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特效药


    杨知聿的鼓励,和杨霁主动伸出的手,虽然无法治愈钟麦,但却给了她前行的勇气。


    那天之后,钟麦就开始看医生,吃药治疗。


    这个年代的心理咨询尚不普及,很多医生其实并不专业。


    钟麦接连看的几个医生,真是各有各的问题。


    由于她不能透露自己是重生,并且发现妈妈也是重生的事——这不仅匪夷所思,放心理学上,甚至可能被判定为精神分裂。


    钟麦只能加以改编,重点倾诉自己在原生家庭中的痛苦。


    这就导致看病的难度更高。


    这些医生,有的归咎于她步伐迈太大,跳级压力太大所致;有的说她是青春期,激素分泌才会情绪低落;甚至还有说,是父母离婚令她童年失去安全感,让她叫父母一起来做治疗咨询的……


    医生见了一大堆,没有一个对症的,全部都将她当作儿童在看诊。


    因为她年龄还太小,很多人,连药都不敢给她开。


    钟麦好不容易重拾的一点勇气,渐渐地又被消磨掉。


    她开始怀疑,自己重生抑郁复发这么罕见的病例,放在这个世界,很可能连医生也救不了她。


    钟麦生出种被世界遗弃的绝望感。


    幸好,杨知聿是老师,他不仅上过大学,还念过研究生。他别的资源没有,但学术人脉非常强大。


    他并没有因为钟麦只有12岁,就忽视她的需求和感受。


    杨知聿说到做到,真的一直尽心尽力按照她的描述,努力地帮她求医。


    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


    杨知聿替钟麦物色到,医学院一位专门研究心理学的教授。


    钟麦被带到大学的办公室里做咨询。


    这位教授和杨知聿一样,不将钟麦当小孩,而是将她当作一位可平等沟通的人。


    钟麦第一次和她聊完,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而且,这位教授也愿意给她开药,要求她严格控制剂量,并要她定期复诊。


    一整套下来,就跟后世的心理医生一模一样。


    钟麦终于安心下来。


    自抑郁复发以来,她第一次萌生出——自己有救了——这样的想法。


    离开前,钟麦还不忘问:“李医生,我想长期过来咨询,请问你是怎么收费的?”


    她庆幸这几年投稿、竞赛,再加上每次拿奖妈妈给的奖励,过年过节收到的红包,小金库已经非常丰厚。


    付自己的诊疗费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结果女人说:“别叫我医生,叫我老师。”


    “至于咨询费,你杨老师已经用其他方式给过了,你就别操心了。”


    女人不甚在意地对她挥挥手:“你问题不大,回去记得按时吃药,定期回来找我复诊就行。”


    咨询结束,李教授就埋首开始写东西,迅速从方才的专业态度中抽离出来。


    这给钟麦一种错觉,好像她的心理疾病,真不是什么严重的东西。


    她道了声谢,关门主动退出去。


    杨知聿担心侵犯她隐私,特意走得远远的,在教学楼外等她。


    钟麦见到班主任的第一句话就是:“杨老师,我的咨询多少钱?我给你吧,我有钱。”


    “你给不起。”


    杨知聿说:“李老师不要钱,要我给她找学术资料,帮她牵线科研室。”


    钟麦一怔。


    下意识就想,不收钱,不就是欠人情债了?


    印象中,妈妈曾说过,不想欠杨知聿太多人情。


    她很能理解。


    其实,上辈子的钟麦就很害怕欠别人人情。她宁可自己帮别人做一百件事,也不好意思开口,请别人帮自己一次。


    她总觉得自己没能力还,有很重的不配得感。


    最近因为急于求医,竟然都把这个给忘记了,现在想起,钟麦就非常紧张。


    杨知聿为她欠人情,就等于自己欠了杨知聿人情。她还不起,会不会,将来就需要妈妈来还?


    “杨老师,这样不太好吧?”


    钟麦立刻表示,“不然我回去跟李老师说,还是收费咨询。按小时按分钟收费都行,我不想让你欠她人情。”


    “停!”


    杨知聿仿佛透过她凝重的表情,窥视到她内心的忧惧想法。


    他伸手拎住钟麦:“你给我站住。”


    “钟麦,你别管我欠不欠别人人情。既然我答应了要帮你,那么做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愿。”


    杨知聿告诉她:“你不要有任何负担。现在你只做两件事,第一好好治疗调整你的状态;第二重新变回那个,敢于挑战冬令营整个班级的钟麦。”


    钟麦倏然一怔。


    是这样吗?一个人一旦决定帮你,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他心甘情愿吗?


    真的不用有心理负担吗?


    钟麦不确定。


    但既然她向杨知聿求助了,就决定听他的。


    她强迫自己停下那些内耗的想法。


    轻轻地应答一句:“好的杨老师,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


    *


    整个秋天,钟麦都在努力抵抗抑郁。


    她按时吃药,每周都跟杨知聿一起去大学,接受心理治疗。


    李教授的态度非常专业,给人很大的信任感和安全感。


    钟麦透露得越来越多。


    她把上辈子那些耿耿于怀的委屈,求而不得的痛苦,全部都告诉了李老师。甚至,她略过妈妈和自己的重生,也将如今的改变和别扭都告诉对方。


    “其实我妈妈现在已经完全不同,她离婚后,变成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人。”


    “但我还是害怕。”


    “自从我对她有信任危机后,我又不断重复做梦梦到以前的那些事。”


    李教授打断她:“那你在害怕什么?说具体一点。”


    她问:“是怕你妈妈又变成以前那样?怕她会再次伤害你?怕她的改变都是暂时的伪装?”


    钟麦目光一顿,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低垂着眼,轻声说:“她应该……不会再走回头路了吧?”


    重生的妈妈,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离婚,支持自己改姓,和林家彻底断绝往来。


    甚至,面对娘家的父母兄弟,也能狠下心。


    那应该不至于再重蹈覆辙,过上辈子那种糟心日子。


    “不。”


    李教授却说,“我们谈论的不是你妈妈的生活,而是你。”


    她问:“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当你痛苦委屈的时候,她还会当帮凶,还会冷眼旁观吗?”


    钟麦默然。


    她好像,真的有点害怕。


    虽然这辈子已经没有会对她动手的父亲,没有能诬陷她的奶奶。


    但一发现,妈妈还是从前那个妈妈,她好像就开始恐惧。她会怀疑,妈妈所有的改变,会不会还是一种,要将她绑在身边的怀柔手段?


    毕竟,上辈子的妈妈,就曾说过类似的话:“你回家,不用上班。就来店里收银,再找个男朋友,我给你买别墅,给你发工资和退休金。”


    所以那天,钟麦在看见别墅后,第一反应就是逃。


    她不想被绑住,她想要自由。


    和曾经的妈妈在一起,她总是受到伤害,她总是遭遇背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PTSD了。哪怕知道对方已有所改变,已焕然一新,与过去全然不同,她依然不敢靠近。


    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安全。


    钟麦将她的疑虑告知李教授,因为要隐藏重生,所以她说的时候,逻辑其实有些颠三倒四。


    但李教授却还是抓住了关键点。


    “你真的不想吗?”女人问她,“以前的你不想,是因为讨厌父母,想远离原生家庭。但现在呢?”


    “假设你妈妈的改变都是真的,她并没有想绑住你。”


    她问:“如果是这样的情况,你还是害怕留在她身边吗?”


    答案是否定的。


    钟麦想起她们母女去上海旅行那次,那时候妈妈就说,要在上海给她买江景房。


    但那时候,她居然拒绝了,她说她想要留在妈妈身边。


    一切的变化,都始于她得知妈妈的重生。


    “所以,你是不害怕的。”李教授根据她的反应下了结论。


    女人合上病案本,告诉她:“钟麦,其实你现在也不算真正的生理性抑郁,更像是焦虑和害怕的躯体化。你目前所有的忧虑,都是心理性的,来源于你幻想的恐惧。”


    “简单来说,就是’心魔‘二字。”


    整个咨询过程,也差不多快持续两个月,李教授已经对她和她的病情,有了充分的了解。


    时至今日,女人终于给她开出特效药:


    “其实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你跟你妈妈,开诚布公的聊一次。”


    “药物只能缓解躯体化症状,但心病还得心药治。”


    李医生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也许事实的确如此。


    但钟麦,还是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


    因为上辈子,她还是林麦的时候,其实曾试图和妈妈交过心,但失败了。


    那是她大学回家过年的时候,父母吵架冷战,林志成摔门就走了。


    春节期间,家里的餐饮店生意很好,需要人手不说;每天,家里也有各种亲自来串门,父亲每次都缺席的话,会被人看穿被人笑话。


    妈妈就每天,叫她给父亲打电话,叫他回店里帮忙,叫他回家招待亲戚。


    但林麦和父亲并不亲密,甚至,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厌恶父亲。


    因为林志成送她上大学,只是为了见女网友。


    因为除夕夜,她给林志成发拜年短信,在家等父母团聚的时,他和女网友在茶坊喝茶。


    因为母亲打电话向她哭诉,40岁的林志成半夜两点,还在KTV里,给20岁的女性朋友脸上抹奶油。


    林麦这时候放假回家,甚至都不愿意再叫林志成“爸爸”。


    然而,母亲却要她天天,去跟父亲示好,去请他求他回家。


    林麦厌恶得想吐。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就把自己的想法通通都告诉了母亲。


    她告诉妈妈:“其实我一直都特别希望你能离婚。我太后悔初中那年,林志成打你耳光的时候,我没支持你离婚。”


    “妈妈,我们不要再顺着他讨好他。我不想有这种烂人爸,你也别要这种差劲老公。你离婚跟我一起去杭州吧,如果你离婚的话,我很愿意和你一起生活。”


    那个时候,林麦离家上大学。


    妈妈虽然食言没跟她一起远走高飞,却依然对她很好。疯狂给她打钱,鼓励她多出去旅行看世界,奖励她取得了好绩点。


    林麦对妈妈又恨又爱。


    她觉得妈妈也是受害者,她不忍心看妈妈这么糟心的过日子,她还幻想着,拯救妈妈。


    但妈妈却回答她:“什么耳光?我早就忘记了,那些陈年旧谷子的事,你干嘛还记那么清楚?”


    “他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再多不好,对你总是好的。”


    “林麦,你也太记仇了。”


    “哎呀,早知道我和你说这些事,会让你这么想,我就不跟你说了。算了,以后我都不跟你讲你爸的事了。”


    然后隔了一个月,林麦开学,就又收到了妈妈打来的抱怨电话。


    那一天,她就下定决心,此生都不再跟家里任何人交心。


    *


    医生开了特效药,钟麦却不敢服。


    从夏末到深秋,又从深秋到隆冬。


    圣诞节就要到了,她一次家也没回过。整个学期,她都躲在学校,一面都没跟妈妈见。


    母女俩的联系,变成上辈子的模式,仅仅每个月通一次电话。


    圣诞节前夕,钟麦参加了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复赛。


    她听杨知聿的建议,虽然状态下滑,却也没放弃参加竞赛。果如杨知聿所言,哪怕她状态不佳,不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能力,却也通过了简单的初赛。


    但复赛的题目很难,比小学组的题难多了。


    钟麦通过心理咨询找到症结所在后,注意力的集中有所提升,却还是时不时,就无意识地会走神。


    老实说,复赛考完后,她感觉并不好。


    参加小学组比赛时,她想的是能不能满分通过,现在,她担心的却是能不能进入决赛。


    幸好,杨霁去年就拿过国家一等奖,今年她获取了参加国际奥赛IMO的资格。


    没有人和她对答案,能够缓一缓再面对现实。


    钟麦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孤零零的又前途未卜,心中难免生出一股寂寥感。


    她正胡思乱想,思考着,再这样下去会不会跳级失败,得重新念一遍初中才行。


    突然——远处传来几道熟悉又欢快的声音。


    “钟麦!钟麦!”


    她们一声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蹦蹦跳跳的来到她身边。


    是周晓晴,冯莹和李思琪三个小女生。


    几道久违的身影出现,钟麦步伐骤然一顿。


    她还在原地发愣,周晓晴就已经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麦麦,surprise!”


    热烈又温暖的一个拥抱,撞得她心脏表面的冰壳都颤了一颤。


    自从她抑郁复发后,她就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不仅躲着妈妈,不想跟室友打交道,连这些曾经约定好要一直联系的朋友们,她也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


    她食言了。


    未曾料想,有一天,三个小女孩竟会这样从天而降,出现在她身边。


    钟麦完全呆住了,任由周晓晴抱了她很久很久。


    久到小公主都已经松开她,而冯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哈哈哈,麦麦真的震惊到石化了。”女孩儿笑弯眼,跟李思琪击了个掌。


    李思琪大喊:“哦耶,惊喜计划大成功!”


    钟麦这才回过神,湿着眼睛问:“你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因为我们要给你惊喜啊。你忘了吗?”


    周小公主眨眨眼,告诉她:“当时我们在教室里说过的,等分开以后,我们就像书桓给依萍惊喜一样,也给对方惊喜呀。”


    “是啊是啊。”


    冯莹也认真地点头:“黎越说初中奥赛今天复试,你肯定在这里考试,正好周末我们不上课,就来给’钟依萍‘送惊喜啦!”


    她所以为的,当初安慰小朋友们的一句戏言,没想到,却居然被她们郑重地放在了心上。


    这样浪漫的经历,钟麦此前从未有过。


    曾经的林麦,是真正的封闭和孤僻。


    从小到大,她其实根本就不懂得,到底该如何维系任何一种亲密关系。


    亲情,友情和爱情,林麦都未曾真正拥有过。


    她恐惧和家人变得紧密;她全部的友情,毕业即散,分开一次即是永别;她在恋爱中,永远没有安全感,一旦要更进一步,就想逃离。


    是以,当初决定要跳级后,钟麦又活成了林麦。


    她下意识地认为,一切都会跟上辈子一样,只要她和现在的朋友们分开,她就会永远地失去他们。


    然而此时此刻,三个女孩天使般降临,告诉她——


    不是的,真正的友情,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走散。


    周晓晴和冯莹一左一右地牵住她的手,而李思琪还是跟从前一样,紧紧地靠着冯莹。


    “麦麦,今晚我们提前去过圣诞节吧!”


    “听说王府井门前放了好大一棵圣诞树,最顶上还有一颗电视剧里一样的星星。”


    “春熙路开了地下商场,以前青年路的好多摊位,都搬到那里去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逛地下商场!”


    小女孩儿们叽叽喳喳,无忧无虑,像以前一样,只想着要带她一起去玩。


    钟麦忽然难以自抑地,泪流满面。


    整整五个月,忍受过彻夜难眠,遭受过成绩断崖下降的打击,吃药做心理咨询还是状态难回的绝望。


    那样难熬,她除了做噩梦不受控制流泪,没有哭过一次。


    可现在,朋友们温暖的手掌才将她握住,眼泪却骤然倾斜而出。


    那些压抑与彷徨,都在这一刻,尽数发泄。


    钟麦这一哭,把三个小女孩都吓坏了。


    她们将她团团围住,边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边宽慰她。


    “麦麦你怎么了?”周晓晴问她,“你是不是在学校被校霸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叫上班里的男生,一起去帮你出头!”


    而冯莹则说:“你别满脑子偶像剧,麦麦可是只爱学习的大学霸,肯定是数学竞赛没考好。”


    “没关系的麦麦。”冯莹捧着她的脸安慰,“你跳级过去比他们少上两个年级呢,失误了也不丢脸。”


    “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下次肯定就又能满分了!”


    李思琪更是说出和杨霁一样的言论。


    “笨蛋!”她瞪两个小女孩一眼道:“钟麦肯定是失恋了,只有失恋的人,才会在圣诞节哭得这么伤心。”


    钟麦听着她们如此纯真的话语,突然,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又哭又笑的,三个姑娘彻底傻眼儿了:“麦麦,你该不是学习学傻了吧?”


    她们异口同声的说:“初中真可怕!”


    钟麦摇摇头,露出五个月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笨啊你们。”她说,“依萍见到箱子里的书桓时哭得比我还伤心,我这是喜极而泣!”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了。”钟麦睁眼说瞎话,“不然我怎么会突然又笑了。”


    她抱臂,昂着脑袋表示:“我没被欺负也没早恋,而且,我可是天才,考得好着呢~”


    小伙伴们就松了口气,重新牵起她的手,朝着春熙路飞奔而去。


    这一晚,钟麦脑子里的杂念全部被清空。


    她跟朋友们手挽手,来到新开的地下商场逛街。


    四个女生买了同款的彩色发夹,她们约定,以后每次见面都要别着这个发夹过来——这是她们友谊的信物!


    钟麦还给她们买了那种,分装的小瓶香水,作为她们给自己制造惊喜的回礼。


    周晓晴是甜甜的迪奥小姐,冯莹是清新的香奈儿可可小姐,而李思琪是香奈儿邂逅。


    而她自己,买了最热烈的香奈儿五号。


    她觉得,只有这款浓香,才足够代表今晚这强烈的幸福感。


    四个臭美鬼,喷了香水,别上发夹,手牵手地来到王府井的圣诞树下拍照。


    这里排起了拍照的长队,她们混在人群之中,言笑晏晏地聊着全世界最幼稚的话题。


    快轮到她们时,天空忽然纷纷洒洒地飘下雪花。


    这是蓉城十年来的第一场雪,细而温柔,像夏日的星星融化,从冬夜的天幕柔柔坠落。


    “快看!是初雪!”


    身边的小伙伴们同时抓住她,激动地大喊:“我们看见了初雪,我们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钟麦仰起头,看见漫天的白雪,像一簇簇光一样,照亮了她满是荒芜与黑暗的世界。


    这一刹,她的脑海中陡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似乎这一次,全世界都在拯救她。


    杨治愈和杨霁说相信她能迈过这道坎,李教授说她的病很简单一定能好,她最珍贵的朋友们紧紧地拉住她正下陷的灵魂。


    就连老天爷,也为她降下一场浪漫光明的初雪。


    是啊,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孤零零无人在意的林麦了。


    她现在是钟麦。


    是拥有理想妈妈,无价友情,以及聪明头脑的,全世界最幸运的钟麦。


    是时候重拾勇气,直面恐惧了。


    这一晚,钟麦没有再回学校宿舍,而是直接回到了她和妈妈的小院子。


    第82章 原谅


    钟麦住校后,钟慧仪和杨知聿见面的次数渐愈频繁。


    这辈子,她早早离婚,成为了女儿最亲密的人。


    从前,女儿对她无话不谈,她们一起旅行,睡同一个被窝;如今,女儿突然住校,只要她不电联,对方绝不主动联系。


    钟慧仪就是再迟钝,也该看出来:女儿是在故意躲她。


    往事重演,钟麦不再愿意亲近她,只想逃离只想躲避。


    断崖式的改变,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她都来不及反省和反应。


    钟慧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是里做错了,女儿就已离开。


    每一次和女儿通话时,她都想问个明白,却又不敢。


    因为从前,林麦就是因为他们的咄咄逼人,才会决绝的粉身碎骨。


    钟慧仪怕有些事,一旦问出口,就又成了逼迫。


    女儿要自由,要空间,要隐私。


    也许,她想,她应该学会忍耐,给女儿一点独处的机会。


    钟麦难捱之时,钟慧仪同样在被煎熬。


    自重生以来,她们母女就再也没这样长时间地分开过。钟麦住校后,她仿佛又回到上辈子,痛失女儿的时光。


    每日每夜,她又不断地梦见女儿跳楼那天。


    一遍又一遍,反复复习锥心之痛。


    钟慧仪实在害怕往事重演,再想念,也不敢频繁联系女儿——上辈子,压死林麦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家人无休无止的催命电话。


    她只好频繁地联系杨知聿,约他见面,向他打探女儿的情况。


    由于女儿的隐私感很重,她甚至,都不敢问得太多,只敢控制在探听平安和健康的边界内。


    钟慧仪每次和杨知聿见面,问得最多的两句话是:


    “麦麦她平安健康吗?”


    “麦麦她过得快乐吗?”


    每一次,杨知聿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因为,钟麦在学校既过得不快乐,也并不健康。


    心理咨询做了一次又一次,朋友说她是心理疾病引起的躯体症状,其实不算特别严重。


    杨知聿却是亲眼,看着女孩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明明在坚持吃药和治疗,就是不见效。


    灿烂的花朵,一点点焉下来,仿佛生命力在渐渐消失。


    学生这样的情况,身为班主任,他其实应该告知家长的。


    但他答应过钟麦要保密,且她又是敏感的心理疾病,最后他还是决定缄默。


    “放心。”


    杨知聿只能告诉钟慧仪:“钟麦虽然状态没以前好,但她非常平安。”


    她愿意积极就医,正常上课下课,回了寝室又有室友照看着,至少生命安全是没问题的。


    他也问过朋友,李教授说,目前钟麦没有自毁的倾向。


    钟慧仪听见状态不好,心却揪起来。


    她立刻紧张地追问:“状态不好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生病了?病情严重吗,有没有看医生?”


    女人敏锐得叫杨知聿吃惊。


    她一个个问题,全部都问在点子上,就像是她早就知道女儿的病症。


    想起朋友说,学生的状态更像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询问他,这个学生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创伤?最近又遇没遇到什么突发事件?


    她说,很可能是突发事件激起了她的PTSD。


    沉吟片刻,杨知聿反问:“钟麦住校前,你们有什么争吵吗?”


    “没有。”钟慧仪笃定地回答,“那段时间我都在忙自热锅的零售,麦麦在学习,我们见面都很少,绝对没有争吵。”


    杨知聿顿一顿,还是硬着头皮问出口:“那可以问问,你和林志成离婚的时候,钟麦是什么反应吗?”


    “她是否愿意父母离婚,她有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刺激?”


    这样的问题由他来问,多少有些逾矩和尴尬。


    但杨知聿发誓:“你别误会,我问这些绝对不夹杂任何的私人情绪,纯粹是为了更好的了解钟麦的情况。”


    他说:“这样才更容易,让她尽快恢复状态。”


    杨知聿问得很隐晦,很委婉,但每个问题其实都是在针对女儿的心理状况。


    钟慧仪曾经历过,女儿心理崩塌后的黑暗时光,所以对此异常敏锐。


    她心脏紧缩,脑中登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女儿可能是抑郁症复发了。


    女人垂目,沉默良久良久。


    杨知聿都以为,当初夫妻俩可能撕扯得很难看,她根本不愿再透露。


    她又突然开口了。


    “没有的。我们离婚的时候,麦麦大概,比我更高兴吧。”


    钟慧仪说:“她的消沉和不快乐,应该,还是因为我。”


    她瞬间就猜到了钟麦的现状。


    杨知聿心中微动:“你别想太多,钟麦的情况也没那么差。你处处为她考虑,她怎么会因为你消沉和不快乐?”


    想起钟慧仪连女儿跳级都不舍得,怕她压力大,怕她错过青春。


    他觉得,她肯定不会是病因,多半还是离婚前的家庭氛围不太健康。


    “我问这些,只是想确定,钟麦的家庭氛围有没有影响她的状态。”


    杨知聿宽慰她:“你别太消极,也不要去问钟麦什么。”


    他很担心,钟慧仪去问了,钟麦会误以为自己食言。


    她状态本来就不好,如果再发生信任危机,感到被背叛,没准情况会更糟。


    想了想,杨知聿干脆直白说:“其实我答应过钟麦,不见你。现在我已经食言了,所以,请你一定要保密。”


    他打破原则说谎了。


    事实上,他只和钟麦约定,不要透露她的抑郁也不要透露她在看医生。小孩并没限制他来见她妈妈。


    但杨知聿,还是希望能做到万无一失。


    钟慧仪是个急性子,他都已经在打继续说服她保持沉默的腹稿了。


    未料,女人却苦笑着道:“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问她,也尽量不会干涉。”


    钟慧仪甚至,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着急又慌张地请求他:


    “杨知聿拜托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帮我看好麦麦,请千万不要让她落单,可以吗?”


    她用了三个“一定”,一个“千万”,紧张与害怕完全溢于言表。


    这突然的情绪变化,令杨知聿一时都忽视了他们的肢体接触。


    他看见女人脸上突如其来的惶恐,讶异又不解。


    “我当然会看好她。”


    杨知聿先稳定她的心:“钟麦在学校很正常,按时上课写作业竞赛补习,对了——”


    他决定还是和钟慧仪讲讲好消息:“她最近刚通过了初中奥赛的预赛,成绩还是很稳定的。”


    原本还想问问,她们母女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但见钟慧仪的情绪,突然变得如此激动,他又生生忍住。


    话到喉咙变成了承诺,杨知聿说:“你放心吧,我保证一定帮你看好钟麦。”


    钟慧仪这才收回微颤的手,然后就不说话了。


    之后,两人再见面。


    钟慧仪就只问一句:“麦麦最近平安吗?”


