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将军泽瑞克斯 零号基因供体……


    随着地面在眼前逐渐放大, 藺泽修弯曲膝盖,伸出手臂,决定用四肢去减缓身体下坠给脊背带来的冲击力。


    但就在他的膝盖触及地面之前, 一道强有力的力量忽然从腰肢出现,紧接着又是一道拉力从肩膀传来, 一上一下将他稳稳圈住。


    啪!


    马克杯破碎的清脆声音在地面上响起, 碎裂的瓷片弹到了脚边, 被飘落的军绿色迷彩布料覆盖。


    赤倮的脊背贴在了温热的胸膛上,藺泽修缓缓扭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


    青年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看他脚边的杯子碎片。


    他的鼻息喷洒在他的侧额,像是一阵清浅的风,一下子将藺泽修额头的温度吹拂向了四肢百骸。


    男人除却人工脊椎之外的皮肤全都发烫起来。


    他竟然比他还要高。


    藺泽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作为一米八八的高个子, 藺泽修很少见到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的人。


    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营养也太好了吧……


    “你还好吧?”


    沈莫玄用脚尖将男人脚边的碎瓷片往外拨了一下,免得他不慎踩到,然后才侧过头,维持着双手环抱着他的姿势, 神色十分认真地问道。


    “想去床上是么?我送你。”


    “送我?不用了——”


    藺泽修本想说这个宿舍也没有多大,床不就是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么,他刚刚只是不小心, 实际上跳几步就过去了, 但没等他回话, 沈莫玄就已经变换了姿势, 将人用双手捧了起来。


    是的,就是捧。


    他一手扣着着藺泽修的腰胯骨,另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 将他的整个上半身平举起来,举重若轻地搬到了床上,仿佛那不是一个将近八十公斤的男人,而是个巨型毛绒娃娃。


    只是一晃眼,藺泽修的身体就已经趴在了床上。


    “……”


    鼻腔中呼出的气息炽热得不像话,将棉质的床单也烤得热乎乎的,很快连贴着床单的脸也被这股热度感染了。


    他感觉有人坐在了床边,摸上了他的后背,刚才轻易将他扛到床上的手,现在却轻柔地顺着他的脊梁,一节一节地往下滑动,直到隔着裤腰触碰到了他的脊椎尽头。


    藺泽修把头埋进了床单里,感觉大脑就像是一团浆糊一样,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板退烧药到底有没有效果,该不会是过期了吧?他现在可一点“缓释”的感觉都没有啊,反倒感觉马上就要出事了!


    义肢和真实的皮肤不同,因为在宿主的体内嵌入的时间太久,手感变得十分润滑,又因为金属的导热性更好,它摸起来甚至比藺泽修的皮肤更加温热一些。


    沈莫玄将手翻过来,指节微曲,叩了叩藺泽修胸腔中间的那节脊椎。


    金属回以清脆的回响。


    是很好的碳复合钛合金材质,结构是蜂窝状的,在保证了材料的强度同时减轻了重量,使得身体重心和原来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如果是这个材料的话,小打小摔应该没事。


    但是……要驾驶天将机甲的话……原本连接后脊的神经束接口就要改造了……


    只通过颈神经和机甲连接的话可行吗,不,功率可能会太大了……


    果然,还是有风险吗?


    沈莫玄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沈同志。”


    手腕被一只滚烫的手掌一把抓住,沈莫玄回过神来,看向制止他的男人。


    维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藺泽修挺起上身,侧过头来,用一种隐忍但依然幽默的语气道。


    “我可不是钢琴,没办法让你在我身上弹来弹去啊……”


    沈莫玄收回了手,他已经大概厘清了对方的伤势。


    “从T1到L5……十二节胸椎和五节腰椎全部都是金属植入体,发生了什么?”


    人的脊椎是很精密的,每一节脊髓节段上面都连接了一对脊神经,从感觉到运动,都和它们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受到粉碎性的重创,是不至于要把几乎整节脊椎都替换掉的。


    “我……”


    沉重的回忆涌上心头,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像是被泼了桶冷水一样,稍微清醒过来。


    藺泽修隔了半响,才说出话来。


    “或许你听说过,天门星战役吗?”


    黑发青年的睫羽颤了颤。


    何止是听说过。


    那是他上辈子参与的战役中唯一的一次败仗,也是在反侵略战打响以来,人类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场战争。


    前文已经提到,星历102年,那年道恩·雷蒙德十九岁,在军部上层的推动下,各个单位选拔出最为优秀的机甲战士驾驶最新的天兵机甲,组成了一支精锐部队——也就是所谓的第一舰队,由昆尼尔上校担任总指挥。


    其后三年里,第一舰队多次出击,屡战屡胜。


    搭载了高维精神力场扫描器的天兵机甲在预测蝎族动线上发挥了奇效,人类一反被动挨打的防守局势,开始逐步组织反击,并以上帝之眼,轩辕神宫两座建设成熟的太空要塞为支点,将战线推向银河系第二悬臂。


    星历106年,第一舰队接到了对天门星发动攻击的上级指示。


    天门星全名南天门星,位于半人马座,距离太阳系大约380光年。彼时那里还不是人类的太空城,而是蝎族登陆银河系的虫洞所在,是蝎族在银河系的桥头堡。


    被接连胜利给冲昏了头脑的昆尼尔一口接下了这个任务,准备一举夺下这一关键阵地,将蝎族逐出银河系。


    起初奇袭确实很成功,但就在人类即将将代表胜利的旗帜插入天门星的土壤的时候,漆黑的虫洞突然亮起一片刺目的蓝光——蝎族的援军降临了。


    遮天蔽日的甲壳倾巢而出,弹药耗尽的舰队在蝎族反扑下溃不成军。指挥舰爆炸的火光中,昆尼尔上校与七成精锐永远留在了那片星域。


    如果让后来的道恩·雷蒙德评价,他会认为那场战役的失败是注定的,是人类高层在过度自负,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贸然推进战线导致的。


    但同样,这场战役的失败也是无法避免的,因为他们需要一次失败来清楚地认识到他们的敌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在那之前,他们一直认为蝎族拥有文明,但仅仅是属于一种原始而又低智的群落文明,他们没有文字,语音体系也并不丰富,大部分的蝎族甚至不太具备复杂思考能力,只是听从蝎后的指挥行事,蝎族和人类就像虫子和猩猩一样是两种无法交流的截然不同的物种。


    但在天门星,他第一次听到了来自一只蝎子的声音。


    “人类,你们的抵抗不过是徒劳。”


    甲壳嶙峋的巨蝎悬浮于真空,它的精神力如利刺穿透所有驾驶舱,刺入每个机甲战士的脑海。


    “——我们的王终将主宰宇宙。”


    『夜将军』泽瑞克斯(Zeryx)


