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百合耽美 > [综武侠]荣老板 > 30-40
    第31章


    石观音要荣仅的命, 无花奉命而为,他不想杀荣仅,反而想留在荣家。


    即便石观音是他的母亲,却也对他随手可弃, 在石观音面前, 他只是一颗失去了作用,从中原逃回大漠的棋子。


    如果能一直做荣仅的弟弟, 他就有了京城最大的势力之一为依仗, 在繁华之地逍遥自在, 不用在大漠忍受酷烈的天气,还有石观音那喜怒无常的性情。


    可惜,他不可能易容一辈子。


    要是能拿到荣仅的钱,逃脱石观音的控制, 远离大漠,那就是最好的……


    无情已经在警惕他,不愧是四大名捕之首, 他的身份早晚会被揭穿,留给他行动的时间并不多,他要好好谋划。


    今天开始, 无情在明,楚留香在暗,两位大侠开始保护荣仅这个恶人。


    荣仅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如往常地生活, 出去应酬, 打理生意,和官员来往,对沈轩只是偶尔照顾, 算不上多在意,倒是让无花心里开始着急。


    为了扮演好这个沈轩,他特意去荣家看了三天,然而楚留香在追捕他,让他不能多留,只能凭猜想去做。


    沈轩在家中打理仅有的生意,侍奉父母都很尽心,三天之内就写了四封信,在信首以“大哥”相称,都是写给荣仅的,却不肯寄出去,写完便投入火中焚烧殆尽,全当荣仅已经是个死人。


    家中掌事的祖父母让他去投靠荣仅,他说什么也不肯,被逼得不能不去,就在途中扔了荣家的信独自走了。


    荣仅的恶名早已传到金陵,沈轩还认他为兄长,却不愿与他相见。


    无花正好顶替了他的身份前来。


    幸好荣仅与沈轩多年未见,十年不曾回家,对沈轩的近况丝毫也不了解。


    荣仅和无情吃过晚饭,在房中详谈了一会,就要洗漱入睡,无情本不太想宿在他的房间,引来他人猜测,可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却不想留待明日。


    更何况……荣仅亲口挽留了他。


    “你要不要留下?”荣仅问道。


    哪怕只是一句话,一句话就足够让无情留下来,他转动轮椅到床榻边,看见笑意浅浅的荣仅就躺在面前。


    衣衫微敞的荣仅露出了一点胸膛,他捏了捏无情的肩膀,笑着没说什么。


    无情的双肩纤瘦,身材单薄轻盈,哪怕没有内力,他也能使出极高的轻功身法,他虽遗憾自己的残缺,也不为此而自怨自艾,脆弱,敏感,却又坚强。


    但每次面对荣仅那近乎完美的身体,他不免艳羡,简直不敢相信,荣仅真的愿意和这样残缺的自己在一起。


    “今天是我来保护你,不是游玩,本不该……”无情不再说下去,叹口气,渐渐倾身过去,伏在荣仅胸前。


    他实在无法拒绝这种诱惑的。


    荣仅似乎在想心事,听到无情的话,还是笑着回应:“我早说过,你前半生过得太寡淡,除了查案就是复仇,应该早遇到我,我会天天逗你开心。”


    但他的心思已走得很远,他总不能说自己在想楚留香。


    他喜欢楚留香身上那种自由,如果可以,他想过楚留香那样的生活,或许,世上大多数人都想那样生活。


    想了很多,荣仅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草率。


    一生只喜欢无情,只和他一个在一起,这对荣仅来说似乎比较难做到。


    荣仅喜欢永远不断的新鲜感,喜欢让自己开心的人,也喜欢带给别人快乐,他看到楚留香,就会感兴趣那样的生活,想走到对方的生命里去。


    就如同当时看到无情,他会好奇无情在想什么,这冷漠的白衣少年有没有可能爱上一个人?甚至一个坏人?


    可他答应了无情,想必要信守承诺的,即便他并不是那么甘心。


    荣仅从不背叛自己说过的话。


    楚留香的动作如猫,悄无声息落入院中,靠在沈轩房间的窗下。


    他与无花相交多年,对无花的身影姿态都很熟悉,这个人的容貌完全不同,但从背影,楚留香能看出几分相似,一次易容不能超过十天,否则皮肤会溃烂,无花总要替换脸上的面具。


    等到全院都睡下,无花才在深夜起身,点起昏暗的灯,到镜前卸下易容。


    楚留香蹲守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不清易容下的脸,也不用看清,已经知道这个人必定是无花。


    接下来,就是一场好戏了。


    沈轩第二天清晨就殷勤地去给荣仅请安,正看到荣仅和无情在其乐融融地吃饭,他这样一打扰,荣仅显然有些不满,皱起眉头:“这么早来,有事?”


    他这位大哥似乎不欢迎远道而来的弟弟,没有一点他所讲述的情谊。


    沈轩是无花所扮,无情只是有所怀疑,楚留香也并未告诉荣仅,难道见到沈轩的第一面,荣仅就知道他是假的?


    无花看出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所以最好不要多问,低眉顺眼地说道:“大哥,我没别的事,只是多年不曾见你,想和大哥叙叙旧,却打扰了大哥。”


    请完礼他就要走,荣仅淡淡的声音传来:“京城人才太多,常人难以立足,你要是听话,我保你荣华富贵。”


    无情看他恭恭敬敬地称“是”,面色淡漠地给荣仅夹菜,不说一句话。


    待沈轩走远,荣仅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摇了摇头说道:“他从小梦想做个大侠,对做生意不感兴趣。”


    荣仅是商号的大东家,有一方印信,一次最多可以提出来三百万两银子,拿到这三百万两,再去大漠,向石观音复命,这已经是无花最后的退路。


    毒杀夺财,无花做得轻车熟路,连毒药都随时带在身边。


    这毒药不能是他端到荣仅面前,无花比荣仅还要谨慎,借着无情的手,在无情亲手煮的汤里下了毒。


    无情初学羹汤,只是闲来想亲自做点东西给荣仅吃,也算是一种趣味。


    他知道荣仅不缺吃喝,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却想不到给情人做饭也是很甜蜜的体验,尤其明知不好吃,对方也会在吃完说一句“还不错”的时候。


    这碗汤由无情端到荣仅的面前,荣仅怎么会怀疑。


    无花没有在窗外看着,这些情形都在想象之中,计划在照着他的安排进行,很快,他就听见门外乱了起来。


    有人慌张的跑去请大夫,有人往里面拥挤过去,又被呵斥回来。


    无花趁乱走到荣仅的房外,如愿看到荣仅捂着嘴,脸色苍白,倒在无情身上,止不住地吐出鲜血,殷红的血从指缝流出,把无情的白衣染上一片血污。


    “荣仅,你不可以死,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无情托起荣仅的身体,哪怕明知道这都是假的,他也无法控制这种心底渗出的恐惧,虽然很多人想要荣仅的命,却从未想过他真的会被杀死。


    原来自己是如此地惧怕荣仅死去,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死呢?


    那么健康,那么明媚,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几乎拥有无情渴望的一切特质,怎么会抛下他离开?


    无情不敢相信会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脆弱。


    可这一刻他的确看到了,分不清那是真是假。


    第32章


    无情知道自己依赖荣仅, 只是大多时候不愿意承认,明明自己心底很依赖,很舍不得,很想被照顾, 被这个兄长般周全, 成熟的人温柔地安慰。


    然而习惯了坚强,露出柔软好像就失去了自尊, 无情一定要装作坚韧的模样, 做保护荣仅的那一个人。


    何况他是名捕, 在江湖,在朝堂都受人尊敬,他理应保护和照顾荣仅。


    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难以宣之于口, 又总觉得不够,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喜欢荣仅,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重要。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


    无情紧紧抱着他的身体, 不觉间眼泪已经弄湿了荣仅的衣领。


    直到他听见荣仅开心的笑声,抹了嘴角的血,吃力地说道:“无情, 你干嘛一直压着我,接下来就都是你的戏了,你这样的名捕会不会演戏呢?”