    杨知聿回答一句“平安”,她点点头,便无话走神。


    他眼睁睁看着,钟慧仪的状态,变得和钟麦越来越像。


    先前多么张扬的一个女人,如今,每次见面却都像一具被抽去生命力的行尸走肉。


    无论怎么问,钟慧仪和她女儿一样守口如瓶,多一句也不肯告诉他。


    “慧仪。”


    圣诞节前夕,杨知聿终于忍不住建议:“要不然,我给你推荐个心理医生吧?”


    他说:“你的状态比钟麦差多了。”


    他想着,让母女两人岔开时间,都去朋友那里做心理咨询。


    李教授是专业的,也许,这样更利于她们母女心结的解开呢?


    “不用了。”钟慧仪却摇摇头,“我知道什么能救我。”


    她勉强地扯出个笑容,开始赶客:“杨知聿,这段时间谢谢你了。总这么叫你跑也很麻烦,下次我直接打电话问你吧。”


    “别。”杨知聿赶紧道,“你不愿意就算了,别赶我走。”


    重逢后,他第一次直白地表露心迹:“你别光让我留意钟麦,也让我能留意留意你。”


    他说:“你状态这么差,我见不到你会很担心。”


    钟慧仪盯着他,半晌都没有回应。


    直到最后,她和杨知聿告别,也没说是答应还是拒绝。


    天空开始下雪。


    满堂的客人,瞬间无心再看川剧表演,人人都冲到街上观赏初雪。


    钟慧仪想起,她决定去陪女儿那天,也下了这样一场雪。


    同样寂寥的夜晚,她站在栏杆外,雪花像女儿的手掌般轻柔地抚过她。


    “妈妈,你离婚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吧。”林麦曾这样对她说道。


    钟慧仪手一松,终于一起跟女儿远走高飞了。


    她曾以为,那就是她和女儿最后的结局。


    未料,上天待她不薄。再睁眼,她竟然躺在2000年的出租屋里,当晚,她再一次见到了鲜活的女儿。


    钟慧仪的心死而复生。


    她因此很清楚,无论是从前或现在,没有人能救得了她——除了女儿。


    重生以来,她们母女亲密无间,只有幸福没有痛苦。


    让她误以为,女儿已经原谅她。


    让她产生错觉,以为她们母女已经到了,可以相认的时机。


    钟慧仪以为,女儿会更想看到,那个曾执迷不悟的母亲醒悟,改变,然后爱她。


    但原来,一旦真相败露,女儿就会义无反顾的离开。


    钟慧仪无比的懊悔,她想,要是当初设计小火锅广告时,不那么贪心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露出破绽,现在她和女儿,应该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母女吧?


    是的。


    钟慧仪早就知道女儿亦是重生,远在钟麦怀疑她之前。


    而她也知道,女儿突然性情大变,坚定离开。


    极大概率是因为女儿发现,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完美妈妈钟老板,而是从前那个伤她最深的失败母亲。


    继续逃离。


    这就是女儿在得知真相后的最终选择。


    *


    钟麦在家里等了很久。


    从紧张忐忑,到焦灼不安,最后心境都渐趋平静,却依旧没能等到妈妈回家。


    难道是圣诞前夕,火锅店爆单了?


    她想起,春熙火锅开业就是在圣诞节,那一天,火锅店通宵营业。


    思及此,钟麦抓起一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要趁着心中这股冲动,今日就迈出这勇敢一步。


    未料,当她急匆匆赶到店里,却发现竟已然打烊。


    钟麦还以为是在路上错过了妈妈,又赶紧跑回家。


    结果,家中还是空无一人。


    钟麦一下急了,决定也不搞什么浪漫突袭了。


    她立刻用座机拨打妈妈的手机,结果——居然关机!


    钟麦彻底慌了神,立马又冲到隔壁,嘭嘭敲响陈梅家大门。


    门一开,她就直截了当问:“陈梅阿姨,我妈妈呢?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陈梅满面讶异:“你妈说她想你了,去学校找你了啊。”


    她说:“你们不是约好,每个周末都在你学校见面吗?麦麦你怎么会突然回家?”


    钟麦一愣。


    她和妈妈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约定?她们母女,分明都快半年没见过面了,每次都是电话联系。


    钟麦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扭头就又往学校跑去,连声谢谢都忘了说。


    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路狂飙到学校。


    钟麦还是没能看见妈妈,保险起见,她又叫出租车包着学校外沿转了一圈。


    最后,她真的在学校后门,紧邻宿舍楼的高墙外,看见了妈妈的身影。


    钟慧仪立在风雪中,仰头望的方向,正是女儿宿舍楼所在位置。


    自女儿住校后,她每个周末的夜晚,都会提前打烊,这样静静地来到学校外站一会儿。


    好像,这样就能离女儿更近。


    好像,这样就算是,见过女儿了。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辈子的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


    此时此刻,钟麦看见妈妈单薄而寂静的身影,那样落寞和形单影只,莫名就红了眼。


    她终于下车,毫不犹豫地奔向妈妈。


    “妈妈!我好想你!”钟麦轻唤着,直接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钟慧仪浑身一颤,差点疑心眼前的身影,和怀中的温暖都是幻想。


    钟麦将脑袋埋在她的怀中,就像2000年的那个夜晚。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夜市,10岁的女儿,就是这样飞奔而来抱住她,告诉她:“妈妈,我好想你!”


    “麦麦?”钟慧仪不确定地唤女儿一声,“真的是你吗?”


    钟麦沉默片刻,决定一秒也不要再等。


    她松开妈妈,仰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也不是。”


    钟慧仪微微一怔。


    “我果然还是在做梦吧……”她轻喃着,抬手拧了自己一下。


    钟麦看着妈妈犯怔的模样,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像个突然和人断崖式分手的渣男。


    “痛吗?确定不是梦了吗?”她牵住妈妈的手问。


    钟慧仪一把抱住女儿,真实的,鲜活的,温暖的,的的确确是失而复得的女儿。


    眼泪一涌而出,她哽咽着,终于将上辈子欠女儿的那句道歉说出口。


    “对不起麦麦,是妈妈错了。”


    说完这句,她整个人脱力一般,往下滑。


    钟慧仪半跪在地上,双手却紧紧锢住女儿的身体,仿佛要将她再次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将头埋在女儿的腹部,珍惜又忏悔。


    “妈妈不应该把你接到身边后,却又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妈妈在你委屈痛苦时冷眼旁观,对不起。”


    “妈妈没能为你遮风挡雨,让你害怕时无人可依,对不起。”


    “不尊重你的意志,伤害了你的真心,摧毁了你的健康,逼得你走投无路。”


    “对不起麦麦,对不起,妈妈真的知道错了。”


    “如果可以,妈妈宁愿那时死的人是我自己。”


    曾经迟来的醒悟,曾来不及宣之于口的悔恨。


    跨越时空,历经两世,她终于有机会告诉女儿,向女儿忏悔。


    一句句说到最后,钟慧仪积压了两辈子的情绪,倾泄而出,几近崩塌。


    而钟麦浑身僵立,早已泪流满面。


    疑惑,惊愕,委屈,心痛,释怀……千愁万绪都在心间转了一圈,这一瞬,她像尝尽了人生百态。


    直到一句“对不起,是妈妈错了”,她才恍觉——


    一辈子耿耿于怀,郁郁寡欢,不过为求一句“对不起”,不过只求一声理解。


    细雪纷飞,母女俩抓紧彼此,都大哭一场。


    哭声是她们对彼此的倾诉,眼泪是她们真心的汇集。


    久久,久久。


    终于她们的情绪都倾泄得差不多,母女的哭声渐渐低下来。


    笼罩在钟麦世界的,浓浓的阴霾,终于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渐渐拨开。


    更多的天光漏进来。


    钟麦终于伸出手,重新环抱住妈妈。


    她蹲下身,哑着声:“妈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儿这样一开口,钟慧仪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说什么。


    “不用问,不用讲。”她打断女儿,“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的疑问就能全部得到解答。”


    钟麦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她和妈妈再度乘上出租车,情绪尽倾后,她才开始回忆妈妈刚才那一句句“对不起”。


    妈妈自认的那一桩桩罪状,根本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辈子的妈妈,一直都是爱护她支持她保护她的,未曾有一秒对她不好过。


    也许,妈妈说得对。


    答案早已摆在明面上,根本就不用问,不用说。


    只有一点钟麦不明白。


    倘若妈妈方才不是自省,而是真正的在向自己道歉,那是不是意味着——妈妈也和自己一样,已经窥视真相。


    会不会,自己在妈妈那里也已经掉马了?


    可是不应该啊,她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又不像妈妈在事业上大搞特搞,破绽一堆。


    妈妈怎么可能发现她也是重生的?


    钟麦满腹狐疑。


    直到——


    钟慧仪带着她再次来到那幢,红顶黄墙的小洋房外。


    这一次,钟麦任由妈妈牵着她的手,推开了别墅大门。


    她站在门口还没进去,只是才看到客厅,就完全呆住了。


    整个客厅和别墅外观一样,也是童话风,推开门,就像是走进了宫崎骏的动漫之中。


    太漂亮,也太熟悉。


    钟麦上辈子剪辑盘点宫崎骏动漫中的房屋,曾有个文件夹,专门为自己设计了一套梦中情屋。


    一套根本不可能装修出来的房子。


    但此时此刻,妈妈却将它努力地复刻到了这幢别墅之中。


    钟慧仪在向她宣示:是的,我就是重生的,并且也知道你的秘密。


    这一点,钟麦早已深信不疑。


    她真正惊讶的是,宫崎骏动漫房屋那一期的视频,自己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发布。


    因为细节太多,工作量太大,她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剪辑不出来。


    但自媒体博主又不能长期停更,她只好一边剪辑其他更新,一边慢慢做这个精品。


    世事难料,钟麦这个作品还没能完成问世,她就重生了。


    这个作品应该是,被永远地留在了她的硬盘中,妈妈又是如何知晓的?


    钟麦认为,即便妈妈知道她是重生的,事实上也不应该知道自己如此私密的东西。


    钟麦都顾不上去看别墅的其他房间。


    她满是疑惑地看着妈妈,再也忍不住,首先确认:“妈妈,你是重生的,并且也知道我是重生的,对吗?”


    “对。”事已至此,钟慧仪也不打算再隐瞒。


    虽然刚刚在路上就已有预感,但真正听到确切答案这一刻,钟麦还是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


    “可是怎么会——”


    她万分疑惑地问:“我除了成绩变好,什么变化都没有,妈妈怎么可能发现我是重生的?”


    钟慧仪却说:“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啊。”


    即便她曾经错得离谱,做了很多伤害女儿的事,但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她的宝贝。


    事实上,早在重生第一年那个冬天,她们还在住宾馆时,钟慧仪就发现了女儿重生的小秘密。


    最初,是因为钟麦起床困难。


    这个坏习惯,小学的麦麦没有,她在高中早自习提前,和晚自习下课晚后,才渐渐养成这个恶习。


    小学的麦麦,因为每天要去奶奶的茶馆上吃早餐,一直都是秒起的。


    但钟慧仪想起,重生的第一天,她送女儿去学校谈补习的事,那一天她就开始起床困难了。


    当然,只是这一个细节,也不足以下定论。


    是后来,钟麦睡觉又开始戴耳塞,她才彻底确信。


    且不说这个年代,根本就没几个人想到戴耳塞睡觉,小孩子睡眠好,本身也用不着戴耳塞。


    从前那个,刚从小镇转学来的四年级的女儿,从没戴过耳塞,也根本不知道上哪买这玩意儿。


    只有成年后的林麦,由于睡眠浅,才养成了长年戴耳塞睡觉的习惯。


    哪怕是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她也必须要戴耳塞才能睡得着,因为这已经成为了她睡眠的一道程序。


    就是这个小细节,让钟慧仪发现了女儿的小秘密。


    钟麦听完只觉得不可思议:“就只凭这两点吗?会不会太草率了,毕竟我这辈子改变也非常大啊!”


    她变得这样外向,交朋友,上台表演,给全班讲题。她成绩变得这样优异,先前竞赛总是满分。


    “我变化这么大,那万一多一些小癖好也是正常的吧!”她说。


    其实当然不止这两点。


    心有怀疑,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破绽。


    譬如,女儿刷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垫脚——这是她成年后为了瘦腿,养成的习惯。


    又如,她作文本上的字迹,和她上辈子成年后一模一样——虽然她字一直写得很差,但上辈子小学还没练的时候,字体更大;练字后虽然字还是丑,但字迹变小很多,字形也有变化。


    再如,她投稿杂志社的稿子里,竟然写了“微博”和“抖音”这样的平台——钟慧仪买了每一本,采纳女儿投稿的杂志。


    当然,钟慧仪告诉她:“最明显的,就是城中村那套房的设计。”


    虽然当时女儿很谨慎,拉着她,对照着美剧一点一滴的描绘设计。


    但钟慧仪上辈子,看过女儿发布的所有视频。她知道,女儿念大学时才第一次看《老友记》——她亲口在视频中说的——小学的麦麦根本不知道《老友记》。


    “对不起麦麦,瞒了你这么久。实在是,妈妈不敢告诉你,我怕你只喜欢现在的钟慧仪。”


    “我怕你。一旦发现我是那个伤害过你的妈妈,就会再度弃我而去。”


    钟慧仪说着说着垂下眼帘,几分忐忑又难过的说:“但你这么聪明,我知道你迟早会发现。所以,你生日前一天,我带你过来这里,其实就想试着告诉你了。”


    却没料到,钟麦那天连门都没进,她已经凭《超级女声》确定了她重生一事。


    然后她真的离开,她们直接“冷战”近半年。


    钟慧仪说:“如果早知道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一定会努力,藏得更好一些。”


    她一定不那么贪心,妄图和女儿相认。


    她一定不请那位总冠军,也不露骨地取名《超级女声》。


    钟麦听得怔怔出神。


    原来,原来。妈妈竟然那么早就发现了自己重生的真相。


    可她竟然一直忍着,配合着自己的步调,允许她做小孩,无忧无虑地度过了一个梦幻的童年。


    原来妈妈和她一样,也担心原来的那个她,不讨自己喜欢。


    她们都害怕露出真实的自己,害怕曾经那个丑陋的自己,会令对方失望。


    这一刹,困扰她五个月的阴霾,终于彻底被拨开。


    瞬间,天光大盛。


    “不用解释。”


    钟麦一把握住妈妈的手,看着妈妈的眼睛说:“我懂得。”


    “我也一样。其实猜到妈妈是重生的后,我也没有勇气面对,选择了做逃兵。”


    她说:“我们都是原来的我们,我怕最后结局还是一样。”


    母女离心,天各一方。


    “不会!”钟慧仪立刻反驳她,“我们这一次,绝不会重蹈覆辙。”


    女儿愿意重新见她,给了她莫大的信心。


    钟慧仪的心,在刚刚于校门外见到女儿的那一刻,就已重新复活。


    “这次我成了大老板钟慧仪,这次你成了奥数天才钟麦,我们的人生绝对会更好。我们,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钟慧仪指着别墅,无比坚定地说:“麦麦,你所有的愿望,妈妈都会替你实现。”


    而她的错误,都将被修正;女儿全部的遗憾,也能被弥补。


    母女俩相对而立,彼此望着互相的眼睛。


    她们明明都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彼此说,但真正开诚布公这一刻,却好像又什么都无需再说。


    “妈妈!”


    “麦麦!”


    她们在这幢童话般的新居中,再度紧紧地拥抱住彼此。


    不用再解释,无需再多言。


    当钟麦在飞雪之中,听见妈妈那一声声“对不起”,她心中全部的怨恨就已消散。


    在钟麦听说妈妈早已知晓她的秘密,一直都知道她是那个不完美的女儿。当她看见这间梦幻客厅,她就已然确定:


    妈妈全部的爱都是真的,爱不会再被收回;妈妈所有的改变也是真的,这辈子的妈妈,是真的懂得她。


    而钟慧仪在今夜重见女儿那刻,她就明白:女儿真正的原谅她了。


    花了两辈子,她们终于和好,真正走进了彼此的世界。


    母女俩紧紧地相拥,许久许久。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从轻柔的羽毛,落成澎湃的天空之潮。


    母女俩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地搬了家。


    冰箱里夏天就备好的汤圆,跨越一整个秋季,如今在冬夜里终于吃上了。


    钟慧仪煮汤圆的时候,钟麦才想起参观这栋三层小洋房。


    妈妈真的很努力在帮她复原梦的碎片,不仅风格复刻,连壁炉这种细节都还原了。


    一楼外面的小花园里,贴心地为她挖了小池子,里面的睡莲已经冬眠。


    家里的楼梯全都做了感应灯,她每上一步,就亮起一片灯光,浪漫至极。


    二楼的书房,是原来的两倍大,做了转角到顶的书柜。


    这些都是她曾在各个角落,评价或表示过喜欢的东西。


    如今,她的妈妈,她曾寄予过无数期待的妈妈,都为她一一搬进现实。


    棋牌室,舞蹈练功房这些就不说了,妈妈甚至还专门为她做了一个家庭影院。


    这个年代的投影仪还不专业,她就买了个最大尺寸的电视,配上最新款DVD。甚至,还为她准备了满墙的碟片——这是她做自媒体博主后的梦想,她想要一个能沉浸式拉片的秘密基地。


    钟麦抚摸着影音室内的,那台黑胶唱片机,些许出神。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台黑胶唱片机,是她曾和网友抱怨想买,而买不起的那台。


    品牌,型号和外观,一模一样,连上面放的唱片,都是她上辈子最喜欢的那一张。


    钟麦可以理解,妈妈重生后,想要弥补她,想要对她表达爱意。


    就像自己重生后,第一反应也是,终于可以劝妈妈离婚,让妈妈过更好的日子了。


    可是,妈妈怎么能具体到如此细节?


    这些事,这样的多细节,她根本就不曾和妈妈分享过,对方不可能知道。


    三层的阁楼钟麦都还没看,她就蹬蹬跑下楼。


    “妈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跑到正在煮汤圆的妈妈身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房子的?”


    她说:“我那个视频明明没有发布,也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


    钟慧仪捞汤圆的手一顿。


    她看着女儿,想起林麦粉身碎骨的惨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妈妈,你告诉我吧!”


    女儿拉她衣角,又变成那个愿意对她撒娇的钟麦,“我今晚都鼓起勇气来跟你摊牌了,难道还不值得知道所有真相吗?”


    钟慧仪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终于,她决定告诉女儿:“你死后,我住进你杭州的房子里,了解了你所有的一切。”


    钟麦蓦然一愣。


    她死后?


    可她清晰的记得,她当初不过是闭上眼睡觉,再一睁眼就重生了。


    难道……在原来的平行世界里,她实际上已经猝死了?


    那妈妈呢?


    自己死后,她究竟在自己的房子里生活了多久?还有,原来世界的妈妈,难道也死了吗?


    她们两个重生的时间,究竟相隔了多久?


    第83章 爱恨交织


    是夜,时隔五个月,母女俩又重新躺进一个被窝。


    刚刚吃汤圆时,无论钟麦怎么盘问,妈妈都不肯透露上辈子更多的细节。


    此刻彼此依偎间,钟麦眨着眼睛,再度追问:“妈妈,我在原来的世界里,是怎么死的啊?”


    在她的视角里,她既没有经历那段更窒息的时光,也没亲历过死亡。


    她就只是睡了一觉,就轻易地回到了过去。


    她对自己离开后,原来的世界竟还能继续运行,而感到新奇。


    她想要知道,自己和妈妈重生的时间,究竟间隔了多久。


    钟慧仪看着女儿的眼睛。


    没有怨恨,亦无痛苦,就好像她真的已经完全忘记,她是怎么离开那个世界的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钟慧仪谨慎地跟女儿确认。


    “真的啊。”


    钟麦口吻轻松地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死啊,我就在网上回答了别人的一个问题。然后睡了一觉,睁开眼就坐在教室里了。”


    钟慧仪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她继续问:“那你记得,是哪一年吗?”


    “2023年啊。”钟麦脱口而出,“难道妈妈不是这一年穿回来的么!”


    钟慧仪神色一怔,她真的猜对了。


    她和女儿回来的时间,真的有间隔,竟差了十年之久。


    在钟慧仪的世界里,林麦是2026年自杀的。


    24年的时候,她和林志成想劝女儿回家,强行去杭州和女儿生活了几个月——为了证明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和谐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生活突然被父母侵袭,处处指手画脚,逼得林麦要卖房子。


    因为买下这个房子后,当初钟慧仪心疼她,给了她一笔丰厚的装修款。也是因为这个,林麦觉得拿人手软,自己没理由拒绝父母的造访。


    后来实在受不了父母的咄咄逼人,她为了逃离,宁可卖掉这套好不容易买到的房子。


    林志成得知这个消息那天,大闹一场,砸了林麦半个客厅。


    钟慧仪却因此心软了,她没想真把女儿逼到绝境,这才赶紧拉着林志成回了老家。


    但林麦最后还是把这套房子卖了。


    她重新买了个更小,装修更简单的房子,而她的新地址,没有告诉任何家里人。


    林麦重头开始还房贷,每个月节余下来的钱,她就按时返还给母亲。


    她要还清全部父母债,然后删除他们,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


    钟慧仪那时,却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不知道女儿的抑郁症,已经被他们逼得复发。她竟然还在继续劝她回家,还在不断地试图,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每次女儿给她打钱的时候,她都旁敲侧击问,她现在到底住在哪里。


    钟慧仪每次都说:“我们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只是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新地址,万一哪天你出事了,我们都找不到你怎么办?”


    “无所谓,死了正好清净。”林麦每次都是这一句。


    谁料,一语成谶。


    最后钟慧仪,真的是在女儿出事死去那天,才得到她的新地址。


    女儿死去的第一年,钟慧仪根本就接受不了现实。


    她不相信,那个孤零零粉身碎骨躺在停尸房的人,竟然是一生要强,叛逆到底的林麦。


    钟慧仪没有参加林麦的葬礼。


    第一年,她在老家,遇见亲朋好友都说:“林麦跟我吵架,离家出走,不愿意再联系我了。”


    第二年,钟慧仪跑到警察局报案,说她的女儿失踪了,要警察去找她的女儿。


    第三年,钟慧仪说林麦终于肯回家了,她们昨晚一起逛了超市,还买了女儿最喜欢吃的车厘子。


    这年,钟慧仪确诊精神分裂症,住进了精神病院。


    第四年,钟慧仪并发抑郁症,切身体会了女儿这些年究竟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有一天晚上,她站在栏杆外,听着呼呼的风声,说她见到林麦了。


    这是她第一次有了自杀倾向。


    就在两家人都以为,除非林麦复生,否则钟慧仪后半生可能就这样了时。


    钟慧仪发现林麦的自媒体账号更新了。


    发布的视频,正是林麦那个未完成的,宫崎骏动漫房屋分析的作品。


    那一刻,不止钟慧仪,认识林麦的所有人几乎都惊呆了。


    难道人死真能复生?


