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镇北侯
◎沈氏从未想过镇北侯的事,可听下人们说,“鳏夫”“无长辈”“守活寡◎
燕明月看了眼还在吃饭的燕明荞, 不由嗤之以鼻。
这是在梧桐苑的时候没见过好东西吗,怎么不分场合,光顾着吃。
燕明玉也是。
正堂四周摆着莲花灯, 纵然是黑夜,屋子里面也亮如白昼。
伺候的丫鬟们都低着头,燕国公似乎起了兴致,要是燕明月不提,他差点忘了给了几个女儿铺子这事儿。想想也有一个多月了, 听燕明月的意思, 似乎经管的还不错, “这一月, 都学了什么?”
燕国公想考究一下。
沈氏不轻不重地看了燕明月一眼。
欲扬先抑保全自身的本事, 燕明月和孟小娘学了个十成十, 便是挑事也是偷偷摸摸地挑事, 不会堂而皇之突然当着众人的面问——不知二姐姐和五妹妹的铺子什么样了。
燕明月微低着头, 答道:“看账本学了些, 知道杂货铺一年到头逢年过节生意最好, 因为走亲访友都喜欢送红糖这些。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铺子下个月生意会更好。别的学得比较浅显,女儿就不献丑了。”
燕明月还真做了功课, 经营杂货铺也有门道,杂货铺里面卖的东西比街摊位稍贵, 但什么都有, 在一家店就能买到许多。
大到瓷盘铁盆,小到米油香料, 不过, 因为卖的就是这些东西, 很难赚大钱。
一个月几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燕国公本来也没想过把铺子给燕明月后生意能更上一层楼,就是卖杂货,再赚钱能赚多少。
也是因为如此,燕国公才给燕明玉她们杂货铺子,没给别的,他也怕做不好生意慌了。
燕国公目光带着赞许,道:“不错,不懂之处多问问你母亲。”
燕明月点了点头,“女儿明白的,我头一次学管家,该脚踏实地,不能眼高于顶,不懂之处我会多问母亲的。”
燕明轩看了眼两个妹妹,明荞还在吃东西,而明玉拿着筷子,看着脸色极其不高兴。
难不成,父亲也给明玉明荞铺子了,总不能只给三妹妹一人。
燕国公觉着,虽然这个女儿学问上没什么建树,但做生意还算马马虎虎。
日后嫁人,管好中馈,婆家未必不能高看一眼。
他突然想到燕明玉和燕明荞也管了一间铺子,也有一个多月了,不知现在成什么样了。
“明玉和明荞的铺子如何,生意可还好?”
孟小娘听闻此话心猛地一跳,唇角带了点笑,眼含鼓励地朝燕明玉燕明荞看了过去。
姐妹俩坐在一块儿,因为家宴,免不了说话,倒是平日里一块吃饭,话少些。
但燕明荞光吃饭了,本来家宴就是吃饭,菜还更好吃些。
她碗里是燕明玉和沈氏给她加的菜,有一块红烧蹄膀,蹄筋炖的软乎乎的,红烧酱汁的颜色也好看,而且还没骨头。
半只脆皮乳鸽,烤制的,外皮金黄酥脆,内里汁水丰盈,软烂适中,还有一块鱼肚子,二姐姐给她夹的,燕明荞想留在最后吃。
她光顾着吃饭没听清父亲和三姐姐说了什么,不禁求助地看了燕明玉一眼。
燕明玉声道:“你三姐姐刚在说经管的铺子,生意还不错,上个月利润有三十多两,父亲问完她了,现在问我们铺子的事儿。”
这种场合,多是燕明荞说话多,她功课好,年纪又小,说什么都不会有人计较。
她擦了擦嘴,看向燕国公。
坐在主位上的宁氏却是不知管铺子这事儿的,“什么铺子?”
沈氏温声解释道:“明玉马上就议亲了,所以儿媳让明玉先学着管家,明荞是因为聪慧,她还学了算术课,多学一样也吃得消。明月过了年都十二了,也不小了,平日课程还少,所以她和明茹也跟着学。”
“媳妇想着光看不做是纸上谈兵,所以两人管一间铺子,管着管着就会了。”沈氏笑了笑,道,“这不,挺像模像样的。”
像模像样似乎在说燕明月,又好像在说燕明玉和燕明荞。
宁氏点了点头,等燕明荞开口说话。
燕明荞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我和二姐姐想着,卖杂货,铺子的利润永远都上不去,便自作主张,换了门生意做,改成了卖吃食。这样既能多赚些银子,也能亲历亲为,多学些东西。”
燕明玉曾带厨娘去过寿安堂,宁氏吃过那些菜,很合口味,按这么来出去卖也使得。
孟小娘隐隐觉得不对劲,若是不好,燕明荞不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吗。很快,她听燕明荞道:“装潢花了一个月,前两日铺子开业,生意还不错。”
燕明荞自己说肯定谦虚着保守着说,不能自吹自擂说生意很好。
这两日没去看,但二十六那天,流水就有三十八两,因为打了折,利润四成算,也有十几两银子。
后头生意就算没第一日那么好,但也不会差太多。
这是燕明荞头一回赚钱,她如今月例有十两银子,母亲每月贴补五六两,上回燕国公还给了五十两,再有铺子赚的钱,银子就很多了。
反正李嬷嬷对此是极其满意的,多了花不了的攒着当嫁妆,谁会嫌银子多。
宁氏脸上也出现了赞赏的目光,只不过是对燕明玉和燕明荞的。
世事如此,若是做的不好,那就是胡作非为自作主张,若做得好了,便是敢作敢为,不同别人。
宁氏:“不错不错。”
沈氏小声和宁氏道:“她俩装潢就投进去八十两银子,算上铺子上个月的利润,都有一百多两了,也是胆子大。不过好在生意不错,头一日的流水就有三十多两,勉强不赔罢了。”
这哪儿是勉强不赔,一日流水就三十多两,长此以往,分明是稳赚不赔。
燕国公府不是没有这么赚钱的铺子,沈氏也经营着酒坊粮食铺子,虽然越朝重农轻商,可就是个无钱寸步难行的世道,尤其燕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每日光吃饭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若是两人真有做生意的本事,那大可管家中的铺子,银子还不都是公中的。
燕国公大喜,不可置信道:“这样的喜事怎么不早说!”
沈氏看向两个女儿,“铺子二十六那天开业的,这没几日,谁知道往后生意如何,再者,说了我怕她俩自满。”
宁氏满意道:“也是你教的好,你的女儿,还是像你。”
对沈氏这个儿媳妇,宁氏自然是满意的,她生了三个孩子,长女入宫,燕国公上进些,幼子如今在萧阳老家,几个庶出的子女各自有各自的前程,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见上一面。
这边又多了一个可心的孙女,宁氏怎么不高兴,但功劳会算在沈氏身上,教养的功劳大于天。
听母亲被祖母夸,燕明荞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
众人都惊叹于铺子生意,倒是忘了刚刚燕明月说管铺子这事。
只不过,别人忘了燕国公还没忘,燕明玉总觉得燕国公是个pua大师,不管对几个女儿还是妾室,跟别人比着贬低,就连对沈氏也是如此。
燕国公道:“明月,你看看你二姐姐和五妹妹,就算做得好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不过生意,有做得好的,也有做得不好的,你保守些,自然赚不了太多银子。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不懂的地方多向她俩请教。”
燕国公已经接受燕明月不太聪慧,做事一板一眼了,他甚至能说服自己,老天不可能给他两个聪慧的女儿,有一个聪慧的也该知足了。
燕明月脸刹那间变得涨红,她张了张嘴,最后闷声说了句,“女儿知道了。”
沈氏就知道孟小娘母女没安好心,这庶出的女儿,府里好好养着,可连最起码的本份都做不到。
还好生意不错,不然……
沈氏没再说什么,她给燕明荞夹了一道酸甜口的金钱蛋,“明荞多吃些。”
燕国公在另一张桌子,和颜悦色地对着燕明荞道:“听你母亲的,多吃些。”
宁氏没想到两个孙女这么能干,就连燕明轩也没想到,在他印象里,燕明玉燕明荞还是没长大的妹妹呢,可真厉害。
而燕明烨则有几分债多不痒虱多不愁的味道,反正燕明荞本来就聪慧,多一分能干没啥区别,况且在养在了正院,那不就是他的亲妹妹。
亲妹妹能干,他高兴啊。
他笨点就笨点,谁让他命好有个好妹妹。
三公子没有被责问,可脸色和燕明月一模一样,一旁的郑小娘虞小娘专心照顾女儿吃饭,不肯吱声。
郑小娘不禁想,这孟婉言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在正院面前都摔了多少个跟头了,还来,还好没让四姑娘跟着一块儿撺掇。
饭桌上很快又恢复了热闹,燕国公高兴,难免多喝了几杯。
老国公似乎是瞧着国公府越来越好,脸上笑藏都藏不住,跟着燕国公喝酒,都上脸了。
就连寄住在这儿的沈元景,也是眼睛含笑的模样。
这一顿饭很快就过去,从天将暗吃到月上梢头,后头宁氏高兴,给她夹了好几道菜。
吃完燕明荞捂着嘴打了个嗝,沈氏让丫鬟先回去沏解腻的茶,“下次吃不动了就别吃了。”
沈氏和燕明玉一直往她碗里夹,燕明荞本来就不会拒绝两人,还有祖母,大约是夹多少吃多少。
燕明荞道:“大厨房做的菜很好吃。”
家宴,提前好几日准备,而且都是热的。
沈氏揉了揉她的花苞头,母女三人先等老夫人回寿安堂,这才往正院走。
到玉明轩时燕明玉告礼回去,沈氏拉着燕明荞的手,小手很软,很是软乎。
丫鬟在前头打着灯,燕明荞忍不住往母亲那边靠了靠。
母亲这边很暖和。
燕明荞有点想跳着走,但从小学的告诉她不能这样,但她紧紧拉着母亲的手,虽然风冷,但她一直笑着。
沈氏一边走一边和燕明荞说话,“明儿是不是还要去铺子看,下头人好用就放心让他们做,别太操心。”
燕明荞点了点头,“明儿是要去一趟,我和二姐姐想请兄长们吃饭。”
兄长们指的是燕明轩和燕明烨,也不知道为什么,燕明荞就和两位兄长更亲昵,虽然平日和三哥哥也打招呼,三哥哥看起来也很和善。
也可能是因为三姐姐,燕明荞不太喜欢三姐姐。
母亲说的有理,若是杂货铺,大约也是每月月初去一次,但她和二姐姐第一次经管的,还是想多看看。
再说,烤肉店的种类很多,吃三次都吃不全。
沈氏笑了笑,“那明儿好好出门玩一玩,母亲给你银子。”
铺子就算赚钱也得月初才能拿出来,新铺子开业,周转应急也得留银子,燕明荞身上还没多少钱。
燕明荞如今能分辨出来,母亲给她银子花是疼她,而非觉得她缺钱,“那要一两就够了,我想吃那家烧饼,上次摊主说要出新口味,明儿回来给母亲带两块尝尝。”
沈氏:“嗯,以后银子不够了就找母亲拿。”
虽然话简短,但燕明荞能从中体会到关切之情,反正有靠山后不一样,燕明荞自己也能硬气些。
她知道自己功课好的话母亲脸上有光,父亲也不会太为难二姐姐,总之她做得好,长辈们就高兴。
学东西她是喜欢的,知道别人学不好的时候也会更珍惜自己学得快,有时候想抓紧多看些书。
沈氏从未在燕明荞面前说过其他庶女的好话,本就有个亲疏远近在,燕明荞和其他院子并不亲昵。
有时沈氏会想,若是没把燕明荞接到正院,某一日,孟小娘她们会不会突然发了善心,然后明荞也像依赖她一样依赖她们。
兴许会的,不过再想这些没什么用,因为燕明荞已经到正院了。
以前也是她疏忽,孟小娘她们都有儿有女,哪儿能指望她们关心燕明荞。
估计孟婉言回锦华苑,觉都睡不踏实。
孟小娘今日气得不轻,心里火烧火燎的,大冬天,回来就让丫鬟泡了菊花茶。
喝了两杯,心里的火气依旧没消下去。
怎么就坏事了呢。
屋里只有燕明芸,可她才三岁,哪儿知道小娘为何不高兴。
燕明月家宴结束后就回自己院子了,也不知哭了没有,三公子没过来,但看着不太高兴,怕是嫌她们做了画蛇添足的事儿。
自从燕明荞去正院之后,三公子再没被燕国公褒奖过,原本他是功课是几个兄弟中最好的,燕明轩是嫡子,就算学不好也没事,但燕明烨一直被他压着。
可多了个燕明荞,每每觉着能压一头的时候,他小娘和姐姐都会再给正院添一把火。
燕明荞聪慧、能干,他的姐姐愚笨。
三公子想,不给他帮忙就算了,何苦在这儿添乱,就不能安分些吗。
但这话不能对孟小娘说,他只能躲着点,家宴结束没往锦华苑跑,若是以往,他们肯定是要说些话的。
孟小娘记得上回三公子放假回来知道燕明月管了铺子之后还挺高兴的,心寒是一方面,气愤是另一方面。
她笃定沈氏暗里帮忙了,若非如此,燕明玉二人怎会把生意做起来!
孟小娘又后悔,若是前几日让丫鬟再跟着看看,也不会不知道铺子的生意好,就不会让女儿今日出头了,现在,反悔也晚了。
早知道燕明荞这么……当初多照顾一点也不是不行。
燕国公今晚留在了正院,孟小娘想截人都没机会。
她气得半宿没睡着觉,后半夜迷迷糊糊的,次日请了安回院子,她想补个觉,听丫鬟说,有小厮往各院送东西,说是宫里太妃赏的贡橘,总共两篓子,尝个新鲜给大家分分。
这个时节能吃到新鲜水果不容易,分给锦华苑六个,但孟小娘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按院子分的。
锦华苑六个,露华苑裕华苑应该也是这么多,也许更少。
丫鬟伶俐,给送东西的小厮塞了个荷包,里面有二钱银子,“这正院那头有多少?”
“正院那边不是橘子,而是草莓和提子。”
新鲜水果难得,但草莓提子就更难得了,丫鬟噤了声,冲送东西的小厮笑了笑,扭头回去禀告孟小娘去了。
锦华苑摔了一个瓷瓶。
正院丫鬟把草莓提子洗好,找了个漂亮的青瓷盘子装上,沈氏留了一些,剩下的给几个孩子分了。
对几个孩子,沈氏很难一碗水端平,所以燕明轩燕明烨少些,两个女儿多些。
橘子也有,不过橘子能久放,先吃别的。
水果是宫里太妃娘娘送来的,也是看在燕国公府的面子上,于情于理该去谢恩,但宁氏说先不用,年前这阵子忙,等年后再说。
沈氏从善如流应了下来,然后顺道和婆婆商量了一下把燕明荞记作嫡女的事儿。
沈氏道:“儿媳觉着年后挺好,明荞这孩子在我身边待了两个多月了,性子很好,也是个知礼孝顺的,如今明玉身子不好,她来正院正合适。况且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儿媳是真心喜欢明荞这孩子的。”
宁氏没什么意见,她还挺喜欢燕明荞的,只要性子好,其他的倒是其次,偏偏这孩子别的方面更是锦上添花。
她没意见,老国公也不会有意见,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年后要祭祖,连着改族谱的事,这些忙完了,带着明荞去宫里谢恩。
沈氏又关心了一下沈元景,“元景的月例和明轩是一样的,这两回放假他都出门了,不过没让小厮跟着,其他的倒是还好,是个懂礼的孩子。”
宁氏一时半会儿没说话,顿了片刻,她道:“这孩子独来独往惯了,知道回来就行。”
一般长辈总会对小辈有期盼之情,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宁氏对燕明轩燕明烨这两个孙子也是希望她们用功读书,多上进的,但对沈元景,要求极低。
会吃饭,知道回家,别为非作歹,好好活着就行了。其他的,既不指望他日后孝敬,也不用他为国公府做什么。
等到年岁了,会为他订门亲事,就算尽到职责了。
沈氏如今孩子多,燕明荞又贴心,难免感同身受觉得这孩子可惜,但是老国公都没办法。
沈氏不禁道:“也是个可怜人。”
*
次日,是月底的最后一天。
燕明荞和燕明玉带着放假的两兄弟出去吃了一顿,弄得燕明轩特别不好意思,他是做兄长的,哪儿好意思让两个妹妹掏钱。
燕明烨吃得喷香,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新奇又好吃的东西,吃到最后肚子溜圆。
燕明烨道:“我下次可以带朋友来吃。”
燕明荞捧着脸道:“那感情好,二哥哥的朋友吃着好吃,也会带朋友来的。”
燕明轩赶紧道:“我也带朋友过来。”
那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两人的朋友多是家世相当,都挺有钱的,你来我往,若是能照顾生意很不错。
铺子生意凑合,虽然没坐满过,但已经够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了。
燕明荞看过账本,二十六到三十这五日,流水总共是一百六十七两银子,抛去买菜的钱、人工费、打点花的银子……利润有六十六两八钱。
燕明荞算这些比别人快,看两眼心里就有数,和掌柜的用珠算算出来的一样。
这门功夫掌柜的心里敬佩,平日做账会更细致些。
而库房里囤的货一时半会儿用不完,姐妹俩打算分出来一半做年货。
铺子如今有三个厨子,两个负责备菜一个负责做熟食,跑堂有四个,掌柜的一个,还有两个管刷碗收拾的婆子,总共有十人,每月月钱半两到二两不等,每月月钱就得有八两银子的支出。
燕明玉做了几日东家,终于明白资本家之道,要有适时的嘉奖,拿根萝卜在前头吊着,“五险一金”是最基本的劳动保障,这样打工人才能心甘情愿地干活。
要是没这些,她前世也不会加班到猝死。
燕明玉不禁感慨,穿越一回,竟然翻身了。
妹妹聪明,但是燕明玉也不差,她出的点子很有用。
逢年过节有奖金,还有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也要有,库房里剩的最后一点东西就有了去处。
从铺子吃过饭,几人便回国公府了。
燕明轩燕明烨明早要回书院,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不会等到月底才放假。腊月十六是宁氏生辰,要摆几桌,他们做孙子的自然要请假回来。临近年关,书院不会等到月底再放假,上到二十五就不上了,燕明烨觉得比以往更有盼头,一个月实在太难熬了。
明日就要回去了,燕明轩当兄长的,难免操心些,“祖母的生辰礼不拘多贵重,亲手做的最好,明玉明荞,你们在家中多陪陪祖母。”
姐妹俩点点头,宁氏对两人很好,除了前两次去寿安堂是吃了饭就出来,后来每一次都是又吃又拿的。
燕明轩:“还有沈公子……”
他说到一半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燕明轩觉得沈元景有些可怜,幼时颠沛流离,如今不能科举。
但沈元景偏偏表现的不在意,家宴上一直笑着,见面了会互相问好,倒是让燕明轩很在意,尤其看燕明烨只想吃的时候。
燕明荞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兄长说什么。
燕明轩笑了笑,道:“他是祖父祖母带回来的人,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也要以礼相待。”
他见过燕明月是怎么对沈元景的,那样也不好。
尤其燕明荞还和沈元景一块儿上课,千万别像燕明月一样。
燕明玉道:“我知道。”
她见沈元景也只有去寿安堂吃饭的时候见一次,再说又没仇没怨,为难他做什么。
燕明荞想劝兄长别太担心,但最后点了点头。
聪不聪明不关她的事,她好好上课就好了。
进了腊月,好像更冷了,燕明荞又恢复了上课放学上课的日子。
燕明月和燕明茹进腊月就不上课了,但她的课要上到腊月二十才放假。
如今沈元景已经上了好几日学了,傅仲宴有两个学生,不可能把所有心思全放在沈元景身上。
上课半个时辰两刻钟,通常给沈元景启蒙用三刻钟,剩下的时间则解答燕明荞的问题。
给沈元景讲课的时候燕明荞自己看书,而给她讲课时,沈元景看样子像在发呆。
后面的书画、抚琴两门课,沈元景上了两日便不再来上了。
他也和先生讲明缘由,说他天性愚钝,学不会这个,索性就停了这两门课。
而算术课燕明荞只学了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如今要学商功,算术课算是燕明荞学的最好的一门,主要是不费劲,听一遍就懂。
这门课,无论老师讲得多难,沈元景也没说不来上这门课,虽然什么也不写什么也不记,就在那儿干听。
偶尔先生会问他,“元景,可跟得上?”