    无情才恍然惊醒过来, 这只是一场戏罢了, 请君入瓮的戏。


    一场戏, 荣仅也演得这么投入。


    连无情也快要相信这是真的。


    荣仅重病养伤,生死未卜,这只是一个局而已, 无情去拿荣仅的印信,那自然是故意透露位置,让无花来偷。


    无花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即便这件事顺利得有些过分,还是忍不住动手了,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否则石观音不会再重用他,往日的妙僧无花,就只能找个地方安静等死,或者被抓进大牢。


    所以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妙僧无花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无情和楚留香联手的情况下逃脱。


    无花被擒住之后,六扇门的人将他押往了天牢,这个结果也许连无花自己都能预料到,只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从来都是风轻云淡,超然世外的模样,这次他那张美丽的脸,终于有了晦暗绝望的表情,无花当然怕死,装得越出离尘世的人往往越怕死,但他没有机会逃,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太狼狈。


    “即便处死我,你们还有更大的麻烦,那位荣老板也休想逃脱。”


    无花双手合十,脸上还是带着微笑:“想必香帅已经猜得到,我不过是一个被放在中原武林的棋子,那个在我背后的人,你也能这样对付吗?”


    楚留香没有猜,而是直接问:“你难道不会告诉我?像你这样的人,在自己死之前当然要让别人不好过,你就直说那个人的名字,看看会多可怕。”


    “石观音。”无花笑得更圣洁,更得意,“她是我的母亲,武林中最美的女人,或许香帅也想去见一见她。”


    又是那个石观音。


    大漠深处的女魔头石观音,她已年过不惑,却仍是江湖上最美的女人。


    这的确是个很可怕的称号,没人知道石观音的名字是什么,这三个字就足够让人感到恐惧绝望,那是大漠里只手遮天的女魔头,残忍,缜密,美丽。


    无情又想起了那个传闻里最美最可怕的女人,也想起来荣仅应该曾经见过她,甚至筹划多年想杀了她。


    荣仅的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是不是也曲折离奇,有不为人知的艰难和秘密,无情越来越好奇他的过去,想了解他的一切,将知道他的每一件事。


    三年来无情把关于荣仅的案卷看了无数次,想了无数次,也琢磨了无数次,甚至有时候吃饭睡觉都在想。


    那个人的影子早就深深刻在他心里,无论善恶。


    没有见到荣仅之前,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会如何说话,会是什么样的性格,他的一举一动,原来已经被无情清晰地在心中描绘了千万遍。


    无情曾经以为,自己是出于职责,想找出他的把柄让他收到律法的惩戒。


    此刻才知道,在没有见到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会爱上他一点也不奇怪,无论是恨是爱,当对一个人费了太多心思,让他过于重要,就会无法控制的去在乎。


    以荣仅的谨慎狡诈,六扇门都抓不到他的把柄,他十年不曾回家,也能对家里了如指掌,无花岂能骗得了他?


    荣仅在睡着。


    他睡得很安静,演了一场中毒的戏,他就这么沉沉睡去,仿佛真的再也不能醒来,变得有些死气沉沉,无情开始真的害怕他是不是不能再醒过来。


    无情推轮椅靠近床边,握住他的手:“你醒来,再答应我一次,永远不会离开我,往后只也有我,好么?”


    冷清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轻柔,轻柔而霸道。


    无情知道要一生绑住别人,强求是绝不可能的。


    要荣仅甘愿留在身边,情爱远远不够,还需要责任,需要利益,更需要理解,无情想更多了解他,就是想成为他的知己,那时候荣仅想走也会舍不得。


    “你不答应?”无情看着仍然沉睡的荣仅,这张脸安然得,好像他真的在沉睡,“宁肯装睡你也不理我?”


    荣仅无奈地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连梦里都是无情的声音,这白衣少年一旦动了情,真的会像个小孩子,有时候很粘人。


    “为什么总是怕我离开?这是第几次,你要我永远不离开你了,怎么,对自己就这样毫无信心?无情大捕头,你慧极而伤,又多愁善感,想得太多。”


    荣仅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以后你出去办案,我不在你身边,还如此多思该怎么办?我会忍不住担心你。”


    “怀疑永无止境,如果你一直无法真正相信我,那离开与否并无分别。”


    无情轻轻蹭了下荣仅的手心,不疾不徐地回答:“那你和我一起去,这一次去严酷的大漠,你愿不愿意?”


    “有你陪着保护我,怎么会不愿意,何况……我总有一日要去的。”


    荣仅想杀石观音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从大漠回来就开始想,已经想了快十年,可是多番筹谋至今都没能实现。


    大漠深处,那是几乎十死无生的地方,石观音的武功比楚留香还高,四大名捕少去一个,都不能拿她怎么样,而且大漠遍布石观音的眼线,甚至能将人派到京城来,荣仅要杀她实在太难了。


    如今有了阿吉,或许可以护自己一命,但要杀石观音,仍然需要人。


    无情,楚留香,再加一个剑术天下第一的谢晓峰,总算足够了,如果可以,还想再加一个顾惜朝,然而无情不希望顾惜朝成为他杀人的刀。


    边关大漠有姬冰雁接应,听说那里还有位九现神龙戚少商,不知道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他还是挺喜欢大侠的。


    坏人才最喜欢和好人相处了。


    第33章


    从京城到大漠, 路程就半月有余。


    荣仅只带了一个阿吉,和无情乘马车到了边关,在连云山下落脚。


    旗亭酒肆。


    荣仅准备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去连云寨看看传闻的九现神龙。


    他对大侠虽然没有多少兴趣, 但遇到有名的人总想去看一看, 有名的人总有他出名的理由,就像很多人千里迢迢去京城, 也就是为了见荣仅一面。


    毕竟荣仅也是个有名的人。


    无情打量着简陋的桌椅, 晚上能看见星空的屋顶, 笑道:“荣老板,你一辈子也没住过这么破的地方吧,委屈你了,这里的饭菜恐怕也不和你胃口。”


    “话不能这么说, 这里的老板虽然吝啬,掺水的酒都卖二两银子一壶,但手艺真不错, 尤其杜鹃醉鱼是一绝。”


    一位怀中抱剑的青年从楼上走下来,反驳了无情的话,这个人既不魁梧, 也不显得削瘦,只有执剑的一双手能看得出来他长年在边关经受风雨。


    无情打量他几眼,嘴角浮现一丝有点冷, 又傲然的笑:“你是戚少商?”


    荣仅来时就念念叨叨, 想看看人称九现神龙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无情今日一见,本想赞叹,却也不想称赞太过。


    “阁下认识我?”戚少商看了看无情, 还有他坐的轮椅,也已经认出了他,但是对旁边的锦衣公子却没有头绪,传闻名捕无情不喜交友,只爱素雅,怎么身边有如此金尊玉贵的人。


    此人的眼神有些讨厌,看别人时好像在打量一个物件,显得很轻浮。


    “我们不认识你,只是刚刚认识,戚大侠,在下荣仅,幸会。”荣仅拱手行礼,笑道,“既然你说杜鹃醉鱼好吃,那我就点一份,要不要一起?”


    “荣仅?!”


    戚少商听见这个名字,顿时表情变了,几步抢过来抓住荣仅的手臂。


    他的动作太突然,无情都没反应过来,心里又是惊骇又是疑惑,戚少商在边关,怎么对荣仅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你!”戚少商紧紧攥着荣仅的手臂,让他疼得眉头直皱,“三年前,边关起战事,军营中的医药一大半都是由你提供,你却敢以次充好,知不知道,有多少受伤的兵士因此而死!”


    无情震惊地看向荣仅,他还做过这种贻害国家,丧尽天良的事?!


    “我收钱办事,从不作假,怎么可能以次充好,不信的话,你甚至可以去官府,以及我的家里查账,包括我进货的卖家,你都可以查,若真有此事,你就算杀了我,那我也没有什么话说。”


    荣仅想挣脱,却怎么都挣脱不开,看了无情一眼,怒道:“放开我!”


    戚少商仍不肯放,无情打出一颗暗器,正中在戚少商的手背上,强行让他放开了荣仅,缓缓道:“既然有案情,为何不上报至京城?自会有人调查。”


    “上报了,可是有谁来管?官官相护,呈上去的证据都石沉大海。”


    “这不就很合理了?”荣仅揉着发疼的手腕,转身在无情身边坐下,“物资送到边关,可知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其中每个人都可能参与替换倒卖。”


    “战时医药的价钱大涨,他们赚了这份钱,岂能容戚大侠上告揭发?”


    荣仅的目光转到无情身上:“如今的朝廷,发生这些不是很正常?戚大侠何必抓我一个商人的错处呢?”


