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更


    钟慧仪这天早上走进店里,发现员工竟然都不在。


    餐饮店招服务员都包吃,往常的这个时间,基本上所有员工都正围坐着一起在吃早饭。


    今天她推门走进来,却发现只有陈梅一个人坐在里面。


    “其他人呢?”钟慧仪狐疑。


    有了冷锅鱼的前车之鉴,她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有人来挖她员工了吧?


    却听陈梅说:“城中村边上最近开了家小馆子,说是春熙夜市的老字号。他们年轻人爱凑热闹,都吃小馆子去了。”


    “今天我一个人,就下了点面条没煮粥。慧仪你吃面不?我去给你也下一碗。”


    他们中午得要两点才能吃上午饭,早晨吃面条更管饱。


    钟慧仪正要点头,身后,员工们吃完饭结伴来了。


    远远地,她听见汪小凤在喊:“钟老板!你吃早饭没有,我们给你带了’夜市老字号‘。”


    “得,那看来不用我了。”陈梅笑笑,又安心坐下来继续吃面。


    钟慧仪也有点好奇这个“老字号”,就立在门口等。


    没想到,汪小凤把袋子拎到她面前,却是一碗冒节子粉。


    小凤笑眯眯地说:“这家的节子粉说是原来春熙夜市生意最好的,我们去吃了确实好吃,特意买回来给钟老板也尝尝。”


    不会这么巧吧?


    钟慧仪虽心有疑虑,但员工好心替她打包回来,她还是拿起筷子先尝一口。


    也只需一口,她便知晓结果。


    这世上,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这个味道,她跟着林志成学了很久才学会,太熟悉,绝对就是他的手艺。


    本以为给女儿改姓后,她跟前夫将彻底陌路,再无交集。


    没想带这么快就又“重逢”。


    林志成能带着全家人来火锅店吃饭,但钟慧仪却不愿意多尝一口前夫的粉条。


    她立刻就放下筷子,对汪小凤笑一笑:“谢谢你们特意帮我打包,不过不太合我的口味。”


    话毕,她转头把粉拿给陈梅:“陈姐,你想尝一尝吗?”


    人的口味千差万别,钟慧仪作为大老板,嘴挑一点也正常。


    这会儿,大家都没多想,只当她确实吃不惯。


    毕竟节子粉就是酸辣粉,酸酸辣辣的口比较重,喜清淡的人就不爱吃。


    “好,那我尝尝,等会儿还帮你下面条。”陈梅亦没多想,端起来就嗦了几口。


    她是从外地来的,又一心想多存点钱,早日带着女儿在蓉城彻底安定,平常都是非必要不外出消费。


    这是她第一次吃蓉城的冒节子粉。


    酸辣开胃,咸香嫩滑,陈梅眼放光,几口就让她爱上。


    “慧仪,我倒觉得蛮好吃诶。”她说,“味道很好,酸溜溜的还有点开胃。”


    钟慧仪只笑笑,不说话。


    想了想,她还是没跟员工们提起和林志成的往事。


    区区早餐铺,大家也就吃个新鲜,都是在外面打工的人,谁还能天天去吃不成。


    她要是提了反倒有些小题大做。


    未料——


    林志成的小馆子还真不只是早餐店那么简单。


    过了没两天,有建筑公司的老板来火锅店请客吃饭,钟慧仪竟又听见林志成的消息。


    这个建筑公司的经理,做的刚好就是春熙步行街的项目。


    钟慧仪有心结识,服务员送酒的时候,她特意跟着进去问候了一番。


    像建筑公司这样的单位,既要向上打点关系拉项目,又要往下发福利安抚几乎全年无休员工们的情绪。


    也是她列入“消费卡”业务往来的重要客户目标。


    钟慧仪今天,给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发了消费卡。


    建筑公司的人果真很吃这一套,收了卡,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哎,钟老板太客气。”


    有人立刻就告诉她:“说起来,我们早就有业务往来了哦!”


    钟慧仪只当客套场面话听,根本没往心里去,“这话怎么说,请徐总展开讲讲呢。”


    没想到男人一语惊心:“咱施工队工人的盒饭,那都是从你老公那订的嘛。”


    “工人们都说分量又足又好吃。”


    徐总满是佩服地道:“你们两口子真有生意头脑,都有春熙火锅这么大家业了,还又趁改建做盒饭外卖。”


    钟慧仪一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但她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淡淡回:“徐总说笑了,我早就离婚,带着女儿一个人做点小生意而已。”


    “不知道是哪家店在打我春熙火锅的幌子?”


    这下徐总还没开口,同桌另一个女人就惊讶的道:“就城中村那个新开的’志成小馆‘,老板叫林志成。”


    “他说春熙火锅是他老婆开的来着,难道是假的?”


    女人是管支出的财务,立刻皱眉:“我们就是听说他跟钟老板你是一家,才会选他这家新开的馆子。”


    “不然我们早有经常合作的餐馆了!”


    钟慧仪现在才知道,林志成的店不仅卖早餐,还给步行街的工程队送盒饭。


    生意做得是挺好,但借的却是她春熙火锅的名头。


    钟慧仪霎时也不悦皱眉。


    上辈子林家人就扒着她吸血,如今都离婚了,居然还是厚脸皮地占她便宜。


    她辛辛苦苦经营的餐厅名声,凭什么借给他林家人用?


    钟慧仪很愤怒,但她压下火气。


    “那是我前夫。”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冷静,“我和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连我女儿的姓都跟我一起改成钟了。”


    表明与前夫毫无瓜葛后,她为自己斟一杯酒说:


    “今天还要谢谢徐总和各位的提醒,我接下来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我们春熙火锅只此一家,关于志成小馆的造谣,我会请律师处理。就是——”


    她状似不好意思的道:“他那边被处理了,可能要给你们增加工作量,又要重新找送盒饭的。”


    “我给你们造成的不便,我在这儿先道个歉。”


    钟慧仪一口喝掉杯中的酒,随后,她又亲自出去拿来一瓶好酒。


    “这瓶酒,算我送的!”她几乎已经是明示,要撬掉林志成的生意,“希望我们以后能有机会多多合作,让我弥补给大家造成的麻烦。”


    徐总一看她送五粮液,当即表示:“哪儿的话,我们本来也不会跟满口胡言没有诚信的馆子合作,还不都是冲着春熙火锅的牌子去的!”


    “钟老板放心,咱们聚餐首选肯定是春熙火锅。”


    钟慧仪笑着道谢,这才退出去。


    一回到吧台,她脸就冷下来。


    林志成借火锅店名声这件事,她必须得好好处理。


    光撬了他生意也不保险,撬走这家,那万一他再借着春熙火锅之名联系下家呢?


    难道她要一家家的去解决?


    想来想去,最后钟慧仪又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


    对付林志成这种人,或许还是得走点野路子。


    *


    钟麦这天回家,就听见妈妈一直在小院子里打电话。


    起初她没太在意,但渐渐,她就听出些不对味来。


    “也就是说,我注册了商标,也只能防别人公开使用是吗?”


    “那林志成这种私底下借名气打幌子的行为,难道就没有办法?”


    “是,我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大。让别人知道我和他关系,反而是给他送名气,送生意。”


    “不过还是谢谢你,要不是张律师你提醒,我也没想到要早点抢注好商标的事。”


    ……


    钟麦耳朵尖尖,虽没听全,但有捕捉到“林志成”、“借名气”、“送生意”这几个关键词。


    她便默默地打开客厅窗户,伸长脖子,竖起耳朵仔细听。


    钟慧仪立刻就注意到,女儿这支出来的小脑袋。


    她跟张律师也差不多聊到尾声,故意边说边往客厅窗边走。


    “那谢谢张律师,今天打扰您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最后一声道别,她到窗边伸手戳一下偷听的小脑袋,“又来偷听妈妈讲电话,你奥数题写完了吗,还有字呢,有没有好好练?”


    钟麦没有立刻打听,而是先讲:“妈妈我们明天要春游,今天没有布置家庭作业,我在李老师家早就写完那些啦。”


    钟慧仪的注意力就立刻被转移开。


    她想起上辈子女儿春游的时候,回家来都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因为春游意味着要交钱,而她最怕找家里人要钱。


    这次,钟慧仪温柔一笑,主动问:“是不是要交春游费?你等着。”


    她进门来,直接拿给女儿一百块零钱:“春游就要玩好吃好,麦麦,这是妈妈给你的春游基金。”


    钟麦愣住。


    其实她就是想跟妈妈报备一声春游的事而已,毕竟别的小朋友春游,都要跟妈妈报备。


    她没想要钱。


    但这辈子的妈妈超大方,跟上辈子的妈妈简直是两个极端。


    上辈子的妈妈,要两百只给一百,拿钱控制她要她听话。但这辈子的妈妈要五十给一百,回回都是巨款。


    她的小金库都要变成大金库了!


    “妈妈,太多啦。”


    钟麦抽出50,把剩下的50退回去:“春游交了钱学校要发吃的,我自己再买一小点就够了。”


    钟慧仪却反问:“你确定?”


    “我确定。”钟麦果决点头。


    未料,妈妈下一句却是:“好,那现在我们来算账。”


    钟麦正狐疑,还以为妈妈是要查她账本。


    未料——


    妈妈居然变魔术似的,把那天被没收的《绝交书》摆到她面前。


    “说说吧,你和黎越这个小男生是怎么回事?”


    “居然闹到晓晴都要跟你绝交了。”


    钟麦:……救命,这事怎么还没过去!


    她都33岁了,还要被妈妈怀疑早恋这合适吗?!


    “没什么的!我就是下课的时候和黎越讨论题,一时没来得及回答晓晴的问题,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钟麦赶紧详细阐述了,那天“绝交事件”的全过程。


    然后她义正词严的起誓:“妈妈,我绝对绝对不可能早恋的!”


    “小学男孩多幼稚啊,初中的男生更讨人厌,高中我还得考清北呢。”


    她坚定地表示:“等我到了清北,才会考虑晚恋看看!”


    毕竟她已是33岁高龄,怎么可能看得上未成年小屁孩儿们。


    但大学的话,确实不敢保证。


    钟麦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也不会结婚生子,不过……和男大学生恋爱玩玩的话,没准她到时候会有点兴趣。


    因为她上辈子过了27岁,就开始喜欢刷男大学生的视频,万一呢?


    还是先别把话说太死。


    不过,钟慧仪本来也没想兴师问罪。


    她就是从班主任那拿到这个可爱的绝交书,想吓吓女儿。


    “真的?你保证?”


    钟慧仪佯装不信,“那万一你以后早恋了怎么办?”


    “我要是早恋就考不上清北大——”


    最后一个“学”字还没说出来,钟麦被妈妈一把捂住嘴巴。


    钟慧仪打断她:“好了,妈妈相信你,别乱发誓。”


    毕竟女儿上辈子是早恋过的,在高中。


    虽说这辈子已有变数,但万一遇见那个“前缘”,她又动心了怎么办?她迷信得很,不要女儿乱说话。


    钟麦看妈妈这被吓住的模样,扑哧笑出来。


    她从来没见妈妈这么“后怕”过,觉得怪有意思的。


    但妈妈却瞪她一眼说:“不管你会不会早恋,但你上课走神是事实,接下来妈妈要扣你一个星期的零花钱。”


    她现在一天零花钱10块巨款呢,一周将近100块!


    难怪妈妈刚才收回那50块时,问她却不确定,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小财迷钟麦大受打击。


    当晚,她把《绝交书》夹进日记本收藏时,痛心疾首地写:


    “2001年绝版刺客《绝交书》,价值70巨款!”


    甚至,钟麦这晚睡觉都睡得不太踏实,她总觉得心里欠欠的,像有什么事不如意。


    她觉得很奇怪。不应该啊,她又不是真的小学生,不至于为了70块心痛这么久。


    直到半夜忽然惊醒。


    钟麦才想起来,她忘记问妈妈打电话的事了!


    从她偷听的内容拼凑,她猜测,是跟林志成有关系。


    而且,可能跟火锅店生意相关?


    是林志成又来纠缠妈妈了吗?


    那妈妈是什么态度,又想好应对办法了吗?


    钟麦想到这些忽然睡不着,可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她也不能这时候去问妈妈。


    可恶啊!


    她想,早知道就不信誓旦旦跟周晓晴她们打赌,说自己春游前不会失眠了!


    第52章 二更


    翌日。


    钟麦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才六点多钟就蹦下床,直直地冲向了妈妈的房间。


    钟慧仪怕女儿晚上随时会找她,在家从不反锁房门。


    于是,这天早晨,她是在一声声“妈妈妈妈”的吵闹声中,睁开眼的。


    “妈妈妈妈,快起床啦。”钟麦直接跳上妈妈的床,“我有事要问你!”


    往常都是钟慧仪费劲地去摇醒女儿,今天母女直接调转。


    她看着女儿眼底的青色,不由有些迷瞪:“还是这么喜欢春游啊,兴奋得觉都不睡了?”


    钟慧仪坐起身,温柔地摸摸女儿脑袋,心一下软了。


    “麦麦,一码归一码,等会儿妈妈还是把春游的另外50块给你补上。”她说,“麦麦可以拿去请朋友一起吃小零食。”


    钟麦眼睛一亮,但很快甩甩脑袋,先切入正题。


    “那个不是重点!”她怕又被转移注意力,赶紧说,“我要问妈妈昨晚打电话的事。”


    “是不是林家的人又找你麻烦了?有影响到火锅店生意吗?律师阿姨有没有给妈妈出主意?”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钟慧仪轻怔。


    她不可思议问:“麦麦是因为这个才睡不着吗?”


    “嗯啊!”钟麦重重点头。


    钟慧仪无奈一笑:“你个小小人儿,每天怎么操心那么多问题。”


    她说:“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小事情,妈妈肯定会解决好。别担心啊。”


    钟麦却听不进,一定要知道是什么事。


    钟慧仪担心女儿因此春游都不尽兴,叹口气,还是把事情告诉她了。


    想了想,给她说说也好,免得她什么时候在城中村遇到父亲,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提前跟女儿通通气,她如果不想见到林志成,也能避一避。


    “林家人怎么这样?”


    钟麦听了却非常气愤,“像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钟慧仪倒放平了心态,这种明着来的坏,总比暗着来的好解决。


    再说,也提醒了她要提前注册好商标,否则以后被别人抢注了,万一她想开连锁都不好搞。


    她拍拍女儿的手,安慰她:“好了,现在麦麦知道火锅店生意不会受影响了,好好春游去吧。”


    钟麦却说:“妈妈,其实这个事情不难解决啊。”


    钟慧仪疑惑盯着女儿。


    就听她又道:“林家人想利用咱们店名气赚钱,那就让他的生意拉一单跑一单,让他白费力气就好了嘛。”


    这就是钟慧仪先前否决的,把林志成联系的单子,一家家全撬走。


    她笑着摇摇头:“妈妈赚钱还来不及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分给他。”


    因小失大,不值当。


    可钟麦却说:“那妈妈雇个人不就行了?专门替妈妈跑腿!”


    女儿天真一言,令钟慧仪思路打开。


    是啊,她为什么不招一个助理呢?


    上辈子店的规模小,她为了节约成本,才什么事都自己跑。


    但这次她的野心,可不仅仅局限于现在的这间小店面,她还想开分店做连锁。


    未来的业务和各种事物会更多,她本来也不可能再事事亲力亲为。


    既然迟早要招个助手,那为什么不趁早?


    钟慧仪心中立即有了主意。


    她吧唧亲一口女儿:“麦麦说得对,妈妈有办法了!”


    *


    解决好心头大患,钟麦轻松地踏上了她的春游行。


    学校这次的春游组织在月亮湾,也是蓉城千禧年红极一时,后来却关停的乐园之一。


    这里有人造沙滩和热带雨林,是爱海玩水之人的天堂,甚至在蓉城拥有一条专门的公交环线。


    钟麦一到学校,就直接去操场找班级队列了。


    周晓晴和冯莹这两个真正的小学生,比她更积极,老早就在队伍里给她占好位置。


    春游可以随意站队,不用按高矮,排整齐就好。


    远远地周晓晴就大喊:“麦麦快点,今天哪个班先到齐,哪个班就先坐车去月亮湾!”


    钟麦只好跑起来。


    三个女孩顶着黑眼圈一见面,周晓晴和冯莹就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麦麦也失眠了,你输了!”


    钟麦:……


    她昨天跟两个小朋友打赌,说她不会失眠,而赌注是一罐旺仔牛奶。


    “好啦好啦,我认输。”她立刻拉开书包,赶紧给她们一人塞一瓶,正好减轻书包重量。


    两个女孩儿笑得特别开心,钟麦就也跟着她们笑起来。


    不过,她们这笑意并没持续太久。


    因为眼看着其他班级,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可他们班的方圆同学却迟迟没有到!


    艳阳高照,整个四年级都已出发,除了他们三班。


    大约等到快早上十点,小胖子方圆才背着书包姗姗来迟。


    整个班级的怒火都对准他。


    方圆跑得脸通红,上来先跟全班鞠一躬:“对不起大家,我早上拉肚子了……”


    钟麦看他羞耻之极腿软要哭的模样,感觉他恨不得当场跪下来道歉认罪。


    大家一下就心软原谅他。


    结果,等上了专线公交车才知道,方圆腿软不是因为心虚愧疚,而是一早上拉了五次拉虚脱了。


    周晓晴和冯莹她们听完后,上去给他一顿锤。


    然后一问方圆,怎么会拉肚子。


    小胖子说:“因为昨天给春游买了好多好吃的,我晚上一个没忍住,一口气全吃完了。”


    吃了五包辣条,三瓶汽水,三个雪糕,还吃了一堆膨化食品。


    这下,半个班的同学都跳起来锤他。


    正是五月初,阳光明媚,天气热而不躁。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里,一群小孩闹成一团,然后班主任咳嗽几声就成功制止。


    在车上打闹毕竟不安全,为了让躁动的小孩们安静下来,班主任让周晓晴这个文艺委员起头,带大家合唱。


    周晓晴最近正迷恋台剧《流星花园》,开口就唱:


    “温柔的星空,应该让你感动。”


    这个剧刚播没多久,她起完头就后悔了,担心大家不会唱。


    结果班里的女生几乎是立刻就接唱:


    “我在你身后,为你布置一片天空”


    原来大家都看了“杉菜和道明寺”!


    全班的女同学瞬间,一边唱一边激动的交换眼神。


    钟麦却听得一愣,原来2001年就播《流星花园》了么。


    她小时候可也没少看偶像剧,这首歌的歌词,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重生这么久,没想到她有朝一日,竟也能完美融入小学生!


    《流星雨》落了一路。


    这次的月亮湾春游,主题完全变成了“流星花园交流大会”。


    男生们成群结队的在月亮湾里疯玩,有去“冲浪塔”玩水的,有去旱冰场滑冰的,还有人去看别人蹦极尖叫的。


    而女生们全部坐在人造沙滩细软的沙子上,畅聊《流星花园》。


    她们分成了两大阵营,一派喜欢校霸鼻祖道明寺,一派喜欢温柔男神花泽类。


    周晓晴是“校霸派”,坚决捍卫道明寺的男主地位:“杉菜肯定选道明寺,道明寺前面是有点过分,但那都是因为没有人爱他。杉菜就是上天派来爱他的人,他都在雨里等杉菜4个小时了,肯定能打败花泽类和杉菜永远在一起!”


    而冯莹是“男神派”,言辞犀利地批判道:“杉菜都说了,道明寺就是恶霸是猪头四是寄生虫。这种男生就像赵飞翔一样,讨厌死了,正常女生都会选温柔的花泽类好不好!”


    “花泽类就会装高贵,哪里比得上我们道明寺!”


    “道明寺就会欺负人,哪里都比不上花泽类!”


    最后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同时扭头看向吃瓜的钟麦。


    “钟麦你说,到底是道明寺好,还是花泽类好!”


    钟麦:……


    几十个小女生同时侧目看过来,她现在可不只是被两个好朋友盯上,而是被两家“毒唯”给盯上。


    她哪敢选啊……!


    还好,女主角早就替她选好了。


    钟麦咽一口唾沫,贡献出人生中第一个神预言:“嗯……我觉得都挺好。杉菜是道明寺克星,她能拿捏住道明寺,所以我觉得剧里面,杉菜会选道明寺。”


    “钟麦!”冯莹一派的花泽类粉集体起立,像要找她算账。


    “但是!但是——”


    钟麦赶紧补充:“现实生活中,女孩子肯定不喜欢欺负人的男生。所以我觉得,女主角现实生活中肯定选花泽类,说不定她还会跟’仔仔‘现实中走到一起哦。”


    “切,怎么可能。”


    熟知圈中八卦的周晓晴立刻说,“杉菜现实里已经有男朋友的啦~”


    冯莹好不容易高兴一点,听她这么说,立刻又委屈巴巴地看过来。


    钟麦却一本正经地道:“肯定会分手选仔仔,我赌他们会偷偷地下恋情!”


    一群女生的注意力才被转开,又讨论起,女主角现实生活中到底会跟哪个男演员谈恋爱……


    钟麦昨晚刚因失眠输了一局,这会儿很腹黑的,要求重赌一局。


    而她要求的赌注是,输的人要写3张数学卷子。


    *


    在钟麦沉浸式春游时,钟慧仪也正式开始招聘助手。


    这个年代还没有网上招聘,她先在火锅店门口贴了招聘启事,然后又去报社登报招人。


    春熙火锅在蓉城本身就名气不小,门店每天的客流量也大。


    招聘启事上午挂出去,下午就有好几个人来应聘。


    钟慧仪上辈子虽然没招过助手,但她一辈子面过的服务员,打过交道的各色人可不少。


    这些人一看就不行。


    年轻的大学生,理论学识是挺多。但脸皮太薄,回答她问题都磕磕绊绊,出去了该怎么谈生意?


    年龄稍长一点的,又根本不懂餐饮生意,很多人都只会打杂,却也都走进来碰运气。想着万一能额骨头碰到天花板,撞大运了呢?


    等后面登报的招聘印出来,面试的人倒稍微专业点了。


    但这些人又过于专业了,把大公司那套理论刻板搬过来,根本不适合她这个小店,钟慧仪又觉得他们都不够灵活变通。


    做餐饮行业,几乎什么样的人都可能遇见。


    钟慧仪面试了几天,终于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助手,其实是圆滑机灵之人。


    往往,这样的人最是稀缺。


    因为这类人,无论在哪行肯定都是翘楚,不容易在人才市场上流通。


    正路子肯定是走不通了,钟慧仪就又想起了包打听,包明明那里的野路子。


    包明明一听她的要求,眼珠子立刻灵活转起来。


    他开口就是:“钟老板,您看我来给你当助理怎么样?”