    钟慧仪连夜赶到杭州,却发现——


    原来是很早的时候曾借用林麦云盘的一个同学,偶然在云盘中看见这个作品,不忍她的心血被这样尘封,将其发布了出来。


    其实这个同学原本是想用她自己的账号发布的,却又难免有一种偷盗朋友成果的罪恶感。


    最后,她尝试用同样的密码,登录林麦账号。意外的,竟真的被她登上了。


    如此才造就了这个乌龙。


    这个乌龙在网上只被热议一天,然后就被人遗忘,但它却成为了钟慧仪当时的救命稻草。


    看到视频,钟慧仪才恍觉,她都不知道,原来女儿还有这样的未竟之梦。


    林麦喜欢的房子,一辈子也没得到;她渴求的家,一生也没能抵达。


    除了家和房子,她的女儿还有其他喜欢和想要的东西吗?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意识到自己这个母亲有多失职和失败,钟慧仪才陡然惊醒。


    她终于接受女儿死去这个现实,她来到女儿的坟前,跪了很久很久,好像在和女儿道歉。


    再之后,钟慧仪就搬去了,林麦那个小小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她在这个房子里,一直生活到2033年。


    钟慧仪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了解了林麦的全世界。


    她的梦想,她的工作,她的心愿,她的彷徨与痛苦,她的骄傲与成就……这一次,她这个做母亲的,终于都知道。


    钟慧仪幡然醒悟,原来他们这些所谓至亲,才是杀死林麦的罪魁祸首。


    林麦,已经如此坚强不屈,目标明确。


    她用尽力气,逃离缠绕她的噩梦般的过去,她想尽办法,给她自己创造乐园。


    只是,她的女儿终究还是不够狠绝,还是心软。


    钟慧仪看见女儿的聊天记录——


    有人对林麦说:“我妈要是这样,我真恨死她,早跟她断绝关系了。”


    “放弃吧林麦,你救不了你妈妈的,远离才是上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你尊重你妈的命运就好。”


    林麦却说:


    “我其实已经远离了。离开了家,也拒绝再做我妈的情绪垃圾桶。但是——”


    “我没办法真正的恨我妈,因为她是我的妈妈啊。她对我很坏,但也对我好过。”


    赚到钱后,妈妈第一时间就回到老家,把她接到身边去上学。


    看到她在日记写想要房子,妈妈那时放弃了商铺,买了她能力范围内,所能买到的最好的电梯房。


    会在她起床困难时,为她包三轮车;会在学习紧张时,给她送晚饭;会在她住老破小时,不忍心她吃苦,给她打钱。


    林麦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人。


    她会在心里,把别人的坏与好区分开来,记住他们的好,想要回报。


    她告诉朋友:“我爸背叛她,她用心养大的侄子背刺她,她尽心尽力照顾的父母也偏心儿子。所有人都不心疼她,如果连我这个女儿也恨她的话……”


    “那我妈妈也太可怜了,我不忍心。”


    钟慧仪看了时间,想起来,这时正是女儿辞职那年。


    她杀到林麦的出租房,看见她住在那样的破地方,不忍心她吃苦,给她打了10万块钱。


    就这么点好,林麦一直记在心中。


    她不忍心恨妈妈,最后失去了聊天对话框里的这个朋友——就像当初范亚仙和她绝交一样,不会有人愿意一直做你的负面情绪垃圾桶。


    林麦那时还没下定决心,彻底远离原生家庭,朋友觉得她没救,和她渐行渐远了。


    她们母女犯了同样的错误。


    只不过,她是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男人,而女儿却是为了她珍爱的妈妈。


    钟慧仪从没有哪一刻,这样恨过自己,她无法原谅,逼死女儿的自己。


    终于,在2033年,林麦忌日的当天。


    就在女儿的房子里,她站上同一个地方,感受了女儿感受的全部。闭眼纵身的那一刻,她想,真遗憾,原来有的缺口即便是奉上生命,也无法弥补的。


    但命运如此垂怜她,送她回到2000年。


    给了她真正弥补的机会。


    此时此刻,听着女儿的疑问。


    钟慧仪轻轻嗯一声:“我不是2023年,是2024年才回来的。”


    她不敢说她也是2023年,因为那样就圆不上,她看过那个“未发布”作品的谎了。


    她的女儿那样聪慧,她必须把谎言说得特别漂亮。


    钟慧仪说:“你猝死后,我在你杭州的房子里住了一年,看过了你所有的作品。”


    她隐瞒了她的时间线里,女儿去世的真正原因。


    也把她煎熬的七年,改成了一年。


    哪怕如此,钟麦闻言仍是一愣。


    “也就是说,我以为的闭上眼睡着,其实真的是猝死。而——”


    她看着妈妈,面色怔怔,“妈妈亲眼见证过我的死亡。”


    妈妈曾白发人送黑发人,煎熬了一年,才重获新生。


    虽然上辈子和妈妈并不亲密,爱恨交织。


    但她始终相信,如果自己死了,妈妈肯定还是会难过,会心痛的。


    那一年,妈妈在自己的房子里,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妈妈……”钟麦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对妈妈,她永远会心软。


    钟慧仪懂得女儿的欲言又止,她拥住女儿,轻声说:“都过去了。”


    比起她曾带给女儿的痛苦,那几年不算什么。


    那是她应受的惩罚。


    甚至,钟慧仪还觉得很庆幸。


    眼前的女儿,是从2023年穿越回来的,这意味着,她并没有经历最后那两年最暗黑的时刻。


    2023年的林麦,没有经历过父母上门逼死她的绝境,她费尽苦心打造的小天地,也没有被任何人侵袭。


    也许,她对未来,还怀有那么一点细微的期待。


    “重要的是现在。”


    钟慧仪说:“麦麦,这一次,我们都好好活。”


    钟麦想起重生后,妈妈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曾希冀的方向。


    以前她不懂,为什么妈妈变化这样大,处事为何突然如此果决。


    现在全都明白了。


    因为妈妈在疯狂弥补她,妈妈想要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还记得,去年除夕,春熙火锅扩大门面那晚。


    妈妈曾对她说:“祝我的宝贝健康、平安和快乐。”


    那时的钟麦还不知其中缘由,天真的问妈妈:“不祝我学业进步吗?”


    直到今日,她才懂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与分量。


    只有不健康不平安不快乐的人,才会祈求健康、平安和快乐。


    以前,她们母女都没能得到,这次却可以。


    妈妈温暖的体温笼罩着钟麦,曾求而不得的理解与拥抱,这一夜她都得到了。


    她好像终于能够,完全地放下过去那些伤痛。


    “好。”


    钟麦眼眶泪珠滑落,但嘴角却在笑。


    她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说:“这一次,我们都好好活。”


    *


    翌日清晨,钟麦难得地又赖了一次床。


    前半年的时间,她因为抑郁复发,身体状况很差,总是天不亮就突然惊醒。


    但今天,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睁眼就发现,居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糟了,今早直接旷课了……!”


    钟麦惊呼一声,跳下床才发现,妈妈竟然也还睡在床上。


    钟慧仪睡得非常安稳,嘴边还挂着淡淡笑意,像是做了个美梦。


    钟麦全部的动作一顿,唇边不自觉,也跟着划出弧度。


    想起昨晚的彻夜长谈,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能和妈妈同时身处另一个时空,她就觉得非常的惊奇。


    好幸福好幸福。


    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是任何事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钟麦就又轻手轻脚地躺回被窝。


    她和妈妈两个人加起来都快100岁了,旷个课旷个班又怎么了呢?


    这样美好的时光,就应该随心所欲!


    钟麦回到被窝,悄悄拉住妈妈的手,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次,她又做梦了。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噩梦,而是美梦。


    她梦见自己和妈妈背了彩票号码,一起回到过去,开局就中了千万大奖……


    最后,钟麦是坐在钱堆上,数钱笑醒的。


    彼时,钟慧仪已经安排好火锅店的一切,并给女儿请好了假。


    又叫了饭,正准备叫女儿起床吃午饭,就见她自己咯咯笑着醒来了。


    “梦到什么了,这么高兴?”她笑眯眯的问。


    钟麦侧头看见妈妈,嘿嘿说:“梦到妈妈彩票中一千万了。”


    她想起什么,突然问:“不过妈妈,你以前买彩票那么厉害,重生后有没有买过彩票啊?”


    钟麦八卦地问:“妈妈有没有中大奖,然后瞒住我?”


    还真有。


    “你快点洗漱来吃饭,我就告诉你。”钟慧仪说。


    以前不想暴露身份,很多事,都是瞒着女儿进行的。


    但现在,既然她感兴趣,当然就可以讲给她听着玩玩。


    钟麦飞速收拾好自己,然后她就听说了,当初妈妈是如何征战股市赚到第一桶金,又是如何靠足彩赚到两百万。


    她听得目瞪口呆:“所以妈妈决定送我出国的时候,手里头就已经有两百万存款了?”


    “没有,我花掉了。”钟慧仪说。


    钟麦着急:“怎么能花掉呢!是后来扩宽门面,和做小火锅用掉了吗?”


    “没花完。”钟慧仪摇摇头,转身上了趟楼。


    再回来时,她递给女儿几个房本:“这一间,七中的学区房,是麦麦当初把火锅店秘密基地租给我做美甲的租金;这一间,是为了送你上私立,买的树德的学区房。”


    “没想到我们麦麦这么厉害,根本就不用学区房的加持,凭自己本事就跳级上了树德私立。”


    “等七中崛起,房价飞升,这两套学区房就过户到你名下。”


    还有这两个,钟慧仪眨眨眼:“是宽窄巷子两个老破小的产权,将来我打算在那里开分店。”


    钟麦听得嘴巴都张成“O”字。


    她就读个小学的空档,妈妈这就买了123456套房了!!!


    这辈子,她才12岁就已经手握,蓉城最好的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的学区房,各一套了。


    “妈妈,你的重生我的重生,好像不一样……”


    钟麦惊愕地说:“你知道吗,听完这一切,我已经想摆烂当米虫了。”


    “可以啊。”


    钟慧仪一口答应:“要不要重新降回小学去,跟你的小朋友们一个年级?”


    她说:“这次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一切有妈妈为你兜底。”


    钟麦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天啦,好幸福哦!”


    “那你要降级回去上六年级吗?”钟慧仪认真的问。


    钟麦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诶,在20年后卷惯了,闲不住了……”


    她挠挠头:“小学上课太无聊了点,我还是蛮喜欢搞竞赛的!”


    “行!”


    钟慧仪宠溺地看着她,无条件支持她:“那就继续搞竞赛,妈妈赚钱给你请金牌老师来补习。”


    “我已经有最好的老师啦。”


    钟麦志向远大:“妈妈你等着,看我拿个奖学金进哈佛!”


    钟慧仪给她比大拇指:“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在家休息了一天,钟麦才正式重返校园。


    一回来,就正好遇到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


    因为她请了一天假,考试前,杨知聿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去。


    “钟麦,你状态还好吗?”他说,“刚考完奥数复赛,如果你觉得累,这次月考可以不考。”


    他表示:“也不要逼自己太紧,反正还有一次期末考试。”


    钟麦请假回家的那天,刚好是考完复赛的当天。


    杨知聿猜想,她肯定因为状态难支,考得并不好。这个节骨眼,再来次月考,万一弄成双重打击就不好了。


    却不料,钟麦笑吟吟表示:“不用!我有预感,这次月考我就能找回状态了。”


    不知是否错觉,杨知聿总觉得,女孩的脸上迸出了久违的神采飞扬。


    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她好像变回了最初那个自信睥睨的小孩。


    钟麦下一秒就告诉他:“谢谢杨老师的关心,我觉得,我已经痊愈了。”


    “我们等着看最终结果吧!”


    女孩说完就转身走了。


    而杨知聿看她状态一下从“消沉”变成“亢奋”,突然更加担心。


    这种一下抑郁,又一下亢奋的极端情绪波动,很像是抑郁转双相情感障碍。


    学生她,该不会是病情更严重了吧?


    钟麦还不知道班主任如此担忧。


    她拿到卷子的那一刻,就差点感动得哭出来——她清晰的思路,敏捷的运算,飞快答题的能力,又通通回来了!


    她真的好了!


    这次月考,终于又回到从前的模式。


    杨霁第一个交卷,钟麦第二个交卷,然后她找小天才对答案估分。


    当最后一堂数学考试,她提前交卷后,杨知聿顾不得“匿名阅卷”的规定,当场就在讲台上把她的卷子批阅出来。


    选择题全对,填空题全对,判断题全对,证明题和应用题统统全对。


    初三开学以来,钟麦拿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满分。


    过两天,等成绩张贴出来。


    钟麦就只有物理和历史扣了点分,稳居全班第一名。


    杨霁最近在专注准备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IMO,她不高兴背历史和政治,所以这两科就随便答了答。


    钟麦因此重回班级和年级第一名!


    “你真的好了?”杨知聿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会好得这么突然?”


    钟麦眨眨眼:“杨老师不信的话,等明天我们再一起去见见李教授,不就可以真正确定了?”


    翌日,师生两人真的再次拜访了李教授。


    一见面,钟麦就笑着说:“李老师,我直面恐惧,和妈妈聊过了。”


    她弯起眼睛:“您说得对,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我的想象。我们聊完后,我感觉堵在心里的东西一下就散了。”


    李教授也怕会出现双相的情况。


    所以,即便今次的咨询和测试,钟麦表现得非常正常和开朗,但她还是要求女孩再来复诊两次。


    2003年的元旦来临。


    又过了半个月,一直到期末考试前夕。


    钟麦跟着杨知聿来大学进行最后一次的心理咨询。


    终于,李教授宣布:“恭喜你,钟麦,你已经痊愈了。”


    钟麦郑重地向李教授道过谢。


    然后,等离开咨询室,再见到杨知聿时,她又向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杨老师,这个学期真的非常感谢您!”


    她真情实意地说:“要不是您一直鼓励我,不放弃我,我不一定能好得这么快。”


    杨知聿赶紧把她扶起来:“别这么说,我顶多就是给你介绍了个靠谱医生。”


    “关键还是靠你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他说,“钟麦,这么难的挫折你都迈过去了,以后什么都不能再将你打倒了。”


    钟麦闻言也不谦虚。


    她微昂着头,自信地道:“嗯!英雄所见略同,以后的我一定能遇神杀神!”


    “毕竟,我可是打败过天才的人~”


    杨知聿看着小姑娘的神气模样,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道身影。


    钟麦都痊愈了,那个同样神气睥睨的女人呢?


    钟慧仪的状态恢复了吗?


    翌日,杨知聿便亲自上门去探查情况了。


    这一次他没有提前预约,到火锅店的时候,钟慧仪正在忙。


    他一如初次登门那天,没有进去打扰她做事,只是站在吧台的落地玻璃外面。


    看着女人忙碌却利落的模样。


    她既是老板也是服务员,遇到服务员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完全也没有老板样,客人一喊她就风似的过去了。


    杨知聿惊讶的看见,春熙火锅都有外国游客了。


    一个白人跑到吧台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钟慧仪一句也没听懂。


    最后,她无奈之下,拿起纸笔。


    “You。”


    她指指外国人。


    “what?”


    她指指手中的菜单。


    最后说:“write!”


    意思是,“你想要什么,写下来。”


    其实钟慧仪想说,让他直接画下来的,但她不知道“画”用英语该怎么说……


    让她学普通话还行,说英语是真有些超纲了。


    沟通半天,结果这白人最后写了一串英文在菜单上。


    他听懂了钟慧仪的意思,但他写的,钟慧仪却看不懂。


    正焦头烂额呢,杨知聿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瞄一眼道:“他说他想要冰块,问你能不能提供冰块,最好是小冰块。”


    钟慧仪侧目看见是熟人,眼睛一亮: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问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需求。”


    杨知聿就开始和这个客人沟通了一番,最后还真问出更多需求。


    “他说他的中国朋友过生日,他还想请你们配合他,推蛋糕到包间,给他朋友一个惊喜。”


    男人化身翻译官,一句句向她传递:


    “等会儿把他们房间的灯关掉,要从外面断掉,伪装灯泡坏了的假象。


    等他朋友出来找你的时候。”


    “你再安排服务员,推着蛋糕进来。等他们吹完蛋糕再打开灯。”


    杨知聿最后问:“可以做到吗?”


    钟慧仪做的可是上帝式服务,客人提出的要求,就没有不能实现的!


    她当即朝外国友人比个“OK”。


    白人高高兴兴的走了。


    钟慧仪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回过头对杨知聿道:“谢谢你啊,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她问,“有什么事吗?”


    她一问,杨知聿就老实巴交地交代了:“没事。就是,我看钟麦恢复元气了,就想着也过来再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幸好,看起来你也恢复得不错。”


    男人温柔的一笑:“恭喜你啊,慧仪。恭喜你和你的女儿,都重新获得健康和快乐。”


    钟慧仪怔忪。


    她有些难以相信:“真没事?过来就为了看我好不好?”


    “嗯。”杨知聿轻应一声,“看你也痊愈,我就放心了。”


    “那——我就不耽误你做生意了。”他转身就要走。


    “杨知聿!”


    钟慧仪叫住他,然后对他一笑:“谢谢你。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吃饭啊。”


    杨知聿脸上的笑意加深,轻轻颔首,然后就转身走了。


    片刻,等钟慧仪把外国友人的需求告诉员工。


    她的手机突然叮的一声,进来一条短信。


    是杨知聿,他说:


    【其实还有一件事。


    最近电影院新上了一部电影,听说很不错。慧仪,我能不能邀请你,和我一起去看一场电影?】


    第84章 时机


    杨知聿一如既往的含蓄和得体。


    明明就是想约她一起看电影,却不问“要不要一起看电影”,而是先询问“我能不能邀请你”。


    就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钟慧仪想起初中那年,镇上开了一个旱冰场。


    那一阵,学校、单位和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迷上了这个新鲜玩意。


    钟慧仪身边的人都在学滑旱冰,包括她自己,每个人都踩在轮子上飞翔。


    只有杨知聿这个书呆子,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默默羡慕。


    他也想学,但没人愿意带他玩,也没有人肯教他。


    然后,钟慧仪先收到了一双崭新昂贵的旱冰鞋,和一封信。


    【全天下最厉害的钟慧仪,


    留意到你最近在认真学习滑旱冰,虽然你昨天摔了23次,但前天你摔了40次,你已取得巨大进步!


    这双旱冰鞋送给你,祝愿你能尽快学会滑旱冰。


    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最多两天就能做到!


    ——杨知聿】


    什么叫“虽然你昨天摔了23次,但你前天摔了40次”,但你最厉害?


    那时的钟慧仪年少气盛,好强要面子,当时就觉得杨知聿在嘲讽和挑衅她。


    她气势汹汹地把旱冰鞋扔到杨知聿身上,放话:“你个死书呆子,我摔再多次,也滑得比你好!”


    “你给我等着!”


    钟慧仪放话之后,回去就苦练一天半夜,终于熟练掌握旱冰技巧。


    然后她求最疼爱她的大哥,给她买了双旱冰鞋,耀武扬威地滑到了杨知聿家门口。


    杨知聿这才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隔天,钟慧仪就又收到了一封信。


    【生气中的钟慧仪,


    这是一封道歉信。


    我并没有任何讽刺你的意思,是真心觉得你厉害。送你旱冰鞋是衷心希望你能早日学会滑旱冰,然后,我想请你也教教我。


    我没敢表述我的私心,造成你的误解,我很抱歉。


    可能,我也因此失去了,让你愿意教我滑旱冰的机会对吗?


    ——杨知聿】


    钟慧仪那时最烦拐弯抹角的人,当场翻个白眼,杀到杨知聿家。


    “杨知聿,禁止你以后再给我写信!不就是想让我教你滑旱冰,一句话的事你长着嘴巴是用来干嘛的?”


    她勒令道:“以后有事直接当面讲,不然就别说!”


    当时的杨知聿懵懂点头,以为理解了少女的意思。


    他太简单,思维不同于常人。


    结果就导致,后来他略过表白恋爱,直接就去买来金戒指向她求婚。


    过往种种浮于脑中,钟慧仪不由微微一笑。


    这个人,木讷单纯又实心眼,不和他说清楚他永远不会懂,也不会放弃。


    想起这个学期,杨知聿日日向她汇报钟麦情况,又周周雷打不动地来店里看她。


    钟慧仪略为沉吟,回复他:


    【好啊。不过我早上最清闲,如果可以就定在早上去看吧】


    【最好就在我店对门的太平洋影院,订好票你把时间发我,我提前安排一下】


    彼时,杨知聿并没有走远。


    他就在春熙路附近的小巷中,走两步,就要摸出手机来看一眼。


    终于收到女人回信那刻,他竟兴奋得像个小孩一样,在原地轻轻蹦了一下。


    *


    正式看电影这天,杨知聿起了个大早。


    去电影院前,他先去了趟花店。


    今日,他没有再选热烈的向日葵,而是挑了一束漂亮的郁金香。


    因为圣诞节的时候,办公室有个女同事,收到了她男朋友送的郁金香。


    当时,杨知聿听见她们说,郁金香的花语是:


    “喜欢,可迎万难。”


    杨知聿知道,钟慧仪是喜欢浪漫的。


    高级的浪漫他也不会,但送一束她或许会喜欢的花束,他却可以做到。


    他们重逢马上就要满一年的时光,这半年来,几乎日日有联系。


    那么,这时送她一束花,应该不算突兀吧?


    杨知聿觉得是可以的,所以就买了。


    他带着鲜花,盛装而行。


    本以为钟慧仪应该在店里,因为他们每次见面,她状态再差都会在店里坐镇。


    久而久之,他就默认,他们的每次见面都应该在火锅店。


    未料,杨知聿远远地还在街口,就看见女人正站在电影院门外。


    钟慧仪今日竟也打扮了。


    往常见面,她都是穿一身休闲服,方便在火锅店跑动。但此刻,她穿一身修长风衣,颈间系漂亮丝巾,脚上的运动鞋也换成了皮靴。


    她好像,也很重视这场电影之约。


    杨知聿从没见过这样的钟慧仪,寂静又优雅,他步伐骤然一停,立在原地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女人侧目看见了他,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他才深吸一口气,连跑带走的过去。


    一碰上面,杨知聿就先道歉:“抱歉,还让你等我。”


    “没关系。”钟慧仪指一指腕表,“是我来早了。”


    杨知聿轻嗯一声,傻愣愣盯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还是钟慧仪指指他怀中的鲜花:“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啊,是的!”杨知聿才把花递出去,“店员说最近郁金香最受欢迎,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钟慧仪大方接过去,微笑道:“谢谢。很漂亮,我喜欢。”


    杨知聿微微松气,心脏跳动突然有些加速。


    “约会”还没正式开始,他好像就已经非常快乐。


    电影9点05分开场,现在才8点半。


    不过,钟慧仪看男人如此紧张的模样,主动开口说:“外面冷,我们去电影院里面等吧。”


    “哦是!”


    杨知聿应一声,抬步走在前,替钟慧仪拉开玻璃门挡着,“你先进。”


    钟慧仪轻轻颔首,两人坐进了影院大厅。


    早上的影院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两个人,就只剩工作人员,就跟包场了似的。


    杨知聿登时更紧张,不过,却也终于找回点状态。


    不用钟慧仪的提醒和引领,他就主动道:“要喝点什么吗?我去买。”


    钟慧仪想了想,说:“那就帮我买一杯热橙汁吧,谢谢。”


    “不客气,我很快回来。”


    杨知聿走到点餐台,点了两杯热橙汁。


    他平时只喝白开水,是不爱喝任何饮料的,但他以为钟慧仪喜欢,所以也想尝尝她喜欢的味道。


    店员做橙汁时,杨知聿有些怔怔出神。


    今天的“电影约会”太顺利了,从发出邀请,到女人盛装出席,一切的发展都顺利到超乎想象。


    其实,他那晚在发出短信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未曾料想,钟慧仪竟然答应了,而且还非常郑重地钱来赴约了。


    杨知聿有一种梦想成真的不真实感,同时,心中却也生出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就是有种,隐隐感到不对劲,觉得事情也许不会这么顺利的不详之感。


    但当他端着果汁回去时,女人对他又笑得非常自然。


    “还没问你,买的到底是什么电影呢。”她说。


    杨知聿也不知道卖关子,直接就把电影票递了过去。


    钟慧仪一看:《无间道》。


    她瞬间就笑出了声:“杨知聿,你请女人看电影,居然选《无间道》。”


    她轻叹:“真不愧是你。”


    杨知聿听出她话中揶揄,立刻问:“你不喜欢这个吗?我听人说这个电影最卖座,所以才定的它。”


    “你喜欢哪一部?”他态度端正,知错就改,“我现在就去重新买。”


    钟慧仪却摇头:“不用,这个就挺好看的。”


    “你已经看过了吗?”杨知聿敏锐的问。


    钟慧仪:“没,我听别人说的。”


    “真的吗?”杨知聿却跟她反复确认,“你真的没看过,也想看这部电影吗?”


    他说:“我请你看电影,一定要你喜欢才最重要。”


    钟慧仪笃定:“真的,不用换,我刚刚就是逗你呢。”


    其实对她来说,看哪部都不重要。


    但她觉得选《无间道》,还挺是杨知聿的风格——傻乎乎的,但实诚。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然后就到了电影开场时间。


    他们走进更昏暗暧昧的影厅内,这下,狭小的空间内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杨知聿这辈子,第一次和女性一起看电影。


    他整个人坐得笔直,双手不自在地放在腿上,连呼吸都有点忘记该怎么进行。呼吸太重,怕惊扰了身边的人;呼吸太浅,又感到整个胸腔都缺氧似的发紧。


    太奇怪又奇异,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体验。


    杨知聿以前都不理解,为什么同事们约会都喜欢选在电影院。这里人又多,注意力又会被屏幕和故事抓走,哪里还有心思能约会呢?


    直到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有史以来第一次,根本无法专注地看电影。


    杨知聿忍不住悄悄侧头,将目光落在女人的身上。


    周遭一切都是幽暗的,他借着大屏幕散射的朦胧白光,看见钟慧仪的半张侧脸,和她微动的眼睫。


    他懂得了电影院约会的美妙。


    杨知聿看得几分怔怔,倏地,钟慧仪骤然侧首。


    四目相对,他被逮个正着!