    历史上首个与人类建立精神链接的蝎族,罕见地拥有跨种族精神沟通能力的雄蝎。


    它用这句话,碾碎了人类对蝎族的轻视以及对胜利唾手可得的幻想。


    在那场战役之后,道恩·雷蒙德突然生了一场急病。


    连续高烧三日不退,脑部断层扫描图显示他的颅内结构正在发生严重异变,病危通知书已经发到了雷蒙德家主的手里,所有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连葬礼用的白玫瑰都准备好了。


    但或许是上天眷顾,在第四天黎明,道恩·雷蒙德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一道湛蓝的弧光从双眸一闪而逝——如同涅槃重生一般,他一跃成为了人类史上的第一位S级精神觉醒者。


    四十天后,他顶替壮烈牺牲的尼尔森上校执掌舰队,顶着所有反对的声浪,再度闪击南天门星。


    或许就连蝎族都没能预料到人类会这么快重整旗鼓,这一次,仓促应战的成了蝎族,战势颠倒,人类舰队大获全胜,一血前耻。


    他们带回了泽瑞克斯的尸体。


    同年,亚人计划启动。


    翌年,零号诞生。


    再后一年,一号和二号也诞生了。


    随着亚人计划的推进,越来越多具有强大综合作战能力的哨兵们逐渐替代了人类成为机甲战士。


    自此,第一舰队一路高歌猛进,在拿下南天门星后又势如破竹地拿下了半人马座的另一颗蝎族要塞——南十字星,将两座星球分别改造为了人类舰队继续往外扩张的跃迁点和蝎族研究中心。


    靠着这一战功,道恩被破格擢升为五星上将,任命为联合军总元帅,从此开启了所向披靡的“光耀时期”。


    那场折戟沉沙的惨败战役,也逐渐被遗忘在历史长河中。


    直到今天旧事重提,记忆才被唤起。


    “那时候我还年轻,被选拔进了第一舰队,免不了心高气盛……”回忆起那一幕,藺泽修依然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在泽瑞克斯出现的第一时间,我就认出他了。”


    “蝎族女王有无数的交-配对象,但只有一只雄蝎是她身边的固定配偶,在所有收集到的雄性兵蝎基因样本当中,它的基因序列出现频率是最高的,研究所的人叫它『夜将军』,因为雄蝎在称呼它的时候会在叫声前加上‘Dhak’作为尊称。”


    “我想要斩下它的头颅,但结果却是它将我踩在了脚底……”


    指尖紧紧攥住了一侧的床单,男人琥珀色的眼眸中的瑟缩一闪而逝。


    回忆如刀,剐开已经结痂的伤疤,让他再次记起了那钻心刻骨的痛。


    那只有着冷然蓝色尾钩的雄蝎,在机甲残破的外壳裂隙之外冷冷窥伺着被困在扭曲变形的驾驶舱里的他。粗壮的尾钩卷曲下,机甲的钢铁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如刑台一般缓缓闭合。


    棕发青年的脊背受到严重挤压,肋骨断裂,肺腔受损,一张口就全是血,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挤成肉饼。


    那种仿佛沉入深渊的极致绝望与恐惧,之后还时常在午夜梦回时出现,让他猝然惊醒。


    而定格在噩梦最后的一幕,永远是那只蝎子漆黑的复眼中露出的神情——


    那是对不自量力的蝼蚁的嘲讽与轻蔑。


    “我的机甲在这场战役中直接报废,驾驶舱严重变形,左小腿、胸椎和腰椎完全碎裂……医疗专家都说我即便接种了义肢,也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随后他勾起唇角,用释然而又带着些倔强的语气道。


    “不过看来专家说的也有点太保守了——至少我现在能跑能跳,虽然没了机甲驾驶执照,不过现在……也没能人查无证驾驶了不是吗。”


    “……”沈莫玄凝视着床上的棕发男人。


    原来,他和藺泽修,曾经经历过同一场战役。


    在感慨命运弄人的同时,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问题忽然进入他的脑海。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作者有话说:夜将军泽瑞克斯(Dhak-Zeryx  ),蝎后的第一配偶,Zero的蝎族基因提供者。


    这个名称想了四个小时,笑死,必须当个标题了。


    第27章 藏在抽屉里的一封信 误会


    “我……”藺泽修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二十二岁。


    参与天门星战役的时候, 他才二十二岁,甚至比当时的道恩·雷蒙德还小一岁。


    在夜将军现身之前,军部还没有设立明确的“精神力等级”的概念, 精神力检测仪也还没有被正式投入使用,但那时的藺泽修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感知能力异于常人。


    只要他聚精会神于一处, 他就能感知到常人无法捕捉的波动——机甲引擎的共振频率, 队友情绪的微妙变化, 甚至蝎族大脑中传来的精神回响。


    他觉醒的时间很可能比道恩·雷蒙德还要早。


    如果没有受伤……或许迎接他的会是另一个更加荣光璀璨的结局。


    但命运没能给他书写那个结局的机会。


    星历106年秋,藺泽修因伤退役了。


    道恩·雷蒙德在前线指挥那场酣畅淋漓的反击战的时候,他正躺在医疗舱里,全身固定着神经接驳器,脖子以下一动不能动,只能通过悬浮屏里的新闻直播, 看着昔日的战友们将胜利的旗帜插上南天门星的大地。


    一晃眼三十四年过去了,昔人已逝,物是人非。


    其实藺泽修现在的年纪也算不上有多老,星际时代的人普遍经历了基因改善,衰老速度大大延长, 平均年龄已经达到了两百岁,再加上他平素里一直在严格执行高强度的训练,外貌看起来也就是旧地球人的三十多岁。


    可身后那张年轻得几乎能掐出水来的面孔, 却让他突然清晰地感受到了时间的重量。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反正, 你就和莉莉一样, 叫我叔叔吧。”他最终干巴巴地说着。


    “……”


    沈莫玄直接选择性忽视了这句话, 从床上站起来,拾起角落的垃圾桶,来到一地狼藉旁, 开始收拾地面。


    藺泽修支起身体,试图拉住他,可是身上没什么力气。


    “小沈,你不用收拾这些,那里有清洁机器人。”


    “这些碎片会损坏机器人的进屑口,还是我来吧。”沈莫玄这样说着,用那件被他扯坏的T恤包住了大块的尖利瓷片,丢进垃圾桶里。


    就在这时,桌脚下,一张略微泛黄的信纸出现在了眼前。


    这似乎是刚刚蔺泽修在抽屉里翻找退烧药的时候,从夹缝里掉出来的。


    在这个电子化信息时代,手写的信纸可是个稀罕物。


    沈莫玄本是没有打算偷看的,可是那封信就这样仰面朝天地摊开在地上,他一眼扫过去,就已经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个大半。


    纸上的字迹很清秀雅致,上书:


    阿治,展信佳。


    不知不觉,像这样给你写信已经六年了。昨晚,我又梦见你了,你瘦了很多,告诉我你在女神星里过得不好。醒来之后,我稍微感到欣慰了一些,因为他们说梦和现实通常都是相反的。


    今日写信,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前阵子我用我们的结婚证,去生育局申请了体外繁育,用的是你之前冷冻的精子,今天管理员发来消息,告诉我有一个受精卵已经试管成功,送入人造子宫了,是个女孩。


    请原谅我的自私,没和你提前商量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很想和你见面,但是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也知道。虽然心怀希望,但我想,我可能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你不用担心我走之后她一个人会无依无靠,军部的联络员已经来找过我,他们会补贴她的所有生活费用一直到她成年,也会让她受到最好的教育。另外,小泽也答应了会帮我照顾她。


    那个女孩,我想叫她莉莉。等我走了,我会让她代我继续给你写信,如果有一天你出来了,记得要来银叶星找她。


    落款处晕开一小片水痕,让「爱你的阿叶」几个字显得有些模糊。


    这是……


    “这个你不能看!”