    钟慧仪顿了顿,讶异反问:“那我现在可请不起包总你,我这助理底薪不高,主要看提成。”


    她计划给助理按后世的各类销售那样开工资,给一个底薪,助理拉到的业务越多,提成也就越多。


    包明明现在是打工人圈子里,有名的包打听,以他的能力,拿这点工资肯定就屈才了。


    钟慧仪只当他讲笑,但包明明却还在争取。


    “那不就是我老本行。”


    “我本来也是靠卖消息得提成,以后跟你卖单子赚提成那不还是一会事儿。”


    包明明打开天窗说亮话:“春熙路改建,九眼桥这边的劳务市场也快撤了。人全被打散掉,我现在靠卖消息本来也只能拿低薪,做不长久了。”


    “怎么样,钟老板真考虑考虑我吧?”他语气特真诚。


    钟慧仪跟包明明打了很多年交道。


    他年纪轻轻就在九眼桥混成“包总”,靠的就是圆滑和机灵的本事,如果用他,那她稳赚不亏。


    就是——


    她干脆坦白:“那我助理第一份工作,就是要去治理治理林志成的盒饭店,你能行吗?”


    包明明嘴角一勾:“我办事,您放心!”


    钟慧仪也就不拖泥带水:“行,那这事儿就是你的试用期。”


    第53章 打赌


    53


    林志成本来都已经买好远行的火车票,结果,临出发前妹妹林虹玉突然找上门。


    经历过给女儿改姓、征用茶馆被拒两件事,林志成其实已经对家里人寒心。


    他恨不得离家人越远越好,但林虹玉是个例外。


    当时签字同意改姓后,林志成气不过真的立刻转头叫妹妹给自己介绍对象。


    林虹玉看不惯从前处处不如她的钟慧仪,现在居然能混得风生水起。


    她抱着要打前嫂子脸的心态,给亲哥哥介绍的新对象,条件是真不错。


    父母都是机关单位有退休金的小领导,她自己接了父亲的班,现在已经做到办公室副主任的职位;有一个亲妹妹,马上也大学毕业,能够姐妹相互帮衬。


    这人是林虹玉的同事,也离过婚,离婚原因是丈夫出轨,但无孩。


    若不是二婚,人家这个条件林志成根本高攀不上。


    而女同事会愿意接触,是因为听说,林志成竟然会在离婚后同意给女儿改姓。


    她们家是两姐妹,前夫又出轨生不了小孩,全家人包括她自己,都想要一个跟自家姓的小孩。


    结果见面那天,她提起林志成愿意让女儿跟前妻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林志成自尊心作祟,认为眼前的女人是在讽刺自己,当场就翻了脸。


    “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同意给女儿改姓,那不是我无能。只能说明我比钟慧仪更像个好家长,父母离婚,拿孩子出气算什么好东西?”


    “你们女人就是鸡贼,要男人赚钱养家的时候,孩子就跟我们姓。离婚了用不着我们了,就又要给孩子改姓。”


    他气得直拍桌子:


    “我给你说,等我再结婚,婚前就要签好协议,孩子一辈子就只能跟爹姓!”


    相亲的女方当场就起身走人了。


    回到单位,她一见林虹玉就皱眉质问:“你哥又情绪化,又看不起女人,没本事还自以为是。林虹玉,我在你眼里就只配得上这种货色?”


    “啧,你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私底下这么恨我。”


    “回去叫你哥好好照照镜子吧!”


    同事这一顿冷漠讽刺,瞬间就在单位传开,叫她好几天上班都感觉有人在背后嘲笑自己。


    总觉得大家都在说:你哥那样,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打脸没打成,林虹玉反倒惹一身腥,令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


    她气得要命,可除了上门痛骂他哥一顿,却什么也做不了。


    林志成也知道,那天是自己情绪失控,让妹妹丢脸了。


    他事后买了很多东西,送去妹妹家赔礼道歉,她都不肯开门。


    没想到,在他要出发南下前,妹妹竟又主动找过来。


    门开了一见面,林虹玉就急急的问:“哥,听说你要去深圳打工?”


    林志成立即以为妹妹是来给自己送行的。


    他轻怔半瞬,感动至极:“是,咱家现在也只有你愿意来送送我了。”


    “小妹,你放心,哥会努力混个人样回来。”


    林志成发宏愿:“到时候一定给你长脸,把先前丢掉的加倍补回来!”


    林虹玉一听,就知道她哥误会了。


    她其实是来劝林志成留下的。


    大哥二哥两个都把婚离了,亲妈王德珍没有媳妇使唤,过得不舒服,就带着侄子在她这个女儿家长住了下来。


    一老一小坏习惯一堆,既带坏她女儿,又惹得她丈夫常常不快,现在家里三天两头的就要吵架。


    林虹玉这时候才念起有嫂子的好。


    钟慧仪先前再怎么样,总归帮她分担了亲妈这个麻烦,因此她才会积极地给她哥介绍对象。


    谁知道林志成太不争气!


    如果这个节骨眼大哥去深圳了,那她岂不是要真跟亲妈过一辈子了?


    林虹玉无法想象。


    “不是。”


    林虹玉赶紧把亲哥推回屋内,“我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你用不着走了。”


    原来妹妹也不支持他,不看好他,是来劝他留下的。


    林志成的眼黯下去,心中反而更坚定:“不,我一定要去,你们谁也别劝!”


    未料,林虹玉却说:“我没想劝你什么。哥,我给你盘了个门面,你留下来继续卖节子粉。”


    “还在春熙路,你就跟钟慧仪打对台戏!”


    恨比爱长久,她用恨意说服哥哥留下:“哥,钟慧仪在蓉城站稳了脚跟,你在给林麦改姓后离开,不就是认输了吗?”


    “她们越想跟你断绝关系,你就更应该留下,不仅留下还要留在她们眼皮底下。”


    林虹玉刺激他:“我给你租的门市就在城中村,听说钟慧仪在那买了房子呢。”


    “哥,咱们不仅要留下,还要利用她钟慧仪的火锅店把生意做起来!”


    林志成此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情绪化又没主见。


    妹妹这一上门撺掇,他情绪上头,就立马又改了主意。


    “春熙火锅知道吧?那是我老婆开的!”


    “那经验都是摆地摊累积的,不信你去问问,咱家的节子粉不是吹,那可是夜市老字号。”


    他不得不承认,春熙火锅的名头,用在生意上是真好使。


    步行街工程队的盒饭,妹妹林虹玉给拉上线,人家一开始根本爱答不理,礼送出去,人看都不看就直接退回来。


    没想到,后面随口一提春熙火锅,却又把生意给谈成了。


    老婆先前那么趾高气扬,现在还不是为自己做嫁衣!


    林志成心中十分暗爽。


    他尝到甜头,就更加肆无忌惮。


    有了工程队的成功,他又开始去拉单位的盒饭业务,开口就说:“我们是春熙火锅的姊妹店!那是我老婆开的。”


    这句话比任何名片和礼物都好使,林志成最近走路都飘起来。


    他觉得自己发达,指日可待。


    到时候他也要买房子,贷款去买电梯楼,气死住城中村的钟慧仪。


    万万没想到——


    膨胀才没两天,步行街的工程队突然联系他说:


    “我们经理说你家太贵,以后盒饭你家就不用再送了。”


    步行街是林志成所谈下的,体量最大,单价最高的合作单位。


    他为了留住这个大单,每次都亲自去菜市场采购,尽量给他们那儿的民工都用最好的食材。


    虽说当初能拿到,他耍心机借了前妻火锅店的名气,但后续经营他可没少费心思。


    对方忽然变卦,林志成却不能就此放弃。


    他当即表示:“价格问题好商量嘛,我这边肯定也能降的,能让我见经理一面吗?”


    他怀疑经理是想吃回扣,想私下去塞塞红包,表示一二。


    结果——


    “我们经理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做生意的人这点都懂不起,不用了,要么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么就是你本事还不够!”


    “别再来项目部,否则下次直接放狗咬你。”


    人家先将他一顿臭骂,再给他扫地出门。


    林志成心高气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当即在门外破口大骂。


    骂完心中是舒坦,但这单大生意却是彻底告吹。


    有些可惜,不过他也没太往心里去。


    毕竟,背靠前妻,他又拉到很多新生意。现在每天送盒饭赚的,不比当初在夜市赚的少。


    林志成踹一脚工地大门,想着大不了再多拉几个单位合作,把损失找回来。


    然而天不遂他愿。


    新业务一个没谈成不说,先前说好的单位,也都像工程队一样突然变脸,集体都不用他了。


    每当追问:“为什么?”


    对方都是一句:“你水平不行呗。”


    林志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肯定是有人故意搞他。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钟慧仪,难道她发现自己打着她的幌子拉业务了?


    可火锅店里那么忙,她哪有时间一家家去撬掉这么多生意?


    林志成当初这么干时,就是吃准了钟慧仪就算发现,也拿他没办法。


    就算是前妻撕破脸闹开了,公开他们的真正关系,那也是免费帮他打广告,他一点不亏。


    但邪门的是,钟慧仪不仅没闹开,而他的生意也被一家家撬掉。


    林志成自问没得罪过其他人,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他知道,绝对是钟慧仪干的。


    他气势汹汹地,就预备去火锅店找前妻对质。他一定要大闹一场。


    不成想——


    一走出自家店门,就先被人拦住。


    包明明拿着张商标产权复印件,怼在他脸上,硬生生把他给怼回了馆子里。


    “林总,请你先留步看看这个。”


    林志成定睛一看,是春熙火锅的商标注册证书。


    果然是钟慧仪的手笔。


    “什么意思,钟慧仪叫你拿这个来吓唬我?”


    林志成冷哼一声,“我既没打她春熙火锅的招牌,也没冠她名,不过口头聊天提一提,给我看这东西做什么?”


    他推搡包明明:“我们两口子的事,你个外人少管!”


    “是吗?”包明明却道:“我怎么记得你早就跟钟老板离婚了呢,况且,我可不是外人。”


    他反搡林志成一把,说:“现在我专帮春熙火锅维权,像林总这样招摇撞骗,诋毁我店的,那就是我首要打击的目标啊。”


    “是你去撬掉我生意的!”林志成猛地冲上来,抬起拳头就想教训包明明。


    包明明却抬手,不慌忽忙指一指店外:“林总动手前先看看外面呢。”


    林志成回头一看,有人拿着录像机,在录里面的情况。


    不止如此,摄像的人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一样的人。


    他今天如果敢动手,绝对讨不了好。


    “林总,这一拳下来,我马上报警告你故意伤害。我现在是春熙火锅的员工,到时候你就不单单是侵害我店名誉,更是造成了门店损失,和人员受伤。”


    包明明笑得贱兮兮的:“被你骗那些老板我可都打过交道了,如果告你,他们很乐意签字作证,证明你确实没授权就打着火锅店名义非法盈利。”


    “到时候判得也不多,也就没收你全部所得。”


    一顿威胁,然后包明明抬手指着自己的脸道:“来,林总,罪加一等就差这一拳了。”


    林志成攥紧的拳头,扬了又扬,最终还是没能落下去。


    包明明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确定了。上次改姓钟慧仪就找过律师告他,万一这次也是真的呢?


    他幸苦这么久,凭什么把赚的钱都给她?


    最后他只能收起拳头,恼羞成怒地说一句:“老子就是要跟别人说,她钟慧仪是我老婆,我志成小馆和她春熙火锅是一家!”


    “凭这个老子总能再拉到新单子。怎么样,有本事就真去告我啊!”


    林志成心里越怂,表面跳得越厉害。


    他使激将法:“闹大了,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男人一无能狂怒,就破绽无数。


    林志成一叫,包明明反而强势起来。


    他突然发力,把人一脚踹开:“你跟我在这儿叫什么呢?林总,现在法制社会,谁要跟你闹?”


    包明明都录到他亲口承认盗用火锅店名声了,自然也不再客气。


    他揪住男人的衣领,冷声道:“林志成,钟老板让我给你带句话。”


    “你再敢用一次春熙火锅的名,她就会让你这间小馆子关门。”


    林志成冷笑:“就凭她?”


    “不,凭我。”包明明回击他,“就你这样儿的,还不配她亲自动手。”


    “以后,你谈成一家我就撬掉一家,你谈得越多,我工资越高。”


    “当然了,如果你实在过分。”


    包明明扫一眼他的小馆子,说:“我们也是可以直接撬掉你这间门面的。”


    “林志成,你知道以钟老板现在的实力,完全能做得到。”


    包明明最后警告地拍拍他脸颊,带着人扬长而去。


    而林志成立在原地,却只能恨恨地目送他们的背影。


    他怒红的眼睛,在包明明一行人消失后渐渐变得迷茫。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像个泄气的皮球般,一屁股倒在凳子上。


    垂头又丧气。


    他知道,包明明所言,以钟慧仪现在的本事,真的能做到。


    这次的较量,他又输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钟慧仪既不放任也不声张,她居然拿钱打他的脸。


    先放任他出去不停的拉业务,等他大批食材冻货都备好了,她再雇人去把谈成的生意又搅黄。


    那些鸡丁、火腿、腊肉,现在全砸在手上,靠散客要卖到几时才能卖完?


    可他能怎么办?


    钟慧仪主动闹大是一回事,他自己上门去像个跳脚小丑闹又是另一回事。


    他真找过去了,岂不是主动承认,曾假借春熙火锅的名拉生意了?那样不止丢人,搞不好真的还要被告。


    而这城中村的门市,虽然不是春熙路的黄金地段,却也是小妹花力气帮他谈下来的。


    他已经给小妹丢过一次人,难道还要再来一次?


    万一钟慧仪发起狠来,真拼了让他做不成生意,那他才真的成了丧家之犬。


    林志成气恨地锤一下桌子。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钟慧仪竟然能面都不露,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他心中又恨又气,却根本没处发泄,只能独自坐在破旧的城中村破房子里,咬碎后槽牙。


    从没有哪一刻,林志成如此刻般,恨过自己的无能。


    *


    包明明这事儿办得,比钟慧仪想象的还要漂亮。


    不仅把他生意一单单撬掉,还让他手里砸下一批货,最后还拿产权证威胁恐吓了一通。


    这个年代,连钟慧仪自己都不知道,注册商标后别家究竟能不能口头上投机使用,林志成那个小学文化就更不会懂了。


    越不懂,这些官方的证书,才越有威慑力。


    最让钟慧仪满意的是,包明明居然还录像了。


    这不止是可以告林志成的证据,更是让她亲眼看见,前夫无能狂怒又毫无办法的窘状。


    上辈子她在林家受了多少气啊,现在看林志成受气吃瘪,她高兴得很!


    钟慧仪躺在小院子的摇椅上,一边欣赏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钟麦闻声蹬蹬跑过来,抱住她脖子问:“妈妈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以前,被婚姻抽走骨头的钟慧仪,对女儿说:他再怎么差也是你亲爸,你要尊重他。


    但此刻——


    钟慧仪拉着,宁愿改姓也要跟林家划清界限的宝贝女儿说:“诺,麦麦自己看看就知道。”


    她直接把女儿拉进怀里,母女俩一起看林志成的笑话。


    老实说,钟麦有些惊讶。


    她看见录像机,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元旦节跳舞的视频呢,没想到居然是妈妈派人修理林志成的录像!


    妈妈居然邀请她一起看这个。


    钟麦突然特别特别高兴,因为她觉得,妈妈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这个人了。


    只有不在乎,才能心大到拉女儿一起看她父亲出丑的录像。


    “真是大快人心!”钟麦跟妈妈一起笑。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那个人就是妈妈请的助手吗?”


    她指着录像里的包明明问。


    钟慧仪点头:“厉害吧。妈妈的这个助手,他姓包,下次见面记得叫哥哥。”


    钟麦知道包明明。


    上辈子,妈妈家业没做得这么大,后来也接触过包明明。


    这个人确实机灵又能干,但她记得,包明明上辈子暴雷了。


    他三十几岁的时候,跟人去澳门,沾上了赌。多有能力也多会赚钱的一个人,从小销售干到销冠,最后直接升到分区大经理。


    结果,因为赌博全玩完。


    后来妈妈再跟他有接触,也是看在发家时受过他的恩,借了他一点小钱就当还情。


    不过,那都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现在的包明明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钟麦犹豫着,要不要让妈妈冒这个风险。


    “怎么不说话了?”女儿久久不语,钟慧仪唤她一声,“麦麦。”


    钟麦想了想,还是提醒妈妈:“就是觉得这个哥哥,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耶。”


    她眨眨眼,露出小孩的天真样:“妈妈,难道招助理不应该招个大好人吗?”


    钟慧仪只看着女儿笑笑。


    她想起,上辈子自己没有儿子,家来的产不大不小也想找个接班人。


    女儿结婚的时候,她有意锻炼下女婿,倘若女婿能够接班,没准女儿也就愿意回老家了。


    结果那时钟麦却说:“他人太好道德底线太高,做不了生意。”


    钟慧仪一直觉得女儿就是把世界看得太透,所以才难快乐。


    重生后,她的愿望就是:能让女儿像现在这样太真。


    包明明身上的雷,钟慧仪当然知道。


    但她不怕,至少10年内,这雷都还不会炸,现在的包明明是可用之人。


    “没关系的麦麦。”


    钟慧仪告诉女儿:“现在的妈妈很厉害,坏人也有坏人的用处,妈妈会小心的。”


    钟麦讶异地盯妈妈一眼:“妈妈知道他不是好人吗?”


    钟慧仪摇摇头:“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麦麦现在还不用懂这些。”


    也是。


    像包明明这种看人下菜的老江湖,妈妈跟他合作,本来也会留心眼儿。


    钟麦不纠结了,嘿嘿一笑:“好复杂哦!”


    钟慧仪摸摸女儿的头,不说话了。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仰头看了会还没有光污染时,挂在城市里的漂亮星空。


    *


    大赌伤身,小赌怡情。


    伴随着世界杯预选赛拉开帷幕,发行了新彩票类型的体彩店一下火了。


    2001年,就已经有“彩票热”。


    钟麦每天放学,都能看见很多人聚集在彩票店,商量着买足球比分。


    由于后来看过太多有关国足的笑话,钟麦对此倒不甚关心。


    她只是再一次感叹妈妈的高瞻远瞩——


    开业时妈妈特意在火锅店大厅安排了一台彩电,如今国足一开始踢世界杯预选赛,来店里喝啤酒看比赛的客人特别多。


    这个时候,汪小凤的冰毛豆,也成了畅销品。


    在大排档疯狂吸走中高档餐厅生意的初夏,春熙火锅却逆流而上,迎来了新一波大客流。


    生意那是不降反爆。


    这天晚上,国足首战马尔代夫,省体院的老师们集体到春熙火锅喝酒看直播。


    赛前,他们热烈讨论着:


    “今年换主帅了,米卢要求国足小组赛全胜!”


    “有志气,体育运动本来就该拿出这种气势来,我觉得今晚国足必胜马尔代夫。”


    “搞笑,足球可不是有志气就行了。咱们足球一直弱,今晚首战我觉得打平几率大!”


    “足彩说明一切。马代赔率1.5,国足赔率2.5,你说谁赢面大?”


    “滚!长他人威风的汉奸!”


    ……


    一桌子人高马大的体育教练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带动着整个大厅的人都开始讨论起今晚的比分可能。


    钟慧仪在吧台听了几耳朵,笑而不语。


    钟麦不了解国足行情,她可是全知道,因为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在开大排档,天天也是听客人聊这些。


    她虽然不懂足球,但也知道今年的国足那是一鸣惊人。


    几乎是全胜入围世界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国足唯一一次踢进世界杯。


    而今晚对战的马代,她记得特别清楚:国足进了整整10颗球,直接燃爆全国。


    钟慧仪瞄一眼抽屉里,她特意去打的彩票,笑意就更浓。


    去年缺钱的时候,买彩票没中,这次却稳稳当当。


    这可能是重生,她唯一的一次投机赚大钱的机会了,可不能错过!


    “老板娘,你笑什么?”一个体育教练问她,“难不成你也对足球感兴趣啊?”


    钟慧仪点头,大方承认:“当然感兴趣,我还专门买了足彩呢。”


    最近人人都在买足彩,教练听了也不觉得奇怪。


    他只是闲聊着问:“是吗?那你买了什么?”


    “国足胜,胜其他。”钟慧仪半点不隐瞒。


    结果一桌子的体育教练都笑了。


    “哈哈哈果然是女人,看足球就看个热闹。”


    一群大男人用轻蔑的语气问:“你知道胜其他得进多少颗球吗?”


    钟慧仪笑笑:“当然咯,6个或6个以上嘛。我对国家有信心,觉得国足能进10颗球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个大厅的男人都爆笑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罗纳尔多来国足了呢!”


    “老板娘,你别是把足球和篮球搞混了吧,进10颗球?还是国足进哈哈哈!”


    满厅的男顾客,都觉得钟慧仪不懂球,是跟风在瞎买彩票。


    钟慧仪一点不生气,她幽幽道:“那各位教练,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


    “如果今晚国足真进了10个球,你们接下来整个预选赛都来我店里吃火锅怎么样?”


    一桌教练面面相觑。


    “那如果没有呢?”他们问。


    钟慧仪大手一挥:“那预选赛期间,跟我打赌的人,啤酒全场免费喝!”


    “爽快,我赌了!”


    体院的领头人当即拍板:“如果国足今晚能进10颗球,我们不仅天天来照顾生意,以后学院聚餐也都来你家,怎么样?”


    钟慧仪求之不得,一口答应:“行,一言为定!”


    第54章 中大奖


    有了赌注,看球也就更有滋味。


    这晚,因为钟慧仪和体院教练们打了赌,其他客人们吃完饭也都舍不得走。


    都是讲理的,这些人也不站着桌子,一群群的就围在过道,甚至是宁可站在门口看都不走。


    反正不愿意回自家看电视,就要挤在这儿跟大家伙一起看个热闹。


    比赛一开始,今天的国足像开了挂,开场才13分钟就踢进第一个球!


    平均几分钟就要射门一次,不过,这命中率是真有点低。


    13分钟就取得第一颗进球,上半场踢到结束射门快20次,总共却也只进了三颗球。


    半场休息的时候,体育频道的名嘴毒舌地批评道:


    “米卢放话说要踢马尔代夫20个球,结果上半场结束,现在才3个球。”


    “是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睡醒,多加了个0?”


    “没准是他放话的时候,球员们没睡醒,听成了进2个球呢?”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主帅这么嚣张,赛前放话说过要踢20球!


    火锅店看热闹的一群人跟着名嘴哈哈大笑,体院的教练更是取笑钟慧仪:


    “钟老板,你该不会是信了米卢的话,以为真能进20颗球吧哈哈。”


    钟慧仪扬眉:“我可没信。男人说话那可信度嘛,都得打对折。20颗球纯粹吹牛,10颗嘛,我勉强一信。”


    “你的意思是,国足下半场要连进7颗球啊?”


    这下不止是体院教练觉得搞笑,连完全不懂球就看个热闹的路人,都觉得她没常识。


    有个老顾客当即放话说:


    “钟老板,要是国足下半场能连进7个球,我来你家连吃七天特辣火锅!”


