日做工的速度要比昨天还快上不少, 继续下去的话,应该可以非常轻松地打破昨日的记录。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转而开始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工作进度。


    她发现能量球的生成速度在加快,不仅是她,慕祁月、沈初夏、刘雨萱都是如此,其他人也一样,无一例外。


    是因为今天上午的事情吗?


    季之涵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在时间限制变短的情况下,工作量却没有任何变化,这意味着他们的处境会更为严峻,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工作。可是众人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凝重,取而代之地是轻松,他也没再听到哪怕半句的抱怨,多数人的编织篮中更是已经铺满了一层的能量球,说明大家的工作效率比起之前提升了不少,但如果有能够提高工作效率的办法,又为什么会出现昨天那场惨剧?


    结合艾克利之前的提醒,季之涵感觉自己隐约间似是抓住了些什么。


    他压低音量问道:“你之前说,上午闹过一场之后,可以很快就完成今日的工作量。但是我发现,不光是我们几个,其他人的生成速度也在加快。是因为上午的事情吗?”


    艾克利点了点头:“嗯。很敏锐啊,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季之涵眼瞳微缩,通过艾克利的表情他已经可以明确答案了,虽然这个答案听上去非常荒谬。


    “这些能量球难道是……”


    艾克利停下手中的动作,颓靡的双瞳中罕见地多出一丝严肃:“不要声张,哪怕你猜到了答案。”


    季之涵噤若寒蝉,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确认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谈话后,他选择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现在人多嘴杂,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尽管他有一肚子问题想要询问。


    为什么要生产出来能量球?这些能量球又将会被用到哪些地方?太多问题盘旋在他脑海中,季之涵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一个名为潘多拉的匣子,里面装载着足以毁灭这个世界的灾祸之源。


    工作结束后就来到了午餐时间。食堂已经被打扫得干净如新,完全看不到之前那场动乱留下的痕迹。


    白寻等人像是往常那般来到食堂,但不同于以往的是,囚犯们在看到他们几个的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起初他们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并非偶然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必然,当他们落座的那一刻,周围的囚犯们瞬间化作鸟兽四散而去,只留下满桌的狼藉。


    显然他们被孤立了。虽然这听上去非常好笑也非常魔幻,但是现实就是如此魔幻。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壁障围绕在他们之中,让他们与眼下这个嘈杂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白寻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针对了,转而走向隔壁桌,人们像是之前一样纷纷四散开来,见此白寻又换了一桌,如此循环往复,她半点没有累到,其他人反而被她折腾的气喘吁吁。


    白寻笑眯眯道:“你们还玩吗?我还没玩够呢。”


    见一招不成,他们又换了种手段。


    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带头嘲讽:“啧,都不想搭理她还主动贴过来,真是犯贱啊。”


    坐在他身旁的尖瘦男人用手肘轻轻地戳了他一下,看似在提醒,实际上却t?在配合他一块嘲讽:“小心点,要是惹那个白头发女人不高兴,我们小命就不保喽。”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以后可要谨言慎行,不然哪天死于非命都不知道。”


    “哎,你说,都到了监狱了还装什么道德卫兵啊,真够无语的。”


    虽然说要谨言慎行,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和这四个字完全背道而驰,讥笑声,谩骂声融合成极为刺耳的声浪,一波接一波的涌入他们对耳中。


    白寻放下筷子,径直走向那两个长舌鹦鹉:“我看你们几个好像很闲啊?”


    “怎么,我们聊天而已,这你也看不顺眼吗?我们只是没了人身自由又不是没了聊天自由啊?你会不会管得太多了啊。”


    论诡辩,白寻才是祖宗。这群不长眼的人竟然用她最擅长的手段来挑衅她,那就别怪她嘴下无德。


    白寻笑眯眯地望着他们:“我不过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难道我现在连问一句的权利都没有吗?我只是被剥夺了人身自由权,又没有被剥夺言论自由权。你们会不会管太多了?”


    说完,白寻又故作懊恼地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我说错了,你们并没有在干涉我的自由。我想,大概率是因为你们几个大脑发育不完全,提前步入老年痴呆了,所以忘了自己刚才说得那番话。哎,我不怪你们,脑残也并非你们所愿。正好,我认识不少精神科医生,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报我的名字还可以打折哦。怎么样,好好考虑一下吧。我是真诚地建议你们,如果有机会出狱的话,一定要赶紧治治脑残,要是病入膏肓,神灵都爱莫能助哦。”


    艾尔维斯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白寻你可太有才了!脑残!哈哈哈哈!”


    艾尔维斯像是听到了某种了不得的笑话,趴在桌上,用力地敲打拍击着桌面,笑得捶胸顿足。


    “哈哈哈哈哈。”似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了,所有人都后知后觉地笑出声来。


    虽然这几个人都是罪犯,早已抛却了所谓的羞耻心,但当听到其他人毫不掩饰地嘲讽笑声之时,他们依然会感觉到尴尬和无地自容。


    他们神情羞愤地看着白寻,冷声道:“上午还一口一个要给监狱做贡献,现在就带头欺负我们几个?这就是你说得贡献?”


    “欺负?”对于他们无端的指责白寻感到非常好笑,她转头看向季之涵几人,问道:“你们觉得我在欺负他们吗?”


    季之澜一脸诚挚道:“并没有啊,你不是还好心建议他们看看发育不完全的脑子吗?”


    艾尔维斯撸起袖子道:“欺负?不过是和他们说了两句话就算欺负吗?难道不是落实在拳头上才算欺负吗?”


    沈初夏几人也纷纷表态,现在压力又来到了季之涵身上,八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都在期待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表态。


    “砰!”季之涵双手撑在桌子上,猛然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到白寻身边。


    白寻还以为他是过来给自己加油打气的,谁知道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掀翻了面前那群人的桌椅,菜汤肉汤犹如一场从天上而降的垃圾雨,黏腻的雨丝彻底浸透了他们身上的监狱制服,深色的斑块犹如徐徐铺开的地图,慢慢地在他们身上晕开。


    “呼、呼……”季之涵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当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的那一刻,他不仅没有感觉到不适,反而感到浑身舒畅。


    人哪有不疯的?不过是硬撑罢了。他现在终于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得不说,发疯的感觉真的很爽。


    白寻搭上季之涵的肩膀,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欣赏之色:“季之涵,你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不错不错,深得我真传啊。”


    或许是白寻的目光太过热烈,季之涵罕见地没有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反而沉浸在了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中。


    白寻刚才夸我了?刚才夸我了?夸我了?


    那群人慢慢从刚才的带来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他们看着满地的残羹冷炙,厉声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不让我们吃饭了?”


    白寻:“谁不让你们吃饭了,你们说啊,我一定第一个站出来教训他!可是没有人不让你们吃饭啊,饭不就在地上吗?你们只要趴在地上,伸出舌头舔一舔就能够到了啊。别告诉我,你们已经病到连怎么吃饭都不会了。”


    猥琐男人大喊道:“你们欺人太甚!”


    白寻看向一旁的季之涵:“欺人太甚?你说我们欺负谁了啊?”


    季之涵:“残疾人。”


    白寻:“可是他们伤得是脑子又不是手啊?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不算欺负他们吧。”


    季之涵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可能是脑残引发了神经系统紊乱,所以导致手脚不利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确实是在欺负他们了。”


    白寻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


    她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望向两人:“欺负你们的坏蛋我已经找到了,放心,我一定不会轻易饶恕他们的。但前提是,我必须要明确你们俩确实是两位脑残,不然的话,你们就是在故意讹人,所以我希望你们仔细考虑好再回答这个问题,真的有人欺负你们吗?”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男人面色不忿,但当众承认他们是两个脑残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所以他们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们。”


    白寻用力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看似修长纤细的手落在他们身体上的那一刻,一股极为沉重的力量骤然爆发,宛若泰山压顶,两人的面色瞬间染上霜白。


    但她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笑道:“没有人欺负你们就好,但如果遇到问题,一定要及时找我哦。”


    白寻提高分贝道:“其他人也是一样啊,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千万一定要找我哦。我可不能辜负那位老先生寄予的厚望啊。”


    “对了,怎么不见那位老先生,你们看到他了吗?”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姗姗来迟的李终于出现了大众视野之中。


    “怎么了?找我有事吗?耽误了一点时间,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晚。”


    白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孤立我们。他们真是太奇怪了,就因为我上午惩治了几个人渣?可是您不是都夸赞我做得很对吗?还是说这些人只是表面对您的决策表示信服,背地里却在阳奉阴违?”


    白寻三两句话就将众人推向了风口浪尖之上。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哪有孤立你们?不过是见之前的桌子太脏了,想换个桌子吃饭,这你也不允许吗?”


    白寻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之前的两只出头鸟都被教训的不敢吭声,这位竟然还敢在此刻冒头,真以为李会为他撑腰吗?别傻了,不管李的真实意图究竟如何,至少在明面上,他和她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白寻:“是吗?原来是桌子脏了啊?可是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就这么走了呢?但凡你出个气,提醒我几句,我怎么会把你的沉默离开当做是孤立呢?”


    男人嘴硬道:“我没有任何义务提醒你。”


    白寻笑意更深,眼底划过一道狡黠的色彩。


    中计了你这个傻帽。


    白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你确实没有义务,所以你承认你在眼睁睁地看着我出糗喽?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想借此打这位老先生的脸吗?因为你不敢忤逆这位老先生,所以只能对我下手,我说得对吗?”


    男人被怼得哑口无言,额头上已是冒出一层冷汗,他嘴唇颤抖着跟李解释道:“李先生,我没有任何想要对您不敬的意思!您相信我!”


    “好了!”李抬起手,眼神漠然地看着他。透过那双毫无情绪的双眼,男人已是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是在帮着李教训白寻,倒霉的反而是他自己。


    他也顾不得扒饭了,丢下餐盘撒腿就跑。


    “嫣然,你去处理一下。”李凝视着他的背影,语气中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


    名为嫣然的是一个身形矮小的女人,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朵若不经风的白莲花,四肢虽然异常纤细修长,但却看不出半点训练过得痕迹。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拥有着寻常人难以匹敌的t?身体优势。


    首先是速度和弹跳力,她不过迈出了四五步,就已然追上了那个拼命逃窜的男人,而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间隔足有二十米之遥。


    其次是力量,她的手臂看似纤瘦但却可以轻易将男人提起来,修长的手指犹如凌冽的刀锋,抬臂前刺的动作,男人的身体被瞬间贯穿。


    很难想象这双手是如何突破皮肤、肌肉、脂肪、筋膜的层层阻隔,那只漂亮修长的手犹如瞬间盛放的玫瑰,就这样在他的胸口绽放。


    所有人包括白寻在内,无不感到震惊。


    “撕拉。”男人的身体微微抽动了几下,就彻底不动了,他躺在地上,黑白分明的眼珠瞪得大大的,眼瞳中最后呈现出的景象是嫣然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臂的景象。


    好强。嫣然出手又快又狠,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就连白寻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强大也非常难缠的对手。


    李微笑道:“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不愉快的用餐体验了。但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眼底容不下一颗沙砾。要不了几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我希望类似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


    这句话既是对众人的提醒,更是对白寻的警告。


    她三番两次的挑衅行为已经让他感觉到非常不悦,虽然他有千百种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在这个监狱中停滞呼吸的办法,但面对白寻,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不仅是因为白寻强大的实力,更是因为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他是个风格稳健的棋手,可对面却剑走偏锋,每次都能通过一些稀奇古怪地方式破掉他精心布置的局,更为可怕的是,与对方交手次数越多,他的破绽就会暴露的越多,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情。


    送进来了一个非常难办的家伙啊,但这样的人真的只是36区的一个普通囚犯吗?


    李对于白寻的身份产生了几分怀疑,但他现在还无法妄下定论,因为她的身边还站着文森特家族的人,文森特家族是他的盟友也是他的后盾之一,所以他不能贸然对白寻下手,谁也不知道这是否会导致他和文森特家族之间不算牢固的联盟彻底崩塌。


    就先放她一马吧。反正她也翻不起什么浪了,因为接下来的区长竞选,她必然会落败。


    午饭后,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囚室。


    白寻躺在床上,肆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看似完全没有把中午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见她如此,沈初夏三人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她们相信白寻自有应对方案。


    但实际上,白寻现在大脑空空,什么都没想。


    吃饱了好困啊,睡一觉吧。白寻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而季之涵这边则就上午还未能得到结果的事情和艾克利展开讨论。


    季之涵:“现在可以告诉我,能量球到底是什么吗?”


    艾克利:“你以为底层社会为什么会这么混乱?”


    艾克利虽然没有言明,但季之涵已经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一股凉意迅速覆盖体表,血液也随之出现了凝结的趋势,他呼吸一窒,不可置信道:“不会吧?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艾克利:“你知道联邦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吗?武器、药品、机械义肢。它们对应的几个巨头,分别是克莱尔生物科技公司、维尔仿生科技公司、联邦医药科技公司以及兵工厂。这四家公司的营收几乎占据联邦总营收的80%。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这个数字代表什么意义。”


    季之涵忽然想起这样一段话,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季之涵:“可是这样发展下去……人口岂不是会极速锐减?这无异于杀鸡取卵。”


    巨大的贫富差距,随处可见的枪击、爆炸事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底层人民,这是一个比他所在的世界还要黑暗百倍甚至千倍的地方。


    如果他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底层人民,他感觉自己肯定顶不住如此庞大的压力,更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跟着自己受苦。虽然他的想法不能代表所有人,但这应该是人之常情才对。


    艾克利:“恰恰相反,人数反而在极速增加。这个形成原因非常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人们也不过是在顺应这个畸形社会的发展。总之,联邦中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底层人民,他们大约65亿,占据总人口数的98%左右。”


    奥斯汀点了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认同:“艾克利说得确实不错。”


    季之涵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惊呼声:“怎么会这么多?”