    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急于下床的藺泽修狼狈地从床上滚落,许是残缺的左腿骨磕到了地上,他的脸色一白,低头咬住唇,将一声闷哼硬生生咽入喉中。


    沈莫玄转过身,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藺泽修。


    “刘治的妻子给他写的信,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这个……”藺泽修的眼神躲避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床边的护栏。


    这个反应,很难不令人多想。


    “你……该不会是……”沈莫玄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


    “没有……不是这样的……”


    藺泽修抓着床栏杆,将身体靠在了床边,颓然地低下头,望着地上的某条裂缝,陷入了回忆。


    “阿叶姐比我大四岁,她从小就对我非常照顾,就像我的亲姐一样,我退役之后回到银叶星,也是她替我介绍了在械梦工厂的工作。”


    “刘治入狱之后,她申请去探望他,但长期劳改犯不允许探视,也不允许用任何电子产品与外界通讯,她没有别的办法,才选择寄信。”


    “那些信寄出去很多,但多数都被退回了,我怕她没了盼头,所以就把它们都收在我这里。”


    “她已经去世了?”


    藺泽修的声音变得很轻。


    “她得了放射性疾病,虽然有基因药剂,但是只能延缓身体衰变的速度……莉莉五岁的时候,她的病情已经发展得很严重了,在她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医院为她执行了安乐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首批为天兵机甲调试高维力场扫描器的测试员之一……签了生死状的那种,或许……她早就已经把死生看淡了。”


    “她信里的小泽,就是你?”


    蔺泽修点了点头。


    沈莫玄若有所思。


    如果说这封信真的是徐叶所写,那么信里的昵称应该不可能是个假名,也就是说藺泽修的真名里,泽极有可能是在最后一个字。


    大脑飞速检索着三十四年前的军部档案,试图回忆起参与天门星战役的所有战斗人员的名单。


    藺泽修,藺修泽……藺这个姓氏很少见,如果在第一舰队的编制里,他不可能没有印象……所以,藺是个假姓……更有可能是用来替代同音的……林氏?


    “林……秀泽……”


    在这个名字被从青年唤出的那一刻,藺泽修——不,林秀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一寸一寸地抬起头,脖颈绷出凌厉的线条:"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猜对了。


    “我说了,我认识刘治……是他告诉我的。”


    沈莫玄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视线扫过对方贲张的肱二头肌。


    “……这名字,与你不怎么相称。"


    他走到男人面前,伸出手,将信纸递了过去。


    “是刘治告诉你的?”


    藺泽修勉强被说服,身体放松了一些。


    “这个名字……其实我早就想改了。”他接过信纸,十分珍惜地叠好,“以后还是叫我藺泽修就行。”


    沈莫玄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藺泽修,我有办法可以搞到星舰,送你们所有人出去——但是银叶星距离地球太远,如果不从天门星虫洞进行跃迁,要回去很难,你们只能先和我一起回女神星。”


    他的话题跳跃得太快,男人一下子没跟上,“你有什么办法弄到星舰?”


    “这你不需要知道。”沈莫玄转身将收拾好的垃圾袋从桶里取出,利索地打了个结,拎在手里,“让所有的人做好离开的准备,一个小时以内,我会带着星舰回来。”


    “你要出去?不行,现在外面全是裂殖血蝎,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藺泽修一下子从地上蹬了起来,拉住了青年的手臂。


    他的掌心依然很烫。


    沈莫玄侧过身,把空余的左手按在男人肩上,力道恰到好处地让人跌坐回床垫。


    “藺叔叔,你现在还是躺下休息会吧——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冒险……”藺泽修自然是不同意,再度起身朝着他的手腕抓去。


    沈莫玄侧身一躲。


    啪——


    塑料垃圾袋的表层被撕破,包裹着碎瓷片的迷彩短袖落到地上,瓷片飞溅。


    躲闪中,藺泽修重心不稳,朝着他身上倒去。


    沈莫玄犹豫了一下,没有退开,被人趁机抓住了手臂。


    与此同时,嘎吱一声,门从外边被莽撞地推开。


    “队长,冯副队他已经……”


    扎克一边说着一遍抬起头,话头顿时卡在了半途。


    室内,半裸上身的棕发男人攥着黑发青年的手腕,身体前倾,低头埋在对方胸口——后者则脚尖微微后撤,抬手虚扶着男人的后腰,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了头。


    三人的姿势定格在这诡异的气氛里——


    “……打扰了。”


    扎克礼貌地转身,合上门。


    一切重新再来。


    笃笃。


    门外响起两声规规矩矩的敲门声。


    “报告,队长,我可以进来吗?”


    蔺泽修抬头看向面前的黑发青年。


    沈莫玄扬起眉梢,示意性举了举仍然被他死死抓着的手。


    藺泽修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离开,这才松开手。


    沈莫玄收回了手,顾自走到了一旁。


    藺泽修扯过搭在床架子上的外套披在肩上,坐到床边,清了清莫名沙哑的嗓子。


    “咳咳……进来吧。”


    “……这样不好吧,我在门口说也可以。”门外传来扎克犹豫的声音。


    藺泽修拧了拧眉心,“……扎克·杰弗里,给我麻利滚进来。”


    “……”


    门开了,红发青年走了进来,双手很拘束地交握在身前,眼神落在脚尖前的地面上。


    “你有什么事情要汇报吗?”藺泽修问道。


    “没什么,只是和队长您说一声,菲姐已经去给冯副队包扎过了肩上的伤口,他现在意识清醒,只是肋骨骨折了暂时不方便移动,让我给你报声平安。”


    扎克的语速飞快,好像被拧了发条似的。


    “没事就好,我一会儿过去看看他。”藺泽修的语气和缓下来。


    “嗯。”扎克点了点头,“那我没别的事了,两位请继续。”


    他转身就走。


    “不用走了,你留在这里照顾你们队长吧。”


    他的肩膀被人搭住了。


    “他身体抱恙,麻烦你帮他收拾一下地面。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莫玄交代完了注意事项,便越过了扎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等等,小沈!莫玄!扎克,你快去拦住他——”


    扎克扭头看了看走远了的黑发青年,又回过头看了看坐在床边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棕发男人。


    “队长……这样不合适吧……人家可能没有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藺泽修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那个……哎呀,我说队长,你……你也太着急了……莉莉表哥才第一次来呢,你怎么就和人家聊到床上去了……”


    扎克摸着脑袋,一副我也不好意思说,是你非要我说的样子。


    “你小子,瞎想什么呢!”藺泽修哭笑不得。


    扎克一愣,“是我误会了吗?可是您连衣服都撕了——”


    “你信不信我拿义肢抽你!”