沈元景低下头:“听不太懂,先生不必顾及我。”
先生知道沈元景是来凑数的,索性不再管,专心致志给燕明荞讲学。
若是真听不懂,沈元景就不会来听课了。
燕明荞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燕明荞又继续学自己的了。
每日上课下课,晚饭正院寿安堂吃得多,偶尔会去玉明轩。
这天醒来,燕明荞闻到了甜香甜香的味道,一问才知道,今儿是腊八。
李嬷嬷道:“姑娘,今儿得吃腊八粥。”
大厨房一早就忙活起来了,把提前一晚泡好的豆子、各色的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放大锅里熬煮,煮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加了小把冰糖,再熬一会儿,腊八粥才算成了。
这锅是给府里主子们做的,给下人做的没用这么好的米,沈氏打算趁着今日去城外施粥,国公府三月一次,今日正赶上腊八节,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燕明月燕明茹还记得那次施粥,腿都站麻了,这次不敢再提这事儿。
沈氏也没提,指望燕明玉去布施不可能,但她问燕明荞要不要去,燕明荞点了点头,于是直接请了一日假。
傅先生常讲民生疾苦,燕明荞想亲眼去看看,施粥从早到下午,送的是八宝粥和馒头。本来不用燕明荞做什么,但她想试试,粥桶架在架子上太高了,她盛不起来,只能发馒头了。
每个人是两个,再去排队领粥。
每个人穿的都不厚实,有的脚趾头都从鞋里伸出来了。
终于弄完,燕明荞感觉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比写大字辛苦。
她不禁想,昨儿吃的白切鸡的鸡腿要是没掉地上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燕明荞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坐着坐着车就在沈氏趴到沈氏怀里睡着了。
这么大的孩子,做这些事累的睡着难免让人心疼。
赵嬷嬷道:“不然老奴抱五姑娘一会儿?”
沈氏摇了摇头,“我抱着吧,别给折腾醒了。”
她低头看着燕明荞,心里多了丝欣慰之情,还是更喜欢自己女儿一些,上回燕明月她们跟着来,虽然没撂脸子,但也是不耐烦的样子。
沈氏就不喜欢那两个庶女,当然,这里面也有燕明荞本身就乖巧的缘故。
看着好像是和刚来正院的时候不一样,这马上就七岁了。
从年头过到年尾快得很,年后燕明玉就十四了,十五岁及笄,早该议亲了。
还有燕明轩,年后十六,也该把亲事赶紧定下来。
长子如今已经是秀才了,明年秋闱参加乡试,若是考中,便能做官了。只不过燕明轩功课勉勉强强,考中的几率不大。
反正燕明轩也年轻,明年不行就再等三年,这倒是不急。
燕明荞还小,很是招人喜欢,最让沈氏忧心的是燕明玉,上回参加赏雪宴,倒是有两个和她打听,但后来不了了之,沈氏都看不上的人自然不会再让女儿看。
燕国公偶尔提起,说该议亲了,别拖着,适龄的世家子弟不少,早点定下来,若是舍不得,可以晚些出嫁。
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女儿嫁到一个好人家,燕明玉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纵然燕国公府的女儿家婚姻大事要为国公府考虑,沈氏也希望燕明玉可以过得称心如意。
尽管沈氏自己嫁人之后夫妻间并不美满,燕国公妾室一个接着一个,但她希望两个女儿过得好些。
但想起燕明玉,沈氏只有叹气的份,她这么发愁,怎么燕明玉就一点都不知道愁呢。
沈氏又叹了口气。
回去之后燕明荞就被送回了屋,次日放假,燕明荞胳膊疼腿酸,在屋里躺了半天,终于体会到二姐姐的快乐。
她没有话本子,林香林枣就在她身边说近几日盛京城内的小道消息,两人讲得绘声绘色,总之还挺有意思的。
以前在梧桐苑,两个丫鬟也鲜少出门,如今出门多些,给燕明荞买东西,顺道打听打听外头的消息,省着出门在外什么都不知道,犯了别人家的忌讳。
林香说道:“前天,镇北侯府的世子,把工部尚书的小公子打了,打的可惨了,听说得好几日都下不来床。”
燕明荞瞪大眼睛,林香她们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镇北侯府的事。
虽说打人的是小世子,但依林香林枣打听到的事,燕明荞觉得,错不在小世子一人。
这算是盛京老生常谈的话了,镇北侯世子今年八岁,幼时母亲去世,而父亲镇北侯楚堪疑镇守边关,半年才回来一次。
边关苦寒,军营又不是谁都能进的,所以不能将幼子带到身边。
镇北侯夫人去世后,镇北侯没有续娶,家中又无长辈操持,奴仆们不敢对主子说什么,一来二去,这个小世子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别人见了,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
为何打了工部尚书家的公子,林香说,是因为陈公子骂楚铮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这还是林香她们打听到的,估计真骂得比这还难听,
自家理亏,而镇北侯镇守西北,为了百姓舍弃小家,就算自家孩子被揍了,也不好说什么。
再说镇北侯府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出了事赔钱赔东西,每次这事都不了了之。
燕明荞没小娘,今年九月底才到了正院,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可小世子和燕明荞还不一样,燕明荞有母亲,楚铮没了母亲,一直都没有,其他人家也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
这就要提先镇北侯夫人因何早亡的了,镇北侯先夫人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有说她是生产之后身子不好才病亡的,也有说她是因为镇北侯煞气重,被克死的。
再有镇北侯半年回来一次,一次回来也就半个月,家里没有长辈操持,嫁过去和和守活寡们什么区别,总之,若是把女儿嫁进去,哪怕是个庶女,也得被人指指点点。
众人对镇北侯楚堪疑是又怕又敬,但嫁女儿这种事,但凡嫁的出去的,都不会考虑这家。
其实还有个原因,镇北侯他手握兵权,想和镇北侯府做姻亲,得考虑清楚。
盛京城里但凡有点事,都能传的到处都是,尤其各府的下人,每日除了干活,还有很多的空闲时间,总之到处都听得到这些闲言碎语。
燕明荞平日里看书多,不理会这些,今日是因为胳膊酸疼,所以林香林枣讲这事儿给她听。
燕明荞想了想,这种事还是别议论了,“嘴严些,不许往外乱说。”
但就算林香林枣不说,府上这么多人,知道的不在少数,沈氏从未想过镇北侯的事,可听下人们说, “鳏夫”“无长辈”“守活寡”这几个词就在她脑子里萦绕不绝,沈氏严令府里下人管好自己的嘴。
这事儿绝对不能让燕明玉知道。
沈氏听燕明玉说过,不喜处理婆媳关系,所以希望对方无父无母,可又不是只有鳏夫才这样,好好挑选,照样能找到家世简单,各方面都出色的好儿郎。
何必非在鳏夫这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镇北候今年二十四了,过了年二十五,这眼瞅就快三十了,就比沈氏小几岁而已,沈氏怎么可能愿意他做自己的女婿。
自己的女儿,就算什么都不学,那也是好的,有这等家世,相貌又好看,什么样的夫君寻不到。
总之沈氏不愿意女儿找这样的婆家,估计燕国公会很愿意,因为镇北侯府家世好。
宁湘让府上下人管紧嘴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还是传到了燕明玉的耳朵里。只不过燕明玉暂时还没想过嫁人的事,和沈氏说也只是因为沈氏逼着她看画像,她不得已才说出来搪塞的。
能不嫁人自然是不嫁人了。
镇北侯府这事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不是自己孩子,没人稀罕去管。
燕明荞听过之后就把这事忘掉了,该上课上课,不过她还多了一件事,就是准备祖母生辰贺礼。
在越朝,小辈送礼有子孙昌旺讨喜之意,孙辈的当着客人的面送,也显得子孙缘厚重。
但今日离腊月十六宁氏的生辰,只剩不到十日。
十日准备一份礼物,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早先燕明荞想学女红,就是因为这个,若是学了,如今应该能做双鞋垫绣个荷包,总之一片心意。
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发愁了。
燕明玉更愁,以前谁过生日,就吃个蛋糕吹个蜡烛,生辰礼生辰礼,难不成做个蛋糕送去。
做蛋糕倒也不是不行。
燕明荞记得母亲说过,今年祖母五十四岁生辰,不是整寿,所以不准备大办,就亲朋好友过来,差不多有八九桌的样子。
然后请个戏班子,点几出戏,从早上唱到晚上,什么时候去听都行。中午邀请宾客,到时候晚辈会送贺寿礼,不图别的,就图一个喜庆。
礼物也不用多贵重,心意到了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光有心意。
沈氏觉得,燕明荞字写得不错,可以抄一篇贺寿的文章,燕明玉动几下针线好了,送双鞋子送个荷包都行。
这样礼物有了,也是自己做的,但姐妹俩觉得有点简单,如果可以,她们想给祖母准备更好的
宁氏回来这段日子,对她们姐妹俩很不错,她们也不能小气了。
燕明玉想,生辰蛋糕费事些就费事些,她以前也刷过这些视频,大不了先让厨娘做,试几次之后成了她们再来,这样燕明荞还能上课去。
而且燕明荞的画技不错,若是能把蛋糕和书画结合起来,也很奇妙。
用奶油写字的活儿就交给她了。
于是,剩下的这几日,燕明荞一下课就往玉明轩跑,作废的蛋糕吃了不少,她暂时是不太想吃点心了。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腻的,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呀?
二姐姐做出来的点心有点像牛乳糕,但比牛乳糕更软更香。
而月初送来的水果,也尽数变成了果酱和不同颜色的奶油。
奶油这个东西好吃是好吃,可吃多了也会腻,做法也繁琐的很,得用筷子搅牛奶,还得加鱼胶,燕明荞自己做是做不来的。
燕明玉也全靠小厨房,让她自己来,估计生辰也不用过了。
好在,俩人能把蛋糕做出来了。
姐妹俩这边捣鼓蛋糕,锦华苑那边也在准备宁氏的生辰贺礼。
孟小娘准备的要早一些,两个月前她就琢磨这事儿了。
她的女红很不错,刺绣更是一绝,贺礼她月初就准备好了,是一副《百寿图》,字是让三公子写的,然后选用红底的布,再用金线一针一针地绣,最后这一百个寿字看着还能合成一个大的寿字。
有福寿绵延之意。
寿字底下绣上象征吉祥的云纹,绣好之后再挂上画轴,到时候让燕明月燕明泽一块儿送上去,也能讨个好。
估计大家把铺子那事儿给忘了,到时候就只记得《百寿图》了。
字是三公子写的,翻了不少书本才找到一百个寿字,不过绣是她绣的,最后让燕明月动了两针,就当是她绣的。
六姑娘还小,在宁氏跟前拜寿就行了,总之,没人能抢锦华苑的风头。
不过孟小娘没忘铺子的事儿,她后来想了想,自己想通了。二姑娘五姑娘能干,没什么不好。
有句话话叫能者多劳,往好处想,二姑娘五姑娘会做生意,夫人教的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既然能干就多干些,把府上的铺子也管着,那赚了银子还不全是公中的。
孟小娘虽是妾室,但她的儿女也是燕国公的儿女,以后也是要分家产的,她自然盼着国公府越来越好了。
府上钱财越多,以后分的就越多,这管家是管家,燕国公府的儿女,吃喝都是府上的,不能做生意钱都进了自己兜里吧。
孟小娘恨不得多拿一点是一点,谁让二姑娘五姑娘能干。
孟小娘觉着她以前是想差了,若是二姑娘五姑娘能让她拿到好处,那还比什么,那她也盼着两位姑娘好。
如果能把月儿的杂货铺也改成吃食铺子好了。
按月分银子就行,别的事她绝不多问,反正也是一个给二姑娘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这事也不急,等过阵子和燕国公提提,公爷肯定答应。
孟小娘现在只希望燕明月能讨得老夫人欢心,也常去寿安堂,寿安堂有不少好东西。
她自信没哪个院子准备的礼物能越过她的去,除非沈氏帮她们。
露华苑的燕明茹准备的是亲手做的袜子,上头绣了福字。燕明茹的女红还不错,针脚细密,算是挺不错的礼物了。
七姑娘如今还小,只管拜寿就是了,府上年纪小的公子们亦是如此。
府上大厨房初十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大厨房那边总是香气扑鼻,燕明荞偶尔露过,总忍不住咽咽口水。
玉明轩的厨娘花了三日,终于做出来一个像样的蛋糕,燕明玉教了她们,现在轮到她们反过来教燕明玉燕明荞了。
比如底下那层蛋糕托怎么烤,奶油怎么打,还有怎么调不同颜色的。
燕明玉主要负责烤蛋糕,打奶油,而燕明荞则管用奶油写字。
姐妹俩想做一个粉色的,然后蛋糕中间摆上个粉色的大寿桃,旁边写祝寿词,最好看着喜庆一点。
燕明荞练字小成,但用奶油写实在为难,只能勤学苦练。
等到腊月十五,沈氏问两人礼物准备的如何了,她想先看看。
寿辰贺礼,沈氏得把把关,若是她觉得不好,还能趁早换别的。
燕明荞和燕明玉就把做好的蛋糕给沈氏看了看,沈氏看过之后点了点头。
没想到看着还不错。
沈氏觉着,比她想的要有意思一点。反正寿辰礼不分贵重,看得也是谁更得老夫人喜欢。
喜欢的就算送张纸也喜欢。
燕明荞道:“母亲,这个可好吃了,你等明日就知道了!”
沈氏道:“行,快些回去睡,明儿人多,且有的忙呢。”
次日,戏班子一大早就进府了,然后在国公府花园搭了棚子和戏台子。
台下是摆好的桌凳,戏班子已经化好妆了,随时都能唱。
府上的各处也都贴了寿字,今儿宁氏打扮也和往常不同,穿了一件深红色菱纹的褂子,下头的裙子是墨绿色,头上的钗饰比以往更华丽,是一套点翠头面。
衬得人更加的富贵雍华。
一大早,各府就送来拜贴贺寿,因为寿礼没大办,所以来的要么是沾亲带故的,要么是和宁氏关系好的。
宁氏今年五十四,和她交好的也是银发老夫人,皆是在寿安堂和宁氏说一会儿话,然后再去戏台子看戏。
有的人看一会儿便走了,称是家中有事,改日再来,也有的要留下用中午饭,一块给宁氏庆贺生辰。
总之来者都是客,府上的丫鬟都小心伺候些,唯恐惹了贵客不快。
这种时候府里也得小娘子都得出来帮忙照顾客人,燕明荞记得去年也有,她就在角落里啃点心吃,也没人问她什么。
但今年不一样,祖母的客人都喜欢拉着她的手问来问去,大约问傅先生都教什么,学的怎么样,然后最后说她和祖母很像。
这些人应该是知道赏雪宴,不然也不会问这些。
问过她之后会再问二姐姐,问她今年多大了,身子如何了,还会夸赞二姐姐如今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燕明荞能看见二姐姐抽搐的嘴角。
宁氏看着燕明玉长大,情分不同别人,她笑着道:“过了年就十四了,马上就是大姑娘了。”
那位夫人笑得越发满意,然后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样子是有话要说,宁氏就让几个孙女先去外头玩会儿。
燕明玉带着妹妹们告退,宁氏挥了挥手,屋里也丫鬟也出去了。
门关上,屋里没别人,刘夫人才肯开口,“有人托我做媒,但怕国公夫人不答应,所以先来你这儿探探口风。”
两人是几十年的交情,若是这门亲事实在不好,刘夫人也不会到宁氏面前问。
但她觉着还不错,宁氏未见得觉着好。
刘夫人沉吟片刻道:“说亲的是镇北侯府。”
宁氏疑惑不解,“他家的小公子今年不是才八岁,这么早就要定下了?”
这算是婉拒,楚铮这号混世魔王宁氏听过,总爱胡来,再说,年纪也太小了,中间差着五岁呢,等他能娶亲了她家玉姐儿都成老姑娘了。
刘夫人急道:“不是,不是镇北侯世子,是镇北候。”
宁氏刚要开口,刘夫人就道:“老姐姐你先别急,听我说,镇北侯他先夫人走的早,世子根本不记事,所以这孩子肯定养的熟。前阵子出了个事儿,楚铮把尚书府的公子打了,所以镇北侯就想续娶,为楚铮找个嫡母管教他。他还说了,再有孩子,必一等待之,他还愿意拿一半家财做聘。镇北侯也是看中燕国公府,所以才托我一问。”
刘夫人:“我知道,玉姐儿年纪小,什么亲事都找得着,但镇北侯为人正直,府上没有一房妾室,嫁过去之后就是当家主母……”
还有句话刘夫人没说,燕明玉落水的事大家都知道,那会儿已经入秋了,听说断气了才救回来。
多凉的水,以后能不能生养都得另说,若是不行,那不得被婆家磋磨。
这要是嫁到镇北侯府,还能白捡一儿子,泼天的富贵有什么不好。
镇北侯府有钱有权,嫁过去还能受欺负了,也就是她没嫡出孙女,不然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了。
外人爱说道,可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刘夫人没说的话宁氏也想到了,她皱了皱眉,道:“明玉还小,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管教孩子迟不得,明玉得一年多才出阁,那儿哪儿来得及。”
刘夫人知这是不愿意的意思,便没有再劝。
宁氏脸色不太好,管镇北侯有多好,若是几年前,那挺好,现在他可配不上明玉,真能胡扯。
只是,若真在子嗣一道上艰难,那可如何是好。
宁氏不免发愁。
今日是宁氏的寿辰,她不想想这种烦心事,便出去看戏了。
沈氏请的戏班子不错,很快,宁氏就把镇北侯抛在脑后。
几个孙女围坐一团,又有许久不见的有人聊天说话,这个生辰宁氏过的还是很顺心意的。
快中午的时候,燕明轩三人也从书院赶回来了,又等一会儿,燕国公下职,大厨房的人这才传菜。
总共八桌,每桌二十六道菜两道汤,等客人都坐好就到了献寿礼的时候。
这种时候若是寿礼得体,宁氏脸上也有光。
献寿礼按长幼顺序来,燕明轩是长兄,自当他先。
燕明轩送的是一块刻了寿比南山四个字的印章,刻法有些幼稚,比不上大家,但是亲手刻的,也能表示心意。
燕明烨送的是临摹的贺寿图,他画技不错,虽是临摹之物,但也能体现孝心,尤其在宁氏身边,燕明烨爱显,“祝祖母松柏长青,等孙儿日后赚银子了,一定给祖母买来真迹!”
宁氏笑骂道:“油头滑脑!”
宁氏让丫鬟把画作收好,心里也是很喜欢的。
下头是三公子燕明泽,不过他是和燕明月一起走过来的。
燕明泽道:“这份贺礼,是我与三姐姐一同完成的。孙儿写了一百个寿字,然后三姐姐用针线,把这些寿字绣成一副百寿图。”
燕明月一同开口,两人合道:“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人说话的同时把百寿图展开,红底金字,每个字都不一样,然后这些字又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寿字,才思巧思的确胜过燕明轩和燕明烨的那两样。
宁氏虽然不太喜欢孟小娘的子女,也知道这未见得就是燕明月绣的,但还是觉得这副百寿图不错,“挺好,你们俩有心了。”
燕明月脸上露出一个笑,欢快道:“祖母喜欢就好。”
其余桌上不免听见惊叹之声,燕明月微微颔首,心里是极其得意的。
她和哥哥的礼物一块儿送,把风头都抢完了,看燕明玉一会儿要送什么。
贺寿礼的确不错,就连沈氏,也没法违心说一句这份礼物不好看。
倘若真让燕明荞写字,燕明玉做双鞋垫,那这礼物还真落了下乘了,尤其在后头,根本没什么看头。
后头三位小公子一起拜了寿,接着就应该轮到燕明玉了。
只不过刚刚燕明月回来的时候就不见燕明玉燕明荞两人,该不会知道比不过,所以偷偷躲起来了吧。
但很快,燕明玉和燕明荞就从外头进来了,两人推着一辆小推车,车上有东西,只不过离得远,看不真切。
燕明荞一边走一边背贺寿的诗,走到宁氏面前,诗也背完了,“这是我和二姐姐一起做的寿桃点心,来贺祖母生辰,我和二姐姐祝祖母日月昌明松鹤常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两人声音清脆,又把推车让了出来,宁氏定睛一看,推车上摆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寿桃,寿桃下面还有彩色的托,看上去极其喜庆。
托的周围写满了贺寿的诗,正是燕明荞刚刚背的那些。
宁氏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做的,也不知上面的字是怎么写上去的,更不知这个好不好吃,反正就觉得挺喜欢。
宁氏道:“就一个寿辰,哪儿用得着亲手做这些。”
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宁氏让丫鬟把点心分了给大家尝尝。
也幸好点心做的大,有半个燕明荞那么高,人多每个人分一点也够吃。
最后送礼的是燕明茹,是自己亲手缝的袜子,虽然是简单的东西,但也是一片孝心,,宁氏也乐呵呵地收下了。
七姑娘话还不利索,六姑娘自己去拜的寿,她还小,样子挺讨喜,宁氏夸赞了几句。
最后沈元景也送了礼物,买来的玉坠子,宁氏也挺喜欢的。
拜寿后,丫鬟也端着分好的点心出来了。
看着硬,其实软的很,稍微抿一抿就化在嘴里了。
众人心里惊奇这蛋糕是怎么做的,但也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问。
虽然燕明月送出的礼物更有心意,也更费功夫,可这点心,他们吃到了。
燕明月勉强吃了两口,她觉得,也就那样吧。
燕明月如同嚼蜡。
虽然祖母看了她的生辰礼很高兴,但显然更喜欢燕明玉和燕明荞送的。
本来,燕明月见祖母喜欢也挺高兴的,谁知后面还有一出。
旁边桌子的客人都在夸赞点心味道不错,还有人夸赞燕明玉燕明荞有孝心,燕明月耳朵里好像长了毛,她不耐地瞥了一眼,却瞧见嫡母在看着她。
沈氏警告地看了眼燕明月,燕明月立马低下头吃饭,这种场合,容不得她胡来。
寿辰宴结束,沈氏作为当家主母要送客,燕明玉是长女,以后嫁人了也得做这些事,现在正好一块儿学着。
燕明荞也是母亲和二姐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所以也过来跟着送客人了。
这时不免寒暄两句,不少人都夸沈氏养了一群好女儿,虽然说的是府里的女儿,可看的却是沈氏身后的燕明玉和燕明荞。
沈氏也看了眼燕明玉,这不也挺不错的嘛,相貌姝丽落落大方,只是……
眼睛睁得不够大,难不成又想回去睡觉?
