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三) 将纯爱进行到底……


    萧云湛面色凝重, 沉沉开口道:“看来那位先生 的 卦象果真灵验。连云,速速传令下去,眼下风势迅猛, 乌云密布, 恐有大雨, 让众人寻个 安全之地暂避风雨。”


    “是!主 子!”连云领命, 迅速转身而去。


    此时, 埋伏在山石之后的 死士头领眸色微暗, 他抬头看了一眼暗沉天色, 挥手招来身旁的 心腹属下皱眉问道:“四皇子等人怎么还不见踪影?这都过了许久,莫不是他们出了什么变故?”


    心腹属下赶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头领, 方才属下已经 派人前去探路了, 想 来用不了多久, 便 会传来消息。”


    死士头领略一点头,随即对着心腹属下吩咐道:“好, 我瞧着这天色不大好, 恐生 变故。你亲自 去看看, 咱们万不能误了主 子交代的 大事。否则,谁也担待不起 。”


    “是,头领!”


    死士头领话音刚落,豆大的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 暴雨瞬间袭来。天地间骤然被一层厚重的 雨幕笼罩, 四下里更是一片迷蒙。


    萧云湛一行人早有准备, 匆忙朝着附近一处能够躲避风雨的 山洞快速奔去。连云紧跟在萧云湛身侧, 他一边警惕地扫视四周,一边不断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


    而那死士们潜伏的 地方,大雨很快便 将他们的 衣衫浸透了。死士头领狠狠抹了一把顺着脸颊不断滑落的 雨水, 嘴里低声咒骂着这该死的 天气。


    就在这时,前去探路的 两名死士匆匆赶回,他们俱都浑身湿透,快步跑到头领面前单膝跪地。


    “头领!前方道路已被大雨冲垮了!好几处山体 都被暴雨冲刷松动了!若四皇子他们还在后面,极有可能会遭遇山崩!”那汇报之人喘着粗气,大声道。


    死士头领还没开口,一旁的 心腹属下倒是脸上一喜,压低声音道:“头领,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倘若四皇子等人葬身山崩之中,那咱们便 无需亲自 动手了!等雨势小些,咱们便 可回京复命。即便 四皇子侥幸逃过一劫,我等也可说成是上苍示警,想 必主 子心中自 有一番盘算。”


    “蠢货!”死士头领狠狠瞪了心腹属下一眼,声色俱厉道:“若四皇子等人避开了此次山崩,或是改道而行呢?届时,咱们还如何完成主 子交代的 截杀重任?”说罢,他迅速转身,看向那两名前来报信的 探路死士,冷冷道:“你们可瞧见四皇子的 队伍了?”


    两名死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面露犹豫之色,小心说道:“头领,雨势实在太大,属下等视线受阻,实在难以寻到四皇子一行人的 踪迹。”


    “那你们可知晓,还有没有别的 路能让他们通过此地?”死士头领喝问道。


    “回禀头领,据属下所知,除了这条官道主 路,还有一条崎岖的 山间小路。只 是那小路极为 狭窄,平日里便 鲜有人走。在这暴雨之下,只 怕那小路更是难行。”另一人连忙道。


    死士头领望着天边的 雨幕,心中暗自 盘算:眼下时间紧迫,若是真等四皇子一行人离开此地,那往后再 想 寻到下手机会,可就难上加难了。


    片刻后,死士头领对着心腹属下厉声道:“你即刻挑选十名弟t 兄,沿着那条小路,全力搜寻四皇子等人的 踪迹。我带其余人在此镇守,绝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心腹属下领命,迅速点齐人手,朝着那条小路的 方向疾行而去,很快,一行人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此时,萧云湛一行人早已躲进了山洞之中。


    “主 子,依这雨势来看,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停歇。属下愿带几名弟兄去看守洞口,以防不测。”连云恭声道。


    萧云湛微微点头,沉声道:“去吧,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是,主 子!”连云领命,转身朝着洞口走去。


    另一边,那心腹属下带了十名弟兄,在山间小路上艰难前行。这小路本就崎岖,又遇暴雨,变得越发泥泞难行。众死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行进速度极为 缓慢。突然,一名死士脚下一滑,整个 人朝着一旁的 陡坡栽去。


    所幸身旁的 死士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这名死士稳住身形后连忙道谢:“多谢冯兄弟,今日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怕是没了。”


    冯姓死士摆了摆手,低声道:“陈兄,不必谢我。这见鬼的 天气,还是小心些为 好。”


    那差点摔倒的陈姓死士不禁抱怨道:“可不是!这小路简直没法走,四皇子平日里养尊处优,怎么可能走这种地方?”


    心腹属下闻言瞪了陈姓死士一眼,呵斥道:“闭上你的 嘴!主 子交代给咱们的 任务,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完成!你们都给我仔细着点,听明白了吗?”


    “是,是!”众死士齐声应道。


    就在一行人在小路上艰难行走时,走在最前方的 死士突然抬手,示意 众人停下。他微眯着眼,透过雨幕,似乎察觉到前方有什么动静。


    心腹属下急忙快步上前,顺着那死士所指方向望去,只 见前方不远处的 拐弯处,有几匹战马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莫不是四皇子的 人藏在了此处?”心腹属下心中陡然一紧,低声对着身旁的 死士吩咐道:“都给我小心着点,你,速速回去向首领禀报!其余人随我靠近查看,切不可打草惊蛇!”


    “是!”那名被指派的 死士领命,迅速转身离去。


    心腹属下带领其余死士,逐渐靠近战马所在之处。待走近一看,却发现此处只 有五六匹无人骑乘的 战马,马鞍上的 行囊都还在,只 是不见人影。


    这的 确是四皇子一行人的 战马无疑,可为 何只 有这么寥寥几匹?其余的 战马又在何处?心腹属下眉头紧锁,一股不祥的 预感涌上心头。他当 即低声下令:“你们分头搜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


    众死士闻言迅速四散开来,在山林中展开搜寻。


    而在山洞这边,守在洞口的 连云神色凝重地跑进来,单膝跪地禀告道:“主 子,方才下-面有人来报,说在不远处听到了一些奇怪的 声响,前去查看后,发现是您先前命我等放在小路上的 战马被人找到了。”


    萧云湛闻言猛地睁开双眼,“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连云摇了摇头,面露愧色:“雨幕太大,视线受阻,属下等无能。但属下能肯定,他们定是来者不善。”


    萧云湛站起 身,在洞内来回踱了几步,思 索片刻后说道:“连云,你且带人暗中观察,看看他们是否还有同党,若是敌非友,那便 不必留情。”


    “是!主 子!属下这就带上铁埋雷,若到必要 之时,定让他们有来无回。”连云冷笑道。


    “好,去吧!”萧云湛挥了挥手。


    不多时,那名被委派回去报信的 死士一瘸一拐地回到死士头领等人埋伏的 地方。


    死士头领见报信之人面色苍白,眉头瞬间拧成了个 “川”字。“你们可是遇到了四皇子的 人?其余人呢?”


    报信之人艰难地摇了摇头,气息不稳道:“没……没遇到,我们在搜寻途中发现了几匹无主 战马,大人便 派属下回来向您报信,说四皇子等人极有可能潜藏在那附近。”


    死士头领略一点头,又问道:“既如此,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 ?”


    “属下……属下不小心踩空,摔了一跤……”报信之人小心翼翼地回道。


    “废物!”死士头领心中烦躁,当 即站起 身,召集属下们前去与 心腹之人会合,没再 管那名受伤的 死士,任由他一个 人瘫倒在原地。


    另一边,连云带着手下悄无声息地摸到小路附近。尽管此时雨势渐小,但他们也丝毫不敢放松。其中一名个 子稍矮的 侍卫紧紧握住腰间的 刀柄,狠厉道:“若真碰上那些刺客,我老铁定要 让他们有来无回!”


    连云微微点头,做了个 噤声的 手势。待他们逐渐靠近战马后,隐约看到几个 黑影在雨中晃动着。


    “连统领,咱们何时动手?”老铁压低声音问道。


    连云目光紧紧盯着前方,沉声道:“主 子吩咐说再 等等,这些人或许还有同伙。”


    一行人在雨幕中耐心蹲守了两刻钟,终于,有眼尖的 侍卫低声喝道:“快看!有人来了!”


    果然,将近三十名黑衣人快步奔来。原地等候的 黑衣人见状立刻上前,对着匆匆赶来的 领头之人低声汇报着什么。


    “动手!”连云轻声下令,众人迅速散开,手脚麻利地将铁埋雷逐一安置妥当 。所幸附近有一处隐蔽的 小山洞,连云等人点燃引线后,朝着事先踩好点的 山洞急速奔去。


    死士头领皱眉盯着眼前几匹膘肥体 壮的 战马,目光时不时扫视着周围,心中隐有不安。他向来相信自 己的 直觉,当 下他大声喝道:“此地不对劲!快撤!”


    然而,他话音刚落,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连云等人放好的 铁埋雷“砰”的 一声爆炸了。紧接着,无数的 山石和泥土从山坡上滚滚而下,巨大的 石块相互撞击,发出沉闷的 声响。


    那些死士们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人大声呼喊,声音被淹没在山崩的 巨响之中;有人试图逃跑,却被脚下的 泥泞绊倒,转瞬便 被汹涌而下的 泥石流彻底掩埋了。


    原本悍不畏死的 黑衣死士们,此刻脸上全都写满了恐惧。死士头领也慌了神,他刚要 提气逃跑,不料心腹属下一把拽住他,哭喊道:“头领!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就在这一拉一扯间,一块飞来的 石头重重砸中死士头领的 额头,他惨叫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心腹属下见状,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哪还顾得上倒地不起 的 头领?他咬着牙拼命往前跑。


    他跑得太快也太急,一不留神,就被另一块巨石绊倒在地。等他慌忙爬起 来时,铺天盖地的 山石已经 朝着他倾泻而来!他双眼瞪得滚圆,却再 也逃脱不开了。


    这场人为 的 山崩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宁静的 山林此刻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掩埋的 树木、巨石以及那些死士们惨不忍睹的 尸-体 。原本蜿蜒的 小路也被山石彻底掩埋,化作一片废墟。


    过了许久,久到大雨已经 停了。连云等人匆匆赶回山洞复命:“主 子,那些死士已被山崩尽数掩埋,无一活口。”


    萧云湛走出山洞,目光望向那片废墟,沉声道:“连云,你即刻派人仔细清理周边,看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若能擒获一两个 活口,想 法子撬开他们的 嘴。等咱们回了京,该有人要 坐不住了。”


    “是,主 子!”


    与 此同时,远在启州的 宋策,听着眼前的 中人扯着嗓子大声唱道:“启州县百姓陈义全,断作舍物,按每尺三两二钱计,准地皮尺数。算着舍椟物共六百两,此舍及地,当 日交相分付讫!宋先生 ,您对此可有疑问?”


    宋策微笑着摇了摇头,朗声道:“并无疑问。”


    “好!这桩买卖,就此成交!”


    第112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四) 将纯爱进行到底……


    宋策甫一购置下这 套新宅院, 当即便着手安排请人上门收拾。那牵线的中人有心结交这 位痛快的主顾,便认真按照宋策的要求寻来了十几 个手脚麻利,干活勤快的伙计。


    主家出手阔绰, 唯一的要求便是在明日之前, 将房屋清扫干净, 破损之处也要修缮完毕。伙计们接过那足以抵得上他们半个月月例的报酬, 瞬间干劲十足, 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宋策自然也没闲着, 他仔细布置屋内家具的陈设, 每一处细节都不t 放过。大到屋内的具体 摆件,小到庭院的花草树木, 无一不是他精心挑选的。就连伺候的丫头婆子, 他也提前嘱咐中人为其选好了。


    待过契之事办妥后, 宋策笑着将事先 准备好的谢银递给 中人。那中人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着宋策连连作揖道谢。


    此时, 柳家。


    柳老爷听着下人的禀告, 皱着眉挥手示意其退下。


    “老爷,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柳夫人端着一碗甜汤,笑盈盈地款步走来,将甜汤放在柳老爷身旁的矮桌上,柔声问道。


    柳老爷长叹一声, 说道:“夫人有所不知, 这 宋策平日里看 着毫无出奇之处, 竟突然拿出一大笔银购置了吉豫街的一处房产, 着实令我心生疑虑。”


    柳夫人闻言,脸上笑容一滞,忙问道:“难道说, 这 宋策家中还藏着些我们不知晓的丰厚家产不成?”


    柳老爷摇了摇头,沉声道:“这 ……我亦不知。若是他并不家贫,以他的学问,再考取个功名并非难事,正因如此,我才这 般忧虑难安。咱们柳家说到底不过是商贾之家,若他真的一朝得势,此番怕是已与他结仇了。”


    “老爷,您莫不是忘了,咱们对他说的是将二小姐替嫁过去 ,他前两天还对咱们感 恩戴德,想来若是不知其中内情,应当不会与咱们柳家交恶才是。”柳夫人走上前,温言细语安抚道。


    “话虽如此,罢了,你待会儿回院时,且好生敲打一番那丫头,让她千万谨言慎行,莫要说错了话。否则,她的身契可就别想拿回去 了!”


    “老爷所言极是。”柳夫人笑着应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忧虑道:“不过,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老爷,咱们得想个法子去 探探那宋策的虚实。”


    “夫人说的是,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恰在此时,柳小姐柳心蕙来到中厅前,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这 番对话,她略一皱眉,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听着父母竟然还要去 打探那穷书生的情况,柳心蕙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屑的浅笑,捏着丝帕盈盈而入。


    她先 是对着柳老爷和柳夫人各行一礼,而后娇声说道:“爹,娘,你们又何必为那穷书生费心劳神呢?不过是买了套宅院罢了,说不定是倾其所有才勉强买下,日后的生活还不知要如何艰难方勉强维持。女儿早就说过,王公 子才是女儿良配,论家世 学问,还是样 貌人品,王公 子与女儿都再合适不过。那宋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家道中落的破落书生,如何能与王公 子相 提并论?”