    ……


    离开械梦工厂后,沈莫玄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用手掌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大佬,您召唤在下?”夜魇谄媚的声音从十字架中响起。


    “五号醒了吗?”沈莫玄问道。


    “……”夜魇安静地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鸭。


    能让话痨机甲保持沉默,此事必有妖。


    沈莫玄眯起眼,“说话。”


    十字架上的紫光闪了闪。


    “塞拉斯大人已经醒了,但是他不让我告诉您,还让我阻止您,让您先不要过去找他。”


    “……他又在搞什么鬼?”


    “我不知道,反正我听您的,您给一句准话,我就带您去见他。”


    “你听我的?”


    “毕竟他只有我一个,没得选。”


    夜魇叹了口气,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但是您还有凤凰阁下可以驾驶,这年头第三者不好做,在下总得好好表现,才能争取客人多多光顾。”


    “……”沈莫玄闭了闭眼,无视他那诡异的言论,“出来,带我去找他。”


    “好嘞!”黑紫色粒子流从掌心下方流出,将他包裹进去。


    “尊敬的客人,请坐好扶稳,夜魇号航班,准备起飞——”——


    作者有话说://徐叶十岁时候的日记:


    今天阿泽又哭了,他说有三个男孩在小公园里一起欺负他,说他的名字像个女孩。我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好好吃饭锻炼,以后一个打三个。阿泽说他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不能和人民群众一般见识,然后憋着眼泪委屈地大口吃饭,真可爱,哈哈哈。


    第28章 标记五号 紫罗兰开


    沈莫玄临时安置塞拉斯的位置是个废弃的旧仓库。


    黑紫色机甲从残破的天窗悄然降落, 在堆满集装箱的仓库中解除了武装形态,重新化作一枚十字架挂回黑发青年胸前。


    沈莫玄走向位于仓库深处的某个集装箱,打开后箱门的锁扣, 将门往两侧拉开。


    光线从箱门外斜斜映入其中。


    箱体中央,紫色修复舱的舱盖半掀着, 舱体里头空荡荡的。


    沈莫玄离开的时候, 为了防止塞拉斯在没有清醒的状态下遭遇攻击, 给休眠舱盖了一块具有光学迷彩功能的隐形布。


    但现在,休眠舱还在,里头的人和隐形布却不知所踪了。


    仓库里十分安静,仿佛空无一人。


    “已经走了么……”


    沈莫玄低声说着,迈开脚步,状似随意地往集装箱里侧一步步走去, 直至来到修复舱面前,垂下眼眸,看着舱体当中尚未干涸的修复液和外沿留下的湿漉漉的手印。


    水渍一滴滴地往外延伸,一直到……


    黑发青年双目微敛,突兀地抬出手, 闪电般往侧边一抓。


    咚——


    重物撞击箱壁的声音从他的掌心下出现,隐形布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双惊恐未褪的紫眸。


    隐形功能被关闭, 那与周围融为一体的布料霎时恢复了原本的黑色。


    在下半张脸露出来之前, 塞拉斯猛地拉住了裹在身上的黑布, 蒙在了脸上。


    沈莫玄缓缓侧过脸, 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被自己摁在箱壁上的哨兵。


    “说吧,什么阴谋?”


    “哪有什么阴谋……”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布料下方传来。


    塞拉斯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语气不止为何有些发虚。


    “你……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夜魇没和我说……”


    “我什么时候回来, 还需要和你报备吗?”


    “那……倒也不是。”


    塞拉斯看着青年不同以往的相貌。


    “你用了我的褪光素?”


    "你有意见?"


    “……没有。”


    塞拉斯的目光闪了闪。


    ……黑发黑眼的道恩,也很好看,像是从一幅古典水墨画里走出来的角色。


    他不禁有些晃神。


    就在出神间,一道微风从脸上拂过来,塞拉斯这才惊觉青年的手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遮住他面孔的黑布已经被揭开。


    “……别看我!”塞拉斯瞳孔骤缩,立刻侧过了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侧颊,将它朝向了靠墙的那面。


    但沈莫玄还是已经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异常,只见长发哨兵的脸颊侧边,从耳根到脖颈出现了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红斑,像熔化的蜡一般凝固在皮肤上。


    是烫伤的皮肤修复之后的疤痕增生。


    “不要看,不要看……”塞拉斯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他死死捂住左脸,整个人几乎要嵌进集装箱里。


    “……”沈莫玄一时失语。


    虽然说那伤疤是有些吓人,但塞拉斯的反应着实有些夸张了。


    “至于么,塞拉斯大人。”


    紫色粒子从沈莫玄的胸口漂浮出来,在一旁凝聚成形。


    化作真人大小的紫黑色机甲摆出了一个十分人性化的摆手姿势。


    “不就是破个相而已么,伤疤是哨兵的勋章~”


    “闭嘴!我才不要这么难看的伤疤,丑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破相”这两个字戳中了哨兵的痛处,他瞪着自己的契约机甲,恼羞成怒道。


    “所以说让你不要那么快带他回来了,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吗,夜魇!!!!”


    夜魇耸了耸肩,给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但在场还有一个不会读空气的。


    “有多丑,我看看。”


    沈莫玄不由分说地把塞拉斯藏起来的那半脸拨过来。


    “不要!”塞拉斯试图制止他的动作,可却不敌对方的力气,只能被迫将自己那半张凹凸不平的脸暴露在了青年的视线下。


    沈莫玄沉吟了几秒。


    嗯,确实是不太美观,像是一个被剥了皮之后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得坑坑洼洼的玫红色火龙果。


    “……”见青年盯着自己的脸半响不说话,塞拉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窒息。


    青年那双漆黑的双眸在他的眼前无限放大,隐约中,他似乎从那冷淡眼神的深处读出了一丝厌弃之意。


    为什么……为什么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自卑,胆怯,恐慌,无数种极端的负面情绪在他的胸腔中横冲直撞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股脑地涌向他的脑前额叶。


    脑海中某根紧绷的神经“啪”地一下断开,塞拉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为针状,红着眼睛用力推开了压制在自己身上的青年。


    “滚开!”