也不知道一天到晚觉怎么那么多。
燕明玉规规矩矩站着,却听沈氏小声道:“老实些,打起精神来。”
燕明玉:“……”
她什么都没干怎么都要挨说。
两个女儿让沈氏脸上有光,尤其今日两人穿的也喜庆,燕明荞一身红,燕明玉穿了赤红色,两人站在一块儿很是好看。
不少人暗自打量燕明玉,心里盘算着家里适龄的公子,和国公府有亲戚的,自家的不行,还有相熟之人。
怕是今日过后,说亲的人该踩破燕国公府的门槛了。
刘夫人还想劝劝,但宁氏明显是心意已决,若是再劝就不礼貌了。
但燕明玉真的挺好,在那儿一站,挺有气度的。
虽然燕明玉想的是什么时候送完客人,她好回去好好睡一觉。
吃饱了就犯困,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约过了三刻钟,终于把所有客人都送上马车,沈氏还要清点贺礼,点过之后给送到寿安堂去,她便让姐妹俩先回去了。
燕明轩燕明烨明日一早还得回书院,这会儿去寿安堂陪着宁氏说话,两人对宁氏感情很深,平日里很愿意过来尽尽孝心。
燕明轩稳重,燕明烨调皮捣蛋些,但总能把宁氏哄的开怀大笑,宁氏也乐得两个孙子在这儿。
但燕明泽没去,从前他也去,但祖母总和两个兄长说话,就顾不上他,一来二去他就不怎么去了。
燕明月不用送客,她也没去寿安堂,筵席结束后去孟小娘那儿委屈地哭了一场。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想哭,总之心里委屈的厉害,难受得紧。
孟小娘给女儿擦了擦眼泪,道:“有什么好哭的,今儿可不兴哭,大喜的日子。再说,你祖母不挺喜欢那份礼物的吗。你是庶女,老夫人对二姑娘五姑娘本就另眼相待,月儿,你得做得更好才是,今日不挺好的吗。”
孟小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至少老夫人很喜欢,那就比像燕明茹一样送双袜子强,这副《百寿图》老夫人兴许挂在哪儿,那只要一看见就能想起月儿来。
是好事呢。
燕明月银牙都快咬碎了,她道:“……她们俩怎么那么爱出风头!”
就是,怎么就那么爱出风头。
可孟小娘有什么办法,她求助似的看了眼燕明泽,燕明泽却皱着眉道:“姐姐,小娘,这回祖母对咱们已经很满意了,可别在这种大喜的日子找不痛快。这送贺礼的事,咱们不也是想讨祖母欢心那,姐姐你以后常去寿安堂坐坐,祖母又不能把你赶出来。”
让燕明月去寿安堂,比禁她足还难受,她本就不喜欢燕明玉燕明荞,怎么能坐下跟她们俩一块儿吃饭。
还有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沈元景,燕明月觉得沈元景是个心眼多的,怕他扒上来,以后甩都甩不掉。
他一个孤儿,能够得到的也就燕国公府了,说实话,燕明月还挺庆幸嫡母没让沈元景跟着她们一块儿读书呢。
若是他打什么不好的注意,那可怎么办。
也得让他知道,国公府的姑娘,不是想高攀就高攀得起的。
燕明泽道:“你也是钻牛角尖,祖母若喜欢你,你做什么都喜欢。”
要不是他要去书院,每日定会过去尽尽孝心,哪怕露个脸就走呢。
燕明月吸着鼻子,眼泪是止住了,可话还没听进去。
“祖母对没什么血缘的沈元景都能那么和善,咱们是她的亲孙子亲孙女。”燕明泽耐着性子道,“你跟母亲学些捏肩按摩的手法,把祖母按高兴了,怎么可能不喜欢。”
孟小娘跟人学过按摩的手法,每回都给燕国公按的舒舒服服的。
燕明月咬着牙点了点头,“我学!”
燕明泽:“好姐姐,你认真些,祖母这回对咱们印象不错,可别再搞砸了。”
燕明月道:“别啰里啰嗦,不然你去学。”
孟小娘:“行了行了,这个主意不错,老夫人说不用去寿安堂请安,那隔两日去一趟就是了。”
今日这个结果,是好的不是吗,一副《百寿图》,还显出了她月儿女红好来,这么多人看见,也是增光添彩的事。
燕明泽点了点头,“母亲,明年开春就考试了,我想再买两本书。”
孟小娘痛快地给了银子,她们锦华苑会越来越好的。
另一头,燕明荞在屋里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之后,写了大字,又看了几十页书,这一耽误,就到了晚上了。
中午吃的席,晚上她在沈氏这儿吃的,就是清粥小菜。
吃饭得讲究调和之道,不能一日尽吃些好的。
白粥配咸鸭蛋,鸭蛋剥开,就露出里面带着一层薄膜的蛋黄,轻轻一戳,油就流出来了。
粥里还撒了一把虾米,吃着脆生生的青菜,正好解了中午宴席的腻。
今日燕国公有事,在外头吃,燕明轩燕明烨去寿安堂尽孝心了,沈氏就和两个女儿一块儿用饭。
也不用丫鬟布菜,三人坐着,倒也自在。
今日沈氏是挺高兴,女儿的好,做母亲的自然为之骄傲。
沈氏有想过让燕明玉管家里的铺子,这样多赚些银子,等她以后出嫁嫁妆也能丰厚些。
这铺子生意步入正轨后就不必盯着了,有掌柜的伙计帮忙,就连每月拿利润都能让身边的丫鬟去。
这又弄出来一个蛋糕,沈氏觉着也能拿出去卖。
沈氏:“这点心你俩打算怎么办?”
燕明荞想了想,道:“母亲是觉着能拿出去卖?像烤肉一样。”
沈氏:“我看筵席有人想问,大约是觉得好吃。”
沈氏也觉得味道不错,若是拿出去卖应该能赚不少钱。
燕明玉觉着卖也不是不行,反正有厨娘忙活保持,她也就试试菜,出去转转消消食而已, “那就卖呗,盘间铺子。”
沈氏轻轻叹了口气,“上回管铺子你俩就出头,这回再出头恐怕是不行了。”
燕明荞明白了,她道:“上个铺子是因为要学管家,父亲才做主给我们的。二姐姐,咱们是没出嫁的女儿。”
没出嫁的女儿,不能有自己的生意,若真自己做了点心生意,日后每月赚的多了,就算母亲祖母不说,别人也会说的。
吃的用的都是国公府的,结果做了生意赚的钱不是府里的,这怎么行。
大约就是这意思,一个铺子两人管着行,再来一个,别人怕是有话说。
可不做这生意,燕国公会愿意吗。
沈氏觉得就算燕国公这几天不提,以后也会提的。
沈氏偏疼两个孩子,舍不得她们俩做出来的东西赚了钱还得给锦华苑的花。
管铺子是管铺子,但点心是两人花了好长时间做出来的。
燕明荞脑子转的快,“母亲,我们是国公府的女儿,理应为府里做事,可这个点心是为祖母庆生,就算赚了银子,也想给祖母花。”
沈氏在心里哎了一声,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婆婆常给两个孩子好东西,那送个铺子表心意也没什么问题。
沈氏揉了揉燕明荞的脑袋,“明荞知道孝顺祖母,不错。”
燕明玉:“??”
沈氏道:“这事儿我来安排吧。”
燕明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依锦华苑爱找事的性子,不做蛋糕生意也会赶着你做,若是做了银子到她和妹妹兜里,那更能找事了。
所以干脆把铺子送出去,祖母疼她们,她们孝顺祖母,最合适不过。
铺子的事儿有沈氏操心,燕明玉什么都不用管。
姐妹俩也真没问过,不过玉明轩的厨娘常跟沈氏出门,到了腊月二十,燕明荞终于放假了,再上课要等到上元节后。
傅仲晏给燕明荞布置了些课业,列了一个几篇书目,让燕明荞放假的时候看完。
怕燕明荞听错了,所以直接写在了纸上,到时候照着书单买就好了。
给沈元景傅仲晏也布置了作业,写五十篇大字,放假二十余天,算下来一日两篇。
傅仲晏本也想布置其他的作业,选几篇书目让沈元景读一读,但沈元景现在刚学到《千字文》,他字都认不全,还是别多此一举读书了。
这站都没学会,就想跑,不摔跟头才怪。
正好他字写的不好看,那手字,傅仲晏就是用左手写,都比那强,正好练练,练字是滴水穿石的功夫,须得下狠功夫才能小成。
沈元景还有的练呢。
傅仲晏道:“明荞的字就不错,写字不看脑子,只看平日里下的功夫够不够深。”
对沈元景,傅仲晏不免严厉些,他不能参加科举,以后写一手好字还能替人写信读信,也是一门营生。
沈元景认真听训,听傅仲晏说完,他道:“学生记住了,必加勤学苦练。”
傅仲晏点了点头,“书背不下来就多读几遍,等你多读几遍,自然就明白其中意思了。”
沈元景脸上带着点跟不上的懊恼,“学生记住了。”
傅仲晏不再管他,对着燕明荞道:“这些书目都是老师仔细选的,你认真研读,不懂之处记下来,等明年再问,不可囫囵吞枣。”
燕明荞点了点头,“学生记住了。”
虽然明日就见不到了,但过年的时候燕明荞肯定有登门拜访。
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拿老师当长辈尊敬。
若是先生们不在盛京,那礼数也得到了。
这些是母亲教她的。
下午还剩一门算术课,讲完课先生也给燕明荞布置了些作业,但是不多,先生知道燕明荞记性好,就算时间长学过的东西也不会忘,权当打发时间解闷。
对沈元景,先生也无计可施,但做先生的,总想教好每一个学生,便也给沈元景留了些作业。
上完算术课,燕明荞就放假了,她还有些舍不得,但放假无疑是令人高兴地,三姐姐四姐姐早就不上课了,她经常看见她们和丫鬟在小花园里踢毽子。
燕明荞也想去玩,但三姐姐四姐姐恐怕不会带她,她找二姐姐玩好了。
别看燕明荞刚开始放假,但她已经规划好了,晨起两篇大字,抚琴半个时辰,然后看傅先生说的书。
下午可以画画,至于算术课留的作业,燕明荞今天晚上回去就能全写完。
她心里高兴,对沈元景也露出一个笑,“元景哥哥,我先回去了!”
沈元景点了一下头,燕明荞拔腿往外走,沈元景又把人喊住,“明荞妹妹。”
燕明荞回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沈元景道:“傅先生给你留的篇目,可否给我看一眼。”
燕明荞没说话。
沈元景低下了头,“我学得慢,所以想趁放假的时候多用用功,兴许能看到傅先生留的那些书目。”
第23章 喜讯
◎虞小娘又拍了个马屁,“二姑娘如今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妾身让明静多多留◎
燕明荞往后退了半步。
明知道沈元景在装笨装不会, 还把傅先生布置的作业给他看,在燕明荞看来,这是欺骗, 不仅沈元景骗人,她也在骗人。
真这么做了,沈元景是主谋,她就是帮凶。
沈氏和宁氏说话的时候燕明荞不在场,故而也不知道她们让沈元景和她一块儿上课的用意, 明明燕明月年龄更相近, 而且, 燕明荞的进度已经超过她们两个了。
燕明荞也不知道, 宁氏对如今的沈元景很满意, 就连傅先生都喜欢他的平庸。
燕明荞只是觉得他愧对祖父祖母的栽培, 更愧对傅先生的良苦用心。
但她做不到像燕明月那样给沈元景脸色看, 也不想当面拆穿他, 但给他看篇目是什么, 燕明荞不愿意。
燕明荞的眼睛黑白分明, 看了沈元景一会儿道:“你刚启蒙, 那些书恐怕难了些,我可以给你选几本简单的。”
沈元景低头笑了一下, “那还是不必了,今日多有打扰, 告辞。”
沈元景背好书袋, 迈开步子往外走。
外头天色有些暗,太阳应该落山了。
丫鬟在学堂外等着, 先生们也不在, 燕明荞小跑着追上去, “元景哥哥,你……还是别像现在这样了,你认真些,你若功课好,傅先生对你也会好的,何必来问我篇目是什么,到时候傅先生会告诉你的。”
燕明荞知道每个长辈都喜欢功课好的,她功课好,在父亲祖母那儿受到许多优待,虽然现在母亲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女儿,但也有她功课好的原因在。
沈元景何必这样呢?
沈元景在燕明荞喊“元景哥哥”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他听燕明荞说完,摇了摇头,道:“我是罪臣之子,本该和家人一并处死,但因年幼逃过一劫。我是罪臣之子所以,此生不能科举入朝为官,傅先生他们其实并不希望我学得有多好。”
沈元景不知道燕明荞是怎么知道他装不会的,兴许是什么时候他露出了破绽,他其实可以否认,只要他不承认,那就是假的。
但,他会选择做利于自己的事。
就像在宁氏他们面前表现得普通一样。
沈元景如今才九岁,就算想得再周到也有疏漏之处。
老国公和傅仲宴不过是心里想着,这个孩子若是能普通一点就好了,所以当沈元景如他们预想那般平庸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必为他可惜,也不必担心他给国公府添麻烦,沈元景如他们料想的好好活下去,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燕明荞很乖,也很善良,不然就和府上的三姑娘一样了。
沈元景:“今日多有叨扰,还请明荞妹妹替我保密,别让老夫人他们忧心。”
*
燕明荞回去到半夜都没睡着。
本来放假的日子高高兴兴的,可她觉得愧疚,自己非要揭开沈元景的伤疤,从前觉得沈元景读书不好,以后就算不科举,也有很多出路。
可知道他明明学得会,又觉得可惜。
燕明荞晚饭都没吃多,她在想下午发生的事,沈元景说完最后那句话要走,燕明荞把写着篇目的纸翻出来给他,但他没要。
上回燕明荞跟沈氏去施粥,见到的穷苦人更多,有吃不饱饭的,有穿不暖的,沈元景什么都有,怎么就觉得他可怜呢。
燕明荞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不仅苦可怜,不圆满也可怜。
明知可以为却不能为,就是不圆满。
但燕明荞想不通沈元景为什么最后又不要书目了,因为自尊吗,但她觉得那是三姐姐才会做出来的事。
燕明荞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沈元景可能就是想要她愧疚,这样才会帮他保守秘密。
虽然燕明荞不想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可她问的时候沈元景明明可以否认的,对啊,他干嘛要承认,他就不怕她告诉祖母吗?
这个念头在燕明荞脑子里一闪而过,这回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
就不该多管闲事的。
次日一早,燕明荞跟沈氏一块儿用的早饭。
不用去上课,早饭可以吃的时间长一点,沈氏也喜欢跟燕明荞一块儿吃饭,燕明荞吃饭香,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
今儿早上吃的尤其香。
那是因为燕明荞昨天下课之后心里不好受,晚饭没吃多,以至于半夜又饿又睡不着。
今儿早上自然多吃些。
燕明荞觉着,沈元景大概会以为,她心里内疚的要死,然后主动再问一遍书的事。
保守秘密燕明荞愿意,因为这是沈元景的事,但她不喜欢沈元景这个人,所以以后会离他远一点。
燕明荞早上吃了碗鱼肉馄饨,又吃了两个肉包子,别看只有一碗馄饨,但里面足足十二个,各个大又圆,对燕明荞来说已经够多了。
沈氏打算白日吩咐小厨房,多备些吃的,燕明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多吃些的好。
白日沈氏有的忙,这会儿就开始给各家送年礼了,国公府的亲戚,包括燕国公的,还有宁氏沈氏的,府上几个小娘看娘家人还在不在,在的话也要送年礼。
然后就是燕国公官场上的朋友,书院的先生,燕明荞他们的先生,也得送东西。
还得给铺子伙计掌柜的准备年礼,千万不能有漏掉的。
沈氏有意让燕明玉跟着学,但于人情往来这方面,燕明玉实在勉强。
燕明荞就能记住各家要送什么东西,但燕明玉总能把这些记混,就算翻名册也是慢的很,让沈氏怀疑,是不是当初落水时摔坏了脑子。
这个样子,沈氏也没法儿带着她,就带了玉明轩的一个丫鬟,多学多看,
其实燕明玉也没沈氏想的那么差,职场有句话叫做,能者多劳。
你越是会,以后这种事就越会落到你头上,说不行能省去很多麻烦。
也算是偷懒的经验之道。
燕明玉是不吝啬把这些告诉妹妹的,年纪小,偷点懒怎么了。
燕明荞心道,还能这样想。
燕明玉不太想妹妹以后光为了国公府、为了以后的夫君而活,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这样,“不想就不想,反正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不过大多时候,在这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时代,想事事依着自己的心意来,也挺难的。
燕明玉也不知道,原身十足落水不在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来到这个世界是福还是祸。
不过能想这些也是因为平日里闲着,若是吃不饱饭,她肯定想怎么吃饱活下去。
燕明荞对燕明玉说的话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二姐姐说的肯定是对的。
燕明荞喜欢待在玉明轩。
这是她第一次放假,所以格外珍惜,她还给沈氏燕明玉看了她放假安排单子,包括看什么书、写多少大字之类的,沈氏转头就给燕国公看了,毫不意外地给燕明荞要了些好东西。
是一本傅仲宴布置篇目的孤本,和拓印本不同,这个有价无市,不少读书人都喜欢,本来是燕国公自己珍藏的,但觉得燕明荞更需要这个,便给燕明荞了。
而燕明玉单纯是诧异,怎么会真的有人会按时完成寒假计划,在她记忆里,放假虽然久远,但从小到大,她带回去的书都没看过。
燕明玉也表示了一下,原身的书放着也是放着,应该送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看见这些书,燕明荞难免又想起沈元景,她这么多书,沈元景却要去书坊,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一想沈元景故意那么说,燕明荞又临阵倒戈了。
安安心心看起自己的书来。
沈元景有月银,应该和兄长他们一样多,想要什么不能买。
这样想,燕明荞就安心看书了。
放假过得平日里快些,到二十五,书院放假,不过燕明轩明年八月份有考试,三年一次,就算放假也没有松懈,常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看书。
燕明烨明年要继续考童生试,燕国公说他明年再考不上,有他好果子吃。
以至于燕明烨看起来特别痛苦。
腊月二十七,圣上封朱笔,燕国公也休沐了,这下,可以安心准备过年了。
府上各处都贴了福字,角角落落也都打扫干净了,昨儿发了年礼,每人一两银子两斤猪肉,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中午的时候,又添了一件喜事。
燕明荞的大姐姐燕明静今年开春嫁给了平阳侯府的庶公子,半年多就传来了好消息。
如今怀孕三个多月,这刚稳当些,就给燕国公府来信了。
燕明静是虞小娘的女儿,这门亲事也算门当户对,如今传来好消息,虞小娘激动地喜极而泣,高兴过后,虞小娘恭敬地对着沈氏道:“都是夫人教导得好。”
虞小娘又拍了个马屁,“二姑娘如今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妾身让明静多多留意。”
第24章 过年
◎见了燕太妃后,就要把燕明荞记作嫡女了,从此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
虞小娘本是好意, 她想冲沈氏卖个好,再说她知道沈氏一直发愁这件事儿。
燕明静的婚事是沈氏操持的,嫁的还算不错, 婚后夫君的两个通房丫鬟都打发了,直到怀孕才抬了一个妾,平阳侯夫人也不是多事的人,反正虞小娘很满意。
虞小娘知道嫡女和庶女不同,可平阳侯府还未分家, 托平阳侯夫人打听打听, 也是不错的。
燕国公的几个妾室, 陈小娘穷秀才的女儿, 容貌出色, 颇有才情。
孟小娘是江南孟家的庶女, 人也瘦小些, 小家碧玉的长相, 说话柔柔弱弱的, 在燕国公面前性子最柔顺, 如今也最得燕国公喜欢。
郑小娘比孟小娘大两岁, 以前得过宠爱,不过宠爱后来都被孟小娘分走了。
这三个妾室都是沈氏进门后燕国公纳的, 如今陈小娘不在了,孟婉言和郑蕴湘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
而虞小娘比沈氏大两岁, 她从前是燕国公的通房丫鬟。
相貌自然是好看的, 不然也不会被收了做通房,但随着年岁渐长, 已经大不如以前了。燕明静是沈氏进门后虞小娘生下的, 燕明静就比燕明轩小一个多月, 起初她还怕沈氏害她孩子,但这孩子安安稳稳地长大了。
虞小娘知道这全是因为沈氏。
虞小娘年岁大,随着郑小娘她们进府,自认为争不过后头的人,所以老早就投靠了沈氏。
燕国公一个月有两三日来裕华苑,她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在家里排第五,去年她又生下七姑娘,好好的养在身边,所以更加感念沈氏的恩德。
虽然虞小娘也想过把小女儿送到正院来,但那是五姑娘的福气,陈小娘死后,五姑娘过得不如意。如今这样,五姑娘好,夫人好,二姑娘也好,自己的女儿还在身边,也虞小娘觉着,皆大欢喜。
最主要的是,这阵子孟婉言她总吃闷亏,把虞小娘所有的恶气全给出了。以前孟婉言不知道多爱得意,反正挺有宠妾的派头,按理说府上几个妾室,谁都有儿子,但没有一个有孟小娘过得好。
如今燕明荞功课好,正院风头更盛,虞小娘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虞小娘希望夫人好,二姑娘五姑娘都好。
沈氏笑着道:“明静日子过得好,是她自己的本事,这样,我让人送些补品药材过去,再请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去帮忙,你也能安心些。明玉的亲事不急,让明静先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这才是要紧事。”
做妾室的规矩多,女儿出嫁也很难见到,就像出嫁女初二回门,但回门那日要拜见长辈嫡母,若是刻薄些的根本不给多长时间和小娘说话。
沈氏这个嫡母虽然有些事不尽心,但大体上绝对挑不出错处。
虞小娘高高兴兴地道了谢。
沈氏道:“你若有什么想送的,一并送过去。”
虞小娘更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告退,回裕华苑准备要送过去的东西了。
燕明玉抿着唇,她不想嫁人,这个时代的女子觉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连沈氏也是如此,但燕明玉不想这样。
一旁的燕明荞问道:“大姐姐要生小孩了吗?”