    说实话,连钟慧仪这个“先知者”,也委实不知道:10颗球居然有7颗都是下半场踢进的。


    所以,这些男人的不屑和轻嘲,她完全没往心里去。


    钟慧仪见状,脑筋疯狂转动。


    最后她大手一挥,干脆在火锅店开了个“小赌局”:“行啊,还有谁想赌的,我全都奉陪!”


    “反正我的答案不变,就赌国足今晚总进球10个。”


    “今晚来对赌的,我全都免费送一盘冰毛豆,给你们下酒看球赛。不过你们要是输了,就都来我店里吃七顿火锅,成不?”


    后世抽个盲盒都能火,她干脆趁机拿捏人性,搞起“开奖”营销。


    做人哪有不好赌的,反正这又不是真的赌钱,肯定都愿意博个高兴。


    果真,她一语既出,店里几乎人人响应。


    钟麦这晚一回到火锅店,就看见好几个人,把钱拍在吧台上。


    气势汹汹的,她还以为有人在闹事。


    大跨步跑进去,结果听见这些人都在说:“钟老板,我也先给你交定金!”


    定金?


    钟麦奔进吧台好奇问:“妈妈,店里接到包席了吗,怎么这么多人要交定金?”


    “不是。”


    钟慧仪先把钱退回去,“不用定金,我们就是小赌着玩玩,给看球增加一点乐趣。真收钱我不成了开设赌场了,这违法的,不提倡不接受哈。”


    她很有原则的把钱都退回去,然后才跟女儿解释:“没有,我跟顾客们打赌呢。”


    钟麦听说妈妈居然赌国足进10颗球,也傻眼儿了。


    虽然她不懂球,也不太关注世界杯正赛以外的球赛,但她上网啊。她可是从后世的网上得知了,国足那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国足能进10颗球?别逗了。


    给他们重生一次都未必能行!


    “那个,妈妈……”


    钟麦扯扯妈妈袖子,小声说:“要不咱们保守一点,赌他们进6颗球,都算给面子啦。”


    要不是杂志上说马尔代夫是业余队,她都想劝妈妈放手一搏,赌国足踢平的概率,说不定都比进10球高。


    “妈妈,这么打赌,我们会不会很亏啊?”她略有些紧张地问。


    钟慧仪弯身,凑到女儿耳边悄悄说:“妈妈就送点冰毛豆和啤酒,我就算输了,客人们为了喝免费啤酒,那也得来咱们店里吃饭啊。”


    妈妈对她眨眼睛:“输赢,我都能拉到很多的生意哦。”


    是哦!


    钟麦恍然大悟,原来妈妈这是在利用球赛做营销啊。


    她故意选最不可能的比分,要是成了,绝对要成为人人感叹的奇事,绝对不少人上门来讨论;若是不成,她承诺了要送啤酒,顾客们为了享受这免费的战利品,也要来用餐。


    但无论是哪种结果,她和春熙火锅都能小小的出一把名,那都能引得大家来这里吃饭看球赛。


    钟麦对妈妈竖起大拇指:“我妈妈真是天才企业家呀。”


    “那让我们再看看天才企业家的运气吧。”


    下半场球赛开始了,母女俩一起看向电视。


    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的抬起头,不过鉴于下半场才刚开始,不少客人仍在碰杯讲笑。


    足球运动进球少,基本上非球迷,也就看得不那么认真了。


    未料,下半场刚开始2分钟,观众们都还没进入状态呢。


    突然就有人欢呼:“进球了!”


    “谁谁谁,是谁进的?”满堂的客人就同时抬头,互相询问。


    下一秒就有人大声通知:“是国足,国足三颗球了。”


    一屋子的人还没来得及讨论,紧靠吧台的教练,又有人豁然起身:“又进了!”


    下半场开局,国足两分钟连进两颗球!


    满堂的顾客们都惊了,连钟麦这个门外汉也瞪圆眼睛。


    怎么好像2001年的国足,跟后世的那个国足不太一样啊……!


    火锅店因众人的震撼而陷入反常的寂静,唯有电视机里,绿茵场现场观众们的欢呼,以及解说的慷慨陈词。


    “啊???射门!又进球了!!!”


    “下半场开场4分钟,国足连进3球!”


    解说澎湃的声音,一时把看电视的大家搞得更懵。


    “什么?意思刚才那个不是回放,是又进了一颗球?”


    “是!你看时间,49分钟了,就是第三个进球了!!”


    一颗球的惊喜还没消化,另一颗球的惊喜立马又上演。


    火锅店客人还在惊讶这个“帽子戏法”,三连进球呢,倏地——


    吧台里,老板女儿钟麦猛地起立,神情愕然:“卧槽!又进了!”


    钟麦特意看了眼时间,50分43秒,第4个球一进,比分直接翻成7-0。


    难道这才是2001年的国足实力吗???


    她这个重生之人,委实惊了。


    火锅店的顾客们更惊愕。


    “我去!照这个进球速度下去,不会真要踢进十个球吧?!”


    “一分钟一个球,别真像米卢说的,直接踢他个20-0!”


    下半场,国足简直像开了挂了,开局一分钟进一个球就算了。球员们还不停的上演“梅开二度”、“帽子戏法”。


    霎时间,全城的球迷都激动起立。


    当然,马尔代夫的球门,也并非真正的无人看守。


    在被连续破门7次后,他们也终于打出了一点血性,长驱直入,打破0分耻辱。


    真正懂球的球迷们,已经在西安现场破口大骂。


    7-0的气势下,居然被业余马代破门,他们觉得简直是奇耻大辱。


    球场上嘘声一片,然而,伴随着国足再次进攻,春熙火锅店里却是一片万众瞩目的期待。


    当比分刷新到9-1,国足每进攻一次,顾客们就要拿筷子敲击啤酒瓶或玻璃杯,集体大呼:


    “10比1!10比1!10比1!”


    包括钟麦这个从不看球的人,因为妈妈的押注,也捏紧拳头轻喊:“再进一个!再进一个!”


    终于——


    在比赛的第74分钟,中国队真的踢进了第10个球!


    “啊啊啊啊啊!”


    钟麦激动地蹦起来,一把抱住妈妈,“妈妈,我们赢啦!”


    “乱说!”


    一桌子的男人反驳她,语气却是兴奋的,“还有十几分钟,没准再进10个呢?”


    事到如今,大家再也不觉得主帅是讲大话了,今年的国足,还真有那实力!


    “哎呀,大意了啊。”


    钟麦已经完全投入进去,遗憾地说,“早知道妈妈该赌10颗球以上。”


    满室的客人哈哈大笑,而钟慧仪只是扬唇不语。


    最后,当然是钟慧仪这个真正的亲历者胜利。


    国足在踢进第10颗球后,仿佛觉得任务已完成,终于不再疯狂进攻,转而保护现有成果了。


    比赛结束的哨音吹响,比分定格在10-1。


    钟慧仪这才起身,睥睨全场地宣布:“我赢了。”


    喧闹的火锅店顿时鸦雀无声。


    一群男人,想起了开赛前,他们自以为是嘲讽钟慧仪的尴尬场面,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特别是上半场结束,放话要吃7天特辣那位,此刻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钟麦看着这群“懂哥”们吃瘪,想笑又笑不出的便秘模样,心里爽死了。


    怕这些人赖账,而妈妈又不好追问。


    她这个小学生就大胆起立,童言无忌地说:“哇,我妈妈好厉害!那叔叔们打的赌,会兑现吗?以后大家真的都来我们家吃火锅、看球赛了吗?”


    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儿。


    难道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还真赖账不成?那传出去岂不是更叫人笑话!


    沉默片刻,体院的老大第一个出声回应。


    “哪儿能啊!”他说:“国足赢得这么漂亮,我们这波输得心甘情愿。”


    他拿出豪放的气势宣布:“钟老板,以后春熙火锅就是体院的指定食堂,明天我就让后勤部的人来跟你对接。”


    有人先起头,后面满屋的客人也都跟着陆续表态了。


    钟慧仪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打脸,而是揽生意。


    她当即回敬众人一个大拇指,笑眯眯地夸赞:“老板们大气!那接下来半个月,在座的各位只要来小店,就每桌都送一盘冰毛豆。”


    “期待各位的光临。”


    她一句送毛豆,成功打破店内的尴尬氛围。


    客人们立刻笑开眼说:


    “钟老板才大气!”


    “说这些,就钟老板这个运气,我就算没打赌也要来沾哈儿喜气!”


    提到运气就有人想起来问:“对咯,钟老板你真买了彩票’胜其他‘啊,买了多少钱?”


    什么?妈妈还买彩票了!


    钟麦精神一振,莫非上辈子妈妈中那个20万,这辈子要提前到来了?


    她猛的扭头,激动又紧张的问:“妈妈真的买了彩票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当然能。”


    钟慧仪笑眯眯拉开抽屉,把彩票拿出来给所有人参观。


    一颗颗脑袋凑上来,都好奇她究竟投了多少钱。


    定睛一看——


    就只买了200块。


    钟麦内心轻叹:啊,原来不是20万,而是2万块。


    是的,“胜其他”的倍率正好是100倍,钟慧仪的200块兑奖能有2万块。


    这在见识过20万大奖的钟麦眼里,那根本不值一提。


    可落在2001年,多少人一年也赚不到2万块,那些围观的顾客们都“呲”了一口气。


    “还真有彩票,这中了得有两万块吧?!”


    “早知道我也去彩票店碰碰运气了!”


    “钟老板这气运,我是服的!”


    一群人看得咋舌。


    钟慧仪从开店爆红,又做美甲打败冷锅鱼,现在连随便胡买个彩票都能中2万块大奖。


    说她没有点运道,谁信?


    一夜之间,春熙火锅老板足彩中奖2万的事,就传遍了春熙路。


    连林志成在城中村,都听说了此事。


    由于钟慧仪雇了包明明,每天盯着他,小动作没发再搞,志成小馆的生意全飞了。


    加上当初开业,他着重宣传节子粉,城中村都以为他这儿是个早餐店。是以,他小馆子现在,除了早上,其他时间都门庭冷落。


    林志成的生意一落千丈,可钟慧仪那边借着足球比赛,却红红火火。


    雪上加霜的是,他居然还听说,她彩票中了大奖。


    两万块!


    要知道他现在总共的身家也就剩下两万块了。


    林志成被打击得,都快开始怀疑人生。


    怎么离婚后,他运气越来越差,可钟慧仪却眼看着运气越来越好了?


    难道他真的是个扫把星不成?


    这晚,林志成又是一个人彻夜难眠。


    幸而翌日,蓉城就出了个大新闻——昨天有人足彩重注,中了两百万超级大奖!


    这个消息可要比中2万块劲爆多了。


    在这个地方首富资产也就百万起步的年代,中两百万那就相当于后世中几个亿大奖啊。


    一时间,电视报纸,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真的假的,确定是两百万吗?那岂不是都能花到下辈子了?”


    “真的!就在二环边上的一个小体彩店,那个店今天拉了横幅宣传!”


    “是谁撞这么大运啊?有没有记者采访,报纸登没登照片上去?”


    “你傻啊?中这么多钱,谁敢露脸?听说去领奖的时候裹得特别严实,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就只在验身份证的时候短暂的摘下来会儿。”


    “要我我也这么干,不然不被坏人盯上,也得被亲戚朋友给盯上。”


    ……


    众人议论纷纷,说得多了,最后连中央新闻都报道了此事。


    一时间,人人艳羡,全国的“彩票热”更是添上一把火。


    钟麦从新闻上听说此事后,遗憾不已。


    晚上,她跟妈妈躺在小院子里乘凉时,都还忍不住感叹:“早知道,妈妈也买它两万块,这样我们家就也能中两百万了!”


    有了这两百万,她让妈妈再多买几套城中村的老房子,到时候一拆迁,她们母女直接起飞。


    钟慧仪只摸摸女儿的脑袋:“小小年纪,怎么光想着不劳而获。麦麦,等你考上清北,一定能赚得比200万还多。”


    钟麦想起二十年后的经济萧条、房价跳水、AI大行其道。


    她心想:那可不一定。


    那时候清北的人,很可能也都是,随时失业的苦逼社畜一枚。


    “那不一样!”


    她反驳妈妈:“等我考上清北还要好久好久,要读好多书考好多试,太幸苦啦。”


    她说:“还是中彩票更轻松!”


    钟慧仪想想也是,后来的社会赚钱更难了。


    她便对女儿说:“那妈妈替麦麦努力,争取在麦麦大学毕业前,为你赚到比两百万更多的钱。”


    “这样麦麦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哇。”钟麦抱着妈妈咯咯笑,“那我岂不是成富二代啦。”


    钟慧仪点头:“嗯,妈妈努力开连锁店,让麦麦当富二代。”


    “好耶,妈妈万岁!”钟麦“鸡妈”成功,快乐地高呼。


    小小姑娘不知道,这一夜,她家新添了个保险柜。


    而柜子里,正躺着200万巨款。


    中奖的人当然是钟慧仪。


    这是她唯一能投机赚大钱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抓住。


    火锅店的200块只是营销计划的一环,中点不大不小的奖,吸引客人继续来看球。


    而另外的两万块,她特意挑了一家偏远的体彩小店去打。


    如此,真的中奖了,才能够做到掩人耳目。


    决定要重注时,钟慧仪也想过,要不要豪赌一把,干脆押上全副身家。


    那样中奖金额高到离谱,是真正的一夜暴富。


    本来家当都准备好了,但临门一脚,钟慧仪还是犹豫了。


    她不敢。


    钟慧仪想起当初买股票时,笃信泸州老窖会涨,结果一开始却跌了。


    她谨慎地查阅了赛事表,发现后面还有一场客队比赛,中国队也要迎战马尔代夫。


    虽然她记得是首战进的10颗球,可记忆有时也是会骗人的。


    万一其实后面那场客队比赛才是正解呢?那样她会赔得血本无归。


    现在火锅店里这么多人都在她手底讨生活,她不能那样去冒险豪赌。


    而且,真中了那种轰动全国的巨额彩票,也怕藏不住、招人妒,反而招来致命麻烦。


    思来想去,最后算出一个不多不少的数字,投注了两万多块钱。


    中了扣完税也能有200万,虽然没法跟赌上身家性命的巨额奖金比,但也不至于懊悔错过风口。


    就算没中,两万块她也亏得起。


    没想到记忆这次是准确的,还真是首战踢进了10球。


    不过,钟慧仪也一点不后悔。


    200万在这个时代也已是一笔巨款,买两套房,安排一间分店,再剩下一笔应急基金都绰绰有余。


    她已经非常知足。


    该赌的时候,钟慧仪能放手一搏,但该守成之时,她亦沉得住气。


    领了奖,钟慧仪并没有立刻去看房。


    一方面最近讨论中大奖的人还多,她想将低调贯彻到底;另一方面,她也要好好想想,这第二套房究竟买在哪。


    这个年代,也不是买在哪都是赚的。


    既有烂尾楼的大坑,又有十几年后成为新时代“老破小”的风险,不仅要选好地段,也得看好新楼盘。


    继续买现在住的城中村,肯定不亏。


    但距离城中村拆迁还要不少年,她不能为了很多年后的拆迁款,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钱生钱,才能有更多钱。


    分店的事是时候筹划了,而更重要的是,她还得考虑考虑女儿的学业问题。


    上辈子,钟麦成绩还算不错,却并不拔尖。


    那时候钟慧仪从没想过,要在女儿的教育上投入太多成本。


    但这一次不同了。


    不管女儿的成绩好与坏,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应该要提前筹划。


    钟慧仪这次买房,首先要看的就是学区房!


    这个年代的教育还不像后世那么卷,好的重点中学都还不用摇号硬考,学区房的作用非常之大。


    女儿的小学已经无法改变,但初中和高中都还有机会。


    这次她要给女儿最好的教育资源。


    待足彩大奖的热度渐渐消散,钟慧仪就特意给范亚仙打了个电话,叫她给自己推荐点好的房产中介。


    她上辈子没了解过学区房,只知道公立中学里面七中最出名,但蓉城有些好的私立学校也很不错。


    这方面,范亚仙肯定比她懂。


    如果女儿要考清北,那肯定是七中最好。


    但那天晚上,钟慧仪跟女儿聊天,听她说读书考试太辛苦,又萌生出新的想法。


    这辈子,她创造的条件既然已经不一样了,那为什么不想得再大胆一点呢?


    其实对于有钱人家的小孩而言,高考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她足够富裕,还可以直接送女儿出国深造。


    钟慧仪没想过一定要女儿做大学霸,她只是,想送女儿去更开阔的地方见一见。


    如果女儿愿意出国,那私立中学的模式显然更好。


    钟慧仪决定,公立私立自己都先去看一看。


    范亚仙接到她的电话后,当即表示要跟她一起。


    丈夫周雄最近也在给他们的女儿置业,他们本来是想先买在金融城。夫妻俩都是消息快,嗅觉敏感之人,听说那里要修上海金融中心那样的高级写字楼,他们都觉得那会是蓉城未来的金融中心。


    但范亚仙听钟慧仪提起学区房,觉得倒也是个不错的点子。


    两个女人一拍即合,隔日就结伴出发了。


    中介知道她俩有钱,先带她们去看了蓉城最好的私立。


    一年学费好几万,英语都是外教上课,学生都是既有才又学艺,全方位发展。


    现在钟麦和周晓晴,本来也在学兴趣班,倒也不怕会跟不上。


    中介一听有戏,当即更详细地为她们分析起来:


    “上私立学校特别培养小孩的思维能力,跟公立学校的死记硬背完全不同。”


    “就算你们的小孩上完初中,觉得还是不想出国,不习惯这种模式的话,等到高中再转公立也完全来得及。”


    “这间学校有不少转公立的学生,到了高中,也完全不输公立中学的尖子生呢!”


    “但是——”


    中介话锋一转:“等高中想出国,再公立转私立的话就来不及了。”


    “像北京上海这些地方,要出国的小孩,都是从小学就要开始上好的私立学校。”


    最后她一锤定音,把压力给到她们:“所以两位妈妈,如果想送小孩出国,现在一定就得抓紧了。”


    这话术听起来一套一套的,但钟慧仪知道,是真在理。


    因为她上辈子赞助侄女的女儿就是如此,那时候更夸张,从幼儿园就要上双语私立。


    “你怎么看?”范亚仙问她,“私立可是要早早寄宿,你舍得麦麦吗?”


    她和周雄都是女儿奴,舍不得女儿离开身边,先前其实没想过要这么早送女儿住校,更没想过送她出国。


    但钟慧仪却知道,周晓晴上辈子是出国念艺术大学的。


    那时候,自己跟范亚仙早已断交,女儿跟周晓晴却互相加了微信。


    她在女儿手机里,看到她点赞最多的内容,就是周晓晴在国外留学的生活分享。


    上辈子的女儿抑郁封闭,其实不常点赞他人动态。


    但周晓晴是个例外。


    她的女儿,好像非常的喜欢和羡慕,能够在外留学的周晓晴。


    钟慧仪当然也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身边,但她回答朋友:


    “舍不得也要舍得,只要麦麦乐意,她想去哪里我都为她努力。”


    第55章 选择


    “麦麦,你想不想读私立中学,将来直接出国念大学?”


    当妈妈突然这样问她时,钟麦愣住了。


    “什么?”她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妈妈是想送我出国留学吗?”


    钟慧仪颔首:“妈妈今天跟范阿姨一起去看了看私立中学,他们的教学楼更漂亮,老师更有耐心,教育方式也更先进。”


    “现在妈妈赚钱更多了,如果麦麦将来想留学,那妈妈也能支持你的。”


    “麦麦想去吗?”


    妈妈再度征询她的意见,然而钟麦却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上辈子,她上学的时候内地这边还不流行上私立,普通人都是按部就班地读公立冲高考。


    而大学毕业后,全球物价飞涨,那时想留学也是得有点家底的。上辈子她家只能算小富,实在想留学也行,但肯定得变卖房产供她,性价比不高。


    重生后,家里也还在摆夜市摊,哪怕后来买下春熙路门市,那也背着高额贷款呢。


    钟麦一心想着走竞赛,边卷成绩边赚外快,倒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能有出国留学的机会选项。


    她一直奔着清北的方向卷着呢,如今冷不丁听妈妈说,我想送你留学。


    那惊讶不亚于,幸苦996时,家人突然告知你:别努力了,我们是装穷,其实你是富二代。


    “太突然了……”


    钟麦懵懵地说:“私立中学很贵的吧,妈妈现在已经这么赚钱了么?”


    钟慧仪捏捏女儿的脸:“咱们家火锅店可是全城第一,你说呢?”


    好像是哦。


    钟麦想起海底捞,人家后来都做到上市了。她们家现在高低也是个网红店,每日流水肯定能有个大几千,供她上个私立中学肯定不成问题。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现在就已经是半个富二代了哦!”


    “嗯那。”钟慧仪替女儿规划,“妈妈现在先送你上更好的中学,等以后开分店能赚更多钱,就刚好又能送你出国念大学了。”


    她问:“麦麦选拼搏清北,还是选留学?”


    卷清北,还是卷留学,这即便是对于33岁的钟麦来说,也真的是个大问题。


    清北是国内学霸神殿,她卷这里,很多知识上辈子都已学过,有重生的优势。


    把握应该大一点。


    但留学,却是她两辈子,连肖想都没想过的风景。


    风险高一点,可说实话,她真有点心动。


    毕竟哪个九零后不曾幻想过,搬去纽约、旧金山、地中海和北欧这些地方,过退休般的悠闲生活呢?


    对于留学,她是有童年滤镜的。


    就是长大后滤镜破碎,钟麦已深知,私立也得卷留学也得卷。


    重生的她,没走过私立的路子,真的要放弃优势,去走一条全新的路吗?


    感性上,钟麦想冒险试试。


    理智上,钟麦又想先守成,因为留学研究生阶段也可以去。


    女儿的纠结钟慧仪都看在眼里。


    沉吟片刻,她干脆说:“不急,离小学毕业还有两年呢,麦麦慢慢考虑。”


    大不了她自己幸苦一点,公立私立两手抓,在两边的区域各买一套学区房备着。


    如此,就能给女儿充分的考虑时间。


    钟麦不知道妈妈都已经在安排学区房,她的注意力一时被这重要的人生抉择全都抓走了,也没多想。


    “嗯!我一定会非常认真的思考。”她郑重答复妈妈。


    这毕竟是事关人生走向的大抉择,她的确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


    钟麦还在犹豫不决时,另一个人却已经做了好决定。


    翌日,她跟周晓晴才在公交站汇合,小公主就两眼放光地牵住她的手。


    “麦麦麦麦,你知道吗,昨天我妈妈和你妈妈一起去看漂亮学校了!”


    钟麦点头。


    周晓晴就更兴奋:“那麦麦,我们一起去漂亮学校读中学,然后再一起出国吧!”


    钟麦一怔:“你这么快就想好啦?你不害怕吗?”


    周晓晴问:“害怕什么?出国吗?”


    钟麦:“嗯。”


    “为什么要害怕?”


    周晓晴奇怪地盯着她:“出国了我就可以每周都去迪士尼玩啦!而且,我还可以去英国找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说不定还能参观霍格沃茨,能见到哈利波特!”