    压制已久的狂化症伴随着哨兵此刻失控的心绪彻底爆发,他原地一蹬,利爪化的手刺入了集装箱顶部的铁皮,身体吸在上方,倒悬着脑袋对着黑发青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


    脊椎骨传来了一丝灼烧般的痒意,有什么东西从尾椎呼之欲出。


    干脆变成蝎子……这样道恩就就看不到他的脸了……


    是啊……刚刚怎么没有想到呢?变成蝎子就好了!


    “嗯?”沈莫玄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诧异。


    这就蝎化了?


    好像还没有六号坚持的时间长啊……


    这小鬼……就这么臭美吗?


    他躲开了塞拉斯朝着他的眼睛划来的爪子,拽住他的手臂将他背朝后反压在了墙壁上。


    “冷静点,我又没说你不好看。”


    “骗人!”塞拉斯的声音变得嘶哑啁哳。


    一条满是倒刺的紫黑色蝎尾冲破他后腰的布料,朝着身后的青年袭去——


    沈莫玄往侧后一避,黑紫的尾钩将集装箱另一侧的墙壁抽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缝,转了一圈又向他扭转回来。


    “闹够了没有?塞拉斯!”


    黑发青年眸光一厉,腾出左手将那蝎尾末端反折的骨节擒在了手心。


    重要关节被钳制,剩余的小半截精巧而又锋利的紫色尾钩只能在他的掌心下无能乱颤,淅淅沥沥的透明毒液从尾钩末端分泌出来,落在地上,将集装箱地面的铁皮腐蚀的嗤嗤作响。


    “就因为脸上留了道疤就闹脾气?你知不知道有人被压断了脊椎都没有说半个痛字?”


    在他掌心的蝎尾突然停止了挣动。


    “谁?”被压在墙上的紫眸哨兵蓦地扭过头,用那双非人的针状眼瞳死死盯住了身后的青年。


    “你说的是谁?”


    沈莫玄:“……”


    “我说客人……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旁的夜魇扶住脑袋,“谁都知道塞拉斯大人最小心眼了,你还搞踩一捧一这一套来刺激他——”


    “我不是让你闭嘴吗!夜魇!”这句话转移了塞拉斯的注意力,他顿时调转了目标,挣脱了沈莫玄的束缚。


    “糟糕……”见势不妙,夜魇连忙从集装箱中撤退。


    但塞拉斯却不肯罢休,一爪子撕开墙壁上的铁皮追了上去。


    “夜——魇——”


    “喂喂!塞拉斯大人!为什么攻击我?我可是你的契约机啊!按照机器人三大定律我不能反击……你这不是欺负老实机甲么!客人!客人!莫玄大佬!你快来管管他!”


    事情逐渐朝着离谱的方向发展了。


    沈莫玄转身来到集装箱的豁口处,看着几乎已经完全蝎化的哨兵和狼狈迎战的黑紫色机甲,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没办法了……


    他抬起手,指尖微微用力,划开了后颈的皮肤。


    处在暴走边缘的紫色巨蝎忽然停下了攻击的举动,在一片血红的视野当中盯住了那个黑色的人形物体。


    它的口器疯狂地翕动起来。


    是道恩的血的香气……


    想……想要……好想要……


    它伏地了身体,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沈莫玄静静看着那对着他露出垂涎之意的怪物,放下手臂,嫣红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滴落。


    啪嗒一声,在地面上绽开了一朵明艳的血花。


    “吼——”


    如同进攻的发令枪一般,塞拉斯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他想要用香甜的气息慰藉自己此刻躁动的每一根神经,让那浓郁的血液从此奔流在自己的身体里,他要榨干这个男人!吸干他身上的每一滴血!


    见塞拉斯这幅全然失去理智的模样,夜魇心中警铃大作。


    “危险!快闪开——”


    沈莫玄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伴随着血液溢出伤口,在他的后颈,原本被褪光素压制住的蝎纹开始微微发红,重新从皮肤上显现。


    下一秒,一股冰寒彻骨的雪松气息从他的后颈中散逸出来,顷刻便充斥了整个仓库。


    “跪下(Kneel)。”


    青年的眼眸亮起了冰蓝芒,低沉的声音像一记重锤,楔入了塞拉斯混沌的灵魂深处。


    紫色巨蝎的行动戛然而止,足肢痉挛抽搐着,最后骤然弯折,轰然倒下。


    雄蝎和雄蝎之间也是有等级之分的。


    尽管和塞拉斯进行基因融合的那只裂殖血蝎已经是S级兵蝎,但在夜将军泽瑞克斯面前仍然只能够俯首称臣。


    况且,这句话中不仅带有哨兵的威压,还有向导的暗示。


    “呃……”


    蝎化被强行解除,塞拉斯趴伏在地上,伛偻着身体,凌乱的发丝下,因为变形而凸起的脊背尚且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一件厚重的黑布被盖到了他的后背上,遮挡住了赤倮的身躯。


    下颚被托起,塞拉斯的视野落入了一片深邃的蓝中。


    “只是因为伤到了真皮层所以愈合得比较慢而已……会好的。”


    沈莫玄用拇指擦过塞拉斯脸侧的疤痕,那里的触感尤为光滑,虽然凹凸不平但却意外得柔软。


    “裂殖血蝎的弱点是火,既然这么爱漂亮,下次就自己注意一点。”


    他的语气很平和,再也听不出来刚才的严厉。


    塞拉斯的胸膛依然起伏未定,眼神有些不忿,语气却弱了下去,“谁会自己往火坑里跳啊……还不是为了……”


    “为了保护我吗?”


    沈莫玄的语气柔和下来。


    虽然五号做了很多错事,但他一向是奖惩分明的。


    他抬起手,如从前一样,揉了揉哨兵的脑袋。


    “辛苦你了,塞拉斯。”


    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五号哨兵僵在了原地。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久远却又太令人怀念了,让人鼻腔发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理智告诉他应该拍开这只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而那只手也顺其自然地滑向了他的后脑,穿过微微汗湿的发丝,落在了他的后颈上,指腹停留在那发红的蝎纹处,轻轻揉搓了几下。


    一道透彻脊髓的电流从颈椎上方的腺体传导到大脑皮层,塞拉斯闷哼了一声,膝盖发软,彻底瘫在了青年怀里。


    “道……道恩……”塞拉斯的声音跟着身体一起止不住地战栗,某种介于恐惧与渴望之间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大脑——就像被天敌叼住后颈的幼兽,明明该挣扎,却因血脉压制而无法抵抗。


    他抬起手紧紧抓住了青年的衣摆,眼角溢出了透明的液体,紫色的眼眸在泪水浸润下,难得流露出几分脆弱。


    “你要……标记我?”