    “你明知会这样,却不阻止。”


    无情斜睨着荣仅,他相信荣仅有能力不让任何人换他的货,可是荣仅并不干涉,任由其发生,酿下此惨祸。


    荣仅道:“朝廷官员的事,我哪里管得了?何况我无官无职,国家兴亡,怎么问到了我的身上?无情大捕头,你今日替我说话并非偏袒,事实如此。”


    “呵,那我无话可说。”


    无情偏过轮椅,对柜台说道:“掌柜的,两壶酒,一条杜鹃醉鱼,再上些别的菜,不要亏待了这位,荣老板。”


    朝廷自上而下地贪,指望一个商人管控他们做清流,简直缘木求鱼。


    荣仅不推波助澜,任由一切发生,走向无情不想看到的结果,无情也不能责怪他,在这件事里,荣仅并无差错。


    “戚少商,我原本很好奇你,但是你这样怀疑我,很伤我的心,所以我请你吃一顿饭,明日便告辞吧,我们还有事要办。”荣仅已放弃了招揽的心思。


    无情忽然瞪了荣仅一眼。


    他真的瞪了荣仅一眼,荣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无情还会有这样的表情?


    像戚少商这样的大侠,非是荣仅所能掌握的,他伤的这颗心,不是因为被戚少商指责,而是因为戚少商无法掌控,以及……无情对他的怀疑。


    无情不觉得这能怪自己,按荣仅往日的作为,岂能不让人怀疑他?


    也就这一次事关重大,会影响战事,荣仅才没有从中做什么,可连他这商人都没有做,朝廷与军中的官员却做了,难道还能怪罪一个商人不成?


    诸葛世叔培养自己,就是要为民除害,除暴安良,昭雪冤狱,如今竟是哪一样都做不到,还与荣仅牵扯不清。


    无情轻叹,夹起盘子里点缀所用,不能吃的杜鹃花,放在了荣仅碗中。


    荣仅用筷子挑起了鱼眼珠,和着烈酒一起吃了下去。


    这两个人打哑谜,戚少商都看得明白,无情在说荣仅可看不可用,荣仅却在自嘲,说自己在中间鱼目混珠。


    也只有极为相熟的朋友才会这么打趣,这两人的关系绝不止泛泛之交。


    有无情给荣仅作保,戚少商愿意相信荣仅,他相信四大名捕绝不会徇私,但荣仅这个人,本身看着却不可信。


    荣仅自觉在两个正道大侠中间格格不入,也不和他们深聊自己的事,道德这种东西,他实在没有多少,还是吃鱼的好,这条杜鹃醉鱼被他吃了大半条。


    “无情公子既然视荣老板为朋友,想必荣老板也是位令人钦佩的人物。”


    戚少商端起一碗酒要敬荣仅。


    “担不得戚大侠敬酒,我吃完了,你们二位慢聊。”荣仅受不了两个大侠在自己身边谈家国天下,越发显得自己晦暗阴沉,不如回房间睡觉去。


    到了夜晚,荣仅聪楼上下来,看到那两个人仍然在烛火下漫谈。


    “崖余,你今日好多话。”


    荣仅极少叫无情的本名,除了一开始讥讽这位大捕头的时候。


    无情抬起头要回话,却看到荣仅已经走出了门,对面戚少商爽朗一笑:“无情公子是与在下说得太多。”


    门外,荣仅正看到一个人迎面回来,俊美的面容似乎有些郁闷。


    “顾惜朝……你怎么在这里?”


    第34章


    顾惜朝看到荣仅, 先是惊诧了一瞬,接着眉头挑起,傲然地笑了。


    “荣老板也在这里,那我为什么不能在?想不到我们到了同一个地方, 这不是很有缘分吗?在下甚是欣喜。”


    “你想做什么?”荣仅问道。


    “这难道与荣公子也有关系?”


    放弃了招揽, 他就不能给顾惜朝想要的,顾惜朝当然要从别处寻。


    顾惜朝也就放下了对他的恭敬, 说话带着一股傲气, 仿佛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荣仅并未恼怒,反而是笑了。


    他喜欢顾惜朝这种狂妄孤高的样子,让他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


    “你有些像以前的我,只不过我比你要圆滑得多。”荣仅拍了拍顾惜朝的肩, “像你这样性格的人很难过的。”


    如果有顾惜朝这么高的武功,可能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做生意,大概也会考功名, 或者闯江湖,至于会成为大侠,还是恶贯满盈的坏人, 他也不知道。


    荣仅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喜欢手握权力和财富的感觉。


    “这方圆几十里,也就戚少商这一个人物, 你莫非是来杀他的?”荣仅的手指卷起顾惜朝的发丝, 语声轻柔。


    窄窄的门扉外便是黑夜。


    无情在门后看着荣仅, 虽然看不清晰,但那道颀长的身影放松而愉悦,他在自己面前总有一丝忌惮, 和丞相的人在一起就不会,当真劝不回正道了吗?


    如果荣仅一直是这样,再不会改变,自己也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那他岂不是辜负了世叔的期望?


    可是他已经承诺,将一切交付给荣仅,也必定拿走荣仅一生的时间。


    荣仅的所为到此为止尚能容忍。


    要是他再进一步,做出残害忠良,冤杀正道的事,那无情只有杀了他,再杀了自己,到那时无情绝不会手软。


    荣仅在和顾惜朝说些什么呢?听不到,无情有些着急,也不知为何着急。


    莫非在商议见不得光的事?无情咬着下唇,轻轻一叹,或许是只谈风月雅事,顾惜朝是个博学多才的书生,又那般俊美出尘,荣仅当然喜欢与之相交。


    无情望着烛火,温暖,却飘摇,他玉也似的手掌护着烛火不被风吹灭。


    这温暖,自己又能留住多久?


    无情仿佛回到了刚刚少年的时候,心里总是满溢了愁绪,茫然,看世间种种,都觉得毫无意义,充满悲怆萧索。


    他想吹一曲箫,只是箫声必然悲凉,又会惹来荣仅多思多问。


    “唔!”荣仅突然痛苦地闷哼一声,顾惜朝竟然一掌打在他的肩上,无情心中一惊,正要出手,阿吉已经从楼上翻身而下,一剑逼退了顾惜朝。


    荣仅嘴角带血,捂着自己的肩膀,却没有发火,只是兴致盎然地笑了笑。


    受人一掌还能笑得出来,戚少商也看不懂这个荣仅是什么毛病,走出去问道:“顾兄弟,你大晚上回来,干什么打这位荣公子?莫非他得罪你了?”


    “荣老板不是全然不会武功,受这点伤不算什么的,他嚣张惯了,给一些教训也好。”顾惜朝说着,看向无情。


    “你之前不也是这么认为?”


    顾惜朝走进酒肆,戚少商跟着他进去,对于在京城手握一方势力的荣仅,顾惜朝都敢得罪,他当然是位不惧权贵的书生,还怕他对连云寨有所图吗?


    荣仅走到无情面前,抹了嘴角的血,缓缓蹲下来,仰头看着无情。


    白衣少年的嘴角微微笑着,眉头却紧紧皱起,愁云满布,带点冷,带点伤感,捧着荣仅的脸,手指擦去残余的血迹,问道:“荣老板又做了什么?”


    荣仅岂会白受人一掌,他就是白白被人多看一眼,都要报复回去。


    “无情,我从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是看到你就忍不住想,你到底为何忧思,又为何而愁呢?这里面是不是有我?”荣仅抚摸着无情微笑的嘴角。


    和无情在一起,心里总是有一股缱绻的怅然之意,荣仅不喜欢令自己不开心,可他又不想割舍这种感觉。


    虽怅然,却满足,无情在他身边时,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地想着他。


    “为这风愁,为这月愁,也为你愁。”无情展颜一笑,“为何你不能是个好人呢?如果你是个正直之人……”


    他可以抛下一切,只为与荣仅在一起,再也不会有这么多难解的愁思。


    “可是我不觉得我是坏人,只是有些事不想去做罢了,无情公子不正是喜欢这样的我?若是变了,你就不喜欢了。”荣仅推着无情回去,走到楼梯下停住,他还真没法送无情回到房间。


    “你退后。”无情抬起手。


    等荣仅让开距离,他手中打出一道银色的金刚丝,绑住房梁,身体轻盈地飘上二楼,未落地时拽住金刚丝,将轮椅也扯了上去,稳稳坐在了轮椅上。


    “真是好轻功。”荣仅像是被惊艳一般,双眸亮得惊人,尽是赞赏之意,一甩衣摆,几步跨上楼梯跟上无情。


    “呵,不过寻常之举。”


    无情的嘴角挑起,他实在喜欢荣仅对自己钦佩的样子,即便不良于行,他也是天下闻名的名捕,岂会逊色于人?