    艾克利:“这个数字来自于三年前的研究报告,而且并没有统计陷入污染区中的人数,也就是说,实际上的数字要比这个数额还要夸张。监狱虽然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但也是收集情报的不二之处。你在这里待得越久,就会了解的越多,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比起外面的世界,或许监狱才是底层人民最好的栖身之地。”


    第084章 碟中谍


    艾克利的一番话给季之涵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当联邦的黑暗面慢慢在他眼前揭开时,他仍然有种处于幻梦之中的感觉,这里和他所生活的世界是如此相似, 但相比之下却好像一个置身于天堂, 一个身处于地狱之中。如果说对于底层人民来说监狱才是最好的栖身之地, 那么他们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和哥哥不同, 季之涵是个对于情绪高度敏感的人, 他很容易代入到他人的处境之中, 和他人产生情感共鸣, 但在此刻他却无法将自己带入到艾克利所描述的那个世界中, 或许是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 就像是井底之蛙、管中窥豹,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恐惧。


    艾克利的一番话也让奥斯汀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虽然那是一段他完全不愿意提及的过往, 但在此情此景之下, 他慢慢地敞开了自己封闭已久的心扉:“艾克利他说得没错, 在联邦, 底层人民甚至连家畜都不如。我的家乡在二十四城, 虽然那是个贫穷的地方, 但是我们可以靠着捕鱼业勉强维持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我以为自己曾经的日子已经够苦了,直至我来到一号城。”


    “虽然这里不比中央十二城, 但至少也是一座纸醉金迷的大都市,我以为这里的生活应该是怡然自乐的。可事实上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常驻人口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连最基础的衣食住行都无法保障,一块干净的馒头就可以让他们争抢的头破血流, 一根没有嗦干净的肉骨头对他们来说更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我曾经也当过一段时间的流民。那时候我天天躺在大街上,要不是后面遇到龙婆, 我恐怕真的会冻死街头。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很庆幸,自己是个男人。”


    如果说奥斯汀的前段句话只是将黑暗的底层时间描绘出了一个人不算清晰的轮廓,那么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为这幅景象添上绝望色彩的关键一笔。


    季之涵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许因为他是一个男人,无论是什么,从他口中说出都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虚伪色彩,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的存在对于部分女性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所以艾克利才说,或许对于底层人民来说监狱可能才是最佳去处吗?可这也不过是十七层地狱和十八层地狱之间的区别,至少对于底层女性群体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季之涵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性很难真正切身处地的感受她们所遭受的痛苦,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帮助她们改变这一现状,不过这一改变的关键并不在于他,而是在于白寻。


    他要帮助白寻拿下36区区长的位置。


    ***


    今天是周五,晚餐之后,他们可以前往对应的休息区进行一些放松休闲的娱乐活动,比如看书、看电影、打牌等等。


    白寻则是打算利用这段时间为自己拉票。


    她已经通过狱警了解到了区长竞选的t?审核标准,这个要求非常简单,但真正实现起来却有一定难度,因为她至少要获得36区50%以上的选票才行,但是就她目前的处境而言,想要把36区半数的囚徒拉入到她的阵营这比登天还难。


    目前摆在她面前的就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和各个囚犯打好关系,给予他们足够的好处,毕竟人是追逐利益的动物,尤其是道德底线更低的囚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套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还是切实的利益较为实在一些。


    至于第二条路,就是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实现自己的目的,但用这种方式打下的根基并不稳固,甚至很可能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上午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虽然她当时是为了帮助那个女人,但人们不会花费时间去了解她出手的理由,只会注重最后结果,结果就是她杀了六个人。成为了监狱中人人畏惧的恶霸。


    在短时间内她肯定没办法扭转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了,所以只有切实的利益才能打动人心。虽然想要从她手里扣除一分半毛的钱财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白寻最擅长的就是给人画虚无缥缈的大饼了。


    简单来说,就是给他们开空头支票。


    核心要义就是吹牛,往天上吹。至于他们相不相信,这点根本不在白寻的考虑范围之内,至少明面上她和李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利用李在监狱中的权势和影响力来为自己铺路。


    白寻计划的很好,但真正开始实践的时候却惨遭滑铁卢。


    迫于李的威势,囚犯们不敢像之前那样孤立白寻一行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接受白寻这位区长,在听完白寻的目的之后,他就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表示:“区长评选?这事别来问我,你们走吧,我心中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虽然出师不利,但接下来的发展并没有得到反转。


    “这个问题没有商谈的必要。”


    “不用劝我了,我知道该选谁。”


    他们就像是提前商讨应对方案,当白寻等人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拒绝了他们,白寻甚至还没来得及搬出自己的虚拟大饼。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肯耐心听她说完话的人,但是对方一脸为难的表示:“你说得哪些都是虚的,我们现在是囚犯,我们要得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升官加薪,而是在这个监狱里舒舒服服地住下去,如果能争取到假释的机会再好不过,但这些东西,你给不了我们。你应该已经询问过很多人了吧?但他们全都拒绝了你,这是因为我们都很清楚,你给不了我们想要的,所以36区区长的位置你还是不要想了。”


    白寻:“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我做不到?”


    这名囚犯神色紧张地环顾四周,白寻知道,她大概是害怕周围会有灰鼠出没,但灰鼠是一种防不胜防的存在,就算他们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那群家伙也有办法从中撕开一道豁口。


    白寻:“你就直接说吧,如果一个秘密连普通囚犯都能知晓,更无法瞒过灰鼠的耳朵和眼睛,自然也算不上是秘密。”


    囚犯叹息道:“现任36区区长名叫华强,他曾经是一名在兵工厂手下讨生活的军火商,别小看这重身份,正是因为此,他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甚至能和监狱长说上一两句话。外面的物资、甚至一些稀奇古怪的高科技仪器、武器,他都能运进来。就相当于是一个连通外界的通商口,一些狱警都是从他这里进的货,你说他背后的权势有多强?也是因为他这重身份,所以其他监区的囚犯根本不敢轻易招惹我们,我们36区才能勉强过上安稳日子。”


    “上午被抓走的女人是16区的,实力也不算弱,但因为他们区长无能,所以16区的女人就成了各区争抢的稀缺物资。像是这样的还有34区430区、24区、18区、15区,在这些区域生存的女囚日子非常难熬。我很感谢你在上午为那个可怜的女人挺身而出,但是36582号,我只想保证自己的安危,我不想36区也沦落到那种程度,你明白吗?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白寻,你退出区长竞选吧。”


    女人用力地抓住白寻的手臂,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瞳之中浮现出浓烈的恳求之色,她在央求白寻,不要剥夺属于她的最后的“净土”。


    白寻慢慢将自己的手臂抽离出来,平静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残忍:“我明白了,但是36区的区长我实在必行。”


    女人疯狂地摇晃着脑袋,近乎是声嘶力竭地朝着白寻喊道:“不,你不明白!你必须要退出,必须要退出才行!坚持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我们。”


    女人的骤然发难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向,囚犯们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他们的目光中包含着戏谑、讽刺、嘲弄,却唯独没有属于常人的温情和关怀,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把她想说的话全都一次性说出来。


    白寻提高分贝道:“你为什么觉得现任区长能够为你们提供庇护?而我不行呢?别忘了,我背后站着李先生,你们可以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李先生的威势吗?”


    “可是李先生两个月后就出狱了。”


    这也是绝大多数人比较在意的一个问题。若是有李先生为他们撑腰这确实是件难得的好事,问题在于,一旦李先生离开,他们的处境会非常麻烦。而且,他们现在还有些不太确定李先生的态度。所以与其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倒不如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


    白寻反问:“难道华强区长就能在监狱里待一辈子吗?在36区的囚犯最高刑期也才只有六个月而已,他还剩下多长时间?他一但离开你们不还是要推选出一名新的区长?而且你们知道新区长会是什么样的人,会为你们真心实意地做贡献吗?”


    站在台下的华强终于安耐不住了,他站了出来,冷声道:“至少我在这里一天,就绝对不会让大家遭到来自其他区的囚犯的欺压。我绝对不会让我们36区的女人沦为其他区的玩物。”


    他这番发言非常有力量,像是落入平静湖面中的一枚巨石瞬间激起大家的共鸣。


    白寻:“别的区的囚犯不会把歪主意打到我们身上,但是狱警对我们的欺压呢?我第一天到监狱,就被狱警挑中。这点你们应该都很清楚吧?那时候区长在做什么?”


    华强假惺惺道:“我虽然在监狱中稍微有点话语权,但我没办法干涉狱警的选择,我也爱莫能助啊。再说跟着狱警至少有丰富的物质保障,还能更换单人囚室,日子不比现在过得舒服多了?我难道还能拦着她们去享福吗?”


    “对啊。”有几人忍不住应和道,讽刺的是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男性。


    白寻一把将他们揪了出来:“怎么,你们难道跟狱警玩过?怎么一副很懂的样子?”


    男人们眼神中透出几分鄙夷:“我就是知道啊。我亲眼看到狱警们把她们安排到单人囚室,给她们送吃送喝,香烟美酒都应有尽有,这还不好吗?我看她们各个享受其中呢!”


    慕祁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微微勾起唇角,溢出一道满是嘲讽的笑声:“呦,这么好啊?怎么不见你去卖屁股?”


    沈初夏看似柔弱但论口舌也不逞多让,而且她并非是慕祁月那种大开大合的类型,而是绵里藏针,说话虽然细声细气,但却藏着刺:“可是要是真的有这种好事的话,男人不是早早就在第一时间冲上去了吗?根本没有我们的份啊。反正据我观察是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是你们这样大公无私的人呢。”


    男人怒道:“我是男的!狱警也是男的!我要是女的我早就主动献身了!”


    白寻拉长音调,阴阳怪气道:“我要是女人~早就主动献身了~”


    “说到底,你就是认为这种为了资源自甘堕落的事情只该女人来承担。你明明很羡慕她们所能够得到的一切,但却又不愿意做出牺牲奉献,并对t?她们的行为感到不齿。你看吧,你自己都清楚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为什么又会觉得,她们是享受的一方呢?”


    几个男人顿时哑口无言。


    白寻:“我真心建议,如果你们很羡慕那些能够抱上狱警大腿的女人,就放下你们那可怜的自尊和骄傲,自己去试试看。别在这里装得一副很懂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陪睡领域的大师呢。”


    几个男人气的得浑身发抖,但却又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反驳的理由或是借口。


    白寻继续道:“36区区长,我做定了。至于你们怎么想,我无所谓,但我可以跟你们承诺一点,若是我成为区长,任何人都无法压迫你们。”


    白寻的这番话并不是对在场的男性囚犯说的,而是面向在场所有的女性囚犯。因为她们曾经历过非人折磨,所以她们才更能够明白,她这番话对意义和含金量。


    当然白寻说这番话确实本着想要为自己拉票的心思,但她所承诺的,全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她也一定会努力实现。


    对于白寻的宣战,华强却表现地不慌不忙,似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会被白寻取代,甚至笑眯眯地回应了一句:“那就一周后见分晓了。我很期待最终结果。”


    他这番胜券在握的表情让白寻感觉到了几分微妙,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自信,但她无论如何都要把区长的位置拿到手。


    不对劲,季之涵感觉情况不太妙。


    华强的自信肯定不止他们表面上了解的那么简单,距离区长竞选就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白寻必须要拿下这个位置,而他也会帮她。


    一旦失败,对方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落井下石,这是季之涵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回到囚室后,季之涵和艾克利商讨对策。


    季之涵问道:“华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艾克利:“我对他的了解不比你们多多少,据我所知,他不仅跟狱长有交情,还和某个大教会的红衣主教有生意上的往来。”


    季之澜:“他的背景这么厉害?”


    艾克利:“不然你以为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从兵工厂里拿到货源吗?武器可是联邦的核心命脉。”


    季之涵:“那位李先生和他比起来如何?”


    艾克利:“现在的李已是日落西山了,要是他还没有落马,区长一职非白寻莫属。”


    季之澜终于听懂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所以说,白寻还不一定能当上区长吗?”


    艾克利摇了摇手指,语气低沉道:“错了,不是不一定,是基本不可能。除非华强离开监狱,不然区长的位置根本不可能轮到其他人的身上。”


    季之澜皱起眉头,不免对白寻的未来感到了几分担忧:“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季之涵坚定道:“不,我有一个办法,但是现在,我需要你们配合。”


    半小时后


    “就知道跟着你们没有前途!我不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现在想离开?晚了!”


    睡梦中的华强被争吵声惊醒,他睁开双眼,一脸不耐烦地从床上爬起来,招呼身旁的小弟去询问情况。


    小弟很快回来了,并带来了最新消息:“45号吵起来了,而且闹得很凶。大概是知道白寻竞选区长没戏,有个人反水了。”


    华强顿时来了几分兴趣:“45号,不是跟在白寻身旁那几个男人的囚室编号吗?”


    小弟连忙拍马屁道:“对对对,华强大哥您记性真好啊,这都能记住。那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处理一下?您毕竟是区长,也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叫喊下去。”


    华强:“再等等。我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季之涵四人已是喊得口干舌燥,但在这期间除了狱警过来提醒了两句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发生。


    奥斯汀忍不住问道:“你确定他们会上钩吗?或许华强已经看出来我们在演戏呢?”


    话音刚落,一名狱警忽然走到门前,打开了囚室的大门,这是一张生面孔并非他们之前见到过的任何一位。


    季之涵猜测这位很可能是华强请过来的。


    狱警不耐烦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是想去禁闭室待着吗?”


    季之涵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为了让这场戏的效果更为逼真,他还让奥斯汀打了自己一拳。现在的他不仅身上搞得脏兮兮的,脸上还挂彩了,看起来还挺有说服力的。


    季之涵硬气道:“去禁闭室也好。我已经不想和这几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待在一起了。”


    奥斯汀拎起拳头,作势要打他:“你说谁呢?”


    “够了!”狱警及时叫停,把身处舆论中心的季之涵叫了出去,“说说吧,怎么回事?”


    季之涵一改刚才的傲气,小心翼翼地从袖子中拿出一枚能量球,这是他之前藏在背包空间里面的,原本是为了防止因有人偷窃能量球,导致工作量不达标,但现在这东西却成了他拿来贿赂狱警的手段。


    季之涵放下自己的尊严,低声下气道:“我想换间囚室,还希望狱警大人能帮个忙?”


    狱警转了转眼珠,并没有因为他贡献的这枚能量球而表现出半分异常情绪,语气淡漠道:“就一个。”


    季之涵又从背包空间里拿出一枚能量球,咬牙道:“再多我就没有了,您要是需要的话,明天我再想办法弄点能量球出来。”


    狱警点了点头:“行,明天你再给我拿两个来。”


    季之涵:“更换囚室这事?”


    狱警:“你想换到哪?”


    季之涵:“哪都行。只要能远离那三个讨人厌的家伙。”


    狱警脸上流露出一丝玩味:“这样啊,那你就去华强的囚室吧,他们那正好有一个空床位。”


    这么顺利吗?季之涵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但他转念一想,他想借此机会抓住华强的把柄,华强那边又何尝不是呢?或许他是想借此机会将计就计,他不能大意。


    虽然心中浮现出万千猜测,但季之涵面上丝毫不显,他点头哈腰,笑道:“太谢谢狱警大人了,这个安排真的太合我心意了。”


    狱警点了点头:“你满意就好,别忘了你还欠我两枚能量球。”


    谈妥条件后,季之涵就被送入到了华强的所在的25号囚室。


    一见季之涵,华强连忙招呼道:“听说你在那边受了委屈?正好我这有个空位,你就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吧,有我在,不会闹出什么乱子的。”


    华强对他的态度异常友善,但这也让季之涵感觉到了几分不安,果不其然,就听华强开口道:“但是我个人啊,毛病不少,我这定了些规矩,希望你能好好遵守。”


    第085章 蔷薇宣言


    初晨的光芒顺着狭小的铁窗落入大厅, 为这座幽深冷寂的监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但躺在地上的季之涵完全感受不到暖意,他像是一具仍然留存着呼吸的尸体, 胸膛还在一起一伏, 面色却带着一种虚弱的透明感, 像是被浸透的纸张, 就算是轻柔触碰都唯恐将他撕裂。


    他的脸上并没有显眼的伤痕, 嘴角的乌青也已经淡化到肉眼几乎无法觉察的程度, 但若是掀开他的囚服, 就会发现他的身上布满了青紫交错的伤痕, 现在不要说是挪动身体, 就连呼吸, 都能让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


    这些伤痕是他“违逆规则的代价”, 华强是这样解释的。其实季之涵心理也很清楚, 华强不过是想借机教训他一顿, 但他必须要做出牺牲, 哪怕是为了获取华强哪怕1%的信任。


    华强夹着香烟, 神色慵懒地靠在墙边, 乳白色的烟雾顺着气流缓慢地向上飘散, 为他的眉眼笼上了一层朦胧而又模糊的滤镜。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虽然挨了顿毒打, 但季之涵也是个有骨气的,整个过程中他愣是一声不吭。


    事后他问季之涵感想如何,他却说,“我知道华强大哥还无法相信我是真心来投诚的, 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至于这顿打,就当是对我自己曾经的有眼无珠的教训, 只要华强大哥能够消气,怎么对待我都行,但我求您,给我留下一条活路,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活下去。”


    会说这种漂亮话的人很多,季之涵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然而他还是t?为之感到了几分动容,不是为别的,而是那双坚定的目光,他的双瞳是不含半点杂质的琥珀,其中蕴藏着是对于生的强烈渴望。


    这让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曾在街头风餐露宿,看惯世间冷暖的自己,他当时就是憋着一口劲,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就因为这股劲的支撑,他成功地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成功从路边乞讨的小乞丐,一步步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为了生存而努力拼搏,但他仍然会怀念当初那个自己。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大部分都已经被彻底奴役彻底驯化,不管他们的生活是好还是坏,他们依然会选择逆来顺受。或许这些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导致他也逐渐失去了年轻时的那股锐劲,也正是因此,他才落入到了被关入监狱的下场。


    而现在他在季之涵身上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华强丢下烟头,用鞋底捻灭还在燃烧的香烟,哑声道:“季之涵,你为什么进到监狱?”