    柳老爷和柳夫人闻言相 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 到了一抹无奈。他们家这 个女儿样 样 都好,就是这 性 子实在太过娇纵任性 了些。柳老爷叹了口气 ,缓缓靠在太师椅上,语重心长地说道:“蕙儿,话虽如此说,可万一他真有些家底支撑他继续求学,日后若有幸成为天子门生,你错过他岂不可惜?”


    柳心蕙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爹,女儿觉得您实在是想多了。就凭他?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王公 子的父亲乃是咱们启州县的县令大人,有这 样 一位亲家给 咱们柳家撑腰,日后父亲在这 启州岂不是能顺风顺水,一家独大了?再说了,王公 子年少有为,今年便要下场参加院试考取秀才功名,跟着他,女儿日后才能成为真正的官家夫人,才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女儿犯傻去 嫁了那宋策,那才是跳进火坑,难有出头之日了!”


    柳夫人拉过柳心蕙的素手,满脸心疼地说道:“老爷,既然蕙儿已经有了主意,咱们便依着她吧!蕙儿自小便是千娇万宠,又怎能陪着那宋策吃苦受累呢?再说了,女儿生得如此花容月貌,自然应当嫁个各方面都能与她般配的好人家。”


    “多谢娘。”柳心蕙顺势依偎进柳夫人怀里,好一阵撒娇卖痴。


    见 柳老爷没有出声反对,柳夫人又接着说道:“老爷,您难道忘了,明日便是宋策和那丫头的大婚之日,可这 聘礼,至今都还未送到咱们府上呢!”


    “是啊!爹!依女儿看 ,这 宋策说不定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柳心蕙轻笑道。


    柳老爷思 索良久,最终点点头,无奈说道:“罢了,罢了。蕙儿都这 么说了,那就随他去 吧。”


    柳心蕙娇笑一声:“那女儿在此多谢爹了。”


    然而,令柳府众人始料未及的是,未时刚过,宋策的授学恩师陶夫子满面红光,一路领着宋策和一箱箱厚重的聘礼,浩浩荡荡地登了柳家的大门。


    宋策父母俱已仙去 ,家中并无长辈操持,能请其授学恩师前来送聘,足见 他的良苦用心。


    陶夫子见 到柳老爷,先 是笑着给 他作了个一揖,而后笑着道:“今日老夫有幸,忝为我这 学生携聘礼至贵府,愿与府上二千金结百年之好。特备薄礼,敬呈府上,以表小辈对府上二千金的一片真心。”


    柳老爷闻言连忙回拜,口中连称:“岂敢,岂敢,只愿他们二人能携手共度此生,情深意笃,永不相 疑。”


    “宋策,还不快快上前拜见 岳父大人?”陶望笑着说道。


    “是,老师。”宋策应道,当即给 柳老爷行了一礼,朗声道:“小婿见 过岳父大人。”


    “贤婿,快起,快快请起。”柳老爷忙上前,一把将宋策扶住了。


    也难怪柳老爷如此谨慎,这 陶夫子虽只是考取了举人功名,但一心留在乡里教学,开启民智。他门下的学生,官职最高者已至太常寺少卿,连王肃守王县令见 了他,言谈间也十分客气 有礼。他柳家不过是一介商贾,又怎敢在陶夫子面前拿乔?


    陶夫子微微一笑,示意一旁的下人唱单。


    此时,一名身着喜庆的下人高声唱道:“恭恳两府婚命,谨具礼银六百六十六两,聘饼一担,四果一付,油麻茶礼一付,官粉成匣,余用物品若干。有迎送彩银八两,叩门彩银四两,净增彩银六两,皆当面交付。”


    柳府众人一听到如此大手笔的聘礼单子,皆愣在了当场。


    尤其是柳老爷,听到礼银六百六十六两时,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按照启州的婚俗,女方的嫁妆数额需依据男方聘礼而定,若男方聘礼丰厚,那女方的嫁妆也绝不可寒酸,否则日后在县城里,他柳家定会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原本笃定宋策是个穷酸书生,顶天了能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可万万没想到,这 一笔聘礼细细算下来,绝不会少于八百两!他究竟从何处变出这 么多银钱?难不成,原先 宋兄在世 时,真给 他留了不少家底不成?


    而一旁的柳夫人,听到如此丰厚的聘礼单子,紧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宋策此举,分明是把他们柳家架在火上烤!虽说柳家能够拿出与这 聘礼相 匹配的嫁妆,可那所谓的二小姐毕竟只是个买回来的婢女!就连她为蕙儿准备的嫁妆,林林总总也不过五六百两而已。那还是因为蕙儿高攀县令家的大公 子,嫁妆才格外丰厚一些。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柳家要为了那么一个低-贱的婢女,贴补如此巨额的嫁妆?


    但此时在陶夫子面前,柳家又绝不能失了礼数。柳老爷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陶望恭敬道:“陶夫子,贤婿这 份聘礼实在是太过丰厚了,这 ……”他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一丝为难。


    陶望哈哈一笑,朗声道:“柳兄,我这 学生对贵府二小姐情深意重,这 些聘礼皆是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婚姻之事,本就该以情意为重,柳兄可莫要取笑少年人的莽撞才是啊!”


    柳老爷听了这 话,自知已无回旋的余地,只好赔笑着道:“陶夫子所言极是,极是。”


    此时,后院中的柳心蕙听了贴身婢女的传话顿时脸色一沉,猛地将手中的簪子狠狠掷在妆台上,冷哼一声:“彩玉,你说得可是真的?”


    “当然了,小姐,奴婢听得真真切切,那礼银足足六百六十六两呢!”彩玉忙回道。


    柳心蕙紧捏着手中的丝帕,看 来自己之前当真是小瞧了这 个穷学生。她咬着下唇,心中满是不甘。


    虽然那穷书生是自己瞧不上的,可若他真颇有家资,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低-贱的婢女?不行,她绝不允许区区一个婢女压了她的风头,如此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


    “彩玉,你去 盈妳院,把母亲身边的刘妈妈请过来,我有话要问她。”柳心蕙转头对彩玉吩咐道。


    “是,小姐。”彩玉行了t 一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


    前后不过一刻钟,刘妈妈便快步来到了梧桐苑。


    “小姐,您找老奴过来,可有什么事要交代?”刘妈妈一脸慈爱地问。


    “妈妈。”柳心蕙柔柔一笑,拉着刘妈妈在一旁的矮椅上坐下,轻声问道:“想必妈妈也听说了那穷……宋公 子送来的聘礼,竟如此丰厚,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妈妈在娘亲身边侍奉多年,可知我娘原本为那婢女准备的嫁妆是多少?”


    刘妈妈闻言叹了口气 ,如实回道:“回小姐的话,在宋家彩礼未送来之前,夫人原本只打算给 那婢女准备三十两银子的嫁妆,再添上些粗布衣衫和几 样 银首饰,毕竟她只是您的替嫁之身。可如今那宋家公 子下了这 么重的聘,若咱们柳家的嫁妆太过寒酸,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柳心蕙一听这 话,忙追问道。


    “怕是届时会惹来些市井流言,于我柳家的名声不利啊!”刘妈妈压低声音说道。


    “我才是咱们柳家真正的大小姐,妈妈自小看 着我长大,您得帮我想想办法,绝不能让那婢女抢了我的风头!我娘向来最看 重颜面,为了府上的名声,她怕是会咬着牙也要给 那贱-婢置办一份体 面的嫁妆!”柳心蕙哀怨道。


    刘妈妈终究心疼自家小姐,沉思 片刻后,她凑近柳心蕙耳边小声道:“既然小姐咽不下这 口气 ,依老奴看 ,咱们不妨在嫁妆上做些手脚。夫人虽会按照与聘礼匹配的规格准备嫁妆,但咱们可以把那些值钱的物件都换成赝品,等那婢女嫁过去 ,即便发现了此事,可木已成舟,料她也不敢声张。”


    柳心蕙眼睛顿时一亮,当即笑道:“妈妈说得极是,这 主意真是妙极了!就这 么办!就算他们发现了,也不能把咱们柳家怎样 !不过,此事还需妈妈亲自去 办,务必不能让人抓住了把柄。还有,那婢女那边,也劳烦妈妈多多留意着,别让她耍什么花样 。”


    “哎呦,我的好小姐,那丫头明日就代您嫁过去 了,她还能翻天了不成?小姐放心,老奴一定办好此事。”刘妈妈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此事就全仰仗妈妈您了。”


    第113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五) 将纯爱进行到底……


    次日, 天刚蒙蒙亮,柳府便已热闹起来了。


    柳夫人一大早便指挥着下人忙前 忙后,毕竟柳婉瑶如今是名义上 的柳二 小姐, 为了柳府的颜面, 一应嫁娶排场自 是马虎不得。


    刘妈妈瞧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柳夫人, 不禁小心 道:“夫人, 咱们该去喜房看看那奴婢了。”


    柳夫人闻言立刻出声喝止:“刘妈妈, 她如今是咱们府上 正儿八经的二 小姐, 你可 莫要说错了话!”


    “是是是, 夫人教训得是,老奴一时嘴笨, 老奴知罪, 知罪!”说着, 刘妈妈作势拍了拍自 己的脸。


    “好了,好了, 今日可 是咱们柳府的大喜日子, 若是被人瞧见, 像什么样子?走,咱们也该去看看二 小姐了。”柳夫人淡淡道。


    “是,夫人。”


    刘妈妈扶着柳夫人一路来到了柳婉瑶居住的云深院,此时, 柳婉瑶正端坐在妆台之前 , 全福妇人已经将她装扮妥当。细细瞧去, 这 身红妆显得她温婉如玉, 娇艳动人,好一副美人模样。


    “夫人。”柳婉瑶见柳夫人走进来,赶忙起身行礼。


    “瑶儿, 你我母女之间,不必多礼。”柳夫人看着眼前 端庄秀丽的柳婉瑶,心 里就像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如此丰厚的嫁妆,竟要陪给一个婢女,怎能不让她肉疼。


    “是,夫人。”柳婉瑶恭声道。


    一旁的全福夫人见状忙迎上 去,双手将手中的喜梳呈到柳夫人面前 ,笑着说道:“夫人大喜啊!是时候该为二 小姐梳头了。”


    “好,好……”柳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喜梳,将柳婉瑶的长 发抓握在手中,等待全福夫人唱梳头歌。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 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全福夫人的嗓音洪亮又喜庆,可 柳夫人听在耳中,握着喜梳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她每梳一下,心 就好似被人狠狠攥住一般,脸色也愈发阴沉。


    好不容易完成这 梳头仪式,柳夫人将喜梳一放,强撑着笑容说道:“瑶儿,今日你便要嫁入宋家,往后你要谨言慎行,尊夫为天,更要守好新妇本分,大度容人,莫丢了我柳家的颜面。”


    全福夫人在一旁听着,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这 对有些奇怪的母女。明明是府上 千金的大喜之日,可 这 贵夫人话里话外,全然没有半分对女儿出嫁的温情,反倒像是一家主母在训诫一个下人。


    “是,夫人,婉瑶记下了。”柳婉瑶低垂着头,声音轻柔道。


    柳夫人微微点头,又敷衍着叮嘱了几 句,便带着刘妈妈匆匆离开了喜房。


    主仆二 人刚走出云深院,柳夫人就忍不住对刘妈妈抱怨道:“都是蕙儿那丫头出的馊主意,若是将那宋策请上 门来好言说和,这 婚事未必就退不成。如今倒好,咱们柳家要为一个低-贱的婢女耗费这 么多钱财。”


    柳夫人话音刚落,就看到柳心 蕙穿着一件水粉薄衫,手中拿了一个精致的木盒,盈盈款步而来。


    “娘,您说什么呢!女儿往后可 是要嫁给县令公子,做那官家夫人的。若是平白无故被那穷书生退了亲,污了名声,那女儿可 就没法活了!”柳心 蕙撒娇道。


    刘妈妈在一旁也跟着帮腔:“小姐所言极是。夫人,日后咱们小姐可 是板上 钉钉的官夫人,那区区贱-婢,如何能与 咱们小姐相比?”


    “哎,罢了,罢了,娘不过是随口说两 句罢了。好在今日过后,那婢女便与 咱们柳家没什么干系了。”柳夫人叹道。


    “小姐,您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刘妈妈好奇问道。


    “这 个嘛,自 然是我送给这 位好妹妹的添妆礼了。”柳心 蕙娇声道。


    “你这 促狭的丫头,今日姑且也算咱们柳府大喜,你可 不许胡来。”柳夫人警告道。


    “娘,您就放心 吧!女儿心 里有数。”柳心 蕙跟刘妈妈使了个眼色,见刘妈妈微微点头,柳心 蕙笑容愈发灿烂。她俏皮地对着柳夫人行了一礼,随后朝着云深院的方向走去。


    “瑶妹妹今日大喜,姐姐特来给你添妆。”柳心 蕙款步走上 前 ,将手中的木盒轻轻放在妆台上 。


    柳婉瑶起身,微微欠身行礼:“多谢大小姐。”


    “怎么,瑶妹妹不打开瞧瞧吗?”柳心蕙笑着问道。


    柳婉瑶轻轻应了一声,随后打开木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造型别致的银簪,只是那银簪的花纹中心 处,镶嵌着一颗模样怪异的珠子。


    “这 是姐姐特意为你定 做的簪子,瑶妹妹,你可 知这 枚珠子的来历?”柳心 蕙拿起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妹妹愚笨,还请姐姐解惑。”柳婉瑶恭声道。


    “咱们启州县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那掌柜的手艺精湛,这 鱼目珠可 是她精心 雕琢一夜才做出来的呢!”柳心 蕙将这 支银簪插-入柳婉瑶发间,娇笑着说:“瑶妹妹可 要知道,这 鱼目终究是鱼目,即便被人装扮成了珍珠,也总有一日会露出马脚的!”