六岁大的孩子,哪儿知道嫁人生子是什么意思,沈氏也没想告诉她,一两句话带了过去,然后就找了个借口让丫鬟送燕明荞回去。
燕明玉赶紧起来也要告退,沈氏瞥了眼身后的丫鬟,很快,屋里的丫鬟们便退了出去,连带着房门也被关上了。
燕明玉:“母亲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女儿便回去了。”
“着什么急,”沈氏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幅画像,“马上就过年了,年后上元节,你去见见这位刘公子。”
画像上的人相貌端正,依沈氏看,还算不错。
这位刘公子是定远侯府的嫡公子,过了年十六,跟燕明轩一样在松山书院读书。
家世上勉强相当,若真要分出个高低来,燕国公府的姑奶奶是太妃,燕国公在朝中虽不太受器重,但加上老国公、沈氏娘家靖安侯府,还是要比定远侯府的家世高上一层的。
若这门亲事能成,燕明玉算是下嫁,娘家势大,进门之后腰杆子也硬。
不是鳏夫,也有婆婆,但沈氏很为燕明玉考虑了。
沈氏托人打听过,定远侯夫人是和善的性子,庶出的公子虽多,但都老实本份,而且,刘熙远已经被立了世子。
最主要的是,刘熙远的功课不错,沈氏问过燕明轩,刘公子在书院是为佼佼。
这男子,家世重要,自己的德才也重要。沈氏希望燕明玉找一个本身上进的夫君,这样不靠祖上,也能把日子给过好。
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燕国公就差一些,要不是有个好姐姐,沈氏也不会嫁给燕国公。
成亲嫁人后就是各种小事,感情总有磨没的一天,看着后来更貌美的妾室,数不清的庶子庶女,还是自己最重要,当然,做母亲的肯定是希望燕明玉日后夫妻生活美满。
燕明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她明白,沈氏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知会她,告诉她上元节那日要和刘公子出门。
一时之间,燕明玉脑子里乱糟糟的,来到这儿的五个多月每日发生的事走马观花地在她眼前过了一遍,睁开眼时沈氏哭肿的眼睛,漂亮的拔步床,来看她的燕国公、府里的公子姑娘们,后来又记起替她上学的燕明荞。
燕明玉始终觉得,虽然在燕明荞看来,来正院是好事,但是她把国公府的担子推到年幼的妹妹身上的。
她还有没成亲的兄长弟妹们,倘若她执意不嫁人,恐怕会被送到庄子,到时候对外说她病重,这样才不会影响其他人的婚事。
燕明玉更不想去庄子。
燕明玉来到这个世界,真心对她好的有沈氏、燕明荞,当然燕明轩、宁氏对她也不错。
沈氏能做的最好的打算就是这些,选一个她满意的女婿。
燕明玉茫然间点了点头,缓了两口气道:“好。”
虽然被这个时代裹挟,但燕明玉也没不吃不喝消沉下去。
一来是相信沈氏,若这位刘公子真的不好,母亲绝对不会让她嫁过去。二来,万一真天上掉馅饼,这个刘公子就是不一样呢,嫁过去只是从金窟窿掉到银窟窿里。
而且,不是还有半个月多吗,考虑最差的结果,她还有妹妹,燕明玉不信燕明荞会不管她。
沈氏原本还怕燕明玉会闷闷不乐,这都过年了可别出什么事,但燕明玉吃喝都如常,甚至还比平日里多睡半个时辰,她也就放心了。
年前几日就在吃喝重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这日。
燕明荞昨日就想好了,她要给自己放一日假,不,两日,过年和初一这两天,不必做功课。
其实写也是赶得上的,但燕明荞不太想。
她还记得去年这日,一早起来去请安,然后跟在几个姐姐身后,给长辈拜年,后来姐姐们出门了,她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然后到晚上吃了年夜饭。
她那时想,要不要和母亲说想读书的事,可所有人都很忙,这种日子还是别添乱了,燕明荞最后也没说。
今年不一样了。
燕明荞醒的时候,天还乌黑着,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外面有很轻的炮竹声,因为内院和街上还有段距离,所以传过来的声音不算大,但燕明荞还是听见了。
就像是小石子扔在水盆里,声音不大,却很热闹。
她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儿,小声说道:“小娘,过年好,等到明天,我就七岁了。”
母亲说过,她有两个母亲,去世的母亲生下了她,现在的母亲带她读书识字,对她很好。
母亲说过,不要忘记小娘。
燕明荞躲在被窝里和小娘说了好些话,说完过了一会儿,李嬷嬷才端着热水进来。
梳洗过后,换上烤暖和熏了熏香的新衣服,打扮起来,等到时辰给长辈请安拜年。
燕国公府的丫鬟们今天醒的也比往常早,尤其是大厨房的,要准备年夜饭,过年是高兴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
年夜饭提前好几日就开始准备了,沈氏看过菜单,里面有不少燕明荞爱吃的菜,今儿丫鬟小厮们也要吃年夜饭,菜品比以往丰盛得多。
总之越是热闹,喜气越多,就越能证明燕国公府人丁兴旺。
在越朝,大年三十这日要做的事无非是串门拜年、吃年夜饭、守岁这三件大事。
晚辈要给长辈拜年,做长辈的自然要准备压岁钱,以前也叫压祟,有希望小辈能平安长大,虽然燕国公府的孩子多,只要是生下来的就都活下来了,但还有很多的孩子幼时夭折。
小辈也可以去街坊邻居家里拜年,不图别的就图一个热闹,沈氏打算让燕明荞燕明玉去公主府拜年,赏雪宴之后长公主说常去玩儿,但燕明荞平日要上课,放假还要管铺子,很难抽出时间来,所以这事儿一直耽误了。
交情是靠维系出来的,而非出了事再去求爷爷告奶奶。
其他几家都是和燕国公府交好,且离得近的,权当是热闹热闹。
一大早,宁氏和老国公就给了几个孩子压岁钱,等到正院请安时,沈氏和燕国公也给了,每个孩子都一样,过年这日,若是有多有少,难免闹得不愉快。
沈氏今日穿的也好看,墨绿色的袄裙,衬得人特别精神,她道:“过了今日,就又长了一岁,明年要多陪陪你们祖母,听先生的话。”
今日连燕明月都十分听话,跟着一块道:“女儿定谨记母亲教诲。”
拿了压岁钱,燕明荞就跟着燕明玉出门拜年了。
今日好像没昨日冷,燕明荞脸跑的红扑扑的。
她数了数,一共四个红包,祖母给的是打成小兔子的银子,一个应该是一两,有两个。
老国公给的是银花生,燕国公给的是银松子,反正都挺可爱的,看起来银光闪闪,很好看。
这些压岁钱没要紧时候是不会动的,不过燕明荞前几年接的的已经花光了,月例少,没人贴补,想吃什么自然得自己掏银子。
燕明荞最后看得是沈氏给她的,红色荷包里面好像是个圆片,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看。
沈氏给的和别人不一样,是一块儿银饼,正面有一个福字,背面是雕刻的画,燕明荞的上头刻着着松树,而燕明玉后头的是玉兰。
燕明轩的是竹子,燕明烨的银饼后头刻的则是是柏树。
燕明烨道:“又是这些,怎么一点新意都没有。”
燕明荞心道,不一样的。
和去年的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都是二两银子,不一样的是去年燕明荞只得到了一枚“兰草”。
燕明荞想起前阵子送给母亲的雪景图,上头画的正是松树,那时母亲还告诉她,像松树,就要像它的气节。
不忘本心,哪怕隐忍一时,亦不改初心。
她伸手摸了摸银饼后头,这真好看。
燕明荞的名字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像燕明静燕明玉燕明月,很容易就能看出长辈对之的期盼。
要么希望女儿娴静,要么希望如宝如玉,要么希望像明月一样皎洁。
但荞这个字,就算傅先生来解释,也就能说出药草这个涵义,沈氏给压岁钱喜欢来点花样,每个人的一样又不一样。
去年的是兰草,今年的却是松树。
原来母亲能记她的事记这么久。
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燕明荞能高兴到晚上。
燕明荞把压岁钱放在荷包里,“二姐姐,咱们顺道买糖葫芦吧!”
不花压岁钱,她也有银子的,这回的她要存起来。
燕明烨还惦记着上回吃的烤肉,“要是今天能去外头吃就好了。”
只不过,烤肉铺子二十七就打烊了,得初六才开业。
燕明轩:“你也着调些,这回许你放三日假,初二回靖安侯府后,你就收收心,好好准备考试。”
燕明轩道:“三弟开春也要考试,你也别太差,到时候给母亲丢人。”
燕明泽功课一向好,燕明轩就没想过燕明烨能考过,但也别差得太远。
燕明烨:“知道了知道了,一天到晚就这点事儿,你就不能初二再说。”
燕明玉没忍住一笑,燕明荞有点好奇,考试都考什么,她能考过吗。
她又想到了沈元景,他说不能参加科举,若是能的话……
谁说能就一定考得上。
兄妹四人上了马车,这回先去的公主府。
按理说,同为燕国公府的姑娘,也该带着燕明月他们去,但是,去公主府是因为燕明荞得长公主喜欢,再说,一群人过去,也显得没礼数。
所以,就算孟小娘想分一杯羹,也没法子。
过年是喜庆事儿,孟小娘今儿高兴,暂时放下往日计较的小事,也给儿女们准备好压岁钱新衣服,也让燕明月去相熟的朋友家拜年。
燕明月虽然没参加过几次宴会,但也认识不少小娘子,自然有相熟交好的朋友。
对那些朋友,燕明月自然不是和对沈元景一样的态度,在外人面前,燕明月是燕国公府出色的庶女,燕明荞到正院的时间还短,就去过一次赏雪宴,自然比不上燕明月,以前燕明玉还没落水的时候,她还跟着去过几次。
只是,现在跟着的换成了燕明荞。
燕明月的确不高兴,但今日过年,她不想计较这些。
街上爆竹声一阵接着一阵,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过商贩少了许多,但肉铺、杂货铺、点心铺子都开着,街边有卖糖葫芦的,但是卖烧饼小笼包的都回家过年了。
燕明荞跟着兄长姐姐们去了公主府,燕明轩燕明烨和长公主没什么交情,他们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
拜年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长公主许久未见燕明荞,心里那股子喜爱之情淡了些许,但燕明荞今儿穿的喜庆,红色的新袄,袖口领口缀了雪白的兔毛,而且,两个多月没见,礼仪谈吐比以前更好,这姐妹俩坐一块儿看着很是舒心。
今晚有宫宴,长公主还得进宫,不方便久留,送了两人一人一朵宫样绒花,这才让丫鬟送两人出去。
长公主就只有陈嘉元一个女儿,不然无论如何都会娶一个燕家的姑娘。
长公主下午就要进宫,她和燕太妃的关系要近一些,所以乐意照顾燕国公府的姑娘。
年后,燕家的两个姑娘是要进宫给太妃看看的,宁氏带着人进宫,这一年到头,也就这时候能见到,平日太妃都在礼佛,很少见外人。
见了燕太妃后,就要把燕明荞记作嫡女了,从此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
第25章 长高
沈氏一直在准备这事儿, 包括那天燕明荞要穿的衣服、要戴的首饰。
不过沈氏还没告诉燕明荞,一来在她看来,加个名字不过是一张纸的事儿, 明荞本就是她的女儿,二来,也没什么繁琐的礼节,进祠堂叩拜祖先,沈氏自己喝杯燕明荞端的茶就好了, 最后一个原因, 还没落到实处的事, 不往外说, 是省着节外生枝。
这事算得上是喜事, 到时候在府里一块吃一顿, 也热闹热闹。
晚上, 燕国公和沈氏要去宫里参加宫宴, 结束后再回国公府, 一块儿吃年夜饭。
燕明荞中午吃的不少, 过年这几日, 哪儿都摆着点心茶水,干果糖块, 小厨房还有饭菜,燕明荞倒是不饿, 她就是困。
燕明荞放假的时候也是按上课的作息睡觉的, 戌时二刻睡,卯时二刻起。平日这个时辰, 她早就睡了, 所以这会儿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一旁燕明月在和燕明茹、孟小娘在玩叶子牌, 本来燕明荞也玩来着,但她赢得次数太多,眼看着燕明月不大高兴,就下来了。
然后就和燕明玉一块陪着宁氏说话。
宁氏和老国公脸上笑容不做假,儿孙绕膝,眼看着长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其他的孙子懂事听话,孙女们出落的亭亭玉立,而今宁氏又多了个心头好。
前两日,沈氏给了她张房契,连带着几张卖身契和官府文书,宁氏仔细看了看,原来是间糕点铺子。
沈氏说道:“明玉和明荞惦记着您爱吃点心,所以想尽尽孝心,现在点心师傅会做您生辰那日的点心,还有好几样拿手的,若是府里的点心师傅手艺不合您心意,直接吩咐丫鬟去铺子里拿。这俩孩子也是想一出是一出,您可别嫌管铺子麻烦。”
铺子是沈氏一手操持的,点心师傅是从别的铺子请来的,沈氏觉着做过点心的学起来肯定比一般的师傅快,的确上手快。
把别的弄一弄,正好赶在年前开业了,铺子是现成的,装潢是别的铺子改的,卖点心不像烤肉,需要弄桌椅板凳,打几个台柜就行了。正好这几日走亲戚的多,多做些点心,还能赚银子。
离宁氏寿辰,不过才十几日,这铺子就弄好了。
宁氏收下了这份孝心,她知道里面有沈氏的算计,可那又如何呢。
她不在意这种算计,反而更在意孙女们的孝心。
而且,说句实话,沈氏管这个家不容易,这个铺子宁氏收下了,因为这事儿,对燕明玉燕明荞比往日更好些。
宁氏看燕明荞乏困,问道:“是不是困了,先去里头眯一会儿。”
屋子很大,里面还有间小屋,供人梳洗换衣的。
可以去里面榻上眯一会儿,等沈氏燕国公回来。
燕明荞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打得不可开交,但还是坚持着,“祖母,我不困。”
燕明玉是真精神,以前熬夜加班熬夜追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但燕明玉不太想和燕明月待在一个屋檐下,“祖母,我困了,我和明荞进去睡会儿。”
宁氏点了点头,“快去吧。”
燕明荞被燕明玉拉着进了里屋,刚躺下就睡就着了。
隔着一面墙,燕明玉还能听见外面人在说话。
——燕明月终于赢了两把把,扬眉吐气,但是燕明茹不想玩了,再玩就要把压岁钱输光了。
燕明轩和几个弟弟一块儿坐着,很难得,燕明烨和沈元景关系还不错。
燕明烨听燕明泽说沈元景功课不太好,想着终于有一个比他笨的了,所以格外关照他,而且,这阵子燕明烨都在屋子里看书,看又看不懂,还不能不看,他急需一个人发牢骚。
燕明玉不行,因为看二姐姐吃喝玩乐,燕明烨会生气,估计二姐也很难理解他。
燕明荞也不行,燕明烨不会的燕明荞基本都会,去抱怨估计还会说,这个二哥你怎么不会呢。
长兄其实也不行,长兄只会让他多看多学,燕明泽就更不行了,这个人心眼多,会假装宽慰他,然后趁他玩的时候自己去看书,到时候去父亲那儿一说,被罚的还是他。
所以,燕明烨对沈元景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读书根本就不是人能做的事儿。
沈元景本想问问燕明烨书院都教什么,奈何燕明烨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听过忘了,也许根本没听。
无奈之下,沈元景只能装不懂多请教,毕竟他看的书多,有句话叫书读百遍其意自现,沈元景认为万变不离其宗,他问了些自己认为重要的,也不知道对燕明烨有没有帮助。
不管有没有,燕明烨读书的劲头上来了些许,还有点明白,为什么五妹妹会越学越好,至少他学会了能教沈元景。
燕明烨笨却纯善,“你不懂的可以问问五妹妹,她懂得多,学得也快。五妹妹很好的,你问一定会告诉你。”
沈元景知道,燕明荞很聪明,但估计以后都不会告诉他了。
沈元景笑了笑,说了声好。
燕明烨:“你也别太着急,我啥都不会,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燕明烨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秀才,考不上也没办法,说实话,他更愿意和沈元景换一换,这样能光明正大地不去考试了。
沈元景道:“兄长多看看书,能考上的。”
沈元景过了今晚十岁,对燕国公府年岁大些的公子一律称兄长。
一旁燕明泽也做关切状,道:“二哥,你好好学,一定能考上的,父亲都说你这阵子进步很大。”
虽然同样是关切的话,但显然燕明泽的更不中听,燕明烨挠了挠头,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
燕明泽抿唇笑了笑,这边又说了一会儿话,小厮进来道:“公爷和夫人回来了。”
丫鬟下去传菜,为了热闹,有小厮在小花园放了烟花,声音震天响。
燕眀荞一下就醒了。
燕明玉道:“父亲母亲回来了,快起来吃年夜饭了。”
燕眀荞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姐姐的手出去了。
沈氏还穿着命妇服,看起来雍容华贵,燕国公脸上带着笑,众人落座,等着饭菜上来。
除了需要现炒的菜,其余的都是做好温在锅里的,直接端上来就好。
年夜饭比以往家宴还要丰盛,一桌三十二道菜,每道菜都是珍品,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什么都有。
还有很多燕眀荞叫不上名字的新菜。
她刚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不错,每道菜都尝了尝。
最好吃的是一条看不出是什么的鱼,颜色是淡红色的,鱼肉特别嫩,吃起来是鲜甜的味道,入口即化。
其他的菜味道也不错,沈氏虽然刚从宫宴上回来,可宫宴冷菜多,她也没吃几口,年夜饭上吃了不少。
燕国公和老国公喝了两杯,燕明轩也跟着喝了两杯。
年夜饭吃的也算阖家欢乐。
宁氏是长辈,过了年就五十五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她希望能看见曾孙,也希望看见几个孙女成家。
吃过年夜饭,燕明轩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放烟花,外头的烟花爆竹声也越来越大,然后就听打更声响起,子时已过。
宁氏站起身,对着众人道:“快回去睡吧。”
沈氏熬了一宿,精神不大好,送婆婆出去,然后让大家都回去。
燕国公今日肯定要睡在正院的,燕眀荞迷迷糊糊的,再醒发现天已经亮了,外头有鞭炮声,但燕眀荞在睡梦里没听见。
今儿是大年初一。
李嬷嬷笑着道,“姑娘又长了一岁。”
燕眀荞七岁了。
七岁和六岁就不一样了,燕眀荞没换衣裳,“嬷嬷,你看看我长高了没有!”