    男人心中一跳,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一时竟忘了移开眼神。


    两个人就这样盯着彼此,眼中所想暧昧不明,大屏幕柔和的白光,时亮时暗的扫过他们的脸庞。


    终于,还是杨知聿招架不住,心虚地别开了眼睛。


    钟慧仪旋即也跟着他,重新望向大屏幕。


    但她开口唤了男人一声:“杨知聿。”


    片刻没听见下文,杨知聿才轻应一声:“嗯?”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钟慧仪问得直白又露骨。


    杨知聿又猛的侧头看向她。


    钟慧仪亦是,只不过她的眼神要比方才沉静得多。


    “这一年你对我有求必应,后半年我和钟麦状态不好,你天天问候。”


    她指了指身边的郁金香,表示:“又约我看电影,又送我花,我不是傻子。”


    杨知聿静默片刻,回答说:“是,钟慧仪,我还是想和你结婚。”


    这样一句浪漫的话语,钟慧仪听了却笑笑。


    “你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她说。


    “不是的。”杨知聿却道,“我改变了。”


    “我也可以送你鲜花,请你看电影,帮你排忧解难了。”


    男人这句话说得含糊,钟慧仪却一下就懂了。


    她当初拒绝杨知聿的金戒指,一是因为的确不喜欢他,二是因为那时已经在和林志成谈恋爱。


    杨知聿含蓄,务实又一本正经。


    林志成却是外放,浪漫又不着调。


    当初杨知聿问她:“林志成这个人肤浅浮躁又不靠谱,钟慧仪,你喜欢他什么?”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我喜欢他送我玫瑰花,请我去跳舞,能哄我开心。”


    年少的钟慧仪,不懂得沉默而真诚的爱意多珍贵,她被浪漫的热烈迷了眼。


    但也实在是,林志成出现的时机太好。


    遇见林志成的时候,她的大哥刚刚出了车祸意外离世。


    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段时间,整个钟家的氛围都非常压抑,全家人包括钟慧仪都跌入了悲痛的地狱。


    大哥是全家最溺爱她的人,对她基本是有求必应。


    大哥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年纪轻轻,就赚钱为家里盖了一所大房子。


    失去他,钟家的所有人都失去了生命力。


    林志成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的。


    在钟慧仪年轻时,最灰暗的一刻,明亮的闯进了她的生活,她轻易地就陷进去了。


    此时此刻,听杨知聿再提起那段过去,钟慧仪只感无奈的苦涩。


    “杨知聿,你误会了。”


    钟慧仪告诉他:“你输给的不是花招,而是时机。”


    她说:“16岁的我永远会选择,一个懂浪漫会哄人的男生;36岁的我应该会喜欢你这款,但36岁的我已经不再需要爱情。”


    所以上辈子重逢,钟慧仪当时也并没选择杨知聿。


    不是她还爱林志成,她那时候早已过了憧憬爱情的年龄。她那时候选择的,是家庭,是不甘心,是不认输,是熟悉的舒适圈。


    而今,也算两世为人了。


    她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更是早已失了兴趣,更何况,她还有放心不下的女儿。


    她恋爱或再婚,钟麦该如何自处?一个不小心,就会再影响她们好不容易才修复的母女关系。


    钟慧仪对女儿承诺过,绝不再婚,家里绝不会再住进第三个人。


    这一次,她会说到做到。


    “为什么?”


    杨知聿却不明白,“只是经历了一段失败婚姻,你就对爱情彻底失望了吗?”


    “慧仪,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他说:“我会尽我所能,试着让你重新对爱情燃起信心。就试一次,可以吗?”


    钟慧仪无声扬唇。


    如果她不曾经历丧女之痛,如果她不曾了解,女儿遭受过怎样刻骨的痛苦与委屈。


    或许,她这次真的会想跟杨知聿试一试吧。


    但正如她所言,杨知聿每次出现的时机都不对。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不需要。”


    钟慧仪这次把话说得更直白:“杨知聿,这辈子我只想和我的女儿相伴。”


    她说:“我们的世界里,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


    “我明白。”


    杨知聿说:“我没有再要小孩的打算,慧仪,我早已经把麦麦当成我的女儿看待。”


    “真的不行吗?”


    杨知聿从来没这样能言善辩过,他说:“如果不行,那你今天为什么答应赴约?为什么又这么认真对待?”


    钟慧仪对着他微微一笑,道:“因为这就是,我所能给你的全部回应。”


    “杨知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求过婚,我试着和你约会过。”


    “你不再有遗憾了。”


    “但我的答案依然不变,我们不合适,我不喜欢你。”


    她说完起身便离开。


    杨知聿目送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的预感成真了,一切果然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电影里,有个警察从高楼坠跌,梁朝伟又悔又痛又无能为力。


    而空荡的椅背外,杨知聿亦垂着头,束手无策。


    *


    2003年的1月,好像是个注定失望的月份。


    杨知聿再度梦碎,钟麦的竞赛路也磕磕绊绊。


    期末考试才刚结束,奥赛的复赛成绩就出来了。


    意料之中,她的侥幸落空,她没能通过这次复赛考试。


    复赛那段时间,是钟麦状态的谷底。


    不止抑郁躯体化本身就影响思路,再加上精神类药物的麻痹,思维只会更僵滞。


    雪上加霜,双重打击,她能考过才奇怪。


    这个结果在钟麦的预料之中,她完全能够接受。


    但身边的人,却都担心得不得了。


    妈妈反复问她:“真的没关系吗?要不要重新读一年初三,发挥出你真正的能力?”


    杨霁在电话里紧张地道:“钟麦,你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打倒,不会又回去低年级吧?”


    “说好要跟我一起跳级念高二,然后我辅导你进IMO的”


    小天才叮嘱她:“你不许当逃兵!”


    就连一贯淡定的杨知聿,都认真问她:“钟麦你怎么想?”


    他说:“以你的能力,明年跳级上高二,基础知识肯定没问题。但你初三这次竞赛基本是浪费了,高中的奥赛可没这么容易。”


    “你确定要直接挑战困难模式吗?”


    其实她放慢脚步,一步一个脚印的话,肯定能走得特别顺利。


    但那样就不好玩没挑战性了。


    钟麦当即表示:“当然要挑战困难模式啊,普通模式多没意思!”


    再说!


    别说她有信心考一个不错的大学,就算她落榜了也没关系,因为这辈子有妈妈帮她兜底了。


    她早就是衣食无忧的富二代,现在挑战极限,完全就是为了挖掘更多的个人价值。


    钟麦坚定地要把自己选的路走到底。


    杨知聿了解过她的决心,只好给她开小灶。


    钟麦这次复赛失败,没办法参加冬令营,他干脆就给她提前做高中奥赛的卷子了。


    难度直接向国际奥赛IMO看齐。


    这是钟麦重生以来第一次,做奥数考出不及格的分数。


    她怀疑人生的瞪大眼睛,反反复复将卷子审阅了好几遍,居然有好几道她确定答案的题目都是错的。


    “杨老师,你是不是判错了?”钟麦难以置信地找到杨知聿申诉。


    杨知聿直接把答案递给她,要她自己看。


    然后钟麦就发现,原来这题就是故意迷惑考生的,她只一个细节思路跑偏,便满盘皆输。


    发现真是自己能力不够后,钟麦垂头丧气地说:“杨老师,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要建议我重读初三了。”


    “很正常。”


    杨知聿说:“你错的这些题,是大多数竞赛生都会做错的,思路都错得一模一样。”


    钟麦头垂得更低了。


    然后,杨知聿笑一笑:“这就想放弃了?要知道IMO全国只选6名学生参加,是全国最顶尖的6个人,迎战全世界的顶尖尖子生,当然没那么容易。”


    “不放弃!”


    钟麦立刻就不服输了:“我有金牌教练杨老师指导,还有杨霁这个bug,绝不放弃!”


    杨知聿被她逗得一笑:“什么bug,你少玩点电脑,多学学杨霁的思路。”


    “Yes sir!”


    钟麦应一声,就去和高难度竞赛题斗智斗勇了。


    不过,杨知聿提起电脑,她倒是想起一件事。


    奥赛复赛失败,让她想起黎越。


    去年分别的时候,他拿了省三,按理说是有资格参加国赛的。


    IMO中学生才能参加,小学奥赛国赛就是顶峰,也不知道那小男孩考得如何。


    那会儿,钟麦的思维还没扭转过来,认为分别即永别。


    但圣诞节和周晓晴她们一聚,却深深地改变了她的想法。


    想起分别时,少年送自己那么贵重的一份礼物。


    钟麦觉得,她还是有必要,问一问黎越近况如何。


    如果他有需要,正好她可以把初中的竞赛资料都送他,反正她也不需要了。


    但这个年代手机还没普及,她现在要直接联系黎越很难——男孩家也没装座机。


    钟麦打算晚上去问问周晓晴,反正她现在搬进别墅,和小公主的友谊又重新升温了。


    意外地,她还没出门,就听到电脑的**在响。


    周晓晴最近迷上了**,动不动就在网上给她发消息。


    钟麦没多想,返身随意一撇。


    却发现,居然这么巧,正好是黎越发来的:


    【钟麦,我是黎越。】


    【好久不见】


    【你没有参加今年初中组的冬令营吗?】


    【看到请回我消息,谢谢】


    钟麦立刻回到电脑前回复消息。


    两个人在网上聊了一通,她才知道:原来黎越被保送后,又拿了国三,直接跳级念初一了。


    今年,他通过了初一的复赛,进入了冬令营。


    黎越听说钟麦复赛竟然没通过,很难以置信。


    【怎么会?你那么优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钟麦逗他:【没准是我伤仲永了呢!】


    男生秒回:【绝对不可能。】


    他还是像从前那样,百分百的信任她,认为她什么都能办到。


    钟麦轻轻扬唇:【黎越,明天我来冬令营找你】


    【我有东西给你】


    反正她现在每天也去学校,找杨知聿开小灶。


    冬令营一如既往的设在树德,钟麦见黎越,那就是顺道的事儿。


    她把整理好的全套初中奥数资料,都装进了书包里。


    翌日,一早就出了门。


    黎越冬令营都住在学校,每天早晨,他都会在图书馆楼下的河边读英语。


    他们就约在这个河岸见面。


    钟麦远远地,就听见了少年朗朗的读书声。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轻声呼喊一声:“黎越!”


    少年转过身,还是一样的清瘦,但人好像长高了一截。


    钟麦正想调侃一句他的身高,就听旁边突然飞起一声口哨。


    紧接着,有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


    “难怪你大冬天一早起来冷水都要洗头,黎越,原来是小女朋友来了霍!”


    黎越心一颤,恼羞成怒地说:“闭嘴,江驰!”


    江驰?


    听见这个熟悉的姓名,钟麦倏然一怔,心中顿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正猜疑,这个江驰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江驰。


    就见,黎越身后伸出一颗脑袋。


    眼前的人虽然比她记忆中的,要更年轻稚嫩些。


    但的的确确,就是她上辈子的前夫,江驰。


    第85章 形象崩塌


    钟麦从没想过,这辈子居然还能再遇见江驰,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和江驰上辈子是高中同班同学,但江驰要比她大三岁。


    江驰小时候身体差,去了学校三天两头的生病,在家就好很多。他家里就干脆给他办退学,缓了几年才让他重新去学校。


    江驰体弱,钟麦以前身体也差。


    说起来也好笑,两人高中成为同桌后,前面半个月彼此都没怎么说过话。后来却因为一场流感把他们同时放倒,两个人相互分享如何强身健体,抵抗病毒,才渐渐熟悉起来。


    他们的恋情,竟然是从“养生”开始。


    不过,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高中之前,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按理说,钟麦这次又跳级又念私立中学,江驰如今应该和周晓晴她们一样,正在公立念小学六年级。


    他们再遇见的几率,微乎其微。


    钟麦本以为,这辈子她与江驰将是,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两条平行线,永无相交可能。


    却不料,今日竟会因为黎越,不期而遇。


    而且见面第一眼,江驰还调侃她,是黎越的女朋友……


    钟麦盯着如今才15岁的前夫,感觉讶异又古怪。


    特别是,此时此刻。


    他颇有点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对黎越说:“喂,快给兄弟介绍下你的小女朋友呗。”


    钟麦:……她有点被雷到了。


    她记忆中的江驰,温柔体贴又细心,是那种因为她走路总是容易撞到床角,会用泡沫纸把床角全包起来的细腻男人。


    现在的江驰……说实话还不如12岁的黎越沉稳成熟。


    不提也罢。


    黎越看着钟麦“如遭雷劈”的表情,只当她是被江驰的话冒犯了。


    他推一把江驰,蹙眉警告他:“你别捣乱!”


    然后转头,又非常轻言细语地,对女孩说:“钟麦,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哟哟哟,这就害羞啦。”江驰贱兮兮地笑着道。


    钟麦:……


    她心中前夫的温柔形象完全崩塌了。


    钟麦有点不能接受,拨开黎越,用眼刀横了一眼15岁的江驰。


    “江驰,你现在好油腻。”


    “求求你了,赶紧闭嘴吧!”


    或许是他们上辈子曾非常亲密,而现在的江驰又太辣眼睛,她说这话时就有点没好气。


    一种类似幻灭的愤懑。


    话一落音,两个男生都些微出神。


    黎越是发现钟麦好像在发脾气。


    但江驰,虽然口吻有点欠揍,其实话都是对着他在说,并没有对钟麦散发任何的恶意。


    是因为江驰调侃,她是他的女朋友吗?


    她觉得被冒犯了吗?


    “对不起钟麦,江驰他——”


    黎越立马道歉,正要解释室友没有恶意。


    江驰却起身伸手拨开他,走到钟麦面前。


    “什么叫’现在好油腻‘?”他弯腰,脸凑进到钟麦眼前,“小妹妹,难不成我们以前认识啊?”


    男生这个动作,霎时间,令钟麦的脑海中闪过一万部偶像剧的镜头。


    更油腻了。


    以免前夫在她心里的形象彻底碎裂。


    钟麦闭眼,深呼吸,再睁眼直接越过江驰,拉着黎越就走。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她说。


    黎越被女孩拉住手腕,耳根瞬间红透,他瞬间无法作任何思考,任由对方牵引。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冬雾之中。


    江驰没有追,但目光却始终紧紧跟随他们。


    他觉得有点奇怪。


    自己分明是第一次见这个女孩,但她看向他的目光,惊讶又熟悉,好像……还带着点失望。


    江驰感到自己好像被讨厌了,并且他居然因此而有点空落落。


    可那个女生他并不认识,按理说他根本不应该在意,况且,她一看就还是朋友喜欢的人。


    *


    钟麦一路拉着黎越来到了操场。


    走了这么大截路,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不再想江驰的事了。


    钟麦打开书包,把整个初中的竞赛资料,全部都递给黎越。


    “这里面有一些我初三拿到的,新的奥赛资料,还有一些物理竞赛的资料。”


    她说:“万一你对物理竞赛也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有些物理资料是从杨霁,就是那个天才,那里拿到的。”


    “对你肯定会有帮助的!”


    黎越郑重的收起来:“这对我太珍贵了,谢谢你钟麦。”


    钟麦摆摆手,不甚在意:“不客气,就当是送你再创辉煌的贺礼嘛。”


    黎越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问:“钟麦,你为什么没进冬令营?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钟麦看着眼前的小男生,虽然他才12岁,但他非常敏锐。


    她甚至认为,如果自己和他说抑郁症的事,他没准真的能理解。


    但钟麦想了想,还是决定保密:“那是我的秘密。”


    “而且黎越,”她说,“一直追问别人失败的原因,很不礼貌哦。”


    黎越心中一惊,赶紧解释:“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他些许激动地道:“钟麦,我绝对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厉害的存在!”


    男生一幅唯恐她误会的紧张模样。


    “逗你玩呢。”


    钟麦被他逗乐,顺口就转移了话题:“对了黎越,那个江驰是谁啊?”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去探听前夫。


    黎越敏锐的发现,钟麦对江驰好像真的很感兴趣。而且,她刚刚和江驰说话的口吻,的确非同一般。


    不过,他看着女生好奇的双目,却没有多问。


    黎越只诚实的回答她的问题:“江驰是我在七中的室友,但我和他是小学,在北京参加国赛的时候认识的。”


    他说:“当时老师带我们去清华参观,刚好他在那里写生画画。他流鼻血,我帮他止住,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钟麦瞬间了悟。


    江驰上辈子也很喜欢画画,高中的时候他是班里的艺体生,学的就是画画。后来大学,他报的也是设计系,毕业后做的也是广告设计。


    爱画画这一点,两辈子的江驰倒是如出一辙。


    “那他怎么会在冬令营?他看起来不太像竞赛生的样子。”钟麦道。


    她记得,江驰上辈子成绩平平,即便七中现在还没那么难进,但也不是他的水平所能够上的。


    黎越说:“他是从三中转过来的。”


    “为了你吗?”钟麦问。


    黎越顿了一顿,才回答:“不是。他来找我,结果对我们班班花一见钟情了……”


    钟麦:?


    “然后,”黎越继续说:“我们班班花成绩也特别好,他为了追班花,就考进冬令营了。”


    钟麦:……


    两个人静默片刻。


    突然,钟麦释然地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蝴蝶的翅膀,究竟是哪里多煽了几下。


    但她确定,这辈子遇到的江驰,和她上辈子遇到的江驰,已经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曾经那个,会偷偷画一百张她的肖像画向她表白,会清晨五点撑着伞来接她上学,会陪着她一起抵抗抑郁,会为了照顾忌口的她,学厨烫得满手的泡还嘻嘻笑……会每天打视频说想她的温柔的成熟的江驰,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现在的江驰,只是一个幼稚的15岁小男孩。


    钟麦对15岁江驰的所有好奇,止步于此。


    她回到现实,跟男孩道别:“黎越,快回去上课吧,我也要去学习了。”


    她表示:“下一次竞赛,我的目标是IMO!”


    黎越知道IMO,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只在全国挑选最顶尖的6个人去参加。


    如果进IMO,再拿到好名次,全国的名校都能任选。这也是他的终极目标。


    “钟麦,你一定可以的。”黎越笃定地说。


    钟麦颔首,接受了他的肯定,然后她挥挥手,就准备离开。


    “钟麦!”黎越却叫住她。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问出口:“你和江驰是不是真的认识啊?”


    钟麦却摇头:“不认识,他只是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话毕,她转身就走,没两步,又忽然停住。


    钟麦回头,看见黎越还站在原地没动。


    “对了黎越。”她微微一笑,告诉他,“你送的iPod的,特别方便,我每天都在用~”


    男生先是一顿,旋即,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


    钟麦发现江驰,跟自己上辈子所认识的全然不同后,就没再想这件事。


    但她的模样与声音,却始终萦绕在江驰脑中。


    是夜,冬令营下课后,江驰特意跟着黎越一同出来夜跑。


    黎越每天都会夜跑,因为钟麦以前为了锻炼身体,在冬令营就会夜跑。


    他跟着一起来,长久地,也把这个习惯给保留了下来。


    “喂,黎越。”江驰跑在他身边问,“你和那个,钟麦是怎么认识的啊?”


    黎越脚步微顿,但只一瞬,又恢复正常。


    钟麦和江驰,两个人竟然都问他,他和对方是怎么认识的。


    这让他莫名升起一股危机感。


    黎越面对江驰,可没有对钟麦的耐心。


    “与你无关。”他直接一句话就堵死。


    “不是!”


    江驰感受到他的敌意,赶紧解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是你女朋友,我肯定不会做什么。”


    他说:“我只是觉得,她身上莫名有一股熟悉感,总感觉我以前好像和她在哪儿见过。”


    黎越猛地刹住脚步。他一双黑目沉沉看着室友,语气几分冷意:


    “第一,钟麦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我的朋友;第二,你看到班花的时候也说过,’你以前好像见过她‘;第三,钟麦是我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你不要对她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最后,钟麦比你见过的任何人都优秀敏锐,你别肖想。”


    江驰:……


    “不是兄弟你——”


    男生还想狡辩,黎越却并不打算再听。


    他咬着牙,像一支蓄满力般的箭一般,飞速跑走了。


    而江驰目送着室友愤怒的背影,暗叫不好:完蛋,黎越这么一通说,他对钟麦的好奇心好像更重了怎么办?


    *


    时间一晃,又到了除夕夜。


    往年除夕母女都是在火锅店过的,今年,她们把团圆饭定在了家里。


    就在新搬的别墅里,钟慧仪特意把陈梅母女,还有范亚仙一家都请了过来。


    她出钱备货,陈梅掌勺,范亚仙和周雄两口子,则带上一瓶好酒登门。


    家里香气四溢,热热闹闹。


    钟麦和周晓晴两个女孩,正一块儿凑在电脑屏幕前。


    周晓晴最近加了个,专门讨论《哈利波特》的Q|Q群,把钟麦也拉了进去。


    她这才知道,原来《哈利波特》现在才更新到“火焰杯”这部。


    此时此刻群友们正讨论,群友们正因为哈利对秋的爱慕,而开始激烈辩论,哈利最终会和谁在一起。


    有人支持东方女孩秋,有人坚定的站赫敏,还有人说肯定是还没出来的女角色,也有人说哈利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周晓晴是狗血热爱者。


    她正操着钟麦的键盘疯狂输出:


    【秋是迷人神秘的东方姑娘,是哈利的初恋,是哈利爱而不得的女神。塞德里克又死了,一看哈利就会和秋在一起!】


    小公主一阵唇枪舌剑后,转过头问:“钟麦,你觉得哈利会和谁在一起?”


    钟麦看着朋友的眼睛,挣扎着要不要跟她剧透。


    周晓晴见她久久不语,谨慎地问:“你不会也是’哈赫党‘吧?”


    “不可以!”她大喊,“我不要你当我的敌人!”


    钟麦:……


    她没辙,只好告诉小公主:“不,我不是任何党,但我觉得哈利会和金妮在一起。”


    “哈???”


    周晓晴哈哈大笑:“你们学霸果然不懂《哈利波特》。”


    她放话说:“要是哈利和金妮在一起了,我就把书吃了!”


    钟麦:“……要不你还是换个赌注吧。”


    “我不!”周晓晴坚定地觉得“哈金”就是个笑话。


    钟麦同情的看了小公主几眼,心想,至少对方不是“哈赫党”,到时候受到的创伤多少能轻点吧。


    “麦麦,晓晴。下楼吃饭了!”


    她正为朋友庆幸,楼下传来妈妈的呼喊。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手牵手飞奔而下。


    她们都最喜欢吃年夜饭了,不仅好吃的多,而且吃完年夜饭就能领压岁钱。


    下楼后,才发现王冬灵还在楼上。


    如今她已经在上高一,学习更努力,那是一刻也不想浪费,所以大年三十都也在看书。


    钟麦又返身,上楼把王冬灵也叫下来。


    三家人聚在一起,刚好围满整张圆桌。


    今年是个丰收年,不仅钟麦和钟慧仪的母女关系,又有了质的飞跃,钟慧仪的事业也更上一层楼。


    自热小火锅今年红遍大江南北,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开饭,陈梅和周雄两个人就同时起立,要敬钟慧仪一杯。


    钟慧仪承诺陈梅的100万,短短半年,就已经兑现。


    周雄北上发展,因为手握春熙自热火锅的北部总代理权,连带着他的房地产都更容易地打开了局面。


    生意都是有来有往,他这里放一点油水出去,别人自然也会想办法回馈他。


    陈梅说:“慧仪,遇到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周雄说:“钟老板,托你的福。我在北京和天津转行很成功,如果你想在这两个地方买房投资,随时联系我,我有内部价。”


    钟慧仪和钟麦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当然要在北京买房投资!


    “你这么说,我真有点动心。”


    钟慧仪做出好奇的模样问:“北京现在房价多少啊?”


    “三环内5000多一点吧,郊区的话4000多。”


    周雄表示:“我们的工程基本在郊区,如果你买郊区,我能帮你谈到3000。”


    母女俩听闻这价格,内心都震了一震。


    钟麦捂着小心脏问:“北京的一环,现在也才5000吗?”


    周雄笑了笑:“真不愧是大老板的女儿哈。现在多少人一年也才挣几千块,5000块一平,已经很贵了。”


    他指一指别墅:“你看,5000在蓉城能买到这么漂亮的房子,在北京,却只能买到普通电梯房。”


    “是哦……”


    钟麦低下头,佯装受教的模样:“是我膨胀了。”


    “不,你这样很好。”


    周雄却肯定她:“你像你妈妈一样,敢想敢做,以后一定会有大成就。”


    钟麦佩服周雄的夸人能力。


    端起酒杯和他商业互吹:“谢谢周叔叔。周叔叔好会挖掘别人优点,周叔叔一定会发大财的!”