    柳婉瑶听到这 话,心 中一顿。她浅笑着再行一礼道:“姐姐教诲,婉瑶铭记于心 。这 簪子乃姐姐一番心 意,婉瑶自 会好好珍惜。”


    柳心 蕙见柳婉瑶毫无反应,心 中顿时恼怒不已。她本想借此好好羞辱柳婉瑶一番,可 这 低-贱的婢女却 好似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哼,你倒是会说漂亮话!今日你嫁入夫家,可 别以为自 己从此就能飞上 枝头变凤凰了。那宋家不过是一小门小户罢了,如何及得上 咱们柳府万一。”柳心 蕙冷哼一声,不屑地开了口。


    “妹妹多谢姐姐提点,婉瑶自 是明白自 己的身份。”柳婉瑶恭顺道。


    柳心 蕙还想再说些什么,这 时,院外传来喜婆急切的声音,“二 小姐,吉时已到,请您出阁了!”


    柳婉瑶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她看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 己,心 中七上 八下。她不知道等待自 己的,将会是一个怎t 样的夫君。


    在全福夫人的搀扶下,柳婉瑶款步走出云深院。柳心 蕙看着她的背影,轻哼一声:“不过就是个西贝货,竟能如此风光。”


    “小姐,这 奴婢还不是沾了小姐您的光,才有了这 般待遇?您何必跟这 等下人置气呢!”候在院里的贴身丫头芳舒笑着走上 前 ,奉承道。


    “你这 丫头,惯会讨我欢心 。”柳心 蕙点了点芳舒的额头,主仆二 人一前 一后离开了云深院。


    此时,柳府正院中央,二 十 四抬嫁妆整齐排列,依循原大成县旧俗,新妇的陪嫁需在此“晒妆”,以供亲友、夫家及媒人查验。


    陶夫子为宋策请的“掌眼先生”正拿起一只缠枝梅花瓷瓶轻敲了敲,他 略一皱眉,随即又拿起妆奁中的人参药材,凑近鼻端闻了闻。


    “高先生,这 陪嫁可 有什么不妥之处?”柳老爷见掌眼先生脸色不对,忙走上 前 朗声问道。


    “这 ……”高先生迟疑片刻,目光在一众嫁妆上 扫过,才斟酌着开了口:“柳老爷,这 瓷瓶看似精美,然而敲击之声却 略显沉闷,恐这 瓷器质地有损;至于这 人参,像是搁置了许久,药气稍淡了些,想来是贵府下人事务繁忙,有些疏忽了。”


    柳老爷闻言脸色微变,周围的宾客脸上 也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 情。与 柳家向来交好的孙家老爷笑着上 前 打圆场道:“高先生,我这 世兄向来重诚重诺,想必他 与 夫人是被府中下人蒙蔽,这 才险些误了二 侄女的终身大事。”


    “孙兄所言极是,定 是府中下人的疏忽,改日我定 当严惩这 群不晓事的下人!只望莫因这 些琐事,坏了宋柳两 家的情谊。”柳老爷虽心 中恼火,却 也只能顺着台阶赔笑。


    高先生微微点头,没再继续接柳老爷的话。在场的宾客哪个不是人精?见状也纷纷笑着附和,表面上 一派和乐融融。恰在此时,柳府院外传来迎亲队伍的唢呐声,喜庆的曲调悠悠传来,暂时将这 桩“丑事”掩盖了过去。


    “新娘子出门了!”喜婆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柳婉瑶微微垂首,站在宋策身边,依礼向“父母”行拜礼。柳夫人看着这 个婢女顶替自 家女儿出嫁,心 中虽有不满,却 也不好当众说什么恶言,只淡淡道:“你既嫁了人,成了宋家妇,往后莫要给柳家丢脸才是。”


    柳老爷倒是因着方才的晒妆之事,摆出了一副慈父模样:“女儿,你到了夫家,便与 你夫君好好过日子,切记勤善持家,谦诚为妇。”


    “是,女儿谨记父亲母亲的教诲。”


    柳老爷看向一旁举止得体,温和有礼的年 轻人,忍不住在心 里暗赞一声。若宋策此人真成了自 己的女婿,与 蕙儿那丫头也算相配。可 眼下,倒要便宜一个婢女了。


    “贤婿,我今日就把女儿交给你了,只盼你们二 人携手一生,和谐相爱。”柳老爷朗声嘱咐道。


    “请岳父放心 ,小婿日后定 会好好待她。”宋策携柳婉瑶,对二 人再拜行礼。


    柳婉瑶被宋策握住左手,下意识地用力抓住了他 的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将她的手紧紧回握住了。


    柳府门外,花轿早已备好。宋策一把抱起柳婉瑶,在怀中女子的低呼声中,稳稳将她抱上 了花轿。确定 柳婉瑶坐稳后,宋策才牵绳执蹬,骑上 大马,带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回了宋府的新宅院。


    此时,坐在花轿内的柳婉瑶,紧绷着一颗心 ,默默丈量着这 一路到底有多长 。


    不知行了多久,摇晃的花轿终于缓缓停下了。紧接着,花轿的轿帘缓缓被人掀开,一道挺拔的身影从轿外探了进来。柳婉瑶隐约瞧见一只修长 的手,稳稳伸到了她面前 。


    第114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六) 将纯爱进行到底……


    柳婉瑶咬着下唇, 下意识地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宋策的手温暖且有力,紧紧牵着她走出了花轿。新 娘子的脚刚一落地,随行的喜婆便笑意盈盈地快步上前, 将一个崭新 的马鞍小心的放在地上。


    按照大成旧俗, 新 妇下轿后 需跨过马鞍, 寓意夫妻二人往后 的日子平安顺遂。柳婉瑶微微提起裙摆, 在宋策的搀扶下, 稳稳跨了过去。


    因宋策父母皆已故去, 所 以高 堂之上的两位长辈, 一位是与宋家交情深厚的宋三叔伯,另一位是宋策的授学恩师陶夫子, 由他们二人代 为受礼。


    成婚仪式完成后 , 宋家的一众亲戚女眷簇拥着柳婉瑶, 热热闹闹地进了早已布置好的喜房。宋策本来也想跟过去,却被三叔伯的儿子宋庆儒一把 拽住了。


    “策弟, 你先别急着回喜房啊!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 你得随为兄向宾客们敬酒去!”宋庆儒满脸笑意地开 了口。


    宋策无奈一笑, 只好随着宋庆儒向院中的宾客们一一敬酒。他的目光时不时飘向喜房的方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那心思早已不在这婚宴之上了。


    宋庆儒瞧在眼里,毕竟他也成过亲, 自然能一眼看穿这位族弟的心思。于是, 宋庆儒走上前, 拍了拍宋策的肩膀, 笑着说道:“策弟这是担心弟妹了?你且放心!为兄过来的时候已仔细叮嘱过你嫂子,让她好好照顾着弟妹呢!”


    “多谢庆儒哥!等 忙过了这几日,我便携新 妇登门 , 亲向庆儒哥和嫂子拜谢。”宋策向宋庆儒行了一揖礼,郑重道。


    “不用,不用。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咱们都是宋家的子弟,兄弟之间,何 须言谢?接下来的酒,为兄定 替你挡好,放心吧!”宋庆儒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另一边,喜房里的柳婉瑶被一群女眷围在中间。众妇人脸上带着喜庆的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吉祥话。


    “哟,小策这媳妇娶得可真 值!模样生得这般标致,不愧是师爷家娇养的千金小姐!”一位远房婶子笑着赞叹道。


    “那可不?柳家嫁妆丰厚,策小子这福气真 没得说。早知道读几本书就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我和当家的说什么也要送咱家那不成器的浑小子去学堂读书了!”另一位妇人附和着,话里话外 隐隐透着一股子酸意。


    “他婶子,就怕你家虎小子读了书,你日后 也没那福气享啊!”一个穿着粗布褐衣的吊梢眼夫人,尖着嗓子插嘴道。


    她话音刚落,宋庆儒的妻子周氏从人群后 面挤了过来,脸上带着一贯和气的笑容,朗声道:“没办法,他三姑,这同人不同命!有的人命里带喜带财,有的人命里却只带难带灾呢!”


    “庆儒家的,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我可是你们的长辈!你……你存心的是不是?”被称作三姑的妇人顿时瞪着眼,大声喝道。


    “好了,好了!今天是策小子的大喜日子,你们都少说两句。折腾了这么一天,想必新 娘子也累了,咱们大家伙让她歇一会儿!咱们走吧!”宋氏族长夫人笑着打起了圆场。


    “好,好,二嫂子,今日我就给你这个面子。小霜,咱们走!”三姑哼了一声,扯着一个脸色通红的小姑娘怒气冲冲地离开 了喜房。


    等 喜房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周氏才走到柳婉瑶身边,轻握住她的手温和说道:“弟妹莫要见怪,三姑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且安心,策弟是个顶好的人,你们往后 的日子定 会和和美美的。”


    柳婉瑶低垂着眼眸,轻声应和着。


    “呆了这许久,想必前厅的宴席也快散了。弟妹,你先歇上一会儿,养养精神。”周氏捂着嘴,轻声笑道。


    “是,婉瑶多谢嫂子提点。”她声音轻柔,带着新 婚女子特有的羞涩。


    等 周氏关上门 离开 之后 ,柳婉瑶四下环顾着这间雅致的婚房,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没有人比她更 清楚,自己这“柳二小姐”的身份,就是一个骗人的幌子。她哪里是什么“柳二小姐”?不过是被柳夫人买回来的替嫁婢女罢了。自己这样的身份,却偷来这样一份体面的亲事……


    柳婉瑶正胡思乱想着,就在此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朝着喜房地方向而来。她的心猛地一紧,连忙将一旁红绸绣金盖头,快速盖在了头上。


    很快,喜房的门 “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宋策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走进来,他看着端坐在喜帐内的新 娘,伸手拿起托盘上的喜秤,缓缓挑起了面前的红绸盖头。


    四目相 对 的刹那,柳婉瑶下意识地t 低垂下头,死死盯着鞋面上的绣纹,仿佛要从上面瞧出一朵花来。


    所 谓灯下看美人,更 胜白日。宋策微微一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的醉意,说道:“娘子,今日累坏了吧?辛苦你了。”


    柳婉瑶的手紧紧握住膝头,干巴巴地应道:“我不累,夫……夫君,你也辛苦了。”


    宋策走到她身边,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柳婉瑶微微一颤。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柳婉瑶的脸上,温声道:“今日宾客众多,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娘子莫怪。”


    “不,不怪你。”柳婉瑶小声说道。


    宋策微微点头,起身拿起一旁的连理杯,将其中一杯放到柳婉瑶手中,认真 说道:“一杯奉新 妇,一杯奉郎君。两盏合一盏,共作百年春。娘子,请。”


    柳婉瑶接过连理杯,浅浅饮了半杯后 ,红着脸将剩下的半杯酒递给宋策。二人喝完了交杯酒,便到了成婚的最后 一个环节——合髻。


    看着身旁的清俊男子正欲剪下左边的鬓发,柳婉瑶心里一急,直接伸手握住了宋策的手。


    “你,你且等 等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但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宋策连忙将手中的绞刀拿远了些,微微皱眉道:“娘子,你小心些。这绞刀可有伤着你?”


    “啊?并未……并未伤到我。今日,我有一事,想先与你坦白。”柳婉瑶紧紧抓着喜服的系带,声音里透着一丝急切的紧张。


    “何 事?”眼前之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温和地开 口问她。


    柳婉瑶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其实,我……我并非真 正的柳二小姐。我只是柳夫人买……买回来的一个婢女罢了。我自知身份卑微,不愿再欺骗你。你要打要骂,我绝无二话。”


    当第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柳婉瑶的心中反而放松了许多。她眼眶泛红,扶着床柱站起身来,便要给宋策跪下。


    宋策见状连忙双手握住柳婉瑶的肩膀,阻止她继续跪下去。很快,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她只能隐约听见红烛燃烧发出的“噼啪”之声。


    须臾,柳婉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道温柔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缓缓响起。


    “娘子,我有三问,还望娘子为我答疑。”宋策和缓一笑,开 口道。


    “……什么?”柳婉瑶愣了一瞬,抬起头看着宋策的脸,惊讶问道。


    “今日游街送喜,一身喜服坐在花轿中的人,是谁?”宋策单手撑住下颌,问道。


    “是……我?”柳婉瑶静默一瞬,不确定 地回答道。


    “正厅之中,与我成亲拜堂的人,是谁?”宋策再问。


    “是,是我。”


    “那此刻,与我同坐在喜帐之中的人,又是谁?”宋策执起柳婉瑶紧握成拳的手,笑着问出了最后 一个问题。


    柳婉瑶闻言静默,但很快,她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神色僵硬地想要说些什么。


    “是我没错,可……这……不是……我……你……”


    “娘子,事已至此,咱们还是继续吧。”说完,宋策拿起绞刀,直接将左侧的鬓发剪下放在腿上,紧接着伸手挑起柳婉瑶右侧的一缕鬓发,果断剪下了。


    在柳婉瑶愣神的功夫,宋策已经用红丝带将两缕头发绑结装入锦囊,一把 塞进二人的绣枕之下。


    “喏,礼成。娘子,你已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柳婉瑶望着眼前神色温和的宋策,心中复杂难言,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紧紧堵住,干涩得发紧。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她竟不知要从何 说起。


    宋策嘴角微微上扬,动作轻柔地将柳婉瑶揽入怀中,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吻。陌生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似是带着无尽的温柔。


    “我们既已拜堂成亲,自此往后 ,你我便只有夫妻之名分,旁的一切都不重要,你也无需挂怀。”


    柳婉瑶只觉眼眶一热,良久,她才强忍着哽咽,低声说道:“是,婉瑶……多谢夫君垂爱。”


    次日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喜房的雕花窗棂,洒在喜床之上。柳婉瑶悠悠转醒,此时,她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昨夜夫君缠-闹她许久,她迷迷糊糊地想要起身,冷不防被身后 之人一把 捂住眼睛,紧接着,那人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 背,轻笑着将她搂入怀中。


    “娘子,咱们再多睡一会儿吧!”