    小公主一边细数,一边陶醉:“天啦。出国简直太幸福了,我好想明天就可以长大,马上快进到高中毕业!”


    想到出国,周晓晴想到的是快乐的迪士尼,和奇幻的《哈利波特》。


    而钟麦想到的却是:


    “可是,出国就要和妈妈分开了哦。”


    “而且读私立中学,肯定还要住校,要提前就过集体生活,跟很多人一起挤宿舍。”


    “更重要的是,我们读了私立,也会跟冯莹和李思琪她们就此分开了。”


    一句句的“可是”、“而且”讲出来,她才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会犹豫留学。


    她在害怕,害怕失去和变动。


    上辈子的钟麦没有这么多要好的朋友,没有这样理想的妈妈,没有如此快乐多彩的童年。


    而这些改变,都是靠着她重生的优势才得来。


    上私立去留学,是她没走过的路,不熟悉的赛道。


    她担心改变会导致已有失去,不敢轻易变动。


    然而——


    周晓晴却眨眨眼,语调天真又积极地对她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啊。”


    “等我们高中毕业都18岁啦,出不出国,也都要离开妈妈出去上学嘛。”


    “还有私立中学也可以不住校的。我爸爸说了,我想住就住,不想住就还是回家~”


    “不过……冯莹和李思琪,我是有一丢丢舍不得。”


    周晓晴抱住她手臂,嘿嘿一笑:“但只要有麦麦你陪我一起,我就也不害怕的。”


    “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哦!”小公主掷地有声道,“麦麦你也不要怕,我们一起勇敢的出国!”


    钟麦倏地一怔。


    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自己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且,这个人还是,她上辈子最羡慕的人。


    这一刻,钟麦想起了,从前自己疯狂点赞周晓晴朋友圈那段时光。


    她那时候刚上班不久,天天过着996的生活。


    在公司被老板骂,还被男同事骚扰,回到家母亲还要打电话对她倒苦水,劝她赶紧回老家别在大城市自讨苦吃。


    生活工作一团糟,偏偏,交往多年的男朋友还同时向她求婚。


    于普通人而言,男友这时的求婚或许是港湾。


    但钟麦对亲密关系并不信任,父母婚姻的一地鸡毛令她对婚姻亦无好感,她第一反应不是激动快乐,而是恐惧。


    工作//爱情生活三座大山压下来。


    钟麦那时候压力大到确诊中度抑郁,她觉得她的人生仿佛正在被圈定收紧,一道怎么也无法越过的围城轰然而起。


    与此同时,她的朋友圈内,周晓晴正飞扬地一边留学一边畅游整个欧洲。


    周晓晴像恣意快活的小公主,过着她梦中的生活——不用为生活的任何琐碎而操心,只管周游列国,纵情享受人生。


    钟麦将小公主的朋友圈,当作了做梦的窗口。


    她也想快乐无拘,自由飞翔。


    而现在,曾梦寐以求的生活,被摆到她眼前,近在咫尺。


    难道要因骨子里的怯懦而错过吗?


    原本想着要好好计划一番的钟麦,此刻眼神倏然坚定。


    人生贵在没有重来。


    而今,她都已经重来一次,干嘛还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


    重活一回都不敢去赌去闯,那还要再等到什么时候?


    “好!”钟麦回握住周晓晴的手,铿锵有力道,“我们一起,上私立,去留学!”


    *


    钟慧仪不知道,女儿一念之间就已做到决定。


    在两个小孩上学的时候,她也跟范亚仙一起出发,前去落实学区房之事。


    因为周晓晴坚定要出国,所以她们还是先来到私立学区。


    这间私立在二环,钟慧仪记得,他家幼儿园和小学在后世也是蓉城最好的私立。


    两个女人都是利落的性格,看准了就干脆地入了手。


    私立中学是近几年才修建起来,房子比较新,都是电梯房。价格上,自然也就不便宜。


    虽然钟慧仪手上捏着200万,但买这套房的时候,她还是跟范亚仙一起办了贷款。


    毕竟,原先只打算买一套学区房,现在却要买两套。


    而在她眼里,学区房拿来当投资房收益更高,将来她还得买一套承诺给女儿的自住大平层呢。


    能贷款多剩点余钱,继续钱生钱,收益才能最大化。


    买完私立学区,钟慧仪又问范亚仙:“我想再去七中的公立那边看看。”


    “七中?好像不如一中吧,我记得去年才被选入示范中学。”


    范亚仙说:“如果麦麦还没考虑好,你公立也要看看,我建议你一中。”


    原来后世享誉全国的七中,现在还只是个潜力股?


    钟慧仪赶紧对朋友说:“未必,我看了七中的升学率,我觉得未来它一定弯道超车。亚仙,你要不要再去那买一套学区房当投资?”


    “不了。”


    范亚仙却摇摇头,她表示:“我和周雄打算在金融城买一套,那边可能和上海的金融中心一样,以后会成为蓉城的金融中心。”


    她反过来劝钟慧仪:“你手头如果还有余钱,我都想拉你也去那边买一套。”


    金融城后世的确成了蓉城的金融中心,房价飞升。


    但全城这么多潜力股,钟慧仪又不是做房地产的,哪能处处都去买房。


    买房投资,肯定也要先兼顾她自己的生意,和女儿的学业。


    金融城太远了,在三环边,既不方便她做生意,也不利于麦麦上学。


    倒是做金融的范亚仙,非常适合。


    她听到朋友已经有不错的规划,亦不再劝:“不了,我还是想先顾麦麦的学业。万一她初中想上私立,到高中又后悔了呢?”


    她坦诚地告知朋友:“我要两手抓。”


    范亚仙笑笑:“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女儿奴。那行吧,你七中学区需要贷款什么的,记得告诉我。”


    钟慧仪应一声。


    但七中的学区房,她打算全款。


    这套房子,不仅是她为女儿准备的“后悔药”。


    也是她两个月前,说好要付给女儿的,租借她火锅店秘密基地的租金。


    私立学校的风向也许随时都会变,学区房的价值会不停波动。


    但七中这所后来的“尖子生殿堂级”公立中学,地位却无可撼动,这边的学区房价值,是一年更比一年高。


    就算女儿今后完全走私立留学,这套房也可以用作投资。


    想起小小人儿那句:


    “不要商铺,我要小房子,做包租婆~”


    钟慧仪立在新买的学区房里,轻轻的笑出了声。


    这是她给女儿买的第一套小房子,她决定暂时保密,当作未来给女儿的小惊喜。


    等麦麦高中毕业,就把这套房办到她名下,让她从大学起就开始有租金收入!


    *


    钟麦决定了要留学,当天就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学习计划。


    她去留学,当然也要读好大学,而好大学多半也是要看国内高考成绩的。


    初中课本的自学,依旧不能落下。


    幸好当初为了赚稿费,一直在坚持给杂志投稿。


    她没有什么才艺,又实在没兴趣开拓才艺,面试的时候估计只能靠杂志登稿和竞赛类加分了。


    那奥数比赛也得继续卷。


    这么细细盘算一通,她的学习计划似乎也不用有太大调整。


    唯一要改变的,大概是英语。


    她现在所在的升平小学,英文教育滞后,还在教“蓝蓝的天空blue sky”呢。


    这别说留学,就是进了私立中学,肯定也得垫底。


    英语必须得提前抓一抓。


    幸好,她是重生的,做博主的时候又没少看英剧美剧,集中抓一抓应付个初中问题肯定不大。


    但钟麦想为将来多铺铺路,她觉得小学英语竞赛,自己也不该放过!


    因此——


    这天中午一放学,她没去班主任家吃饭,而是拉着周晓晴一起奔向了西南书城。


    这是蓉城最大的书城,比新华书店的书还全。


    既然是周晓晴打动她上私立留学的,那她必然不可能把周晓晴给落下。


    钟麦拉着周晓晴,一起来西南书城买新概念英语了。


    课本和磁带,统统一式两份。


    她对小公主说:“去读私立的人,好多小学也读私立,都是双语教学,我们必须提前学习英语!”


    周晓晴把她推荐的书,认真翻了翻。


    然后,她惊喜道:“麦麦,这个书和我兴趣班发的书一模一样诶!”


    “就是磁带都被我洗掉,拿来录谢霆锋的节目了嘿嘿。”小公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们平常在文化宫,从来不聊学习。每次下课见面,不是去美食街吃东西,就是去精品店买小玩意儿。


    钟麦还真不知道,原来周晓晴还报了英语补习班。


    “麦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英语兴趣班?”


    钟麦也认真思考起来。


    她自学的话,英语考试是没问题,但口语上肯定就差一点。


    而且,像升平小学这种公立小学现在还不重视英语,她如果想参加英语竞赛,或许也只能通过兴趣班。


    “好呀~”


    钟麦就放下课本,只给周晓晴拿了一套磁带:“你怂恿我上私立学校的,以后我们一起好好学习,不许你划水了!”


    周晓晴:QAQ


    从此,小公主被迫走向了一条学霸之路。


    是很多年后,她只要一想起今天,就非常后悔的程度……


    或许是从未走过这条路,钟麦自从做好决定,竟然就生出一种追梦之感。


    她从这天起,就跟打鸡血似的,比她先前计划卷清北时,拼劲更盛。


    想起回家就能跟妈妈宣布这个好消息,钟麦晚上在班主任家补习,都比以往更认真。


    她飞速地写完作业,做好奥数卷子。


    往常,都要跟冯莹和李思琪两人,再追一会儿《流星花园》,磨蹭到快十点才回家。


    今天不到八点半,她就收拾好书包往火锅店飞奔而去。


    “妈妈,妈妈!”


    一到店里,她就像只小蜜蜂似的到处飞着找妈妈。


    最后钟麦在二楼的一间包厢口,抱住妈妈,第一时间向她宣布:“妈妈,我决定了!”


    她觉得这种事不好大声喧哗,又放低声音,跟妈妈说悄悄话:“我要上私立,去留学。”


    钟慧仪微怔。


    她没想到,女儿这么急匆匆地找自己,原来就是为了宣布这个消息。


    她轻轻一笑,果然女儿是向往这条路的。


    “知道啦。”


    钟慧仪亦弯腰,跟女儿悄悄讲:“那从今天开始,麦麦和妈妈都要更加努力才行。”


    钟麦郑重点头。


    钟慧仪就拍拍她的背说:“那你要不要先回家学习,我请冬灵帮我们看吧台。”


    “啊!”钟麦这才想起来告诉妈妈,“我今天回家早,还没告诉冬灵姐姐不用来接我!”


    钟慧仪惊讶问:“你自己回来的?”


    钟麦点头。


    “等会儿再理骂你。”钟慧仪戳一下女儿脑袋,转身先去联系王冬灵了。


    陈梅母女是钟慧仪带来蓉城的,王冬灵上学的事,她自然也帮过手。


    开学时,她跟这对母女一起去的学校,冬灵学校的联系方式她都有。


    幸好现在还不到晚自习下课时间,钟慧仪直接把电话打到办公室。


    等了两分钟,电话才被转接给王冬灵班主任。


    “严老师,我是王冬灵的家长。麻烦您告诉冬灵一声,她妹妹已经回家了,让她放学也直接回来就行。”


    万万没想到——


    严老师却惊讶道:“王冬灵还没回家吗?她下午放学的时候,就说她晚上家里有事,今天就没上晚自习。”


    什么?没上晚自习?


    钟慧仪沉吟片刻,没戳穿小姑娘,帮她暂时圆上慌:“那可能她不知道妹妹已经回家,还是接人去了。”


    他们学校的走读生,本来就不强制上晚自习。


    王冬灵之所以上,是钟慧仪拿钱雇她,请她每晚接麦麦回家,她因此才加入晚自习大军。


    她这时并没多想,只以为小姑娘贪玩,可能就是逃掉自己玩去了。


    但老师在这方便就更敏感一点。


    严老师不放心地交代:“那等王冬灵回家了,你们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钟慧仪把严老师手机号记下来,转头又给钟麦的班主任去电。


    她担心王冬灵为了圆谎,还是去接麦麦,会扑空。


    钟慧仪拜托了李老师,而钟麦自知理亏,也拜托了冯莹和李思琪帮她留意王冬灵。


    还好大多数时候,王冬灵都会上门去接钟麦,李老师她们都认识她。


    心里压着事,母女俩的精力都不太集中。


    钟麦时不时地就要看挂钟,而钟慧仪每隔几分钟就要问,有冬灵的消息了吗?


    结果,一直等到十点半,竟然都仍没有王冬灵的消息。


    钟麦班主任那边都来了三个电话,表示学校周围都帮忙看过,没见人。


    钟慧仪和钟麦两个人,顿时都将心悬起来。


    “都怪我沉不住气,早知道我就还是等着冬灵姐了。”钟麦非常懊悔。


    钟慧仪安慰女儿:“不怪你,冬灵她晚上没去自习,大概率今晚根本没去接你。”


    “麦麦,你帮妈妈守着点吧台啊。”


    她交代女儿一句,便匆匆去厨房,跟陈梅说明了情况。


    陈梅一听,手中的大勺,啪嗒就摔落在地上。


    “对不起陈姐,这都怪我。”


    钟慧仪懊悔地拍自己一掌:“我应该在严老师说她没上晚自习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找人的!”


    她赶紧想办法:“陈姐,我跟你先回家去看看。如果冬灵也不在家,我们就直接报警。”


    “对!先回家看看!”


    陈梅这时才如梦初醒,拔腿就往城中村的方向跑。


    钟慧仪叮嘱其他服务员看着点钟麦,就也立刻追上去。


    然而,钟家陈家,两个家都找遍了,却依旧没有王冬灵的身影。


    “我马上报警。”钟慧仪当机立断。


    110一打完,陈梅人就软下去。


    她坐在地上,握拳用力锤向自己心口:“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逼冬灵去上学,她也不会一声不吭的消失……”


    “都是我害的冬灵!”


    陈梅甚至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哽咽的说:“要是冬灵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钟慧仪见状吓一跳,赶紧过去抓住陈梅的手。


    “陈姐,你别这样。”她说,“孩子都有叛逆期,冬灵会没事的。”


    陈梅却听不进去,她情绪崩溃,一边哭一边浑身都在发抖。


    但钟慧仪强行把她扶起来:“陈姐,你现在不能倒下。”


    她说:“如果冬灵跟你有吵架,我们最好去派出所,再跟警察说一说,这样他们找人才更有方向。”


    陈梅的情绪还是没有平复,但她也已经能站起来。


    “你说得对!”她重重地捏住钟慧仪的手,支撑着往派出所走去。


    这一晚,钟麦在火锅店一直等到将近零点。


    她也非常担心王冬灵,懊恼自己每天晚上跟王冬灵一起回家,竟然丝毫没发现她的异样。


    她每隔一刻钟,就给妈妈打一个电话询问情况。


    然而,直到范亚仙过来,要接钟麦去家里暂住一晚。


    她们也依旧还没有王冬灵的消息。


    第56章 不求人


    陈梅到了派出所,所里见她情绪不稳,专门派了个女警对接。


    女警和钟慧仪一通安慰,她才终于镇定下来。


    她把话听了进去,尽量克制住情绪,把跟女儿吵架的过程都告诉警察。


    “就是昨天晚上跟冬灵吵的架。她突然说,她不想读书了,想早点出来赚钱。”


    “我很生气,当时就打了她几下,结果——”


    陈梅讲到这里又哽咽起来:“结果冬灵就恨着我说,我跟她爸一样遇到事情只会动手打人,她说她恨我……”


    “我好后悔。”


    她情绪上头,再度拉着钟慧仪哭起来:“我怎么能打冬灵!怎么能……变成她爸那样的人。”


    钟慧仪想起王冬灵上辈子,每次提到妈妈都是心疼和懊悔的样子。


    她安慰陈梅:“不是的陈姐。你们都只是在气头上,你没想真的打冬灵,冬灵也不会恨你。”


    她拍拍女人的背:“等冬灵回来,你们好好说,误会就能解开了。”


    警察等陈梅平复了会,才问:“孩子爸爸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孩子跟你吵架,爸爸是什么反应?”


    陈梅提起孩子爸爸,眼里都是恨,她直觉不对劲。


    陈梅马上说:“她爸爸在老家,就我们娘俩在蓉城。”


    “那孩子有没有可能回老家找爸爸去了?”警察问,“她平时有没有说过,不适应蓉城的生活这类的话。”


    “绝对不可能!”


    陈梅却激动而又斩钉截铁地道:“冬灵就是一个人出去打工,也绝不可能回去找她爸。”


    警察见她情绪如此激动,更觉奇怪:“为什么?万一就是她爸把孩子带走了呢?”


    陈梅顿时脸都吓白了。


    钟慧仪握住她的手,替她对警察说:“那事情就更严重了。孩子爸家暴,她们母女是从老家逃出来的。”


    警察一愣,不说话了。


    她既是女人,又是警察,最知道女人在面临家暴时,有多无助。


    说是可以求助妇联,可以报警。


    但因为是夫妻,只要男的一认错,不管是真心或假意,最后都会省事叫女人原谅。


    他们是省事了,可家暴的受害者,却往往会跌入更可怕的深渊。


    有人就从此认命认打,一辈子不得解脱;有人实在被逼得狠了,走极端,干脆和男人同归于尽;而剩下的就跟陈梅一样,偷偷找机会逃跑。


    能逃出来不再有联系,就是解脱,但若是被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女警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你们老家是哪里的,我马上叫同事联系那边的派出所问问。”


    她跟同事说明情况后,才又返回来。


    “你们也不要太悲观。”女警说,“既然孩子愿意跟你一起逃,她应该也不会轻易跟她爸爸离开的。”


    她又问陈梅:“你女儿说想赚钱,有没有说过怎么赚,想去哪里赚?”


    警察这么一问,陈梅还真就想起来。


    她赶紧回答:“有!火锅店美甲生意红火的时候,她就跟我说,她也想去学美甲赚钱。”


    “但我当时以为她就是说着玩,因为去年她还说过,她要跟钟老板一样,以后开火锅店。”


    陈梅突然又升起几分希望:“现在想起来,她美甲的事跟我提过好几回!”


    “那她有说过跟谁学吗?有没有提过要去哪里?”警察又问。


    陈梅立刻点头:“有!她说了要跟美甲师谢婷去学,她说她想去上海。”


    钟慧仪闻言,立刻给谢婷打去电话。


    谢婷听说她们还没找到王冬灵,自然是知无不言。


    她说王冬灵的确问过自己,但小姑娘才十四岁,正是上学的年纪,她肯定不能答应。


    谢婷没给小孩透露她在上海哪儿学的美甲,只说,如果她想学,自己抽空教教她。当然,更多的还是劝王冬灵好好学习。


    这样的情况,不排除小孩子不懂事,私自跑走的可能。


    女警赶紧跟所里报备,派出所就又增派了人手,重点去找找车站附近。


    陈梅刚要松口气,却不料——


    老家那边的派出所有来了消息,说最近她丈夫王建军是跑了。


    县派出所说,王建军赌钱输了,人家上门收债,他把人打了就跑了。


    他们也正在找人,据线报说,他前几天刚跟人打听过,当初带走老婆的女人究竟是谁。


    春熙火锅做得这么成功,钟慧仪曾经又上过电视报纸,其实很容易打听出来。


    这下,不仅是陈梅,连钟慧仪的神情都凝重起来。


    于公于私,她肯定都不希望陈梅母女,被那个渣滓找到。


    这一晚,钟慧仪没有回家。


    她拜托范亚仙把女儿从店里接走,而她自己则陪陈梅在派出所等了一夜。


    *


    天蒙蒙亮,钟麦在朋友家睡得并不安稳,五点多就醒了。


    她很担心王冬灵,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拨通妈妈的手机。


    “妈妈,冬灵姐姐找到了吗?”她小声问。


    钟慧仪说:“有一些眉目了,麦麦不要担心。你好好吃饭,然后跟晓晴一起去上学,记得谢谢范阿姨。”


    钟麦松一口:“那就好。”


    她又轻手轻脚缩回床上,想要再补一会儿瞌睡。


    结果,周晓晴一翻身,把她抱住:“麦麦,找到王冬灵了吗?”


    小朋友满眼担心,原来也已经醒了。


    钟麦握握她的手:“放心吧,我妈妈说有消息了。”


    “呼——太好了!”周晓晴也长长吐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我昨晚上多害怕,差点以为冬灵姐姐被拉上面包车了……”


    最近,有新闻报道:有人被拍了下肩膀就失去意识,等醒来,身上的钱和首饰都不见了。


    学校里因此出现了很多吓人传言。


    有说公交车上也有这种“拍花子”的,把小孩子迷晕就拐走;还有说开着面包车,专门挑清晨和晚上在马路上转,把人拉上面包车就开走了。


    老师们也借此,教育他们不要到偏远地方,不要跟陌生人搭讪。


    周晓晴听了特别害怕,她说:“麦麦,不然你最近都别去补习了吧,晚上多危险啊。”


    “我昨晚想到,万一你也不见,那我肯定会哭死的!”


    小姑娘说着说着,就已经有点泪汪汪。


    钟麦不擅长安慰人,最怕别人哭了。


    她赶紧跟朋友说:“晚上九点多公交车上也很多人的,别怕,我不会有事。”


    “而且,我每天都有在跑步,我们每个周末还跳舞。体力好跑得快,坏人休想抓住我!”


    周晓晴还是不放心,又说:“那等会上学我再送你一个防狼喷雾,就像港剧里那种,专门往坏人眼睛里喷。”


    “好。如果有坏人抓你,你也可以砸别人东西,比如包或者摊子这些。”


    钟麦也教朋友:“这样别人财产被破坏,会找你赔,就可以得救了。”


    ……


    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遇到危险,到底应该如何保护自己。


    回笼觉计划泡汤,天渐渐明亮起来。


    然而,事实上,派出所那边还是没有王冬灵的消息。


    钟慧仪那样说,只是为了宽慰女儿,毕竟她还是小孩子,除了担心也做不了什么。


    这个年代大多数地方都没有监控,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派出去的警察们找了一夜,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形势很不容乐观。


    等了一夜的陈梅,彻底沉不住气。


    “不行!”她豁然起身,“我不能就这么干坐着,我要去找王建军,肯定是他把灵灵带走了!”


    王建军就是她的丈夫,王冬灵的父亲。


    她觉得,灵灵那么懂事,就算吵架离家出走,也绝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留给自己。


    陈梅握拳,既惧怕又坚定:“我今天就去跟王建军拼命!”


    警察和钟慧仪赶紧把她拉住。


    钟慧仪说,“陈姐,事情也许还没那么糟。我们再等等。”


    “还等什么?”


    陈梅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是钟麦不见了,你等得了?”