    “谢谢麦麦,周叔叔奖励你大红包。”


    周雄才把红包递到钟麦手里,周晓晴就跳起来:“爸爸爸爸,我也要大红包!”


    这么一打岔,这顿年夜饭才真正热闹起来。


    无人再谈工作,大家吃着饭,看着春晚,欢欢喜喜地跨入新年。


    三家人直到一起跨过零点,才道别分开。


    这晚,钟麦自然而然,又跟妈妈躺进了同一个被窝。


    “妈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其实都30几岁了,却还是想跟妈妈一起睡。”钟麦不太好意思的问。


    钟慧仪却说:“哪有30几岁,明明才12岁。”


    母女俩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对了麦麦。”钟慧仪问女儿,“关于北京买房的事,你怎么想?”


    “要不要在北京多买几套,你这么爱竞赛,没准以后回国要去北京做研究什么的呢?”


    她问:“你想不想提前在北京买两套房?”


    钟麦默了默,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她才说:“妈妈不想我以后回蓉城了吗?我认真想了想,这辈子就我们两个人的话,我其实是愿意回来跟妈妈一起生活的。”


    钟慧仪从前盼了一辈子,都没能实现的夙愿,这辈子不到三年,就实现了。


    然而,那一次生离死别终于让她明白:子女生来就是要和父母分离的。


    她这次选择主动放手。


    “可是,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钟慧仪说,“万一以后,麦麦重新遇到了知己,想去北京想去上海呢?”


    她表明自己的态度:“妈妈想通了,你是自由的,这次你去任何地方妈妈都会支持你。”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帮女儿铺路,让她去哪里都能走得更顺利轻松一点。


    她再也不忍心,她的宝贝吃一点点苦。


    “别的地方都还好。”


    钟慧仪说:“不如妈妈就在北京和上海,各给你买一套房备着吧?”


    买在这两个地方,就算将来女儿不去住,出租收房租或是卖掉,也都是稳赚不赔。


    不过,钟慧仪还是很好奇一件事。


    “麦麦,你这次打算做什么呢?”她问,“是要专心读书,还是和以前一样,继续做博主?”


    有了从前的积累,钟麦这次再涉足自媒体行业,肯定比别人有优势。


    但她这次在学习上,挖掘出了上辈子被浪费掉的天赋,所以,她也吃不准。


    钟麦闻言陷入沉思,事实上,她自己也没想过。


    她上一次考虑这个问题,还是刚重生不久的时候。


    那时候,她只想尽力的弥补自己的童年,做任何想做的事,随心所欲地活。


    这一点钟麦已经做到,那以后呢?


    她沉吟片刻,回答:“我不知道诶,我没有想过以后。”


    “但不过,我应该不会再做自媒体博主。”她补充。


    因为任何的创作都需要输出情绪。


    她累了,这次她想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情绪,多多培养自己的钝感力。


    钟慧仪若有所思。


    突然,她眼睛一亮,提议:“那这样好不好?明天我们飞去北京玩一玩,不知道做什么,我们就出去找寻。”


    上辈子钟麦在杭州,上海离得近,她去过不少次,倒是北京还真没怎么去过。


    妈妈这么一说,她就动心了:“好!那我们约上晓晴他们一起吧,我们一起上北京,组团买房!”


    钟慧仪下床,撩开窗帘一看,隔壁范亚仙家还亮着灯。


    她当家打电话过去询问。


    两家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大年初一飞北京,买房子。


    钟慧仪想了想,又给陈梅去了通电话。


    陈梅今年拿到一百万分红,前一阵,其实也在看房子。


    她相信钟慧仪的眼光,昨天还在说,这个春节要请钟慧仪跟她一起去选房子。


    今晚周雄聊天时,陈梅也在场,钟慧仪就想问问她去不去。


    陈梅也没睡。


    听说钟慧仪的提议后,她先问了问女儿的意见。


    王冬灵初中就树立了目标要当律师,她想考的政法大学,就在北京。


    但她既舍不得妈妈花那么多钱买房,毕业后也确实不想留在北京。


    “妈妈,以后我想回来蓉城开律所,帮助小地方的女性。”


    王冬灵说:“我还是想要蓉城的房子!”


    陈梅把女儿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钟慧仪。


    然后她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慧仪,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母女只要小小的幸福就够了。”


    钟慧仪和钟麦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决定不劝。


    买房这种事,她们是先知,当然知道不会亏。但陈梅母女不愿意,有自己的打算,她们也不便多说。


    毕竟,也不能真透露重生的事。


    她们尽到心意,给了选择的机会也就够了。


    大年初一,钟范两家结伴飞向北京。


    因为周雄去年飞到白金卡,所以钟麦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体验了贵宾待遇。


    专车接送,贵宾室好吃好喝等待,还能优先登机。


    商务舱也比经济舱舒适很多,饮食是西餐,饮料有红酒,周晓晴还请空姐给她放了个电视剧。


    钟麦喝着红酒,欣赏着云层,不禁感叹一句:“啊,有钱真好!”


    如此“功利”的感叹,钟慧仪听了却揉揉女儿的头,表示:“是吗?那妈妈争取给你赚更多钱!”


    相邻的乘客,听了都忍不住笑。


    倒是周雄,半玩笑半认真的建议:“那钟老板干脆趁着这次去北京,考察考察市场,顺便买个门面。火锅店第一家分店,就开在北京好了。”


    第86章 母女联手


    周雄的提议,钟慧仪有过一秒的心动,但也仅此而已。


    虽然说现在春熙火锅的自热锅,已经铺满全国市场,品牌已小有名气。


    但自热锅的一切,基本都在蓉城搞定,所有的事她都触手可及,令人非常有安全感。


    且不说,蓉城分店的商铺,钟慧仪已经提前准备好。


    北京这么远又这么大,她根本也不清楚这边的市场,怎么敢贸然把分店开到这边来?


    商铺位置选定,店长和服务员的招聘,还有厨师的招聘,全是大问题。


    事事都得从长计议。


    钟慧仪因此没太放心上。


    这次赴京,她就打算把买房的事给办好。


    正月初一,各行各业都在放假,房地产也不例外。


    所以两家人落地的第一天,不办正事,只尽情地玩耍。


    第一站当然是故宫。


    现在的春节,大多数人还是习惯回家团年,还没形成旅行高峰。


    钟麦来到故宫后,惊异地发现,里面竟然都没什么人!


    而且,这个年代的故宫,能进到每个宫里面参观。他们来得巧,最近还刚好有文物在这里展览。


    要知道后世,当旅游业彻底发展起来,故宫的围栏可是都拦到宫门外的楼梯了。


    大赚特赚!


    往常钟麦都是在网上,看大家在两个黄金周的人头图,和搞笑吐槽。


    而如今,她和妈妈和最好的朋友,换上了冬装汉服,在故宫的各个角落拍雪景图!


    周晓晴一开始还不乐意来,想去游乐园玩。


    但钟麦告诉她:


    “我看到一本小说的女主角,就是在故宫玩的时候,穿越回到古代的。”


    “九子夺嫡,太子四阿哥八阿哥还有十三阿哥,全部都想得到知悉历史,能预知未来的女主角!”


    她预言:“以后故宫绝对是穿越女主角必来之地。”


    热爱狗血玛丽苏偶像剧的周晓晴,一秒便被说服。


    最后穿着汉服拍照时,她比钟麦还要兴奋,一边拍她还一边悄悄问:“麦麦,我怎么还没穿越啊。”


    钟麦就吓唬她:“你都还没学过历史,穿过去什么都不懂,万一一集就领盒饭了怎么办?”


    “什么叫领盒饭?”周晓晴奇怪问。


    钟麦:“就是那种活不过一集,就被砍头的路人宫女。”


    周晓晴:!!!


    当晚,她就要求把逛商场改成逛书店——她要买世界通史,尽早进行穿越女主角的自我修养。


    未曾料想,到了书店竟会遇见杨知聿和杨霁。


    杨霁这个寒假在北京参加IMO的冬令营,她爸爸是医生妈妈是钢琴家,今年春节都去国外进修了,所以杨知聿就干脆飞来北京照顾侄女。


    一个天才学神,一个奥赛教练,他们的假日活动除了逛书店就是逛图书馆。


    杨霁无法学习,杨知聿暂停授课,两个人都无聊极了。


    如今,碰到小伙伴,杨霁高兴得眼睛一下亮起来。


    她箭步冲到钟麦面前,激动地说:“钟麦,真的是你!太好了,我正觉得无聊呢,清华的实验室对我开放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做实验吧!”


    她说:“我最近发现有个化学实验特别好玩儿~”


    钟麦还没反应。


    她旁边的周晓晴先一头问好的问:“麦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天才杨霁吗?”


    她感叹:“她真的好像哈利波特,但她好可怕……”


    哪有人一见面,就要拉人去学习做实验的!


    “什么哈利波特?”杨霁好奇地问钟麦,“还有,她是谁?”


    周晓晴一听就吃醋了:“什么?麦麦,你居然从来没跟新朋友提起过我吗!”


    她气得跺脚:“我到底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钟麦:……


    她还真没机会跟杨霁提小公主,主要是杨霁眼里只有简洁的公式,和优美的解题思路。


    这个天才少女,对知识以外的东西,根本就不太感兴趣。


    明明是现实不允许,但此时此刻,钟麦居然有一种“脚踏两只船但翻车”,的被抓包的心虚感。


    想了半天,钟麦才对小公主说:“她连《哈利波特》都不感兴趣,又怎么可能对你感兴趣,是吧?”


    周晓晴眨眨眼,被她说服了。


    而杨霁皱着眉头,不高兴抱手:“你怎么光回答她不理我?钟麦,你下学期还想不想跟我一起做实验了?”


    钟麦:……海王翻车的即视感更强烈了怎么办。


    “杨霁,我是和朋友们一起——”她抬手介绍小公主,“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周晓晴。”


    然后她又指向楼下:“还有我的妈妈,以及周晓晴的爸爸妈妈一起来的。”


    钟麦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去清华,我不能丢下朋友和家长们呀。等你学会了,下学期再教我好不好?”


    杨霁看了看楼下的三个大人,眼珠子一转说:“那我让舅舅陪他们大人玩,这样你不就能和我一起了!”


    “那我呢?”周晓晴不满叉腰。


    杨霁理所当然地说:“你跟我们一起啊,做实验那么好玩,不会有人不喜欢。”


    “不要,我就不喜欢。”


    周晓晴一口回绝:“谁出门旅行还学习啊,赫敏都没你这么夸张。我不要去清华,我要去逛游乐园,拍大头贴。”


    小公主一把拉住钟麦的手,态度强势地说:“麦麦,我都陪你去逛故宫了,你也必须陪我去游乐园!”


    而杨霁不甘示弱,立刻抓住钟麦另一只手。


    “钟麦,你答应过我要努力跟我再跳一次级,剑指IMO的。”她亦一步不让,“你不能懈怠,明天必须跟我去学习!”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女孩,互相瞪眼盯着对方,谁都不肯认输。


    最后,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钟麦。


    她们异口同声:“麦麦/钟麦,你选谁?!”


    钟麦:…………


    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她居然也能体会一把偶像剧女主角的心情。


    只不过,女主角是要在男一男二之中抉择,而她却要在两个好朋友间选择。


    女主角总会无条件选男一号,可她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小姑娘,钟麦一个也不忍心拒绝怎么办?


    *


    书店总共就上下两层,当钟麦两难时,钟慧仪一行三人也和杨知聿碰个正着。


    自上次,钟慧仪在电影院摆明态度后,两人就没再见过。


    此刻冷不防在北京遇见,两个人都轻轻一怔。


    18岁那年,钟慧仪拒绝杨知聿,男人高考离去,两人从此再也没主动联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知情又识趣,一旦发现对方只有困扰,便会默默离开再不打扰。


    钟慧仪那天就做好了,两人会再次断联的准备。


    事实上,自那天一别,杨知聿也的确没再主动联系过她。


    “咦,杨老师?这么巧,你也在北京啊?”


    两人沉默间,范亚仙率先迎上去:“杨老师来北京出差,还是玩?”


    杨知聿与他们问候一声,说:“我过来陪参加冬令营的侄女。”


    “你呆几天?”


    周雄在外拉关系习惯了,当即就提议:“明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杨知聿要一直呆到初七,其实是有空的,但他没回答,而是下意识转首看向钟慧仪。


    “不了吧。”


    钟慧仪果然婉拒,“大家都有事要办,可以等回蓉城再聚。”


    杨知聿便立刻接话:“明天确实有点事,抱歉。元宵节好吗?元宵节我再请大家吃饭。”


    他尊重钟慧仪的决定,却也趁机定下一个见面的时间。


    “行啊。”周雄一口答应。


    在社会上医生和老师都是珍贵的人脉资源,他自然愿意与杨知聿结交。


    他都开口约定了,钟慧仪就不方便再因为私人原因去拒绝。


    她盯了杨知聿一眼,没再说话。


    简单几句寒暄,他们便各自在书店散开,毕竟这里也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


    范亚仙和周雄两口子都是人精,直奔二楼,把钟慧仪和杨知聿两人单独留在了一楼。


    两人只隔了几个书架。


    分别几分钟,钟慧仪就主动找过去了。


    杨知聿抽掉一本词典,就发现女人站在书架对面,目露不悦地盯着他。


    “杨知聿,我那天说得很清楚了。”她提醒他。


    杨知聿微顿,平静地说:“我知道。”


    “那你刚刚什么意思?”钟慧仪问。


    杨知聿知道,她是指主动约饭的行为。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仍然是钟麦的老师,我们仍然是老同学,是朋友。总要再见面的,不是吗?”


    “慧仪,难道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他几分失落地问。


    钟慧仪微微一怔。


    其实她是无所谓的,毕竟她和杨知聿一没真正在一起过,二又没产生任何矛盾。早就是过半百的人了,只是拒绝追求,哪用得着决绝成那样。


    是杨知聿从前性格如此。


    他们每次无疾而终,他都会悄无声息的离开,然后再不出现。


    所以钟慧仪才默认这次也是。


    不成想,男人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辈子的杨知聿,会为了追求她主动一次次打破原则,也会在被拒绝后,仍然选择和她做彼此联络的朋友。


    钟慧仪不太懂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


    但隔着书架,她看见男人紧绷又真诚的模样,轻轻耸肩。


    “随便你。”钟慧仪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而杨知聿捧着那本厚重的词典,慢慢的,紧紧地追随着女人的身影。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同事对他说的两句话:


    “你喜欢了20年的人,一次拒绝你就要放弃啦?”


    “换了我,起码也要被拒绝20次,才甘心认命吧!”


    *


    钟慧仪说着在北京不和杨知聿约饭,结果却被女儿坑了。


    钟麦被周晓晴和杨霁,一左一右拉着,要她做选择。然而选任何一方,另一方就必然会受伤。


    所以她双手一用力,干脆两个人一起选。


    “为什么要选?”她说,“反正我们要在北京呆一周,我们游乐园和清华都去,不就行了?”


    钟麦对小公主说:“我最最最亲爱的周晓晴,难道你不想看看你最好的朋友,现在究竟有多厉害?”


    转头,又对小天才道:“我最最最厉害的师傅,你给我辅导辛苦了,我请你去游乐园放松放松,你就赏个脸呗。”


    三言两语,把两个小姑娘都哄得服服帖帖的。


    因此,三个小孩再跟家长会和,就宣布了她们的计划。


    钟慧仪他们前几天的安排,就是游玩,自然当即同意。


    而杨霁那边,她年龄还太小,无论是游乐园还是做实验,肯定都得家长陪同,杨知聿当然只能全程陪同。


    翌日,杨知聿就加入了钟慧仪他们的行列。


    春节期间人最多的就是游乐园,他和周雄两个男人,负责买票排队、拿包买吃食,而两个女人就轻装上阵带着孩子们玩项目。


    杨知聿心细,很多地方周雄想不到,他却非常妥帖。


    周雄给女儿买冰淇凌时候,他给钟慧仪和范亚仙买矿泉水。


    玩水上项目时,周雄买雨衣给女儿买水枪;但他在旁边,仔仔细细盯着他们把救生衣穿好,然后把小孩子紧紧护住。


    晚上看烟火的时候,周雄买望远镜,而他给女士和小朋友,一人买了一件御寒的披肩。


    一天相处下来,连范亚仙都忍不住说他的好话。


    晚上泡在酒店的汤泉里,范亚仙感叹:“慧仪,我看这个杨知聿,是个做大于说的好男人哦。”


    “你怎么想啊?”她挤眼八卦道。


    钟慧仪看着一旁,和两个小姑娘打闹的女儿,笑笑。


    她回答说:“没想法。”


    范亚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懂得她的顾忌。


    “想那么远干嘛?”她眨眨眼,怂恿似的道:“人生贵在享乐,不一定要结婚的嘛。”


    “喜欢的话,谈个恋爱也挺快乐不是?你看沛沛,男朋友三个月一换,最长不超过半年。”


    她说:“慧仪,你绝对也有那个资本。”


    钟慧仪想到唐沛珊那快餐似的恋爱,今天还在和40岁的熟男交往,明天就换成了20岁的大学生。


    她脑补自己和杨知聿“玩玩”的场面,不由轻轻一抖。


    “算了。”钟慧仪说,“搞对象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范亚仙扑哧一笑:“什么年代了,还搞对象,人家现在都叫做谈恋爱。”


    钟慧仪笑吟吟玩笑道:“范亚仙,我看你很向往啊,不然你谈个我看看?”


    “停停停!”范亚仙立刻认输:“给老周听见可完了。你赢了,我不八卦了还不行么。”


    末了,她嗔怪一句:“你现在嘴巴真是厉害,我都已经不是你对手了。”


    钟慧仪笑而不语。


    隔天,三个小孩要去参观清华顺道做实验玩。


    反正有杨知聿带着,两拨人决定分开行动。杨知聿一个人带三个孩子,钟慧仪他们就干脆去办正事,选房子了。


    钟麦为此而有些遗憾。


    出发前,她都和妈妈说好了,要一起去选房——毕竟她们都是有重生金手指的人。


    上辈子母女俩都没来过北京,对首都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网络。


    北京可比蓉城大得多,三环内也不是随便买的,偏僻角落、烂尾房、老破小,这些风险自然也有。


    钟麦过去的信息渠道,实际上是大于妈妈的,她才想一起去看看。


    两个重生者,怎么也不至于同时挑中坏楼吧!


    想着这个,钟麦今天游名校做实验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周晓晴,不情不愿的来,最后欢欢喜喜而归。


    她激动地说:“化学实验好有意思好厉害,我决定了,以后我写小说就要让女主角学化学!”


    这一刻,杨霁也亲昵地拉住周晓晴的手。


    “是吧!”她拍拍胸脯,“到时候你有不懂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当小说顾问~”


    初见时分外眼红的两个小女孩,经过两天的相处,已然成为好朋友。


    钟麦看她们手牵手的模样,内心成就感满满,忽然就不遗憾了。


    房子和友谊,那她还是选友谊!


    当然,友谊的桥梁已经搭建好,接下来就要帮妈妈出谋划策。


    钟麦这晚一回去,就立刻铺开北京的地图,拉着妈妈过来划圈选房。


    重生以来,母女俩还是第一次,这么齐心协力的,一起开挂商讨如何吃时代红利。


    两个人站在地图后,手拉着手,彼此心间都有点激动。


    “我们今天重点看了朝阳区三里屯附近,还看了几个海淀区的学区房。”


    钟慧仪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画圈。


    海淀区学区房是钟麦建议的,三里屯她其实一时没想起,是周雄建议的。


    因为不了解北京,海淀区学区房一直很出名,钟麦觉得几千块买在这里,未来怎么涨跌肯定都不亏。


    但周雄是生意人,他觉得三里屯未来和蓉城春熙路一样,会发展起来。买在这附近,方便钟慧仪到时候开分店。


    钟麦听着听着,果真更多的记忆就涌上心头。


    她眼睛一亮,拿起记号笔,激动地在西城区画了几个圈。


    “我想起来了妈妈!”


    她边圈边说:“北京除了清北附中,就属四中最牛了。如果要买学区房,那买在四中附近,肯定是不会出错的!”


    钟慧仪连连点头:“行,那妈妈明天再去看看西城区。不过——”


    “周雄说的三里屯应该也不错,”她说,“我以前经常在抖音上刷到三里屯,很多明星都去那里逛街。”


    循着地图,钟麦越看复苏的记忆越多。


    “妈妈。”她指着地图问,“西城区这个地方,应该就是西单吧。如果要在四中买房,那你商铺就买在西单也不错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单一直很火,三里屯发展起来还要等不少年呢。”


    她笑眯眯地说:“既然是第一家分店,当然要开在现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一定要打好分店第一枪!”


    钟慧仪微微一愣。


    “其实……”她默了默,对女儿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把步子迈这么大呢。”


    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又蓉城向整个川渝扩散。等名气更大一点,然后从相邻的省份,一点点蛛网式扩散到全国。


    而且也不一定做分店。


    她可以搞加盟,就像卖自热锅一样,让更了解外地市场的当地人,主动来联系她。


    一次结清加盟费,而她只用帮忙选址和培训,火锅底料也能长线长久地卖给加盟店商。


    钟慧仪认为,加盟的方式更省事,风险也更小。


    然而,钟麦却说:“风险小,收益也小。”


    “直营的分店虽然麻烦,风险大,但你拥有全部的经营权和收益。而且,你会更上心,品牌的口碑才能更有保障。”


    钟麦盯着妈妈,眼睛闪闪发亮:“我还以为,妈妈这次是要完全做属于你的’海底捞‘,是冲着上市去的呢。”


    钟慧仪对上女儿的目光,久久发怔。


    “你觉得——妈妈的本事能有那么大吗?”她轻声问。


    钟麦不假思索,笃定地点头:“当然。上辈子虽然我不喜欢妈妈,觉得妈妈有很多让我不理解的地方,但那时候我就觉得妈妈很有经商天赋了。”


    那时候,妈妈没有借鉴任何成功的案例,却依旧白手起家,从一个小小的夜市摊贩做成了网红长青店。


    在事业上,她有眼光有能力有毅力。


    诚然,钟慧仪过去的成就,远比不上如今。


    但她的妈妈,却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养活了两个家族。


    上辈子,钟家和林家,两大家子不都是靠着妈妈过上了好日子么。


    钟麦从未怀疑过妈妈的经商能力。


    “妈妈。”钟麦对妈妈眨眨眼,“妈妈你知道吗?海底捞起源于四川,但它的第一家分店开在西安,也是从北方才开始的。”


    “妈妈有自热火锅的名气打底,直接从北京开始,一定能更快的做成全球知名品牌。”


    先北京后上海,最后再走出国门。


    钟麦握住妈妈的手,非常确信地说:“我觉得妈妈把春熙火锅做大做强的可能性,比我上哈佛还大哦!”


    周雄的专业建议没能打动钟慧仪,但女儿的一番畅想,却立刻说动了她。


    “好!”钟慧仪下定决定,“那这次,妈妈先把北京分店的地址确定下来。”


    钟麦向妈妈伸手:“母女联手。”


    “要啥啥有!”钟慧仪像握住每一个合作伙伴那样,也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


    第87章 新梦想


    当钟麦和钟慧仪手牵手,站在西城区的学区房里时。


    她们只感新的人生又向前跨出一大步,叹人生的奇妙。她们凭经验选定位置,并不知道如今几千块买下的这里,未来房价要以10万为单位。


    重生的母女俩,此刻已经把这套房拿下。


    之后,她们只需静候,时间自会酿出最丰厚的回报。


    学区房敲定,剩下的就是西单商铺。


    西单在北京一直很热,和当初在春熙路一样,租容易买下来难。


    “要不然,咱们就先租吧?”钟慧仪询问女儿意见。


    钟麦却坚定摇头:“不要,妈妈再让周叔叔想想办法嘛,他现在搞房地产,肯定有门路。”


    要投资房产,肯定首先北京上海,这俩地方的核心区,房价动不动就是几十万。


    四合院是买不起了——妈妈得备一笔资金扩张生意——但别的房产,却要提前拿下!


    “妈妈,你想想上辈子。”


    钟麦提醒她:“当时1.5环那个商铺,你生意做起来后,人家既不卖给你,还要坐地起价。”


    她说:“如果可以话,我还想让你把蓉城的2套学区房卖掉,都置换成北京和上海的房产呢!”


    钟慧仪本来觉得自己野心就够大了,到处买房子,搞投资。没想到女儿野心更大,自己还在拘泥于蓉城本地,女儿直接放眼北上广……!