    季之涵:“因为诈骗。”


    在这个问题上他并没有隐瞒华强,因为对方有人脉有势力,很容易就能调查出他的背景。


    华强眉头微抬,饶有兴味道:“诈骗,你看着也不像会骗人的样子。”


    季之涵:“准确来说,我甚至连从犯都算不上。我之所以会被关到这里,完全是受白寻拖累。她惹出来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也受够了,我不想再被她连累了。”


    这是实话也是假话,但无论是什么,他要做的不过是进一步取信于华强。


    华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了他这番说辞。


    “起来吧,我们去吃饭。”


    季之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喊过一句疼,也没有抱怨过一句,但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换来华强的高看,他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季之涵也很清楚,经过这一晚上的相处就想要获得华强的信任,无疑是天方夜谭,但若是出现了哪怕一丝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季之涵跟随华强来到餐厅,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维持着脊背挺直的姿态,尽量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和寻常一般无二,因为他不想让白寻发现自己的异常情况,不想让她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白寻注意到季之涵今日是随着华强一行人一道过来的。


    但对于此她并没有感到愤怒,只是有些不理解。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白寻很清楚季之涵对于自己的感情,虽然他从来没有一刻言明,但她还是无法理解他当下的所作所为,喜欢一个人,需要做到这种牺牲自我的程度吗?而且他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理解。


    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不求回报的事情?


    白寻不明白,虽然她能轻而易举地读懂人类的情感、并通过他们的每一个微表情分析他们内心所想,但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而并非是她通过长时间的实践得来的。就好比一个问题,她能够立即给出答案,却无法给出中间过程,因为她不知道,此题应该如何去解。


    而且她不喜欢这种欠人情的感觉。


    白寻站起身来,语气中罕见地染上了几分严肃:“你们听好,竞选区长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们为我做出任何的牺牲。”


    季之澜一把抓住白寻的手臂:“白寻,先听我说一句话好吗?如果我说完了,你还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我也不会再拦着你了。”


    白寻转过身来,对上季之澜的双瞳。虽然拥有着同样的琥珀色双瞳,但季之澜的眼中似是常年蒙着一层虚无缥缈的雾气,带着一种天真懵懂的感觉,可在此刻,就像是阳光穿破云雾,他的眼中罕见地多了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亮彩。


    季之澜:“白寻,我知道你想要亲力亲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们的好意,他也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你。白寻,其实有时候,你也可以稍微地依靠我们一下。我们是同伴,也是朋友啊。一直以来,我们都受你照顾,我们也想体验一下,照顾你的感觉。所以请你不要吝啬于给他一个可以耍帅的机会,而且像是这样的机会,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次了。”


    白寻被他的这番说辞逗笑了,她微微扬起唇角,无奈道:“给他一个机会好了,要是搞砸了我的事情,看我不教训他。”


    季之澜也随着笑了起来,虽然他的笑容之中还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帮助自己的情敌在白寻面前赚取印象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寻愿意依靠他们了,虽然他们还很弱小,和她相比就如同大海面前一枚不起眼的沙砾,但当无数沙砾凝聚在一起的时候,也可以成为承载海洋的平台。


    何况,他总有机会在别的方面将自己被落下的分数补上的。


    想到这里,季之澜慢慢地勾起白寻的手,在她的掌心慢慢写下一行字:“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你也会这么担心我吗?”


    随着最后一笔下落,季之澜的耳根瞬间泛起一层诱人的绯红,他满是期待地看着白寻,但又害怕会从她口中得到一个令他感到失望的答案。


    白寻正准备回复,艾尔维斯就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拽着她往厨房的方向走:“哎呀,好饿啊!我怎么这么饿呢?感觉可以吃下一头牛,走白寻,我们去看看今天早上有什么好吃的。”


    白寻的注意力瞬间被他的话题吸引住了。


    “要是有炸鸡就好了,我感觉我好久没吃炸鸡了。”


    “早上估计没有炸鸡,这样我去跟后厨的人说一声,让他们中午安排上。”


    “这里还可以点菜吗?”


    “白寻,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有钱能使磨推鬼。”


    艾尔维斯从囚服里面掏出一把星币,嘚瑟地在白寻面前晃了晃。


    白寻一把将星币抢了过来:“我突然不想吃炸鸡了,正好你也不用费这个钱了,不用谢我,替朋友省钱是应该的。”


    虽然省下来的这笔钱绕到了她的口袋里,但他俩谁跟谁啊,他的钱就是她的啊,所以这笔钱理应由她来接管,这没毛病。


    艾尔维斯宠溺地笑了笑:“行行行,都给你。反正我别得没有,就是钱多,尤其是对我喜欢的人,给她多少钱我都不心疼。”


    白寻一本正经道:我觉得,钱放在你身上不安全,你实力没有我强,所处的区域也比我更危险,你一个男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才行。这样好了,你把钱给我,我帮你保存,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它们一分一毫的。”


    艾尔维斯笑道:“你这小算盘打得真响啊。”


    但谁让他喜欢白寻呢?


    沈初夏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又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季之澜:“你不跟上去看看吗?”


    季之澜歪了歪脑袋,表情中带着几分天真的懵懂:“我不需要急于这一时啊,何况我和白寻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他能介入的,和白寻接触越多,他才会越清晰地认识到这点啊。”


    沈初夏:?


    慕祁月:??


    刘雨萱:???


    这还是她们认识的那个傻里傻气的季之澜吗?怎么感觉眼前这个季之澜坏得冒泡泡了。


    奥斯汀和艾克利因为和他们关系不熟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参与到这场话题讨论中,这也让奥斯汀感觉到了几分难言的尴尬。


    “那个,艾克利。我们也去盛饭吧?”


    “啊,哦。”艾克利如梦初醒,缓慢地点了点头。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奥斯汀发觉他竟然也在盯着白寻和艾尔维斯。


    奥斯汀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在此刻他难免产生了几分好奇,他微微弯下腰,附在艾克利耳畔小声道:“艾克利,你该不会是喜欢白寻吧?虽然她确实长得非常漂亮。”


    艾克利极为无语地看了奥斯汀一眼:“哈?”


    他想要反驳,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映入一幕场景,那是白寻附在他的耳畔轻声细语的模样,他甚至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自己的耳畔时,带来的那种令他浑身颤栗的酥麻感。


    不知为何,当他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反驳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或许他对于白寻并不是半点感觉都没有,但刚才,他确实没有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边的艾尔维斯。


    真的,有点羡慕他呢。


    从小到大就能过上优渥的生活,能够得t?到所有人的喜爱,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向喜欢的人传达自己的好感。


    见他陷入沉默,奥斯汀脸上瞬间浮现出几分惊喜:“被我说中了吧,但你不用担心,我嘴巴很严的,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艾克利点了点头:“那就帮我好好保守这个秘密吧,永远都不要告诉她。”


    奥斯汀傻眼了。他也没想到艾克利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艾克利勾起唇角,明明是在笑,但他的表情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因为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选择忽略这个错误的话,它迟早会慢慢地枯萎凋零,但如果被赋予了希望,这个错误的种子就会拼了命的生根发芽。”


    奥斯汀似是听懂了他的暗喻,又好像没有明白这番话的真正含义,他看着艾克利空茫的双瞳,忍不住反问:“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艾克利笑得越发肆意也越发灿烂,却像是一朵开到荼靡的花,透出一种走向迟暮的衰败感:“因为它的名字叫做错误啊,它本来就是一种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东西。”


    奥斯汀也随之扬起一道笑容,喃喃道:“我也是一个错误呢。”


    艾克利并没有听清楚这句话,但他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从奥斯汀身上传来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过往?艾克利无意探究他的过去,就像是他从来没有主动告知他们自己的过去一样。


    艾克利:“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每当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时,我就会这么想。人总要活在当下。”


    奥斯汀:“可是,我感觉你好像还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


    说完这句话,他也意识到了几分不妥,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刺探你的过往,也不是想要评判你现在的生活,我只是……只是……”


    艾克利摇了摇头:“没关系啊。反正你又没说错,我确实无法走出来,而且大概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变得像我这样。不过你应该也不会变成我这样。”


    他以为他的人生已经彻底失去希望了,但是白寻他们的存在让他感觉,自己似乎还有一丝希望,虽然这一线希望非常渺茫,但就像是他所说的,当那颗名为错误的种子得到光照和雨露的滋润后,它一定会拼尽全力地扎根发芽。


    奥斯汀忍不住问道:“艾克利,你到底是什么人?”


    艾克利:“这个问题,季之涵也问过我。当时我没有回答,当然现在我也不打算回答,但如果我们能够平安离开这座监狱的话,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


    ***


    三天后


    这三天来,白寻所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积极努力地说服女囚们站在自己这边,36区的女囚占比比男囚要多的多,只要她能拿到女囚这边的选票,就可以当选36区区长。


    虽然这项工作开展地并不算顺利,但值得庆幸的是,还是有几个女囚愿意加入她的阵营。


    “其实我之所以会加入你们,不是因为你开出的那些丰厚的条件,而是因为你的一句话。”


    那名女囚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纯的脸蛋,立体的眉眼,玲珑的鼻子,圆钝的嘴唇,这样的清新秀丽五官却搭配了一朵妖艳张扬的蔷薇花,这朵蔷薇花犹如从皮肉之中生长绽放出来的,就烙印在她的脸颊左侧。


    “你说,凭什么我们女人受到如此不同的对待呢?是因为我们力量太弱?还是因为我们体力太差?都不是。我们同为超凡者,身体综合素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我们会受到欺压,只是因为我们所面临的环境要比男性恶劣千百倍。所以你想为我们打破这个不公正的环境。”


    女人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脸上的蔷薇花:“这句话让我想到了一件事。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蔷薇誓言的成员。蔷薇誓言是一个仅面向女性群体的超凡组织,每一位成员都需要在身上烙下这朵标志性的蔷薇花,而我选择把它纹在脸上,不是因为好看,只是因为我想让人知道,我现在是一名超凡者,是他们不能招惹的存在。之前欺压我的那群人确实跑了,却又来了一批比他们更强更难对付的存在。但在蔷薇誓言中,有翡大人保护我。但是失去了翡大人的庇护,我就像是失去了羽翼的鸟,瞬间沦落。”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样?我好像穷其一生都在追求别人的庇护。但如果没有了这个庇护所,我又该怎么办呢?直至现在我才意识到,我需要不是庇护所,是一个真正公平的环境,这点,是我最需要的,也是华强区长无法给予我的。”


    白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既然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


    对于女囚来说,食物、金钱、居住环境这些都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外因,她们真正想要的是从这个畸形的环境之中挣脱出来。


    华强是一位男性,这注定他无法切身为女性考虑,在他认知之中,女囚依然是一件可供交易的商品,只不过卖家变为了看似光鲜亮丽的狱警,他利用这些“高档商品”为自己谋取了多少利润?这点男人看不到,他们只能看到商品出售后,过上的看似光鲜的生活。女人看得到,但她们有的逆来顺受,选择将自己包装成商品,有的选择反抗,但看似存在的选择其实是不存在的,因为在华强的管控之下,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永远一条路,就是成为被压榨的一方。


    但这是华强一个人的问题吗?似乎也不是,因为华强背后还站着典狱长。那么这是典狱长的问题吗?似乎也不是,因为他的背后还有拥有罗德里克监狱直接管辖权的光明教会。那么这是光明教会的问题吗?似乎不也不完全是,因为还有暗夜和生命两大教会的默认和推动。


    那么这究竟是谁的问题?


    是千百年以来的根深蒂固的糟粕观念,是畸形的世界,是深居高位的掌权者。至于其他人,他们是推动的一环,而不是最关键的一环,因为他们有恃无恐的依仗,是这个世界的天。


    人能和天抗衡吗?


    白寻也在想这个问题,可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


    华强正在和人激情对骂。


    谁都知道,他之所以能在典狱长面前站稳脚跟,就是因为兵工厂这层关系,这才是他在这个监狱中横行霸道的真正依仗。


    只是他毕竟关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兵工厂那边也不是非他不可,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已经隐约有了要取代他的架势,这让华强感到很烦躁。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忘了当初是我看你可怜,收留了你,这才有你现在的好日子,怎么?你翅膀硬了?想要自立门户了?好啊,我到要看看,没有我,你怎么起家!”


    “啪嗒!”华强气得把手机砸在墙上。


    虽然嘴上逞一时之快,但他人在监狱里,手再长,也伸不到兵工厂那里,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换掉他的话,,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一想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竟然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华强气得猛揪头发。


    他还没老呢!


    季之涵察觉到这或许是自己的机会,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华强身边,善解人意地问道:“华强哥,您在为什么事而感到困扰吗?”


    华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猛地将他往墙上撞:“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吧?这么迫不及待,总算让我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吧!”


    季之涵被撞得头晕眼花,但还是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华强哥,我是真的想要替你排忧解难。你现在不是想要保住自己在兵工厂中的地位吗?要不要听听我的办法?”


    第086章 走钢丝


    这三天以来, 季之涵几乎没有合过眼睛。


    他几乎每天都在遭受华强的折磨,身上的伤痕还没能痊愈,就又添加了一笔浓墨重彩的颜色。


    华强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随着窒息感一并传来的还有背后撕碎般的痛意, 季之涵压抑住即将溢出口的叫喊, 快速道:“您不是想要重新在兵工厂面前站稳脚跟吗?很简单, 要让他们认为您是无可取代的, 所以您要把您的价值证明给他们看。现在您身在监t?狱, 最为头疼的问题无非是没办法像是之前那样, 随时和客户继续保持联系, 维系人情往来, 久而久之这部分客户自然会流失, 甚至转移到您徒弟手中。所以您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该如何抓住他们, 而是发展更多的新客户。”


    华强并没有松开对于季之涵的钳制, 他微微眯起眼睛, 冷声道:“继续。”


    季之涵所说的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现在问题就在于, 到底该如何发展新客户, 他被困在监狱里, 虽然生活以及吃穿用度和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唯独缺少人身自由权, 但缺少的这一点恰恰是他最致命的弱点。他想听听看,季之涵会给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法,当然如果他无法黑给出实质上的解决方案,他一定不会放过这家伙。


    季之涵言辞恳切:“华强哥, 您现在不是正守着一座可待挖掘的金山吗?这座监狱,这里的囚犯, 都是您潜在的客户啊。超凡者确实有着强大的力量,但依然没有脱离肉体凡胎的范畴,一枚子弹就有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相比起普通人,他们才最需要武装自己。如果您能把监狱里的这些超凡者转化为您的客户群体,可想这背后的利润有多么庞大。而这点兵工厂自然也能够看见。”


    华强慢慢松开手,眼中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但问题在于,该如何将他们发展为我的客户。”


    大多数超凡者都过于依赖自身能力,或者是特殊道具,但前者受灵性影响,若是灵性被封锁,他们就只是身体强健的普通人。后者有严重的副作用,几乎很少有超凡者能够负担的起。


    至于手/枪、手榴/弹等早已普及全民的热武器,他们多半又看不上,也不会花费时间和精力去了解,结果就是他们在火力压制之下几乎没有任何能够抗衡的能力,不然罗德里克监狱之中也不会有数目如此之多的超凡者。


    像是华强这样意识到这个从底层爬上来,清晰地意识到武器必要性的,寥寥无几,超凡者的高傲导致热武器很难在这个群体之中普及,华强也知道若是他能够打开这道封闭的大门,未来迎接他的将会是光辉灿烂的人生,但现在问题在于,如何开启这扇门。


    季之涵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哑声道:“我知道您的顾虑,但别忘了,这里是罗德里克监狱,因为这里的特殊构造所以我们的能力全部都被封锁了。在这种情况下,手持武器的普通人都可以爬到我们身上。也是因为此,大家反而会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武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说不定您的生意会在这里发展的更为顺利。”


    华强不由高看了季之涵一眼,语气也放软了几分:“继续。”


    季之涵:“您也不需要挨家挨户地去推销,现在不是有个大客户摆在眼前吗?01区的李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我看大家都非常尊敬他,如果您能和李先生达成合作,再由李先生出面为您推广,还愁生意发展不起来吗?”