    钟慧仪不说话了,可陈梅反而冷静下来。


    老板给她机会带她赚钱,灵灵丢了,她生意不管女儿也丢给别人,陪自己在这一宿一宿的等。


    她话说出口,就已经后悔。


    “对不起……”陈梅低下头。


    钟慧仪却握住她手道:“我理解,换谁谁都等不了。但是陈姐,如果灵灵没有消息,我觉得她反而没在王建军那里。”


    她冷静分析:“你想想,王建军带走灵灵,怎么可能不联系你?”


    这种烂人带走女儿,要么是要钱,要么是要挟老婆,要她回老家。


    能找到王冬灵,肯定就知道陈梅在春熙火锅做事,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陈梅正将信将疑,突然,钟慧仪的手机打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众人心里都一个咯噔。


    但钟慧仪竖起食指,示意她们噤声,然后按免提接起来。


    未曾料想——


    电话那端却不是王建军的声音,而是久违的王冬灵的声音。


    “钟阿姨,让我妈妈快跑,我爸爸来蓉城了!”少女非常焦急地道。


    听见女儿声音,陈梅一把将手机抢过去:“灵灵!你在哪里?你有没有事?妈妈现在就来找你!”


    王冬灵却一口回绝:“别来!千万别来!”


    她说:“我没事,我就在蓉城。妈妈,这几天你千万不要露面,等我支走爸爸就会回火锅店。”


    “你跟你爸爸在一起?他有没有打你?你有没有受伤?”


    陈梅快急死了,“你们在哪里,不行,妈妈必须来保护你!”


    “没有。”王冬灵赶紧解释,“我一个人呢,我就是在车站看见爸爸了。”


    她镇定极了:“你听我的,不要出门,不要去火锅店。我有办法把他从蓉城支开。”


    “妈妈你相信我,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报平安的。”


    王冬灵说:“你记得帮我请假。妈妈我错了,我想继续去上学了。”


    嘟嘟嘟——


    王冬灵说完这句,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冬灵?冬灵!”陈梅却更不放心,急得眼泪又飙出来,“怎么办慧仪,我该怎么办?”


    钟慧仪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她转头问警察:“能不能定位到,刚刚那个电话是从哪个电话亭打出来的?”


    “需要点时间。”警察把号码抄走,然后就让她们继续等消息。


    约莫是听见女儿来电暂时平安,陈梅心态比昨晚好多了。


    她不再哭不再喊,双眼望着天光乍现的云层,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对钟慧仪说:“慧仪,你回去休息会儿吧,中午火锅店还得要你。”


    店里今天已经没有主厨,钟慧仪确实走不开。


    她也不推脱,抱一抱陈梅说:“陈姐,有任何消息,都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永远是你和灵灵的后盾。”


    *


    有了王冬灵这通电话,找人就容易得多了。


    当天晚上,警察就锁定了父女两人的位置,所里派出了好几个便衣出去。


    王冬灵被找到时,她蓬头垢面的,脸上都是灰。


    彼时,她就趴在大马路上,抱着她父亲的腿哭喊:“爸爸,我知道错了。你带我一起去找妈妈吧,求求你,我好饿……”


    而王建军就跟不知道地上的人是他女儿似的,一脚就踹在她肚子上。


    王冬灵疼得整个人都弓身起来,她正要再开口,这时——


    好几个便衣冲上来,直接就把王建军给摁在地上了,他剧烈地挣扎起来,便衣正好替小姑娘狠狠地还了他几脚。


    王冬灵吓一跳,以为是父亲的债主找上门,爬起来拔腿就跑。


    “哎!你跑什么?”一个便衣赶紧追上去,“我们是警察,来救你的!”


    王冬灵在店里港片看多了,见这些人没穿警服,压根不信。


    她顿时跑得更快,还专门往小巷子里拐,七拐八拐的,居然真把便衣给甩掉了。


    最后陈梅等在派出所,只看见丈夫,没看见女儿,整个人心急如焚。


    这一刻,她也不怕丈夫的拳脚了,冲过去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


    “冬灵呢?”


    陈梅第一次克服骨子里对丈夫的恐惧,对他拳打脚踢地问,“你把我女儿藏哪去了!”


    “呸!”


    王建军被警察铐压着,只能淬一口老婆:“那个小贱人,还敢骗我说你这个贱人去广州了。都是贱人!”


    他抬腿又想踢老婆。


    一直接待陈梅的女警见状,先发制人,一脚踹在他膝盖窝。


    王建军吃痛,直接跪在了陈梅面前。


    女警摁住他的头:“做什么?在派出所还想闹事?”


    “在老家就把人打残畏罪潜逃,现在又在派出所闹事,等着吃牢饭吧你!”


    县派出所那边打电话来说,王建军打人下手太狠,刚好伤到了债主的眼睛。


    医院验伤结果出来,现在是失明状态,如果治不好,很可能会鉴定为一级伤残。


    赌博,故意伤害他人致一级伤残,又畏罪潜逃,同时他还有家暴前科。


    王建军这已经构成刑事犯罪,所以警察才会派人捉拿。


    这边女警把他制服,那边她同事就告诉陈梅:“放心吧,你女儿没事。”


    “她可能以为我们是坏人,吓得跑走了。她人很机灵,估计会再联系你。”


    陈梅这才稍稍松气。


    果然,等夜深一点,王冬灵又给钟慧仪来电了。


    “妈妈,爸爸好像被他的债主抓走了。”


    小姑娘这时候才报备她的计划,“我跟他说你去广州打工,不要我了,我在蓉城讨口生活。”


    她说:“我再等两天,如果爸爸还没来找我,应该就没事了,我就回来找你们!”


    免提放着,一屋子人都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灵灵,那不是债主,是便衣警察!”


    陈梅赶紧通知女儿:“你爸爸他犯罪被抓起来了,他找不了我们麻烦了,你在哪里,妈妈现在就来接你。”


    “真的吗?”王冬灵有些不敢相信,“他犯什么罪了,能坐牢吗?”


    这小孩儿也太难被说服了。


    警察把电话拿过去,说:“等你妈妈把你接到派出所来,你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


    “行,那我给你们说个地址,我们在那儿见。”


    王冬灵比他们想象的更机敏,都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怕有陷阱,位置都要她来定。


    最后,钟慧仪干脆把钟麦也一起叫上,才把她给成功接到派出所。


    王冬灵听说父亲真被抓了,最少也是五年起判,按伤情和前科,说不定得判个七年往上。


    她重重地松一口气。


    七年后她都上大学了,肯定已经能和妈妈去更远的地方。


    得知真正安全,王冬灵才配合做结案笔录。


    钟麦他们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她不是被王建军带走的。


    她那天跟妈妈吵架,一气之下本来是真想去上海打工,但到了车站却冷不丁看见父亲的身影。


    王冬灵怕极了,以为父亲是来抓她和妈妈回去的。


    她一瞬间既不敢走,也不敢回火锅店,更不敢回家了——怕暴露了妈妈的落脚点。


    车站里常年有要饭的人,王冬灵看见他们,灵光一闪。


    她为了妈妈,壮着胆子扮成叫花子,往车站门口一坐,扒住了父亲的腿。


    王冬灵故意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看起来一副可怜样。


    她反其道而行之。


    一路甚至主动跟着父亲,哭诉妈妈没有钱养她,不要她了。说妈妈去广州打工了,求爸爸带她回老家,说她饿得没有饭吃。


    其实王建军都快真信了,老婆逃出家养不起拖油瓶,狠心把女儿也抛弃的这个说辞。


    结果这时候,警察把他抓回了派出所。


    整个派出所的人都听愣了,他们不敢相信,一个小姑娘居然能想出这么大胆无畏的办法。


    只有陈梅,心痛地把女儿抱入了怀中。


    “灵灵,但是妈妈都快担心死了。妈妈不用你这么拼命,妈妈会保护你!”她告诫女儿,“妈妈拜托你,再也不要有下次了,如果你出事了妈妈怎么办?”


    陈梅仿佛劫后余生,眼泪受不住,整个人都还在后怕的发抖。


    王冬灵乖乖点头:“妈妈我也是,我看到爸爸的时候其实特别害怕。我以后再也不跟妈妈吵架了,妈妈叫我上学,我就去上学。”


    母女俩抱在一起,狠狠地哭泣发泄了一通。


    钟麦看得眼睛都红了,她也拉住妈妈的手,很是感同身受。


    而钟慧仪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还是那个女警察,细心地拿来梳子和湿帕子,帮王冬灵简单收拾一二。


    等陈梅母女情绪平复,女警笑道:“王冬灵,你这么聪明,简直就是做警察的料。不然你长大后跟姐姐一样,也来做警察算了。”


    无心的一句玩笑话,王冬灵却真的听进去了。


    她眼睛一亮,瞬时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好,就做警察!我要变得强大,把家暴的男人,全部抓进牢里关起来!”


    而且等她做了警察,也就没人敢轻易欺负她和妈妈了。


    王冬灵是真的被打动,比看见钟慧仪开火锅店,做美甲更心动,她要做强大的警察!


    “做警察好。”陈梅第一个支持女儿。


    她说:“妈妈就希望,我的女儿再也不用被任何人欺负。”


    派出所的人听了都很支持,特别是那个女警。


    她教王冬灵:“这个世道,想要制服拳头硬的人,你的拳头就要比他更硬。冬灵加油,姐姐在派出所里等你。”


    所有人都在鼓励少女做一个更强的人。


    唯有钟麦,弱弱地多问一句:“那个,虽然我也很支持冬灵姐姐。但是他爸爸如果坐了牢,她还能当警察吗?”


    警察也算公务员吧,王冬灵的政审能过吗?


    众人:……!


    说到最后,警察们也不确定。


    按理说王建军没有伤人至死,也没危害到国家安全,就是普通的刑事案件,应该不影响女儿考警察。


    但谁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


    这时,钟慧仪拍拍小姑娘的背,对她说:


    “警察不行的话,那冬灵就考律师,以后专门为遭受家暴的人打官司,这一样是硬拳头。”


    “真的吗?”王冬灵不了解律师这个行业,有些怀疑。


    钟麦给她吃定心丸:“真的!我能跟妈妈姓,就全靠律师阿姨!”


    她说:“冬灵姐,警察只能把人抓起来,最后还是得靠律师的努力才能把罪犯送进牢里呢!”


    在王冬灵心里,钟慧仪母女就是标杆,就是成功的典范。


    她当即握拳起誓:“好!那我一定要成为,让家暴罪犯闻风丧胆的律师大侠!”


    *


    经历此事后,王冬灵一夜之间变得沉稳。


    从前,她在学校根本听不进课。


    因为她志不在此,她一心只想跟妈妈一起赚钱,早日远走高飞,逃到一个父亲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但现在,王冬灵的思维转变了。


    她决定不逃了,她要像警察姐姐说的那样,变得强大,强大到再也不用怕父亲。


    她要有保护自己和妈妈的力量。


    王冬灵放学再也不去火锅店赚外快,她跟钟麦一起回家。


    钟麦在书房学习,她就在钟麦家的客厅或者小院子里学习;钟麦周末去文化宫学奥数学英语,她就去武术馆,学武术。


    知识的拳头,和力量的拳头,王冬灵她都想要!


    王冬灵最近就连晚上接钟麦坐公交车的时候,都拿着小册子在学习。


    钟麦受她感染,坐车的时候也不发呆了,她用来背英语单词。


    她早上跟周晓晴一起上学的时候,还背诵新概念英语的课文。


    周晓晴听得瞠目结舌,拿手锤她:“钟麦你好可怕,怎么会有人能背诵英语课文?你离我远一点,不要用英语课文污染我的耳朵!”


    钟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晚上回家就把这些事当作笑话,讲给妈妈听。


    钟慧仪看着小姑娘们纷纷求上进,心中欣慰极了。


    风波落定,她也开始推进自己的计划——考察有没有开分店的市场。


    这次,钟慧仪没有再一个人跑,她叫上了包明明这个助手。


    包明明盯了林志成一段时间,对方最近老实多了,安安分分地在卖他的节子粉。


    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下,钟慧仪也就不再关注他。


    包明明是蓉城的“老江湖”,这个年代的蓉城,包明明比她懂。


    反正现在是她的助手,当然要利用起来。


    两个人乘着公交车,把整个蓉城都转了一圈。


    情况比钟慧仪想的要差很多。


    现在还太早了,她印象中的那些火爆美食街,现在基本都都还是破烂胡同呢。


    本来钟慧仪是想选在宽窄巷子附近的,但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现在和农村小巷子没有任何分别。


    春熙火锅的定位,和这里严重不符。


    这里现在肯定是开不了分店,倒是可以琢磨提前弄点产权。


    如此,等之后这里改建成景区,她再来开店,那就是纯盈利,连房租都不用付了!


    宽窄巷子后世每日游客流量,可都是以万为单位的。


    钟慧仪脑中都想好了,届时这里的分店要搞怎样的装修。


    只可惜,现在是2001年,宽窄巷子还是老胡同。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要奥运会那年才能建好开放。


    钟慧仪只能默默叹气,真希望时间能稍微过快点。


    包明明还以为她在为今天的无用功而叹气,安慰她:“钟老板,不着急,我觉得分店的事可以再多看看。”


    他建议:“其实天府广场那边就不错。是除了春熙路的第二中心,而且离我们也不远,谢婷的美甲店也在那边,一整套模式都方便搬过去。”


    他说:“我们可以重点踩踩天府广场的点。”


    这里也正是钟慧仪看中的地方。


    过两年,蓉城马上就要修建地铁,而天府广场是地铁转站中心,这里绝对不缺人流量。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钟慧仪暂时收起对宽窄巷子的眼馋,挥手打道回府:“但明天再去吧,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


    包明明当然没有异议。


    跑了一天,钟慧仪直接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路上,她正琢磨着,分店的厨师到时候该怎么安排。


    包明明突然又开口了:“钟老板,其实我还有个建议。”


    “嗯?”钟慧仪抬头看他。


    包明明从副驾驶回头:“我们要不要租一部车,专门用来跑业务?”


    “之后分店选址、装修、业务宣传什么的,肯定都得用车。”


    他说:“坐公交效率太低,打车又太贵,不如租一辆。”


    钟慧仪这才发现,自己重生这么久,居然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上辈子,林志成就是学驾照的时候出轨的,她因此有点恨车。


    她从前生意做得小,打车就很方便,而且怕林志成有车后更不好掌控,她就干脆没买车。


    后来,她一手养大的侄子结婚,她送了侄子一台车。


    再有事,就随时叫侄子开车接送,也就更没有买车开车的机会。


    钟慧仪上辈子连驾照都没考。


    但现在不同了。


    她有了新的生意版图,有很多的野心要去实现,没有车确实不方便。


    “不租车。”


    钟慧仪大手一挥,说:“我直接买一辆车,专门拿来跑业务。”


    而她这次要去考驾照,以后不求人,自己开车!


    第57章 互惠互利


    说买就买,钟慧仪翌日一早,就叫上包明明一起前去选车。


    他们来得巧,蓉城最近正好有车展。


    进门先发一本册子,走进去就立刻有销售员过来领你,一进停车坝,琳琅满目的汽车款式就映入眼帘。


    “请问是男士开,还是女士开?”


    销售员开口询问,目光却自然而然地落在包明明身上。


    包明明多精明,直接回:“我帮老板开,买部能跑业务的车子。”


    销售员就知道钟慧仪才是老板。


    他见是女老板,立刻推荐一部休闲伶俐的白色雅阁。


    “雅阁是刚上市不久的本田车,在女士中卖得是最好的,这车买回去,您出门玩也能开。”


    钟慧仪不懂车子,上辈子给侄子买车,都是他自己挑好,她给钱就好。


    她问包明明:“你觉得呢?”


    “车子是好车,就是吧——”


    包明明实话说:“但这车太秀气了,拉不了太多东西,油耗也高,性价比不怎么样。”


    来之前,钟慧仪就说过车子性能由他把关。


    包明明就干脆问销售:“有没有二手商务车?我们做餐饮生意的,要后备箱大点的。”


    销售一听,眼白就翻上来。


    这个年代随便一部车就要好几万,好的几十万都有,来这儿选车的,有几个不是大老板?


    要拉货买什么商务车,买个面包车得了!


    男销售认为这单没油水,再开口已是鄙夷难掩:“我们这儿是车展,不是二手车市场。”


    他不想浪费时间,但毕竟也是老销售了,做不出直接扔掉客人就走的事。


    最后一抬手,招来那边倒茶的一个边缘女同事:“刘芝,你过来这边接待!”


    转头,他又假笑对钟慧仪他们说:“不好意思,那边还有别的客户等我,后边就由我同事接待了。”


    刘芝还没来,男销售就翻个白眼,跑到一个看桑塔纳的男人身边去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包明明骂一声,转头说:“钟老板,咱们换个地方买,不受这气。”


    钟慧仪倒没生气,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


    特别是后世,各种奢侈品入驻商圈,那些销售比这更势利眼儿,都是看人下菜的主。


    当然,这样的气确实不必受。


    她点头,刚要跟包明明离开,男人口中的刘芝冲了过来。


    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满头大汗,手里端着两杯凉水,臂弯还夹着两把小扇子。


    “两位老板留步!请先喝口水吧。”


    她把杯子递到两人面前。


    刚刚没从她同事那得到好脸色,包明明也不给她好脸色:“可别,你们这的水我们可高攀不起,钟老板,咱们走。”


    刘芝知道,估计是刚刚组长又给客人甩脸子了。


    他们卖车靠拿提成赚钱,卖出去的车子越贵,拿的提成也就越高。


    组长总是看碟下菜,把大老板都留着他自己接待,而像那种难缠的客户,或者没钱的客户就会全丢给她。


    因为她是刚进来的实习销售,地位最低。


    组长每次都故意安排她端茶送水,遇到不如意的单子,才会丢给她。


    刘芝很珍惜这些机会。


    丈夫下岗在家,还摔断了腿,大女儿马上到学龄,肚里的宝宝出生也要钱。


    现在她是家里的顶梁柱。


    见包明明不高兴,她赶紧陪笑道歉:“抱歉抱歉,我替同事向你们道歉。是我们态度不好,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一定尽力帮您挑选到满意的车。”


    她再度把水递上去:“请你们先喝水歇会儿,我再用扇子帮你们扇扇风,可以吗?”


    刘芝也不管自己还怀着孕,卑微的弯下腰来道歉和恳求。


    包明明觉得,这时候就要走掉才解气。


    钟慧仪却没动。


    她看见女人挺起的大肚皮,伸手抚起她,又把她臂弯下的小扇子拿出来。


    “扇会儿风可以,但水先给你喝一杯吧,我不渴。”她对女人笑笑,“这么热的天,你大肚子满场跑,当心中暑。”


    她甩开扇子,给自己和刘芝都扇扇:“先歇会儿,我们不着急。”


    刘芝和包明明均是一愣,老板这是,不打算走了?


    包明明眼一转,立刻从女销售手中拿来一杯水:“我也不渴。钟老板,但我还是给你拿一杯水吧,等会儿你渴了喝。”


    钟慧仪跟他道声谢,然后又对刘芝说:“愣着做什么,快喝口水润润喉,好给我们推荐车子啊。”


    刘芝这才回过神,赶紧点头:“哦好的!谢谢您,我也不渴,我先带老板们选车!”


    她没有问钟慧仪他们想买什么样的车,而是直接从热门款,先一一地给他们介绍车子。


    从外型到内饰,从油耗到驾感,从发动机到轮胎,刘芝没有一样不熟悉的。


    她甚至,连哪部车在宣传册的哪一页,都如数家珍。


    刘芝说:“其实来买车的人,很多都只是想代步,对车子其他方面的需求自己也并不了解。”


    “所以我习惯先把热门的车型都先讲讲,客人听着听着,就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一部什么样的车了。”


    这个女销售比刚才那个男销售贴心周到多了。


    包明明听了都点头称是:“还真是。你这么一介绍,我现在觉得那辆越野车也不错。”


    “里面宽敞又舒适,接客人有面儿,装货也能装。后备箱也大,试驾开起来也比小轿车更舒服。”


    他拍钟慧仪马屁:“钟老板,等你什么时候在外地也开分店了,就买越野车,到时候我们跑跨省业务!”


    “是吗?”钟慧仪若有所思地问:“越野车跑长途更舒服吗?”


    刘芝点头:“越野车跑长途更稳,能过的路面也更多,视线也更开阔。但是——”


    她诚实地说:“这车价格贵油耗高,适合开出去远行玩。如果你们平常在城市里开得多,可以看看商务车,性能不输越野车,但城里开着更舒适些。”


    确实也是。


    钟慧仪想的是,买辆越野车,将来等她考了驾照可以开出去跟女儿一起去露营,去自驾游。


    但现在好像是有点早,火锅店才是起步阶段,她还走不开。


    等以后!


    钟慧仪在心里pass掉越野,但面上却笑着道:“人家销售都巴不得推贵的,你怎么还反倒帮顾客省起钱来了。”


    刘芝的脸一下红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说:“能分到我手里的单子很少,我就想尽心尽力推荐最合适的,留个好印象,拉回头客。”


    “卖车哪有那么多回头客?”钟慧仪反问。


    刘芝说:“有的。买了车还要买保险,后续要保养,还有很多的零配件,我们都卖的。”


    六月入伏天,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


    女人怀着孕,领着他们转了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外场没有空调,她头发都晒湿一半。


    “行,那你就给我推荐一款商务车。”


    钟慧仪拉着刘芝往内场,买单办合同的地方走:“我们不选了,你推荐哪款就买哪款。”


    刘芝有些受宠若惊:“啊?您再给我讲讲需求,我带你们看看车,再试驾一下吧?”


    钟慧仪却坚持要到室内去。


    她坐到签字的空调屋,让刘芝就拿着册子跟他们讲,选好了,再让其他销售带包明明出去试驾。


    而她就拉刘芝在身边坐着,指着册子要她讲。


    刘芝就是再笨,也看出来钟慧仪是特意在照顾她。


    “谢谢你,钟老板你人真好。”她由衷地感谢。


    钟慧仪就问她:“几个月了?”


    刘芝笑着摸摸肚皮:“五个月了,乖得很。我在外面上班,宝贝在肚里一点也不闹。”


    钟慧仪没问她怎么怀孕还这么辛苦。


    她跟着笑笑,只说:“加油,是个跟你同心的宝宝,你们肯定会越来越好。”


    她看见刘芝端茶送水,又点头哈腰求人的,就猜到她处境不会好。


    但钟慧仪鼓励她:“你的回头客一定越来越多。”


    刘芝闻言,眼里也迸出自信的光:“嗯!我自己也觉得是的,因为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小机会。”


    为了养两个孩子,她会使出浑身解数进步,赚钱!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正好,包明明试驾回来,他指着册子上一辆十几万的商务车说:“这款是最适合也最舒服的。”


    翻几页,又指着另一辆三万多的车道:“这辆开着不算舒服,但性价比最高。”


    “钟老板,你要不要亲自去对比一下,再决定买哪辆?”


    包明明和刘芝同时看向她。


    一辆车会开很多年,没必要为了省钱选不舒服的。


    钟慧仪眼都不眨,指着那辆更好的:“要这个最合适最舒服的。”


    十几万的车,刘芝提成能拿上千!