    柳婉瑶脸颊泛起红晕,轻轻摇了摇头。她刚要开 口说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轻响。


    宋策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松开 环着柳婉瑶的手,快速起身披上外 袍,亲昵道:“娘子这是饿了,我这就去厨房瞧瞧,给娘子找点吃的来。”


    柳婉瑶见宋策这般动作,忙探出脑袋扬声唤住他:“夫君,这如何 使得?成亲第一日,哪有让你去厨房的道理?还是我去吧!”说完这话,她也掀开 被子,准备下床。


    宋策几步上前将她按住,语气温和却又不容拒绝:“娘子,今日你就安心歇着,新 婚第一日,也没有让新 娘子进厨房的道理。”说罢,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便快步走出了房门 。


    柳婉瑶望着宋策离去的背影,下意识伸手抓住锦被上的绣样,满心都是欢喜与甜蜜。


    第115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七) 将纯爱进行到底……


    此时, 柳府。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把手伸到那丫头的嫁妆上了!你是存心想 让我柳家蒙羞是不是?”柳老爷脖颈涨得通红,将手边的茶盏重重拂在地上。


    柳夫人一脸愕然 ,忙起身问 道 :“老爷,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一句也听 不懂?”


    “听 不懂?”柳老爷冷哼一声, 怒声道 :“如今外头闲话传得有模有样, 说我们 柳家主母苛待女儿, 连女儿出嫁的嫁妆都要捞上一笔, 拿些次品敷衍充数!”


    柳夫人一个踉跄, 一旁的刘妈妈眼 疾手快, 连忙扶住她的身子。


    “老爷!我虽然 心疼这笔陪嫁,可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让那丫头出丑!毕竟她是代咱们 蕙儿嫁过去 的, 我若做出这等事, 岂不是坏了柳府的名声?日后 叫旁人怎么看咱们 家?”柳夫人急忙分辩道 。


    柳老爷直直盯着柳夫人苍白的脸, 许久后 ,见她仍是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模样, 火气随着胸间的起伏渐渐泄了几分, “那……如此说来, 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老爷,请您明察!若我当真克扣了那丫头的嫁妆,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唔!”柳夫人还没说完, 就被刘妈妈用手帕掩住了嘴, 哽声道 :“夫人, 这话可万万不能说啊!”


    夫人毕竟与自己是少年夫妻, 柳老爷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上前伸出手,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既不是你授意所做, 何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背着府中老爷和主母做下这等蠢事?”柳老爷沉声问 道 。


    刘妈妈闻言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帕子。一旁的柳夫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毕竟刘妈妈服侍自己多年,她自认为对其心思还有几分了解。


    柳夫人强撑着笑,下意识对着柳老爷说道 :“老爷,女婿和二……二丫头皆是通情达理之人,咱们 不如打发个体面 的下人送些补品药材过去 ,也好稍作弥补,想 必他们 夫妻不会与咱家计较这等小事。”


    “好,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夫人,此事就交给 你去 安排吧!”柳老爷长叹一声,缓步离开了。


    柳夫人将手搭在刘妈妈小臂上,主仆二人一路回到了盈妳院。


    甫一进屋,柳夫人便沉下脸,转头望向刘妈妈,冷声问 道 :“刘妈妈,你说,此事究竟是谁干的?”


    刘妈妈闻言下意识地后 退半步,见此情景柳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声音陡然 拔高 ,当即怒喝道 :“还不给 本夫人跪下!”


    “夫人!夫人!”刘妈妈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以额触地,哽咽道 :“是老奴对不住夫人!那丫头的嫁妆确实是老奴换的,可……可老奴也是为了咱们 小姐着想 啊!”


    柳夫人闻言闭上眼 ,语气平静地问 :“此事,可是蕙儿的主意?”


    “不,不是!夫人,此事都是老奴一人……”不等刘妈妈说完,盈妳院的门 就被人从外头推开。柳夫人定睛一看,果然 是身穿一身鹅黄轻衫的柳心蕙,正小心翼翼地迈了进来。


    “娘。”


    柳夫人淡淡一笑,起身来到柳心蕙面 前,直接扬手狠狠给 了她一巴t 掌。


    “娘!您……打我!?”柳心蕙一脸不可置信,伸手捂住了被打的脸。


    “我曲云霏怎么会养出你这等蠢笨的女儿!”柳夫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厉声道 。


    “娘!她不过是个替我嫁去 宋家的贱-婢,凭什么……凭什么要比我这个真正的柳家小姐还要体面 ?”柳心蕙的眼 睛当即红了,死死盯着柳夫人质问 道 。


    “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晓为娘是因何打你吗?”柳夫人说完这话,又冷笑一声:“就你这般浅薄的性子,府上不过是给 那婢女多掏了几分嫁妆,就能让你失了冷静!你如何对得起我和你爹这些年来对你的苦心教养?”


    “娘!那贱-丫头凭什么配得上这么多好东西?我就是要让她在宋家抬不起头!日后 这事定会成为他们 两人之间的……”


    不等柳心蕙说完,柳夫人再次扬手,再给 了她一巴掌。


    “你给 我住口!”柳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日后 是要嫁到县令大人家中去 做官家夫人的,若是你指使下人偷换妹妹嫁妆的事传扬出去 ,他王公子还会要你这心思歹毒的媳妇吗?”


    柳心蕙愣在原地,呆呆看着绣鞋鞋面上的绣花图案。


    “娘,您息怒,女儿……女儿只是想……想教训教训那贱-婢,凭什么她能风光出嫁?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才是这府上的千金小姐!我不甘心,这才……这才……”柳心蕙发髻微乱,她双手抚着肿起的脸颊,泪光莹莹道 。


    “蕙儿,娘的好孩子。”柳夫人长叹一声,亲手将柳心蕙扶起来坐到一旁的矮榻上,终究软了语气:“若不是你一开始故意装病,这门 婚事怎会落到那奴婢头上?你气不过,做了糊涂事,如今累得咱们 柳家都没了脸面 。若你当真过不去 这道 坎,心里 堵得慌,大可过来与娘说,娘自有十个百个的法子等着她!你……唉!”


    “娘,女儿,女儿知错了!”柳心蕙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哽着声说道 。


    望着女儿泪痕交错的脸,柳夫人也红了眼 ,伸出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傻丫头,你看你父亲今日气狠的模样,若他知道 是你作妖,定不会轻饶了你。下回,你可不许再做这等蠢事了!”


    “是,我都听娘的。”柳心蕙喏喏道 。


    “刘妈妈,待会你亲自去 开我的小库房,把那套掐丝嵌蓝宝的头面 给 那边送过去 。”柳夫人低声吩咐道 。


    "娘!这头面 不是要留给 女儿"柳心蕙猛地抬起头,只是动 作幅度过大,扯到了红肿的脸颊,忍不住又疼得抽了一口气。


    柳夫人淡淡一笑,伸手抚了抚她袖口精巧的绣花,“蕙儿,你且记着,等日后 你与县令老爷家的婚事定下,咱们 拿出去 的东西,有的是机会一一讨回来。”


    “是,娘。”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一晃就到了新妇回门 的日子。


    柳府门 前,气派的朱漆大门 敞开着,两个守门 的小厮踮着脚尖,不住地朝巷口张望,很快,他们 便远远见到一辆青帷马车缓缓过来了。


    为首的小厮眼 睛一亮,忙用手肘捅了捅同伴,低声道 :“快,快去 府里 禀报老爷,二小姐和姑爷回门 了!”他忙对着身边人说道 。


    “好,我这就去 !”那小厮点点头,快步朝府内跑去 。


    待那青帷马车停在门 前,宋策掀开车帘,随后 小心扶着柳婉瑶下了马车。


    那小厮走上前躬身对着相携而来的新婚夫妇行了一礼,讨巧道 :“二小姐,姑爷,快请进!老爷一早便吩咐小的在门 口候着了,可把您给 盼来了!”


    柳婉瑶略一点头,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块银角子递给 那小厮,“这一大早辛苦你了,去 买盏暖茶喝吧!”


    那小厮受宠若惊,接过银子后 连连作揖道 :“二小姐哪里 的话?这原就是小的分内之事,小的不辛苦!您和姑爷还是快些进府吧!”他咧着嘴,笑着在前头为夫妻二人引路,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此时,柳府的花厅里 早就摆好了宴席。柳老爷端坐在主位上,一旁的柳夫人眼 角眉梢笑意盈盈。她一瞧见宋策与柳婉瑶交握的手,还有那奴婢粉面 含春的模样,眼 底极快掠过一丝隐晦的不悦。


    很快,柳夫人定了定神,满面 春风地迎上前去 ,慈和笑道 :“瑶儿,姑爷,咱们 一家子可算把你们 夫妻俩盼来了!快些过来,饭菜都备好了!”


    夫妻二人先给 柳老爷和柳夫人行了一礼,方才一前一后 跟着柳夫人落了座。


    柳婉瑶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 女儿,柳老爷摩挲着茶盏,轻咳一声,看着宋策愈发俊朗的面 容,笑着打趣道 :“贤婿,为父见你这几日倒是精神了许多。”


    宋策搁下茶盏,微笑道 :“烦劳岳父大人挂念,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婿能娶到瑶儿这么好的姑娘,是我的福气。”说完,他的余光不自觉地落在身旁的柳婉瑶身上。


    柳夫人闻言伸手拍了拍柳婉瑶手背,故作关切道 :“瑶儿,往后 你跟着姑爷好好过日子,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性行事了。”


    柳婉瑶浅浅一笑,她正要说话,冷不防一道 甜腻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爹,娘,可是妹妹回家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水红轻衫的柳心蕙款款而来,腕间的双翡镯子随着她的步伐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柳老爷见状板起脸,低斥道 :“蕙儿!今天是你妹妹的回门 日,身为长姐,你怎可如此失礼?还不向你妹妹和妹夫赔罪?”


    柳心蕙闻言盈盈下拜,眼 角眉梢皆是柔意,直勾勾地盯着宋策道 :“今日是我来迟了,不曾亲去 迎妹妹进府。还望妹妹和妹夫莫要怪罪。”


    在喊出“妹夫”二字时,柳心蕙有意无意地抚过鬓边的珍珠花钿,“想 来妹妹和妹夫不会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失礼吧?”


    “姐姐言重了,瑶儿自知身份,如何会怪姐姐呢?”柳婉瑶温声回道 。


    此话一出,厅内的空气骤然 凝滞下来。


    柳心蕙的笑容僵在脸上,眼 睫微颤道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 姐妹同为柳家的女儿,哪有什么身份高 低之分?”


    说罢,她故意走到宋策身旁坐下,袖口特意熏染的香粉瞬间扑面 而来。宋策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往柳婉瑶那边挪了挪身子。


    柳老爷见状面 色一沉,他正要开口斥责柳心蕙不知礼数,哪有未嫁的长姐挨着自家妹夫坐着的道 理?况且他们 二人之前有婚约在身,此时更应该避嫌才是。


    柳夫人一见柳老爷肃然 的脸便知女儿此举不妥,她轻咳一声,抢先一步夹起一块芸豆酥递向柳婉瑶,“我记得瑶儿素来爱吃这咸口芸豆酥,快尝尝,这是娘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柳婉瑶垂眸盯着碗中那块芸豆酥糕点,鼻尖泛起一阵酸涩。突然 ,宋策垂在桌下的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悄悄探了过来,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发凉的手背,还在她掌心轻捏了捏。


    瞬间,柳婉瑶的脸就红了一片。她抬眸看向身旁的宋策,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眼 中盛满了无声的安抚和怜惜之色。


    二人在桌下的亲密互动 自然 没逃过柳心蕙的眼 睛,她当即沉了脸,偏过头去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


    第116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八) 将纯爱进行到底……


    若论心机城府, 柳心蕙自然不 及柳夫人十中之一。如果她 前几 日 能将柳夫人那番肺腑之言听进去,那今日 便不 会当着柳老爷的面,暗戳戳地刁难柳婉瑶。


    柳心蕙盯着柳婉瑶娇俏的侧脸, 突然掩嘴轻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娘不 过是给你夹了一块芸豆酥, 怎就红了脸?莫不 是新 婚燕尔, 挨着夫君坐便羞得不 知如何是好了?”


    她 故意拖长了尾音, 字字含刺, 话里话外尽是嘲讽。


    虽然柳老爷也瞧不 上婢女出身的柳婉瑶, 可如今她 顶着柳家二小 姐的身份, 蕙儿 如此阴阳怪气,岂不 是要把这两人都 得罪了?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 “川”字, 刚说了句蕙儿 , 就被一旁的柳夫人抢先一步, 重重放下了茶盏。


    “蕙儿 !今日 你妹妹携夫回门,是我柳家阖家团圆的好日 子, 你好端端地说这些t 做什么?快尝尝这道八宝鸭, 这是房妈妈近来新 学的手艺, 入味软烂,味道极好。”


    柳心蕙闻言偏过头,此时 柳夫人看向她 的眼神里,带了几 分不 易察觉的警告, 仿佛在对她 说:今日 , 你最好安分些!