    华强点了点头,将季之涵从地上拽了起来,眼中的怀疑虽然还未彻底消退,但这至少说明季之涵计划初步奏效了。


    华强身边的一个小弟见风头都被季之涵抢去,立即提出了一个馊主意:“既然你这么有能耐,不如你去帮老大把李先生这个大客户谈下来。”


    季之涵虽然不清楚李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他知道,对方肯定没安好心。


    华强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几分探究和打量,这说明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桥梁,又因为这个小弟的一番话而产生了动摇。


    这个发现顿时让季之涵惊出一身冷汗。他原本是打算借此机会和李先生打好关系,若不是这样,他又该如何从中作梗呢?


    但小弟的这番话让他骤然清醒过来了。他不能因为眼前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成果而洋洋自得,毕竟他目前还没有完全获得华强的信任。


    季之涵立即表示衷心:“李先生是这座监狱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我这样一个小角色去和他商谈生意有些不妥,李先生说不定还会误以为我们故意轻慢他,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我认为还是应该华强哥亲自出面比较好。”


    华强点了点头:“说得没错,和李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商谈生意,确实不能派小喽啰去,季之涵,你跟我一道前往。”


    季之涵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华强竟然愿意带上自己。


    “我吗?”季之涵抬手指了指自己。


    “对。”华强点头,漆黑的眼瞳似是一湾无法探清的深潭,季之涵根本无法看穿他心中所想,“就你一个。”


    旁边的小弟用手肘用力地怼在季之涵的肋骨处,脸上带着殷切的笑意,语气中却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恭喜你啊,能够得到这么好的机会。”


    好机会吗?这可未必。


    季之涵很清楚华强并没有信任他,他之所以选择带着他一同前往,不是因为他看重他,而是因为他需要他的能力。


    而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辅佐华强,促成他和李谈成这笔大生意,不能动半分歪心思。


    一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取得华强的信任,所以没有办法和他翻脸。二是因为,季之涵不相信华强这样一个从底层一步步爬上高处的家伙,会蠢到让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骑到自己头上。他想他很有可能有后手准备。即便没有他出言献策,他也依然可以度过此次危机。虽然这只是他的猜想,但在这个关键阶段,他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二天上午,华强和季之涵并没有和囚犯们一同前去劳作,像是华强这样背后有人脉关系的,做工多少不过是上层一句话的事情,只要他们没有频繁旷工,狱警们自然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之涵跟随着华强来到01监禁区,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对于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感觉到了几分新奇。


    01区的基础设施条件要比036好太多了,休息室更是令他大开眼界,因为这完全就是一座规模庞大的赌场,鎏金色是构成这间赌场的主要色调,明亮的光束透过华丽繁复的水晶吊顶折射而出,将这个金碧辉煌的世界映照的格外灿烂。


    那些本应该在努力劳作的囚犯们就围在赌桌旁,身着华服,佩戴价值连城的珠宝,若不是他们的手腕上还缠着限制自由的锁拷,季之涵甚至以为自己误入了一处声色犬马的名利场。


    李依然穿着色泽灰蒙的囚服,看上去与这里的环境各个不入,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牢牢地占据着赌场最中心的位置,所有人都以他为圆点向周围辐射散开,地位高下,光是看站位就足够分明。


    李勾起一道温和的笑意,眼角挤出数道深刻的折痕,但这并没有有损他自身的魅力,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经历岁月沉淀后的独特气质。


    “你们来了。”


    他知道我们要来?季之涵先是一惊,随后释然。


    也是,像是这样的大人物,若不是提前打过招呼,怎么可能轻易接见他们呢?


    “这里人多,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吧。”李站起身来,一直站在他侧后的嫣然立即走上前,扶住李微微摇晃的身体。


    李感慨道:“真是老了啊,猛得站起身来竟然都会感到头晕眼花。”


    季之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岂不是在所有人面前自曝光其短吗?


    华强恭维道:“李先生,您可太过谦虚了,您要是老了,那我算什么?风烛残年的老人吗?”


    闻言,嫣然的眼瞳中忽而浮现出一道怪异的神采,但这抹突如其来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华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异样。


    李唇边笑容弧度丝毫未变:“呵。你倒是挺有意思。难怪能受兵工厂器重。”


    华强笑道:“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才能入得了兵工厂的眼。”


    李:“运气也是一种实力,你不用妄自菲薄。”


    没想到都到李先生这种层次,还需要搞商业互吹这套。季之涵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两人跟随着李来到一处类似于会议室的地方。


    李坐在正中央的老板椅上,招手道:“嫣然,还不赶快请客人入座。”


    嫣然就如同一尊漂亮但却毫无生机的人偶,微微点了点头,机t?械性地服从主人下达的命令。


    刚一落座,李就开门见山道:“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何事而来,向超凡者兜售武器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季之涵眼瞳微缩,背后瞬间浮现出一层冷汗。


    他知道?他们明明在昨晚才在囚室里面定下这个计划,今日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应该没有散播出去的可能性,李为什么会提前知道他们的计划?


    正当他思索之时,李和华强之间的对话也在继续。


    华强:“您对这次合作还感兴趣吗?”


    李:“实话说,我确实很感兴趣。但是我并不急于现在这一刻。你应该也知道,距离我出狱还有快两个月的时间,出去后,光是处理之前遗留的烂摊子就要浪费我不少时间,满打满算,我至少要在三个月后才可以大批量地向你订购武器。”


    三个月,这个时间对于华强来说实在太久了。


    他才进入监狱一个月不到,徒弟就开始计划着要抢走他的位置了,要是再等上三个月,等待他的肯定是死路一条,现在每多拖延一天他都感觉心里不踏实。


    李看出他心中所想:“怎么?觉得时间太长了吗?”


    华强干笑道:“不瞒您说,我现在非常需要您的支持,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提前一段时间?我可以让渡给您最大程度的利润。”


    李微微眯起眼睛,灰黑色的眼瞳之中划过一道危险的锋芒:“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现在并不需要,至于钱,你认为钱对我来说是问题吗?难道我被关了十年,你们一个个的就都以为我是爬不起来的病猫了?”


    华强心里咯噔一声。


    他虽然背靠兵工厂,但平日里主要接触地都是一些下九流的人物,像是李这种和政坛相关的人物在他的世界中就如同天边的明月般不可高攀。如果不是他意外入狱,他们两人就会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永远都不会产生交集。


    问题就在这,他和李这种浸淫政坛多年的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权财,权财,手握权利之后,还用为钱财发愁吗?


    所以他这一开口就暴露出了自己的无知和浅薄。


    不等华强反应过来,季之涵“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连忙向李磕头认错:“抱歉,李先生,我大哥嘴笨,冒犯了您,还请见谅。”


    季之涵是个骄傲的人,就像是浑身布满尖刺的刺猬。但在监狱中,他才明白,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完全不值一提,只不过是掌权者随时都可以踩在脚下的垃圾罢了。跟在华强的这几天,他不仅遭受了身体上的创伤,心灵也是一样。身上那些锐利棱角已经被打磨的无比圆润,因为只有暂时收敛锋芒,他才能够在华强手下讨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这也让他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在注意到李反应有异的一刻,他以最快速度做出了反应和判断。


    李:“起来吧。我并没有生气。”


    季之涵艰难地爬了起来,刚才的一跪使得他身上还未愈合的旧伤又有了崩裂的趋势,他感觉自己的膝盖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脑袋也有些发昏,但他依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没有坐下的意思。


    因为李说得是起来,而不是让他坐下。


    跟在这种掌权者身边,最为忌讳的就是违背密令,哪怕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都有可能成为引爆对方神经的导火索。


    这点季之涵深有体会。


    李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你把他训练的很好,是条忠诚的狗。”


    华强听出了他话语中蕴藏的讽刺之意,只能干笑两声:“哈哈。”


    李:“虽然我这边短时间内无法和你签下订单,但我可以帮你和各个区的区长搭个桥,至于能不能成,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华强感激不尽:“谢谢李先生,真的谢谢了。”


    李笑道:“别急啊,我可不会白出手。想要得到我的帮助你总要付出点代价才行吧?”


    华强:“您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您。”


    李脸上笑意更深,脸上的折痕也随着这个动作而变得愈发明显,但在此刻,却没有初始时那种温和绅士的感觉,而是犹如被毒蛇盯上般,带着一种令人感到不寒而颤的阴冷。


    “听说,你和典狱长关系很好。”


    华强的表情瞬间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住了。


    他大概猜到李需要他办什么事了。


    李反问道:“我已经在这个监狱中待了十年了,如果要惩罚我过去犯下的罪,十年光阴已经足够了,你觉得呢?”


    华强不敢反驳,顺着他的话道:“当然。”


    李:“但是出狱后我还需要经历一年的假释期才能彻底获得自由,有必要这么针对我吗?我都已经107岁了,不过是个糟老头子,还能翻出什么浪。”


    107岁?季之涵感到无比震惊。


    因为李看上去就像个五十岁出头的儒雅绅士,谁能想到他已经到了可以入土的年纪了?


    华强心中也是无比震惊,像是李这种位高权重之人,档案都是绝密级别的,寻常人只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至于他的年龄、就职,这些全部都是秘密。


    因为他对李完全不了解,所以导致他见到李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趟雷了。


    华强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艰难道:“这件事我会尽量和典狱长那边商量,您也知道,我就是个武器商人,我也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只能尽力而为。”


    完了。季之涵不由在心中为华强点蜡。


    这是他第三次在李面前犯错了。


    华强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是个很纯粹的商人,商人的思维和政客的思维是截然不同的。作为商人,因为自身没有权势加持,所以他必须要秉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习惯。


    这样的习惯成就了他的好人缘,也使得他能够坐稳36区区长这一位置,也是如此,他明明可以干脆利落地杀死主动送上门来的季之涵,但却只是折磨他。


    可成也如此,败也如此,在李这种深居高位的掌权者面前,众生皆蝼蚁,他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


    可惜华强领悟的太迟了。


    李微笑道:“到底是什么给了你一种可以跟我讲条件的错觉呢?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华强像个霜打的茄子瞬间蔫了下来,面色也变得惨白无比。


    从进入到这个会议室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任何退路了,尤其是,李已经将自己的要求如此清晰明确地告诉他,如果他不知道里的计划还好,但现在他们就相当于一条船上的蚂蚱,不仅不能同甘,还要同苦,若是遇到了海上风浪,李一定有办法保全自身,而他就要做好随时被对方一脚踢下船的准备。


    华强嘴唇哆嗦着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李虽然在微笑,但他的耐心却在这场无形的拉锯战中慢慢地消磨殆尽,原本八面玲珑心思细腻的华强是能够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但他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并没有注意到眼下微妙的气氛。


    季之涵正在思索自己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选择一,放任不管,借由李之手去解决掉华强。但问题在于,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白寻和李是一伙的,李出手解决掉华强,会被人们误以为是白寻授意。而且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华强是个很不错的区长,贸然杀死他,只会让白寻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那么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季之涵替华强应了下来:“明白了。我们一定会完成李先生交待的任务。”


    李玩味道:“若是完不成呢?”


    季之涵坚定道:“以死谢罪。”


    李哈哈大笑:“华强,你驯养的这条狗可真有意思啊,他可比你聪明,也比你有魄力多了。”


    华强见事有转机,一脸谄媚地凑了上去:“您好像很喜欢他,不然我把他送给您?”


    第四次犯错了。季之涵快要被这位猪队友气死了。


    枉加揣测掌权者的心思是大忌,若是能够投其所好还好,但李身边,显然不需要他这种人存在。


    李的笑容冷了几分:“你养的这条狗是很不错,但是太过聪明的话很容易爬到主人头上,我还是喜欢忠诚的狗。”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华强的腿都是颤抖的,若不是季之涵在一旁扶着他,他恐怕早就软倒在地上了。


    这场谈话让华强感到身心俱疲,身上的囚服也已经被汗液彻底浸透了,风吹拂而过,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但他好像未曾察觉般,注意力完全落在了季之涵的身上t?,不管对方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前来的,但至少救下他一条命,这个恩情,华强没办法忽视。


    他轻轻地拍了下季之涵的肩膀,叹息道:“小季啊,这次还好有你陪着我。”


    成了。季之涵知道华强对自己的信任加深了。也不枉他这些天承受的苦难和折磨。


    华强:“这件事你得帮我,只要能把这个难关熬过去,之后出狱,你就直接来我这,当我的二把手,我一定会尽全力培养你。”


    论画饼,还得看白寻。已经快要被饼撑到的季之涵怎么可能分不出他所说的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呢?


    华强确实有培养他的心思不假,但绝对不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二把手来培养。何况,华强才刚经历过徒弟背刺,怎么可能如此信任他这个还没有接触几天的外人。


    他微微抬起唇角,勾起一道讽刺的笑容:“放心吧华强哥,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地帮您。”


    第087章 各自的打算


    和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谈判的季之涵不同, 白寻正悠哉悠哉地躺在床上睡大觉。


    银白色的长发几乎遮盖住她的大半张面容,仅露出一对犹如蝶翼般微微颤动着的纯白睫毛。


    白寻这几日来经常昼伏夜出,午休的这段时间就渐渐成为她专属的补眠时间。


    沈初夏坐在椅子上, 神色怔怔地望着白寻。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白寻。”


    这句话始终在沈初夏的脑中不断徘徊, 她也很想像季之涵那样, 用自己的方法帮助白寻, 可她不知道自己能为白寻做些什么。


    她虽然熟练掌握着各类医学知识, 但在这个异种遍地的世界中, 她以往的认知完全无法派上用处, 至于其他类似于处理伤口、包扎等能力, 在这个环境下也派不上任何用处。


    这让沈初夏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责感。


    慕祁月最先注意到沈初夏情绪不佳, 她来到沈初夏身旁, 主动为她递上一瓶水, 语气温柔道:“喝点吧, 你也累了吧?”


    慕祁月虽然看起来是一朵遍布荆棘的玫瑰, 但她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细致的人, 再加上天赋能力带来的加持, 这也导致慕祁月对于情绪的感知更为敏锐。


    她大概知道沈初夏是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 但她并没有直接挑明沈初夏的心事。


    “初夏?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慕祁月的声音如同发酵过的陈年美酒, 带着微醺后的沙哑,尾音上扬, 却不会显得轻浮,反而会带来一种暗潮流涌的暧昧感。


    沈初夏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烧起来了,她如同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眼帘微微垂落, 小心翼翼地道:“那我可以叫你祁月吗?”