    她脸上激动难掩,却还是再劝一次:“钟姐,其实你做餐饮的话,买便宜的那辆更划算的。”


    钟慧仪却说:“没关系,就买最好的,我们互惠互利。”


    她爽快地签字付款,连车险都一起在刘芝手头买了。


    临别前,她给刘芝递上自己的名片:“刘芝,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刘芝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春熙火锅的老板。


    她大方地接下名片,直言:“钟姐,我争取做到组长,以后带组员也来照顾你的生意!”


    钟慧仪却说:“组长哪里行,我看好你做成区域经理,那时再来照顾我一单大的。”


    “好!”刘芝深受鼓舞,“那算我欠你一单大的!”


    *


    钟麦这天一回家,就发现自家小院子里停着辆大车。


    她惊喜地围着车转圈圈:“哇,妈妈的新坐骑好酷!”


    钟麦上辈子也没学会开车这项技能。


    高考毕业的时候,朋友们都去学车了。但因为林志成出轨的事,妈妈对驾校有偏见,不允许她那么小就去学车。


    等上班,她买不起车也不想跟家里伸手,宁愿天天挤地铁。


    再后来她辞职了,做自媒体不用再出去上班,就更没有开车需求了。


    但钟麦很羡慕会开车的人。


    在她心里,人学会了开车,就是长大的第一个标志。


    从前,她们母女都没学习这项技能,但现在,妈妈勇敢跨出新一步。


    她们离上辈子的阴霾,又更远了些。


    “妈妈你好厉害哦,”钟麦挽住妈妈的手臂发愿,“等我高中毕业,我也要去学车!”


    钟慧仪伸手摸摸新车,表示:“妈妈也才报了名,还没开始学呢。”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理论书,头疼的说:“密密麻麻的文字,万一妈妈没考过,你可不能嘲笑我。”


    钟麦好奇地翻了翻。


    发现


    第1章 是讲交通规则;第二章讲道路安全;第三章集中列举,各种违反交通的行为怎么处罚;而书的最后是题库。


    一生爱做题的中国人血脉,差点在她体内觉醒。


    要不是这些题做了会慢慢忘记,她简直都想跟妈妈一起刷一遍题库了。


    钟麦立即表示:“妈妈不要怕,我们一起学习。我背英语课文,你背驾校题目,然后我们互相抽查~”


    钟慧仪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跟女儿互相抽背。


    一股奇异的力量涌起,她瞬间就来了精神。


    母女俩说干就干。


    钟慧仪站在小院子里背书,没办法,她就是那种一定要把内容念出来,才能记住的人。


    她担心在房间里会影响到女儿。


    钟麦倚靠在书房的窗边,外面是妈妈的朗朗读书声,头顶是空调的哗哗运行声。


    她不禁轻叹一声,好幸福啊。


    能在2001年的六月天吹空调,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之一。


    这个年代的公立学校没有空调,一间教室五六十个人,却只有四个吊扇呼啦啦转。


    坐在风扇底下才有风,要是不幸靠窗,到了下午那太阳一晒,简直像被架上火焰山炙烤。


    为了公平起见,钟麦他们期中考后,全班位置都统一,整列按左右方向平移。


    这一周,钟麦这列刚好平移到暴晒的窗边。


    整列的人过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贴报纸。


    先前贴好的胶布,经过一周暴晒,差不多已经阵亡。每一次轮换,也都正好修补遮太阳的报纸。


    钟麦冬天怕冷,夏天怕热,可愁死了。


    她为了度过这煎熬一周,专门买了个保温杯,然后买2角钱一包的冰袋放进去。


    热得受不了时,就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把里面的凉风往脸上扇。


    班里同学看了纷纷效仿。


    基本上,每隔五分钟,靠窗这一整列的学生,都齐刷刷拧开杯盖——扇风,喝冰水,再齐刷刷地“啊”一声。


    而这时候,电风扇底下的同学就扑哧笑起来。


    有老师觉得太影响课堂纪律,就皱着眉,把这项活动给禁止了。


    钟麦他们没办法,只好又用回最朴实的方法——折纸扇。


    撕作业本,先竖着正面反面的交替折成小长条,再拦腰对折,最后用透明胶把中间的缝粘起来,一把小折扇就有了。


    小学生零用钱就那么点,外面漂亮的折扇多贵啊,还是自己折最有性价比。


    省下来的扇子钱,就在体育课的时候,去小卖部买雪糕。


    钟麦最喜欢“七个小矮人”,五颜六色的小冰棍,每一个的口味都不同。


    下课上小卖部买冰棍,成为学生们最期待的事。


    特别是体育课,各种冷饮雪糕,更是支撑他们到解散的精神支柱。


    最近因为国家在申奥,虽然天气热,但他们的体育课却比从前上得更认真了。


    每节课上课,老师都要他们先围着操场跑两圈,然后再一人发个呼啦圈,到树荫下转十分钟呼啦圈才能解散自由活动。


    饶是这辈子体能已经有所上升,钟麦还是叫苦不迭,她宁愿多背一篇英语课文,也不想顶着太阳跑圈……


    又是一节体育课到来。


    全班的女生都在哀嚎,男生们却欢呼起来。


    国足今年的预选赛特别厉害,学校特意修缮了足球场,他们不用转呼啦圈,可以踢足球了。


    男生们个个喜笑颜开,女生们却更愁眉苦脸——男生踢了球再回教室,那该多臭啊!


    钟麦记忆中的噩梦袭来,一边哭哈哈的在操场跑圈,一边大呼:


    “好想快点放暑假啊!”


    等放了暑假,她要天天在家里吹空调。


    往常,周晓晴都会回她:“可是暑假也要去文化宫,兴趣班也没有空调哦。”


    今天小公主却没开口。


    钟麦以为她掉队了,特意放慢脚步等她。


    一回头,却见周晓晴停住了,她脸煞白抬手捂住脖子。


    “晓晴?”


    钟麦话还没落音,小姑娘就蹲身下去哇啦吐了出来。


    周围的同学尖叫一声,全部都下意识地躲开了。


    只有钟麦和冯莹两个人反向冲上去,一左一右地将她扶住。


    冯莹吓死了:“晓晴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周晓晴耳朵嗡嗡地响,根本听不见。


    她想说话,张口却又吐了。


    “应该是中暑了!”钟麦看她这样下了判断。


    她一把将朋友抱起来,对冯莹说:“我送她去校医院,你跟体育老师说一声,看怎么清理下操场。”


    冯莹立刻点头,两个女生分头行动起来。


    事实上,周晓晴这动静这么大,体育老师早发现了。


    他指挥体育委员清理,赶紧过去把周晓晴接过来。


    有老师的帮忙,周晓晴很快被送到医务室。


    才刚坐下,小姑娘喃了声,“好晕啊……”,就翻眼晕了过去。


    “赶紧揪痧!”


    校医二话不说,把手指沾点水,就往周晓晴脖子上揪。


    一声声的脆响回荡在医务室,小姑娘的脖子上也出痧了,由红到紫看得特别吓人。


    钟麦看得心惊胆战的,守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幸而——


    揪出第三个痧印时,周晓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她眼泪汪汪的,第一句话就是:“好痛呜呜……”


    “痛就好,痛你才能醒才会好。”


    校医的手没停,在她脖子上揪出三个很深的痧印,又给她胳膊上各揪出一个痧印,才把她放到床上躺下。


    周晓晴这时终于恢复了点意识。


    她呜呜的哭,边哭边说:“好难受……我好像比紫薇还严重,看不见也听不清了呜呜……”


    钟麦看她这样本来很难受,结果听她一提紫薇,差点没笑出来。


    “都能想起紫薇,看来没事了。”


    校医拿来两管藿香正气液,交到钟麦手上,叮嘱她:“一会儿她醒了,让她把两管都喝了。”


    钟麦点头。


    然后校医又指着体育老师的鼻子,气势汹汹地说:“你,跟我出来!”


    钟麦狐疑,有什么情况是她不能听的?


    难道周晓晴不止是中暑?


    她心里一个咯噔,轻手轻脚跟到门边偷听。


    结果下一秒——


    钟麦看见一米六的校医,指着一米八五的体育老师狂骂:


    “熊壮!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他们是小学生,不是你以前带的那些体校生!”


    “小姑娘才几点体力,你以为她们像你,壮得跟头熊似的吗?你这个人有没有常识,有没有分寸?”


    “这都是这周第几个中暑的学生了?熊壮,你再这么没轻没重,我明天就上教务处参你一本,让你把这工作也丢了信不信?!”


    ……


    后面大约还骂了十分钟。


    钟麦怕听多了被体育老师灭口,赶紧溜回小公主身边。


    校医骂到一半时,周晓晴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晓晴,你没事了吧?”钟麦第一时间询问,“你还想吐吗?”


    她把准备好的水递给对方:“要漱漱口吗?”


    周晓晴懵了一瞬,开口第一句却是:“怎么是你啊……”


    钟麦:?


    她狐疑反问:“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还以为我睁开眼,会像杉菜一样,看到我的道明寺呢。”


    周晓晴看起来相当失落。


    她说:“我好不容易才中暑晕倒一次的,怎么游天逸没看见我呢?”


    谁?


    钟麦越听越迷惑:“游天逸是谁,是哪个电视剧的男主角?”


    “笨蛋啊你。”


    周晓晴煞白的脸突然泛起可疑红晕:“就是我们学校六年级的老大,他超级帅的,是我们升平小学的道明寺!”


    钟麦第一反应是:“你怎么会知道他,他欺负你了?”


    “游天逸才不欺负人!”


    周晓晴立刻反驳,“上个星期有中学生来我们这里收保护费,是游天逸把他们打跑的。当时他一篮球就把那个混混砸晕了,特别帅!”


    小公主替她科普。


    游天逸那天一战成名,升旗仪式那天,先念了检讨书,紧接着又立刻受到了表彰。


    “这也太酷了,他是第一个又被批评又被表扬的人诶,麦麦你居然不知道吗?”周晓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钟麦这才有点印象。


    上周一的时候,周围同学是起哄来着,但她当时好像在想王冬灵的事,所以没太在意。


    原来是为小男生起哄。


    “他不仅会打篮球,还是六年级的尖子生,那天之后全校一半的女生都喜欢上了他。”


    周晓晴提起他就滔滔不绝的:“我听说他们这节课也是体育课,还很期待来着。”


    她像极了一个陷入热恋的女孩儿,情绪忽然又落下去:


    “怎么办啊,麦麦,你说游天逸会不会看到了我吐的丑样子啊?”


    “这样我就输给其他女生了!”


    钟麦:……


    半个学校的女生都喜欢上同一个男生什么的,33岁的她表示已经无法理解。


    不过,她还是拍拍朋友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


    “嗯?”周晓晴重燃希望,“麦麦觉得他没看见吗?”


    “不是。”钟麦说:“是错过这个’道明寺‘也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单均昊、江直树、仲天骐,立威廉、rain、李敏镐、孔刘等88位男神等着你呢!”


    第58章 算盘


    周晓晴的中暑,虽然给她自己造成了“创伤”,让她觉得自己在男神面前丢脸了,但却因此而造福了大家。


    从这天起,整个四年级的体育课,终于都不用再跑圈。


    男生有更多时间踢球,女生们悠闲坐在风扇底下翻花绳。


    所有人都很快乐,除了周晓晴本人。


    以前下课,她天天和李思琪跑去操场,看六年级的男生打篮球。


    最近她都哭唧唧的趴桌上,伤心地写着什么。


    钟麦以为小公主在写什么“小学生失恋日记”,还是有点担心她。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随身把日记背着,结果有次生病请假,妈妈来学校帮她拿书包就看见了。


    那时候家里还在开大排档,她每天放学都去店里。


    隔天,等她再去店里,半条街的人就都知道她日记内容了……


    那段时间,钟麦也跟周晓晴现在一样,觉得天都塌了。


    在小孩的世界,这些看似幼稚的事,却的确都对他们意义非凡。


    钟麦想了想,起身绕到周晓晴课桌前。


    她手肘撑在课桌上,跟小姑娘面对面悄声问:“你在干嘛?”


    周晓晴条件反射的捂本子,抬眼一看是朋友,才放松警惕。


    她呼一下气,说:“没干嘛,这是我的秘密。”


    钟麦心想,果然是在写失恋日记。


    她提醒:“那秘密怎么能带到学校来,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周晓晴叹一口气:“我倒是想被人看见了告诉他,可是我不敢……”


    钟麦:?


    她不理解,但她安慰说:“别难过了,他肯定也听说你名字了。”


    “啊?”周晓晴第一反应是,“我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吗?”


    “不是。”


    钟麦纠正她:“不是你吐的事,是你晕倒解救了整个四年级的英勇事迹,大家都知道了。”


    她循循善诱:“这是大好事啊,那个谁解救被欺负的女生,而你解救了整个四年级!”


    她说:“六年级的道明寺肯定也会听说,四年级出了个英雄,他说不定也悄悄关注你呢。”


    周晓晴的眼睛重升光芒。


    她一下坐直身体:“是哦!我也是英雄!”


    “游天逸以后真的也会偷偷看我吗?”她又兴奋又紧张地问。


    钟麦面不改色吹嘘朋友:“当然了,你不仅是大英雄,还是周公主嘛。”


    周晓晴顿时雨过天晴。


    她突然坐得特别端正,一秒变淑女。甚至还悄咪咪地侧头,打量窗外,像是怕被谁看见不好的体态。


    她说:“那我可得注意形象了,以后我要做一个美丽淑女!”


    钟麦:……


    也行吧,伪装淑女总比愁眉苦脸好。


    经她一顿安慰,周晓晴果然又恢复精神。


    她又开始高高兴兴出去,偷看小男生打篮球了。


    为了感谢钟麦的分析,小公主第二天,偷偷把“失恋日记”跟她分享了。


    只有过命的朋友之间才会交换日记。


    钟麦感动得心中软软,结果低头一看,本子上写的是: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


    钟麦:“……所以你不是在写失恋日记,只是在抄歌词?”


    “这可不是普通的歌词本!”


    周晓晴反驳道:“只有我听了,会想起游天逸的歌,我才会抄到这个本子上。”


    她脸蛋红红地说:“这是我写的’情书‘哦。”


    钟麦:……


    虽然写情书的不是自己,是她交的小朋友,但她心里还是好羞耻啊。


    难道她小时候看偶像剧上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钟麦不愿意回想!


    她拍拍小公主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这件事我们两个人知道就好。”


    “当然!”周晓晴一口答应:“女主角的秘密都只告诉最好的朋友,我懂的啦~”


    钟麦欣慰笑了。


    这样,等小公主长大,就不用到处“灭口”了。


    *


    气温伴着少女初开的情窦疯长。


    六月底,温度稳定以3字打头时,学生们又要迎来期末考了。


    暑假有整整两个月,还不用像过年一样,被不认识的亲戚们追问成绩。


    放假前一周,教室里就躁动起来,大家都在讨论暑假去哪玩。


    “我暑假要去台湾看道明寺啦!”


    最快乐的还属周晓晴,她拿到通行证的当天,就把卡片带到了教室里来。


    小公主大呼:“我暑假要去台湾看道明寺啦!”


    半个班的女生顿时都围过来。


    先研究她的台湾通行证,然后女生们争先恐后的请她帮忙:有递信封的,有递礼物的,还有给她明信片要签名的。


    全部都是拜托周晓晴,在粉丝见面会要送给道明寺的。


    钟麦这时候,又觉得小孩子真是又纯真又可爱。


    她捧着脸,欣赏着她们的期待与快乐。


    “哎,麦麦。”


    这时,“花泽类党”冯莹抬肘撞撞她,“你暑假要怎么玩,总不可能两个月都去上兴趣班吧?”


    钟麦顿了顿,说:“不知道,也许我会回老家玩一阵。”


    自从春节外公外婆在蓉城跟妈妈大吵一架,她们母女就再没回过老家了。


    妈妈就今年没回老家,但钟麦,却是自老家拆迁后就再没去过。


    算一算,都有十几年了。


    钟麦上辈子最快乐的童年回忆,全都发生在老家,其实她还挺怀念的。


    特别是前几天,外婆还专门打电话过来找她。


    “麦麦,外婆想你咯,你暑假回老家玩好不好?”


    “外婆已经给你买好了大西瓜,小矮人,还有方便面!”


    “你叫妈妈送你回来吃。”


    钟麦听着听着眼睛就红了。


    外婆表面不敢忤逆外公的意思,但其实心里还是念着女儿和外孙女的。


    钟麦讨厌外公专制,压榨外婆,又压迫妈妈。


    但她却始终都无法讨厌外婆。


    因为小时候奶奶不要她,要把她抱给别家继续追孙子时,是外婆把自己接回家带着。


    她从小又体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每次去看病,外公外婆从不舍得让她自己走路,都是轮换着背她往返。


    钟麦转学前,是乡里镇上唯一不用干活的小姑娘,也是唯一拥有零花钱的小孩。


    转学后,父母疏忽不给她零花钱,每次回老家,外婆都要偷偷塞钱给她。


    小时候,外婆是真把她当作掌上明珠在宠。


    钟麦上辈子33岁时,外婆已经去世了。


    她重生后,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陪陪外婆呢。


    这个暑假她是真的想回老家一趟。


    当然,她也记得对妈妈的承诺——她要跟妈妈统一战线!


    钟麦决定等回家了,探探妈妈的口风先。


    春节时,妈妈才刚离婚,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自己必须全心全意地支持她反对外公外婆。


    但现在半年过去,他们彼此情绪都平复下来,却可以再试探看看了。


    钟麦不太信,外公外婆真的会因此,而真的跟妈妈断绝关系。


    同样地,她认为妈妈,其实也很想得到她的妈妈的支持。


    否则,妈妈上辈子不会在得知,外公外婆偏心时,那样受伤。


    有期待才会觉得受伤。


    钟麦想帮妈妈去探一探,这辈子,妈妈跟她的父母之间,又是否还能有转机。


    未曾料想,她还没回老家,老家那边却先来了人。


    期末考的前一晚,钟麦一到火锅店,竟发现舅舅和表弟突然来了。


    来的是三舅舅钟良平,可以说,整个钟家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舅舅。


    但原本,妈妈和三舅舅家的关系是最亲密的。


    因为原来的三舅妈是妈妈的初中同学,和妈妈互帮互助,钟麦小时候在老家,这个三舅妈对她特别特别好。


    她上辈子转学后,三舅妈都还常常给她打电话,问她过得开不开心。


    可是天妒好人,三舅妈几年前查出癌症晚期,短短半年就离开了人世。


    而三舅舅呢?他次年就娶了新人。


    那一年,钟麦才七岁,别人说她三舅舅要娶新娘子了,她还不信。直到在农家乐看见穿红衣的新舅妈,她才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荒谬婚礼举行。


    七岁的钟麦还不懂什么叫薄情寡义,但她觉得三舅妈被一个陌生人取代了。


    她心里不舒服,觉得难过,从那时起就特别讨厌三舅舅——是他让其他人住进了三舅妈的家!


    此时此刻,钟麦冷不防在火锅店看见钟良平,也都是冷着脸。


    她瘪着嘴巴,连舅舅也不肯叫一声。


    “哟,咱们尖子生林麦回来了啊!”


    钟良平倒是一如既往的讨厌,扯着她的书包带子就说,“快过来让舅舅检查下你的作业。”


    钟良平仗着他读过高中,是钟家学历最高的人,最爱检查她的作业。


    上辈子四年级她考最后一名,那个寒假回去,三舅舅大年三十非要检查她的《寒假生活》。最后导致她划水被发现,年夜饭都没吃成,还挨了林志成一顿打。


    那个寒假的作业,她被迫全部跪着写——说是要让她长记性。


    光这一件事,就够钟麦恨钟良平一辈子!


    “不要!”


    她扯回书包带子,故意拉踩贬低道:“我现在的家庭作业都有老师检查,我们老师是大学生,舅舅难道还能比大学生厉害?”


    上辈子,三舅舅没少PUA她,现在她怼回去哼哼。


    钟良平最得意的就是学历,果真一听,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立刻就变了脸。


    “林麦你现在——”


    他抬手指着侄女,正想教育她,这时钟慧仪却扬手拍开他的手。


    “是钟麦。”


    她对钟良平强调,“麦麦现在改跟我姓了,以后叫她钟麦。”


    钟良平的注意力就立刻转移开。


    “真的假的?”他惊讶极了,“给麦麦改姓,林志成能同意,林家的人能同意?”


    钟麦叉腰:“当然是真的,我妈妈离婚后可厉害了,想办什么都能办成!”


    她担心三舅舅是老家派来的说客,骄傲地夸赞妈妈。


    她要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女人离了婚只会越过越好。


    竟不料,钟良平却竖起大拇指:“行啊小妹,真给我们老钟家长脸!”


    他非但没觉得妹妹离经叛道,反而也认同她,佩服她。


    这倒令钟麦有些意外。


    她才发现,原来娘家的男人,其实也很想要冠姓的权力。


    离婚是丢脸,但让孩子跟自家姓了,就是长脸。


    钟麦看清这权力本质,不禁哂笑。


    她一笑,钟良平的注意力又落在她身上。


    “钟,麦。”


    他慢慢地唤一声她的新名字,接着用玩笑的语气讲出真心话,“听说你现在是第一名了,等下学期小杰也上学了,你教教他功课怎么样?”


    小杰就是钟良平的儿子,她的表弟钟杰,今年七岁,马上该上小学一年级。


    钟麦也不喜欢他。


    “不要。”她还是拒绝,“舅舅这么厉害,自己教咯。”


    钟良平顺势就说:“舅舅忙没时间啊,我把小杰送到蓉城来读书,你以后和弟弟作伴怎么样?”


    闻言,钟麦和钟慧仪两人同时一愣。


    原来钟良平突然过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是,上辈子,钟杰是钟麦读初中时,才跟着老两口一起来蓉城的。


    因为他在老家一直被欺负霸凌。


    在学校,同学霸凌他,说他命硬克死亲妈,骂他是扫把星。


    在家里,后妈不待见他,后妈生的弟弟一会走路,就总是抓伤他。


    甚至,连老家那些亲戚也对他进行精神霸凌,一个个的故意取笑他,说他爸爸有了新老婆和新儿子就不会要他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后妈容不下钟杰,他一上学,其实就离开家,去跟着爷爷奶奶住了。


    那时钟慧仪心软,钟杰既是她亲哥哥的儿子,也是她好朋友的儿子。


    正好,她也不想跟婆家住一起,就主动提出要把父母和钟杰一起接来蓉城。


    当时不愿为钟麦来大城市的老两口,却为钟杰妥协了。


    钟慧仪对此,心中其实一直都有疙瘩。


    钟麦那时却很高兴。


    她喜欢跟外公外婆们一起生活,而且,钟杰在老家被外人那样欺负,外公外婆放心不下她其实多少也能理解。


    钟麦不喜欢钟杰,是在他长大后。


    钟慧仪把这个侄子接过来,一养就养到他大学毕业。


    供他吃住,供他上学,在他结婚时还给他买车。可是斗米恩担米仇,钟杰长大后,一点不向着她这个姑姑。


    钟慧仪当亲儿子一样把他养大,他舅舅一部手机就骗走了。


    高中的时候,他抽烟早恋气哭老师,钟慧仪三天两头到学校陪笑道歉,请学校不要开除他。


    给他交高价学费,交补习费,请人开导他的青春叛逆情绪。


    千防万防,劳心劳财,本来成绩都提上去了。高三,他舅舅送他一部手机,一切就全毁了。


    高三上册还是一本线的成绩,最后手机一玩,高考只考上三本。


    钟慧仪还是供他上大学,毕业了又给他介绍很好的女孩子。


    结果,他舅舅把人带出去旅游一趟,回来后谈了五年的女朋友不要了。


    转头才知道,是他舅舅又介绍了一姑娘,谈半年就要闪婚。


    钟慧仪气得要跟他断绝关系。


    侄子连夜开车跑到他亲妈的坟前去哭,录了视频,跟她认错道歉,说是真喜欢后面这个姑娘才会这样。


    感情的事的确不好勉强。


    毕竟都养成半个儿子了,难道他结婚还真能不管?