    柳心蕙察觉到娘亲动了怒, 纵她 满心不 甘也只能强压下去, 乖乖夹起一块鸭肉送入口中。


    待厅内气氛重新 热络起来后,柳府的钟管事满脸喜色,脚步匆匆走进来, 手里还握着一张精致的金粉帖子,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微光。


    “老爷,夫人!这是县令大人府上派人送来的帖子,说王公 子邀咱们大小 姐明 日 一道去宝华寺参加朝梨诗会呢!”钟管事笑着说道。


    “当真?”柳心蕙猛地起身,接过那张帖子细细看了一遍,眼底顿时 泛起一抹骄矜之色。


    她 故意在柳婉瑶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帖子,娇笑道:“妹妹,眼下这时 节,宝华寺的梨花开得正好,也难为王公 子能有这样奇巧的心思。我也想带妹妹你同去,可这帖子上只邀了我一人,况且妹妹你不 通文墨,想来带你去了也是无 趣。”


    宋策闻言将柳婉瑶往身边带了带,目光冷淡地扫过柳心蕙,慢条斯理 道:“参加诗会赋诗吟咏本是雅事,可总有人以附庸风雅为名,实行刻薄之实。”他顿了顿,瞥见柳心蕙难看的脸色,又继续道:“朝梨诗会之上名人雅士云集,大小 姐去时 ,可千万仔细斟酌词句,莫让人笑话柳府大小 姐是腹内草莽强装斯文之人。”


    柳心蕙的指尖死死掐进帖子里,她 虽瞧不 上宋策,但她 决不 允许宋策看轻了她 。


    “妹夫这话说得有趣,可若论腹内草莽,这大厅之上可是另有其人呢!是吧,妹妹?”柳心蕙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快步走到柳婉瑶身边,看似亲昵地搂住她 的肩膀,笑道:“妹妹好福气,妹夫这般护着你,想必你心中很是得意吧!”


    柳婉瑶闻言抬眸,目光清澈如水:“姐姐能得良人邀约,妹妹亦替你欢喜。”


    柳心蕙冷冷一笑,凑近柳婉瑶耳畔,压低声音,字字如刀:“有些人啊,就算穿上了绫罗绸缎,骨子里的那股卑-贱也是抹不 掉的。一个 连亲生父母都 不 知道是谁的野丫头,也配与我姐妹相称?”


    她 故意将“野丫头”三个 字咬得极重,温热的气息喷在柳婉瑶脖颈之中,激得她 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宋策察觉到柳婉瑶的异样,当即将她 拉到身后,挡住柳心蕙投来的轻蔑目光,冷声讥讽道:“大小 姐如此伶牙俐齿,倒不 如花些心思在那朝梨诗会上,免得到时 当众出丑,累及府上名声。”


    他这话说得十分不 客气,柳心蕙脸色骤变,她 正要发作,柳夫人却一把攥住她 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不 容抗拒的怒意,沉声道:“蕙儿 ,时 候不 早了,你快回院子筹备明 日 诗会之事,切莫让王公 子久等。”


    柳心蕙被柳夫人拽得身形一晃,踉跄着后退了小 半步。她 满心不 甘地瞪了柳婉瑶一眼,这才 不 情不 愿地转身跟着柳夫人离开了。


    宋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 的笑,对着柳老爷行了一礼:“岳父,时 辰也不 早了,今日 我与瑶儿 叨扰许久,就此告辞了。”


    看着宋策脸上冷淡的神色,柳老爷轻咳一声,摆手道:“好,那为父便不 多留你们了。往后若遇难处,尽管派人来府上知会一声。”


    “多谢岳父。”


    另一边,柳夫人拉着柳心蕙一路回到雪盈院,一进院门,她 便吩咐彩玉和芳舒速去门口守着。


    待屋内只剩母女二人时 ,柳夫人握住柳心蕙的手,语气中满是恨铁不 成钢:“蕙儿 ,那丫头如今已替你嫁了过去,往后你也能如愿嫁给县令公子,这明 明 是两相便宜的好事,你为何总要处处为难她?”


    “娘!女儿就是见不得那个贱-婢过得好!哪怕是我不 要的东西,也绝不 能让那贱-婢抢了去!”柳心蕙咬着下唇,恨恨道。


    “你这死丫头,莫不是要把娘气死才甘心吗?”柳夫人深吸一口气,耐着性 子劝道:“当初你瞧不 上宋策,觉得他一无 是处,我和你爹便遂了你的意,随便找了个丫头顶替你完成这门亲事。如今你又眼红人家过得好,怎么,难不 成你还想着嫁那宋策吗?”


    “娘,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穷酸书生?除了生得一副无 用的皮囊,他哪里比得上王公子?”柳心蕙讶然道。


    “那你既不 喜欢他,又不 愿别人占着他,这是何道理 ?为娘真是看不 懂你了。”柳夫人叹声道。


    “娘。”柳心蕙眼睛蓦的红了,她 依偎进柳夫人怀里,闷声道:“我并非是占着他不 放,而是娘自小 便跟女儿 说,我是咱们柳家唯一的孩子,生来就该享福。可如今,那贱-婢的名字竟也记在了娘的名下,凭什么啊?现下她 过得这么好,定是用了见不 得人的手段,暗中抢走了女儿 的福气!”


    “傻丫头。”柳夫人闻言哭笑不 得,抬手抚了抚柳心蕙的长发,低哄道:“将她 名字记下不 过是权宜之计。等日 后你嫁入王家,自然能把她 的名字从柳家族谱上抹去。”


    “此话当真?”柳心蕙眼睛一亮,急忙抓着柳夫人的手追问道。


    “自然是真的。等抹去那丫头的名字,她 便成了一个 无 名无 姓,无 有户籍的流民难女,到时 她 还拿什么与你相争?”柳夫人嘴角微勾,轻笑道。


    “好,太好了!娘,还是您待女儿 好,以后女儿 都 听娘的。”柳心蕙晃着柳夫人的胳膊,娇声道。


    “你呀……”


    这边,雪盈院内母女俩一派温馨和乐,而另一边,宋策也牵着柳婉瑶的手走出了柳府。此时 ,街道上糖画摊的焦香混着小 贩的吆喝声,显得热闹极了。


    柳婉瑶接过宋策递来的兔子糖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方 才 柳心蕙的羞辱之语仍在耳边萦绕,让她 不 自觉地握紧了宋策的手。


    宋策察觉到她 的异样,当即停下脚步,温声道:“娘子,你莫要为那些伤人恶语忧心难过,在我心中,你聪慧善良,远胜旁人千倍万倍,世间无 人及你。”


    柳婉瑶抬起头,眼中泛起泪光。宋策见状轻叹一声,伸手轻抚了抚她 的发丝,随后一把将她 按在怀里。


    “夫……夫君?有人,有人在看……”柳婉瑶声如蚊蝇,脸蛋瞬间羞得通红。


    “无 妨,我们是明 媒正娶的恩爱夫妻,他们要看便随他们看。”宋策顿了顿,又低声道:“娘子,明 日 我们同去宝华寺,可好?”


    柳婉瑶惊讶地从他怀中探出头来,犹豫道:“可……可是那诗会不 是要帖子才 能进吗?我们贸然前去,合适吗?”


    宋策微微一笑,温声道:“昨日 午时 ,夫子便派人送来了帖子,咱们夫妻自然能去。”


    “嗯……”柳婉瑶靠在他肩头,心中涌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次日 一早,天光微亮,宋策便与柳婉瑶乘车出门了。马车晃晃悠悠行了约莫一个 时 辰,宝华寺便到了。


    朝梨诗会设在宝华寺的赏梨园。园内梨树成林,梨花如雪,园林尽头与济河相接。微风拂过,满树梨花摇曳,如梦如幻。恰在此时 ,袅袅丝竹之声自赏梨园中的小 亭中飘出,此音此景,宛如水墨画卷。


    柳心蕙虽然也时 常与交好的姐妹出门游玩,可这样一个 几 乎云集启州县文人雅士,豪绅显贵的诗会,她 也是第一回参加。


    “王公 子,今日 这诗会好热闹啊!我方 才 还瞧见李大家了。若无 王公 子相邀,心蕙不 知何时 才 能前来见识一番呢!”柳心蕙眉眼含笑,娇声说道。


    她 生的娇艳动人,又有意奉承,王鹤川心中颇为得意,面上却矜持地抬手虚扶道:“柳妹妹谬赞了,能邀得柳妹妹同游此地,亦是鹤川的荣幸。”


    正说着,王鹤川眼角余光瞥见有几 个 文人正朝这边张望,不 由得挺直了脊背,温柔道:“柳妹妹,这梨花开得正好,不 如我们先进去游赏一番……”话音未落,柳心蕙却突然后退半步,直直撞上了他的肩膀。


    王鹤川循着她 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辆青棚马车停在不 远处,车帘掀开,一位蓝衣男子正小 心翼翼地扶着一位身着浅绿轻衫的美 娇娘下车。


    那女子身姿婀娜,面容秀美 ,竟丝毫不 输柳心蕙。


    “柳妹妹,这二t 人你可认识?”王鹤川低声问道。


    “我……我自是认得的。”柳心蕙面色微变,她 咬着唇,勉强扯出一抹笑,“那姑娘是前些日 子,母亲做主认下的义女,如今也算我的妹妹。母亲素来菩萨心肠,见她 孤苦无 依,便将其带回府中,还费尽心思为她 寻了门好亲事。可她 ……她 却……”


    说到此处,柳心蕙一副不 愿多言的模样,瞧起来柔弱又委屈。王鹤川见她 神色如此难看,不 由得微微皱眉,目光望向不 远处的那对璧人。


    王鹤川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眼中不 自觉带上了几 分审视,开口问道:“令慈心善,可是你这妹妹有何不 妥?她 究竟做了何事,竟惹得你如此神伤?”


    柳心蕙轻轻摇了摇头,抬手用帕子虚掩住唇角,哀戚道:“罢了,罢了,说起来不 过徒增烦恼,不 提她 了。王公 子,咱们还是快些入园赏玩,莫要坏了你的兴致才 是。”


    王鹤川见她 这般模样,虽心存疑惑,却也不 好再追问,只得应道:“嗯,柳妹妹说得是,那咱们便进去吧。”


    第117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九) 将纯爱进行到底……


    不管怎么说, 今日都是 结交大家闺秀,权贵千金的 好时机。柳心蕙虽然暗恨那个低-贱的 婢女竟也 能来参加诗会,但也 奈她不得, 只 能跟在 王鹤川身边四处交际。


    为了这场诗会, 柳心蕙特意换上一身茜粉绫罗百迭裙, 外 搭月白轻衫, 更添几分 雅致。行走间裙裾如流云般翻涌, 更衬得她体态婀娜。


    “柳妹妹今日这身打 扮真是 明艳动人, 倒教 姐姐看愣了!”不远处, 一名穿着天青长裙的 女子,携了名紫衣婢女款步而来。


    “语然姐姐, 你是 何时过来的 ?”柳心蕙忙向前走了几步, 一脸惊喜的 问。


    王语然掩着嘴笑道:“我方才过来, 一眼就 瞧见你在 这了。鹤川那臭小子呢?怎没陪着你四处走走?”


    柳心蕙闻言羞红了脸,她低下头, 绞着手里的 帕子轻声道:“方才王大人寻王公子有事, 他便先行一步了。”


    “原来如此。”王语然略一颔首, 语气带着几分 打 趣道:“毕竟今日这朝梨诗会是 爹爹一手操办的 ,事多 繁杂,柳妹妹可要担待着些。”


    “那是 自然。”柳心蕙说完,正要伸手挽住王语然的 胳膊, 忽听 不远处传来细碎的 议论声。


    “那便是 柳家大小姐?我听 人说, 她母亲在 她二妹妹出嫁之时, 特意用次品珍玩药材敷衍充数, 还教 高先生给瞧出来了!”一名蓝衣女子掩唇轻笑,眼中满是 戏谑。


    “你说的 可是 真的 ?”她旁边的 粉衫女子讶然问道。


    “自然是 真的 !柳家暗中在 嫁女嫁妆上掺假,此事已闹得咱们 启州人尽皆知了!”


    “那与柳家结亲的 人家作何反应?可将 他们 告至府衙了?”粉衫女子再问道。


    “你说宋家?那宋家如今只 剩下宋公子一人, 他并未与柳家追究此事。我今日听 陶家姑娘说,柳二小姐和她夫君也 来参加这朝梨诗会了,想来他们 二人恩爱,感情极睦。”


    “这宋公子倒是 翩翩君子,并未在 意这等腌臜之事。那柳家不愧是 商户人家,果真短视。如此败俗伤化之事竟也 做得出来。”粉衫女子轻哼一声,鄙夷道。


    “嘘,你小声些,若是 让柳大小姐听 见了,说不定会过来找你麻烦……”蓝衣女子忙低声劝道。


    柳心蕙将 这些闲言碎语一字不漏地 听 进耳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疼得钻心。她强忍着情绪,转头对王语然挤出一抹苦笑:“今日教 语然姐姐看笑话了,我……我不知该如何分 辩,那替换嫁妆一事乃是 家中刁奴所做,纵我母亲开 了私库,拿了她嫁妆中最贵的 一套头面 送给了妹妹,也 未能堵住这悠悠众口,妹妹……妹妹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说着,柳心蕙眼眶渐渐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 模样。


    王语然见她这般委屈,自是 信了她的 话,连忙拍了拍她的 手背安慰道:“你也 莫急,待会儿开 了诗会,她们 见了你的 品貌性格,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倒是 那位……我竟不知柳家何时又多 了位妹妹?”


    “语然姐姐,她其实……”柳心蕙话未说完,便见王鹤川急匆匆地 赶了过来。他一看到柳心蕙泪光闪闪的 模样,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柳妹妹,你这是 什么了?”王鹤川一脸心疼地 问。


    “王公子,我……无事。”柳心蕙扯出一抹僵硬的 微笑,试图掩盖自己的 情绪。


    “你若受了委屈,自与我说便是 ,何必自己一个人撑着?”王鹤川满是 怜惜,心中认定她在 强颜欢笑。


    “鹤川,你既邀了柳妹妹前来,如何把她一人撇下,若不是 我遇着了她,不知她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王语然握着柳心蕙的 手,语气中满是 责备。


    “这到底怎么回事?”王鹤川追问道。


    “还不是 那些不明真相的 庸人,明明是 家中刁奴作恶,换了那二小姐的 嫁妆,她们 却 不愿睁眼瞧瞧事实真相,三三两两聚在 一起搬弄是 非,添油加醋,真叫人不屑与之为伍!”王语然愤愤不平地 说道。


    “什么二小姐?不过是 柳夫人心善,见她可怜,花钱买回来的 一个婢女罢了。主家抬举她,认她做义女,她却 不识抬举,任由外 人对柳家议论纷纷,果真是 个上不得台面 的 丫头!”王鹤川嗤笑一声,蔑然道。


    王语然听 了这话,越发觉得柳心蕙可怜,忙安抚道:“柳妹妹,你莫忧心了,待会诗会一开 ,我和鹤川弟弟定要叫那丫头好看!为你柳家正名。”


    柳心蕙再也 忍不住,含在 眼里的 泪夺眶而出,对着姐弟二人深拜一礼。如此有苦难言,楚楚可怜的 模样,惹得王语然和王鹤川心中满是怜爱。


    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不多 时,朝梨诗会便正式开 始了。


    见众人皆已落座,王肃守身着石青色暗纹长袍,站在 亭台之上。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众人高声喊道:“今日朝梨诗会,诸位雅人韵士尽可抛开 拘束,自在 行令,以诗会友!”