    慕祁月粲然一笑:“当然。”


    得到她的回应,沈初夏也随之扬起笑容来, 她一直以为慕祁月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高岭之花,虽然她对待她们很亲和,但或许是因为她的长相太具有攻击性,总会给她带来一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这让沈初夏既想要靠近她,又不敢轻易接近,但今天住慕祁月竟然主动找她搭话,这让沈初夏感觉到了几分受宠若惊。


    慕祁月压低音量道:“陪我去趟休息区?”


    沈初夏点了点头。


    今天是周一,理应来说休息区时不对外开放的,但凡是皆有例外,尤其是在罗德里克监狱中,只要你拥有足够抹平一切的强大背景,监狱也可以是夜夜笙歌的销金窟。


    因为白寻,58号囚室的人全都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休息室不过是所有权限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沈初夏跟在慕祁月身后,脑中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


    直至慕祁月搬来了两把椅子,招呼沈初夏坐下,她这才如梦初醒。


    慕祁月:“初夏,你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初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虽然看起来很不好接近,但祁月你是个性格非常温柔的人,也很会照顾人。”


    慕祁月笑道:“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以前是个性格阴郁的人,不喜欢和人社交,也不善言谈。”


    沈初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啊?怎么会呢?”


    慕祁月脸上笑意更深:“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其实我也没想到,过去那个死气沉沉的自己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初夏忍不住问道:“可以跟我聊聊吗?你的过往。”


    说完沈初夏就感到了几分后悔,虽然慕祁月要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平易近人,但她怎么能如此唐突地问询她的过往呢?她们认识才没几天。


    慕祁月脸上笑意依旧,并没有因为沈初夏的问题而感到半分不悦:“我的过往吗?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被判给了我的父亲,和他搬到了另一座城市生活。那时候我还小,对于和母亲长久的分别一事并没有太过清晰的概念,我感觉我的生活好像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我的母亲,少了一份爱和关怀。”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也逐渐开始暴露。比如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教授过我生理知识,以至于初潮到来的时候,我直接被吓哭了。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当时流了好多血,裤子和床单全都被染红了。但我的父亲却把我臭骂了一顿,他问我,你难道都不知道自己会来月经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慕祁月故意下压了几分音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为严肃,但她的故作严肃并没有带来半分威慑力,反而为这个沉重的故事增添了一抹轻松的色彩。


    “但父亲只是我形成阴郁性格的其中一个原因,毕竟他常年都要忙于公司事务,我们很少有见面的机会。最主要的原因是班上同学的异样眼光,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班上发育最快的女同学总会引起男生的注目和嘲笑,反正我的初高中时期都是在嘲讽中度过的。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体,我不得不弓起腰,勾起肩膀,每天上下学快速回到家中,完全拒绝和其他人社交,就这样,逐渐形成了阴郁自闭的性格,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


    沈初夏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走出那段阴影的?”


    提到这个问题慕祁月眼底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哀伤,但这道情绪来得急去得也很快,就像是随风飘散的沙砾,只存在于一瞬之间。


    “这都多亏了一位邻家姐姐,她叫唐乐薇,比我大四岁,是我的高中家教老师,更是我最好的朋友。初中的学业还比较简单,所以那时候我的成绩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到了高中时期,问题就逐渐暴露出来了,父亲看我成绩一直提不来,就找唐乐薇来辅导我,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教授的也很好,在她的指导下我的成绩提升了一大截,可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我依然处于封闭的状态,完全听不进去老师讲的课。”


    “唐乐薇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问我是不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奇怪,明明面对父亲的时候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在唐乐薇面前,我却能够大胆说出困扰我多年的心结。唐乐薇得知此事后,立即去到我的学校,替我狠狠地修理了那群口无遮拦的男生。”


    “她还告诉我,你不需要活在别人的目光里,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因为身体发育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而苛责你、打压你。如果我因为这些事而变得畏畏缩缩,反而会伤到真正关心我爱护我的人。”


    沈初夏感觉这番话不仅是在对过去的慕祁月说,也是在对她说。


    慕祁月反问:“初夏,你觉得白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初夏垂下头来,慢慢地握紧自己的衣角:“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就是没办法过去我自己那关。我想要成为一个对大家来说有用的人。所以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我能派上用场。”


    “那你睡会吧。”白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嗓音微哑,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


    沈初夏手足无措地看着白寻:“白寻你醒了?什么时候?”


    白寻脸上流露出几分思索之色:“大概是你一直盯着我的时候。”


    沈初夏:“对不起我……”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白寻眼中染上了几分莫名之色,“你不是说,哪怕是再微小的事情都愿意去做吗?你现在好好睡上一觉就是在帮我啊。还是说,你刚才夸下海口都是在忽悠我吗?要是你不睡的话,那我只能采用一t?些非常规手段了。”


    沈初夏连忙向她保证:“我现在就睡,马上就睡。”


    白寻笑眯眯道:“这就对了,好好睡觉,好好休息,这次可不许吵醒我了哦。再吵醒我,我可要罚款哦。”


    “噗嗤。”慕祁月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寻还是这么爱钱啊。


    白寻打了个哈气,含糊不清道:“好了,快回去睡觉吧,午休时间很短暂的。”


    与此同时


    奥斯汀和季之澜就该如何帮白寻这一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奥斯汀微微眯起眼睛,幽绿色的眼瞳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光芒,像是蛰伏在树丛之中的野兽,哪怕是处于静止不动的状态中,都会带来一种极强的威慑力。


    “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区长干掉怎么样?这样白寻就能顺利继任了。”


    季之澜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主意。问题是我们该如何杀死区长呢?”


    奥斯汀:“这好办啊,我们和季之涵通个气,让他趁着区长睡着的时候,用枕头把他捂死!”


    季之澜提出否定:“我很了解我弟弟的性格,让他杀人多半是行不通的。这样,我们还是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给他下毒药吧?”


    奥斯汀:“可是我们从哪里弄来毒药呢?”


    季之澜:“一般厨房不是会遭鼠灾吗?我们应该能在厨房里面找到老鼠药和?”


    奥斯汀恍然大悟:“哦,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季之澜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这个方法到底好在哪?”


    艾克利原本不打算插嘴的,毕竟这俩的计划漏洞多得跟筛子一样,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但就是这样一段槽点满满的谈话,竟然能继续到现在,他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他们俩当中到底谁更蠢一些。


    艾克利忍不住道:“罗德里克监狱建立在千米之上的高空,别说是老鼠了,就连蟑螂都爬不上来。”


    季之澜非常认真地反问:“难道这个世界没有异种老鼠,异种蟑螂吗?”


    “……”艾克利陷入了沉长的沉默之中。


    这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这一点对于常年被关在监狱之中的他来说是个难以解开的谜团。他只能通过囚犯们的描绘在脑中勾勒出这个世界的轮廓。


    虽然他们的描述肯定会有失偏颇,但是恰恰是这些生活在最底层人的叙述,才能真正揭开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何况,现实世界确实糟糕透了。


    不然他为何会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那一年的他也才不过十五岁而已,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因为害怕他的存在会动摇他的地位,那个人就这样狠心地把他关在了这个牢笼之中。但现在看来,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至少他还有住的地方,还可以有免费的干净的食物可以享用。


    艾克利摇了摇头,努力把过往的阴霾抛到脑后:“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存在异种老鼠异种蟑螂,就算存在,但你们别忘了这里是罗德里克监狱,异种的力量也会被压制。”


    季之澜和奥斯汀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哦,有道理。”


    季之澜脸上还带着几分天真懵懂,但说出口的话却异常残忍:“那我们换个办法吧。既然毒杀不可取,我们干脆把他从楼上丢下去?”


    奥斯汀:“好主意,问题是我们要怎么接近他,并把他绑住呢?”


    “……”


    两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艾克利:“华强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选举之前。”


    季之澜和奥斯汀又一次异口同声:“华强?是谁啊?”


    艾克利都无语了:“你们讨论了半天,却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太不尊重人了?”


    季之澜和奥斯汀直接跳过他一连串的反问,再度异口同声道:“所以,为什么华强不能死呢?”


    艾克利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为他们讲清楚这背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所以我猜季之涵应该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才会选择潜伏在华强身边,目前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华强在监狱长面前彻底失势,只要少了监狱长这个助力,华强之前承诺的所有都会化为泡影。但问题就出在这,华强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我们很难抓住他的把柄。”


    季之澜:“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艾克利:“我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制造骚乱,给典狱长制造麻烦,如果能够引起三大教会的注意,那就最好不过了,届时典狱长一定会受到处罚,甚至被剥夺职位。当然上述的都是理想状况,想要制造一场能够引起三大教会注意的骚乱谈何容易?”


    “第二个办法。也是非常危险的一个办法。杀了李。”


    季之澜的智商终于在线了一回:“为什么?那位李先生难道不是我们的后盾吗?如果杀了他,白寻不是更难成为区长了吗?”


    艾克利:“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才说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办法,但李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别看他现在被关在监狱里,他一旦出去,联邦的格局可能都会被彻底改写,他的死一定会引起三大教会的注意。”


    说是两个办法,但是两个办法最终都殊途同归。这也从侧面说明扳倒华强难如登天。


    季之澜:“除了李以外,还有其他人选吗?”


    艾克利沉默了数秒钟,好不容易才将那个在舌尖之上滚动的答案吐了出来。


    “……艾尔维斯。”他的嗓音带着几分难言的沙哑。


    “不行。”季之澜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


    艾克利不禁松了口气,但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浓郁的疑惑,他不由反问道:“为什么?你和艾尔维斯不是情敌吗?他死了,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可是他和白寻是朋友,如果他死了,白寻可能会不开心,我不想她不开心。”季之澜语气认真道,“诚然,我确实不喜欢他,但我希望我们能够公平竞争。何况白寻会选择谁,这个权利并不在我们手上,而是在她手上,所以我并不想过多的干涉她的判断。”


    “你还真是大公无私。”艾克利依然无法理解季之澜此刻的想法。


    季之澜垂下眼帘,低声道:“我并不是个无私的人,相反,我其实挺自私的。只是比起她最终是否会选择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我更在意白寻的感受,我希望她能幸福。”


    奥斯汀在一旁感动地眼泪哗啦:“呜呜,季之澜,你真的超爱她。”


    季之澜笑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时,就会将所有的事情都以她的感受为第一位。”


    原来是这样吗?艾克利的目光逐渐黯然。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时对他说得那番话。


    “答应我,永远不要记恨你的父亲,无论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要埋怨他,他也是身不由己。”


    艾克利唇边忽而勾起一道嘲讽的笑容。


    都到了最后一刻,结果还是在想那个负心汉,真是可悲。


    艾克利不耐烦道:“好了,少说这些肉麻的话。还是想想该如何去帮白寻拿下区长的位置吧。”


    ***


    白寻其实并没有睡着,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只不过是为了整理脑中纷乱的信息。


    她的想法和艾克利以及季之涵不谋而合,想要做区长,她要解决的绝对不是华强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势力。


    兵工厂她是接触不到,但是典狱长那边她还是能搭上线的,尤其是有一名狱警做内应的情况下。


    但是这位典狱长对她的态度却有点微妙,并没有她想象中充满敌意的戒备状态,反而带着一种讨好感。


    白寻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景象。


    典狱长正窝在椅子上,庞大而肥硕的身躯犹如一块处于半融化状态之中的黄油,似乎轻轻一挤就能滴下丰润的油脂。


    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会放任自己胖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肥胖使得他的动作变得无比滞涩艰难,就连抬起手这种动作都无比费力,他缓慢地朝着白寻招了招手,嗓音也像是被油脂糊住了,带着一种闷声:“你来自降灵会?”


    白寻点头。


    她的过往经历是瞒不住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撒谎。


    典狱长:“你在降灵会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你对于今天的午餐满意吗?虽然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但结合眼下的景象,却透出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


    罗德里克监狱的背后是三大教会,他们对于类似于降灵会这样的异端教派的态度不仅算不上友善,甚至可以用憎恶来形容。


    但他却用如此平淡地语t?气询问她在降灵会过得如何,好像完全不在意她的身份问题。


    白寻如实回答:“很好。虽然是异端教派,但降灵会的处事作风较为温和,并不像暗夜兄弟会那些教派那么极端。”


    典狱长艰难地点了点头:“嗯,这些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寻:“你说。”


    典狱长抬起头来,那双被横肉挤成一条黑缝的眼睛中忽然划过一道极为诡异的亮彩,在这一刻,就好像皮囊之中的灵魂被某种外来存在彻底取代般,那双呆滞的双瞳逐渐开始活化,就像是被重新注入了一段自我意识。


    典狱长语气幽幽:“你想起自己的使命了吗?”


    这句话!


    白寻眼瞳微缩。


    她几乎没有感到过害怕的时候,这是为数不多能让她感到汗毛倒立的一刻。


    在这一刻白寻几乎要失去以往的淡然和冷静,甚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暴虐情绪,她很想一把扭断他的脖子,让这张嘴中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但她最终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语气平静地反问:“使命?什么使命?我不知道啊,不然你给我讲讲呗。”


    典狱长意味深长道:“没关系,这还只是个开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经历了之前的情绪冲击后,白寻已经可以自如地控制情绪了,她勾起唇角笑着反问:“你是谁?你不是典狱长吧?”


    典狱长:“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是一位信使。”


    白寻眉头微抬:“信使?”


    典狱长:“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信使,我只负责帮主人传讯,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时间留给你们。”


    话音刚落,典狱长又回归到了之前那副浑浑噩噩的状态:“我们刚才聊到哪了?”


    白寻:“降灵会。”


    典狱长:“降灵会,降灵会可是个好地方啊。”


    他微笑着在胸前画下降灵会的专属符号。


    第088章 挨打


    他的手掌似是揉碎后重组在一起的香蕉泥, 几乎看不到分明的骨骼轮廓,表层的肌肤透出一种陈旧的乳白色,上面还布满了断续的黑色物质。


    他十分艰难地在胸口画下两个圆环, 神情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


    白寻也随之在胸前画下两个圆, 闭上眼睛道:“愿主之灵庇佑。”


    当然她这么做并不代表她是一名虔诚的教徒, 与之相反, 只要给足报酬, 她可以是任何神灵的信徒。


    典狱长肥厚的嘴唇缓慢蠕动着, 像是两条肥硕的蚯蚓, 甚至隐约看到在肌肤之下迅速穿行的黑影, 似乎是触手, 缓声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全凭大人吩咐。”


    白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但是没关系, 她不会放过每一个胡说八道的机会。


    白寻故作高深道:“虚假的和平已经延续了太久, 我想是时候改变这一局面了。”


    她指的是监狱的“和平表象”, 虽然大家同为罪犯, 但在这里, 罪犯们也被划分为了三六九等, 而处于最底层的, 不是那群实力较为弱小的超凡者,而是女人。


    女人就像是一类流通货币, 完全被剥夺了属于人的属性,在这座监狱之中,她们的价值似乎只剩下用身体去取悦他人,可她们曾经也是风头两无的超凡者, 现在却沦落到这种境地。


    白寻想起之前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囚,直至今日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她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典狱长扬起一道欣慰的笑容:“你的想法和教皇大人不谋而合, 所以你只要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了,无需顾虑太多,就算天塌下来,降灵会也会帮你扛着。”


    白寻眉头挑起,感觉到了几分微妙。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典狱长的意思似乎是让她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虽然这正和她的心意,但这好像和降灵会的行事作风完全不搭啊。


    先是德洛莉丝下达的暗杀任务,再是锒铛入狱的艾尔维斯,最后是降灵会一反常态的举措,每一件事都透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当它们串联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恍若置身于迷雾之中的诡异感也变得越来越浓烈。


    虽然她现在还无法确定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她倒是很乐意将这池水搅浑。


    白寻轻笑道:“那么36区区长的位置?”