    荣仅关上房门,回身坐到桌边,刚倒一杯酒,又听无情询问:“刚才,你与顾惜朝究竟做了什么?”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荣仅喝下一杯灼烧的烈酒,笑道:“没做什么,你与戚少商谈了那么久,我不高兴了,正巧遇到顾惜朝,想与他多亲近亲近,不小心过了界,被顾惜朝给打伤了……”


    “你知道,顾惜朝出身青楼……对这些事素来厌恶,一时出手重了些。”


    “荣仅,你说你调戏顾惜朝,才被他所伤?有时候你真对自己的名声毫不在意。”无情手中银丝如一缕月光,瞬间系住荣仅的手腕脉门,冷冷看着他。


    “你在骗我。”


    “为何你不信?我不像是这种人吗?你知道我的名声从来不怎么样。”


    “因为……你看不起顾惜朝,怎么会对他心有别意?荣仅,你与傅宗书,顾惜朝之流相处轻松,不是因为你与他们一路,而是你从心底里瞧不起他们,对吗?”无情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荣仅瞧不起他们,因为他即便不是什么好人,却同样喜欢人美好的品质。


    这是人最质朴,最真实的本性。


    无情心悦然,荣仅瞧不起卑贱,薄情,狠毒,他也喜欢有情有义,喜欢浩然正气,喜欢世间蓬勃美好的生机。


    而自己,恰好有其中一两样。


    第35章


    “我相信, 你不会做令我痛恨之事,所以我不再问,你不必说。”


    无情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令他极为开心的事,所以他愁绪尽去, 放开对荣仅的挟制, 自顾自推动轮椅到窗边望月。


    今日月圆,似乎也映了他圆满的心情, 他明白为何自己会喜欢荣仅。


    不但是因为荣仅温柔细心, 知他所知所想, 救过他的命,更是因为荣仅足够“真”,一个真正的人,从来不会永远正直善良, 也不会永远坏到极处。


    他不像无情,总压抑着什么。


    能够狂妄便狂妄,喜欢什么就去得到, 甚至无所谓自己的名声。


    要知道,江湖上很多人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


    无情听到身后的荣仅开门出去,他没有问荣仅去哪里, 捻起鬓边的发丝,继续望着圆月,心里也觉得那么满。


    荣仅从楼上走下来, 看掌柜还在算一天的账, 抽出腰间的折扇往前一靠。


    “整天只有我们来吃饭住店, 高掌柜哪里有这么多账要算?”


    “不算明账算暗账,荣老板又不是不知道,我开这个店就是为了省房租, 有个睡的地方,做的那是杀手生意,这大凉天的扇扇子,您可别得了风寒。”


    荣仅拿扇子在柜台上写下一个数目:“我有桩生意,高掌柜谈不谈?”


    “诶,荣老板有生意?我就知道您是财神爷,每次见到您就有好事!”


    高掌柜在这里开着旗亭酒肆,做的是杀手买卖,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荣仅也曾光顾他的生意,虽然不指望他们能杀自己的对手,但能解决很多麻烦。


    “我们里面谈。”高掌柜手拿算盘,殷勤地掀起帘子请荣仅入内。


    在后厨的戚少商这才端着酒碗走出来:“这个荣老板到底什么来路?与名捕无情关系那么好,又来和高鸡血做生意,他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高鸡血?”顾惜朝疑问道。


    “哦,他手下有一帮杀手,挣买命的钱,但是只进不出,一毛不拔,是个铁公鸡,宁肯出血不肯出钱,所以人称高鸡血,也不知道他本名叫什么。”


    戚少商说完又问顾惜朝:“你和那位荣老板认识,他到底是无情捕头的什么人?我看他不像是神侯府的人物。”


    “认识倒认识,只是不了解。”


    顾惜朝走到桌边放下酒碗,坐下来幽幽一叹:“他是京城的豪商,不会武功,也无官职,但是在京城势力不小,与达官贵人们皆有往来,包括神侯府,我一进京城,就听说了他的名字。”


    “原本我对他很仰慕,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没有功名,无官无职,也应该像他这样受人尊敬……”


    顾惜朝站起来,目露神往之色,想起来自己初到京城的点点滴滴。


    就是在街边卖艺挣钱,他也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直到第一次听到荣仅的名字,那时顾惜朝为寻门路,将自己所著的兵书四处投送,次次受到羞辱。


    只有兵部侍郎听到通报肯亲自接见,也没有讥讽于他,只是对顾惜朝说:“朝廷没有给你这样的人留下一条出路,不如去找荣老板,他那样的人物,无论是正是邪都会给几分薄面。”


    “何况荣老板偶尔也有爱才之心,他就是在街边喝口茶,也有无数失意的书生,江湖的高手愿以身投效。”


    便是这句话,令顾惜朝震撼。


    就是在街边喝口茶,也有无数失意的书生,江湖的高手愿以身投效,何等的尊荣,何等令人向往,那他自己这个失意书生,江湖高手又要与多少人争?


    荣仅不会武功啊,他也没考过功名,甚至不是皇亲国戚,凭什么?


    顾惜朝去了,连面也没有见到,荣仅的引玉山庄外那么多人,谁都没能见到,自己与他们有何不同?然而看看那些人的武功,文采,他又怎能甘心?


    戚少商看出他的不甘,拍拍顾惜朝的肩:“去了连云寨,你可以大展才华,江湖上的人敬重你,不比他差。”


    “而且我看这个荣老板,性格刁钻得很,那位无情公子待人疏离,也摸不透在想什么,他们是京城中人,大概那里的人都是这么诡谲难测。”戚少商倒满两碗酒,递给了顾惜朝一碗。


    “顾兄弟来连云寨做大当家,也不能回京城了,你可以将新婚夫人接过来,这里虽然偏远,山水却漂亮!”


    “多谢。”顾惜朝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烈酒火辣辣的感觉灼烧喉咙。


    一直烧到他的心底。


    第二日,戚少商和顾惜朝都已不在旗亭酒肆,荣仅在店里吃了一天的杜鹃醉鱼,无情都待在房间没有下楼来。


    荣仅去外面看了看风景,回来进了后厨,一刻钟后端着碗回到房间。


    “无情,天高云远,你看了一天了。”荣仅在无情身旁坐下,捧起碗到他面前,“我亲手做的,尝尝?”


    “亲手做的?”


    无情立刻放下笔,看向碗中:“你真是什么都会一点,竟然连饭都会做,不知道你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当然是和天下大多数人一样的生活,吃饭穿衣都要自己亲手做的。”


    无情对这回答感到惊诧,荣仅他知道天下大多数人是怎么样的,他这样的人怎会知道?为何比自己知道的还多?


    尝了一口羹汤,甘甜清爽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无情又吃下一口,心中又是那种洋洋洒洒,暖暖融融的感觉,好吃,好闻,甜却不腻,如此的……


    “将冰糖置于碗底,刚熟的蜜桃去皮,切成瓣,放在冰糖上,然后将红枣切开,洒在蜜桃之间,用绿茶烹出的清茶水倒入碗中,没到蜜桃一半,再放入两片薄荷,蒸上一刻时间,才能如此清甜,荣仅,这是谁教给你的法子?”