大人都知道小孩是一天一天经年累月慢慢长起来的,但燕眀荞觉着,长大一岁之后才会比以前高了胖了。
李嬷嬷成日看着燕眀荞,觉得她还和昨儿一个样。
但她找来了尺子,当初刚搬到正院时做新衣量过一次,李嬷嬷记得那会儿的尺寸,今儿再量量就知道长没长高了。
量完,李嬷嬷发现,燕眀荞真长了有半寸多。
这用眼睛看根本看不出来。
去年的衣裳明年又穿不了了,不过现在有夫人,根本不用担心衣服不够穿,燕眀荞光冬日的衣裳就有八件。
长高了好,长高了好呀。
燕眀荞心道,果然,长大一岁就会长高。
“我去找母亲!”
燕眀荞换好衣服,梳洗干净,就往正屋跑。
如今进正屋,也不用通禀,就有丫鬟领她进去,“五姑娘来了,快进来。”
入门是面屏风,燕眀荞还没见到沈氏,就道:“母亲,我长高了半寸!”
穿过屏风,燕眀荞看见了正在梳头的沈氏,跑了两步扑到沈氏怀里,“母亲,我比去年长高了,有半寸呢!”
沈氏有些惊奇,日日见是觉不出来的,她仔细看了看燕眀荞,也没见哪儿高了哪儿胖了。
不过,她还是道:“高了好,我们明荞可真厉害,竟然长高了半寸。”
燕眀荞喜欢听沈氏说我们,“等明年了我还会更高的,等比母亲还高的时候,我就可以保护母亲了!”
童言稚语,总会让人心里一暖。
但做母亲的就该为儿女遮风挡雨,沈氏反倒希望燕明荞别长太快。
沈氏道:“那明荞可得多吃些饭。”
燕眀荞在沈氏怀里待了一会儿,就坐到一旁安静地等着母亲梳头了。昨儿守岁到太晚,今日不用请安,故而没别的姑娘没过来。
燕眀荞跟着一块儿吃了饺子,又去小花园听了半天戏。
沈氏请的戏班子,就唱初一这一天。
在越朝,大年初一不走亲访友,而是一家人聚在一块儿。
初二则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沈氏准许府里的妾室也回家看看,不过虞小娘早就没亲人了,孟小娘娘家在江南,一日赶不回去,也就郑小娘能回去一趟。
沈氏也要带着几个孩子回趟靖安侯府。
她嫁过来十几年,因为燕国公府越来越好,所以和娘家关系维系的也不错。
这回回顺道去把燕眀荞带去给两位老人看看,以后就是靖安侯府的外孙女了。
燕国公也挺重视这事儿,所以跟着一块儿回去的。
不过,今年府里有出嫁的姑娘,燕明静今天要回国公府,沈氏他们不在,燕明静回来现陪陪小娘和祖母。
当家主母不在,沈氏让虞小娘看着安排。
虞小娘从前是燕国公府的丫鬟,也是在燕国公身边待的最久的人,自然比别人有资历。
一大早沈氏他们坐马车走了后,虞小娘就开始准备中午的宴席。
燕明静是国公府最大的姑娘,嫁的也不错,自然要重视一些的。
对此,孟小娘是气不顺的,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是沈氏吩咐的,就算不高兴也得忍着。
孟小娘不忘让燕明月多和燕明静多说说话,姐妹情深,自然会多想着这个妹妹。
燕明月有些不耐烦,“知道了。”
燕明静这回夫君一块儿跟着回来的,她现在有三个多月身孕,平阳侯府的三公子先把燕明静扶下车,然后又扶着她去了寿安堂。
看燕明静脸色红润,眼神明亮,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
宁氏也为她高兴。
燕明静是宁氏第一个孙女,虽然是庶出,那也喜欢的。
燕明静在寿安堂待了一会儿,又去裕华苑和虞小娘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打算吃过饭后等嫡母回来,拜见了再回去。
回来一趟,该拜见嫡母父亲的,也是因为娘家是燕国公府,所以婆婆许她晚些回去。
燕明静才知道,五妹妹如今养在了正院,而且还特别聪慧。
虞小娘着重说了特别两字。
燕明静明白小娘的意思了,“我会好好对五妹妹的,母亲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虞小娘道:“总之好好相处没坏处,她若嫁得好,以后也能提携你,可别学锦华苑,总想着作妖。”
虞小娘觉得锦华苑就是不长记性,记吃不记打,吃亏了消停一阵,过些日子又故态复萌了,想法子和正院作对。
偏偏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过。
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都没捞到,这不也得了个铺子。
尽管燕明月管的平平,但是燕国公并没有把铺子收回去。
燕明静知道,“放心吧,母亲给我送去的东西我都看了,都是好东西,夫君对我也更敬重了,等回去之后我托婆婆多留意留意,希望给二妹妹找个好婆家。”
同是燕国公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燕明静和虞小娘说燕明玉的事儿,在靖安侯府,老夫人也在发愁燕明玉的事。
老夫人给了外孙外孙女贵重的见面礼,然后让府里的姑娘们带他们玩儿去了,自己和沈氏说了会子话。
给燕明轩老夫人选了一家贵女,是安阳侯府的嫡女,上回赏雪宴也去了,可以等燕明轩考完试看看,不管考没考上,先成家后立业。
燕明轩这边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夫人见过那家姑娘,很温柔的性子,而沈氏也不是多事的人,嫁进来相处的应该会不错。
至于燕明玉的夫婿,就得好好选选。
老夫人选中了一个,说给沈氏听,但沈氏没同意,“这位林夫人是个拔尖的性子,明玉过去恐怕受委屈。”
沈氏没好意思说燕明玉想找个没婆婆的,“我看了定远侯府的世子,明轩说他功课不错,平日里也没听过他家有什么事,上元节让明玉先见见。”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也好。”
沈氏对刘熙远还是很满意的,若是能定下来,她也没什么着急的了,明烨和明荞还小,亲事是不急的。
天知道燕明玉出事那会儿她有多担心,幸好人没事,后头的种种沈氏愿意包容,再不好那是她自己的女儿。
而且,还有燕明荞呢。
老夫人对这个新外孙女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但碍于沈氏,送了不少东西。
中午在靖安侯府吃了顿饭,沈氏一行人就回国公府了。
回来已是下午,平阳侯府的马车还停在门口,沈氏先去见了燕明静,上回见还是回门的时候。
相较于燕明玉,两人母女之情算深的,沈氏嘱咐了几句,燕明静听得也认真。
等到太阳落山,燕明静告辞回去,燕国公府重归宁静。
燕明荞出了一趟门,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困得慌,所以吃过晚饭就回屋了。她看床上摆了一身新衣服,橘红色,裙摆上绣着一个个圆滚滚的小柿子。
燕明荞想起来了,明日要进宫看姑母,所以要穿新衣服。
燕明荞感觉,她今年过冬的衣服,比以前好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李嬷嬷正在给燕明荞收拾过年收的礼物,屋里的妆匣差不多用了一半,还有几样放到库房了。
第26章 燕太妃
不知不觉间, 燕明荞多了不少东西。
总有东西往这儿拿,平日不知道,这一清点, 就显出多来了。
燕明荞的东西,大多是沈氏和燕国公给的,沈氏总爱给她置办衣裳首饰,沈氏有不少压箱底的五颜六色的宝石,以前给燕明玉打过不少首饰, 再加上最近给燕明荞打的, 已经用了一半多了。
燕国公给的都是大件, 看起来没首饰衣裳好看, 可论贵重, 谁的都比不过。
文房四宝、一支玉笔、一本孤本, 银子给过五十两, 也算大方了。
剩下的都是长辈们给的见面礼。
十一月份宁氏老国公回府, 老国公准备了两块好墨和一刀澄心纸, 澄心纸名贵, 好墨更是不可多得, 燕明荞就一直没舍得用。宁氏送的是玉佩,这个挂在身上燕明荞怕磕了碰了, 就从没戴过。
当初赏雪宴长公主还送过她玉镯子,伯爵夫人送了支金镯子, 不过都是大人戴的, 燕明荞现在戴会出溜下去,现在还用不上, 所以也收起来了。
今儿去靖安侯府, 凡是燕明荞见到的长辈, 都给她了礼物。
外祖母送了一把古琴,两个舅母一个送了金镶玉璎珞,一个送了小巧的玉佛,用红绳串起来的,正巧能戴。
几个表兄表姐也送了礼物,是精巧稀奇的小东西,有南洋来的玻璃珠,上了发条会转的小鸟……燕明荞全给放盒子里了。
今日燕明静回门是没特意准备礼物的,但得知五妹妹养在正院,送了了她一支好看的钗子。
如今燕明荞的妆匣装了一半首饰,库房里放着用不完的宣纸和墨锭,古琴燕明荞有一把,她自认为琴技一般,所以外祖母送的也让李嬷嬷收在库房了。
过年收的压岁钱都放到了荷包里,陈小娘那边是没亲人了,但在靖安侯府,燕明荞装了一荷包的金瓜子银豆子回来。
和去年的感觉不一样,她不仅多了母亲,还多了外祖母外祖父,一大堆亲人。
燕明荞记性好,记人也不差,去了一趟靖安侯府,人都能认全。
老夫人喜欢乖巧聪慧的孩子,经过半日多的相处,觉着这外孙女还不错,不过老人家不缺孙女,喜爱之情也就一般。
但燕明荞已经很高兴了,她原本没外祖母的。
对燕明荞来说,这些不仅是礼物,还是长辈们的心意,她以前可没得这么多人喜欢过。
燕明荞屋里管库房的是林香,还管着她的银子,她每月有十两月例,沈氏时不时会给一些,上回燕国公一下给了五十两,沈氏打算让她给宁氏准备礼物,不过没花多少。
现银有七十三两,没什么花用,会越攒越多的。
在越朝不管世家还是寻常百姓,都会给女儿攒嫁妆,燕明荞现在也开始攒起来了。
下个月,她还会多一大笔银子,是烤肉铺子的分成。
烤肉铺子上个月营业到二十七,初五开业,到时候再算上个月的利润,燕明荞估摸着,流水应该有一千多两,利润算五成的话,也有五百多两。
留一部分做后续周转,分到她和二姐姐手里的,每人有二百两银子。
在月例银子十两的燕国公府,二百两银子差不多是两年的月例,放以前,要四年的月例。
燕明荞自然是喜欢钱的,而且,自己赚的,和母亲给的还不一样。
她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李嬷嬷也没见过,说实话,九月底从梧桐苑人喜欢,二搬到正院,这几个月就像做梦一样。五姑娘得夫人公爷喜欢,又得老夫人喜欢,最主要的是,二姑娘和五姑娘相处得也不错,眼瞅着马上就记作嫡女了。
虽然夫人没说,但李嬷嬷看,就是这几日的事儿。
新衣服李嬷嬷拿着去熏香了,香味不是很重,怕别人不喜香料味,李嬷嬷都是拿橘子皮这些烤的。
首饰戴玉兔子就好,再挑个颜色喜庆的绒花,其他的不必管,自有老夫人在。
宁氏明日要带着两个孙女进宫,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进宫是好事,一来能见见世面,毕竟很多人这辈子都难进宫一趟,像沈氏有诰命在身,能和燕国公一块参加宴会,其他人,很难窥见天颜。
二来,先帝在时,燕太妃很得宠,有的是好东西,孟小娘觉着,让燕明玉燕明荞进宫,就是沈氏的主意,就是去拿东西的。
毕竟太妃无子,那么多的东西不给娘家人,给谁啊。
只可惜,燕明月去不成,不能进宫,孟小娘就让燕明月在家温书。
孟小娘没什么事,就坐在窗前绣花样子,一旁燕明芸在背诗,童音清脆,让孟小娘感到欣慰。
燕明泽昨日就开始看书了,他比二公子燕明烨还小一岁,生辰还小,算下来其实小一岁半呢。
不过,燕明泽已经是童生了,这回要考秀才,燕明轩是十二岁才考中秀才,若这次燕明泽能考上,怎么也扬眉吐气一番。
孟小娘记得燕明烨上回童生试就没考中,这次最好也考不上,不过她希望大公子考上,这样燕国公府越来越好,也能帮衬她的子女。燕明烨本来就是个草包,越是草包,公爷才会越看重明泽。
说到底她有个争气的儿子,有时想想,五姑娘再聪慧又如何,那不还是个姑娘,她能去考状元做官吗,就算再有本事,能有本事到那儿去?
但儿子就不一样了,等燕明泽考中秀才,再有几年考举人,那也算是国公府的顶梁柱,不比十个燕明荞强。
孟小娘还打算等些日子,说说上回点心的事儿。
这几日就让孩子们多看看书,燕国公喜欢学问好的,勤快些没坏处。
另一头,宁氏带着燕明荞燕明玉坐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向东北行,先过玄武门,再过朱雀门,慢悠悠驶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到宫门口。
皇宫朱墙琉璃瓦,看着威严壮阔,宁氏穿着命妇装,到宫门口就下了马车,她们要走到燕太妃居住的重华殿。
引路的是个小太监,脸上带着笑模样,是燕太妃身边的人。
“太妃念老夫人念得紧呢。”
宁氏微微点了下头,宫规森严,在这儿一举一动都不能出错。
燕明荞和燕明玉走在后头,虽然好奇皇宫长啥样,但也没左顾右看,而是紧紧跟着祖母的脚步。
燕明玉从前去过故宫,倒也不太好奇,而今低着头走,觉得皇宫比燕国公府更像一个笼子,还是个金碧辉煌的笼子。
走了大约两刻钟,绕了六七道门,这才到了重华殿。
小太监停在宫门口,又有穿粉衣的宫女接引三人进去,穿过殿门后的院子,就到了正殿。
进重华殿的正殿先是一面花鸟屏风,看着虽普通,可识得的却知道是缂丝,价值千金。
绕过屏风,宁氏带着两个孙女给太妃行礼,行的是规规矩矩的叩拜礼,三人一同道:“见过太妃,请太妃娘娘安。”
说完,上头便传来一道声音,“快起来吧。”
三人站起来,以燕明荞的高度,看见一抹烟紫色旖旎而至,声音柔和,“母亲。”
燕太妃声音有些哽咽,不过她没哭,高兴的日子哭实在扫兴。
燕太妃今年三十九岁,但看着并不显老,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说实话,看着要比沈氏显年轻。
沈氏生过三个孩子,还要操持燕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事,虽然保养的也不错,但比不上燕太妃在宫中养尊处优。
她转头看向宁氏身后两个小的,燕明玉去年见过,长高了不少,后面那个……
燕明荞见燕太妃低头看自己,便喊了声姑母,“我是明荞,家里的五姑娘。”
宁氏点了点头,“明荞现在住在正院,带过来给你看看。”
燕太妃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小姑娘眼神明亮,看着也干干净净。
她常年礼佛,讲究一个眼缘,眼缘这东西很是奇怪,有时,别人都说好的燕太妃就觉得不好,别人说不好的她反倒觉得好。
燕太妃弯腰握了握燕明荞的手,道:“路上冷不冷,快进屋坐。”
宫女为三人解了披风,殿内暖和得紧,的那燕明玉燕明荞不敢多说话,坐下便不吭声了。
燕明玉主要怕燕太妃问东问西,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出门一趟被问婚事,自从过年,她就受到轮番轰炸。
好像过年之后她不是十四,而是七老八十了。
先是沈氏,让她去见刘公子,然后去靖安侯府的时候,外祖母和几个舅母总比开她玩笑,说“明玉都是大姑娘了,出落的越来越好了,不知道最后便宜哪家……”云云。
燕明玉没想到来这儿之后还要相亲,她倒是也希望那个刘公子是个难得一遇的良人,不然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在,燕太妃并未问这些,而且,这个姑母和燕明玉想的不太一样。
燕太妃拿出了些女儿家喜欢玩的布娃娃给燕明荞玩,和宁氏说着说着话突然道:“母亲,染个蔻丹吧,闲着也是闲着。”
燕明荞其实对布娃娃不太感兴趣,她不知道蔻丹是什么,好奇地动了动耳朵,燕太妃道:“你俩也染一染吧,选个心水的颜色。”
燕太妃伸出手,指甲是漂亮的橙橘色,而且还是渐变的,光看燕太妃,从头到脚都是好看的。
本来燕太妃就手指纤长,又洁白如玉,配上这个颜色,当真应了那句手如柔荑。
燕明玉点了点头,“谢姑母!”
燕明荞眼睛一亮,“谢姑母!”
燕太妃:“你呀,落水之后性子反倒活泼些,去年让你染都不染。”
“明荞这个头发,姑母让人给你新编一个。”燕太妃道,“你们这么年轻,多打扮打扮。”
宁氏无奈地摇了摇头,燕太妃叫宫女们进来,一边弄一边说闲话。
不问燕明荞功课如何,反倒问她平日吃什么睡什么,不提婚事而是问燕明玉看什么话本子,还问了问烤肉铺子。
燕太妃出宫不方便,为了让姑母能吃到好吃的烤肉,姐妹俩愿意让伙计跑远点,给送到宫门口来。
两个孩子的孝心燕太妃就笑纳了。
宁氏不经意说起在萧阳老家的事儿,燕太妃未进宫前就住萧阳,说这些事并不奇怪。
宁氏:“沈家那孩子如今和明荞一块儿跟着傅仲晏读书,功课勉勉强强,没什么进益。”
燕明玉和沈元景不太熟,但燕明荞能听出来,姑母以前就知道沈元景这个人。
燕明荞低下头,没有吭声,她喜欢姑母,如果姑母说让她帮沈元景的话,她愿意的。
燕明荞真的太喜欢手指上的颜色了,好漂亮,不能光收东西不干事儿。
燕太妃却道:“学不会就别学了,又不指望他做什么。”
宁氏点了点头,等蔻丹染好,也到中午了。
三人在重华殿吃了一顿饭,又是极其新鲜的菜样。
燕明荞原以为燕太妃常年礼佛,所以只吃素斋,但桌上每道菜都离不开肉。
甚至还有一道水晶肘子。
那个皮就像是一块冻,吃一口颤颤巍巍的,入口即化,满是香味。里面的肉烂而不散,极其入味,稍微用筷子一夹就碎成细丝,若是再用这肉炒碗饭,不知道有多好吃。
吃过饭,燕太妃让燕明荞燕明玉去偏殿睡一会儿,自己和宁氏说了会子话。
母女之间的体己话,燕明玉和燕明荞自知不能听,她们两个在偏殿睡了两刻钟,发现这儿的床铺比燕国公府的还要软。
燕明荞忍不住道:“姑母就像仙女。”
燕明玉也道:“还是个吃人间烟火的仙女。”
这就是燕明玉想要的生活,嫁人,但不用生孩子,哪怕活到四十岁,还和二十多岁一样。
两人美滋滋地睡了一觉,临走的时候燕太妃倒是没给什么东西,反而给了两人一张药方子。
“照着这个方子,会变白些。”
做蔻丹的方子也给了,燕太妃看两人是真心喜欢这个,以后不能常见面,可以自己做。
燕明荞有点舍不得回去,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出了宫门,她道:“姑母可真好。”
宁氏却觉得不够圆满,若是女儿有子女,哪怕是个女儿,日后都是倚仗。
只可惜,自己不对孩子上心,倒是关心别人的孩子。
回到燕国公府,燕明荞兴致勃勃地沈氏说进宫发生的事儿,“姑母可真好看,母亲你看,还给我染了蔻丹。”
燕明荞的指甲长的不错,而且手细细长长的,指甲修炼的很圆润。
如今涂成橙红色,更显着手指细白。
燕明荞也爱美,打算让李嬷嬷去照着方子抓药,泡澡的时候洗一洗。
沈氏夸赞道:“是好看,明儿跟母亲去祠堂祭祖,让李嬷嬷给你选件沉稳素净些的衣裳。”
在越朝,祭祖都是男子的事儿,但燕明荞没细问,反正母亲不会害她,她点了点头,“母亲,那我回去找衣裳啦。”
燕明荞的衣裳不少,可大多颜色是花花绿绿,穿着好看,可显然不好进祠堂。
李嬷嬷最后给选了那件上上个月二十六那日铺子开业穿的,白色,带着花样。
衣服照例给熏香,燕明荞闻着香甜的果香,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请过安后沈氏就让其他人先回了,和燕国公、宁氏、老国公一道进了祠堂。
燕国公府的祠堂供奉着燕家祖先,不过往前多数几代,燕家就是寒门,直到上一代燕珍进宫,才越发显赫。
几人先给祠堂牌位上了香,燕明荞有样学样,上过香后,老国公亲自把族谱改了,燕明荞的名字到了沈氏名字的下面。
沈念安,燕明轩,燕明玉,燕明烨,最后是燕明荞。
沈氏觉着明荞这两个字挺好听,她希望女儿如荞草一样坚韧。
改完名字,叩拜祖先,这事儿就算成了。
从祠堂出来的时候沈氏拉着燕明荞的手,燕明荞感觉有些事变得不一样了,又好像和从前一样,她不由喊了声母亲。
沈氏:“明荞,怎么了?”