    典狱长:“虽然我和你是站在一边的,但这里始终是三大教会的地盘,我也不过是个空壳傀儡,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已经破例接见你了,若是再做出反常的举动,恐怕会被他们察觉到问题。”


    白寻:“这么说,你不会帮我喽。”


    典狱长摇了摇头:“我不会偏帮任何一个人。”


    虽然他说自己不会偏帮任何一方,但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公平的中立方,无论想还是不想,中立的选择实质上就是一种隐形的站队,且会偏向于实力更为强盛的一方,也就是华强那边。


    “行。”白寻并没有多说什么。


    至少典狱长不会在背后使绊子,这就足够了。


    白寻站起身来,正欲离开,却听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一股散发着浓烈腐臭气味的液体从他口腔之中缓缓流淌,但这种液体并非是血液,而是一种如同石油般的漆黑的粘稠物质。


    “这是什么?”


    典狱长:“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我的体内寄生着数不尽的黑域。”


    白寻:“为什么?你不是掌管着这座监狱的典狱长吗?”


    典狱长:“正是因为我是典狱长才会如此,你不懂,罗德里克监狱对于联邦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存在,这里关押着成千上万的超凡者,若是这里出现问题,整个联邦都会陷入混乱之中,所以为了防止我滥用这份职权,他们在我的体内植入了黑域的种子。”


    光是说出这段话就耗费了典狱长不少精力,他喘着粗气,嘴唇都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苍白色泽。


    “所以,一旦监狱出现问题,我体内的黑域就会迅速炸开,并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迅速淹没这座监狱,届时,所有人都会被黑域寄生,谁也无法脱逃。”


    白寻轻啧一声:“真是残忍。”


    典狱长笑道:“残忍吗?但如果我是掌权者,我只会用更为极端激进的手段去控制自己的属下。站在这个位置,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但只要能为降灵会带来几分助力,所有的一切我都愿意承受。”


    白寻无法理解他的想法。都已经爬到这个位置上了,却还甘心受人摆布操纵,并将这视为一种荣耀,视为自己的信仰,还真是可怕。


    白寻:“那就祝你我都能得偿所愿吧。”


    ***


    华强这些天来一直在为李所委托的事情四处奔波,他原本以为,以自己和典狱长之间的交情,怎么都能和他聊上几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典狱长已经提前知晓这个消息了,几日以来,一直对他避而不见。


    华强急得浑身都在冒汗,就连觉都无法睡好。


    季之涵在一旁火上浇油:“华强哥,典狱长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华强摆了摆手,哑声道:“算了,反正时间上还来得及,我们先不管他那边了,还是先把兵工厂那边稳住。”


    果然。


    季之涵就知道华强能爬到这一步不可能是个对身边人毫无防备的傻子,他一定有后手准备,而他忍辱负重到现在,也就是在等他最后的底牌。


    虽然不知道典狱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出面是件好事,现在他只要想办法毁掉华强最后一张底牌,他就彻底玩完了。


    华强朝着旁边的下属招了招手:“刚子,过来。”


    名为刚子的男人立即上前,正是前几天刻意针对季之涵的那位。


    他点头哈腰道:“老大,你尽管吩咐。”


    因为在李面前表现良好,季之涵在华强心中的地位也拔高不少,甚至隐约有压过他们两个跟随华强多年的亲信的架势,这让两人都感到非常不爽,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季之涵。如今终于有了个能够在华强面前表现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呢。


    华强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大腿上划开一道口,季之涵这才发现他的腿竟然换成了机械义肢,因为外面铺了一层做工逼真的仿真皮肤,所以他完全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华强从机械义肢之中取下一t?枚小巧玲珑的黑色芯片,随着那枚芯片被摘除,散发着光亮的机械义肢瞬间停止运作,成了完完全全的破铜烂铁。


    因为时代的特殊性,大部分囚犯在进入监狱时都会被强制要求卸下机械义肢,行动不便的,会配备专用的轮椅。但华强却能把自己的机械义肢带进来,主要还是因为他背后有强大的人脉做支撑。


    华强:“想办法把这个东西交到温蒂手中,她知道该怎么做。我就交代你这么一件事,千万别给我搞砸了。”


    刚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老大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事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季之涵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


    这么重要的证据,就这样毫不避讳地交出去了?


    他也不想阴谋论,但他很清楚华强并没有信任自己,所以他现在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想要诱他跳坑,又或者华强已经猜到他的顾虑,所以反其道行之。


    总之在这件事上有无数种可以运作的手段和方法,现在他需要面临的难点是分清那些是华强故意布下的烟雾弹,哪些是真的。


    季之涵陷入了深思之中。眼看着刚子已经拿着那枚芯片转身离开,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季之涵最终选择按兵不动。


    不能动,他就算现在追出去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华强又从机械义肢之中取出一枚芯片,并把它交给了另一位手下:“强子,把这个转交给雷温,他知道怎么做。”


    强子点头称是,也并没有询问他为什么要将两枚芯片送出监狱。


    难道说,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做出了两枚芯片?


    不对。


    一开始季之涵还有些混乱,但仔细一想,他就明白了,两枚芯片都是华强放出去的烟雾弹。


    且先不论华强将关键要素藏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光是两枚芯片来自于同个地方这点就非常可疑,机械义肢的结构并不算太复杂,稍微懂点机械原理的就能拆解,所以他将两枚芯片藏在一个地方这个举动属实没有必要。


    如果不幸被人抓住了,对方大可以将两枚芯片同时带走。除此之外还有个关键原因,别人不知道华强是带着机械义肢入狱的,华强那位徒弟可能不知道吗?他难道不会怀疑这个问题吗?


    既然他能想到这一层,当事人华强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个问题,所以现在唯一的可能是,能够让华强成功立足的关键,还藏在他身上。


    希望他的判断没有出错。


    季之涵在心中祈祷。


    华强开口道:“小季,帮我根狱警要一副轮椅,没了一条腿还有些不习惯。”


    季之涵点头:“好。”


    虽然华强这几天一直没能和典狱长联系上,但狱警们并没有因为此而轻慢华强,季之涵才将要求传递出去,狱警就立马把轮椅送来了。


    华强艰难地爬到轮椅上,面色苍白地叹了口气:“这里太闷了,陪我出去走走。”


    在华强的要求下,季之涵带着他来到露台。


    季之涵完全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处空间,当久违的清风和炙热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他明明在监狱中待了还不到一星期,却又一种在这里度过了好几年的错觉。


    华强仰起头凝视着天空,任由刺目的光线灼伤他的双眼:“天空很美,是不是?”


    季之涵:“嗯。”


    华强:“之前还不觉得,但进监狱之后,我才发现蓝天白云都是这么的美丽。虽然出去后,我或许就会看腻这些风景,但在此刻,感觉真的很好。”


    季之涵:“毕竟这些随处可见的风景对于关在监狱里的我们来说是非常少见的,因为少见,所以才会显得珍贵。”


    华强:“你说得对,因为少见所以珍贵。”


    “季之涵。”他忽然唤了他的名字,而没有使用带有贬低意味的“小季”一词。


    “怎么了?”季之涵心头一跳。


    “我的手底下出现了内鬼。”华强缓缓道。


    这句话让季之涵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这个内鬼指的应该不是自己,毕竟华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赖过他,内鬼一词又谈何而来?


    华强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表情并无异样,才继续开口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我平时做人不够体面?对待下属态度不够友好?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背叛我?现在我明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有什么忠诚二字可言,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围绕着利益罢了。”


    “咔哒。”露台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刚子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一边喘气,一边道:“老大,不好了,芯片,芯片丢了!”


    华强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刚子被他的态度弄蒙了:“老大,您不惩罚我吗?”


    华强板着脸点了点头:“是该罚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刚子:“您说。”


    华强:“他到底给你多少好处?”


    刚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老大,我不懂您的意思。”


    华强却已经没有和他废话的意思了,他摆了摆手,对季之涵说:“季之涵,杀了他。”


    刚子急了:“老大,我跟了您整整十五年,您就算要杀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啊!”


    华强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缓慢地闭上双眼。


    季之涵踏步上前,身上挂着的镣铐随着他前行的动作奏出极为刺耳的声响。


    杀人?虽然进入到这个游戏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从来没有杀过人,更不想杀人。


    季之涵的手在颤抖,他感觉自己的道德底线遭受了极大的挑战,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此刻退缩。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只要杀了眼前这个男人,他就能彻底获得华强的信任。


    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


    刚子自知跑不掉了,也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朝着季之涵的方向扑了过来,他是个身形瘦小的男人,虽然力量上有所欠缺,但速度和灵活性都是季之涵无可比拟的。


    只见他脚掌猛地一蹬地,犹如离弦的箭矢一般窜了出去,金属镣铐在他身前挥舞,像是肆意扭动这身躯的蟒蛇。


    季之涵的脚掌扭出一道半弧,借助璇身的力量,将缠在手上的镣铐甩了出去,锁链落在刚子的鼻梁上,伴随着一股清脆的声响,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刚子扭了下鼻头,擦去血迹,眼神冷冽地看着季之涵。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正式过招,但刚子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如季之涵,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能赢,因为他看得出来,季之涵还有所顾虑。


    刚子狞笑着扑了上去,迅速用所锁链缠住季之涵的脖子,季之涵反应速度也不慢,在被缠住的一刻,他就用双臂死死地绞住刚子的身躯,限制他发力,并妄图挣脱对方的钳制。


    刚子也猜到季之涵所想,同样被限制住自由的他借助腰腹的力量,猛地翻身,两人扭打在一起,不分你我。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季之涵感觉自己的喉咙中已经冒出了极为浓郁的血腥味,他咬紧牙关,用力地捶打着刚子脆弱无防的腰腹。


    一拳又一拳,像是不知疲惫的机器人,直至传来一道类似于骨骼断裂的轻响声,刚子的身体犹如虾米般蜷缩起来,疼痛使得他不得不松开手中的力道。


    季之涵借此机会迅速挣脱,并抬腿夹住他的腰,直接将他甩了出去。


    他本意是想要通过这一击使刚子彻底失去行动力,但却忘了他们现在正处于千米之上的高空。


    刚子还没来得及发出求救声,身体就如流星般迅速坠落,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闷响,然而当这道声响传递到上空时,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季之涵趴在露台边上,茫然无措地看着下方,刚子的尸体已经彻底和土地融为了一体,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视野中的画面都像是覆上了一层马赛克,站在这里的他只能看到模糊成一团的大地。


    虽然没有看到刚子的尸体,但他却无法以掩耳盗铃的心态去宽慰自己。


    他杀人了,不是人类变成的异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纯粹的人类。


    这让他感到恶心想吐,大脑像是挨了一记重拳他感觉自己的耳中正在回荡着刺耳的嗡鸣,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不断涌上心头的强烈负罪感犹如风t?起云涌之时的海洋,瞬间将他淹没。


    华强推动着轮椅,来到季之涵身旁,并将一包类似于金属粉末般的物质塞到他的手中。


    “把这个给典狱长。”


    季之涵这才如梦初醒,他缓慢地握紧手中的密封袋子,直至自己的掌心被扎得生疼。


    拿到了,终于拿到了。但到底是为什么?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华强看出他情绪不佳:“第一次杀人?”


    季之涵点头。


    华强:“难怪。不过你迟早会习惯的。你要知道,在联邦中,手上不沾点血都很难活下来。以前没遇到,是你幸运,但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趁早习惯吧。”


    季之涵双目空茫的望着远处。


    习惯?怎么可能习惯呢?他永远都无法习惯这种手染鲜血的感觉。


    拿到东西后,季之涵并没有想办法交给典狱长,而是想办法把东西交给了艾尔维斯。


    若是他尝试接触白寻的话,恐怕东西还没能送出去就被华强抓住了,所以他不得不绕一圈。


    之后他又买通了几个灰鼠,将华强失势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在灰鼠的传导下,这个消息不到半天就彻底扩散开来了。


    华强也在当天晚上找上了季之涵,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十岁,整个人都变得无比颓丧,望向季之涵的双瞳也变得黯然无光,甚至无法从中窥见一丝情绪波澜。


    “是你把消息散播出去的。”华强语气笃定。


    季之涵垂下眼帘。他听出了华强语气中蕴藏的一丝失落。


    他现在的情绪很复杂,他以为自己会对此感到开心,但实际上的他却在饱受愧疚感的折磨。


    他骗了华强,而且还要骗到最后。


    季之涵哑声道:“华强哥,如果我说不是,您会相信我吗?”


    华强怒极反笑:“季之涵,我曾经相信过你。但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以为灰鼠是什么?他们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只要我稍稍漏出点好处,他们就把你供出来了,现在还需要我把他们找来和你对峙吗?”


    季之涵沉默不语。


    华强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在埋怨自己识人不清,但事已至此,他再后悔都没用了。


    华强朝着强子招了招手:“别杀他,留着他一口气,距离区长竞选还有一天不到,我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折磨他。”


    强子是个沉默寡言的打手,并没有跟季之涵寒暄客套的意思,他走上前来,一拳擂在他的肚子上。


    “唔。”季之涵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疼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身体微微抽搐着,犹如离岸缺水的鱼。


    痛,很痛,但在这一刻季之涵心中的那种负罪感也随之减弱了几分。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都很不安,不仅是因为背叛了曾经信任过他的华强,更是因为刚子的死。


    虽然那是一场他不愿意面对的意外,但他却没办法把这当成一场意外。


    刚子的面目模糊的脸在他的眼前缓慢浮现,与面前的华强慢慢交融在了一起,宛若一个可怖的怪物。


    这一幕明明很恐怖,但在此刻,他却缓缓地勾起一道笑容。


    打吧,打吧。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


    强子抬起腿来,一记又快又猛的鞭腿扫在季之涵的后背上,直接把他掀飞到数米之外,季之涵的身体狠狠地撞在墙上。


    强子没有给他半点喘息的时间,他立即冲上前来,猛地捶打着他脆弱的下颌骨。


    “咔嚓。”季之涵的口中喷涌出浓郁的鲜血,牙齿也被打落了好几颗,他的脸迅速肿胀起来,但却不忘继续用言语来刺激他们。


    “打吧。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输了……”


    现在只有疼痛能抵消他心中的负罪感。


    又是一记鞭腿,这次下落的地点是季之涵的脑袋。


    “嗡。”季之涵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在嗡鸣,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景象似是蒙上了一层磨砂滤镜,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切。


    “唰——”破空声响再度传来,季之涵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脑袋又挨了一击。


    “砰!”他倒在地上,像是剥皮后仍然留存着神经反射的牛蛙,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但是生命特征在此刻却已经近乎于无。


    现在,我还清了。这是失去意识之前,季之涵脑中划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089章 区长白寻


    “哐当!”手中的餐勺忽然掉落在地上, 季之澜这才惊觉自己的手竟然在发颤,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莫名的心悸。


    季之澜攥紧胸口,因为过于用力他的指尖都泛起不正常的青白色, 他张开口, 费力地喘息着如同离岸缺水的鱼。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沈初夏最先注意到他的异常, 立马为他递来一杯温水。


    “谢谢, 但是不用了。”


    季之澜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 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 他慌忙地巡视着四周, 焦急地寻找着华强一行人的身影。


    没有……


    没有……


    没有……


    到处都没有!


    季之澜现在终于可以确定, 弟弟肯定是出事了, 他立即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 没有任何犹疑地奔向囚室的方向。


    季之澜感觉自己的肺部已经开始烧灼起来了, 迅速的奔跑导致他陷入到了严重缺氧的状态, 大脑、喉咙、肺部都在向他发出抗议和警告, 但他却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反而跑得越来越快。


    快点, 再快点!