    钟慧仪心软,还是送他一辆好车当新婚礼物。


    结果婚礼当天,钟杰后妈坐在台上喝敬茶,钟杰的舅舅上台致词挥洒。而她钟慧仪全程隐身,钟杰和钟良平这对父子,连她名字都没提过一句。


    婚后,钟杰张口闭口都是“我舅舅”。


    把她托关系找的国企工作辞了,跑去跟他舅舅一起干工程。


    疫情的时候高烧到40度,还在工地上为他舅舅卖命,可是逢年过节却抽不出时间上门看一眼她这个姑姑。


    钟慧仪心寒至极。


    她辛苦小半辈子,替钟杰的舅舅养出个好大儿。


    上辈子她可怜钟杰无人可依,亲手培养出一个白眼狼。


    这辈子,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哥哥还没明说,只讲笑要把侄子送来跟女儿作伴。


    但钟慧仪还是立刻,毫无余地地拒绝:“钟良平,你可别打这主意。”


    “我现在离了婚,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连麦麦都顾不过来。”


    “我这么辛苦,你们没一个人关心帮忙就算了。你自己说说,这种情况下你再把钟杰放我这,像话吗?这是哥哥能做出的事?”


    她不说自己不行,而是先发制人反怼哥哥:“小杰这么小,你就不要他了,你又像个爸爸吗?”


    钟良平大概也怕儿子听见,赶紧在嘴边竖食指。


    “嘘!嘘——”


    他让钟麦看着弟弟,自己推着妹妹往外走。


    还算有几分良心,没想当着儿子面说,想把他送走。


    钟慧仪本来也不想在店里谈这些家庭破事,由着哥哥把自己推出门。


    兄妹两人站在马路牙子边,她也不先开口。


    最后钟良平憋不住了,说:“慧仪,白莉怀孕了。”


    他叹一口气:“不是我想送走小杰,实在是白莉孕期脾气差,小杰成了他的出气筒。”


    上辈子也是,白莉不是好相与的后妈,进门就给钟杰脸色看。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后妈嘛,很正常,人人都想着把钟杰送走。


    但此时此刻,钟慧仪冷哼一声:“怎么你这个做爹的是死人吗?白莉把你儿子当出气筒,你想出的办法就是把儿子送走?”


    她白哥哥一眼:“我们老钟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儿子!”


    从前哥哥光知道数落她经营不好家庭,闹离婚那么难看,说她没用。


    现在把话都还回去!


    钟良平被妹妹指着鼻子骂,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偏偏,他又无法反驳。


    支支吾吾半天,只好认了无奈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白莉家都是些厉害角色。”


    白莉自己不上班,但她亲爹和亲哥哥,都是吃公家饭的。


    她父亲退下来,哥哥争气,混成了一个小领导。


    白莉的前夫出轨还嫖,被她哥哥亲自给抓进派出所,拘留所呆满了七天,出来时再也不敢靠近白家任何人。


    白莉看中了钟良平散尽家财都要给老婆治病,而钟良平看中了白莉的家世。


    他动机不纯,自认低人一等,结婚后当然矮一头。


    钟良平是个绝对的耙耳朵,他不敢忤逆白莉。


    以前钟慧仪也自卑,就像崇拜林虹玉一样,对白家确实也高看一眼。


    但现在——


    她白哥哥一眼:“什么厉害角色?再厉害的角色也不能虐待小孩。”


    “钟良平,你要还算个男人,就好好想想办法,该怎么让你的新老婆好好对小杰,而不是只会想着送走亲儿子。”


    钟慧仪丢下这句话,扭头就回了店里。


    对三哥对嫂子对钟杰,她上辈子能帮的都帮了,该给的也早就给够给多。


    这次,多一点也没有。


    她不会再伸手多管闲事,这辈子除了女儿,她家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小孩。


    钟良平望着妹妹的背影些许出神。


    来之前,想着父母来过蓉城更了解妹妹情况,其实他先去找母亲探了探口风。


    可母亲却说:“你妹妹现在不一样了,她未必会同意。”


    他那时还不信,让母亲带着钟杰过来,把人直接放这儿。


    毕竟,妹妹虽倔,但最心疼妈妈,钟慧仪几乎从不拒绝妈妈的请求。


    然而母亲却死活不答应,还说他再敢提,就直接告诉他爸。


    钟华银不仅反对女儿离婚,当初也是最反对小儿子那么快二婚的人。


    他的保守和强权,对全家人“一视同仁”。


    钟良平二婚那天,父亲说不出席,就真的没有出席。


    钟杰的事,他都没跟妹妹谈好,哪敢就让父亲知道。


    最后没办法,他才亲自带着儿子来的蓉城。


    白莉怀着孕本来不让他离开,是他说,想让钟杰以后寄住在妹妹家到蓉城上学,她才同意的。


    没想到妹妹非但不同意,还把他痛批一顿。


    钟良平现在真是进退两难,回不敢回,留又留不安心。


    但他实在没信心,能让白莉接受钟杰,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留在蓉城。


    钟麦也算是跟钟杰一起长大的,他琢磨着,想试试从侄女这边入手。


    钟良平回到火锅店,没有再继续游说妹妹。


    他像个没事人,笑着说:“慧仪,麦麦她明天还上学呢,要不然我先带着两个小孩回家?”


    钟麦一听,扭头看向妈妈。


    她们的新家也没有客房,四个房间,两间做了卧室,剩下的一间做了衣帽间,另一个是书房。


    她讨厌男性睡自己的床,别说舅舅和弟弟了,就是亲爹她也不愿意。


    可她也不想委屈妈妈,把床给别人睡。


    “可是我们家——”


    钟麦正想说家里没空房。


    妈妈抢在了她的前头:“不用,我们现在住城中村,屋里睡不开,等会儿我给你开宾馆。”


    “怎么可能!”


    钟良平才不信:“你摆摊的时候还住楼房呢,现在火锅店生意这么好,你怎么会突然住到城中村去?”


    “钟慧仪,你是不是发达了,嫌弃家里人了?”


    报纸上可是估算过,以春熙火锅的生意,每日营业额那都是以千为单位。


    他觉得妹妹就是在故意装穷。


    钟良平甚至怀疑,是不是母亲提前打电话,给妹妹通风报信了。


    毕竟,他去找母亲时,还提过借钱的事。


    白莉怀孕了,如果钟杰没办法送走,那他现在住的房子,等白莉一生肯定就住不开。


    他这次来,一是想把儿子放这儿,二也是想借点钱换个大房子。


    钟慧仪倒是不知道哥哥的算盘,打得比她预计的还要响。


    她睨钟良平一眼,幽幽回:“爱信不信,你不想住宾馆那就自己想办法!”


    第59章 装穷


    钟良平是真不信妹妹现在还会住城中村,但妹妹说要订宾馆,他还是没拒绝。


    因为他知道,妹妹的脾气和父亲一模一样。


    父亲说她要离婚就别再回家,妹妹这半年不仅一次没回,连个电话也没有。


    既然她今晚说家里住不开,那就肯定不会让他住进去。


    钟良平还有求于妹妹,当然不想跟她闹起来。


    但他不亲眼看看不死心,最后,还是打着两个女人走夜路不安全的幌子,要送妹妹和侄女回家。


    钟慧仪懒得理会他这些小心思,牵着女儿大大方方回去,然后嘭一声把门关上。


    钟良平没想到,妹妹居然真的住在城中村的老房子里,悻悻地离开了。


    钟麦见妈妈居然真的没有开门,让舅舅和弟弟进来的意思,顿觉十分惊奇。


    要知道,上辈子妈妈补贴得最多的人,其实就是三舅舅。


    三舅妈治病花光家底,还欠了很多钱。


    她娘家的人,听说是晚期,没一个人愿意伸手,因为知道是无底洞、是无用功。


    只有钟慧仪心软,每次交不上化疗钱的时候,都是她默默补上。


    连三舅妈去世的时候,她的两个亲哥哥,连丧葬费都不肯帮一点。最后是钟慧仪和钟家二哥,一人出一半给办的后事。


    钟杰的两个舅舅,在他亲妈得病时,全部见死不救。


    他爸爸要把他送出家,两个舅舅也没人吭声,整个成长时期,也没人给他打过一分钱。


    钟慧仪把人养大后,却都来摘果子了。


    偏偏,钟杰就是更愿意亲近他的舅舅。


    钟慧仪把他们做的绝情事说给他听,他还不信,觉得是姑姑编排他的舅舅。


    钟麦知道,妈妈为此没少怄气。


    她本来还担心,妈妈这辈子经济实力变得更强大,会一口答应将表弟接过来,还害怕她重蹈覆辙呢。


    不成想,妈妈竟然连大门也不要舅舅和表弟进!


    这晚,舅舅去住了宾馆,但钟麦却还是抱着枕头敲开妈妈的门。


    她久违地钻进妈妈的被窝问:“妈妈,舅舅是不是想让弟弟搬来我们家?”


    钟慧仪知道,女儿上辈子最烦家里不断有外人入住。


    她在家从来没感受过真正的安全与安心,所以对家没有归属感,后来怎么都不愿意回老家。


    “不会的。”


    钟慧仪对女儿承诺:“麦麦,妈妈跟你保证,我们家不会再有任何外人住进来。”


    她说:“以后就我们母女过两人世界。”


    “真的吗?”


    钟麦担心妈妈会心软,又问:“那小杰弟弟怎么办?万一舅舅真的不要他了怎么办?”


    钟慧仪沉吟片刻,轻叹了一声。


    她说:“麦麦啊,妈妈一个人能力有限,救不了那么多人。”


    钟麦听得不甚明白。


    除了钟杰需要妈妈拯救,还有谁也等着妈妈去救吗?


    她正想开口再问,妈妈却拍拍她的背,柔声说:“宝贝快睡觉,这些事妈妈会解决,你明天还要期末考试呢。”


    钟麦看着妈妈的眼皮不停往下耷拉,轻轻嗯一声,不说话了。


    虽然这辈子的妈妈变得很厉害,但她也真的很累。


    生意做大了,要操持的东西也更多。除了她这个女儿,陈梅母女,店里那么多员工,她都要管。


    才处理好林志成那边的小把戏,亲哥哥又找上门,真的太辛苦了。


    钟麦听见妈妈的呼吸声,很快变缓变均匀。


    她笑笑,在黑暗中抱抱妈妈,轻喃一声:“妈妈辛苦啦,我也会努力的。”


    *


    钟慧仪虽然不让哥哥住进家门,翌日,却还是安排包明明带他和侄子出去游玩。


    亲哥哥来一趟蓉城,她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丢。


    倒是钟良平揣着小心思,还跟她客气道:“不用去玩,我就是替妈来看看你,帮帮你忙。”


    “听说你最近在选分店的地址,要不然,我开车陪你一起跑?”


    分店的选址,钟慧仪本来已经选定天府广场。


    但现在地铁还没影,地下商场也还没建,人流量最大的是仁和春天里面。


    仁和春天是蓉城现在最贵的商场,听说是春熙火锅想入驻,直接坐地起价,开的租金高得离谱。


    钟慧仪和包明明怎么谈,对方就是不松口,吃准了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用,分店的事我还在考虑。”钟慧仪告诉哥哥,“可能暂时不会开了。”


    她打算再物色物色其他地方,实在不行,她宁愿延缓进度。


    反正过几年,更好的选址多得是,她不受这窝囊气。


    钟良平又说:“那我就在火锅店帮忙,给你端端锅,送送菜。”


    一副一定要帮上点忙的表情。


    钟慧仪白他,真心想帮忙早就来了,还等得到现在?


    “别来添乱,我还有其他事,没空顾你和小杰。”她直白道,“你带着小杰出去玩,就是给我帮忙了!”


    钟良平这才半推半就的,带着儿子跟包明明一起出去。


    而钟慧仪去了驾校。


    她跟着女儿一起背了半个月的书,理论考试一次性通过,今天可以摸车了。


    这个年代学车,虎得很。


    还没有什么VR模拟,科目二和科目三,也不是分开教学。


    钟慧仪一见到教练,对方就叫她坐进驾驶室。


    “这是油门,这是刹车,这是离合器……”


    三言两语把基本操作告诉她后,就说:“好了,现在你已经会发动车子,先跑两圈给我看看。”


    “啊?”钟慧仪有点懵,“我直接开吗?万一撞了怎么办?”


    教练指一指脚下的刹车:“怕什么,我也能踩刹车,你放胆了开!”


    钟慧仪就硬着头皮踩下油门。


    大哥就是车祸去世的,车子一动,她的心就莫名揪紧。


    生意场上敢拼敢搏的她,开车的时候,却保守至极。


    她开得额头都冒汗了,结果一看仪表盘,连10码都没有……


    教练对她很无语:“不是,钟老板,你怕什么啊?”


    他指着前面一辆倒车入库的车说:“你看看,人家那个练倒库的孕妇都比你开得快!”


    钟慧仪:……


    道理她都明白,但她有心理阴影,一时还真克服不了。


    没办法,教练干脆直接把她带到外面的马路上先练练胆。


    正是全城建设开花的时候,驾校所在的郊区,有几条才刚投入试用的马路。这里车子少,学员的科目三都在这几条路跑。


    上了柏油路,教练不停地对着她耳朵喊:“踩油门踩油门再踩!”


    钟慧仪被迫加速加速再加速,第一次开车就飙到路60码。


    她浑身都绷直了,望着前方的路眼睛都不敢眨,到路口时,手掌心更是冒冷汗。


    等开完几圈再回到驾校,她浑身都是汗,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幸好教练大发慈悲:“行了,现在我带你去练20分钟倒库。”


    钟慧仪如蒙大赦,倒库这一项倒是学得蛮好的。


    她结束的时候,刚才教练口中那个孕妇还在练,说是她一周只来两天,所以每次就多练一会儿。


    钟慧仪看见这个人开得又快又好,特意留下来等她,想取取经。


    未曾料想——


    孕妇从车上走下来,才发现原来这个人就是,上次给她推荐车的女销售刘芝。


    “原来是你!”


    钟慧仪迎上去,“我还说是谁车开得这么好呢。”


    刘芝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也惊喜迎上来。


    “钟姐,好巧!”她笑眯眯地问,“你有司机还自己来学车啊?”


    钟慧仪:“傍身的本领自然是越多越好。”


    “嗯。”刘芝点头,“钟姐你是对的。现在科技发展快,我觉得以后车子肯定会普及,迟早得来学。”


    女人走近了,钟慧仪才发现她眼睛又红又肿。


    她拉着她站到阴凉处,把提前准备的水递给她:“你眼睛怎么了,孕期水肿吗,还是过敏了?”


    “虽然人是要拼,但你也注意点身体。”


    两面之缘的人,次次见面对她都是关心。


    刘芝听得鼻头一酸,摇摇头:“没事,我身体能撑得住。”


    她摸摸肚子,声音很坚定:“我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女儿。”


    这个年代,生之前就照性别,太正常不过。


    钟慧仪并不惊讶,她只说:“女儿好,我家也是女儿,最心疼我的就是她。”


    “女儿是很好,我的大女儿也特别懂事。可惜……”


    刘芝垂下头。


    可惜丈夫和婆婆都想要儿子。


    她早就知道肚里的是女儿,怕丈夫和婆婆不要她,一直瞒着。


    结果还是纸包不住火,他们还是知道了,今天一大早两个人竟然还是要她去打掉。


    “现在生女儿交一次罚款,下一胎生儿子又要再交罚款,多不值得。”


    “趁早做了吧,再大就更没办法引产。”


    两个人一口一个“不值得”,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要她去拿掉。


    可是,她的女儿都已经五个月,都已经长成人形了。


    他们这是谋杀!


    刘芝坚决不同意,跟他们大吵一架跑了出来。


    这副模样,今天工作肯定只有请假。但她不敢闲着,越闲越保不住肚里的孩子,最后干脆把时间利用起来学车。


    没想到会再遇见钟慧仪。


    家人要杀了她的孩子,可这个两面之缘的人,却每次都叫她保重身体。


    刘芝越想越心软,眼泪一下就没忍住。


    钟慧仪见她突然哭了,吓一跳。


    她把人扶到驾校报名大厅坐下,才问她:“发生什么了?”


    “我婆婆和老公都不要这个孩子……”


    刘芝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今早的事告诉了钟慧仪。


    其实她也没想要钟慧仪能帮自己解决问题,只是压抑太久,实在想找个人倾诉发泄下情绪。


    “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她说:“跟你说完我心里好受多了,我会努力赚钱保护好肚里女儿的。”


    钟慧仪听完,只握住女人的手道:“我相信你。”


    她说:“一个怀孕五个月,工作做得那样好,还出来考驾照的女人,绝对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刘芝一愣。


    她紧紧抓住钟慧仪的手,仿佛握住了什么巨大力量。


    “谢谢你钟姐。”刘芝目光彻底坚定,“我一定保护好我的女儿们!”


    钟慧仪对她友善一笑:“我的店就在春熙路,有任何困难,记得来找我。”


    “谢谢。”


    刘芝回之一笑,“钟姐也是,如果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得上忙的,你也一定不要跟我客气。”


    “还真有!”钟慧仪这才想起来问,“你车怎么开得那么快啊,难道你不怕吗?”


    刘芝不好意思地说:“我时间紧嘛,必须得豁出去,早点学完早点拿证。”


    这人,只要愿意豁出去,就没什么办不成的。


    她一直坚信这点。


    钟慧仪一听,心想:完了,她这驾照可够得考了。


    因为她不像刘芝,她有软肋,豁不出去。


    拥有失而复得的女儿,她这辈子大概都开不了快车了。


    *


    钟良平口上说着,想去帮妹妹的忙。


    但真跟包明明出去玩了,那也是半点不客气。


    第一站就去了月亮湾水上乐园,门票钱项目钱拍照钱,全部都让包明明给,一点没想过自己出。


    中午吃饭,他也是拉着包明明就上了蜀都大厦,吃旋转餐厅。


    琳琅满目的大餐端上来,钟良平一边吃,一边向包明明打探。


    “咱们今天开出来这车真气派,是租的还是买的啊?”他问。


    包明明知道是老板亲哥哥和亲侄子。


    出发前,钟慧仪特意交代过,想玩什么想吃什么都带他们去,用多少她报销。


    他因此全程都尽心尽力。


    现在钟良平打听,包明明也都照实了说:“买的,不过是买来谈业务用的。”


    “火锅店生意这么好,还用谈什么业务?”钟良平不解。


    包明明:“要的,毕竟没有餐饮日日红,钟老板很有想法,一直在努力发展单位业务。”


    “做什么生意,都是要有固定客源才更长久嘛。”


    钟良平若有所思地点头:“意思是我妹是多线生意,其实比大家看见的更赚钱咯。”


    包明明笑笑,委婉地说:“钟老板很能干的。”


    钟良平确定了,妹妹就是比他想的更能赚钱。


    “那我妹妹怎么还住在城中村呢?”他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房产?”


    包明明一眼就将其目的看穿。


    他才帮钟慧仪做事没多久,当然不知道她房产有多少。


    想了想,包明明回:“应该是春熙路的门市欠着贷款吧?城中村也很好嘛,方便离店里也近,而且听说钟老板家装得很漂亮的。”


    他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只夸老板的房子不错。


    钟良平又问:“春熙路的门市很贵吗?”


    “那当然。”包明明这倒是实话说,“全蓉城最贵的嘛,钟老板又买在改建前不久,不会便宜。”


    “这样啊……”


    钟良平一个想听的答案都没听到,也就不再问了。


    听起来妹妹能赚钱,但好像却没存下来钱。


    那他还能借到买新房的钱吗?


    儿子没寄送成功,借钱的希望也渺茫。


    钟良平下午都没什么心情玩了,思来想去,他把儿子叫到一边。


    “小杰,你想不想离开白莉阿姨?”他问。


    白莉总是动辄对钟杰打骂,他最怕的人就是白莉。


    钟杰对爸爸用力点头:“想,很想。”


    “那你听爸爸的,今晚你去跟姐姐……”


    钟良平教了儿子一通,然后才重新找到包明明。


    他说:“小包啊,麦麦今天期末考完是不是?我们不玩了,一起去接她放学吧。”


    “不用。”包明明说,“麦麦说了,她要跟朋友一起坐公交,不要我去。”


    自从买了车,钟慧仪就常常叫包明明去接女儿。


    但钟麦还是更喜欢坐双层公交,十次有八次都会拒绝。


    钟良平却很坚持:“小孩子哪有不希望家人去接的,走,我们去给她个惊喜!”


    他说完就带着儿子上了车。


    包明明没办法,只好听老板哥哥的,把车开去了钟麦学校。


    于是——


    钟麦这天考完,跟朋友们一走出校门,就听见一阵烦人的喇叭声。


    滴滴滴滴!


    刺耳的一串鸣笛后,她看见三舅舅从自家的车里探出脑袋:“麦麦!舅舅来接你回家咯,上车!”


    钟麦还没开口。


    她周围一些认识的同学们先“哇”起来。


    “哇塞,钟麦你舅舅开的车好酷!”


    “哇,钟麦我能不能摸一摸你家的车?”


    “哇钟麦,我能不能也坐你家的车,兜兜风?”


    钟良平听见,大声说:“舅舅亲自开车,你想带几个同学都行!男同学也行哦。”


    “哇——”


    又是一阵哇声。


    眼看不少同学跃跃欲试,钟麦丢下一句“不是我家的车”,就赶紧拉着周晓晴躲进了车里。


    她无语地看着草包舅舅说:“快开走!总共就这么几个座位,能载几个同学?”


    “烦死了,都说了不要来接我!”她还发脾气,甩脸子。


    钟良平睨她一眼:“来了城里变娇小姐了哦,舅舅专门来接你,你还不高兴了。”


    “我叫你来了吗?”钟麦没好气,“走不走,不走我下车自己走!”