燕明荞摇了摇头,“没事儿。”
燕国公对燕明荞道:“以后要孝顺你母亲,明白吗?”
这句话在燕明荞去正院那天下午,燕国公也对她说过。
燕明荞点了下头,“女儿明白。”
她肯定会孝顺母亲的。
沈氏拉着女儿回正院了。
把燕明荞记到她名下,对她来说,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每日还是到点过来请安,不过初四之后燕明荞很少出门了,就去过一次铺子,还去过一趟长公主府,和嘉元郡主玩了半日,剩下的时间就在屋里看书。
离上元节还有七天的时候,燕明荞把傅先生布置的作业看完了。
看了四本书,有些地方明白了,有些地方还是不懂。
那晚去寿安堂吃饭,沈元景也在,燕明荞想起在重华殿,姑母提到过沈元景,便道:“祖母,傅先生布置的作业我都看完了,有《论语》、《地理志》、《四方志》,还有一本是《游园惊梦》。”
燕明荞说的是书名,最后一本是志怪小说,还挺有意思的。
倘若沈元景真的不会,燕明荞是不会说的,但不是。
虽然姑母嘴上说学不会就学不会,但……
燕明荞不了解沈家出了什么事,她愿意帮个小忙,只说名字,别的她实在帮不了。
燕明荞从未在饭桌上说学堂的事,宁氏愣了愣,“明荞不错,放假也很用功。”
宁氏看了眼沈元景,沈元景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燕明荞道:“那还不是祖母教的好。”
宁氏:“祖母这儿还有这书呢,你拿回去看。”
燕明荞点了点头,赶在上元节她又看完一本,到十五这日她就把书收起来了。
晚上要去看灯会,二姐姐说一块儿去。
燕明玉不太想一个人看那位刘公子。
第27章 第一次相亲
燕明玉是不太想出门, 但不去见刘公子,以后还有赵公子李公子,有句话怎么说的, 躲不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沈氏说到时人在雀桥等着,穿着白色长袍和青色披风,到时候手里会提着一展橘子灯。
燕明玉想象中,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相貌说不上多出彩, 但也是干干净净的, 有点像高中时的校草学霸。
如果不是就当燕明玉没说。
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年龄, 才十六, 放以前, 双曲线方程还不会解。
燕明玉死前二十三岁, 因为上学早一年, 班都上了两年了, 才十六岁, 还是个孩子。不过这个时代普遍成亲都早, 燕明玉没法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现状。
有时燕明玉也会想, 她能赚钱,干脆离开燕国公府, 在外面不比这潇洒自在。但这只是想想,她不想奋斗, 再说了, 世家大族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像燕明月和她再不对付, 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说她坏话。
一个有污点的嫡女, 燕国公也不会准许她离开, 最大的可能就是送回萧阳老家,到时候别说做生意了,估计就连出门都费劲。
虽然燕明玉不太喜欢出门,但不代表她喜欢被一直关着。
所以,她还很希望刘熙远是位良人的。
沈氏对这事儿比燕明玉还上心,为此,特意托人打了一套首饰,又让绣房丫鬟新做了身新衣裳,井天蓝的颜色,上头绣着丁香淡紫的水波纹,披风是同色,到时候刘公子见了人也好认。
燕明荞一道去沈氏是不反对的,毕竟只是见个面,多个人陪着两人也不至于那么不自在。在越朝男女之防没那么大,又赶上上元节,一块儿看看灯会猜灯谜也是好的。
沈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若是真成了,她还舍不得女儿呢。
上元节这天,燕明玉都没什么精神。
出门她嘱咐燕明荞,“若是我说今晚灯会不错,你就装肚子疼。”
燕明荞点了点头,姐姐说的话她肯定听,不过因为她和燕明玉熟,所以问了句为什么。
这让燕明玉怎么解释呢,燕明荞才七岁,嫁人还有十年,哪儿懂大人的烦恼。
在这儿她不期待爱情,但希望嫁一个事少的。
燕明玉想了想道:“母亲要给你二姐姐我选未来夫婿,你也帮着看看,若是不好,记得帮我在母亲那头说说。”
燕明荞虽然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都开始攒嫁妆了,自然知道嫁人是女子一生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她希望燕明玉嫁的好,以后过得比如今还欢喜。
燕明荞:“二姐姐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一定记着。”
今儿府里的丫鬟小厮也能出门看灯会,不过燕明轩不打算出门,马上就考试了,满打满算还有八个月,还是抓紧些。
燕明烨却坐不住,想拉着沈元景一块儿出去,沈元景却比他急,“马上就上课了,傅先生留的作业我还没写完,你等等我,写完再去吧。”
光等没意思,燕明烨不得不看起了书,等到沈元景写完的时候,燕明烨都看了好几页了,出门晚了半个多时辰。
燕明烨出门万事足,他口袋也阔绰,什么都想买,“你想要什么别客气,今儿我请客。”
沈元景:“我没什么想要的。”
燕明烨心大,但燕明泽记挂着院试(童生考秀才),开春就考,不比长兄秋闱在八月份,还有许多时间准备,想考中,自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燕明泽觉着燕明烨九成是考不中了,除非主考官是燕明泽的亲爹,不然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能考中就怪了。
另一头,燕明月也和孟小娘她们一道出门了,同行的还有燕明茹、郑小娘。燕明茹有心往正院凑,可燕明玉燕明荞之间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再加上铺子的事,她还是和燕明月一道。
郑小娘和孟小娘暂时放下往日的恩怨,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看看,买点什么。
上元节这日,街上比往常都热闹,每间铺子门口都挂满了灯笼,本来上元节就有灯会,灯笼五颜六色,各种形状都有。
各条街道上,左右穿着长线,挂着一排一排的圆灯,往上看灯火荡漾,每个人的眼里都有光。
有翩翩公子,也有持扇的小娘子,说话打闹,好不热闹。
街上还有人带着面具,有戏曲的,还有各种志怪小说里出现的人,看着又有趣又害怕。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大多数人手里都提着灯笼。
燕明荞拉着燕明玉的手,两人后头跟着李嬷嬷和玉明轩的流露,李嬷嬷眼睛紧紧盯着两位姑娘,一寸都不敢挪,生怕跟丢了。
好在两人都不是乱来的性子,燕明荞也生怕自己丢了,所以紧拉着燕明玉,“二姐姐,咱们先去雀桥吗?”
定的是时辰是戌时一刻,沈氏让燕明玉早些去,别迟了。
有道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见了之后不行还能去吃顿烤肉,若是行就去吃顿烤肉庆祝一下。
燕明玉:“对,去雀桥,你可得好好拉着我,别走丢了。”
燕明荞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南瓜灯笼“二姐姐你放心吧,我记得,你说今晚灯会不错,我就装肚子疼……不然还是别装肚子疼了,万一再送我去医馆怎么办,我装困吧,这样咱们就能回家了。”
燕明玉低头看了眼妹妹,燕明荞正在想怎么走得不动声色,还不下刘公子的面子。
她紧张的心平静了些许,捏了捏妹妹的小手,“好好好,到时不回家,先去烤肉铺子吃一顿。”
燕明荞有十几日没吃过烤肉了,想吃。
街上人多,平日要一刻钟多的路程生生走了三刻钟,到雀桥时还没到约定的时辰。
雀桥是盛京城护城河的一座石桥,架在护城河最窄的河道上,下面河水清浅,河床铺着鹅卵石,在夜色和灯火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两岸的说话时叫卖声在耳边交织缠绕,河面上飘着很多荷花灯,里面烛火闪烁,映衬着河面上的倒影,就像是一朵并蒂莲。
河岸到河面有一个可以容四人的台阶,有人就蹲在那儿放河灯。
燕明玉便寻,也没找到穿着白衣服,披着青色披风的公子,但是穿墨色蓝色竹青色的倒是有的是。
燕明玉不想再找了,而是拉着妹妹登上雀桥,等着人来找她。
她没看见穿自己这个颜色的衣裳,应该很好找吧。
十五的月亮挺圆的,碎银子一样的月光撒在河水上,燕明玉和燕明荞站在桥边,忽然听见桥头那边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人没到看热闹也行,燕明玉眼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抓着一个成年人打,几乎是拳拳到肉,从桥下直接把人打到桥上,“你说这是你家的孩子,他叫啥!”
“还你家的,这人我前两天刚揍过,也没看你来找我啊,还你家的,我呸!”
两姐妹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公子,一边流着泪,一边去拉打人的那个,一张脸在冷风里冻得通红。
虽然被打过,可还是跟着打人的小公子,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李嬷嬷下意识抓紧燕明荞,燕明玉也意识到,被打的那个可能是个人贩子。
街上人多,人贩子拐人可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而是专挑长得好看,年纪不大的,抱起来就走,若是有人拦就装作熟人。
但今儿没想到,遇见个硬茬子,也不听解释,直接上手,最可怕的是根本打不过。
谁能想到一个大人还打不过一个孩子,还是被按在地上打。
打人的小公子终于收手了,他骑着的那个人已经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他对着身后的小厮道:“押去见官。”
燕明荞眼巴巴地看着,虽然这人打人,她却不觉得害怕。
盛京城敢这么打人的估计就一个,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叫楚铮,上回林香林枣和她说过的那个,总打人的镇北侯府世子。
原来是真打啊。
燕明荞轻轻嘘了一口气,很快,桥上的人往左右退开,一个身穿白衣,披着青色斗篷的人走了上来,对着刚才那个打人的小公子道:“楚铮,回府。”
白衣青色斗篷,可是没有橘子灯,这是刘公子吗。
燕明玉又观望了一会儿。
这人长身玉立,长得很高,五官带着几分锐意,身上没什么书卷气,看起来不太像读书人。
燕明玉又往周围看了一圈,也没见穿白衣、青色斗篷的,这都过了戌时一刻了。等这人经过她面前,燕明玉试探着道:“刘公子?”
楚堪疑脚步微顿,“嗯?”
燕明玉当机立断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楚堪疑点了下头,拎着楚铮的领口下了桥,楚铮奋力挣扎,“别碰我,我自己有腿,会走!”
后面的小厮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公子抱走了,这事儿也就落幕了。
至于那个偷孩子的,估计没什么好下场。
大约每年都会发生偷孩子的事儿,众人也没多在意,该干嘛去干嘛了。
燕明玉带着妹妹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披青色斗篷的公子,手里还一盏橘子灯,是燕明玉要等的人无疑了。
人不太高,比燕明轩矮半头,瞧着有些瘦弱,脸上有两颗痘,看着还算白净清秀。
也算青年才俊,但在燕明玉看来,这出了门都得点儿童套餐,这还是个孩子啊。
偏偏燕明轩也是这么大,却从没给燕明玉这种感觉过。
再者说了,以往燕明玉出门、家宴,她虽然都是踩着点来的,但她也没迟过,这……
刘熙远也看见燕明玉了,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在燕明荞身前站定,“可是燕姑娘,在下刘熙远。”
在长辈眼中,刘熙远无疑是天之骄子,他是盛京院试的案首,功课极好,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乡试能考前几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到十九岁会参加会试殿试,只要考上,再加上定远侯府的支持,就能入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
作为一个如此学业优秀前途远大的人,刘熙远自然是有傲气在身上的,这份傲气并非目中无人,他也不会斜着眼睛看人,但为人疏离冷淡,一门心思读书。
刘熙远:“路上人太多,迟了些,燕姑娘勿怪。”
燕明玉以前也相过亲,大约能感觉到刘公子的态度,对家里安排的这门亲事可有可无。
这她也放心了。
燕明玉摇了摇头,“见过刘公子,我们也才到,这是我妹妹。”
燕明玉去过赏雪宴,还进过一次宫,沈氏身边的赵嬷嬷过来教过她礼仪,反正唬人是挺能唬人的。
刘熙远点了下头,燕明玉看他没说话的意思,道:“一块儿走走吧,这边灯会还挺好看的。”
刘熙远说了声好,他目光清冷,离燕明玉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燕明荞耳朵一动,倒也没立马装困,但从桥中心到桥头这一顿路,她好像不是下桥,而是上床。
不停地打哈欠,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架,最后拉了拉燕明玉的手,“二姐姐……”
刘熙远略微低下头,“令妹这是困了?”
燕明荞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我不困。”
燕明玉:“没事儿,咱们去看灯会吧。”
刘熙远:“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儿人多,刚好像还有孩子差点丢了。”
燕明玉从善如流,点头微微一笑。
在刘熙远看来,这回见面他还是挺满意的,燕明玉长得好看,燕国公府家世不错教养好,她看起来大方娴静,颇有嫡妻的气度。
而且就算不好看,刘熙远也能接受,毕竟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
若是燕明玉占了两面,那自然是合适的。
至于燕明玉对他满不满意,女子嫁人看得不就是男子的前程和家世吗,他两个都占,那燕明玉有什么不满意的。
虽然才说了两句话,燕家的妹妹就犯困了,但刘熙远并未觉得是她们故意为之,自己反而自在了些,他其实不太愿意来,幸好结果还不错。
走远些后,燕明荞就不困了。
两人一路到了烤肉铺子,顺道经过玉芳斋(宁氏的点心铺子)时拿了个带奶油花的小点心。
这个是真的好吃,这会儿来买点心的人还不少呢。
到了烤肉铺子,姐妹俩找个了位置坐下。
燕明玉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母亲问起……”
燕明荞一口气要了烤卤鸡爪、孜然羊肉、甜香鸡翅,她对着燕明玉笑了笑,“谁来都是我困了,母亲问也是我困了!”