    “别怕,只是个临时标记。”


    沈莫玄靠坐在集装箱的箱壁上,单手揽着怀里的哨兵,在他无助而又微弱的呻|吟和颤抖下,用染血的指尖在他的腺体上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直至鲜血渗入蝎纹的沟壑,将原本浅淡的纹路染得绯红。


    雪松气息混着铁锈味沁入皮肤,与五号哨兵原本的紫罗兰信息素纠缠在一起,这朵从鲜血中孕育而出的紫罗兰花苞,终于在那终年冰雪的森林深处,颤巍巍地绽开了那靡丽的紫红色花朵——


    作者有话说://需要采访大家一件事情——大家比较希望我用名字还是编号代称其他的哨兵?我感觉如果是名字的话可能更方便记忆一些,特别是后面人物多了之后……所以后续可能会调整为名字已经揭露的哨兵都尽量用名字代称。


    第29章 二人世界 久违了,这种被填满的感觉……


    塞拉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平静的时候了。


    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湖水中, 轻得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重量,思绪化作一根无形的丝线,随着湖面的微波轻轻荡漾。


    而遥远的线的那端则被松松地牵引在身后那人的指尖上——那是他的向导, 他的精神锚点。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精神疏导.……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这么多年的忍耐和煎熬,劣质抑制剂, 主宰神经蝎, 好像都成了一场笑话。


    原来他所渴望的顶级解药, 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雪松香,这股曾经让他如临大敌的气息,此刻却成了最令人心安的味道。


    塞拉斯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让这气息漫过肺叶,随后睁开眼,紫眸中划过一抹幽光。


    零号就是道恩·雷蒙德——这是他在多次确认之后得到的结果。


    剩余的几个哨兵都不知道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只有他知道零号就是道恩·雷蒙德,他完全可以从中作梗,让道恩成为属于他一个人的向导。


    塞拉斯这样阴暗地想着。


    没有军令的限制,也没有他人的置喙,甚至没有种族的隔阂。


    他可以完全地占有他!


    ……


    时间差不多了。


    沈莫玄抚摸着哨兵后脑柔顺的发丝。


    他后颈的伤早已愈合, 唯有皮肤上还残留着几道干涸的血迹。


    "休息好了吗?"


    紫眸哨兵像只餍足的大猫,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肩窝蹭了蹭,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


    刚刚被标记的哨兵会进入一段特殊的驯服期——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就算此刻沈莫玄让塞拉斯割喉自尽, 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沈莫玄有自己的原则, 即便塞拉斯犯下了许多错, 只要不触及底线, 他就不会夺走他的生命。


    不过,他不杀他……不代表他不会利用他。


    青年的眼眸变得有些深沉。


    "勒森魃号的右翼动力系统损毁了,短时间内要修复它会很困难。"


    他拨弄着五号光滑的发丝, 慢条斯理地说着。


    "你还有备用战舰吗,塞拉斯?"


    被抚摸得晕乎乎的五号哨兵尚未认清这一句话背后的含义,只凭本能地点了点头。


    "借我。"


    "……你要做什么?"塞拉斯翻了个身,仰躺在他的大腿上,语调慵懒。


    "回女神星。"沈莫玄回答。


    "为什么?"


    "因为那里还有人在等我。"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头上,塞拉斯紫眸中的迷蒙瞬间被锐利取代。


    "谁?!"他猛地直起身体,"就是那个脊椎断了都不喊痛的硬骨头?"


    见他终于舍得起来,沈莫玄趁机从地上站起,却被一把拽住脚踝。


    "回答我!"


    跪在地上的五号哨兵死死盯着他,眼神像是一条锁定猎物的毒蛇。


    标记带来的副作用开始初见端倪——哨兵会对给予他标记的向导产生强烈的占有欲,并且无差别攻击所有他认为会威胁他地位的生物。


    这种副作用其实是有利于向导的,因为刚刚完成标记的向导会进入一段时间的精神虚弱期,这段时间的他们无法再用精神触丝发动攻击,而哨兵的警戒心能够确保他们的安全。


    但对于拥有零号躯体的沈莫玄而言,这种过度的保护欲却是累赘。


    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拽着他的脚踝的哨兵,冷声道。


    “塞拉斯,你僭越了。”


    紫眸哨兵的眼瞳缩了缩。


    他眼睁睁地看着青年抬起腿挣脱了他的钳制,越走越远,不自觉将指尖刺入拳心当中……


    精神疏导,临时标记……青年刚刚破例给予自己太多的优待,以至于他都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直到此刻才终于清醒过来。


    道恩不是他的向导,他只是给了自己一个临时标记,这种程度的施舍,对于那位元帅大人而言,就像是给路边的流浪猫投喂了一根火腿肠一样吧?


    他并不是想要站到自己的阵营,在他心里面真正占据分量的,只有那些虚伪卑劣的人类……


    刚刚才温暖一些的身体再度发凉,塞拉斯的声音开始发抖,他瘫坐在地上,说出了自己仅剩的筹码。


    "你别忘了凤凰可还在银叶星,那个人能比凤凰还要重要吗?"


    昆仑和凤凰……谁更重要?


    沈莫玄认真思考了几秒。


    他们一台是自己的第一个机甲,一台是陪伴自己出战最多次的机甲;一台是服役十年忠心耿耿的老将,一台是服役八年默契十足的搭档——两台都是爱机,分不了孰轻孰重。


    “他们俩个对我都很重要。”最后他这样说,“而且,凤凰我也打算带走。”


    "你休想!"


    塞拉斯的表情像是被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他踉跄地站起来。


    “道恩·雷蒙德,你为什么还想为那些两面三刀的人类战斗?他们为你做了什么,值得让你这样为他们鞠躬尽瘁?”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却在接触到青年目光的瞬间气势一滞——标记的效力让他本能地想要服从。


    这种矛盾撕扯得他眼眶发红。


    “你现在是亚人,你和我一样,都是哨兵!你身体里流着蝎族的血!就算你再怎么为他们卖命,那些人类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尊重你,信任你了!”


    “如果你想明白了这一点,你就应该知道,站在我这一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义愤填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换来的却只是青年的一句:“战舰的密钥和坐标。”


    塞拉斯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不受控制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A07区第三机库。”


    沈莫玄勾了勾唇角。


    “谢了。”


    他转身离开。


    “……可恶!”


    塞拉斯转过身,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在了集装箱上,将铁皮踢出了一个洞。


    可偏偏现场还有一个火上浇油的——


    “等等等等,刚刚我好像听错了什么,‘道恩·雷蒙德’?哪个‘道恩·雷蒙德’?”


    “难道,莫非,该不会……”夜魇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莫玄大佬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人类战神,五星元帅,道恩·雷蒙德?”


    “……”塞拉斯幽幽扭头,看着抱着脑袋摆出一副惊讶模样的契约机甲。


    “这是什么,起死回生?李代桃僵?记忆转移?信息量太大,我的处理器都要过载了!”