    “咱们真要干这么大一票啊?”钟慧仪那种守成心态又冒了出来。


    钟麦嘿嘿一笑:“我觉得妈妈迟早得干这一票,那肯定宜早不宜迟。”


    20年后,北京上海的房价,就算再跌也不可能再跌回到几千块的白菜价。


    “商铺买不了就算了,但这个年代的学区房肯定稳赚不赔。”


    钟麦提议:“咱们蓉城就保留别墅和宽窄巷子两处房产,别的房产投资,都可以弄到北京和上海。”


    北京的四中,人大附中,上海的新天地,买到就是赚到!


    从前,钟慧仪怕自己记忆有差错,不敢全信重生经验,做事的时候还是稳重为先。


    如今和女儿互明身份,两个人一起开挂商量,她又敢冒险闭眼冲了。


    “行,那我听我家小包租婆的!”她大手一挥,决定采纳女儿的房产投资计划。


    毕竟,钟麦的人生目标就是做包租婆。


    她以前追寻了一辈子的家,到处选满意的房子,对全国的房价,她比钟慧仪更了解。


    钟慧仪愿意相信女儿。


    这趟北京行一点没白来。


    钟慧仪意外确定了火锅店的下一步发展,为女儿的包租梦再添砖瓦不说,还敲定了未来投资大方向。


    金融炒股有风险,买房确实才是最适合普通人的投资方式!


    而钟麦也摸到了一点人生新方向。


    是去清华做实验那天找到的。她发现,她很喜欢校园单纯的环境,也喜欢和天真的小孩们呆在一块儿。


    在这个社会里,只有一个地方永远保持着单纯与天真——学校。


    钟麦觉得,也许她可以毕业后,努力进大学当讲师。


    做大学老师,既没有升学压力,又能永远和年轻的灵魂打交道。


    如果她将来真的能上名校留学,那回国之后,说不定还能一边教书一边做点小研究。


    飞机冲入云霄,两家人重返故乡时。


    钟麦看着窗外自由浮动的云朵,突然说:“妈妈,我好像找到这辈子想走的路了。”


    “是什么?”钟慧仪问。


    钟麦侧目,对妈妈笑一笑:“做轻松的大学讲师,留在学校。”


    这辈子,去单纯的环境中,允许自己不必长大。


    钟慧仪闻言,伸手轻轻揽住女儿。


    她像鼓励小孩一样,温柔轻语:“真好,我的宝贝找到新梦想了。”


    *


    回到蓉城,钟麦收收心,开始全力冲刺中考。


    原本,按她的计划,初三拿个国奖,就直接保送上本校了。


    结果上学期抑郁复发,直接将她的全部计划都打乱了。奥赛止步复赛不说,一整个学期除了期末考试,月考成绩也根本没眼看。


    全年级前一百名的直升名额,大概率也没戏。


    搞到最后,钟麦就只能冲一波中考。


    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这几门主科她肯定没问题;但语文政治历史地理生物,这些要大量背诵的科目,多少还是得花点时间。


    幸好钟麦上辈子学的就是文科,记忆和背诵能力都不错。


    再加上如今这年轻的脑子更好用,她还能分出点时间,研究高中的奥赛题。


    双重任务压下来,钟麦寒假的后半段,几乎没出过门。


    除了思路不畅的时候出门跑跑步,她其余时间都窝在家里学习。


    因此,江驰每天转遍树德实验中学的角落,也没能再遇见钟麦。


    他跟黎越打听,对方压根儿就不理他。


    “你找钟麦做什么?”黎越问。


    江驰挠挠头,说:“我想跟她道个歉,那天我说她是你女朋友,她看起来挺不高兴的。”


    其实他还想再问问钟麦,他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真觉得这姑娘眼熟,总觉得见过,但又怕这么说,黎越又要误会他“移情别恋”要追钟麦。


    “不必。”


    黎越直接告诉他,“那天我已经向钟麦道过歉了,她早就忘了这件事。”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


    黎越越是这么排斥拒绝,江驰越是找不到钟麦,却反而跟想跟她见一面了。


    最后江驰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春熙火锅就是钟麦家开的。


    这天,家里说要邀请拜年客吃饭,他立刻就提议了春熙火锅。


    春节期间,春熙火锅请客是大多数蓉城人的首选。


    从预定到就餐,差不多5天的时间,江驰有事无事就跑去火锅店晃悠。每个时段都去蹲守过了,却依旧不见女孩人影。


    正式请客这天,江驰按捺不住,直接跑到吧台问。


    “阿姨,钟麦什么时候来店里?”


    在吧台值守的人自然是钟慧仪。


    她抬目看见小男孩,陌生却又有点熟悉,一时并没认出对方来。


    钟慧仪只当他是女儿的同学,告诉他:“麦麦最近学习忙,不会来店里哦。”


    江驰微怔,追问:“完全不来吗?”


    钟慧仪轻“嗯”一声,正想把家里的座机号码告诉小男生,让他直接打电话。


    江驰却一转身跑走了。


    钟慧仪略感奇怪,没太放在心上。


    不多时,却见男生又去而复返。


    他递过来一个用皮筋捆住的小小卷轴,对她说:“阿姨,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钟麦?谢谢阿姨了。”


    “你为什么不主动交给麦麦?”


    钟慧仪表示:“我可以把家里座机号码告诉你,你要吗?”


    江驰眼睛一亮:“可以吗?”


    钟慧仪思忖小会儿,问:“你是麦麦的同学吗,你叫什么名字?”


    江驰亦又点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说实话:“我叫江驰,其实我是钟麦同学的同学。阿姨知道黎越吗,我是黎越的同学。”


    交代完毕后,江驰些许紧张地问:“阿姨现在还能帮我转交东西,还愿意给我电话号码吗?”


    江驰?


    钟慧仪讶异看着眼前的小男生,虽然还很稚嫩,但眉眼的确已经和成年后很是相像。


    难怪她刚刚觉得眼熟。


    原来竟然是女儿上辈子的前夫,那个唯一走进过林麦内心世界的人。


    其实哪怕以她现在的眼光来看,江驰也是个蛮不错的人。


    非常尊重爱护林麦,两个人离婚前,江驰就是她和林麦之间的缓冲桥梁。


    他情绪稳定,会在钟慧仪得寸进尺时,立刻带走不高兴的林麦,令她能远离压力源;也会在林麦发脾气,口不择言时,转头来平复钟慧仪这个岳母的火气。


    江驰也算有能力,主业是广告设计师,副业又做了个成人绘画的培训班。


    他本人收入还不错,家里父母是做钢材生意的,有房有车,硬性条件也相当不错。


    所以当初,林麦因为不想生孩子这种原因离婚,娘家这边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


    他们都觉得,林麦是昏了头了,竟放弃这么好的老公。


    诚然,现在的钟慧仪,绝不会再逼女儿遵循世俗那套。


    但她还是对江驰和善一笑:“当然可以。”


    钟慧仪边接过卷轴,边将家里的号码写给了江驰。


    “谢谢阿姨!”


    江驰小心的把便签纸收起来,向钟慧仪敬礼致谢,然后才愉快的跑走了。


    看着小男生那肉眼可见的雀跃,钟慧仪轻轻扬了下唇角。


    虽然不知道女儿这一次,再见江驰会是怎样的心情,对待爱情和婚姻又将是怎样的态度。


    但她再见到江驰,其实是很高兴的。


    不为其他,只为这个人曾陪林麦走过一段黑暗时光。


    能与曾为自己执光之人再相遇,她想,女儿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


    是夜,钟慧仪一回到家,就把那个卷轴交给了女儿。


    “这是什么?”钟麦奇怪问。


    钟慧仪:“不知道,你一个同学拿到火锅店来,拜托我叫给你。”


    “谁啊?”钟麦追问。


    钟慧仪轻顿,没有说真话:“我没见过,可能是你的哪个初中同学吧。”


    “好了,东西我已经带到。你自己慢慢研究,妈妈先去忙了。”


    钟慧仪想了想,还是没主动提江驰的名字。


    她怕女儿误会自己有“撮合”之意,她不想让女儿觉得有压力。


    但钟麦一拆开卷轴,就知道是江驰了。


    因为对方给她的,是一副九宫格漫画,彩色Q版的。


    画的就是那天清晨的“初遇”。


    一个嘴贱男生,调侃朋友的同学,结果女同学身怀绝技,一个飞踢就把嘴贱男生踢进了水里。


    最后一格漫画里,浑身湿淋淋的男生90度弯腰说:“对不起!”


    而女孩甩辫子,气哼哼地走掉了。


    钟麦看完的瞬间就笑了。


    她脑海中,居然都能想象出,江驰画这漫画时的表情——当然是上辈子的江驰。


    钟麦突然想起高二,她刚和江驰才成为朋友的时候。


    那时青春蒙昧,情窦初开。


    两个人明明是同桌,白天在学校时时都呆在一起。可晚上放学,就分开那么几个小时,他们却也觉得牵挂。


    每晚都要互发短信,直到入睡。


    钟慧仪那时,对林麦看得特别紧。


    她发觉林麦最近看手机的频率有所上升,就悄悄去营业厅,拉出了她这个月的通讯记录。


    结果,每日每夜,有个号码高频出现。


    钟慧仪当晚就拿着电话单,把下晚自习的林麦叫到客厅里,兴师问罪。


    要她说那个号码是谁,男生还是女生;要她交出手机,把聊天记录摆出来检查。


    林麦感到愤怒又荒谬。


    “以前查我日记,现在查我手机,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


    “你有这功夫查我,还不如把我爸盯紧一点,出轨的人是他又不是我。凭什么我要被你这么控制和侮辱?”


    这一晚,钟慧仪扇了林麦一巴掌。


    而林麦把手机狠狠地砸烂了。


    翌日再去学校,林麦的眼睛肿得老高,江驰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沉默摇头。


    她一整天,谁都不理,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晚上放学,林麦临走前,才对江驰说:“以后别给我发信息了,我没办法回。”


    她怕妈妈查不到,会找到学校来,会跟踪她。


    初中,父亲刚出轨那一年,妈妈疑神疑鬼,就曾跟踪过她。


    林麦心中有阴影,不敢和江驰再走得太近。


    江驰却没有因此而远离她。


    相反,江驰一个大动作,隔天就送了她一本画集。


    那个画集里,画了100张林麦——她趴在课桌上眯觉的模样,她在操场做广播体操的模样,她做值日擦黑板的模样,她低头认真看书的模样……


    最后一幅肖像,是林麦在日光下灿烂大笑的样子。


    右下角的地方,江驰还画了个小喇叭,附文:


    “林麦,开心点!”


    一页页翻开,林麦看得怔怔。


    她的世界灰暗又荒芜,单调又乏味。可是江驰笔下的她,却是如此多姿而明媚。


    林麦当时既觉震动,又感忐忑。


    她很不自信地问:“这些……是你想象中的我吗?”


    她知道,实际上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么绚烂。


    收到这本画册,她觉得自己不配,她觉得总有一天江驰会失望。


    可是,当时江驰却温柔一笑,告诉她:“不是啊,这都是我看到的你。”


    “我们搞写生的,讲究的就是一个还原。林麦,你很好的,自信一点。”


    那是一个初夏的清晨,朝光初露,教室里充满同学们参差不齐的早读声。


    19岁的江驰,倾声凑到她耳边,悄悄说:


    “林麦,我超级超级喜欢你,以后也会一直给你发短信的。”


    “我们在一起吧!”


    那会儿明明才五月,林麦却好像听到了蝉鸣。


    她的世界,提前进入盛夏。


    *


    元宵节一过,新学期就又开始了。


    江驰盼星星盼月亮,也没能等到钟麦的回信。


    但自己明明有在末尾落款,姓名、电话还有Q|Q号都一并附上了。


    按理说,这么有诚意的道歉,对方不应该没反应啊。


    江驰当中,专门又跑到火锅店,去问了次钟慧仪。


    “阿姨,那个小卷轴,钟麦收下了吗?”


    钟慧仪颔首:“收下了。”


    “那她没有什么反应吗?她有没有说什么?”江驰又问。


    钟慧仪对他说:“为什么不自己问她,电话号码都给你了嘛。”


    江驰就走了。


    为什么不主动联系?因为总觉得这样背叛了黎越。


    他觉得,男人还是该讲一点江湖道义,他打算等开学先问问黎越的意思。


    开学后一周,江驰依旧没有得到钟麦的回应。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黎越,我可以和钟麦单线联系吗?我可以单独去树德找她吗?”


    “不可以。”黎越这次一口就回绝他。


    江驰:“可是我真的想和她见一面,黎越,我可能会去的。”


    他想了这么久,都还是想去,最后大概率会破功忍不住找过去。


    今天就是提前跟朋友打个预防针。


    黎越默默的握紧了拳头,但渐渐,他又松开。


    他只是钟麦的朋友,其实,他没有立场阻止江驰的行动。


    不过,黎越还是说:“江驰,你别去打扰她学习。”


    “她马上中考了。”他以商量的口吻说,“你等她中考结束后再去吧。”


    哈?


    江驰愣了愣:“她不是你朋友吗,怎么比你高两个年级?”


    “我说了,钟麦她很优秀。”


    黎越告诉他:“钟麦在冬令营被总教练看中,保送她从五年级直接跳到初二。”


    “如果不是她上学期碰到了一些事,她现在应该已经拿到初中的奥赛国奖,继续一路保送跳级上高中了。”


    钟麦不肯告诉他,上学期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黎越想办法问过别人,他们都说钟麦初三上的状态很不好,一直在吃药。但她非常努力非常坚强,期末考试的时候,用力追了上来。


    黎越都不确定,钟麦现在到底有没有完全恢复状态。


    所以,他很怕江驰给她造成新的困扰。


    黎越自幼就是要强自傲的。


    但此时此刻,他恳请江驰:“算我求你,有什么事等钟麦中考结束再说,行吗?”


    他知道,现在钟麦只能按部就班,走中考这一条路。


    他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的,一点磕绊都不要有。


    江驰对上黎越的眼睛,张了张嘴。


    最后,他只说:“我尽量。”


    *


    钟麦全力备战中考的时候,钟慧仪也在开拓新的市场。


    有周雄的牵线,北京西单的门市,终于也搞定了。


    门市敲定,第一家分店的计划,便要正式开始施行。


    首都路远,钟慧仪没办法天天盯装修,就把这活包给周雄了。


    在装修风格上,她打算复刻蓉城现在的格局——既然已经做了川式特色,那就一条路走到底。


    钟慧仪打算,在北京的分店,也搞一个川剧表演的舞台。


    图纸都是现成的,别人她肯定不放心,但周雄的话,勉强还行。


    既有范亚仙这层关系,又是她自热火锅的北方代理,总归不会坑她。


    钟慧仪打算,半个月飞一趟北京,去视察装修进度和质量。


    装修才刚刚开始,但她已经在思考:将来北京的分店,该找谁做店长,又该物色一个怎样的厨师长。


    服务员可以在当地招,领班可以竞争上岗。


    但统领全局的店长,是最重要的,必须得灵活又能担得住事;厨师长肯定要先让陈梅带一带,虽然现在底料都注册专利了,但怎么炒,火候时间配比,仍然很重要。


    这一整套学下来,相当于陈梅带出一个徒弟了。


    店长人选,钟慧仪心中已经有些想法,关键还是这个厨师长。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找到陈梅说明情况,问问对方的意见。


    “陈姐,你怎么想?”钟慧仪问她,“你心里有人选吗?”


    春熙火锅做得这么成功,陈梅对开分店的事,也早有准备。


    而且,一个厨师的手艺,到最后原本也是要传承的。


    最开始,陈梅是想传给女儿的。


    从前,她没能为女儿创造好条件,书没念好,活得也战战兢兢。离开老家那天,她就想,实在不行她就把这麻辣烫的手艺,逼女儿好好学了。


    如此,即便女儿没混出头,将来也好歹能有个生存的本事。


    但陈梅和王冬灵都很争气。


    她有了自热锅分红兜底,而女儿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又树立了做律师的远大志向。


    现在的王冬灵,肯定不可能再学她的手艺了。


    陈梅愿意带个徒弟,并且,她心中也已有人选。


    她说:“慧仪,你觉得小汪怎么样?”


    小汪就是汪小凤。


    这个姑娘,从春熙火锅还是一家小店时,就在这里。


    那年,钟慧仪伸手拉冷锅鱼被欺负的那两个服务员一把,将汪小凤从服务员升职成为凉菜厨师。


    汪小凤以前在中餐厅打工,会拌凉面,做的冰毛豆在世界杯时非常畅销。去年,火锅底料在超市铺货时,她还和陈梅一起研究过,底料能烹饪的菜色。


    汪小凤当年,为了留下那两个受欺负的姑娘,宁可不涨工资。


    她的能力和人品,的确很令人信得过。


    钟慧仪当即点头:“我很看好她,明天我就找她谈谈。”


    毕竟是要离开故土,远赴北京,还得问问汪小凤本人愿不愿意。


    没想到,翌日她一提,汪小凤就立刻兴奋的答应了。


    “我愿意愿意,非常愿意!”女孩儿高兴得蹦起来,“以前我在中餐馆的时候,就特别羡慕主厨,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行!”


    汪小凤本来是想攒够了钱,就回老家和男朋友结婚生子。


    但她在春熙火锅,眼看着钟慧仪越做越大,也看着陈梅母女日子越过越好。渐渐地,她也不甘心做个小小服务员了,她也想进步。


    汪小凤积极地创新凉菜,有空就跟陈梅探讨厨艺。


    她想着,等结婚了,她也要在老家开个小馆子,自己做小老板。


    万万没想到——


    她竟然有机会学到陈梅的手艺,然后去做春熙火锅第一家分店的主厨,而且还是在首都。


    汪小凤这辈子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蓉城。


    她以前都只在小学课本上,看过北京的黑白图片,如今,她居然有机会亲自去到北京了!


    汪小凤有一种,即将去往梦想之地,真正参与到春熙火锅的盛大传奇中的兴奋感。


    她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结果,当汪小凤晚上跟男朋友分享这个好消息时,男朋友却说:


    “今年国庆我们就要结婚了,你还去什么北京?”


    “当然,手艺你还是可以先学了,学会了我们正好回老家开个小馆子。”


    男朋友摸摸她的头表示:“你学会了再教我。到时候我当厨师,你怀着我们的宝宝坐吧台,当老板。”


    第88章 工作和男人


    汪小凤和男朋友冷战了。


    她想学手艺去北京,而且在她心中,“学手艺”和“去北京”是绑定在一起的。


    陈梅肯教她,前提就是她愿意去北京分店做主厨,否则,这个机会肯定轮不到她。


    汪小凤觉得,自己应该珍惜和把握这个机会。


    可男朋友却说,去了北京做主厨,拿的也只是一份死工资。不如先佯装答应下来,把手艺学了,回老家自己做老板。


    自己做老板,才能拿更多,才能像钟慧仪一样,有机会做大做强。


    “陈梅就是主厨,你看她现在发大财了吗?”


    “钟慧仪都住别墅了,陈梅她还住在城中村的破房子里。”


    “小凤你清醒一点,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陪你出来打工,将来还要照顾你一辈子,钟慧仪可是压榨你劳动的黑心资本家!”


    男朋友前面分析局面时,汪小凤还一声不吭,但当他诋毁钟慧仪是黑心资本家时,她一下就忍不了了。


    “你闭嘴,钟老板才不是那种老板。”


    汪小凤立刻维护钟慧仪,“她是我见过对员工最好的老板,我希望你对她放尊重点。”


    男朋友却翻个白眼:“神经病,打工的心疼老板,汪小凤我看你是昏了头。”


    “反正一句话,我不同意你去北京,否则我们这婚就别结了!”


    汪小凤闻言气极了,当即冷眼说:“不结就不结,谁怕谁?”


    男朋友摔门而去,两个人不欢而散。


    但隔天,汪小凤就有点后悔。


    因为她要结婚的事,春节回家时,早就告诉家里人,而家人也早就邀请了全部的亲朋好友。


    请柬都发出去了,哪能说不结就不结?


    而且汪小凤其实还挺喜欢男朋友的。


    她家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她作为排行第二的女儿,在家里像空气。


    姐姐争气,早早就出门赚钱,父母都为姐姐而骄傲;弟弟是家里唯一小儿子,父母自幼溺爱。


    只有她,处在中间高不成低不就,平庸至极。


    姐姐能赚钱,弟弟成绩好,父母的期待全部落在姐姐和弟弟身上。


    父母对她的期许是,在老家种点庄稼,再找个好人嫁了,乖乖带个小孩就行了。


    是男朋友鼓励她,叫她一起出来打工。


    这些年,他们一个做服务员,一个做理发师,已经攒了一笔小金库。


    汪小凤人生的第一次改变,是男朋友带给她的。


    她想珍惜,不舍得放弃。


    但是,汪小凤也不想背叛钟慧仪和陈梅,眼前的人生第二次改变机会,她以不想错过。


    她的内心陷入极大挣扎。


    陈梅已经在教汪小凤独门手艺。


    可汪小凤还没拿定主意,到底是选男朋友,还是选北京的主厨。


    但是,她却没有拒绝跟陈梅学习手艺。


    她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已经在做男朋友提议的卑鄙事——无论如何,都想先把手艺学到。


    *


    钟慧仪并没有发现汪小凤的异常。


    一来,汪小凤在店里一直表现得很有事业心。虽然只掌管凉菜,但总会努力创新,闲余时间她还会琢磨一下钟慧仪提的那些“甜品”。


    二来,她这一阵非常忙。


    既要蓉城北京两头跑,盯装修招募分店员工,还要同时和伍秀洁一起忙汇捷超市的事。


    汇捷超市去年元宵节开业,到如今,一年两个月的时间,已成功做成蓉城第一的商超。


    年底的时候,伍秀洁把财报拿出来一看,盈利收入非常可观。


    这才第一年,扣除成本,再跟钟慧仪对半分成,她的总收益也已经成功超过了丈夫蒋岳。


    按照夫妻俩的约定,汇捷超市年报漂亮,他们在家庭的角色就要对掉。


    以后伍秀洁主外,而蒋岳则要主内。


    说做就做,往年春节伍秀洁都是又要操持日化店——春节日化店生意最好——又要操持两个大家庭的年夜饭。


    但今年,她直接做甩手掌柜,明确跟丈夫表示,今年的家务事她半点也不会沾手。


    起初,蒋岳还耍赖不认账。


    “这些事我哪做得好?你们女人心细,肯定是你们安排得更好,还得是你来。”


    “况且也没多少事,往年都是你在安排,又费不了多少事。”


    直到这一刻,伍秀洁才明白:原来她当初为家庭所付出的时间与精力,在丈夫眼里全是理所当然,是“根本不费事”的举手之劳。


    心里一股气窜上来,她当即怼回去:“既然费不了多少事,那你就自己安排!”


    “蒋岳,我不管你信不信守承诺,反正今年我什么也不管。”


    蒋岳拉住她:“你不管爸妈他们来了吃什么?他们被怠慢不高兴怎么办?”


    “那是你这个负责任应该操心的事。”


    伍秀洁白他一眼,“谁敢给我甩脸子,我就直接带着阳阳飞去三亚单独过年。”


    别人发不发脾气她不知道,反正她先对丈夫甩了一顿脸子,转头就走了。


    并且当晚,伍秀洁就问儿子,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三亚过年。


    蒋阳立刻欢天喜地的表示:“好好!我们就去三亚过年,让爸爸自己在家里应付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儿子完全站在她这边。


    伍秀洁的儿子,当初在她事业家庭两头顾,掏心掏肺对他好时,蒋阳对他说:“你还管我做什么?假惺惺,守着你那破杂货铺去吧!”


    去年,她专心做事业,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儿子事事追问,也不再严格管教。只按时出席儿子的学校活动,顺便给他涨了一倍生活费。


    结果蒋阳反而渐渐变得听话。


    蒋阳以前从不肯去她的日化店,现在却会带着同学逛汇捷超市,骄傲的说这是他妈妈开的。


    蒋阳还会把刊登超市和妈妈消息的报纸买回来,给伍秀洁看,说妈妈现在好厉害。


    甚至,她事业更上一层楼后,蒋阳连成绩都提高了不少。


    钟慧仪当初一语成谶。


    小孩子都是势利眼和慕强的,你变强变厉害了,他只会崇拜你,而不会离开你。


    伍秀洁就更有底气,要跟丈夫斗法到底。


    她一强势坚持,蒋岳就举手投降了。


    年三十两家人一起吃饭那天,蒋岳先请人上门做了大扫除,又找遍半个蓉城,费心定到一家在营业的餐厅。


    往年老婆做得那么轻松漂亮的事,他累得半死,却也只能弄到马马虎虎的程度。


    蒋岳才知道,隐形的家务究竟有多少,才知道做好那些有多累。


    而伍秀洁却过上了丈夫以前的逍遥日子,她带着儿子出门,买鞭炮买烟火,顺便还提了一台新车。


    她开车载着儿子,满城游玩,直到开饭前30分钟才去餐厅。


    如此姗姗来迟,本来双方的父母都有些不高兴,讲她有些得意忘形。


    但当伍秀洁递上丰厚红包后,瞬间,谁都没怨言了。


    这一年,伍秀洁做的事出的力最少,但她得到的称赞却是最多的。


    她从此下定决心:死也不要放弃事业!