    方法虽然简单,可旗亭酒肆没有新鲜的水果,桃子是荣仅亲手摘回的。


    “是……”荣仅抿了抿嘴,一笑。


    “花满楼。”


    无情脸上融融的笑意瞬间褪去,仿佛春水结了冰,忽然想起了荣仅与花满楼是多么亲密的朋友:“是他……”


    “花满楼小时候做给我的,冬天的时候,只有花家还有冰库,保存了一些秋日的果子,我在家里受了罚,每次他都来看我,给我一两颗果子,让我自己按这方法做,吃完之后全身都暖了。”


    “冬天,再富贵的人家都未必有保存好的水果,花满楼总给我最好的。”


    “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所以,你不要吃他的醋,好么?”荣仅笑得更灿烂,“以后,我都可以亲手给你做。”


    朋友,只是朋友。


    正因为只是朋友,所以才能信任。


    花满楼对荣仅亦是如此。


    无情眉头舒展,又盛起一勺放进嘴里,任香甜蔓延,称赞道:“好吃。”——


    作者有话说:本章蒸水果的做法可以试试,亲测好吃,桃子和苹果都可以,清水可以换茶水,薄荷可以不放。


    第36章


    无情此去大漠深处, 是为了六扇门,也是为了荣仅捉拿石观音。


    铁手几个师弟要同往,他都推拒了,公门中人不比楚留香和谢晓峰他们, 行事太正, 这其中又牵扯荣仅的秘密,无情不希望其他公门中人知道。


    但师弟和世叔总是担心无情, 那可是盘踞大漠二十年的女魔头, 无情每到一处, 就向神侯府去一封信禀报近况。


    无情信中本不该提及荣仅,他却偏要提,让师弟们习惯荣仅这个人。


    追命,冷血倒是不在意荣仅怎么样, 这又不关他们的事,以无情的深谋远虑,还不至于被荣仅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样, 何况别人是心甘情愿的呢。


    只有铁手,颇有些耿耿在怀。


    铁手不是不明白无情与荣仅的关系,只是太奇怪, 无情怎么会与荣仅这个狡猾诡诈的浮世俗人走到一起。


    无情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心思最纯净透彻,也是杀孽最重之人。


    能令无情失败的, 唯有破心。


    这也是诸葛世叔对无情最担心的一点, 未能真正无情, 又不能洒然忘情,就难免身受其苦,荣仅是否知道, 要对付无情,最有用的就是一个“情”字。


    显然,荣仅已经拿到了无情的“情”,就是不知道他会将这份情看做手中明珠,还是用作掌中利刃了。


    荣仅能让无情放下一切芥蒂,容他走入心中,铁手相信,荣仅绝对不是传闻里那么十恶不赦的人,只是……荣仅就算真情以待,也太过莫测了……


    有些人即便付出了一片真情,但在他的心里永远有比真情还重要的东西。


    荣仅更像是这样的人。


    铁手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师兄弟那情伤的样子,追命和冷血都能做到放下,唯独无情,他是永远都做不到彻底放下的,他的心给出一分就缺了一分。


    所以铁手的这封回信里,也特意提了荣仅,让无情与他相处慎之再慎。


    荣仅讨厌铁手。


    “你师弟也太戒备我了,我又能把你怎么样?”荣仅看完把信还给无情。


    神侯府那几个名捕,荣仅和他们也不熟,每次去神侯府,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特别怪异,好像见到了狐妖鬼魅。


    “怎么样?就像你偷看我的信这样,不要随意偷看别人的信,希望你改改这种毛病。”无情拿回信,这封信放在文卷中,荣仅自己就翻出来看了。


    他可以让荣仅看自己的家信,但不能让他看神侯府的公文。


    虽然信任荣仅,但你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来,荣仅这个人有时候很可靠,但绝不能一直靠着他。


    因为你不能确定他永远不会反水。


    高掌柜今天早晨才回来,赔着笑,恭敬地送他们离开旗亭酒旗。


    无情知道他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看在荣仅的钱上,不知道荣仅和他做了什么生意,但看样子,这笔生意的钱一定不少,无情都有点好奇了。


    可是他又不能问,就算问了,荣仅也不会说,反而会闹得再生嫌隙。


    “荣老板,您走得不是时候,这连云寨昨天晚上没了,顾惜朝正追杀戚少商呢,为了不让戚少商逃脱,边关都封关了,但荣老板一定能出去是不是?”


    高掌柜一脸谄媚地搭话,亲自扶荣仅上马车,将连云寨的事告诉了无情。


    他向来没一句废话,让他说这句话,也是荣仅掏了钱买的,马车向关外行驶,无情才看向荣仅,问道:“你当日就知道顾惜朝是来杀戚少商的?”


    “猜也猜得出来。”


    “你没有阻止,还是任由其发生,甚至帮了他一把?如果不是顾惜朝打你那一掌,戚少商还没有那么快信他。”


    荣仅摇了摇头:“我没帮他,只是威胁,如果他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他的目的告诉戚少商,才被他打了一掌。”


    “顾惜朝没法对付你,只能打你一掌,你为什么还是让他屠了连云寨?”


    无情不想责怪荣仅冷眼旁观,但连云寨一直为国抵抗外敌,那么多人一夕之间全成了冤魂,又与荣仅有关……


    这股郁气堵在无情心口,让他几乎呕出血来,一时不知该恨谁。


    “不然呢?就算不是顾惜朝,也会是别人,我比你们了解傅宗书,他这次要灭连云寨,就一定不会让连云寨活到明天,所以他才选顾惜朝做这件事。”


    荣仅说得冷静,无情也全都听得明白,他一想就知道荣仅也对此事无力。


    不是他阻止不了,而是阻止一次立刻会有下一次,这次的案子不是随机,傅宗书的目的太明确,绝对不会罢手。


    荣仅要阻止一次都会耗费不知多少的人脉,资源,怎么能一次次地阻止。


    无情说道:“傅宗书不想与这件事牵扯太深,也不要连云寨留活口,顾惜朝是贱籍出身,毫无根基背景,又够狠够强,为了向上爬能豁出一切。”


    “没有他,也有别人……”无情看荣仅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就像第一次见到荣仅的时候。


    道理很清楚,荣仅权衡利弊的选择没有错,可是太冷酷,太冷静了……


    将人命化为数字去计算,他没有犹豫挣扎,对他来说像是理所当然,做出最划算的选择后,心中也毫无负担。


    “刀在别人的手里,就无法控制他杀谁,可能他下一个杀的会是我。”荣仅对无情眨眨眼,笑着说,“你是不是后悔,没有让我招揽了顾惜朝?”


    无情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他想到连云寨那些枉死的英雄,没有一点心情理会荣仅的玩笑。


    “我知道你觉得我太过冷酷,但那些冤魂该找的是傅宗书,顾惜朝,而不是我,何况我还帮了他们呢。”


    “帮了他们?”无情睁开双目。


    这一次荣仅也没有回答他。


    赶车的阿吉回头说道:“老板,前面到了关口,有守军要盘查。”


    “知道了。”


    荣仅跳下了马车,看到前来盘查的兵士,直接问他们的领头人:“顾惜朝在哪里?他应该已经接管了这里吧。”


    “你认识顾大人?”对方见荣仅气焰嚣张,锦衣华服,立刻放软了口气。


    “认识,不过……”荣仅的折扇拍在手心,看向人群后方,当他的眼睛认出戚少商时,戚少商的身影已经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荣仅刚才走出了一段距离,离马车有些远,又隔着人群,阿吉和无情都来不及回护,戚少商手中的逆水寒剑就架在了荣仅脖颈上。


    阿吉想要去救,无情对他摇了摇头:“以戚少商的剑法之快,人在他的手上,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救下。”


    第37章


    阿吉沉默地跟在戚少商和荣仅身后, 随时准备动手,也警惕周围的一切,在边关大漠这种地方,虽然不比势力复杂的京城, 却有更多诡秘的危险。


    在看到顾惜朝的时候, 他就露出了戒备的姿态。


    阿吉要救下荣仅,他担心顾惜朝为了杀戚少商, 连荣仅一起下令杀了。


    边关大漠。


    荣仅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苍凉宏伟的霞云了, 顾惜朝这位青衫书生, 真是给荒凉之地添了一抹江南风景。


    皇城司指挥使转眼成了四品中郎将,而且娶了宰相的女儿傅晚晴,一朝翻身春风得意,但是他升了官也不穿官服, 又换回了原来那一身青色褂子。


    荣仅这次见到他,发现他这个人的心思挺多,也不只是追求功名利禄。


    不然他跑这里执行任务, 怎么不穿官服,就那一身旧衣服跑来跑去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当一个人真正有了身份地位, 自然就不在乎自己穿什么了。


    以前的顾惜朝还是太自卑,所以对别人的眼神,自己的着装都看得很重。


    “顾惜朝, 你放我们出关, 否则我就要了这位荣老板的命!他是你们相爷身边的红人吧, 你敢让他死?!”