燕明玉没忍住扑哧一笑,真是好妹妹。
燕明玉加了道胡椒味的牛肉,又象征性地点了两道素菜,一盘红薯片一盘烤茄子。今儿是上元节,铺子有卖元宵的,燕明玉让人煮了几个。
燕明荞嘿嘿一笑,“本来就是那个公子来的迟了,让咱们等了好久。”
很快,卤好的的鸡爪就上来了,燕明荞爱吃这个,卤好的吃一个,是软耙软耙的口感,烤的时候再吃一个,外面一层就焦透了。
一盘总共六个,要卖一百文钱。
不过也值这个价钱,毕竟一只鸡才两只爪子,虽然鸡便宜,可卤鸡爪的方子、香料方子都是要钱的。
拿着家里做的和外面卖的比,这就不合适了。
而这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蛋糕,外头一个漂亮盒子,买的话要二钱银子,但比起盛京城最好最贵的点心铺子,还差得远呢。
总的看下来,两个铺子生意都不错。
上个月烤肉铺子流水一千三百两,本钱七百二十六两,留了一百两做周转,剩下的银子姐妹俩直接分了。
头一回赚钱,两人给沈氏了一百两,反正她们花的银子都是沈氏给的,也就是来回换一下。
月初生意也不错,就三桌空的,下个月估计也有这么多钱。
点心铺子姐妹俩知道在哪儿,宁氏让她们想吃啥就去拿,两人去的次数不多,也不会过问赚多少钱,给了祖母就是祖母的。
这边两姐妹正吃着饭,另一头孟小娘几人也到了这条街上。
身为燕国公府的妾室,出门的机会很少,今儿是能名正言顺出门转转的日子。
在府里的日子也算养尊处优,但能出来转转,看看灯会,对孟小娘来说也是极好的。
为此,她出门带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有杂货铺,孟小娘自己手里还有两间铺子,算上每月月例,锦华苑过得比别处好多了。
她对两个女儿说道:“一会儿去首饰铺子转转,给你们一人买一对金耳钉。”
郑小娘道:“那我给茹儿也买一对。”
燕明芸四岁,出门还得要奶嬷嬷抱着。
孟小娘也得给两个女儿攒嫁妆,她买的多是金饰,金子值钱,每年买一点,等到出嫁的时候就多了。
燕明月首饰已经攒了不少了,燕明芸如今的首饰差不多和燕明荞一样多,虽然价值不一样,毕竟沈氏给的在精不在多,像孟小娘她们,很难弄到宝石。
燕明月笑道:“多谢小娘。”
耳饰很快就买好了,孟小娘一行人又在街上转了转,还猜了两个灯谜,不过没猜中。
孟小娘和郑小娘不常出门,眼看前头一家铺子门口人好多,看名字叫“玉芳斋”,远远都能闻到甜香味,应该是家卖点心的。
郑小娘:“什么点心,这么香甜,过去看看吧。”
燕国公府有专门做点心的师傅,锦华苑厨娘也有两样拿手的,孟小娘不太想吃,但鬼使神差地就跟进去看了看。
里头点心不少,有常见的,也有不常见的,曾经出现在老夫人寿宴上的。
第28章 夹私
当初宁氏寿宴, 几乎所有人都分到了一块点心,并不大,下头是淡黄色的蛋糕托, 吃起来是软甜软甜的,上面的白霜比鸡蛋羹还细腻,而且不同的颜色味道不一样,有的甜一些,有的酸一些, 很好吃, 和从前吃过的点心完全不一样。
二姑娘和五姑娘送寿礼送了个新奇, 不仅孟小娘没见过, 老夫人、宾客都没见过, 何故在这里见到了。
孟小娘一口气堵在胸口, 上不来也下不去, 一旁郑小娘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讪讪道:“没想到, 这点心, 原来外面也有卖的呀。”
不管这是不是沈氏的手笔, 是不是国公府的铺子,管他到底给了谁, 郑小娘都不准备管这个闲事,跟正院作对又落不到好, 何必多此一举呢。
孟小娘看了眼铺子, 什么都没买就出去了,她抿着唇, 一旁的燕明月等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看了眼铺子,逆着人流一同出去了。
孟小娘一边走一边道:“以前我可没见过盛京城有这样的点心,还说给老夫人的孝心,结果自己拿来赚银子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郑小娘沉吟片刻,虽然也觉得过分些,但她还是道:“这事我劝你别插手,兴许就是国公府的铺子,府里那么多铺子,夫人不会各个都同咱们说,夫人管家已经很辛苦了,别去找不自在。”
就算是夫人给二姑娘五姑娘的又如何呢,整个家都是夫人在管,给了公爷最多觉得夫人偏心,再说了,这点心本来就是二姑娘五姑娘做的,那是她们自己的本事。
在某些方面,郑小娘比孟小娘看得更开,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虽然孩子们还小,可只要不惹事,以后日子自能本本分分的,何必呢。
孟小娘一字一句道:“府里姑娘不出嫁,那就是国公府的人,夫人公爷想奖赏谁,那就正大光明地告诉大家,这样谁都没话说。竹枝,你去问问铺子里的伙计,可曾见过二姑娘和五姑娘过来。”
后面那句话孟小娘是对着跟着来的丫鬟说的,竹枝福了福身,碎布走进去。
是不是国公府的铺子,究竟是给谁的,很快就知道了,若是二姑娘她们常来……
郑小娘闭了嘴,她其实也挺想知道这铺子给谁了,这么一间铺子,每月利润得不少钱吧,若问她眼馋不,自然是眼馋的,让孟小娘出头把这事儿弄清楚,也不是不行。
燕明月道:“总之不是咱们的。”
燕明月的脸色和孟小娘如出一辙,母女俩长得本就像,这么一看,更像了。
燕明芸抱着奶嬷嬷的脖子,而燕明茹看了看大人的脸色,识趣儿地闭上嘴。
很快,竹枝就回来了,她先是看了眼孟小娘,然后才道:“铺子里伙计说,两位姑娘不常过来,这月就来了两次。”
这丫鬟机灵,进去先报了家门,说自己是燕国公府的丫鬟,问伙计见过二姑娘五姑娘没,一行人在路上走散了。
倘若是夫人安排的人,自然认识。
伙计说两位姑娘刚离开,以前不常过来,这才刚走没多久,没啥大事。
其他的话不必再问,丫鬟行了一礼,这就出来了。
孟小娘似笑非笑道:“看吧,若是国公府的东西,为何不让明月明茹她们过来,难不成只有二姑娘五姑娘喜欢吃点心?真是防咱们跟防贼一样。”
孟小娘不知道别处是什么样,但在燕国公府,沈氏的嫁妆由她自己支配,想贴补孩子们也是用嫁妆银子。但公中财物,包括每个姑娘每位公子,都是燕国公府的,赏是赏给是给,但不能和府里离了心。
孟小娘原还想着找个机会和公爷提提点心铺子的事,她一心为了侯府,可夫人只会偏心自己的女儿。
这让她心里怎么痛快。
郑小娘道:“这……这事你还是想想清楚,夫人对咱们不错的,可别像前几次一样。”
郑小娘指的是前几次锦华苑出头,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孟小娘得没得到好处她不知道,反正五姑娘和二姑娘越来越得公爷喜欢了。
孟小娘几次,都是为正院做嫁衣,潜意识里,郑小娘觉得沈氏不会这么傻,落人把柄。
但细想下,又不是不可能,谁不为自己的儿女打算,今儿若不是赶上上元节,她们也不会出门,不出门,自然碰不见玉芳斋。
而府里的丫鬟出来,就算看见了也不敢声张,公爷又不管这些事,说起来也没人知道。
郑小娘记得,二姑娘落水后不思进取,燕国公气过一阵,但五姑娘去了正院,公爷得知她俩做生意不错,态度又和缓了不少。
郑小娘叹了口气,“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孟小娘见她说来说去也没个法子,愤然道:“你也别想着让我当这个出头鸟,你也有儿女,有一就有二,可别等女儿出嫁的时候发现,国公府的东西都到了正院,连嫁妆都凑不齐。”
孟小娘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一块儿看见的,让她自己去是不可能的。
郑小娘有些犹豫,她道:“好了好了,这大街上说这个做什么,先回去吧。”
一行人败兴而归,也算不上败兴,就是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儿。
燕明月不禁想,可真偏心,都心偏到天边子去了。
嫡庶有别,可燕明荞……以前不也是庶女吗,不过她现在是嫡女了。
*
在烤肉铺子里,燕明玉和燕明荞吃的肚子溜圆,燕明玉不禁想,出来一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吃饱了。
吃过饭燕明玉又带妹妹去买花灯,算是友情演出的辛苦费。
至于刘熙远,燕明玉觉着,这人回家之后应该会说不太合适吧,这嫁娶是两厢情愿的事儿。
先前遇见的穿白衣青色斗篷的,看着像是有家室的,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他儿子还是侄子。
燕明荞虽然猜得出那是楚铮和镇北侯,但她没往那方面想,出来一趟新得了两盏新花灯,一个是莲花形状,特别好看,是放河里许愿的,但燕明荞舍不得这么好看的灯飘到河里,所以打算带回去,放在床头,每天看一眼。
另一盏是圆滚滚的小老虎,这个可以收到库房里,时不时拿出来赏玩一番。
月挂高空,过两日燕明荞就该上学了,她还有几分期待,她挺想傅先生他们的。放假这些日子她看了书,去了外祖家,还进宫见了姑母,别提有多高兴了。
比前几年过年,有意思多了。
燕明玉也挺高兴,这回总算能和沈氏交差了。
姐妹俩打算回去,另一头燕明烨出来的晚,才刚开始看灯会,他带着沈元景买了不少东西,但沈元景没用燕明烨付银子,他抢着付了不少。
沈元景在燕国公府,每月有十两月例,其余的衣食住行,都是按府上嫡出公子来的。
燕国公府对他有恩,宁氏常和他说,在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这份恩情,不能不报,而且,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换成银钱,燕国公府不缺钱财。
像燕明月等人,见他就躲,沈元景不会去讨人嫌。
燕明荞很善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沈元景不想让她和自己有过多交集,对燕明荞不好,别的人帮不到,所以,只能帮燕明烨。
燕明烨心思不在读书上,考试沈元景又不能替他去,沈元景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学得什么样,帮燕明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只能尽力而为。
燕明烨初六回的书院,这就放上元节一日,明儿早上就又回书院了,他今天不想睡觉,就想可劲儿玩,“在书院真的是太憋屈了,跟笼子似的。”
沈元景不得不道:“若是能像你一样去书院读书就好了。”
燕明烨瞬间就结巴了,他知道沈元景以后也不能科举,他不去书院也是因为这个。沈元景的笨和他的笨不一样,燕明烨是纯粹不想学,听不进去,论聪慧,他还挺机灵的,在他眼里,沈元景是学不会还学,特别想去书院的那种。
世家子弟和普通人有所不同,燕明烨含着金汤匙长大,他不想要的东西是有些人求都求不来的。
这么一想,燕明烨就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他拍了拍沈元景的肩膀,“……哎呀,你别这样,要不然我回来跟你说书院的事。”
沈元景点了点头,“那你可要好好听课。”
燕明烨:“……行!”
他豁出去了还不行。
沈元景:“谢谢兄长。”
燕明烨傻里傻气地笑了笑,“这用谢啥,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等考完再玩好了,至少现在学两天。
过了上元节,盛京城的年味淡了许多,所有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燕明月和燕明茹的先生回来了,两人又开始上课了。
傅先生则是十七回盛京的,下午给燕国公府来信,说十八上课。
其余几位先生早两日回来的,不过赶了一块,也说十八上课。
放假差不多一个月,燕明荞并没有荒废学业,而且她的字又精进了,她现在练字帖,写得和字帖上面的很像。
燕明荞选了两张自己满意的,打算给母亲看一看,她可不是讨赏,就是觉得想给母亲看看,看看她比以前写的更好了。
沈氏这阵子终于闲下来了,不用走亲访友,铺子生意一如往常,府里的庄子也都顺顺当当的,当二月份开春,先耕地准备春种好了。
这边燕明玉慢慢相看,明荞本来就懂事儿,也就三月中旬燕明烨燕明泽要去考试是件大事。
对燕明烨,沈氏其实不抱什么希望,这孩子本来功课就不好,还赶不上小一岁的燕明泽呢。
尽管自己的儿子学不好,但沈氏不会故意养废庶子,她也希望未来燕明轩能有人帮衬,其他的三个还太小呢,等他们长大得到什么时候,所以,沈氏是乐意燕明泽上进些的。
府上的人也还算安分,尤其是锦华苑,可能是想通了,消停了有一个月了吧。
沈氏本来就不是善妒的人,如今更愿意燕国公去几个妾室的院子里,自己多花些时间和孩子们待着。
偶尔,沈氏还会劝燕国公去裕华苑坐坐,卖虞小娘一个好。
不过,这个时候孟小娘多半会截人,她不敢截正院的人,却敢从虞小娘手里抢人,还是用以前的话头,比如六姑娘想父亲了,六姑娘又会背诗了。
这些理由大多时候还挺管用的,燕国公这么多儿女,除了嫡出的子女要寄以厚望,其余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孟小娘的孩子。
喜欢了许多年,总有不同于别人的情分在。
燕明泽功课好,从前燕明月也挺聪慧的,燕明芸也聪慧可爱,燕国公还盼望着燕明芸会像燕明荞一样,所以尽管锦华苑总是惹他不高兴,还是来这边得多。
孟小娘截了人,她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还特意让丫鬟去玉芳斋买了几样点心,一块摆在了桌上。
买这些点心呕得慌,但不是孟小娘出的银子。
郑小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临到最后也没想出个章程来,只能出买点心的银子。
总共三盒,一盒差不多半钱银子,三盒点心,一共花了一两八钱。
算不上特别贵,但绝不便宜。
听说玉芳斋的客人很多,孟小娘都能想到铺子日进斗金的样子。
孟小娘装作不知道点心来路,给燕国公斟了杯酒,“公爷近日辛苦了,妾身一会儿给您捏捏解解乏。”
她按摩的手艺好,过年那阵还想教给女儿,但燕明月学了两日就不学了,她不想做伺候人的活计,孟小娘拿女儿没办法,劝也不动,就不教了。
但在燕国公这儿,这门功夫向来无往不利。
燕国公近日是有点乏,“成,吃过饭你给我按按。”
孟小娘又把点心盘子往燕国公那边挪了挪,今儿她没让六姑娘过来,丫鬟们也都不在前头伺候,屋里就她和燕国公两个人。
屋里靠窗的灯台上放着两盏六面宫灯,灯壁是仕女图,说实话,锦华苑的装饰不错,拔步床、黄花梨木的柜子、山水画屏风、各种精贵瓷器摆饰……都是这么多年来燕国公给的。
有沈氏这么个出身贵重的正室在,宠妾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但孟小娘却是个不知足的人,前两日得知沈氏私下把铺子给二姑娘五姑娘时,她就想,自己再怎么筹划都不够。
倘若沈氏给的是自己的嫁妆,孟小娘断不会过问一句,可府里的姑娘未出嫁,胳膊肘就往外拐,日后这些都要带到婆家去,这是她接受不了的。
在孟小娘看来,这是偷梁换柱,把公中的财物拿出来,变成正院的私产。
哪怕是沈氏的嫁妆铺子又如何,在可以给国公府和给自己的时候,她选择了给自己,那就是藏着私心。
不过孟小娘也学聪明了,她不敢在人多的时候问,省着万一真有隐情自己下不来台,所以孟小娘和郑小娘商量着,设计让燕国公去说。
郑小娘是觉着,燕国公顾着府里,若这铺子真是正院的私物,那他肯定不乐意,她们就别趟浑水了。
这个主意不错,若真有事,公爷和沈氏恐怕生了嫌隙。
孟小娘如往常一样道:“再尝尝点心,好吃的紧呢。”
燕国公其实不太爱吃这种甜物,他视线扫过点心,觉得点心的样子颇为眼熟,下头是软的黄色的蛋糕托,上面是如雪一样的奶油,好像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出现过的吗。
燕国公依言尝了口,和那次吃的味道差不多,但估计又琢磨了许久,不仅样子好看,在滋味上也更胜一筹。
让不怎么爱吃点心的燕国公吃完竟然还想吃一块。
下面的蛋糕托软得不像样,里面又大大小小的孔缝,甜味没上次那么重,上面的那层也没第一次那样甜,总之不太腻口,让人一直想吃。
燕国公没忍住又吃了一块,而且,做的很精致,下面一个纸托,上面做成了花花草草的样子。
燕国公一边吃一边称赞道:“不错,府里的点心师傅技艺又精进了。”
孟小娘佯装一愣,然后咳了两声,道:“公爷,这不是府里点心师傅做的,是妾身边的竹枝买的,她出门买东西看这家铺子人多,进去知道是卖这个的,上回老夫人寿宴,说六姑娘爱吃,又恰巧在街上碰见,就买了些回来。”
燕国公一时没想明白,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
不是国公府点心师傅做的,而是从外头买的,哪儿的铺子,他为何不知道。
见燕国公冷着个脸,孟小娘欲盖弥彰地解释,“公爷,这是小小的,和那日二姑娘五姑娘给老夫人的生辰贺礼不一样。”
燕国公目光深沉,他拿起筷子,“行了,吃饭吧。”
孟小娘低头乖巧地应了一声,又殷切地给燕国公布菜,只不过燕国公的神色,怎么都不如刚才好看。
孟小娘也算放心了,比起她,更不能容忍府里人谋私的是燕国公。
这回正院可是栽了。
孟小娘终于松了口气,给燕国公夹菜,可他不像有胃口的样子,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按理说,在锦华苑吃了饭应该在这头留宿的,沈氏知道孟婉言截人,这事不是一回两回,她管不了那么多。
但燕国公竟然回正院了,沈氏没什么精力应付,所以态度有些冷淡,“公爷来了。”
燕国公把点心匣子放桌上,盖子拿开,“夫人管家,难免有疏漏之处,府里的厨娘拿着国公府的东西出去卖,这你都不管管?”
第29章 开学
夫妻一场, 燕国公不想把这事儿闹得太大,到时候沈氏脸上不好看。这是他的夫人,也是他儿女们的母亲, 就算犯了错,也有悔过的机会。最主要的是,说出去燕国公面上也不好看。
而且沈氏管家一向公正公允,庄子铺子都是赚钱的,所以燕国公不明白, 为何沈氏要做这种事。
燕国公想着, 把这事儿推到下人头上, 到时候沈氏自知做错, 来得及悔改, 还能也顾及了彼此的颜面, 算是小惩大戒。
燕国公自认为考虑的周全, 没有过来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已经顾念夫妻情分了, 但他心底对沈氏极其失望, “我知道, 明玉明荞是你的女儿,你为她们考虑, 但也得想想明月她们,她们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这句话算是隐晦地提点, 燕国公希望沈氏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立足于自身,对儿女一视同仁, 好好管这个家。
虽然沈氏防着锦华苑, 可燕国公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许愣神。
她也是从年少时过来的, 刚嫁人时和燕国公也有过琴瑟和鸣的日子,只不过后来因为府里的妾室、各种各样的小事,那颗心就渐渐凉了。
沈氏知道燕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在朝中是四品官,这还是靠着进宫的燕太妃慢慢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燕国公有今日,靠的是老国公和太妃。
不过沈氏刚嫁进来的时候,燕珍还不是贵妃,她在宫中需要银子,这银子自然是国公府往里头送的。后来燕珍位份升上来后,也给过国公府不少东西,对她这个嫂子很不错,连带着对燕明玉都好。
但燕国公做过什么,家中大大小小的琐事从未管过,光会拿钱,马后炮倒是一绝。
就像燕明轩功课还不错,考上了秀才,那就是他时常考教功课,明玉出事,则是她管教不严。
燕明烨功课不行,是她生的孩子不如孟小娘的。
好事是他做的,府里有什么事就是她的不是。
幸好早就知道燕国公是什么人,沈氏其实可以提前和燕国公说一声,说铺子是两个孩子给长辈的孝心,那时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燕国公觉得他养出两个孝顺听话的女儿,孟小娘那边也不会有话说,就不会有今日这事了。
但凭什么呢,只许孟氏算计正院,就不许她设计圈套等着孟氏跳?
沈氏了解燕国公,若是知道实情定然会愧疚几日,明玉已经在相看人家了,嫡女的嫁妆差不多是庶女的三倍,但沈氏觉得还不够。
沈氏看这匣子里的点心,看了两眼后问:“公爷有话不如说明白些,妾身不明白。”
燕国公火气上来了,他怒道:“还要我说的多明白,那个玉芳斋,谁的铺子?明玉还没出嫁,你想给她攒嫁妆我不拦你,但你得清楚,明玉她还没嫁人呢!你就一门心思……”
沈氏打断道:“公爷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妾身,是信了谁的话?虞小娘吗,妾身记得公爷今儿去了裕华苑。”
燕国公脸上有些羞燥,沈氏让他去裕华苑,可孟小娘的丫鬟过来说六姑娘想他了,他转头就去了锦华苑。
“这个燕国公府,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若非孟氏买了点心,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沈氏无奈一笑,“玉芳斋的事儿公爷去寿安堂问问清楚吧,问过之后再来责问妾身。若公爷不想去问,可差个小厮跑一趟。”
电光火石间,燕国公想了许多种可能,难不成铺子是母亲的,又或是母亲做主给明玉明荞的?
那就没事儿了。
燕国公又不傻,自然不可能去问,他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燕明荞跑进来道:“父亲,您怎么可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母亲,连事情缘由都不问清楚!”
燕明荞脸气得通红,眼睛里憋了大颗大颗黄豆似的泪珠。
身后宁湘不敢看沈氏的眼睛,这种没主子吩就善作决断的事,最容易惹主子不喜。
但她也没办法,公爷怒气冲冲地就过来了,还让屋里丫鬟都出去,没吩咐不许进去,可是从外头也能听见燕国公厉声质问的声音。
这儿离寿安堂有一刻钟的脚程,就算快些跑着去,一来一回也得一刻钟多。
宁湘怕赶不及,所以去了隔壁屋子请五姑娘过来,五姑娘离得最近,而且,五姑娘得公爷看重。
宁湘觉着,五姑娘说话一定有些分量的。
只是她没想到,五姑娘就直接跑了进来,就像一只幼鸟一样,飞得飞快,一下挡在了沈氏身前,明明五姑娘才是孩子,才是需要被护着的那个。
沈氏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宁湘带燕明荞过来,也没想到燕明荞会哭,她下意识蹲下,把女儿抱到怀里,“明荞,没事的。”
燕明荞仰着头道:“宁湘姑姑,你去寿安堂请祖母过来。”
燕国公刚想开口拦,但燕明荞又说,“父亲不信我们,祖母会还我们清白的!”