    “所以我是让元帅大人开了一次是吗?元帅大人亲自开着我打败了凤凰阁下是吗?是吗是吗?Damn——这也太酷了Bro!”


    夜魇嚎叫了一声,然后在塞拉斯要杀人的眼神中虚捂住了口部的发声器。


    “抱歉,在下不是有意不顾及您的心情的,塞拉斯大人……”


    机甲犹犹豫豫地往外指了指。


    “就是,那个……反正您现在不需要我,我可以去帮元帅大人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飞来的集装箱。


    “……给我滚!”


    “好嘞!”


    ……


    械梦工厂:


    所有的避难者已经全部在一楼集结,藺泽修坐在轮椅上,看着手腕上的机械表的秒针划过顶部最后一格。


    一个小时时间已经过了。


    “队长,怎么办,我们还接着等吗?”身后,推着轮椅的扎克犹豫着问道。


    “当然了,阿玄哥哥不会骗人的。”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是刘莉莉。


    少女背着一个双肩包,包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


    在她身旁,是两个抬着担架的自卫队队员,担架上,副队长冯超半躺在上面,缠着绷带的肩膀还在往外渗血。


    藺泽修环顾了一圈围在自己身旁的所有人,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再等十分钟……如果他还没回来,我们就——”


    他的话被头顶引擎的轰鸣打断。


    银灰色的战舰如巨鸟般降落在工厂前方的空地,掀起的气流卷起满地尘土,刺目的照明灯从舰身侧方投下,众人眯起眼睛,看着从舰尾缓缓下降的坡道中逆光走来的颀长身影。


    黑发青年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高领的作战服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如同荒野中的一棵孤松,风拂起了他额角的发丝,露出比夜色更深邃的眼眸。


    他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暮色中发出莹莹绿芒。


    沈莫玄径直走到了藺泽修的身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帮我把这个带回女神星,交给刘治。”


    “这是……”藺泽修低下头。


    青年手中的东西呈棱柱状,柱体中跃动着翠绿的不规则弧形能量波纹。


    “辉耀结晶?”藺泽修一眼认出了这枚结晶的不凡,“纯度这么高,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以前的收藏。”沈莫玄简短地回答着。


    这块结晶很早就已经为昆仑准备好了,本来想着等从穆玛星回来就给他升级机体……没想到一等就是二十年。


    藺泽修没有伸手去接,只道。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沈莫玄摇了摇头。


    “我还有别的事,等处理完,我自己会回去。”


    藺泽修没质疑他的话,既然青年都有能力弄来这么一艘战舰,那么想要自行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但是我们都没有驾驶过战舰……”


    “不需要驾驶,这艘战舰的中控系统已经被破解,白泽会带你们回去。”


    “谁是白泽?”藺泽修问道。


    青年没有解释,只是将结晶塞进他手中。翠绿的光晕在两人交错的掌心里闪烁,像某种无言的契约。


    “把东西交给刘治,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


    他这样说着,绕过蔺泽修,逆着登舰的人流,朝着工厂内走去,而在大门后,已经充能完毕的赤红机甲从阴影中走出,恭敬地半跪下来,将右手的掌心平放在了地面上。


    藺泽修脑海中忽然闪过某种强烈的既视感。


    眼前的身影……似曾相识。


    “小沈!”他叫住了对方。


    黑发青年停住了脚步,侧过头来。


    照明灯的冷光穿过人群,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银边。


    藺泽修的口张了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素来高傲的凤凰机甲会这样亲近你?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最终,他并没有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一切小心。”他郑重道。


    “你也是。”


    沈莫玄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过身,踩上了凤凰的掌心,在机甲起身的同时跃入了打开的驾驶舱当中。


    舱室闭合,座椅倒转,橙红的灯带从操作台和座椅四周亮起,神经接驳束在连至后脊的瞬间发出流动的微光,这间尘封已久的驾驶舱终于迎来了阔别已久的主人——


    褪光素的效力正在消退,深黑的发丝正在重新染上银霜,瞳孔的黑色也在眨眼间重归于一片澄澈的冰蓝。


    “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凤凰。”


    “真是久违了啊,这种被填满的感觉。”


    耳畔传来一声轻叹,机甲用熟稔的语气问道。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道恩……还是应该叫你,阿玄?”


    第30章 凤凰涅槃 从头再来


    “这里离南十字星不远, 我们可以开轻型驱逐舰去。”


    “你想要去蝎族研究所?”


    “嗯,那里有量子分析机,我需要它。”


    沈莫玄拉开作战服领口的拉链, 将手伸到左胸前,从内袋里掏出了一枚密封管。


    伴随着顶部的按钮被按下, 管体外的合金防护外层如莲花般朝着外侧展开, 露出了内里的透明玻璃。


    在玻璃内, 一直半死不活的主宰神经蝎正翘着肚皮躺在底部。


    这就是从塞拉斯的脑内取出的寄生蝎,夜魇以为这只蝎子在战舰坠毁的时候已经被烧毁了,但其实没有,沈莫玄一直将它妥善保管着。


    一道红色光束从上面扫过,是凤凰在仔细扫描这只蝎族对适配者的威胁性。


    “无生育能力但具备精神操控能力的亚雌种……这就是控制了五号的蝎族?”


    “别担心,它现在已经失去攻击性了。”


    沈莫玄用指尖将管子倒了个个儿, 黑蝎僵硬如标本的身躯也随着他的拨弄在管内翻转。


    “但它还活着……不能轻视危险,别告诉我你一直把它贴身携带着。”凤凰的声音微微上扬。


    “……你说的对,下次我会记得坠机的时候背个包。”


    青年若无其事地将密封管塞进驾驶舱侧面的冷藏箱。


    “替我保管一下。”


    “"那是你的营养液专用格。”


    “我不介意。”


    “但是我介意。”机甲的声音带着执拗,“我不希望我的冷藏系统被蝎子的异味污染。”


    “等回去以后给你换个新的。”沈莫玄习惯性地哄道。


    按照以往经验,凤凰此刻应该已经欣然接受。但这次, 通讯频道里却传来一阵反常的静默。


    赤红机甲沉默几秒,突然道,“阿玄,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


    “……”沈莫玄正在调试参数的手指一顿, “你说什么?”


    “我知道我不是机甲当中最完美的人格体……或许我曾经是, 但机甲的人格会自我学习和进化, 我也无法避免地会变得越来越……人性化。相比昆仑前辈,我没有那样地听话和顺从,如果你介意这一点, 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改。”


    沈莫玄挑了挑眉,“凤凰,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右手边的监控屏幕上,凤凰的思维曲线上下波动着,那是它在思索的表现。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阿玄……我不知道你在我损毁的时候合作过多少机甲,但……我很高兴你最后回来找到了我。”


    “我以为你会选择驾驶夜魇去南十字星,它的装备和配件版本相比以往更新了很多——他看起来很想和你签订契约。”


    “夜魇?”沈莫玄偏过头,“你在用弦链和他联系?”