    伍秀洁因此更有斗志,春节一结束,都不用钟慧仪提点,她主动就开始琢磨农基地的事了。


    超市盈利可观,代表这个模式非常可行,她要搞自己的农基地,降低成本扩大规模。


    钟慧仪这一阵,天天都和伍秀洁在周边郊区转。


    选种植土地,挑农作物品种,顺便还考察了一下水产养殖。


    “种菜的农基地肯定没问题。”


    钟慧仪沉吟道:“水产的话,还是得去外地沿海的小城市搞养殖,蓉城太靠内陆,水质养不了。”


    但去外地搞养殖的话,运输成本一上来,就不知道还值不值了。


    伍秀洁看着钟慧仪蹙眉,笑吟吟说:“真是难得看你犯难一次。”


    “亏你笑得出来。”钟慧仪睨她,“你好歹是另外半个老板,伍老板,你也想想办法咯。”


    没想到,伍秀洁抱臂道:“我还真有个办法,你要听听吗?”


    钟慧仪立刻表示:“洗耳恭听。”


    伍秀洁就提出了她的想法。


    “其实水产要讲品质,内陆城市无论如何都得走外地渠道,运费怎么都低不下去。”


    “你是不是还担心,去外地养殖人生地不熟,容易被坑,还不如直接根据市场价批发来得方便保险?”


    钟慧仪颔首,看着伍秀洁跃动的双目,问她:“你是不是有办法?”


    “你忘了我老公是做什么的了?”


    女人伸手揽住她肩膀,几分兴奋地道:“他是做服装批发的,最不缺的就是物流车。”


    钟慧仪提醒她:“但运衣服和运水产,还是有本质区别吧?”


    “那些做物流的,肯定也不止运衣服啊。”


    伍秀洁十分自信:“只要人脉和物流线在那里,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钟慧仪问:“你要让蒋岳来做我们的物流?”


    “不止。”


    伍秀洁却表示:“蒋岳长期在江浙做服装生意,他对那边门清,我打算让蒋岳放弃做服装生意,来专心帮我们搞水产基地。”


    钟慧仪闻言讶异至极。


    她脱口而出:“蒋岳会同意吗?”


    若没记错的话,去年这夫妻俩还在对赌,蒋岳还想让伍秀洁回归家庭呢。


    这样的大男子主义,会甘心做老婆的贤内助?


    却见伍秀洁神采飞扬地一笑:“蒋岳去年的服装生意就大跳水了,等着吧,他这么固步自封,不出半年生意会再落下去一半。”


    诚如钟慧仪所言,人都是势力的。


    蒋岳自己的生意做垮了,老婆却做得这么好,心里肯定有怨气不服气。


    一开始他肯定会觉得是种羞辱,不会同意。但渐渐,只要伍秀洁赚得越来越多,把汇捷超市变成真正的金钵钵,蒋岳绝对就要重新思量。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慧仪,你等着看吧。”伍秀洁自信地说,“到时候他会愿意的。”


    *


    农基地的事刚有眉目,钟慧仪就找到了陈梅。


    北京分店那边的装修进度,已然过半,她估摸着汪小凤的手艺学得也差不多了,来找陈梅交换进度。


    一碰面,陈梅就一把抓住她的手:“慧仪,我正有事想和你说呢!”


    女人几分着急,钟慧仪下意识问:“怎么了?你和冬灵又碰上什么麻烦了吗?”


    “不是!”


    陈梅左右张望,将她拉到店外无人之地说:“是关于分店主厨的事。”


    “我觉得,汪小凤也许不适合做这个主厨了。”


    钟慧仪近来忙,没有注意到汪小凤的异常,但陈梅与其朝夕相处,却轻易地就能发现。


    她不动声色,三两天,就从女孩的口中打听出了真相。


    陈梅担忧地说:“我看汪小凤舍不得她男朋友,未必还愿意去北京。”


    “那炒料的方法,你全部教给她了吗?”钟慧仪问。


    陈梅叹气:“哪能啊,她有异心了,我就没教全。现在她还做不出咱们这味儿。”


    “慧仪,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其实陈梅还挺看好汪小凤这个姑娘,聪明勤奋还肯学。


    她是真心想带这个徒弟的,只可惜,她把男人看得太重。


    陈梅在男人身上吃过亏,汪小凤在这件事上拎不清,她就动摇起来。


    钟慧仪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陈姐,你先暂停教学。”她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明天我拟个合同,让汪小凤给个准话。”


    当晚,钟慧仪回家后,又把这事给女儿说了。


    自从两人聊开后,钟麦就成了妈妈的军师,再有什么事,母女俩都真正的是彼此有商有量。


    “这个简单。”


    钟麦表示:“如果你愿意帮这个人,就签个竞业禁止协议。要求她学完手艺五年内或十年内,不能跳槽也不能自己用这个配方;再之后她要用,你们就收她一点版权费。”


    “那如果我不愿意帮她呢?”钟慧仪问。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二话不说,直接开掉起异心的人。


    但钟麦笑笑,说:“妈妈不是那么心狠的人。”


    钟慧仪闻言跟着她扬起唇角。


    汪小凤从火锅店开张,就在帮她做事,她的确是想再给小姑娘一次机会。


    翌日,钟慧仪就拟好了竞业协议。


    但她没有立刻拿给汪小凤,恰逢陈梅搬家新房,她先让陈梅把汪小凤请到了她的新家做客。


    陈梅低调,搬家这天,本来只想请钟慧仪母女。


    钟慧仪却还带来了伍秀洁,还让她请来了汪小凤。


    起初,陈梅还不懂钟慧仪的用意。


    直到——


    伍秀洁讲起,她当初和丈夫对赌的事,以及现在生意做大后,家庭地位和亲子关系的变化。


    陈梅懂了。


    她也把自己带着女儿,远离家暴丈夫,从出租房到电梯房的经历,又讲了一遍。


    这间房子里的女人,都是一步步,自力更生走到如今。


    钟麦今天也来了。


    她看懂妈妈的“鞭策”用意,主动举杯说:“敬有勇气自立的你们!”


    汪小凤坐在她们中间,也突然懂了,自己今天为何会被邀请而来。


    她的老板和师傅,在通过这样温和的方式,鞭策她。


    其实,汪小凤见证钟慧仪一路走来,把春熙火锅从小门店做成全国知名品牌;如今又见陈梅从担惊受怕,带着女儿住进全蓉城最好的电梯楼。


    她本人早就深受影响,觉得搞事业很美妙。


    此时此刻,再听了伍秀洁的例子,她愈发坚信:有了立身之本,爱情才会锦上添花,美好才会不请自来。


    “我决定了!”


    汪小凤豁然起立:“钟老板,师傅,男朋友和分店主厨,我选做主厨!”


    爱情和面包,她要面包。


    利益和良心,她选良心。


    钟慧仪心头微松,这才把补充了竞业协议的合同拿出来。虽然这是一份上了制约的合同,但除此之外,也是相当丰厚的一份合同。


    钟慧仪开出的工资待遇,汪小凤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她不再犹豫,刷刷两下,就签下自己的大名。


    钟慧仪弯眼,再次对一名女性伸出手:“汪主厨,合作愉快。”


    汪小凤心中一烫,紧紧抓住这条橄榄枝:“谢谢你,钟老板。还有,合作愉快!”


    当晚,汪小凤就向男朋友宣布了,自己选择去北京的决定。


    男人脸立刻就冷下来:“你敢去,我们就分手。看你去了北京,谁还要你这二手货!”


    “你说什么?”汪小凤不可思议地看着男朋友,“什么二手货?”


    男人一字一句:“我说,你就是一被我睡过的二手货。”


    啪——!


    汪小凤狠狠地甩了男人一耳光。


    “分手就分手,离了你,我只会过得更好!”


    看清前男友真面目,她快刀斩乱麻,连夜就搬出了出租房,回到了钟慧仪提供的员工宿舍里。


    躺进多人宿舍硬板床那一瞬,汪小凤更庆幸自己选择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


    若不是她坚持打工,没急着回老家结婚,那在撕破脸后,又怎么能有这样一个能够收留自己的去处?


    或许是,她在选择了对自己本身更有利的路后,男人的嘴脸太难看。又或者,虽然分手了,但她即将要去北京,生活是在更好的向上。


    明明是谈了这么多年的男朋友,但分手这刻,她居然没有想象的难过。


    这一夜,汪小凤彻底清醒。


    工作和男人,永远是工作在男人之前!


    *


    2003年的上半年,因为忙碌眨眼就过去了。


    钟慧仪两地往返跑了一个季度,北京分店的一切工作,都总算进入了收尾阶段。


    她最近已经开始在当地招聘服务员,开始做人工的培训。


    而钟麦集中备战一学期,也即将迎来中考。


    由于她这整个学期,每次月考都稳定全年级第一名——杨霁7月就要正式去国外参加IMO竞赛,这学期完全放弃了文史科——所以,钟慧仪和杨知聿完全不担心她的升学考试。


    中考前三天,钟慧仪飞北京,亲自盯火锅店装修的收尾。


    而杨知聿,给钟麦搞来了清北冬令营的真题,要她赶紧做一做。


    钟麦抗议道:“我说杨老师,马上中考了,你就不怕我完全不看书,最后发挥失常考砸了吗?”


    “没关系。”


    杨知聿一本正经说:“反正是私立学校,你有副校长的人脉,还有你妈妈的家底,发挥失常我们也能给你兜底。”


    “放心,你绝对能直升高中部。”杨知聿自信承诺。


    钟麦:……


    她给班主任比个大拇指,乖乖做高中竞赛题去了。


    倒是她的朋友们,都非常关心她的升学。


    冯莹每周都给她打电话,询问她准备得好不好,有没有信心;周晓晴天天往她家跑,给她送水果,给她送穿越小说看,生怕她压力太大。


    “你也要小升初了,周晓晴,你把小说给我放下!”钟麦一眼识破小公主的小九九。


    周晓晴每次都对她吐舌头:“没关系嘛,我有学区房啊,考不上也可以交择交费进初中部。”


    “好好哦!”小公主抱住她,“等秋天我们就又在同一个学校了!”


    树德实验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就在同一个地方,紧紧相邻。


    钟麦恐吓她:“你天天到我家来看小说,万一我考不上,去了黎越和冯莹他们的七中怎么办?”


    “不可以!”周晓晴严肃反对。


    然后,她就放下了小说,每天晚上都带着作业来钟麦家,边写作业边监督她学习。


    一个学期下来,周晓晴的成绩居然进步不小,期中考的时候进入了全班前十名。


    钟麦甚慰,也就由着她去了。


    中考前一天,所有人都“消失”,因为怕给钟麦压力。


    黎越却在这天,打来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男生静默一瞬,才说:“钟麦,明天加油。”


    钟麦轻轻一顿:“打电话就为说这个啊?”


    黎越平常没事,都从来不会来打扰她。这个节骨眼,连周晓晴都不敢轻举妄动,他却来电。


    钟麦还以为有什么急事。


    黎越嗯一声,却道:“为朋友加油很重要。”


    “钟麦,你一定能顺利升上心仪的高中。”他说。


    钟麦轻轻扬唇:“那就借你吉言咯,黎学霸。等我考完,第一时间通知你好消息。”


    黎越听她这样讲,仿佛回到了小学竞赛时,每堂考完就对答案的时候。


    松弛又自信。


    他立刻知道,钟麦的状态恢复了!


    于是他心里松一口气:“那钟麦,我等你的好消息。”


    电话一挂断,男生旁边的江驰就翻个大大的白眼。


    “狗东西!”江驰不爽地说,“还叫我别打扰人家中考,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黎越轻顿:“不一样,我只是为她加油。”


    “哟哟哟。”江驰又露出贱兮兮的表情,“中考前一天加油,也不怕给她造成压力。”


    “你个双标狗。”他不满轻哼。


    黎越盯他一眼:“你不懂。”


    只要钟麦准备充分,她就绝对不会怯场和紧张。


    江驰又白他一眼,转头走了。


    “你去哪?”黎越警惕的说。


    江驰抱臂挑眉:“关、你、屁、事。”


    ……


    黎越默了默,决定不再理他。


    当晚,钟麦就从妈妈的手中,收到了江驰送来的手信。


    第89章 蹭热度


    江驰送来的仍是一个小卷轴。


    打开,除了九格漫画以外,还有一道“符”。


    是一道手绘的“考试符”。


    正面一支笔于展开的书上龙飞凤舞,几笔“鬼画符”贯穿画面,钟麦辨认了很久,才发现“符文”内容是“考的都会”四个大字。


    钟麦轻声一笑,又将考试符翻到背面。


    背面同样是纸笔为底,只是贯穿的四个大字,变成了“写的全对”。


    很幼稚,却透着用心。


    钟麦放下考试符,又展开了那幅小小画卷。


    这次的九格漫画,主角只有一个——上次那个生气的小女孩。


    江驰这次画了她自信考试,下笔如飞的考场画面。以及,她以第一名优异成绩,睥睨站在高中教室讲台上。


    在江驰的笔下,钟麦成了一个神气飞扬的天才少女。


    她指腹摩挲着少年末尾的落款签名,脑海中却浮现出上辈子的江驰。


    从前的江驰,只送过她一次连环画。


    那一次,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林麦拒绝了江驰的第一次求婚。


    她那时工作还没稳定,又惧怕跨入更亲密的关系里。她担心结婚后,自己会变成第二个妈妈,生活只会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林麦逃跑了,像高中与江驰过从甚密被妈妈抓包那次。


    但江驰亦如那次,一往无前地追了上来。


    男人告诉她:


    “拒绝求婚是你本来就拥有的权利。”


    “让你有犹豫,问题不在你,而在我。是我没有选对时机,是因为现在的我还不足以打动你。”


    那时候,林麦的抑郁其实就有些冒头了。


    是江驰的坚定不移,给她勇气,将其压制下去。


    江驰尊重她的犹豫,给足她考虑的时间。


    林麦17岁和他在一起,直到27岁才终于答应江驰的求婚。


    婚礼当天,林麦才在开场的大屏幕中,看到那一张张连环画。


    那是江驰偷偷为她准备的惊喜。


    从相遇到相恋,从相恋到结婚,从校园到婚纱,从恐惧婚姻到愿意尝试。


    江驰把他们这十年的时光,全部画了下来。


    那本画册,是从前的江驰送她的唯一一套连环画。


    哪怕他们后来离婚,没能一直走到最后,林麦却始终珍藏着那套画册。


    可如今还是懵懂小少年的江驰,从一开始,就送她好多幼稚可爱的连环画。


    钟麦和上次一样,将连环画小心的收进了书柜里。


    但她沉吟片刻,把那道考试符,轻轻地系在了她的笔袋拉链上。


    正式中考这天,钟慧仪亲自开车,周晓晴也早早的起床。


    钟麦在妈妈和好朋友的陪同下,一起前往了考场。


    中考为期两天半,每天,钟慧仪和周晓晴都坚持接送她。


    这热烈的溺爱,搞得钟麦反而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黎越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钟麦两辈子,从来没为考试紧张过,确实是只要准备好了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每次考试的心态,都和平常月考没两样,上辈子连高考都是自己一个人悠闲着乘公交去考场的。


    没想到这辈子一次小小中考,居然还弄出这么大阵仗,比人家高考还有派头。


    好在,考试一晃就过去了。


    钟麦考完最后一堂出来,就对大家比个ok:“搞定,全部正常发挥。”


    “哦耶!”


    周晓晴第一个抓住她的手:“我们又可以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啦。”


    钟慧仪紧随其后,拍拍女儿的背:“那就好。”


    上辈子钟麦中考发挥失常,明明能上重点高中,却因为数学考砸了去了次等高中。


    虽然这辈子早已不同,但她还是怕会有万一。


    还好还好,看女儿这么有自信,钟慧仪觉得应该是稳了。


    她笑着问两个小朋友:“这个暑假这么长,等晓晴小升初考完,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旅行一趟?”


    “要要要!”


    周晓晴立刻欢天喜地的说:“麦麦,不然我们一起去参加夏令营吧!”


    重生后,钟麦已经和妈妈旅行过两次,她对旅行的兴趣消减很多。


    但夏令营的话,她倒的确有点动心。


    上辈子她初中的时候,班里不少条件好的同学,就会去那种纯玩的夏令营。


    她以前还挺羡慕来着。


    “是哪里的夏令营,什么形式?”钟麦问。


    周晓晴神色激动地道:“文化宫组织的,去海边,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夏令营!”


    哇,钟麦的眼睛跟着亮起来。


    她上一次看海,还是和江驰拍婚纱照呢。


    钟麦想,等下学期她上了高中。


    既要冲刺IMO,又要努力申请留学的名校,未必还能有这样悠长轻松的暑假,可以跟朋友一起旅行了。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夏令营。”钟麦果断答应下来。


    这趟夏令营之旅,就是她与朋友的青春毕业之旅。


    *


    周晓晴要7月初才考试,夏令营要7月中。


    当中这一个月,钟麦去杨知聿那开小灶,单独补习了。


    杨知聿带的是初中组竞赛,所以,他重点给钟麦补的是高中的教材内容。


    师生两人的目标是,在这个暑假,把高中知识全部拉通学一遍。


    而且,因为钟麦初中已经学过大半,她还不是粗略学习那种,而是要全面深入的学习。最后学习的程度,得达到普通高考生水平。


    毕竟,国际奥数的竞赛,大概率会涉及高等数学的内容。


    等她进入高中真正搞竞赛的时候,就得开始抓高数了,那时候需要的不是基础,而是进阶。


    虽说已经放假,但钟麦还是天天往学校跑。


    这天,她又要出门时,妈妈突然将她叫住。


    “麦麦。”


    钟慧仪递给她一个信封说:“你帮我把这个给你们杨老师一下。”


    钟麦翻转信封,发现封口处用火漆章封住了。


    “这是什么?”她好奇问一句。


    钟慧仪毫不隐瞒:“是北京分店开业的邀请函。”


    “哇!”钟麦眼睛一亮,“开业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吗,是哪一天?妈妈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现在不是正在告诉你么。”


    钟慧仪说:“7月1日,到时候你们师生一起放几天假,再去北京玩一趟吧。”


    “Yes sir!”


    钟麦应一声,高高兴兴去给杨知聿送请柬了。


    信封送达,杨知聿对她也毫不避讳,当她面就将信封拆开来。


    钟麦这时候才发现,妈妈不仅送了请柬,连机票也提前买好了。


    非常有诚意。


    她看见杨知聿面容一顿,嘴角明显划出上扬的弧度。


    很显然,他对妈妈依旧抱有好感。


    但钟麦记得,在她们母女把话说开前,妈妈曾说过,这辈子不会再恋爱也不会再婚。


    现在呢?她们彼此交心,彼此谅解后,妈妈的想法有否改变呢?


    钟麦琢磨着等北京分店成功开起来,自己可以再跟妈妈聊一次。


    先前杨知聿才出现时,她其实是紧张的,担心换个对象也未必就能比上辈子好。


    她怕妈妈重蹈覆辙,怕她们母女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幸福,又会再次消失。


    不过,和杨知聿长久相处下来,钟麦的想法已有所动摇。


    在她抑郁复发,整个人生急剧下滑时,是杨知聿冷静又坚持地,将她托举于黑暗之上。


    对自己,他有足够的包容心和耐心。


    对妈妈,钟麦也听说,去年他对妈妈的联系日日不落。


    但今年她们母女的状态恢复后,他又很有分寸,往后退了一步。


    钟麦觉得,杨知聿是有大智慧的人。


    如果和妈妈在一起的人是他的话,她想,她应该是能够接受的。


    倘若妈妈有那个意愿,她愿意支持。


    钟麦一心想着妈妈的感情事,未曾料想——她自己的感情债到先找上了门。


    这天放学时,她居然在校门口遇见了江驰。


    起初,钟麦以为是偶然。


    她愣一瞬,没太放在心上,别开眼就要装作没看见离开。


    结果江驰快步追上来。


    “哇,钟麦你好绝情。”少年似真似假地心痛道,“我给你送两份礼物,你见了我还绕道走啊?”


    钟麦终于驻足看向江驰。


    她惊讶地问:“你是特意来等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当然是通过黎越。


    上学期,黎越叫他别打扰钟麦中考,他可是忍了又忍。即便手上有女孩家的电话,他也一直没有打扰。


    就怕真的会让她分心。


    结果,好不容易等到中考结束。


    黎越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她说考得很好的消息,可他的好友申请消息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江驰终于确定:钟麦就是故意不理他的。


    他当机立断,必须来见她一面。磨了黎越整整一周,对方才肯透露女孩在树德补习。


    “你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江驰避开女孩的问题,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还有,钟麦,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钟麦微怔。


    “没有,我们以前没见过。”


    她否定江驰的想法,然后转而问他:“你为什么送我那些东西,今天又为什么来找我?”


    “当然是为了道歉。”


    江驰脱口而出:“上次我们见面,你不是生我气了吗?”


    钟麦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一时些许恍惚。


    透过这个人,她仿佛看到记忆中,那个成熟的江驰。


    以前,林麦太敏感,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生气。


    譬如呆在一块儿时,她叫他超过五声,他没有回应,她就会觉得被忽视了而生气,无论江驰当时是否在忙。


    很多时候,都是林麦故意使性子。


    但江驰却会包容她,每一次,江驰都会送她一份小小的礼物,表达歉意。


    这一刻,钟麦看着少年满面理所当然,脑中的两道身影竟有所重合。


    骨子里就温柔的人,怎么变也都仍然温柔。


    钟麦突然释然的一笑:“谢谢。礼物我很喜欢,我也不生你的气了。”


    江驰见女生灿然的样子,蓦然愣住。


    他定定的看着女生,心中涌动出一股奇妙的欢喜,而先前那种熟悉感也更浓了。


    好半晌,江驰才说:“那……我能加你为好友了吗?”


    钟麦看见男生眼中的好奇,心中微动。


    她闪过一瞬的挣扎,但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不可以。”她拒绝了江驰。


    江驰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有点傻眼。


    “为什么啊?”他不理解,“你不是不生气了吗?”


    钟麦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


    她平静的说:“因为没必要,我们以后不会有交集。”


    “怎么没有交集?”江驰诡辩道,“我们加了好友,不就能一直有交集了。”


    钟麦盯着他,淡声道:“我马上念高中了,而你还是一个初二的小鬼头,我们有代沟,做不了朋友。”


    “那黎越呢?为什么黎越可以?”江驰很不服气。


    黎越和他当然不同,她和黎越什么过去都没有,可以坦然的做朋友。


    但对江驰,她不能确定。


    万一他们产生交集后,现在的江驰和从前的江驰越来越像怎么办?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快乐是真的,可,他们之间的分歧也是真的。


    诚然,重活一次,她和妈妈的关系已有了质的飞跃。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敏感易碎,害怕亲密关系的林麦。


    但她依然,不想要孩子。


    钟麦治愈自己,改变母亲,就已经耗费了近两辈子的力气。


    她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再去创造一个新生命了。


    江驰却是一定想要小孩的。


    他要爱情,更要家庭;他做丈夫,也想做父亲。


    上辈子,江驰什么事情就理解包容林麦了,唯独这件事,他不能。


    那是他无法打破的底线。


    江驰的底线无法逾越,钟麦的决定亦绝不会变更。


    既然重来一次,也未必能有改变。


    那最好一开始就不要重来。


    钟麦告诉他:“因为黎越和你不同。”


    江驰默然。


    他误解她的意思,问:“你喜欢黎越,是吗?”