    话音一落,原本还稍显拘谨的 众人渐渐放松下来。王鹤川身为县令之子,又是 县学学子,自然引了不少年轻学子前来邀约。


    “鹤川兄,可有兴致与我等一道行令?”


    王鹤川一瞧,原来是县学同窗梁子柏。梁家虽是 普通人家,但他有一舅舅在 京城任从六品翰林修撰,比王鹤川父亲的 县令高出两个品级,他自然不好驳了梁子柏的面子。


    “自然可以,只 是 咱们 一行只 六人,似乎还差一人?”王鹤川目光扫过四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 笑。


    “确是 如此,咱们 不妨再邀一位雅士共行此令,如何?”梁子柏微笑道。


    王鹤川看着不远处正在 驻足观赏梨花的 宋策和柳婉瑶,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依愚弟看,那位公子言谈举止间,颇具古时君子之风。”王鹤川手持折扇轻敲掌心,“不如便邀他一道行令,如何?”


    他方才与柳妹妹打 听 过宋策此人,虽然此前曾中过秀才,可后来他接连失母又失父,家中已无薄粥饱腹,想来再无心思继续求学读书。既然他娘子让柳妹妹家备受诟病指点,那他今日就 让此人在 启州城的 上流人士中丢尽颜面 ,再无颜参加这等文雅诗会。


    “咦?那不是 宋策吗?”一名蓝衣学子惊呼道。


    王鹤川挑眉,故作好奇:“怎么?天琼兄认识此人?”


    于天琼凝思片刻,斟酌道:“伪代朝在 时,宋策勤勉苦学,年十九便考取了秀才功名。只 是 ,我新 朝立后,旧朝一应功名便尽数作废了。”他欲言又止,显然还有隐情。


    “既有才华,为何不来县学继续求学?”其中一名学子追问道。


    “这……”于天琼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此人恃才傲物,往年流觞集会上,同窗向他讨教 诗词,他竟当众嘲讽对方“狗屁不通”,连人家姓名都记不得,大肆点评一番后便拂袖而去了。”


    “真是 岂有此理!”t


    “就 是 !不过是 个过气秀才,竟然如此狂妄!”


    “走!我们 倒要瞧瞧,此人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在 众学子愤愤替那位素不相识的 同窗鸣不平的 时候,王鹤川暗中示意小厮,让他速去通知王语然,且去提前将 柳婉瑶支走。后席都是 女子,他就 不信宋策能一路跟过去。


    果然,片刻后,那梨树下就 只 剩宋策一人了。


    一行人踩着满地 梨花悠然而来,在 场众人只 有于天琼认识宋策,自然由他前来说和。


    于天琼硬着头皮走上前,拱手道:“叨扰宋兄了,我等正缺一人行令,故我特来相邀,不知宋兄闲暇否?”


    “原来是 天琼兄,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宋策微微一笑,温声道。


    于天琼没料到宋策竟然记得自己,那些准备好的 嘲讽之词瞬间卡在 喉咙里,“劳宋兄挂念,我一切都好。”


    宋策略一点头,坦然道:“既蒙天琼兄相邀,我本不该辞。只 是 愚兄久疏笔墨,恐会闹了笑话。”


    此言一出,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教 训宋策一番的 众学子面 面 相觑。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 恃才狂傲,眼高于顶吗?就 这么承认了自己才学不行?瞧着到也 不像那等得理不饶人的 样子,众人心中接连泛起了嘀咕。


    王鹤川自然不肯就 此罢休,他当即上前一步朗笑出声:“宋兄,何必妄自菲薄?我等不过闲时雅聚,宋兄不必拘束。”


    “是 极,宋兄只 管尽兴,自来便可。”梁子柏也 跟着温言道。


    “蒙诸位抬爱,我岂有不从之理?”宋策微微点头,跟着众人走向不远处的 亭台。


    他们 这一行俱是 年轻公子,仪表不俗,聚在 一起后自然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以及温婉女郎的 注意。


    “那位公子却 是 何人?怎瞧着如此面 生?”其中一名黄衫闺秀虚虚指向宋策,好奇道。


    “曲姐姐有所不知,那是 我二妹妹的 夫婿,宋策公子。”柳心蕙盈盈一笑,朗声道。


    见她主动搭话,曲姑娘也 不好不答,只 敷衍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一旁的 王语然见状突然开 口道:“柳妹妹,你的 那位义妹何在 ?听 闻她前些日子成了婚,我这做姐姐未能及时赶回来,故而特备薄礼,以贺她新 婚之喜。”


    众闺秀闻言一愣,方才在 庭中与人私话柳家的 粉衫女子不由问道:“王姑娘,你说的 义妹是 ?”


    “诸位难道不知?”王语然故作讶异道:“柳家只 有我柳妹妹一个女儿,前些日子柳夫人外 出,遇到义妹心生怜悯,便将 她带回了柳府,认作女儿好生照顾着。为了她的 颜面 ,便推说养在 了老家。前些日子柳夫人还费尽心思为她寻了门亲事,不料府中恶奴胆大包天,竟敢私自调换了那义妹的 嫁妆,还妄图栽赃柳夫人。可怜柳夫人本是 一番好意,如此一折腾便病倒了,这都好些日子了也 没见好。”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方才议论柳家的 粉衫女子夏香君脸色微红,与同伴对视一眼,皆是 尴尬。


    柳心蕙适时垂下眼眸,柔声道:“倒教 姐妹们 笑话了,我妹妹年纪尚小,不知晓其中利害,所以才有了些无名流言传出来,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粉衫女子闻言站了起来,对着柳心蕙敛衽行礼道:“柳家姐姐果真是 个妙人,香君此前言行有失,还望柳家姐姐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香君妹妹哪里的 话?你我初自相识,我岂会为了些虚无之事与妹妹生了嫌隙?”柳心蕙笑盈盈道。


    “柳妹妹心善,只 是 不知你那义妹在 何处?如此场合,本是 为母分 辩流言的 大好机会,怎么如今却 不见她人影?”王语然话锋一转,朗声问道。


    “这……我却 不知。”柳心蕙话音刚落,一名身着浅绿轻衫的 女子正被一名婢女引着,从不远处缓步而来。


    “她这不是 来了吗?柳妹妹。只 是 瞧她过来的 方向,好似是 从男席那边绕来的 一般。”王语然眼波流转,轻笑道。


    待柳婉瑶走近后,柳心蕙连忙起身,温言浅笑道:“妹妹,快过来坐,外 头风大,当心吹着身子。”


    “是 ,大小姐。”柳婉瑶先行一礼,走过来坐下了。


    那曲姑娘见状捂着嘴咯咯笑道:“柳姑娘,你家妹妹瞧着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既然被令慈认作女儿,如何还做得这等奴婢行径?”


    “到底出身摆在 那里,难改小家子气。曲姑娘,你莫要求太多 了。”夏香君扯着帕子,微笑道。


    “妹妹,你刚刚去哪了?”王语然歪着头,故作疑惑道:“可叫我们 好等。”


    “方才不慎将 茶水误洒在 外 衫上,妹妹去更衣了。”柳婉瑶垂眸应道。


    “那倒是 巧了,这茶水早不撒,晚不撒,偏偏……哎,瞧我,多 起最嘴来就 说个没完了。”王语然拖长尾调道。


    在 场的 众闺秀哪一位不是 人精?那夏香君本就 为方才与人编排柳心蕙而尴尬难言,眼下便想着为她说上两句话。


    夏香君:“说起来,我前日得了首咏梨佳作,倒应了今日景致。”


    众闺秀自然上道,七七八八的 请夏香君念出来。


    夏香君款步上前,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而后缓缓开 口道:“梨花素面 傲群芳,不与桃杏争艳妆。笑看世间凡俗客,独守清高自芬芳。”


    “好诗!好诗!”众人纷纷抚掌称赞。


    “自是 好诗,此乃前朝顾圣人所做,此诗既抒其对自然之妙悟,亦显其高洁之情怀。从此诗句中,小女倒是 悟出一个浅薄的 道理。”夏香君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啊,出身卑-贱不可怕,怕的 是 心蒙尘垢,偏要无事生非,无风也 能掀起几尺浪来。我看她倒不如学学这梨花,安分 守己才是 正道。”


    夏香君话音落下,目光直直钉在 柳婉瑶身上,其话中暗指自然不言而喻。


    第118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十) 将纯爱进行到底……


    柳婉瑶微垂着头, 指尖攥紧裙摆。


    亭外习习春风卷着素白的梨花掠过众人发梢,夏香君话音刚落,便有 闺秀掩着帕子轻笑出声。一旁的王语然倚在柳心蕙肩头, 眼中尽是藏不住的得意快活。


    “香君妹妹这诗解得极妙, 只是……”柳心蕙抬手轻拊掌心, 腕间的双翡镯子撞出细碎的声响, “妹妹虽出身微末, 如今到底是柳家女儿, 香君妹妹这番话怕是不妥……”


    不等柳心蕙说完, 夏香君便轻声打断她:“我不过是就诗论诗罢了,柳姐姐不必多 想。”言罢, 夏香君余光瞥见柳婉瑶泛红的指尖, 笑意更浓了。


    “听 闻柳二小姐新婚, 不知可 曾读过什么诗书?也 好为这诗会添些雅趣才 是。”


    柳婉瑶缓缓起身,对着众人敛衽行礼道:“我自是不如众位姐姐博学多 才 , 只是婉瑶有 一疑, 不知夏姑娘可 为我解惑?”


    柳心蕙闻言捏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 连带着王语然也 坐直了身子。夏香君傲然一笑,直直看向柳婉瑶,朗声道:“你既有 疑,且说来听 听 。”


    柳婉瑶浅浅一笑, 言辞温和:“既是独守清高自芬芳, 那这梨花又何必生在阳春三月, 平白惹人议论?如此看来, 梨花真能笑看凡俗否?”


    夏香君听 后脸色微变,“这……”


    柳婉瑶再行一礼,声音亦如方才 那般绵软柔和, “婉瑶方才 倒也 作了一首诗,因 怕贻笑大方,才 未敢示人。”不等众人接话,她缓缓道:“冷艳欺春压众芳,素妆不羡艳红妆。一朝风雨飘零后,犹有 残香入画堂。”


    亭中骤然安静,唯有 风拂梨花的簌簌之声。夏香君咬着下唇,半晌才 冷笑道:“柳二小姐倒会取巧,不过是拾前人牙慧,将以往陈诗改了几 个字儿罢了……”


    她还未说完,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温柔婉约的女声,“好诗!好诗!此诗既有 梨花傲骨,又含高洁品行,比起顾圣人的诗,柳二小姐所做诗句,倒多 了几 分女子的坚韧和胸襟。”


    众女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素白的李大家正手持素卷,缓步朝着亭中而来。她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最 后落在柳婉瑶瓷白的脸上,和缓一笑:“听 闻今日朝梨诗会群英云集,我便想着也 来凑个热闹,却 未曾想,一进来就听 到了如此佳作。”


    李大家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t 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柳心蕙看着李大家径直走到柳婉瑶身旁,握着她的手不住赞叹,指甲几 乎要断裂在手心里。


    一旁的王语然也 变了脸色,起身行礼道:“原来是李大家,今日您怎有 闲情 过来了?”


    李大家微微一笑,淡淡道:“左不过闲暇无趣,便想着出来散散心罢了。”说完,她转头看向柳婉瑶,温声道:“柳二小姐,不知可 否将这首诗赠与我?我想带回府中誊写,择日将其放入《陵春词》中。”


    李大家所著《陵春词》,其内收录了不少名家诗词文集,深受文人雅士追捧。别说一个小小的启州县,就是上京城中,就有 数不尽的贵女才 女以录进《陵春词》为荣。


    柳婉瑶闻言受宠若惊,忙敛衽行礼道:“能得李大家青睐,是婉瑶的荣幸。”


    柳心蕙再也 坐不住,站起身笑着插话道:“李大家有 所不知,我这妹妹自幼长于乡野,没 读过什么书,怕是这诗也 是偶然所做,当不得真。”


    “哦?”李大家微微挑眉,朗声道:“柳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诗由心生,何来偶然之说?况且,方才 柳二小姐对夏姑娘所咏诗句见解独到,可 见是有 真才 实学的。如此好诗,不该这般被埋没 于此才 是。”


    夏香君脸色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 一对上李大家那双清透的眼,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大家若有 所思地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微笑着问 道:“以往我怎么没 有 在诗会上见过柳二小姐?”