    季之澜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完全依照着大脑下达的指令,甚至不惜以透支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


    当他来到华强所在的囚室的时候, 季之涵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他趴在地上像是一滩软烂的泥,身上的囚服已经彻底被血色浸湿了。


    季之澜从未有一刻感到如此愤怒,但他也明白现在他绝对不能任由情绪操控, 他压抑住胸腔之中的愤怒,一脚踹开大门, 趁着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掐住华强脆弱无妨的咽喉。


    季之澜虽然不聪明但至少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他加剧手中的力道,一字一顿道:“马上放了我弟弟,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的老大。”


    强子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虽然是背对着的姿态,但季之澜还是从中觉察出了一丝犹豫。


    不过现在季之澜也顾不上去分析他的心理活动,他立即将弟弟拽到自己的怀中,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松开对于华强的钳制。


    强子:“放了我老大。”


    季之澜:“我无法确保你们俩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我,等我确认自身安全后,自然会放了他。”


    强子:“我不相信你。”


    季之澜:“你只能相信我。”


    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染上了一层凝重色彩,季之澜的掌心已经浸出一层黏腻的汗,他缓慢地向后退步,视线一刻都不敢从强子身上挪开。


    他就这样一步步来到监区医院,见他手中拎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医生们也没有询问的意思,立即将人送往急救室。


    华强:“你弟弟现在已经安全了,你可以放了我吧?”


    季之澜缓慢地歪了下脑袋,用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琥珀色眼瞳凝视着华强,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笑话,他的唇边忽而绽放出一道极为诡异的笑容:“放了你?我弟弟遭受的罪谁来偿还?”


    季之澜拖着华强前往幽暗僻静的角落,随后一把将华强推倒在地上,欺身而上,他利用自己的全身的重量压制住他妄图做乱的手脚,同时不断地缩紧手上的力道。


    他不是季之涵,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标准,对于一条人命即将陨落在自己手中这件事,季之澜并没有感到害怕或者恐惧。


    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弟弟复仇。


    华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大张着嘴巴妄图从空气中汲取到氧气,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


    华强的脆弱的颈骨在他的手中缓慢变形,直至听到微弱的“咔哒”声响,季之澜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这并非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艾克利的一番话。


    他不能在区长换任之前杀了华强。


    季之澜不甘的松开双手,他站起身来,一脚将这个该死的家伙踢出数米远。


    “我不杀你,你滚吧。别再让我见到你。”


    华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这总归是件好事。


    望着华强逐渐缩小的身影,季之澜一脸颓靡地跌坐t?在地上,他凝视着脚下发灰的地面,感觉到了无比的愧疚。


    对不起。他在心中对季之涵说。


    他不仅没能保护好他,还无法为他报仇。


    浓烈的自责感折磨着他的神经,但现在比起自责,他心中更多的情绪是害怕,在拽起弟弟尸体的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团没有生命的玩偶,在他身上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生气。


    弟弟,你千万不要出事。季之澜在心中默默为他祈祷。


    季之澜离开了已经快一小时了。


    沈初夏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回归。


    “还没回来吗?他到底去做什么了?马上就到了竞选区长的时候了。”


    刘雨萱:“你们急什么?反正少他一个也不少。”


    沈初夏表情凝重:“我不是在担心选票。”


    谁都知道季之澜喜欢白寻,非常喜欢,他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重要时刻呢?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牵绊住了他的脚步,比如——


    “季之涵可能出事了,不然他不可能错过这个时候,你们看,华强也没有过来。”慕祁月沉声道。


    “我现在就去找他们。”沈初夏立即起身。


    “别去。”慕祁月按住她的手,“我们在这里坐着不仅是在为白寻拉选票,我们还代表着白寻背后的势力,季之涵他们的离开还无法代表什么,因为谁都知道季之涵现在是华强手中的人,但你不一样,你不仅代表着白寻身后的势力,还是白寻的狱友,如果你不在这里,别人对于白寻的怀疑程度会加深,甚至可能会认为白寻无法坐稳区长之位,这样一来,恐怕区长竞选一事会出现变数。”


    沈初夏:“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吗?”


    慕祁月安慰道:“你现在坐在这里,对白寻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至于他们兄弟俩,有季之澜在,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你不用太担心,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帮助白寻取得区长之位。”


    沈初夏点了点头,看似将她这番话记在心里,但眼中的颓靡之色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


    他们真的没事吗?


    “直接上电击。”医生语气冰冷地指挥着。


    在她的安排下,手术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除颤仪贴上身体的那一瞬,季之涵绵软的身体忽然抽动起来,在电流的刺激之下原本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也有了复苏的趋势。


    医生点了点头,擦去额角上的冷汗:“危机解除,现在可以把他送入修复仓了。”


    修复仓是一种全自动化医疗器械,能够快速治愈身上的所有伤势,除非器官彻底坏死,但季之涵现在的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一步。


    季之涵躺在修复仓中,莹蓝色的能量光束落在他的身上,缓慢地修复着他破裂的身体,在这种温暖的能量光波的辐照之下,季之涵的意识也逐渐回笼。


    但他的脑中诞生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白寻。


    票选……票选是不是要开始了……白寻怎么样了……


    到了票选的环节,华强、季之涵、季之澜,他们三人却像是人间蒸发般,始终没有出现。


    这也使得那些还在华强和白寻之间犹豫徘徊的人彻底倒戈向白寻的阵营。


    “109比43,恭喜白寻获得36区区长之位。”


    在这一刹那,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打量、带着嘲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在场绝大多数人选择她作为区长都并非出自真心,他们只是没有选择。


    他们是一群还未完全驯化的狗,得知华强倒台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寻找另一处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荫蔽之处,但同时又在用打量地目光注视着这位新上任的主人,若是她露出胆怯懦弱的一面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扑到她的身上,用锋利的牙齿撕开她的血肉。


    但永远都不会有那样一天的。


    迎着众人目光的洗礼,白寻缓慢地踏上了奖台。


    她的身边还站着三十五位形色各异的人,他们也和她一样是台下囚犯们票选出来的区长,但在他们眼中,他们是正大光明票选出来的,白寻不过是个用诡计偷走了区长之位对卑鄙小人。


    虽然并未言明,但他们的眼瞳中却写满了浓烈的恶意。


    主持人并未注意到台上的波谲云诡,继续道:“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36区新任区长白寻。”


    掌声犹如瞬间向她涌来的潮水,带着一种冰冷阴寒的感觉。


    “滴答、滴答……”在震耳欲聋的声浪之中,白寻感觉自己的耳畔似是传来了一种怪异的滴答声。


    季之涵躺在病床上,若不是心电监护仪还能捕捉到他极为微弱的心跳声,现在的他就跟一具冰冷的尸体一般无二。


    季之澜坐在床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嗓音沙哑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他身上的有很多旧伤,新旧伤叠加在一起,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治愈的。还需要继续治疗才行。还有就是我们在他的大脑中发现了一个血块,这个血块压迫到了他的视神经,他会暂时失明。因为救助及时,再加上他本身是个身强力健的超凡者,所以不需要做开颅手术,这个血块也可以自行消散。总之这几天你好好照看他,最好不要让他再受伤了,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医生刻意强调了“受伤”两字,也不知道季之澜能否明白她的暗示。


    大约过了十分钟,季之涵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


    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动向的季之澜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状况,一脸惊喜地大喊道:“你终于醒了!”


    “我……”季之涵的嗓音哑得惊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先喝点水。”季之澜连忙为他递来一杯温水。


    用水润过喉咙之后,他的状态也稍微好了几分虽然嗓音依然沙哑,但也能勉强说出一整句话来了,然而季之澜没想到的是,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哥,不要告诉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白寻。


    季之澜:“为什么?”


    换做是他的话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在白寻面前卖惨的好机会。


    季之涵艰难地抬起手,覆上被纱布包裹严实的面庞,苦笑道:“哥,我虽然看不见,但我现在肯定很丑吧?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这幅狼狈的模样。”


    季之澜:“我明白了。我会替你隐瞒。”


    季之涵艰难地扬起笑容:“谢谢。”


    说完,他的唇角又慢慢地搭拢下去:“哥,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季之澜垂下眼帘,压抑的情绪如同骤然爆发的山洪,瞬间倾泻而出,他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再度开口之时,他的嗓音也和季之涵一样沙哑到了极点:“是,我很担心你。如果早知道,你会遇到这种事情,我一定一定不会放任你去做。是我太笨,是我太蠢,在这个监狱里,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人呢?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意识到你会遇到危险!可我还是由着你去了!是我这个哥哥做得不称职!”


    季之澜的语速很快,如同连珠炮弹般,季之涵其实并未听清他所说的这些话,但他大概能够明白他所表达的内容。


    “哥,对不起。”季之涵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汇成了一句对不起。


    季之澜愣了一瞬,随后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你不需要和我道歉,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


    谢谢你,哥。季之涵在心中默默道。


    他知道这事已经就此翻篇了,所以现在他也没有必要揪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季之涵转移话题道:“哥,我饿了。”


    季之澜:“想吃什么?”


    季之涵:“白粥吧,我想吃点清淡的。”


    季之澜:“好,我现在去食堂,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千万不要下地乱跑。”


    “啪嗒。”大约过了两分钟,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


    季之涵眼前包着纱布,也不知道来人是谁,于是下意识地把对方当成了哥哥。


    “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缓慢地抬起双臂,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因为暂时失去了光明,所以他只能凭借触觉来判断来人的身份。


    白寻沉默地走到季之涵的床边,轻轻地抓住他浮在半空中的手,带着几分冷意的鸢尾花香随着她的靠近涌入季之涵的鼻腔。


    季之涵瞬间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不是哥哥,而是白寻。


    他应该推开她的,就像是往常那样,压抑着自己的心,制止住想要靠近她的冲动。


    他喜欢她,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但是如果他向白寻告白了,哥哥又该t?如何是好?或许他应该继续隐藏自己的感情。


    但在这一刻,他却贪心的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就只有今天。季之涵在心中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


    但他的身体对于白寻的渴望已经达到了极限,在她靠过来的那一刻,他就不知廉耻地贴了上去。


    季之涵装作一无所知地朝她撒娇:“哥,我好痛。”


    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内心想法展露在她面前。


    痛?不然她现在去找医生给他来一记麻醉针。


    察觉到白寻要走,季之涵连忙道:“哥,你别走。陪着我好不好。”


    季之涵和季之澜私下的相处模式原来是这样吗?完全看不出来呢。


    白寻并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这么靠着。


    季之涵本以为只是这样静静地贴在一起,就可以平息他一直以来的欲望,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错得离谱。


    他对于白寻的渴求在点滴之间迅速增长,最后化为足以燎原的火焰,将他最后一丝的矜持彻底灼烧殆尽。


    “哥,你能不能摸摸我的头,像小时候那样。”


    话一出口,他们俩都愣住了。


    季之涵是羞愧,他也没想到,他竟然能用如此黏腻的声音说话。


    白寻是震惊,他们兄弟俩私底下玩得这么花吗?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带着凉意的指尖在他的发丝之中穿梭,季之涵舒服地仰起头来,像是吸食过猫薄荷的猫咪,用自己的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蹭着白寻的手臂。


    白寻注意到他的状态不太对劲,她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季之涵,目光最终停留在他烧红的耳朵上。


    呵,季之涵怕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他竟然还是闷骚类型的。


    白寻一把揪住季之涵的脸。


    “唔。”季之涵发出一声痛呼,央求道:“哥,你不要作弄我了。”


    别说,他耍心机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白寻微微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他裸露在外的额头。


    但看在他这次立下大功的份上,给他点小奖励也无妨。


    季之涵愣住了,语气羞涩道:“你……干嘛呀?”


    白寻开口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季之涵红着脸道:“也不是不喜欢。”


    白寻故意逗他:“所以,是什么呢?”


    季之涵看出来了,白寻这个坏心眼的家伙正在等他妥协呢。


    但现在哥哥不在,他可以稍稍地向她表露出几分心意吧。


    垂下头,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白寻,能不能再亲亲我?”


    白寻:“你想我亲你哪里。”


    “轰!”季之涵感觉自己的脑袋炸了。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亲哪里就亲哪里,我是个病人,还能拦着你吗?”


    白寻笑着低下头来。


    因为看不到,季之涵的感官反而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感受到她的长发从脸颊扫落的触感,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的湿濡感。


    虽然这个要求是他主动提出的,但在此刻,他反而紧张起来了。


    她的吻会落在哪里?额头还是脸颊?或者是……嘴唇?


    想到这,季之涵下意识地张开唇,想要去捕捉她的呼吸。


    白寻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她停在距离季之涵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仔细地盯着他干涩的唇瓣,缓缓道:“季之涵,你门牙好像漏风了。让我仔细看看。”


    季之涵:……


    眼下的旖旎气氛因为白寻的一句话彻底崩碎,季之涵心中那头小鹿也一头撞死在了铜墙铁壁之上。


    他气得大喊:“白寻!你给我拱出去!”


    白寻学着他的语调,贱兮兮道:“好好好,我现在就拱出去。”


    季之涵:“肥来!”


    白寻:“这医院难不成是你家开的,你让我拱我就拱,让我肥来我就肥来。”


    季之涵气急败坏:“不许学我说发!”


    白寻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不学你说发。”


    季之涵:“白寻!”


    白寻:“干什么?”


    季之涵闷声道:“你回来,陪我坐会。”


    白寻:“叫我回来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季之涵茫然无措地望着白寻出声的方向,又缓慢地垂下头,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对她说:“你还没……亲我呢……你不能走……”


    白寻笑着走上前来,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脸颊。


    “这样满意了吗?”


    “不够。”季之涵舔了舔干涩的唇,脸上的渴望溢于言表。


    白寻缓慢地俯下身来,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空气中弥散着暧昧的气息。


    但就在他们的唇即将碰触到的那一刻,季之澜回来了。


    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季之涵顿时慌得六神无主,他连忙推开白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季之涵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埋怨意味。


    注意到了自己语气有异,季之涵连忙找补了一句:“我记得厨房离这里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季之澜:“怕你饿肚子,所以我就连忙跑回来了。”


    他拆开包装,耐心地把一碗白粥喂给季之涵。


    等季之涵吃饱后,季之澜才终于有了和白寻独处的时间,他靠在白寻的肩上,附在她耳畔低声道:“白寻,我也好饿。”


    白寻疑惑地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多买一份粥呢?


    但季之澜和她所想的并非是一个意思,他微微仰起头来,一脸期待地凝视着白寻的双瞳,低声道:“我可以亲你吗?”