    钟麦眸光闪了闪,没有肯定,亦没反驳。


    她只是对少年微微一笑,说:“江驰,我走了。”


    *


    春熙火锅北京分店开张前。


    钟慧仪给曾静打电话,邀请她开业当天到店来吃饭时,才知道《舌尖上的烟火》竟然已经定档。


    历时一年半,从夭折到重启,如今这档纪录片终于能问世了。


    播出就定在6月22日,夏至的当晚。


    “不过计划有变。”


    曾静说:“由于去年拍摄的素材风格,有了很大的改变,所以’春熙火锅‘的素材不能按计划播出了。”


    去年,曾静被央视的橄榄枝砸中,以为一跃飞升。


    但真正过去后才知道,其实央视的纪录片,近几年也是有关经济和互联网相关的题材,更受欢迎。


    她的美食纪录片项目虽然得到肯定,被频道成功通过,但给她的时段并不好。


    是放在深夜,用来填档的那种时段。


    不过,对曾静而言。


    进央视频道填档,也好过她在蓉城时,被排挤做冷板凳,连项目都没得做。


    曾静是新人,肯吃苦,她便按照钟慧仪的建议,领着团队满中国的跑。


    专往镜头拍不到的偏远地区走,西北荒漠、西南山区、沿海小渔村,别人不去的地方她去,别人不拍的小人物她拍。


    大江南北,曾静到了当地,都找本人街头巷尾的群众打听,他们平时吃得最多的东西是什么。


    她真正做到了,只拍当地特色且最常见的美食。


    拍着拍着,或许是旅途叫人平静。


    最后回到北京剪片子的时候,领导和她一起通审近万小时的片子,整个镜头叙事都非常远离城市,显得宁静悠远。


    如此,最开始在蓉城这个省会拍的火锅,反而显得突兀和喧嚣了。


    “把火锅这个素材全部剪掉。”领导这样要求。


    曾静心一跳:“可是,这是我做这个专题的起点和初心。火锅集中了酸甜苦辣,虽然比起其他的美食,它显得喧闹了些,但以动写静未尝不可!”


    “不行,太割裂了。”领导很坚定。


    曾静也很坚持:“我坚持要加。这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把它剪进正片你看看再决定,可以吗?”


    因为她的据理力争,才终于为春熙火锅赢来一线生机。


    钟慧仪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纠:“那,最后结果怎么样?”


    “火锅的素材最后用上了吗?”她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她听曾静的描述,感觉这档《舌尖上的烟火》,风格上实际和曾经大火的《舌尖上的中国》更相像了。


    非常有潜力!


    北京分店开张在即。


    万一《舌尖上的烟火》真的红了,那简直比什么广告都有力。


    钟慧仪当然不想错过这趟便车。


    幸而,她是幸运的。


    电话那端,曾静的声音几分激动:“用上了!我把它剪到了最后一期播放,放心吧,春熙火锅压轴。”


    钟慧仪双眼放光,真诚地道:“谢谢你,曾静!”


    “不用谢,这个纪录片能问世,也离不开钟老板你的点拨。”


    曾静扬唇:“钟老板,我们7月1日北京见。”


    钟慧仪跟着微笑:“好,希望那天,我们两个人能同时喝一杯庆功酒。”


    “借你吉言!”


    电话挂断。


    翌日的深夜,两个女人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同时坐在了自家的电视机前。


    《舌尖上的烟火》正式开播。


    钟麦最近学习任务重,已经提前开启,晚上零点睡,早上六点半起的准高中生作息。


    透过门缝,她看见客厅亮起微弱的光。


    想起分店开业在即,她以为妈妈是压力大睡不着,便推门而出。


    结果门一开,发现妈妈竟然在看电视。


    “什么节目这么好看?”钟麦到妈妈身边坐下。


    跟女儿没什么不能说的,钟慧仪当即表示:“03年版《舌尖上的中国》要开播了。”


    啊?


    钟麦一脸迷茫,《舌尖上的中国》她拿来当过“电子榨菜”。


    “什么意思?”她疑惑说,“我记得《舌尖》是10年后的纪录片吧。”


    钟慧仪就把自己建议曾静拍摄《舌尖上的烟火》的事,给女儿大致讲了一遍。


    钟麦:!!!


    “我就说我妈妈是天才吧!”她秒懂妈妈的用意,“这么赶巧,万一纪录片红了,那广告效应得多牛啊。”


    钟慧仪感叹:“本来卖自热锅的时候,就想蹭这波热度的。没想到纪录片拍摄周期这么长,多等了一整年。”


    自热火锅的售卖,肯定还是购物频道更对口。


    而实体分店的开张,更需要这种美食频道的认证。倘若纪录片真播起来,北京可是面向世界的首都,春熙火锅的知名度,绝对更上一个档次。


    “现在播更好呢。”


    钟麦表示,“这是妈妈的好运气,我们的北京分店肯定能吃到红利。”


    母女俩思路完全一致,在她们幻想的美好时刻,纪录片正式开播了。


    片头一出来,风格和后世那轻快又饱满,好似来到丰收季的曲调竟十分相似。


    可以说,这片头音乐一起,钟麦的脑海中立刻就想起旁白那句: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母女俩对视一眼,彼此的情绪都有些激动。


    更巧合的是,《舌尖上的烟火》


    第1集 竟然也是从云南高山的松茸讲起的!


    远离了星级酒店,远离了昂贵的山珍海味,仅仅从一株雨后的松茸,开启了整个故事。


    曾静的领悟力也太强了。


    她的镜头不仅对准朴素的食物本身,也对准那些一辈子也不可能入镜的平民小百姓。讲他们的生活小故事,讲他们如何看天吃饭,如何努力的生活。


    再加上播放的时间是在深夜,钟麦感性,看到最后眼眶竟有点湿润。


    “真不愧是央视水准。”


    钟麦赞叹道,“妈妈你就是提供了一点思路,他们竟然就能提前十年,就把原汁原味的《舌尖上的中国》做出来。”


    这业务能力真教人叹为观止,万分佩服。


    钟慧仪其实没看过全集的《舌尖》,她只是刷抖音的时候,刷到过相关的片段。


    她对内容并不清楚,只是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氛围。


    但钟慧仪看女儿感触颇深的模样,抓住她的手,忐忑询问:


    “很还原吗?麦麦觉得这个质量,这个播出时间,能不能有好的收视率?”


    “妈妈你可能不知道,《舌尖》的第一期也是讲云南松茸,这内容和氛围的还原度,起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钟麦断言:“质量绝对能打,假设宣传到位,我觉得相当有机会!”


    但这是互联网刚刚起步的2003年,播放时段又是深夜档。


    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舌尖上的烟火》能复刻另一个时空,十年后的那种荣耀吗?


    第90章 因地制宜


    纪录片《舌尖》播出后,钟慧仪和钟麦这对母女,简直比曾静本人还上心。


    北京分店开业在即,她们当然希望纪录片能播得好,热度能蹭就要蹭!


    不过,这个年代网络不发达。一档节目播出后,不像后世,隔天就能在网上看到收视率各种数据。


    只能慢慢等待。


    钟麦记忆中,《舌尖》也是播出好一阵,口碑发酵后才爆红。


    母女俩沉住气,一直等到分店开业前一晚,才打电话向曾静打听。


    结果,曾静一开口,语调非常消沉:“不太理想。”


    她说:“时段太差了,我们纪录片也不像电视剧能预告造势,可能还要再观察几期。”


    钟麦和钟慧仪对视一眼,她们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你别太丧气。”


    钟慧仪宽慰她:“好酒需要时间的酿造。曾静,再等等。”


    她建议:“你要不要试试跟台里沟通下,试试争取一个广告的渠道。分不到好时段,至少也给你们一个宣传的机会?”


    酒香也怕巷子深。


    钟麦说,十年后那部《舌尖》的爆红,肯定也离不开当时互联网消息的飞速传播。


    曾静也觉得, 第一期没播出来,和曝光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她的确也没有放弃:“嗯!我再去台里想想办法,这个热度一定让你蹭上!”


    然而情况却不容乐观。


    第二期播出时,正是春熙火锅分店开业前一晚。


    钟慧仪再问曾静收视率,对方只叹一口气,连解释都不解释了。


    好像真的已经束手无策,只能认输。


    “曾静,那就看我的。”


    钟慧仪不再说安慰的废话,她说:“我对分店很有信心,实在不行,我来帮你打广告。”


    她表示:“等分店开起来,下一批自热火锅的包装封面,就印你们纪录片的宣传语!”


    钟慧仪的新店,花了很多巧思。


    她有信心开起来,给纪录片引流,然后再让纪录片反哺自己。


    北京分店从选址到装修,再到人员招聘,总历时近半年。


    钟慧仪这半年每周两地往返监工,和做市场调研,都飞成了航空公司的vip用户了。这家分店是做生意这么多年以来,她倾注心血最多的一家店。


    原因无他,因为这是春熙火锅迈出的最关键的一步。


    这是春熙火锅全国的第一家分店,成功了,口碑和名气打出来,以后再开分店就如同呼吸一样简单。但若失败了,资金折损都是其次,那种向上迅猛发展的势头一旦被掐断,就很难再起。


    说北京分店能否成功,是春熙火锅能否做大做强的关键,也毫不为过。


    钟慧仪因此半点都不敢松懈。


    主厨虽然是陈梅带出来的汪小凤,但正式开业这一周,她还是把陈梅也暂时安排到北京驻守。


    店长选谁她都不放心,最后挑了最得力的助手包明明。


    包明明跟她这么久,能力早就超越助理范围。他工作能力够强,为人处事够圆滑,此刻调他来做控场的店长正合适。


    至于蓉城自热火锅的事务,经过一年的发展,一切早已步入正轨,换个人很快就能上手。


    自热火锅的盈利很高,陈梅一直觉得自己的分成,拿得也有点太容易了。此次包明明调岗北京,她正好可以多出一份力。


    陈梅主动提出,要试试接受包明明自热锅销售的工作。


    陈梅是股东,她来经受这个业务,绝对比其他任何人都会更仔细,更上心。


    钟慧仪毫不犹豫点头应允。


    自热锅业务陈梅包揽,蓉城的人脉钟慧仪自己维护。


    她们两个女人联合起来,很快,所有事务都成功交接。


    包明明提前半个月进驻北京。


    先考察北方火锅市场,因地制宜调整底料和佐料;再软硬兼施,立威培训新店员工们。


    一套组合拳打出来,店长做得有模有样。


    钟慧仪彻底放心下来,开始做北京分店的开业营销。


    她这次的营销策略简单粗暴——病毒式营销。


    这次的北京分店开业广告,钟慧仪对标的是,春熙火锅当初圣诞节,最初开业时的规格。


    目标就是:要让全北京的人都知道,春熙火锅来北京开分店了。


    每个区都有专门的宣传车,巡游喇叭:7月1日北京西单,自热锅品牌春熙火锅,实体店正式开业了!


    今时不同往日。


    最初,春熙火锅名不见经传,但如今却拥有了自热火锅带来的小小名气。


    只要提一句自热火锅,大家就知道是哪个品牌,就知道味道会不错。


    钟慧仪抓住这一点,自热锅这个季度的包装纸上,全部都印了北京分店即将开业的消息。


    其他地方的广告,也都必提自热小火锅。


    胡同小巷就发传单发优惠卷,公交车、出租车、地铁三管齐下,还有电影院、商场和CBD的电子屏幕统统拿下投放广告。


    甚至,这次钟慧仪还下重金,买了黄金时段的中插广告。


    她下了血本,势要把分店开张的消息,传遍北京的每个角落!


    终于,7月1日如期而至。


    检验成果的时刻到了。


    *


    林志成还以为离开蓉城后,就再也不会听到钟慧仪的新消息。


    万万没想到,他都一路北上躲到北京,却还是逃不过“前妻胜利的魔咒”。


    去年,查出老婆肚里是儿子时,林志成还很高兴。


    他不死心,琢磨着要去翻新扩店的春熙火锅,摆满月酒扬眉吐气。


    结果,儿子一落地,春熙自热小火锅红遍大江南北。


    林志成去火锅店那天,钟慧仪根本就不在。听店员说,自热火锅爆单了,他们的老板一有空就去忙自热锅发售的事了。


    林志成才恍觉,原来现在的钟慧仪,已经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人了。


    哪怕她的火锅店就开在蓉城最显眼的地方,却也渐渐地,开成了他高攀不起的档次。


    离婚这几年,钟慧仪专心致志搞事业,把贷款的小门面,做成了蓉城的金字招牌。


    而林志成眼高手低,挥霍成性,先丢了夜市的摇钱树,又花光积蓄。如今城中村的小馆子,也因老婆的狐朋狗友总来赊帐,渐有亏本之势。


    他再婚的老婆是牌桌上认识的,专靠打牌捞偏门赚钱,这类人结交的朋友,能好到哪去。


    一群人先是赊帐成性,后来因为打牌手段不干净,被坑的人咽不下那口气,带着人直接来小馆子算账。


    原本,林志成凭着一手厨艺,开这小馆子也勉强能赚点小钱。


    结果因为,三天两头就有混社会的人来店里闹事,渐渐的普通客人也都不愿意来了。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安全,谁来了一次都不想再来二次。


    林志成是在给儿子定满月酒那天,猛然发现,生意出现亏损。这一次,他就是想摆在春熙火锅,也根本没那个钱去打肿脸充胖子了。


    而与此同时,他从妹妹那儿听说,钟慧仪的自热小火锅一个月的盈利收入就达到了6位数。


    那天,林志成回家后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他骂老婆是扫把星,和她结婚后霉运一茬接着一茬。他警告老婆安分一点,别再出去惹事,把不三不四的人招到餐馆来。


    但不是谁都像钟慧仪一样,心软还讲体面。


    再婚老婆本来也是混社会的人,怎么可能听林志成的屁话。


    “笑死人,林志成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光有脾气没有能力的废物而已,还让我安分点?老娘安分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有种的你像你前妻一样,把那破餐馆做起来啊。老娘是贱不知道享福吗?是你个废物东西,没本事给老婆儿子福享。”


    “我真是瞎了眼,当初信了你的鬼话。说什么春熙火锅是你离婚分给钟慧仪的,吹牛不打草稿,个靠女人吃软饭的软骨男!”


    女人全程和他对骂,句句都往他肺管子上戳。


    林志成抬手就给了老婆一巴掌,女人不甘示弱,操起杯子就往他头上砸。


    鸡飞狗跳,把家里砸得七零八落的,女人摔门就走了。


    这一走,林志成的老婆就再没回来过,再见面,女人已经挽住新男人的手臂。


    林志成的牌友特意到他的小馆子里,绘声绘色地告知他,他被戴绿帽了。


    从这天起,他走到哪里,都听到有人在嘲笑他:


    “就是他,老婆生完儿子不久就跟人跑了!”


    “啧啧,那这儿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都不好说吧……可怜真可怜。”


    “可怜什么?他这都是咎由自取,放着那么好的老婆不要把婚离了,都是活该!”


    “他原来老婆谁啊?”


    “听说是春熙火锅的老板。”


    “嚯,那他真是瞎了狗眼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


    林志成绿帽子一戴,完全成为周围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再也无法忍受。


    先带儿子去做了亲子鉴定,确认儿子是他的后,他却也没要这个儿子。


    林志成把儿子丢给亲妈王德珍,转头就去车站买了张车票,一穷二白的离开了。


    在上海和北京之间,他选了离家更远的北京。


    他以为,到了全国最大的首都,就能远离残酷现实,再也不必听到任何消息。


    林志成来到北京,找了一份厨师的工作。


    兢兢业业的干了大半年,春节也没有回蓉城,他以为,生活终于迎来平静。


    而正是此时,春熙火锅第一家分店开张的消息,飞满了整个北京。


    林志成看到传单时,他正在菜市场选货。


    他是餐厅的副厨,有些货的品质很重要,主厨和老板要求副厨亲自去采购。


    偌大的菜市场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喇叭声、杀价声,像极了当初还没关停的春熙夜市。


    林志成手握传单,低头看着上面的“开业大酬宾”,仿佛又回到了才刚离婚那年。


    就是那年,他一念之间,推开了最好的老婆,葬送了本能拥有的幸福。


    7月1日当天。


    勤勤恳恳北漂打工的林志成,破天荒的请了一天的假。


    他刚来北京的时候,其实只应聘上了荤墩——就是给厨师打下手,配荤菜的学徒。


    但他勤勤恳恳,只做事不说闲话,最早来餐厅,最晚离开。老板赏识他,三个月,就升他做了副厨。


    谁都知道,林志成肯吃苦又节约。


    哪怕生着冻疮发着高烧,也从不请假缺勤。他从不外食,也从不逛街,两身衣服轮换着穿,卯足劲攒钱。


    结果今天他居然请一天的事假!


    同事都开玩笑说:“林志成,你该不会是要去新开张的春熙火锅凑热闹吧。”


    “嗯,是啊。”林志成这样回答。


    但整个餐厅的店员都在笑,谁都不相信他的话,只当他讲笑。


    开玩笑,春熙火锅吃一顿怎么也得上百元,他们这些北漂吃顿烤串都心疼得不得了,谁会去浪费这个钱?等年底老板请客团年,去搓一顿还差不多。


    林志成跟着笑笑,并不解释。


    他打工的餐厅在北京东城,但钟慧仪的分店开在西城。来北京这么久,他今天才第一次,出门穿越首都的东西城。


    走进城市里,林志成才见识到,钟慧仪如今真正的财力。


    胡同巷,地铁站,电子广告屏,高架上车子里……铺天盖地,基本上只要有人经过的地方,就都是春熙火锅的广告。


    这样的宣传力度,再加上自热小火锅打出的名气,生意想不好都难。


    当林志成穿越半个北京,来到西单商场,立在春熙火锅的分店前,这里已是门庭若市。


    好像春熙火锅有一种魔力,每次开张,都能召唤出排队长龙。


    林志成走进人群中,站定不动。


    他听到有排队的人在聊天:


    “听说这个春熙火锅是蓉城排名第一的火锅,比自热锅的味道还好!”


    “啊?但我觉得那个自热锅太辣了,我不喜欢。今天要不是你们叫我来,我绝对不凑这个热闹。”


    “我主要是想来感受下他们的服务和美甲,听说这两项儿,很顶。”


    “就吃个饭,服务员无非就是上菜递东西,还能怎么服务?噱头而已啦。”


    ……


    这些人和当初蓉城的人一样,未必有多想吃,都是冲着广告和噱头,来凑凑热闹。


    透过他们,林志成仿佛看到了,春熙火锅在蓉城首次开业时的自己。


    那时候,他怎么就能那么傲慢,竟觉得自己还能去新店里,奚落这样聪慧有能力的钟慧仪。


    不出所料——


    春熙火锅北京分店门口的人,越聚越多。


    林志成眼睁睁看着,晚上来排队的人,比中午更多了一倍。


    并且,从店里走出来的顾客,和从前在蓉城一样,无人不是夸赞。


    “原来这就是蓉城的火锅,居然能有四宫格、六宫格、九宫格,想吃什么味道的锅子都有!”


    “这老板真聪明,来咱北京开店儿,还知道在调料里上醋碟和麻酱,太会因地制宜了。”


    “最绝的是那个韩式酱,我吃烤肉最喜欢那个酱,但烤肉太油,涮火锅正合适。”


    “这春熙火锅的服务真绝了!我儿今天刚好生日,一堆服务员居然举着牌子,唱着歌就上来了!”


    “还有那个扯面表演,太有意思了,我不吃都想点一份瞧瞧。这老板到底是怎么想到的,真是天才。”


    是的。


    这次北京分店的开张,钟慧仪又弄了好几项创新。


    除了因地制宜,对调料台进行了大调整,弄了川味麻辣、北京麻酱、韩式烤肉、日式酱油以外,她还上了免费的蛋炒饭和蓉城特色冰粉。


    在北京演川剧的成本太高,每次都要把剧团请过去,成本太高。


    钟慧仪打算,开业这一周把生意带起来后,以后就没周末才在北京演一次川剧。作为补充,她就把扯面表演,加入了北京分店。


    北方人本来就更爱吃面食,她认为,扯面表演在这边肯定效果更好。


    果真,今晚卖得最好的菜品,就是扯面。


    至于生日表演,也算是未雨绸缪加误打误撞,双重好运了。


    本来,灯牌是为了庆祝曾静的纪录片开播,才去定制的。


    原计划是要让员工们载歌载舞,大势庆祝一番,打造“海底捞生日”般的新噱头。


    万万没想到,《舌尖上的烟火》并没有播起来。


    它的内容质量和形式无可挑剔,但它被分到的时段太烂,这个年代的营销又还不发达。


    《舌尖》的收视率并不理想,成为了一颗蒙尘的明珠。


    除了钟慧仪和钟麦,没有几个人能看到它的光彩。


    曾静赴约时,春熙火锅的分店座无虚席,却衬得她更落寞。


    约好了要一起庆功,最后成功的却只有钟慧仪一个人,她难免尴尬和失落。


    这样的情况下,庆祝自然只能取消。


    不过,由于钟慧仪未雨绸缪,本来就打算今年,把“海底捞生日庆祝”的服务也提上日程,所以生日灯牌也一早做好。


    没想到开业第一天就撞上了。


    当员工们拿着生日灯牌,唱着“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舞动时,店内的热闹程度,简直比川剧表演还有过之无不及。


    全方位营销,所有特色服务同时开展,再加上够硬的好味道。


    春熙火锅服务强,味道棒,花样多的名声,一夜传开。


    今日开张的分店,成为了北京最闪亮的新星,从正午到深夜,顾客就没断过。


    那年圣诞初次开张的盛况,如今,钟慧仪又在北京成功复刻。


    今天之后,春熙火锅绝对会是北京最出名的,外地美食。


    络绎不绝的客流量,让钟慧仪一颗心完全揣回了肚子里。


    只要顾客愿意为噱头而来,她就有办法,将这些凑热闹的“临时顾客”,通通都发展成为长久的老顾客。


    北京分店,虽然没能蹭到纪录片的热度。


    但因为钟慧仪舍得砸钱做广告营销,至少本月内的生意,肯定是不用愁了。


    她和钟麦预想中的,全国知名火锅品牌暂时是达不到,但做成北京西城区的口碑店,维持日常的上座率肯定不成问题。


    当晚,母女俩坐在包厢,和钟慧仪请来的朋友们,举杯欢庆。


    春熙火锅的分店,在北京打响了稳当的第一枪!


    而同一时刻。


    服务员走向店外,对站了一天的林志成说:“您好先生,现在里面有空位了,请问您还需要用餐吗?”


    林志成抬头,看着春熙火锅金碧辉煌的招牌,听见里面的鼎沸人声。


    半晌,他摇摇头,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其实林志成今天从来的时候,就没打算要进店用餐。


    为什么要来,连他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或许是北漂久了,听闻熟悉的人与事,忍不住想来看看。


    或许是心中的仇恨放下后,觉得应该再有一次体面点的告别。


    又或许,是他内心深处,还存在着最后的一丝侥幸。


    但在分店外站了一整天,看这里车水马龙,远望女人的游刃有余,摇曳生姿。


    林志成已彻底认清:他与钟慧仪早已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再无任何交集可能。


    钟慧仪步步生花,飞入了一个他再也无法企及的花花世界。


    而他林志成,早已跌回阴暗艰苦的底层,从此汲汲营营只为生存。


    时至今日,与其踏入她的世界自取其辱。


    不如,从此陌路,再不复相见。


    林志成步伐越走越快,仿佛稍慢一拍就要被羞耻和无尽懊悔抓住。


    他仓皇而逃,再没有出现在前妻面前的勇气。


    *


    北京分店的好生意,一连持续一周,天天爆满。


    一如钟慧仪所言,只要这些人走进店里,她就有办法把他们长久的留下来。


    开业当天生意好不算什么,但能维持一整周,天天晚上排长龙。


    这基本就能站稳脚跟了。


    等一个月后,大家新鲜劲过去了,客流必然要下降。


    但钟慧仪的目标不是网红点,而是盈利。只要北京分店能盈利,就代表异地分店的形式可行。


    钟麦见状,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但她却不满足,因为——纪录片那边热度没蹭上,全国知名品牌的目标,多半达不成了。


    这是个大好机会,她觉得不应该就这样轻易放弃。


    《舌尖上的烟火》那么还原,本来是应该要爆的作品,结果现在却因为没有曝光而被深埋。


    她觉得太可惜。


    钟麦用她自媒体人的思维,想了整整一周。最后,她终于想到一个,可以试试的办法。


    “妈妈,你再给曾静姐打个电话吧。”


    “央视这边她们栏目拿不到广告,但地方台呢?你让她试试地方台。”


    钟麦提出自己的构想:“像播云南松茸的时候,就找云南的电视台配合宣传。纪录片能红的话,带动的不仅是美食的宣传,更是松茸的销售,以及旅游业的拉动。”


    “这是一次双赢,我觉得地方台不会拒绝。”


    钟麦对妈妈眨眨眼:“况且,央视可是老大诶。你对曾静姐说,既然打入了顶层,就要好好利用优势!”


    就像曾静当初无法拒绝“央视爸爸”抛来的橄榄枝,全国的地方频道,也绝对会积极配合纪录片的宣传。


    拿不到央视的推荐位,就想办法拿下除央视以外的全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