    戚少商挟持荣仅后退,对身旁一位受伤的男子说道:“阮二哥,你去他们的马车里, 无情捕头会保护你,荣仅在我手上,他不会让顾惜朝对你不利。”


    阮明正不明其中关系,但对戚少商的判断从不怀疑,钻进了荣仅的马车。


    看到无情投来的冷淡目光,阮明正对他抱拳一礼,无情却没有回礼,只是淡淡说道:“荣仅不会有事,对么?”


    阮明正歉然一笑:“如果你问戚少商,他肯定会说对,但我不是他,我真是好奇,无情公子与那位姓荣的是什么关系?荣老板可不是个干净的人。”


    “你不应该问。”无情看向马车外,“人称红袍诸葛的阮明正,应该知道在下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戚少商不敢离无情太近,怕被趁虚而入,挟持荣仅一直退出了关。


    精兵包围下,戚少商也跑不掉,他不想对荣仅下重手,这时候也左右为难,犹豫要不要让荣仅真的受点伤。


    荣仅突然抓住脖子上的剑刃,对顾惜朝说道:“要放就放,要杀就杀,这时候你还犹犹豫豫,做坏人也做不到底,成心让本公子受折磨吗?!”


    顾惜朝咬着牙下令道:“放行!”


    荣仅的死活,顾惜朝可以不在乎,但荣仅绝不能死在戚少商手上。


    没拿到逆水寒剑,还被杀死了一个荣仅,那自己也就离死不远了,顾惜朝不想自己的仕途刚开始就要去死。


    戚少商要了一匹快马,和荣仅骑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面。


    离边关二十里之后,无情让阿吉停下了马车,戚少商也不得不停下来,连云寨八大寨主里,唯一存活下来的阮明正身受内伤,无情可以随时要他的命。


    戚少商不相信名捕无情会伤阮明正,但自己正抓着别人的朋友,有些事也不能预料,无情未必会受他的威胁。


    无情下了马车,看戚少商的手仍按着荣仅的咽喉,心有微怒。


    “你还不放了他!”


    戚少商笑道:“我不会伤害他的,但他和顾惜朝一伙,放了他,难免他和顾惜朝传消息,引顾惜朝来追杀我。”


    荣仅的一句话就让顾惜朝投鼠忌器,戚少商真不舍得就这么放了他。


    无情薄如剑的唇紧紧一抿,冷声道:“如果不是他愿意被你们挟持,戚少商,你以为你能顺利出关么?要是你敢伤他,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哦?他对无情公子这么重要?”戚少商转头去看荣仅的表情。


    荣仅的嘴角微微笑着,没有一点惧色,只是脸色有点苍白,似乎不太好。


    戚少商问:“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他觉得亏欠你们连云寨一次,所以要还给你。”无情偏过头,替荣仅回答了戚少商的问题。


    荣仅坐看两方相斗,虽未推波助澜,但他不说,已然是帮了顾惜朝。


    戚少商看无情并不想过多解释,也不特意去问,荣仅欠了什么,戚少商不知道,他既然还了,就不再追根问底。


    “我从不伤害无辜,你走吧。”戚少商放下手,走向马车去看阮明正。


    荣仅回到无情身边,他握过逆水寒的手还在滴血,整个手掌都是干涸的血迹,无情的脸色瞬间更苍白,拿起他的手:“我还以为你是个很惜命的人。”


    “一点小伤而已,算什么?”


    “伤口太深,万一感染了,可能会要你的命,这里又荒无人烟……荣仅,我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无情抚摸着伤口,这手心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他将荣仅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细心包扎,荣仅忽然抽回了手:“我自己来吧,让戚少商误会你就不好了。”


    “何意?”


    无情不记得荣仅还会在乎这些。


    “戚少商是个一心为国的大侠,与顾惜朝,楚留香他们都不同,无情,我希望在这些人眼里,你还是那个公正无私的神捕无情,不能平白受人猜忌。”


    无情有些感动,感动之余又觉得奇怪,荣仅真的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不会,无论是为了谁,他永远都不会。


    “你在……试探我?”无情瞬间想得明白,荣仅在试探自己是否在意。


    “哈……哈哈哈……”


    无情突然畅快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怀,好像遇见了世上最令他开心的事,笑得连荣仅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试探你,怎么你这么高兴?”


    无情的眼睛里也有了笑意:“你试探我,证明你心里很在意,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却在意我的看法,而且在意到了极点,在意到你忍不住试探。”


    “我……”荣仅想反驳,却无话可说,他的确不该对无情如此在意。


    “先去找我的朋友吧,他会为我处理伤口,进入大漠之前也需要做准备,戚少商他们,就交给你来管了。”


    此行是无情要荣仅一起来的,石观音不除,麻烦就永远不断,与其等着被报复,不如先下手为强,为六扇门,为整个江湖,也为荣仅除掉这个心病。


    但荣仅为进入大漠做准备,已经做了快十年,一直都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石观音必须死。


    她的宝库也是属于自己的,只有这样才抵得上为了对付她耗费的心血。


    魔教覆灭后,石观音占据魔教的地方,将魔教总坛建造了成自己的秘谷,听闻那里还有魔教积累百年的财富,连石观音都没能找得到,荣仅倒想一试。


    第38章


    姬冰雁被荣仅救过命。


    他是楚留香的挚友, 楚留香让他做的事,他不一定会做,但荣仅让他做的,他就非做不可, 因为他欠一条命。


    欠了命只能不惜代价尽快还完了。


    朋友之间的账可以算得不那么清, 但救命之恩必须要回报,像姬冰雁这样的生意人, 知道欠人情是最还不清的。


    姬冰雁请来了最好的大夫, 处理好荣仅的伤, 又去解戚少商他们的毒。


    顾惜朝破连云寨时,给各大寨主都下了寒毒,只有戚少商和阮明正侥幸逃了出来,中毒再加身负重伤, 他们活不了多久,解了毒,才能考虑洗刷冤屈。


    丞相给连云寨安的罪名是通敌叛国, 顾惜朝现在只能算追捕逃犯而已。


    荣仅不想参与其中,但无情不能坐视不管,他不可能看着一心为国的正义之士遭受冤屈被杀, 荣仅就随他去了。


    这是无情的职责,戚少商是死是活,和荣仅并没有什么关系。


    大漠中, 由于和西域的商贸, 沿途的小城也繁华起来, 姬冰雁就住在城里,他的宅邸是这座城中最豪华的。


    荣仅端起热茶,说道:“姬冰雁, 你不帮我也就罢了,之前我去追查宁崇礼,计划周全,你却让楚留香帮忙,保下了他儿子的命,来给我添麻烦。”


    就算姬冰雁这样的豪商,在大漠也喝不到中原的好茶,荣仅只喝了一口便放下,姬冰雁道:“你还是这么挑。”


    于是姬冰雁又让人上了一杯奶酒,荣仅是在大漠走过商的,当然也喝过。


    可是他喝不惯,姬冰雁只好亲自拿了壶昂贵的葡萄酒给他,说道:“你不是提起过,想让楚留香帮你吗?现在他不是帮你了?这难道是给你添麻烦?”


    荣仅挑起眉,忍不住笑了:“你是故意把楚留香送到我身边的?”


    “好啊,姬冰雁,枉我拿你当交心的朋友,结果我还是让你给坑了。”


    楚留香挑起帘从后面走出来,脸上笑吟吟的,也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荣仅救过他朋友的命,他帮帮荣仅有什么好说的?何况,石观音也不会放过他。


    查出南宫灵的身份,导致南宫灵畏罪自杀,又把无花扔进了六扇门,剪断了石观音在中原的所有羽翼。


    即便楚留香躲在中原不去大漠,石观音也要找他,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楚留香还奇怪,姬冰雁这铁公鸡从不求人,怎么会为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就开口让自己帮忙,原来是为了让自己帮他的救命恩人,这下就全都说得通了。


    荣仅正色道:“姬冰雁,我将东西都放在你这里,都准备好了吗?”


    姬冰雁豪爽地笑道:“每一天都是准备好的!我知道荣老板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怎么会让你再多等片刻呢?”