    见没 人说话,王语然握着柳心蕙的手,添油加醋道:“李大家您有 所不知,这位柳妹妹此前不过一插标卖-身之女,半月之前,柳夫人见她可 怜,便将她买回府中认作义女,这才 有 了今日风头大盛的柳二小姐。”


    “哦,竟有 此事。”李大家柔声感叹道。


    见李大家一脸好奇的模样,王语然再也 忍不住,语速飞快道:“自是如此。只不过柳二妹妹是个心思重的,此前她母亲柳夫人深受换妆流言困扰,柳二妹妹何其狠心,竟不为其辩解一句,自是美美嫁了人,再也 不管娘家俗事了。”


    众女闻言皆面露鄙夷,离柳婉瑶略近的那两位姑娘,还用帕子掩住了口鼻,似是见着什么脏东西一般。


    李大家从袖口拈起一瓣梨花,和声细语道:“细听 下来,柳二小姐此举的确不妥。”


    见李大家这么说了,王语然骄矜一笑,继续道:“您声名在外,心中自有 分辨。我只是为您不平,如此忘恩负义的女子所做诗句,怎堪配被您录进《陵春词》中?”


    见李大家没 再说话,众女皆以为她已厌了这柳婉瑶,三三两两也 跟着帮起腔来。


    “王家姐姐所言极是,柳夫人救她于水火,她如此行事,倒真叫人不齿!”


    “不知这等品行败坏的女子,如何能进这朝梨诗会?也不怕脏-污了这佛门净地!”


    “妹妹却 不知晓?这女子嫁了个好人家,虽说夫君是前朝秀才 ,倒也 是书香之家,自然能跟着夫君一道过来了。”


    “可 恨那秀才 竟也 如此拎不清!娶了这么个心思狠毒的女子,往后怕是要家宅不宁了。”


    ……


    李大家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看着依旧平静从容的柳婉瑶,心中倒是暗赞了一声。


    “诸位女郎。”李大家略一抬手,讶然道:“如此说来,这柳二姑娘来启州不过半月有 余?”


    柳心蕙闻言盈盈一拜,柔声道:“是极。当时家母见她可 怜,便出了……”


    不等她说完,李大家云淡风轻地打断她:“那我倒是不明白了,柳夫人既认下了这个女儿,为何在这短短几 日间就将她嫁了出去?”


    此话一出,满堂顿时一静。


    柳心蕙闻言,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她如何也 没 想到,李大家竟会问 出这样的问 题。明明……明明方才 众人都已将柳婉瑶贬得一文不值,为何?为何这李大家还紧咬不放?


    “这……”柳心蕙勉强扯出一抹笑,“妹妹如今年 纪也 不小了,家母便想着早些为她寻个好归宿……”


    “这我倒是要问 上一问 了,柳大小姐比柳二小姐年 长,为何令慈不先为柳大小姐您相 看人家?”李大家轻轻拈着手中的梨花瓣,目光似有 若无地扫过柳心蕙涨红的脸,温声道:“据我所知,寻常人家嫁女,总是要相 看数月,交换庚帖、筹备嫁衣、商议聘礼,哪有 短短半月便草草完婚的?”


    亭中众女听 罢面面相 觑,窃窃私语声渐起。


    夏香君皱眉打量着柳婉瑶,她虽性子直爽,但经李大家一分析,她也 能听 出来,这其中或真有 什么隐情 。


    “柳姐姐,只是不知,这宋公子是请媒上门求娶,还是两家做主相 合?”曲姑娘见场面冷凝,连忙笑着打起了圆场。


    此时柳心蕙思绪已乱,她捏着手中帕子惶惶道:“自是……自是宋公子上门求娶的。”


    曲姑娘微微一笑,“既然宋公子有 心,那看来是郎有 情 妾有 意了。”


    此话一出,柳心蕙紧紧提着的心总算微微放下了,“却 是如此。”


    “哦?”夏香君此时已经回过味来,目光直直看向柳心蕙,不假思索道:“那宋公子是如何得知柳家新认了个二小姐的?二小姐不是才 来咱们启州半月吗?”


    王语然见势不妙,急忙插话道:“众位姐妹有 所不知,柳二妹妹的夫婿宋策此前与柳家早有 婚约,此番不过是履约罢了。”


    这话不说还好,甫一出口,李大家轻笑一声:“婚约?王姑娘是说,宋柳两家早就定下了婚约?”


    柳心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众人或猜疑或不解或思虑的目光,她强撑着笑意回道:“李大家您不知晓其中内情 ,这婚约乃是家父与宋家叔叔在世时定下的,后来宋家落魄,母亲亦怕委屈了妹妹,亲为妹妹准备了二十四抬嫁妆,这才 让得府中刁奴有 了可 乘之机……”


    “原来如此,只是……”李大家将梨花瓣轻轻抛向空中,浅笑道:“柳二小姐被认作义女来启州不过半月,便多 了一门十几 年 前的婚约,这倒是巧了。”


    柳心蕙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腕间的双翡镯子随着她颤抖的身子轻轻摇晃。


    “婚约……婚约之事是……”柳心蕙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是宋公子急于求娶,母亲拗不过他 ,才 ……才 ……母亲原是想让他 们二人风风光光办场婚事,只是……只是时日匆忙,这才 ……”


    “急于求娶?”李大家忽然轻笑出声,看向一旁的王语然,和缓道:“王姑娘,我等谈论了许久,却 不知这宋公子是何身份?”


    见李大家笑着问 话,王语然自然想为柳心蕙开 脱一二,便毫不犹豫道:“那宋策虽家道中落,但之前也 有 功名在身,虽已废去,但也 称得上一句书香之家。”


    “家道中落啊……如此,那便不奇怪了。”李大家淡淡一笑。


    这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戳进了柳心蕙的心窝。她下意识看向王语然,却 见对方正低垂这头,未曾与她对视。


    亭中众女听 到此处哪还有 不明白的?与宋公子定下婚约的分明是柳大小姐,只是时移世易,宋家家道中落,双亲又俱已身故,无人为他 做主,这才 给了柳家可 乘之机。柳夫人心疼女儿,便多 此一举将柳二小姐认作义女匆匆履行婚约。如此一来,柳大小姐的婚姻嫁娶,自与宋家再无干系了。


    立在一旁的柳婉瑶裙裾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她忽然轻声开 口道:“李大家,其实……”


    “妹妹不必说了!”柳心蕙猛地打断她,声音尖得刺耳,“你既已嫁为人妇,就该谨言慎行,何必在诗会上与人做无谓争论?”


    夏香君闻言不由嗤笑一声,“柳姐姐,这朝梨诗会可 不是你柳家后宅!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此话一出,亭中瞬间死寂。柳心蕙脸色煞白,抖着嘴说不出话来。


    话既已说到这,李大家便不再多 留。她看着亭中众人,轻轻叹了口气:“今日这场诗会,倒比戏文还精彩几 分。只可 惜了这满园梨花,无端沾染了些人间是非。罢了,诸位自可 尽兴,我先走一步。”


    “李大家慢行。”众女敛衽行礼。


    待李大家离开 之后,气氛依旧压抑。柳心蕙瘫坐在石凳上,腕间的双翡镯子随着她微微颤动的手,发出细碎的声响。


    王语然这才 慌了神,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急声道:“柳妹妹,你别吓我。这,这可 t 如何是好?”


    柳心蕙咬着下唇,眼中满是恨意。她直直看向柳婉瑶,怒声道:“如此,妹妹可 满意了?若不是你,我今日如何会这般狼狈?”


    “柳大小姐这话我倒是听 不懂了。”夏香君之前有 多 愧疚,现 在就有 多 厌恶。“分明是你嫌宋家败落,这才 找了柳二小姐替嫁,怎么,如今谎言被戳穿,便忍不住当众发难了?”


    柳心蕙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地上的梨花瓣,冷声道:“香君妹妹伶牙俐齿,我今日倒是领教了。妹妹,今日你联合众人欺辱自家长姐,望你日后好自为之。”说完,她甩下王语然的手,快步朝着园外的垂花门而去。


    夏香君望着柳心蕙远去的背影,轻轻嗤笑一声,转头看向柳婉瑶,眼中也 多 了几 分欣赏:“柳二小姐,你往后怕是要小心些,依着你这姐姐的性子,想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婉瑶点点头,再行一礼:“多 谢夏姑娘提醒,婉瑶省得。”


    待众人渐渐散去,柳婉瑶独自站在亭中,望着满地的梨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19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十一) 将纯爱进行到……


    “本局词令, 水!”行令官将手中竹笺示于众人,朗声道。


    原本是七人小队行令,后来慢慢变成众文人雅士共襄盛举。每小队胜出者一人, 再组成新的小队, 如此几轮下来, 如今便只剩下场上三人了。


    分别是宋策、梁子柏以及一位名叫夏知节的雅士, 那王鹤川早在 第三局中便已出局了。


    王鹤川咬牙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宋策, 对着身边交好 的学 子道:“我倒要看看这个装模作样的伪朝秀才, 能在 台上挺到 几时。”


    一旁的于天琼神 色倒是有些尴尬, 这王鹤川分明不认识宋策,为何对他有如此之 深的成见?碍于他们两人相识, 于天琼也 不好 在 这大庭广众之 下说些什么, 只能轻轻扯了扯王鹤川的衣袖, 示意他稍安勿躁。


    台上,宋策的脑海中飞飞速闪过无数与“水”相关的诗句。这令行到 最后, 难度已在 依次叠加了。


    相比于宋策的认真和 夏知节的凝重, 梁子柏则用手中的折扇轻轻击打着手心。他出身于书香世家 , 自幼饱读诗书,对于这种 诗会 上常见的行令自然 驾轻就熟。他扫了一眼对面二人的表情,心中已有了几分底气。


    梁子柏清了清嗓子,率先开 口道:“水字居一, 水光潋滟晴方好 。”


    轮到 宋策, 他也 微微一笑, 温声道:“水字居二, 江水流春去欲尽。”


    夏知节略一点头,“水字居三,春江水暖鸭先知。”


    梁子柏:“水字居四, 树阴照水爱晴柔。”


    宋策:“水字居五,云自无心水自闲。”


    夏知节:“水字居六,胜日寻芳泗水滨。”


    最后一句,梁子柏傲然 一笑:“水字居七,古人今人若流水。”


    水字一小轮结束,台下先是静了一瞬,随后便有人带头鼓起了掌。随后,行令官先后出了“花”、“月”、“春”、“梨”、“夜”、“天”等字令,三人皆对答如流,这可让行令官犯了难。


    台下的王肃守轻抚胡须,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笑道:“如此对下去,怕是对到 今夜子时他们三人也 不能分出个胜负。不若,尔等便效仿前人,以一物双说令,如何?”


    此言一出,众文人雅士当即高呼:“妙极,妙极!”


    王肃守的提议得到 众人一致赞同,台上三人却 是面色各异。梁子柏折扇轻摇,他自觉腹中诗书储备丰厚,这般行令虽难,却 也 也 能勉强作答;夏知节微微皱眉,似在 思索对策;宋策则神 色平静,略一颔首表示同意了。


    梁子柏再次率先开 口,手中折扇“唰”地展开 ,朗声道:“梦里拾珠,拾一颗,失一颗。”


    宋策稍作思索,便不疾不徐道:“雪里寻梅,寻无迹,循无迹。”


    一旁的夏知节眉头紧锁,沉思良久。就在 台下众人以为他要认输之 时,他突然 眼神 一亮,朗声道:“风中腊烛,流半边,留半边。”


    这一轮对令,三人皆妙语连珠,台下叫好 之 声此起彼伏。行令官笑着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高声道:“三位才思敏捷,实在 令人赞叹。不过嘛,此番既是比试,总要有个高下之 分。那么本场,便结五经连理令,如何?”


    在 场众人虽说都是文人雅士,但 如此小众的行令,总归有人没听说过。台下当即有人大声问道:“敢问先生,何为五经连理令?”


    行令官闻言朗声一笑,细细解释道:“所谓五经连理令,便是只从五经中摘句,以求上句末尾与下句首语相同。”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哗然 。五经既出,此场便不再是简单的行令,反而更似一场考校。


    梁子柏深吸一口气,折扇在 手中紧紧握住,心中快速思索着,没有再开 口。夏知节也 如他一般,皱着眉看向行令官,脸色有些苍白。


    片刻后,宋策看向众人,缓缓吟道:“永言孝思,孝思维则。”


    梁子柏闻言猛地抬眸看向宋策,良久,他才低声道:“三后在 天,王配于京。王配于京,世德作求。”台下学 识渊博些的,自然 听出了梁子柏此言的取巧之 处,与宋策所说皆取自诗经同篇。


    夏知节微微闭眼,叹声道:“我认输。”如此一来,台上便只剩下梁子柏和 宋策二人。


    一旁的行令官略一颔首,笑道:“继续。”


    宋策顿了顿,继续道:“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 万邦。”


    此时梁子柏紧咬嘴唇,努力在 脑海中思索着。这是最后一轮,成败亦在 此一举。可他越是着急,便越想不到应对的句子。许久之 后,梁子柏微微苦笑,轻声道:“我输了。”说罢,便对着宋策拱了拱手,表示他心服口服。


    “甚好!甚好!”行令官走上前来,高声道:“此次朝梨诗会 行令赛,宋策公子才思敏捷,技压群雄,在 场诸位皆有目共睹。在 此,我宣布,宋策公子当属第一!”


    夏知节见状也释然地笑了笑,抬手向宋策道贺。


    台下的王鹤川看着宋策赢得满堂彩,心中怒火更甚。他脸色涨得通红,恨声道:“这厮,这厮不过是运气好 罢了!”


    于天琼在 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劝道:“鹤川兄,胜败乃兵家 常事,你何必如此在 意?在 座诸位皆可见,这宋策确有几分才学 。”


    王鹤川眼下什么也 听不进 去,只是死 死 盯着台上的宋策,眼中满是不甘。


    另一边,愤愤走出垂花门的柳心蕙也 见到 了宋策被众文人雅士簇拥的场面,她脸色阴沉得可怕,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


    就在 此时,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手挎竹篮从右侧而来,柳心蕙并没看到 她,直直便撞了上去。


    “啊!”柳心蕙尖叫一声,妇人亦受了惊吓,手中竹篮“哐当”一声落在 地上,篮中新采摘的菱角也 散落一地。那妇人见状忙蹲下身去捡拾菱角,口中不住告罪道:“这位小姐,对不住!对不住!”