    她说着真要去开车门。


    钟良平还想让儿子去游说侄女呢,没想真把她惹毛。


    “生在福中不知福!”他嘀咕一句,就锁好车门,发动了车子。


    回家的路上,钟麦黑着脸,舅舅说什么她都不答腔。


    被她顺手拉上车的周晓晴,在旁边,那是十分的坐立难安。


    钟麦好像跟她的舅舅吵架了,怎么办,她该主动开口说说话吗?就像爸爸妈妈吵架,她一开口,他们就会和好了。


    周晓晴张了张嘴,结果……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不行,太尴尬了,她不知道说什么!


    恰是此时,钟良平开口了:“小同学,你是麦麦的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


    钟麦本来想让朋友别理舅舅。


    却见小公主如蒙大赦,立刻回答:“周晓晴,破晓的晓,晴天的晴。”


    她才恍觉,自己这么把周晓晴拉上来,又跟舅舅黑脸,对她好像是有点不友好。


    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沉默。


    “好名字。”钟良平又问:“那周同学,你家住在哪儿,舅舅送你。”


    周晓晴看朋友不大高兴的样子,想了想说:“我先不回家,我跟麦麦一起回家写会儿作业。”


    她想跟好朋友一起回家,等会儿哄哄她重新高兴起来。


    “你们关系这么好哦。”钟良平随口一说。


    没想到周晓晴立刻挽住侄女的胳膊,笑眯眯道:“当然了!我跟麦麦是最好的朋友,我们约好了要读同一所初中,而且我妈妈说,我们学校旁边的房子都已经买在一起了。”


    “等读初中,我和麦麦不仅是最好的朋友,还会做邻居!”


    “什么?”


    “什么!”


    钟良平和钟麦同时惊愕的反问。


    “什么学校旁边的房子?”钟良平立刻追问。


    周晓晴正要回答,钟麦拉拉她:“我怎么不知道我妈妈还买了房子,晓晴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


    周晓晴正要说没听错,她妈妈就是说了,那天选好学校和钟阿姨一人买了一套房子。


    如果以后她不想住校,就可以和钟麦一起住在那边的的新房子里。


    但周晓晴一转头,看见钟麦疯狂在给她打暗号。


    麦麦好像,不想让她告诉她舅舅?


    周晓晴就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转了转眼珠子,干脆闭眼瞎说:“没记错啊,就是在英国霍格沃茨嘛,哈利波特的学校旁边。”


    钟麦:……


    她是真不知道妈妈买了学区房,才会那么惊愕。


    但小公主这谎话编得,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


    她只好勉强地附和:“我晕,都说了《哈利波特》是假的。霍格沃茨只存在小说里,我也去不了英国。”


    “不管不管,我妈妈说的肯定就是真的!”周晓晴抱住她的胳膊,演技大爆发。


    钟良平半信半疑:“什么《哈利波特》?”


    周晓晴知道自己刚刚可能说错话了,哪里还敢搭腔,干脆也假装听不见了。


    钟良平再问,钟麦就打补丁,给他详细描述了这本儿童魔幻小说。


    她反正是已经努力补救了,就是不知道舅舅会不会起疑。


    钟麦很担心,假设妈妈真的买了学区房,又被舅舅知道了。


    那她昨晚的拒绝就会失去效果,舅舅肯定要继续游说,把钟杰送到她们家来。


    钟麦忧虑极了。


    尤其是——


    钟良平把车子直接开进了,她们城中村的小院子里。


    周晓晴跟在一起,表弟钟杰又捂着肚子,可怜兮兮的说肚子疼,想上厕所。


    她不得不带舅舅一起回到家。


    钟良平本来还在琢磨妹妹买学区房的事,压根不在意眼前这套城中村老破小。


    结果脚一迈进屋,他立刻被内里,电影画报般的豪华装修所震慑。


    他才发现,妹妹口中城中村房子,其实是四室两厅两卫,冰箱空调彩电这些贵重家电样样不缺。


    这条件简直甩他住的宾馆十条街,妹妹果然是在装穷!


    第60章 不救


    钟良平一进屋就四处参观起来,仔仔细细,每间房都不落下。


    前妻去世前,他跟着钟杰的舅舅就在干工程。


    最开始干的就是装修的活儿,这套房外行人看了可能只觉得漂亮,但他这个内行人却知道有多价值千金。


    从设计到选材,这整套下来,装修费绝对比买房钱还贵!


    “麦麦,这房子就你跟你妈两个人住啊?”钟良平问。


    钟麦不懂舅舅这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这诧异的语气,让她很不喜欢。


    她抱臂反问:“就两个卧室,不然呢?难道我还跟我妈妈挤一间房,把另一间房租出去吗?”


    啧啧,钟良平不赞同地摇摇头。


    两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妹妹可真会享受。


    当他推开衣帽间的房门,更是拿出一副指点江山的口吻说:


    “这间房户型这么好,你们怎么拿来打衣柜放镜子?真是暴殄天物,这完全可以再装成一间客房嘛!”


    钟良平规划起来:“很好改,只把这边的柜子打掉放上床,旁边再做个带书架的桌子正正好。”


    他认为,这大房子里完全能再容下一个小孩。


    还是要想办法,让妹妹同意钟杰住下来!


    钟良平的算盘打得太响,连钟麦都听出来了。


    她翻个白眼,转身把妈妈的卧室一反锁,拉着周晓晴躲进书房。


    眼不见心不烦!


    周晓晴跟着在屋里转一圈,也看出点不对味。


    “麦麦,你的舅舅好像有点烦人。”她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啊?”


    钟麦想起刚刚在车上,小公主无意间说漏嘴。


    她郑重地点头:“嗯,我讨厌他,因为他想让表弟住到我家来。所以——”


    她叮嘱朋友:“晓晴,我们的事你一件也不要告诉他了!”


    周晓晴瞪大眼。


    “啊?那是好讨厌!”她说,“弟弟住到家里最烦人了。”


    每次过年,她家里就会来很多亲戚,有时候爸爸妈妈就会留他们住下来。


    她的堂弟表弟,回回都不经过她的同意,就动她的东西。


    堂弟把她的玩偶胳膊都掰断了,表弟更过分,直接把她的珍藏版哈利波特一整套书都偷走了!


    周晓晴又气又委屈又伤心,在家里大哭一通,发了好几天脾气。


    然后这两年,爸爸妈妈才开始带着她春节出去旅行,这样就可以躲开亲戚。


    “麦麦,你叫你妈妈千万不要答应!”


    周晓晴感同身受地道:“不然你的杂志和《老夫子》漫画肯定也要遭殃了。”


    她看着朋友漂亮书柜里的各色小说期刊漫画,还有他们送的小礼物,摆得可漂亮了。


    烦人的男生才不懂得珍惜这些。


    钟麦看小公主这么义愤填膺,估计对方也没少受亲戚家弟弟的烦扰。


    她放心了。


    周晓晴其实也是个聪明小孩,刚刚在车上,也就是不了解情况才会说漏嘴。


    想到这个,钟麦正想再问问小公主,学区房究竟是怎么回事。


    倏地,书房门被“扣扣”敲响。


    钟麦以为是舅舅,直接说:“干嘛?我们在学习。”


    “姐姐。”


    外边却传来钟杰怯弱的声音,“爸爸走了,我一个人害怕。”


    钟麦打开门一看,舅舅还真离开了。


    小院子里,包明明和车也消失,钟良平给她留了张便签纸。


    “舅舅去火锅店帮忙了,麦麦你带好弟弟,晚点让包叔叔给你们送吃的来。”


    是去帮忙,还是去兴师问罪提要求?


    钟麦对此很是怀疑。


    “姐姐……”


    钟杰眼泪汪汪地问,“我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日后的大白眼狼,现在还只是个懵懂初开的七岁小孩。


    他没有得到钟麦的允许,不敢往书房里迈一步,只敢站在书房门口。


    七岁的男孩,攥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请求她:“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找爸爸?”


    “我会听白莉阿姨的话,绝对不会惹她生气的。姐姐,求求你让爸爸不要丢掉我……”


    他低着头,眼泪砸在地板上,声音越说越小。


    这可怜又卑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周晓晴刚刚还义愤填膺呢,此时此刻都不禁傻眼儿了。


    钟麦的弟弟,和他想象中的捣蛋男生完全不一样。


    “麦麦,”她拉拉朋友的手,悄悄说,“你弟弟看起来胆子好小啊。”


    爸爸才离开这么会儿,他居然就担心爸爸不要他了!


    钟麦叹一口气,把钟杰牵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小杰,你爸爸是怎么跟你说的?”她问。


    其实钟麦只是想知道,现在钟杰在他家里究竟是怎么个处境。


    万万没想到,表弟回答她:


    “我爸爸说,只要我今天晚上来姐姐面前哭,让姐姐心软,就能离开白莉阿姨。但是……”


    钟杰眼帘垂下去:“我知道他是骗我的。”


    小孩子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但事关自己的生存,却敏感得很。


    从爸爸带他来蓉城那天,钟杰就感受到,爸爸不想要他了。


    “姐姐,爸爸想把我丢在蓉城,你能不能帮帮我?”他揪住钟麦的衣角,小声请求。


    钟麦听得怒火中烧。


    三舅舅为了把儿子留下来,竟然还教他来跟自己这个小孩卖惨!


    上辈子他也是这么使手段,让妈妈心软同意的吗?


    钟麦气死了,连带着看向钟杰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爸这么厉害,我能怎么帮你!”她没好气地反问。


    钟杰却天真的说:“姐姐你求求姑姑,不要同意我留下来,爸爸就会带我回家了。”


    “或者你帮我告诉爸爸,我很听话,回去不会惹白莉阿姨生气。”


    “等她的小宝宝出来,我也会帮忙带弟弟的。”


    钟麦闻言一怔。


    原来,是新舅妈怀孕了,舅舅才打这个主意。


    而且,原来这么早,舅舅就已经在新老婆和儿子之间,选了新老婆。


    钟杰见她不语,以为她不愿意。


    “姐姐。”


    于是他又从裤兜里摸出两块钱,“这是奶奶给我的零花钱,你帮帮我,我请你和你的朋友吃雪糕,好不好?”


    七岁的钟杰不知道,姑姑和姐姐本来也不想留他。


    他没有了妈妈,害怕再失去爸爸,虽然在家里过得并不好,但他还是一心只想跟爸爸回家。


    钟麦神色复杂地看着尚还纯真的表弟,心里的怒火又慢慢降下去。


    诚然,上辈子的钟杰就是个白眼狼,这次肯定不能再让妈妈做,帮亲戚白养孩子的蠢事。


    但现在的钟杰,还只是个被父亲随意丢弃的可怜虫。


    “算了。”


    钟麦把钱塞回表弟裤兜,对他说:“你放心吧,不会让你留下来的。”


    她说:“我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带我都没时间,没空带你的。”


    “可是还有姑父,万一我爸爸让姑父带我怎么办?”钟杰还是不放心。


    钟麦就说:“我爸妈离婚了,你没有姑父了。”


    钟杰一听又呜呜哭起来:“太、好了……我不会被爸爸丢掉,不会当孤儿了……”


    他好像压抑了很久,一哭就有点收不住。


    钟麦怎么劝,他都听不进去,一边摇头一边哭。怕姐姐嫌弃他,他后面都把头埋进膝盖里,躲着哭。


    最后哭着哭着,钟杰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书房里,一直偷瞄他们的周晓晴,听得眼睛都红了。


    她看钟杰睡着了,把钟麦拉进书房,小声说:“你表弟好可怜,他爸爸为什么不要他啊?”


    钟麦一言蔽之:“他妈妈去世,爸爸娶了新老婆,现在新老婆怀孕了。”


    周晓晴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两个女孩沉默地坐在书房,她们都在想:钟杰以后该怎么办呢?


    *


    十岁的小姑娘,都尚且知道同情钟杰。


    可钟杰的亲生父亲钟良平,却揣着算盘来到火锅店,谋划着该怎么把儿子送出家。


    他进一趟钟慧仪家,发现妹妹在装穷。


    但他并不立刻戳穿妹妹的伪装,而是变身成为一个好哥哥,真的在火锅店里帮起忙来。


    端锅子,收盘子,加菜送菜,最后甚至还跟服务员们一起扫地做清洁。


    可钟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钟良平从小就是最懒的那个。


    百姓爱幺儿,他就是钟家幺儿。父母也放任他的懒,有什么宁可指挥钟慧仪这个小女儿做,也不强迫钟良平。


    从小,他都只有在求人办事的时候,手脚才会勤快点。


    钟慧仪知道,哥哥肯定还有事要开口。但钟良平不说,她也不主动问,就由着他献殷情。


    一直等到火锅店打烊,钟良平跟她一起回家接儿子的路上,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慧仪,你一个城中村的房子,干嘛花那么多钱装修?多浪费!”


    他没有开口就要,打算先聊几句。


    哥哥今天去参观过家里,钟慧仪料到有此一遭。


    对此,她早有托词:“不贵。我和装修公司有业务往来,我包他们一年饭,他们全部给我成本价。”


    “包一年?”


    钟良平一听急了,“装修水分大得很,你这肯定被占便宜了!”


    “那怎么办?”钟慧仪卖惨,“我一个女人单打独斗做生意,本来就不容易。不吃点亏,怎么能扩展人脉,怎么能拉到生意?”


    她睨哥哥一眼道:“我说过,我的生意没你们看着那么光鲜好做。”


    钟良平就不说话了。


    他的目的是卖惨,让妹妹帮补自己,结果这才开口,怎么倒引得妹妹先诉起了苦。


    默了默,钟良平话锋调转:“也不能这么说,你再怎么难,总比我现在要好。”


    “给你嫂子治病我积蓄花光,和她娘家也闹翻,现在全靠莉莉介绍去单位当司机。钱少活儿多,还成天看各路领导脸色。”


    他先卖惨,再捧高妹妹:“你虽然累点,但至少挣钱多。”


    来了!


    钟慧仪就知道,哥哥是盯上了自己的钱袋子。


    “钱多什么多?”


    她一口反驳,跟哥哥算成本:“我这门市欠着贷款,每个月要还几千块;店里的人工开销,最低的洗碗工也要几百块一个月,服务员是千元起;还有火锅食材成本、气费电费水费;再加上维系人脉,拉业务还要送礼。”


    钟慧仪半真半假,尽量夸大开销。


    然后她反问哥哥:“你算算看,扣除这些我还能落几个钱?”


    钟良平看出来了。


    肯定是母亲那边提前走漏了风声,妹妹知道他想借钱,这是要将装穷进行到底。


    他索性也不兜圈子了。


    钟良平脚步一停,语气几分不悦:“钟慧仪,我是你亲哥哥,你有必要防我跟防贼似的吗?”


    他戳穿妹妹:“你房子装修少说也要十万块,新车再十几万,你还给钟麦买了学区房,你这叫没落到钱?”


    “爸妈真是没说错,你现在发达了,就不想再要我们这些穷亲戚了。真是没良心!”


    最后再一顶大帽子,扣在妹妹脑袋上。


    钟慧仪冷笑一声:“钟良平,谁都有资格说我没良心,就你不配。”


    “你别娶了新老婆就忘了旧老婆。”


    她目光锐利地盯着哥哥质问:“当初嫂子治病没钱的时候,是谁把血汗钱全部寄给你,支持你的?”


    “嫂子去世没钱办后事,又是谁出钱送她安葬的?”


    “你要攀高枝娶有钱新老婆,拿不出买金钱的时候,又是哪个没良心的妹妹借钱给你的?”


    “一笔笔说是借,到现在你还过我一分吗?”


    一句句质问就像一道道耳光,重重地扇在钟良平脸上。


    每次他有困难,妹妹心软,的确都是第一个伸出援手,不计回报帮他的人。


    正因如此,白莉和儿子没法和平共处,他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妹妹。


    家人对钟良平的溺爱,将他养成了一个没有自主思想的废人,遇到事情,他只会跟别人伸手求帮忙。


    此番来蓉城,他的遮羞布,却狠狠被妹妹扯掉。


    “钟良平,你是哥哥,我是妹妹。”


    钟慧仪说:“我不求你能照顾我什么,但我什么都不欠你的,在我面前你最好收起那些小九九!”


    她说完扭头就走,不再跟他浪费时间打太极。


    话说到这个份上,钟良平知道,自己这趟的计划多半是要全部落空了。


    妹妹既不会收留钟杰,也不会再“借钱”给他。


    但钟良平万万没料到,妹妹比他想的还绝情。


    兄妹俩今晚不欢而散。


    翌日一早,钟慧仪就叫包明明开车,把这父子俩直接送到车站。而且,她还特意叮嘱包明明,不要给他们买票,不会报销。


    意思就是——


    既然你得寸进尺,那就别怪我也不客气,自己买了票赶紧滚!


    包明明也拎得清。


    买了票得罪顶头老板,不买票得罪钟良平,两害取其轻。


    最后他对钟良平说:“抱歉啊哥,实在是老板说我要是给你们买票,她就开了我。只能麻烦你自己进去买下票了。”


    钟良平听了,脸都气绿了。


    妹妹这是,诚心要他在外人面前丢脸。


    “不买就不买,老子还不至于连张票都买不起!”他丢下这句话,恼羞成怒地牵着儿子走了。


    原本钟良平还想多呆几天,等跟妹妹缓和点,再试试开口借最后一次钱。


    没想到,妹妹一点情面也不留,立马就要赶他走。


    他要是再回去,那才真的是不要脸了!


    但钟良平此行,是跟老婆打过包票的。


    他想着妹妹以前没钱的时候,都那么帮衬自己,现在发达了,肯定更是二话不说地盼自己好。


    “你放心,我妹妹对我最好了。”


    “这次我过去,正好把小杰就给她带,然后再让她借我几万块钱,我们换个大点的房子。”


    “绝对带着钱回来!”


    离开时,他跟老婆这样打保票。


    结果到家两手空空,别说钱了,连个蓉城的特产都没带一点。哦,也不是什么都没带,他把钟杰这个儿子又给带回家了。


    白莉气得狠狠地拎住他耳朵:“钟良平,老子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说的把你儿送过去寄住呢?”


    “不是说你妹妹很好,我戴的金镯子都是她出钱买的?那你借的钱呢?”


    “我看你就是光到省会去耍了!耍就算了,连个礼品都不给我带,是不是故意给我甩脸子?”


    钟良平在蓉城挨妹妹一顿批,现在刚回家又被老婆揪着耳朵教训。


    心中那滋味,真比被丢进油锅里炸还不好受。


    老婆气,他心里更气。


    但这高枝是他自己选的,他只能受着,任凭老婆如何骂,他只沉默听着。


    这种气头上,越反驳越适得其反,认怂给老婆打几下,暴风雨才能更快过去。


    但白莉这次根本过不去。


    她自从离婚后,总听到闲言碎语,钟良平走的时候,她特意把话都散出去了。


    她给娘家人,给街坊领居都说过,老公去蓉城是把儿子送妹妹那上学,等他回来他们就要换大房子备产了。


    她逢人就说,老公认她肚里的孩子,要送走拖油瓶和她专心过日子。


    结果现在人回来,一样都没兑现,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白莉越想越气,根本不想看到这个窝囊丈夫,拿起包就要回娘家。


    她这次一定要大闹一场,非得让老公把他大儿子给处理好。


    钟良平一听老婆要回娘家,脑袋就疼起来。


    “老婆,我错了!你别走啊,为了肚里孩子也先消消气。”


    “松开,这家里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白莉不听劝。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我真没去玩,实在是慧仪她刚离了婚,也有她的难处。”


    他干脆一把抱住老婆的腿,不让她走。


    但白莉拿肚里孩子要挟他:“钟良平你再不松手,信不信我把孩子拿掉,自己一个人过!”


    钟良平就没辙了,只能松开手。


    嘭——!


    老婆摔门就走。


    他坐在地上,无奈地叹气。


    老婆这么一闹,大舅哥就又要找上门来,吃公家饭的大舅哥更难对付。


    钟良平头痛至极,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后悔没听劝,娶了白莉这么个母老虎。


    但老子懊悔,儿子开心。


    一门之隔,竖着耳朵听完吵架全部过程的钟杰,却抱着枕头笑了。


    钟麦姐姐果然没有骗他。


    姑姑没有留下自己,而且回家后,白莉阿姨还“离开”了。


    每次白莉阿姨离家出走,他就好几天不用挨骂,也不用干活。


    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钟杰忍不住笑,翻开日记本,写下一篇名为《幸运的一天》的日记。


    *


    对于妈妈将舅舅和表弟打包送走这件事,钟麦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哪怕是上辈子“万事都以别人为先”的那个傻瓜妈妈,也都是直到自己上初中,她才同意钟杰住过来。


    更遑论是这辈子,早已发生巨变的妈妈。


    但钟麦还是忍不住问:“妈妈,我们真的不管小杰弟弟了吗?”


    那天的钟杰,太可怜太叫人心疼。


    她不禁想,上辈子那个钟杰造的孽,需要让这辈子才七岁的钟杰也承担后果吗?


    当然,钟麦没圣母到,想要妈妈再养钟杰一遍。


    她只是在思考,要不要做点什么,至少先把钟杰从他家里窒息的氛围中捞出来。


    就算是让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也比天天看后妈脸色要好吧。


    钟慧仪看着女儿思忖的脸,就知道她是心软了。


    就像上辈子,她这个妈妈对她明明也很坏,但女儿却还是会一遍遍的原谅她。


    她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吃苦。


    随了她这个做妈的,为了帮别人,倒让自己尝够了苦。


    这次,钟慧仪决定给女儿做表率,不心软。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麦麦,如果你是钟杰,你会怎么选?”


    “是离开家,到姑姑家过寄人篱下的生活;还是留在家,虽然要看后妈脸色,但可以在爸爸身边。”


    钟麦沉默了。


    三舅舅虽然浑蛋,但三舅妈去世前,他也听三舅妈的话,对钟杰这个儿子也很好。


    他是在经历老婆重症不治,见识过人情冷暖后,才变本加厉。从单纯的懒废,变成了自私自利、既要又要的奸滑之人。


    换句话说,钟杰其实感受过父亲的爱。


    虽然父亲现在不想要他了,但他只会归罪于白莉这个后妈,而不会真的恨他的爸爸。


    如果从钟杰的角度来看,他肯定更愿意留在家里。


    因为一旦离开,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就真的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哪个小孩会愿意成为孤儿?


    在钟杰眼里,他去哪里都是寄人篱下,都是最坏的结果。


    谁带走他,谁反而才是他的仇人。


    钟麦惊觉,她们眼里的善意,在钟杰眼中竟全成了恶意帮凶。


    她看着妈妈,喃喃道:“妈妈也觉得,钟杰会选留在家是吗?”


    钟慧仪拍拍女儿,像宽慰。


    她说:“有时候,我们最好不要自以为是地去解救别人,要让他们自己做抉择。”


    最掏心掏肺的办法,从前都给钟杰想过,用过了。


    他不领情不想要。


    那这辈子,她们只要尽到做姑姑和姐姐的本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