    毒,解药,水,食物,甚至暗器。


    这些都是按照荣仅的要求精心挑选的,不一定用得上,但进了大漠,就是他们在明,石观音在暗,必须想到最坏的可能以策万全,才能够全身而退。


    正面对决石观音的是阿吉他们,荣仅要考虑的是除此以外的所有事。


    毕竟他又不会武功。


    出发进入大漠时,戚少商和阮明正已经告辞走了,荣仅帮了他们一次,戚少商也不愿再麻烦荣仅,拿了姬冰雁的解药,他们三天就可以解了身上的毒。


    留下的只有荣仅,阿吉,无情,楚留香四个人,三个都是绝顶的高手。


    大漠,落日如血。


    一到了石观音的地界,每个人都变得有些紧张,连荣仅都不例外。


    无情比他更紧张,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明显,他的年纪不大,虽然对荣仅有份依赖,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希望自己在荣仅心里更可靠一些。


    大漠的夜晚极其寒冷,不知道怎么在沙漠中生存的人,一天都活不下去。


    楚留香知道,荣仅虽然不会武功,却懂得怎么在大漠里规避危险,尽最大的可能活下去,连姬冰雁在大漠的经验都不如他,所以四个人已经足够了。


    面对有武功的敌人,由他们三个出手,面对沙漠,就对荣仅言听计从。


    入大漠几天,还没有遇到敌人,无情他们也很有听话的自觉,无论荣仅怎么安排,他们都遵从,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大漠的环境比敌人更可怕。


    荣仅点了一堆火,安排他们在晚上吃过饭,准备将火熄灭,忽然听到脚步声,无情立刻将荣仅护到了身后。


    “什么人?!”无情厉声道。


    虽然上一次荣仅是故意被戚少商挟持,但他再也不想看到那种事发生了。


    走入火光中的,是顾惜朝。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沾着沙尘和血迹,面色憔悴,嘴唇干裂,走路略微踉跄,好像三天都没喝过一口水,看到黑夜中的火光,他才找到了这里。


    荣仅笑了笑:“看来顾公子遭到了毒手啊,难为你还活着,石观音手下的沙匪可是谁都敢劫,而且不留活口。”


    无情也笑了一声,他的笑反而让他似乎更冷酷:“你带人进入大漠追捕戚少商,手下全都惨死,是不是?在这里没有敌我,也没有官民,所有人都是石观音的猎物,你能活着已经很幸运。”


    顾惜朝一个人活了下来,所有的水和食物都被毒污染,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大漠里,想不到自己还有些运气。


    在大漠里快死的时候遇见荣仅,这运气简直比遇到天上掉黄金还要好。


    顾惜朝看着锅里剩余的肉汤,一言不发,荣仅递给他一壶水,他拿过去就狼吞虎咽地喝起来,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然后又看了看荣仅。


    看荣仅点头许可后,顾惜朝才拿起一双筷子坐下来,还尽力保持着风度。


    顾惜朝吃饱喝足,叹气道:“荣老板,你救了我,我也不一定报答你。”


    无情忍不住道:“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受人恩惠,如此薄情寡义,也难怪你能将铜墙铁壁般的连云寨覆灭。”


    顾惜朝不理无情,只对荣仅说:“我身上的确没有能报答你的。”


    除了荣仅,顾惜朝谁都不理会。


    对阿吉和楚留香,他也没有看一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自然很小就懂,只是他拿不出什么了。


    荣仅提携过他一次,又救了他的命一次,这份恩情只有不报才是最好的。


    恩情太大,要报就永远报不完。


    “我用得着你来报答吗?你算哪根葱!”荣仅将一件狐裘扔给顾惜朝。


    “论武功,你不如无情他们三个,论对大漠的熟悉,你不如我,所以离开大漠之前,你就好好侍奉我吧。”


    第39章


    白衣少年坐在轮椅上, 安静陪着站在他旁边,身形修长高挑的荣仅。


    楚留香看见这一幕总觉得怪异,这两个人的关系他自然看得出来,只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根本无法想象, 无情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荣仅?


    真是太奇怪了, 就像是一只机警敏感的猫, 迷恋上慵懒狡猾的狐狸。


    “顾公子, 你觉得像这两个人,他们会有什么结果?”楚留香语气仿佛朋友,开玩笑一般问身旁的顾惜朝。


    这回顾惜朝终于有了反应,肯理会荣仅之外的人, 回答了楚留香的问题。


    “结果?我对他们都不了解,不过在我看来,荣老板无疑是自惹麻烦, 他这种人就喜欢拿别人拿不到的,专给自己找刺激,必定要栽到无情手上。”


    “他把无情想得太善良了, 说不定,他会后悔。”顾惜朝冷笑着说道。


    顾惜朝虽然不了解无情,但的确有双毒辣的眼睛, 能看透人的本性。


    无情是六扇门的名捕, 正直公正, 但江湖上还有个名号叫做辣手无情,如果哪一天有理由让他选择做不那么正直的事,不见得荣仅还能控制得住他。


    楚留香看见不远处, 仍然默默留守在荣仅身后的阿吉,那是剑神谢晓峰。


    荣仅明明是不会武功的商人。


    但无论什么样的高手,出现在他身边好像都不奇怪,而且愿意追随他,保护他,楚留香也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和他在一起,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这种神秘令人欲罢不能。


    现在果然又遇到了新的事。


    无情第一个发现有人在向荣仅的方向靠近,那是两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全都蒙着面遮挡风沙,往远处看,似乎有微弱火光,好像有一大批人在远处。


    两个白衣女子走到荣仅面前行礼,道:“荣老板,我们公主请您去城中一叙,多年不见,公主她想您呢。”


    这个荣老板,哪里都是他的朋友,哪里都有他的红颜,楚留香摸摸鼻子,觉得他倒是和自己有点像。


    “哪个公主?”无情问女子,“不知你们公主和荣仅是什么关系?”


    荣仅不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无情,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最近无情似乎是紧张了些,也不知在紧张什么。


    那白衣女子回道:“自然是龟兹国的琵琶公主,她是我们大漠的明珠,荣老板少年时在大漠走商,风沙里迷了路,我们公主还救过她的命。”


    “这么说是救命恩情了。”无情回头看向荣仅,“我等可否同去?”


    “那是自然,荣老板的朋友,我们公主都会好好招待。”


    一群白衣女子为他们带路。


    龟兹国实在很小,但再小也是个国家,同样是在石观音所控制的地方之中,她最难涉足,也最富有的地方。


    荣仅猜想到了琵琶公主的目的。


    那个女孩子从小就有野心又聪明,远胜她的父亲,她很明白早晚会面临石观音的吞并,当年把自己救回去,察觉到自己对付石观音的意图就开始拉拢。


    过去这么多年,想必石观音已经做好了谋划,开始对龟兹国下手了,现在正是琵琶公主缺少帮手的时候。


    一个六扇门名捕,一个盗帅,再加上钱财无数的荣老板,不来请才奇怪。


    到了琵琶公主的宴会上,荣仅还看到了两位熟人,戚少商,阮明正。


    龟兹国王城在顾惜朝眼里也不算什么,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只不过顾忌的无情和荣仅罢了,离开了荣仅,他可能没法活着走出大漠。


    所以看到戚少商,他也当没看到。


    戚少商还奇怪顾惜朝对他的漠视,看到那轮椅上的白衣少年,立刻就明白了其中道理,顾惜朝还没有狂到无法无天,不敢当着神捕无情的面来杀自己。


    他反而更加热情地敬酒,亲自来向无情几人拜见攀谈,只要能看到顾惜朝有苦不能发作的脸色,他就开心得很。


    “无情公子,我们有缘分,这么快又相见了,在下可否敬公子一杯酒?”


    戚少商当着顾惜朝的面大方拜见,无情淡然回礼,要喝下这杯酒,却被荣仅的扇子压下手臂,虽然没有说话,但荣仅的态度显然不容任何人质疑。


    无情的身体一直不好,不宜饮酒,他也就放下了酒杯:“在下不宜饮酒,以茶代酒,阁下不介意吧?”