    机甲AI内部有自己的加密通讯频道,叫“弦链”。这个内部网络起初应该是用来大批量调配AI模型的一个后台入口,但不知从那一代的AI核心开始,AI们开始用网络实现互相对话……


    这件事情大部分驾驶员或许都没有关注,还是白泽告诉沈莫玄的。有一天他兴冲冲地说他在“弦链”上发现了一个加密群,疑似昆仑,凤凰还有所有S级哨兵的机甲虚拟人格都在里面。为了证明这点,他还专门解码了几段它们用二进制编码交流的片段分享给兄长。


    沈莫玄看这些机甲都还有分寸,只是聊些闲天,没有涉及机密,也就没有追究这件事。


    没有想到二十年后这个神秘的通讯网络居然还在使用。


    “他在向我哭诉你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下了。”凤凰说着。


    沈莫玄揉了揉太阳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不会回去找塞拉斯吗?”


    “你就没有想过将他收入麾下吗?你和他进行了100%全连接不是吗?”


    “是。”沈莫玄和夜魇是进行了100%全连接,但那完全是因为他不想被那架没有眼力见的机甲聒噪死。


    “但我不喜欢他——我有你就够了。”


    话音落下,代表凤凰思维核心的波动曲线骤然凝固,过了整整三秒才重新开始起伏。


    “昆仑前辈也是十岁就退役了……我已经和你一起作战了八年,现在又过了二十年,你不会觉得……我老吗?”


    “人才会变老,机甲只会成为经典。”沈莫玄想也没想道,“只要主引擎没事,其他零部件更换保养一下就好了。”


    “那要是引擎也坏了呢?”


    “那就把你的核心移植到新的机体里。”


    沈莫玄没有想过在凤凰之后要再去训练新的AI智能体,将凤凰调-教到这个程度已经花费了他很多心力了,这么多年了,它的个机作风他也早就已经熟悉适应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明白了。”机甲的声线突然变得异常稳定。


    “我们该走了。”沈莫玄提醒它。


    凤凰展开了身后的量子光翼,明亮的橙红色光芒在它的后背延伸开来,如神话中神鸟涅槃的烈焰般灿然夺目,照亮了漫漫长夜。


    “是凤凰大人的光翼……”背着背包的双马尾少女抬起眼眸,认真地将这一幕记入自己的脑海。


    轮椅上的棕发男人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抹璀璨的红色身影,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发怔,翠绿的辉耀结晶在掌心中微微发亮。


    所有正在登舰的人们都暂时停驻下了脚步,扭过头去欣赏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赤红机甲挥动身后的光翼,凭空而起,在一道响亮的破空声中化作一道火流星,一眨眼便已到了万丈高空。


    强大的推背感让银发青年的身体倒入驾驶座当中,超越10g的加速度足以让未经训练的普通人瞬间昏厥,但他的神色依然很平淡,只是伸手调节了一下座椅下方紧贴着他的大腿和腹部的抗荷气囊的位置。


    “你长高了。”凤凰说着,“5.2cm。”


    “我知道。”


    “以人类的角度而言,你的各项参数都变得更加优越了。”凤凰在青年平静的表情下罗列着,“更加年轻,更加高大,更加强壮……”


    沈莫玄感到贴在后颈的神经束忽然发出了一道微弱的电流。


    那道电流并不像哨兵的抑制颈环那样充满攻击性,更像是羽毛扫过般在青年的后颈轻轻地挠了一下。


    但哨兵的腺体是很敏-感的。


    青年抬了抬脖颈,语气变得有些无奈。


    “……凤凰。”


    “看来我猜得没错,这是零号的身体吧?”凤凰用微妙的声调说着,“终于决定不做人了?”


    “不是我的决定。”沈莫玄靠了回去,“只是阴差阳错。”


    "什么样子的阴差阳错?有好心人把你的意识从原来的身体下载下来,上传到零号的身体里了?”机甲的语气变得有些戏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莫玄的指尖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死后发生的事情吗?”


    “……不知道。”


    “我最后的记忆是我们被困在蝎后巢穴深处,再次醒来,就是在械梦工厂了。”


    提起那场惨烈的最终之战,凤凰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星历120年2月29日3时27分59秒——这个时间戳像道伤疤刻在它的核心日志数据里。能源枯竭的警报,巢穴深处蝎后濒死时发出的厉啸,机体外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涌来的蝎族……


    它无法,也不敢想象在自己彻底关机后,它的主人遭遇了什么。


    “我很抱歉……”


    “道歉做什么?”


    “我没能带你离开那里。”


    驾驶舱内的光线暗淡下去,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如果我能在开启护盾的时候克制一点,如果备用能源舱没有爆炸……”


    这种假设是毫无意义的,但凤凰却无法克制自己用处理器重新模拟那千钧一发的战斗数据,试图演算出一丝能够让他的主人生还的可能性。


    “但凡我当时还能再运行,你是不是就不会……”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沈莫玄打断了它,摸了摸驾驶座的扶手,“既然我们都还在,大不了从头再来。”


    机甲很快打起了精神,“没错……大不了从头再来。”


    A07基地的轮廓已在视野中清晰可见。展开双翼的机甲顺着通行隧道轻盈地滑入停机坪,精准地停在轻型驱逐舰舱门前。


    光翼收拢,赤红机体化作流焰般的千万点金红光粒,在银发青年的指间流转凝聚,最终化作一枚微微发烫的金红戒环。


    “这一次……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它的声音依然萦绕在他的耳边——


    作者有话说:弦链的历史聊天记录:


    匿名机甲A:在下好想知道被元帅大人驾驶72小时一直到核心过热是一种什么感受啊……今天在换配件的时候看见昆仑阁下换下来的磨损的生命体征监测带了,好长一根,嘿嘿,偷偷藏在储藏箱里,主人没看见。


    匿名机甲B:胸围呢?都是AI,严谨点,我要看到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


    匿名机甲C:咳咳,A君,大人的身体数据是绝密,请勿分享。


    匿名机甲D:好啊,私藏军用零件,举报了,是你吧太一?


    匿名机甲E:……别诬陷我,我想藏还需要隐瞒主人?他巴不得搂着雷蒙德大人的生命监测带睡觉,这么变态明显是夜魇。


    匿名机甲A: 我不是我没有不要乱说……说起来二号也恋兄吗?


    匿名机甲E:恋得要命,祖传的兄控基因,不,应该说是恋父吧……总而言之,他只是装的比较像,没有白泽大人那么直接。


    匿名机甲B:不要直接cue那位大人名字,会被定位的。


    匿名机甲A: 白泽大人已经看见了……


    匿名机甲E:失误失误……本群爆破吧,重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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