    柳心蕙往后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杏眼圆睁怒视对方,叱骂道:“瞎了眼的贱-妇!没长眼睛吗?你有几个胆子敢往本小姐身上撞?”


    那妇人闻言身子一颤,怯生生开 口道:“小姐……您莫要动怒,都是老身的不是。”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块虽有些发皱但 洗得颇为干净的帕子,想上前为柳心蕙擦拭裙摆上沾染的尘土。


    柳心蕙突然 反应过来,猛地后退一步,嫌恶地拍开 那妇人的手,高声道:“脏-东西莫碰我!”二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刚行完令的众文人雅士亦听到 了她们的争吵之 声。


    王肃守微微皱眉,对着一旁的下人问道:“是何人在 宝华雅地喧哗?成何体统?”


    下人得令后立刻小跑出去探头张望片刻,回禀道:“回大人,是柳家 大小姐和 一名农妇起了争执。”他话音未落,柳心蕙愤怒的嗓音又传过来:“你这腌臜贱-妇,赔我簪子!”她抬手抚上鬓边,指尖捏着半截摇晃的玉簪,另外半截则掉在 了地上。


    那妇人急得眼眶发红,竹篮里的菱角还没捡完,又慌慌张张从衣襟里摸出几枚铜钱,哀求道:“小姐,这是老身卖菱角的钱,今日还未卖出去多少,待老身卖得银钱,便……”她话没说完,柳心蕙已经t 一脚踢翻竹篮,新鲜的菱角骨碌碌滚得到 处都是:“几文钱?你这贱-妇打发叫花子呢?这支玉簪是我祖母赏赐于我,你便是卖十湖菱角也 赔不起!”


    此话一出,园内的人群开 始骚动,几个文人摇头叹息,还有人低声议论:“这柳家 大小姐未免太过跋扈。”夏知节原本要去向宋策讨教学 识,此时也 驻足皱眉:“老妇不过无心之 失,何必如此相逼?”


    一旁的王鹤川眉心微蹙,他不由看向一旁的父亲,果然 ,王肃守面沉如水,显然 对柳心蕙如此做派极为不满。


    就在 此时,宋策拨开 众人想要上前,却 被身旁的梁子柏伸手拦住,他不解道:“宋兄何往?此事与你……”不等他说完,宋策淡淡一笑,再次拨开 他的手,疾步走了出去。


    宋策走到 老妇人近前,蹲下身帮着她一起捡拾菱角。柳心蕙见宋策突然 从园中走出来,心虚了一瞬。可过了好 一会 ,宋策只在 温声安慰着那老妇,全然 漠视了她的存在 。


    柳心蕙见此情景怒火更甚,她冷哼一声道:“妹夫,此处又没外人,你又何必在 这假惺惺?”


    “柳大小姐。”宋策将那老妇扶起来,然 后将所有菱角放回竹篮,这才语气平静道:“这位大嫂并非有意冲撞,你何苦咄咄逼人?若真爱惜那玉簪,不如先寻个匠人修补一番。”


    “修补?”柳心蕙怒极反笑,“真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难道没人教过你断簪不吉?就算修补得毫无痕迹,我也 断不可能再簪上它了!”


    “若说不吉,我反而觉得是这位大嫂倒霉,出门未看黄历,不小心惹了一条疯狗,有苦难言。”宋策道。


    柳心蕙闻言怒极,抄起脚下的一块菱角狠狠砸了过去。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块菱角并未砸中宋策,反而砸到 了匆匆而来一脸怒容的王肃守。


    跟随王肃守一路而来的众文人雅士顿时愣住了,走在 王肃守身旁的王鹤川也 呆在 了当场。


    待看清自己砸到 了何人以后,柳心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颤着手指向宋策:“你……你是故意……”话未说完,她膝盖一软,险些跌坐在 地,还是那老妇堪堪扶住了她。


    王鹤川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来挡在 父亲王肃守身前,怒声道:“柳妹……柳大小姐,你好 大的胆子!”


    在 他身后的文人雅士们也 纷纷交头接耳,“这柳家 大小姐也 太不知轻重了。”“居然 敢砸王大人,怕是要闯大祸了。”


    王肃守抬手示意王鹤川退下,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菱角,目光平静地看向柳心蕙:“柳姑娘,你这是何意?”


    第120章 宠妾灭妻的秀才(十二) 将纯爱进行到……


    柳心蕙张了张嘴, 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纵她平日素与王语然和王鹤川姐弟交好,可她今日当着这么多文人雅士的面冒犯了他 们的父亲, 日后……日后她还有何颜面嫁入王家?


    她望着王肃守手中握着的菱角, 再也忍不住, “扑通”一声朝着他 扑跪过去, 惶然道:“王……王大人, 小女子一时糊涂冲撞了您, 还……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我……我并非故意为之, 而是……一时失手,这才误伤了您……”


    说到这儿, 她声音发颤,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 看起 来可怜极了。


    “一时失手?”王肃守的声音不辨喜怒,淡淡道。


    “是……”柳心蕙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哭诉道:“都是……都是此人!是他 出言不逊激怒于我, 我心中恼恨, 这才……求大人明 察!”说着,她抬手直直指向宋策,眼中满是恨意。


    宋策神色淡然,他 上前一步对着王肃守拱手行礼道:“大人, 方才园中众人有目共睹, 是柳大小姐先对这位大嫂恶语相向, 步步急逼, 丝毫不顾对方年 迈身弱。这位大嫂为求其 谅解,又是赔罪又是许银,可柳大小姐却毫不理会, 反将大嫂辛苦所得的铜钱甩在地上。在下好言相劝,柳大小姐依旧不依不饶,甚在恼羞成怒之下做出投掷菱角这般失仪之举。如此蛮横无理的做派,不仅有失大家闺秀之风范,更让在场众人寒心呐!此处乃启州雅所,不知有多少外地的文人墨客慕名而来,可柳大小姐全然不顾此地之庄重,更罔顾大人您在此主持诗会的威严!如今她误伤大人绝非偶然,实乃平日里骄纵成性。若今日大人不加以 警示,日后她不知还会闹出多少事端!还望大人明 察,以 正启州风气!”他 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得在场众人心里猛地一颤。


    一旁的王鹤川神色蓦的凝重起 来,作为王肃守的儿子,他 自然能感受到父亲眼下已在暴怒的边缘了。


    柳心蕙一听这话,心中愈发惶恐不安。她往前膝行两步,眼泪也扑簌簌地往下掉,不住地哀求道:“大人……大人恕罪!小女子无心之失,并非……并非像此人说的这般!此人心中对我有怨,这才当众落井下石!大人!求您看在家父的面子上,饶过小女子这一次吧!”


    此时,女席上的众闺秀听闻此事后,便一道结伴而来了。


    众女看着跪在地上不住哭求的柳心蕙,都不约而同 地别 过了脸。方才她们在席上都见识了柳大小姐的真面目,此刻自然无人愿意为她说话求情 。


    王语然站在夏香君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哭得凄惨的柳心蕙。她愿与柳心蕙相交,本就因为她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鹤川的妻子,这才主动与她示好。可如今呢?依着爹爹的性子,决计不会同 意此人嫁入王家了。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为其 求情 的话。


    良久,王鹤川低叹一声,壮着胆子上前一步,“父亲,柳姑娘今日许是无心之失,还望您网开一面。”


    “无心?”王肃守冷笑一声,瞥了儿子一眼,头回张口唤了他 的大名:“王鹤川,你睁开眼睛仔细瞧瞧,方才她对那老妇的态度,在场诸君皆有目共睹。此女如此跋扈,若不是今日砸到本官,你以 为她会像现 下这般乖乖跪在地上认错吗?”


    这话一出,柳心蕙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看着王鹤川一脸羞愧地低下头,王肃守并未理会,而是转头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妇人,温声道:“这位大嫂,你可有受伤?”


    那妇人闻言连忙摇了摇头,小心说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小妇人没事,只 是这位小姐的簪子……”


    王肃守闻言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无妨,这簪子本官替你还她便是,你不必担心。”


    “哎!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那妇人听后激动地眼睛都红了,连忙躬身欲拜,王肃守连忙差一旁的女使扶住了她。


    “大嫂,你不必如此。趁着天色尚早,还是去后堂收拾收拾,快些回家去吧!”王肃守道。


    “哎,好……好……”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心疼的看着满地狼藉的菱角,小心道:“青天大老爷,不知小妇人可否将这些菱角收拾收拾带回家去?”


    王肃守闻言一怔,缓缓道:“自然可以 。”


    那妇人闻言再次拜谢,众人见状忙后退几步,生怕踩了这妇人的菱角。宋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帮着妇人一道捡拾起来。


    与此同 时,柳婉瑶用帕子捧着一捧捡好的菱角放进妇人的竹篮,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众女见状也都跟着帮忙捡拾起来,很快,这满满一篮菱角就被捡起 来了。


    “多谢……多谢公子,多谢众位小姐。”妇人不住感激道。


    “大嫂。”宋策叫住想要 离开的妇人,温声问道:“不知您这菱角怎么卖的?”


    那妇人一愣,连忙拿出帕子擦了擦菱角上的泥土,想要 伸手递给众人,却又怕脏了他们的衣裳。柳婉瑶看出妇人的犹豫,当即笑着伸手接了一把。


    “这般个大新鲜的菱角,想来能卖到两文钱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在了当场。


    夏香君本欲伸出的手生生停在原地,她看着柳婉瑶,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柳二小姐,你是说,这么大的菱角才两文钱一个?”


    这下轮到柳婉瑶愣住了,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宋策,见他 面色温柔,一脸鼓励她继续往下说的样子,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微笑道:“夏姑娘误会了,我说的是这菱角两文钱一斤。”


    “什 么?一斤菱角才卖两文钱?”夏香t 君惊讶问道。


    在场众人皆是启州的文人雅士,其 中便是有家境贫寒的文人,却也并不清楚菱角的具体卖价。究其 原因,不过是家中女眷生怕这些俗物 俗事扰了他 们安心读书,故而也从未提起 过。


    王肃守闻言长叹一声,民生多艰,莫过于此。


    见众人陷入沉思,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位……夫人,您说的那是前年 的价格啦!今年 这菱角须卖三文钱一斤。”


    “如此,那大嫂家中倒也能轻快些了。”柳婉瑶笑道。


    不料,那妇人闻言欲言又止,最终小心看向一旁的王肃守,没再继续说下去。


    “娘子,你有所不知,自去年 起 ,咱们启州所有的河面开始征收菱荡银,若我所记无错,约莫是每亩征菱角3斗……大嫂,我说得可对?”宋策低声问道。


    “这位公子所说分 毫不差!”见有人大剌剌的说了出来,那妇人以 为此事人尽皆知,便苦笑道:“去年 是三斗,今年 已涨成五斗啦!”


    在场众人并不知晓,这番对话听在王肃守耳朵里,不啻于给他 这位启州县令当头一棒!


    王肃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 握着菱角的手不由微微发颤。自我朝新立,宫中从未下旨对河面征收任何税银,他 作为一方父母官,竟不知晓在他 治下,有人如此胆大包天,背着官府暗中干起 了这杀-头的勾当!


    菱荡银!菱荡银!


    若此事上达天听,他 作为此地父母官丢掉官帽事小,怕是日后他 一家老小皆会因此遭难!


    王肃守盯着手中菱角,喉结上下滚动,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大嫂,这征菱荡银之事,你可知背后是何人操办的?”


    那妇人被他 陡然严厉的眼神惊得后退小半步,好一会儿,她才攥着衣角嗫嚅道:“青天大老爷,小妇人只 知晓是衙门里的差老爷来收,背后的人难道不……不是……”


    后面的话妇人没再往下说,可在场众人都逐渐品出不对来,怎么看王大人此刻的表情 ,似乎对这菱荡银之事毫不知情 啊?


    王肃守听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 强压着心中怒火,朗声对那妇人说道:“大嫂,你放心。此事本官一定会调查清楚,还尔等一个公道。”


    “是,是,多谢青天大老爷!”


    柳心蕙瘫坐在地上,原本哭花的脸此刻全然没了血色。她突然意识到,这桩因她而起 的闹剧,似乎……牵扯出一个极大的秘密。她偷偷抬眼去看王鹤川,却见他 此时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旁,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意思。


    须臾,王肃守强自镇定地对着众人略一拱手,“诸位,今日朝梨诗会暂且到此,本官尚有要 务,改日得闲,再邀诸位来此雅聚。”话音未落,便带着王鹤川和王语然匆匆离开了宝华寺。


    如今诗会主事人都走了,参加诗会的众人自然也三三两两的互别 离去。


    曲姑娘见柳心蕙狼狈至极的模样,叹了口气,上前想想扶她起 来,不料却被她一把推开,嘶吼道:“别 碰我!”


    夏香君见此情 景连忙拉住曲姑娘,冷哼一声道:“曲姐姐,你管她做什 么?如今她心里怕是恨极了咱们,欲除之而后快呢!”


    柳心蕙踉跄着站起 身来,咬牙切齿地望着宋策和柳婉瑶夫妻二人,恨声道:“你们给我等着!”丢下这句话,她自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宝华寺外,候在马车旁的彩玉和芳舒见着柳心蕙仓皇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惊呼出声:“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闭嘴!快!快些回家!”柳心蕙叱声道。


    待她坐稳后,马车一路疾行,很快一行人就回到了柳家。


    “父亲!父亲!女儿……女儿可能闯出祸事了!求父亲救我!”柳心蕙跌跌撞撞跑来前厅,跪在柳老爷面前痛哭流涕道。


    “蕙儿,你这是做什 么?来来来,坐下来,慢慢跟爹说。”柳老爷忙起 身走上前,伸手便欲扶她起 来。


    “父亲,今日……”柳心蕙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之事细细说与了柳老爷。


    柳老爷听完后脸色铁青,本欲扶柳心蕙起 来的手猛地一顿,紧接着便扬起 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孽女!”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