    “怎么会……”戚少商笑着挥手,暗中去打量荣仅,这个年轻人和初见时有些不同了,在旗亭酒肆时,只觉得他像个精于算计,养尊处优的有钱公子。


    此时再看他,却是温雅贵气,眉宇间含着一股桀骜,荣仅到底是无情的什么人,竟能让四大名捕也如此听话。


    “荣公子,在下也敬你一杯。”


    戚少商饮酒豪气,端起碗来,就要和荣仅的小酒杯相碰,荣仅却没有看他,而是忽然转头,望向大殿门外。


    有人用胡语高声喊了句什么,龟兹国王带着一位女子在簇拥下走进来,那女子一到面前,仿佛带来春光,美丽不可方物,柔弱而妩媚,应该就是王妃。


    荣仅没有见过她,就是莫名其妙觉得她有种熟悉感。


    他察觉到的从来不会出错,所以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女子,如此美丽的人,只要见过了一次就绝不会忘。


    那就是一个可能了,王妃易了容。


    龟兹王身宽体胖,病弱柔美的王妃在他身边被衬托得更加缥缈,可王妃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美丽,有种奇妙的韵律,只要她站在那里就仿佛勾魂摄魄。


    她的背影比她的脸更迷人,绝没有第二个女人能模仿这浑然天成的风姿。


    荣仅忽然间想到了,这样的姿态自己的确见过,就是那个最美,最可怕的女人,也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的女人。


    石观音。


    荣仅的眼睛几乎留在了王妃身上,直勾勾地盯着,连背影也看得痴了。


    龟兹王已经有些不悦,这个圆滑的老板却没注意到。


    无情不得不故意咳嗽来提醒,扯住荣仅的袖子,冰冷的声音轻轻道:“你若真喜欢如此美人,我也不会困住你……你权当没有承诺过我任何……”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戚少商却听得明白,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神情,只见荣仅打开扇子,遮掩住自己半张脸。


    “这次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可不敢碰那个女人,她吃人不吐骨头的。”说完,荣仅轻轻从无情的唇边擦过。


    如此明目张胆,却又欲盖弥彰的吻,无情只是低下头,脸上微红。


    “所以……今晚你要陪我,如果王妃请我有事,你务必……”


    无情默然点了点头。


    后面的就无法再听见了,戚少商觉得他们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连刚才发现他们关系的惊骇已经无心在意。


    无情的样子,不像是帮顾惜朝来抓捕自己,那就是有其他案子要来边关。


    既然如此,戚少商就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要是在这里杀顾惜朝,无情和顾惜朝同朝为官,一定不能让他动手,可如果自己趁机离开,无情也许不会管。


    正想到这里,荣仅突然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也来帮忙,戚大侠。”


    戚少商惊得身体一颤:“什么事?”


    这年轻人笑得真像只狐狸。


    第40章


    夜晚, 琵琶公主将荣仅一行人被安排下榻在王宫之中,无情挑了角落最尾的一间,和荣仅同住在一起。


    无情点上油灯,房间里亮起来, 回头看着不停翻看摆设的荣仅:“还有件事一直没有问你, 荣仅,当年你有没有被献给石观音, 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献是献了的……”谈起这些, 尤其是与自己的情人谈, 荣仅有些尴尬。


    当年经历的一些事,如果全都说出来,必定惨痛,他自己都在尽力忘记, 所以说得再多,总有一点留在心底。


    荣仅只有将能说的都告诉无情。


    他说服姬摇花和自己合作,那个时候自然也做了手脚。


    “我当年才十七岁……如何反抗得了呢, 但我也有自己的办法。”


    “姬摇花为了投靠石观音,她抓住我,要当做礼物献出, 我只好说服她与我合作,谋划夺取石观音的地位。”


    “权势归她,财富归我, 这诱惑实在很大, 哪怕要用将近十年, 姬摇花也答应了。”荣仅终于将这秘密坦白。


    “想不到她要在准备完全的时候,先对我下手,之前她最大的目的是杀我, 不是杀你,而她是你的灭门仇人,所以她要连你一起杀死,斩草除根。”


    无情听完他的话,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淡然的语气,还是自己被欺骗过,心口一阵说不清的闷痛,手腕轻轻发抖。


    “这么说,当时你不过骗我?我是掉入你圈套的兔子么?你还有什么瞒着我?连我对你……也是你的陷阱?”


    无情已不在乎是不是陷阱,因为他早就陷了下去,他更想知道……


    “你为什么要布下这种陷阱,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那时候是不是对我已有些,有些……情爱之意?”


    “如果有心瞒你,那我怎么会告诉你,反正姬摇花死了,死无对证。”


    如果一开始都只是荣仅为了脱身而下的骗局,无情真要不知如何自处了,荣仅他宁愿用命来设下这个骗局?


    荣仅走到无情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至于情爱,我其实不太懂这种东西,那个时候也许有,也许只是对你感兴趣,但现在,我已经很喜欢你了。”


    “可是……”可是什么?


    无情也不知道,如今走到这一步,再翻前事,似乎徒增烦恼。


    他也只有叹口气了。


    荣仅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许和我生气,也不许再问,你难道现在还不相信我么?”


    “好……我答应你。”


    无情伸出手臂,环抱住荣仅的脖颈,倾身去吻他带着凉意的脸颊。


    深情,亲昵,却不含欲望,这一点让荣仅觉得最特别,像无情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先弃你而去,若要选一个人共度一生,荣仅不会考虑第二人。


    这个人虽然带着冷意,内心却炙如烈火,忍不住就想将这火引出来。


    “我也相信你。”无情不在意这情爱因何而起,只想将其握在手中。


    快到子时,有人敲了敲门。


    戚少商和楚留香按照约好的时间,提前半刻钟到了荣仅的房门前。


    他们是跟着龟兹王的侍女们来的,今夜果然不同寻常,荣仅究竟是如何提前知道的?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


    一位会说汉话的中年女官笑着走进来,满脸喜色地就道喜:“可喜可贺啊,荣老板,你要做驸马爷啦!”


    无情才从荣仅身边慌忙退开,这时候又皱眉望向荣仅:“驸马?”


    “是啊,公主对您青睐有加,我们国王做主,将她许配给公子呢。”


    女官立刻就招呼侍女进来,放下来一堆珠光宝气的礼物,不由分说,就让侍女前前后后地对荣仅丈量身材。


    不等她们忙完,女官对荣仅左右不停地贺喜,又说:“公子,事不宜迟,明日就要举行婚礼,王妃让我来请您过去商议,您可不要觉得太过匆忙。”


    “哦……好,我这就去……”


    荣仅说着望向无情,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看着荣仅随着女官而去,楚留香才现身从门外走进来,见无情悠悠地去尝送来的葡萄酒,不禁笑着问:“他若留下做驸马,你岂不是要一个人回去?”


    无情不理他的调侃,淡然望向随后走入的戚少商。


    “荣仅让戚大侠来帮我,他的意思是,等这件事结束,让我也帮你……但我只可护你到京城,叫顾惜朝不能直接下杀手,其他的,还要看你自己了。”


    戚少商双手抱拳,郑重致谢:“多谢无情公子通融,还有……请公子向荣老板转告,他的恩情我必铭记在心。”


    无情的表情半点也不着急,又缓缓倒了一杯酒,心里却满是忧虑。


    荣仅不会武功,又喜欢冒险。


    让人想保护他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跟随侍女,荣仅走向王妃会客的地方,一路上想了很多,越发有些紧张。


    他对上武林高手真的很容易死。


    荣仅知道以自己的武功,绝不可能赢过石观音,但他并不怕这个女人。


    然而他怕石观音单纯只为杀他而来,那就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石观音的确很可怕,但对于荣仅这么一个随时随地都漫无目的而活的人,世上所有的事都不足以吓倒他。


    荣仅可以从石观音那里脱身一次,却不一定能有第二次。


    所以最好今天就杀了她,石观音的武功虽高,势力却还不够强,她在大漠纵横多年,要拿到龟兹国,还要易容成王妃,关内她就更难以插手了。


    不杀了石观音,荣仅不能离开大漠,无情他们也不行,因为得罪了石观音的人,想要好好活下去只能杀了她!


    到了这个时候,荣仅心里还有些没底,应该让无情把铁手一起带来的。


    琵琶公主急于寻找帮手才要自己联姻,可惜连王妃换了人都没有察觉到。


    荣仅忽然问前面的侍女:“王妃体弱多病,深夜了,她还没有休息吗?”


    侍女回答道:“王妃知道赐婚就高兴得睡不着,想再见见公子呢。”


    到了这个时候,王妃仍然在会客室等着,这位病体娇弱的王妃似乎太急于见到他了,迫切得连一夜都不肯等。


    当年石观音要荣仅留下做唯一的男弟子,他没有答应,石观音就要将他暴晒三天,还说:“男人虽然只能当做玩物,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也让我觉得杀了可惜,我就给你一个活的机会。”


    大漠里晒三天太阳,是会死的。


    这个机会对荣仅更是渺茫。


    如今已过了十年,也不知道石观音还记不记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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