    第090章 监狱里的啼哭


    季之涵对两人之间的谈话一无所知。


    他的眼前蒙着纱布, 只能依靠听觉来依稀辨别他们的动向,“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传入耳中,季之涵微微侧过头, 脸上表情染上了几分疑惑。


    白寻揽住季之澜的脖颈, 带着温润湿意的暧昧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 呼吸扫过之处, 瞬间就燃起烧灼的红色。


    季之澜紧张地凝视着她, 琥珀色的眼瞳似是流动的蜜液, 折射出波光嶙峋的色泽。


    他在期待白寻的回复。


    白寻唇边绽放出一道蛊惑人心的笑容, 她缓慢地贴上季之澜的唇, 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做出答复。


    不同于之前, 这是完全由白寻主导的吻。


    她的唇舌带着香甜浓郁的气味, 像是一颗慢慢的剥开了最外层糖衣的一枚软糖, 但她的话吻却不像软糖这般清甜, 而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惩戒的意味。


    白寻用舌尖仔细描绘着季之澜的唇形, 但当他忍不住张开嘴, 想要将她的舌尖卷入口腔带着她一同共舞的时候, 她就会用牙齿不重不轻地咬住他的唇。细密的痛感沿着神经末梢传递而来, 季之澜眯起眼睛, 喉间不可遏制地涌出暧昧的低吟,但还不等这种宣示主权的声音传出去, 白寻就用吻夺走了他的呼吸。


    季之澜抱紧白寻,双臂犹如藤蔓沿着她的背后不断向上攀爬,绞住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彻底地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仅仅是拥吻并不能缓解他的日思夜想, 他还贪心的想要更多。


    身体逐渐变得火热,像是正在烧灼的熔炉, 欲望也在此刻迅速地冒出头来。季之澜渴望能够更进一步的碰触她,但却又羞于将自己直白而又热烈的欲望展现在她眼前,于是他只能将自己的全部情绪都投入到这个暧昧缠绵的吻中。


    白寻依然没有更深一步的意思,柔软的舌始终在他的唇边徘徊着,一笔一划,都在勾动着他难耐的心弦。


    她喜欢看到季之澜隐忍到快要发狂的样子,这能让她感觉到这个犹如木偶般的躯壳中原来还蕴藏着一丝生气。


    “白寻。”季之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眼尾还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红。明明是他先挑起的头,但他却被撩拨的无法自拔。


    “亲亲我,好不好。”他用沙哑的嗓音低声请求着白寻。


    “我不是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了吗?”白寻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含住他的耳珠。


    季之澜的身体陷入了一瞬的僵硬,蓬勃而出的欲望随着这个暧昧撩人的动作迅速胀大,但却始终受困于狭窄的牢笼之中,卑微又痛苦。


    坐在床上的季之涵似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试探性的问道:“哥,白寻?你们还在吗?”


    “怎么了吗?”白寻轻轻地**着季之澜的耳垂,却还能吐字清晰地回答季之涵的问题。


    “没事。”季之涵一脸丧气地垂下头来,下意识地轻抚自己干涩的嘴唇。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碰触到白寻了。


    虽然他也清楚,自己不该对白寻产生渴望,可是他t?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感了。他喜欢白寻,渴望她的触碰。但是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季之澜。


    可是,明明是他先喜欢上白寻的。


    季之涵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至血腥味蔓延至口腔的每一处角落。


    “我们就在你身旁,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们。”季之澜笑道,然而缠在白寻身上的双手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甚至还将白寻抱在自己的大腿上,让她和自己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当她的身体靠过来的那一刻,他仰起头来,喉中溢出一道不经掩饰的低吟。


    季之涵的身体瞬间僵直,他艰难地转过头,面向白寻和季之澜的方向。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可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询问这个问题,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


    季之澜承认,他刚才是故意的。


    因为季之涵妄图亲吻白寻的时候,他就在门口。


    虽然他很难产生情绪波动,但在那一刻,他还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愤怒。他知道,弟弟也和他一样喜欢着白寻,但为什么他不能像是之前那样压抑着对白寻的感情呢?为什么他要渴望的得到白寻的回应呢?


    季之涵,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弟弟,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和你分享,但唯独白寻不行。


    “白寻。”季之澜抱住她的腰,在她转头的一刹那捉住她的微微张开的唇舌,终于品尝到梦寐以求的甘霖,季之澜的双瞳之中划过一道迷离的颜色,他近乎痴迷地吮吸着她的唇舌,在她的口腔之中搅动风云,直至将她的每一滴甘甜的液体融入腹内,他才慢慢地停下动作。


    “呼呼。”季之澜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他靠在白寻的肩头,朝着还一无所知的季之涵勾起一道恶劣的笑容。


    “艾克利他们说中午过来看你,现在应该在路上了,我去看看。”


    白寻妄图站起身来,季之澜却紧紧地抱着她不撒手。


    “干嘛?”白寻小声问道。


    “他们有手有脚,能找过来的。”季之澜将脑袋埋在白寻肩膀,贴在她的耳畔撒娇。


    好不容易才能和白寻相拥,他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白寻微笑道:“你是想继续和我温存,还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看我们抱在一起的样子?”


    季之澜承认,他确实抱着想要宣示主权的心思。但在白寻的注视之下,他只能不情愿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艾克利等人很快就到了,还带来了不少礼物,像是火腿、奶酪、饼干等等,虽然这些食物都非常普通,但在监狱里,却是极为珍稀的存在,是大家平时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


    大家的关切让季之涵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在担心他的。安危。


    白寻站在一旁,笑着将大家送来的礼物收入囊中。


    “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你们不知道季之涵牙掉了好几颗,所以他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这些东西就由我替他保管。”


    见白寻就这么毫不掩饰地揭穿了自己掉牙一事,季之涵又羞又恼,他大喊道:“白寻!你就知道欺负我!”


    气死了!


    白寻眨了眨眼,非常无辜地看着他:“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来让我数数,你牙齿掉了几颗。”


    季之涵被她抓住下颚,含糊不清地喊道:“你揍开!”


    在喜欢的人面前张开嘴巴,让她数自己掉了几颗牙齿。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啊!


    但白寻已经不容分说地撬开他的嘴巴。


    白寻凝视着季之涵的口腔,表情从开始的轻松,逐渐转变为凝重。


    她看到了藏在季之涵的口腔之中的一团正在蠕动的黑色物质,这看起来像是黑域的触手,但是末端却染上了几分绚烂的彩色,像是黑夜之中散发着光亮的路灯。


    白寻:“季之涵,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


    季之涵还没能反应过来白寻的意思,白寻的手指就已经探入到了他的口腔之中,一种难言的呕吐感瞬间翻涌上来,季之涵下意识地用舌头抵住白寻的手指,但这并没能使得她停下动作,她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深入到他的咽喉,精准无误地捏住潜藏在他咽喉之中的黑域。


    黑域察觉到了危机,外表瞬间分泌出一层湿滑的灰色胶质,白寻感觉夹在指间的黑域忽然成了滑腻的泥鳅,似是随时都能挣脱束缚。


    她眉头微皱,指尖骤然加大力度,长臂一甩,猛然将黑域从他的口腔之中拽了出来。


    这只黑域长约一米二,身形肥硕,几乎是季之涵身体的一半大,很难想象它怎么生存在他体内的。


    “啪!”白寻一脚踩爆黑域的脑袋,防止它再度作乱。


    “呕!”黑域刚一抽离,季之涵就忍不住呕吐起来,还未消化的白粥连同腹中未曾发育成型的黑域被一块吐了出来,虽然他看不见地面上的呕吐物但他隐约能够察觉到了几分真相。


    “是黑域吗?”季之涵嘴唇颤抖着。


    “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根烂菜叶子,你不要胡思乱想。”季之澜安慰道。


    “哥,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的。”季之涵垂下头来,像是个茫然无措的小孩子,虽然看不清他的双眼,但他的脸上却满了悲伤,“艾尔维斯不是说过吗?黑域在受到外力的刺激后就会迅速在宿主体内生根发芽,我早该想到的。”


    “……”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今天明明是个值得开心的好日子,大家明明应该欢聚在一起庆祝白寻成功拿下区长之位,但在此刻,他们却如同关在牢笼之中的鸽子,挤在这个狭小的病房里,闻着空气中飘散的浓郁的消毒水味,听着同伴发表的死亡宣言。


    白寻一字一顿道:“季之涵,我不会让你死的。”


    季之涵说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一句非常普通的安慰而已。


    不是承诺,更不是他期待的告白,但这样一句话却让他的心像是烧灼般炙热。


    这是不是能说明,白寻是在乎他的?哪怕他在她的心中只占据了一处微不足道的角落,可尽管如此,他都觉得开心的快要疯了,身上的酸痛感似乎也在这一刻淡化了不少。


    季之涵努力扬起一道笑容,坚定道:“嗯。我相信你。”


    后来,白寻又为季之涵叫来医生,做了全面而又细致的检查,在确认她刚才贸然拽出黑域对举动并没有伤到他的身体后,就连医生都感到了几分震惊。


    “你真是太大胆了,你怎么能直接用手把黑域拽出来呢?如果它的尸体烂在里面了怎么办?”


    白寻:“但结果什么事都没有,不是吗?现在,告诉我,该如何处理掉他体内的这些黑域。”


    医生轻叹道:“黑域会因为外界的刺激而疯狂生长,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办法贸然给他做手术。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位灵性学家来引出黑域,因为黑域本质上是一种灵性生物,它可以被灵性学家的力量操纵。但我建议你们最好找个五阶灵性学家,或者序列强者,若是操作不当,反而有可能害死他。不过他体内的黑域数量已经少了不少了,现在只需要精心修养,在没有外力的刺激下,他至少可以活个两三年。”


    白寻点头:“我明白了。”


    高阶灵性学家吗?他们身边不就有这样一个人吗?龙婆应该可以帮忙清楚掉季之涵体内的这些黑域。


    只是想起龙婆当时的状态,白寻心中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哇啊!”婴儿清脆的啼鸣打断白寻的思绪。


    她抬起头来,望向空茫的走廊。


    众人都因为这道莫名的哭声而陷入到了惊疑不定之中,只有艾克利一脸淡然,因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艾克利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季之涵,缓缓道:“季之涵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联邦的生育率为什么居高不下吗?”


    季之涵感觉自己的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结住了,他呼吸一窒,语气颤抖道:“因为这里?”


    艾克利笑了笑:“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却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之一,每年在罗德里克监狱中诞生的新生儿大概有三万五千左右。t?他们一出生就会被丢到外界。联邦每年都会人民发放抚恤金,这是面向全民的补偿,哪怕是刚出生的小孩也可以领取,只要他们的父母帮他们在户口所在地做过登记。但能够领取到这笔抚恤金的只占据联邦的50%左右,因为这世界上有太多孤儿,他们没有父母的庇护,甚至很难活到成年,更不知道抚恤金为何物,只能在社会底层中苦苦挣扎,有的会蹉跎至死,有的会像他们的父母一样走上歧路,还有的,则会被抓走,从小作为奴隶培训。”


    季之涵:“为什么?这种事情明明可以从源头上遏制住的,联邦政府为什么不管呢?”


    艾克利:“原因很简单,联邦需要大量的人力资源支撑,你们可以把联邦想象成一座金字塔,但这座金字塔并没有分为三六九等,它只分成了极端的两部分,站在塔尖上的是三大教会,而站在最底层的是普通民众。整个联邦就是一座用普通人民的枯骨堆砌而成的坟地,只有不断榨取他们的价值,才能维持这种病态的社会结构。”


    “所以联邦需要人,需要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无需考虑这座土地是否能够负荷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活不过三十岁,至于那些能够抓住机遇成为超凡者的,是极少数的幸运儿。”


    这是个畸形的社会,机械化的诞生已经完全取代了底层劳动力,人工智能的诞生则掀起了另一重狂潮,这一次被取代的是支撑着社会结构的中层产业,以及部分高精尖行业,下岗潮迅速席卷,普通民众几乎被时代的浪潮彻底淹没,只有部分实体户还在苦苦支撑。


    机械代替了人力,大幅降低了成本,但同时,因为失业而导致经济水平严重退步的底层人民也无法为资本家们提供经济上的助力,社会发展似是走向了一个难以突破的困境。而从困境之中撕开一道裂口的,就是战乱。


    没钱,就去偷去抢,人们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这也让资本家们意识到了新的商机,于是他们故意散播负面情绪,让底层陷入混乱之中,再趁机低价售出武器,让武器变得普及,同时还能推动医疗、机械义肢等行业的发展,最后他们再将这群抓入监狱之中进行劳动改造,机器劳力确实降低了成本,但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还是免费的劳力,只要提供一顿饭和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人们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办事。


    如此往复,形成了联邦独特的运作模式,而这种极端的方式是无法长久的,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所以才需要大量的人力来维持,诞生下来的新人类不需要是个德才兼备的好人,他们只需要是个有手有脚的人就可以。而监狱这种没有伦理道德束缚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孕育之地,欲念的种子每天都在生根发芽,而且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这就是联邦,是个资本高度化的病态社会,在这里人们也会沦落为商品,最终一个接一个的被摆放到流水线上,走完他们渺小而又平凡的一生。


    “这群混蛋。”慕祁月是愤怒的,也是无力的,她虽然是超凡者,但在这个世界中,还有更多比她更为强大的超凡者,在他们面前,她就如同蝼蚁般渺小。


    “嗯,他们确实是一群混蛋。”艾克利点了点头。


    这句话他非常认同,虽然他的体内也流淌着混蛋的血脉,但在对方亲手将他关入这个牢笼之中的那一刻,他们之间这点微薄的父子亲情就彻底消失了。


    “我能去看看她们吗?我想给她们送点食物。”沈初夏开口道。


    “我劝你最好打消掉这个念头。”艾克利的表情染上了几分严肃,“不论你是好意还是恶意,你的存在对她们来说都是一种隐形的压迫。而且你知道吗?堕入地狱的人在感受到温暖和关怀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把对方拉下水,让对方也感受一下地狱的滋味。只要你一过去,明天就会有无数男人竞相涌向你。因为对于那群女人来说,能够挣脱这种噩梦的唯一办法,就是给自己寻找一个更为年轻漂亮的替代品。她们已经救不回来了,但你们还有希望。”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沈初夏无力地垂下头来。


    “谁说我们什么都不能做?监狱的乱象源头来自于男人对于女人的欺压,所以我们只要改变这个现象,未来就会减少很多受害者。或许我们无力改变太多,但至少我们可以守护好36区。”慕祁月说。


    “嗯。”沈初夏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她转头看向白寻,问道,“白寻,你怎么想?”


    白寻喉间溢出一道古怪的腔调:“我?”


    听到艾克利的那段话,她并没有感到生气或者愤怒,只是觉得好笑,神灵赋予人类能力是为了他们能够对抗野兽,拥有能够活下来的资本,但人们得到能力后却把它作为刺向同胞的利刃,把它当做压迫和统治的一种手段。


    若是人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获得过神的恩赐,或许这个世界不会发展的如此扭曲,但当实力的差距大到无法依靠其他手段去扯平的时候,世界就会如同纠缠在一起的绳结,变得越来越扭曲。


    谁又能想到神灵的一念彻底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运转轨迹呢?或许神灵当初也没有想到这个结局,又或者祂们早已预见这个结局,并一直在暗中默默推动它的发展。


    白寻唇边绽开一道妖娆的笑意,但这笑容却叫人不寒而颤:“不只是36区,我要所有的监区都听从我的指令。”


    ***


    德洛莉丝并没有在白寻过往档案之中找到半分可疑之处,倒是发现青川精神病医院曾引发过多起医疗事故。


    甚至当初那个疯癫的“院长”,也是医疗事故中的受害者,他是院长的弟弟,也是这座医院中的二把手,是医院里的副院长,待人亲和友善,但因为长期处于高压的环境下,他患上了非常严重的抑郁症,但他的症状却被误判为精神分裂症。


    因为长期吞服错误的精神类药物,导致他从德高望重的副院长变成了人人敬畏的疯子。


    夏熙尧也同为受害者,成了个心智不健全的疯子。


    总而言之,青川精神病医院的异变似乎和白寻并无关联,或许是她多想了,虽是这么想,但她却没有停下调查的脚步。


    “啪嗒……”德洛莉丝按下按钮,电脑上停滞的画面又开始播放起来。


    这是她第十五次观看三年前的监控录像了,虽然前十四次都没有出现任何疑点,但她还是执拗地开启了第十五次。


    德洛莉丝始终认为,一个精神病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召唤邪神的办法,并且一次尝试就恰好能够得到邪神的回应,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然而第十五次的录像也没有任何疑点。


    德洛莉丝疲惫地依靠在椅背上,缓慢地闭上双眼,也正是如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屏幕上那道一闪而逝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