宁湘姑姑说是因为玉芳斋的事,那谁说话都没有祖母说话管用。
宁湘很机灵,飞快地跑了出去,燕国公连拦的机会都没有,“你这孩子,为父不过是问问,你当真做什么。”
沈氏蹲下抱着燕明荞,燕明荞也就比燕国公腰高一点,只是燕国公虽然站着,却莫名心慌,沈氏刚刚说,让他去问母亲。
燕国公本来不想闹大的,这明荞怎么这般多事。
沈氏给燕明荞擦了擦眼泪,“没事没事,别怕,母亲在呢。”
燕明荞:“母亲也别怕。”
沈氏如今是真觉得这个女儿聪慧,她根本没想到这儿,结果宁湘误打误撞,把她带了过来。若是别的这么大的孩子,估计知会嚎啕大哭,但燕明荞知道找最大的靠山。
若是燕明玉在这儿,大概会觉得,五妹妹像只炸毛的小鸟。
燕国公如今只剩心虚,他道:“我也只是问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沈氏:“公爷若不放心妾身管家,自可让别人来。”
燕明荞抱了抱沈氏,“母亲,您别伤心,我陪着您。”
两刻钟后,宁氏就带着燕明玉从寿安堂过来了,今日老国公出门会友,她和燕明玉沈元景一块用的晚饭。
正吃着呢,结果宁湘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正院出事儿了,因为玉芳斋,燕国公发了大火,反正说得很严重。
沈元景当即告辞,宁氏饭都没吃完,立刻就带着燕明玉来正院。燕明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沈氏是对她最好的人,所以心里急得很。
一进正屋,就见沈氏半蹲着抱着燕明荞,燕明荞脸上有泪痕,脸哭得红通通的,看着分外可怜。
而燕国公坐在一旁,懊恼地直叹气,他刚才好言相劝,劝了有一刻钟,但这母女俩越劝越急,燕国公觉着,他也没做什么,反而像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一样。
燕国公劝不动,就不再劝了,等宁氏进门,率先道:“劳母亲过来一趟,都是我鲁莽,没弄清楚,让念安受委屈了。”
燕明荞吸了吸鼻子,道:“祖母,才不是这样,父亲今日去了孟小娘那儿,然后拿回来一盒点心,然后就不由分说地责问母亲,说这是母亲给我和二姐姐的铺子,才不是呢。”
一刻钟的时间,燕国公在解释,燕明荞在听,她理清了思绪,说得和事情原本差不太多。
倒也没添油加醋,但燕国公听得汗颜,他没办法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计较,而且,本就他理亏。
燕国公现在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这弄错了,没问清楚,这孩子太较真了。”
沈氏道:“玉芳斋是明玉明荞对您的孝心,没想到,就这么一间铺子也有人惦记,是我管家不严。”
宁氏对沈氏还不错,所以沈氏不太想宁氏为难,但燕国公毕竟是她的儿子,除了宁氏,谁都没有资格管教燕国公。
沈氏:“还劳您过来一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燕国公跟着道:“对对对,误会一场。”
燕明荞仰着头喊了一声祖母,宁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媳妇估计早就料到这事儿了,不过也怪几个妾室不安分,不然就算这个铺子真是给明玉明荞的,那给了就给了,别人谁敢惦记。
要宁氏说,就算给了也不过分。
燕明玉喊了声祖母,“您知道的。”
宁氏:“什么误会,那是明玉明荞孝敬我的,真是什么都惦记。我不管你听了谁的枕边风,但这就是不尊不敬。你也是,念安这么多年为国公府做的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明玉都十四了,本来点心方子就是她俩琢磨出来的。”
宁氏脸上不大高兴,她拉过燕明荞的手,“你母亲没错,可别哭了,哭得祖母心都碎了。”
燕国公道:“是我没问清楚。”
他都承认是他没问清楚,这事该过去了吧。
宁氏道:“明玉马上就嫁人了,她是嫡女,嫁妆该多些,本来这都是念安操持的,你从未管过,以后也别过问了。”
燕国公讪讪道:“母亲说的是。”
宁氏话还没说完,“我记得城南有个别庄,给明玉做嫁妆吧,她和明荞做生意不错,府上又不缺她俩赚的银子,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莫要拦着了。你个当爹的,怎么这么糊涂,子女有出息是子女的事,眼皮子作何这么浅,你对她们好,她们自然孝敬你。”
燕国公的妾室,宁氏向来不爱管,而且,合该沈氏管。
宁氏对燕国公道:“念安性子软,性子和善,不同你那些妾室计较,但你宠妾也得有个度,你怎能由得妾室僭越。”
沈氏拍拍燕明荞的后背,燕国公道:“是我管教不严,锦华苑禁足三个月。”
说实话,孟小娘只把点心端上来,是燕国公疑心重,自己过来问的。
燕国公觉得这惩罚重了,但宁氏并不满意,“这样的小娘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对正房不尊不敬,恶意诋毁,还随意揣度府里姑娘们,她就是个妾室,还想反了天不成。三姑娘这三个月也别去学堂了,跟着她小娘好好闭门思过,也好好学学规矩。”
燕国公:“是。”
宁氏看了眼还挂着泪珠的燕明荞,“明荞孝顺,念安不是说她在学骑马吗,马上开春了,就还去原来那个庄子吧。”
燕国公从善如流,“那个庄子就给明荞吧。”
宁氏最后问沈氏,“念安,你觉得这样如何?”
沈氏本来也没觉得多委屈,反正两个女儿什么都有了,以后做生意也不必顾着别人,便恭顺道:“媳妇听母亲的。”
这下孟小娘也算得偿所愿,终于把这事捅了出来。
孟小娘让丫鬟留意正院的动静,得知还惊动了寿安堂,心里一笑,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可真好。
但也就过了半个时辰,正院的宁湘就带着人过来,二话不说就把锦华苑给封了。
院子里人只进不出,到时候会有人给送吃食用品的。
就留了一句话,孟小娘被禁足三个月,六姑娘也在锦华苑,自然也是不能出门的。
孟小娘自然不服,她没想到等了半天是这么个结局,正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被禁足的是她啊,“妾什么都没做错,夫人凭什么禁妾的足!”
沈氏鲜少禁府里人的足,上回被禁足的是燕明玉。
宁湘道:“这是公爷和老夫人的吩咐,孟小娘做了什么事,自己好好想想。若是不服,自可等三月后去公爷和老夫人那儿问。对了,公爷说你管教不严,三姑娘在房里好好学学规矩。”
孟小娘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晕了过去。
燕国公无颜面对沈氏,自己去了书房,很快,他身边的小厮就送来一个雕花匣子,里面躺着两样东西,一个是貔貅玉坠,还有一个黄玉做的玉牌,玉牌上两句诗,估计是宫里赏的。
今日若不是燕明荞,估计不会闹这么大,最多也就是燕国公说几句软话,然后给些东西,毕竟他没直言是沈氏犯了错,而是把事推到了下人头上。
原本沈氏也是这样打算的。
谁知道燕明荞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宁夏带着燕明荞去洗脸了,燕明玉陪在沈氏身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您别放在心上,有我们呢。”
燕明玉还算放心,虽然沈氏看上去憔悴,看不是伤心难过,这说明什么,说明男人靠不住。
这男人啊,尤其是古代有三妻四妾的男人,猪都比他们靠得住。
沈氏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母亲,庄子你收下,以后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谁也不必顾着。”
其实正室不好做,跟妾室计较是善妒,还要要宽善对待庶子庶女。
孟小娘有儿有女,为了孩子,也不可能太严厉地处置她,等燕明泽考中,估计就放出来了,希望这回能长长记性。
不长记性也没事儿,沈氏自认为做事对得起良心,就算孟小娘犯事儿,她也能全身而退。
没一大会儿,宁夏带着洗干净脸的燕明荞过来了,燕明荞喊了一声母亲,又喊了声二姐姐。
喊完人后,挤到了两人中间。
宁夏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燕明荞什么都没说,抱住了沈氏的胳膊。
沈氏无奈一笑,“好了好了,什么事都没有,铺子给了你们祖母,能出什么事。”
也幸好早先就给了老夫人,不然还有的磨呢。
燕明荞道:“那父亲也太凶了,竟然那样和您说话。”
燕明荞抿了抿嘴巴,她其实不该顶撞父亲的。在她看来,那是顶撞,以前可不敢的。可书里还说,不管是谁,有错就是有错。
沈氏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你呀,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沈氏把貔貅玉坠给了燕明玉,黄玉腰牌给了燕明荞,两人不想要,但沈氏说道:“放我这儿也是干放着,你们父亲的心意,收着吧。”
燕国公这回出了血本,沈氏看那貔貅,估计得五六百两银子,腰牌差不多的价钱,估计本就是给两个女儿准备的,价钱都一样。
也是收买人心讨好的手段。
若非燕明荞聪慧,估计会直接把人赶出去,让她别添乱。
沈氏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燕明玉燕明荞一直愤愤不平,晚上都是跟沈氏一个屋睡的。
燕明荞说一个人睡害怕,燕明玉不好说自己害怕,干脆道:“我懒得回去了。”
正好明一早请了安回去睡个回笼觉。
沈氏没办法,只好留两个女儿在这儿睡一晚。
燕国公去了书房,他本想去锦华苑问问孟小娘是何居心,为何故意拿点心出来,还故意说那样的话,只不过孟小娘被禁足了,他再去也不合适。
次日一早,来正院请安的少了三个,郑小娘没敢多问,请过安后,她多了几分庆幸,幸好没沾惹上,只是买了个点心。
若是让夫人知道她买的点心,估计也落不到好,幸好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正院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锦华苑那边,她就说别惹事别惹事,非要去招惹,那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露这么明显的把柄。
锦华苑被禁足的消息传到各院,慢慢打听出来她因何被禁足,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不敢多话议论,总之,燕国公府也算能消停一阵了。
而燕明荞,又开始了上学堂的生活,正月十八是开学的第一日,燕明月停了三个月的课学堂只有燕明茹在。
燕明荞上课的第一件事就是由傅先生先抽查功课。
好在她不怕这个。
第30章 踏春
考究功课主要是看看燕明荞放假几日看书看得如何, 再看看她的书法上有没有进益。
四本书,傅仲宴也不是字字句句都考,挑一部分他认为难的, 问其意思,其余的该放就放。
傅仲宴对燕明荞还算放心,但也怕她放假贪玩,好在燕明荞基本上答上了,有些不会的, 也是本来就不会, 而非看得不细致。
一老一少, 一立一坐, 看着倒是分外和谐。
不懂之处傅仲宴略微提点, 燕明荞也就明白了, 考完功课后他然后又说了两本书, “先看这两本, 一个月后我会考你。”
如今上着课, 只能用课余的时间来看, 一个月看两本书差不多。
考完燕明荞的功课, 这节课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要检查沈元景的功课, 傅先生放假前给他布置了练字的作业,每日两张, 傅仲宴数了数, 数目是全的。
至少态度是好的,有些进益, 写的比之前强了些, 这让傅仲宴有些许欣慰, “好好练。”
沈元景点了点头。
燕明荞对这动静充耳不闻,有句话叫做莫管旁的事,书目她告诉了,那是因为姑母,而非沈元景这个人。
他爱如何便如何,不管学成什么样,都是他自己的事。
有时燕明荞会想,他就算告诉祖母他们自己聪明又如何呢,祖母只会为他高兴,但有时候,她又想,倘若她没来正院,母亲对她不像如今这般,她会越过二姐姐,表现自己的聪慧吗,估计也不会。
所以燕明荞也没办法说沈元景做的就是不对。
后头的抚琴、书画课是燕明荞自己上的,只有最后一节算术课沈元景来了。
先生觉得,再教两个月,学了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后,这门课就能停了。
说起来他还挺喜欢这两个学生的,燕明荞一教就会,而沈元景虽笨,但胜在听话不捣蛋。
也不知到时候用不用再教沈元景。
其实就算不单独教沈元景,他也得来,府里还有几位小公子,郑小娘的儿子四公子今年三岁,还有个五公子两岁了,三岁的那个开春该启蒙了,也要学这些。
虞小娘的六公子也是两岁,估计明年和五公子、六姑娘一块启蒙。
这几个孩子还太小,也不知能不能养大,沈氏管得很少,养成什么样全看自己的小娘如何教养。
沈氏有时觉得,子女会像母亲多些,毕竟燕国公是只管生不管养,还求一个多子多福,越是孩子多越觉得燕国公府人气高,自己也能比别人(府里孩子少的)挺直腰杆。
所以说,孩子们多是像教养自己的人。
燕明月就很像孟小娘,不管是对正院的敌意还是若有若无的小算计。
沈氏有时会想,孟小娘这样的人过得再好只是入府给人做妾室,那燕明月一个庶女,以后又能有什么出息呢。
所以,对锦华苑,沈氏一向懒得管。
但懒得管不代表不会管,这回沈氏打算使劲压压锦华苑的气焰。
马上就开春了,府里做春衣,每人两身外加两匹料子,给锦华苑的肯定都是别人挑剩下的,颜色土气,料子也不算时兴。
反正锦华苑的禁足不出门,春衣也不用太着急做,这些事下面的人就会办好,根本不用沈氏吩咐。
开春赏花宴各种宴席,沈氏也不会带燕明月出门,这估计是孟小娘最在乎的事。
一年就春日里最适合出门游玩,结果要禁足三个月。
大约是好事都赶到一块儿了,上午的时候,沈氏收到了定远侯夫人送来的帖子,说是下月月初,一块儿去城郊踏春。
下个月是二月,正赶上惊蛰时分,天也暖和了,初二那日是龙抬头,可以去庄子走走转转,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越朝人有踏春的习俗,世家还回采春,摘些野花野草什么的,全当个乐子。
沈氏明白,这大概是满意燕明玉的意思,到时候一块儿去城郊,沈氏也看看定远侯夫人为人处世如何。
嫁人嫁人,可不单单嫁的是那个人,进府之后要操持大大小小的事,可不能找个厉害的婆婆。
沈氏兀自高兴着,晚上还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好菜,让两个女儿过来吃饭。
燕明玉万万没想到,上元节见过一次刘熙远之后,竟然还有后续。
她当时回来说得模棱两可,对沈氏说的是就见了一面,并没有说几句话,妹妹太困了,就早些回来了。
在沈氏心里,一个还不知道是不是女婿的人,自然比不上贴心的女儿,所以未曾责怪,想着缘分这事强求不得,反正燕明玉还小呢。
谁知道过了几日,竟然来信了。
自己的女儿被相中,那代表女儿教养的好,沈氏自然是高兴的。
但燕明玉不高兴,她对着一桌好菜食不下咽,想开口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难不成直说没看上?
“母亲……”
沈氏:“怎么了?”
燕明荞把嘴里外皮油亮的乳鸽放下,赶在姐姐说话前开口道:“母亲,那个哥哥我见过。”
沈氏笑着问:“明荞觉得如何,够不够做你的姐夫?”
燕明荞没说刘熙远好,也没说不好,抿了下唇,选了个折中的,道:“我觉得没有大哥哥好。”
当然是大哥哥最好,而且他也没有镇北侯看着有气度,两人那日穿了一样的衣服,燕明荞忍不住做比较,刘家的哥哥就像棵小树苗,而镇北侯好像参天大树。
燕明荞不知道这个比喻恰不恰当,但她是真心觉得,刘家的哥哥还不够好。
燕明玉松了口气,心说还得是妹妹,拿着燕明轩比,正能说到沈氏心坎儿里。
燕明荞不过童言,但沈氏在这种时候从不把燕明荞当普通孩子看,普通孩子哪儿会遇事让丫鬟请老夫人过来。
燕明荞本来就聪慧,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若是她都能看好……
沈氏道:“哪里不如你大哥哥好?”
倘若燕明荞说哪里都不如,沈氏大概会觉得这是胡说的。
燕明荞实话实说,“大哥哥说话更平易近人,没架子,刘家哥哥总是端着,而且,没有大哥哥长得好看,人也瘦弱些,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对了,那日还来迟了,不过可能是因为路上人太多,他过不来吧。”
燕明玉咳了一声,“也就多等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
沈氏皱了皱眉,长子相貌并不是特别出色,但胜在挺拔高大,不如长子,那得是什么样……怎么头一回见面还迟了呢,知道上元节人多,还不早点出门,怎么让姑娘家等着,单这点就不够好。
沈氏觉得也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刘熙远功课好,万一还有其他的过人之处呢,等踏春的时候看看再说吧。
燕明玉趁着沈氏不注意,冲妹妹投了个感激的目光,相比于她说,肯定是妹妹说的话更有分量。
燕明荞低头笑了笑,她其实也是实话实说,二姐姐的夫婿要好好看的,不能随意,所以有不好的地方自然要说出来。
沈氏给燕明荞夹了一块糖醋鱼的鱼肚子,心里不免又愁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燕明荞也给沈氏夹了菜,“母亲,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更何况是给姐姐找夫君,您得好好瞧瞧,跟别人比一比,比过之后再做决断也不迟啊。”
“而且,二姐姐也不急的,多挑挑。”
沈氏:“行了行了,你个小姑娘懂什么,当挑白菜呢。”
是得挑,但也不能挑太多,不然外面会说这家姑娘不好,亲事总定不下来。
燕明荞这回埋头吃饭了。
吃过饭,燕明荞回屋量尺寸,要做春衣了,去年的冬衣再入冬估计穿不了了,燕明荞到那时还得长两寸。
绣房的丫鬟量着燕明荞高了一寸些许,身上肉少了些,大约是抽条了。
脚也长了点,鞋子都得重新做。
里里外外好几件衣裳,差不多等上半个月就好了,那会儿天暖和了,穿正合适。
还有句话就春捂秋冻,总之,春天是不能太早脱棉衣的,也省着受了风寒。
不仅棉衣脱得晚,各院都送了各种补品,当然没给锦华苑和燕明月院子送,在这上头,沈氏还是很记仇的。
等到月底,正院和寿安堂的春衫就做好了,燕明荞试了试新衣服,比冬衣轻巧不少,不过前两日下了场雨,虽然回暖,却也没到真正暖和的时候,所以还是穿的夹棉的冬衣。
燕明荞捂着热,有时侯跑一头的汗,热得很。
但燕明荞还是跑的飞快,今儿兄长们放假,都回来了。
燕明泽也是回来后才知道自己的小娘姐姐被禁足了。
孟小娘被禁足之后连院子都出不了,锦华苑的丫鬟早晚能回下人房,但不能出府,而且院门口还有两个身强体壮看门的婆子,没人敢往外闯。
孟小娘唯一的希望就是燕明泽,她盼着燕明泽放假和燕国公求求情,兴许就能放出去了,这是唯一被放出去的机会。
但燕明泽仔细想了想,决定不去燕国公那儿求情了。
三月初考试,燕明泽不想这个时候被这种闲杂的事打搅,他只想好好温书,而且,小娘那边他不是没劝过,说让三姐学学推拿按摩的本事,去讨好祖母,得祖母喜欢什么就有了,为何非要找母亲的不痛快。
这下好了,被禁足不说,还连累他被父亲母亲不喜。
只不过,不去求情显得他太过冷血薄情,燕明泽还是去了趟书房,听燕国公说话没转圜的余地,又施施然出来了,放心地回自己的院子温书去了。
他甚至想,被禁足也好,省着打搅他。
放假两日,燕明泽门都不出,让苦苦等待的孟小娘彻底死了心。
虽然儿子寒她心,可她不靠儿子靠谁啊,孟小娘只盼着燕明泽能考好些,这样她也能早点出去。
燕明月把正院三人在心里骂了个遍,骂完又觉得不解恨,把燕明泽骂了一遭。
铺子赚的银子没少拿,却半点用都没有。
两日假过得很快,燕明轩在家看了两日书,令他称奇的是,燕明烨竟然也能静下心看书,学得还颇为认真。
燕明轩有种弟弟终于长大上进了的感觉,不管这次考不考得上,总归没有混着去考试,这就比以前长进太多了。
燕明烨也觉得自己想的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今年十二岁,再有几年自己都该娶媳妇了,以前不管燕明泽学得多好,他都不当回事。
现在知道有人想学都学不到,上学反倒变得难得可贵起来。
燕明烨是燕国公府的公子,出门在外也是拿得出手的,他身边有不少人捧着他,都是家世不如他的,有功课好的,也有差的。
大多带着他玩儿,斗蛐蛐,弹珠子这些。
沈元景是第一个带着他学的,燕明烨又不傻,他知道谁对他好,沈氏燕明轩总让他读书上进,沈元景年岁比他小,却跟他母亲兄长一样。
是该读书了,如果连童生都考不上,那也太丢人了。
燕明烨不全是因为沈元景才学的,但也和他有点关系,他以前用过的书都送给了沈元景,反正放他那儿也占地方。
沈元景用不太到,但还是收下了,时不时挑两个问题去请教,这样能让燕明烨记得更扎实一点。
两日假一晃而过,燕明轩和沈氏说下回放假就不回来了,他打算半年回来一次,在书院温书。
燕明烨燕明泽也不回来,两人三月份就考试,得等考完试再说。
沈氏为燕明轩燕明烨打点了不少东西,燕明泽以往都是由孟小娘打点,如今孟小娘被关着,按理说该由沈氏准备,然后准备和燕明轩燕明烨一模一样的就好了。
但沈氏懒得弄这些,让人给锦华苑传了个话,孟小娘自己准备,到时候丫鬟过去取。
包袱里是开春穿的衣裳,一些干粮药品,还有银子。
读书费银子,就像燕明荞的月钱,花也是花在了买书上,一本一两多银子,所以寒门子弟读书难,寒门子弟读书是举全族之力供出来的。而农家出身的,读书就更难了,一年到头也家里赚的银子也没几两,所以大多读书人去晋中书坊抄书,买得起书的反而是少数。
燕国公府的公子们就属于第一种,燕明泽每月有五两月银,燕国公时常给他银子,因为他是几个兄弟中读书最好的,所以只要是和读书做学问有关,燕国公必给银子。
孟小娘也会给他钱,包括燕明月的杂货铺子,每月三十多两的利润除了要给燕明茹十两,剩下的还要分一半给燕明泽。
孟小娘常对燕明月说,你们是亲姐弟,自该互相帮扶,日后你弟弟登科,别人看你有依仗,自然高看你一眼,你弟弟记起你的好,待你出嫁后会挂念你。
燕明月信了,但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嫁人呢,这个弟弟就靠不住了。
孟小娘也觉得心寒,意思着塞了五两银子,连以往一半都没有。
也是现在受难,丫鬟们出不去,拿不着铺子的盈利,手里也没钱,还不知道三个月怎么样呢,自然不能像往常一样给。
马上就考试了,燕明泽在书院能花多少钱。
而看见包袱的燕明泽只觉得小娘不理解他,他又不是没去求情,是父亲不答应,他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他跪下求情,那只会让父亲更厌恶他。
五两银子也是银子,燕明泽带着一堆衣裳鞋袜,跟兄长们一块儿坐马车去书院了,下回回来,就是考完试的时候了。
而燕明玉燕明荞也该收拾收拾,准备明日的踏春。
她有点想吃野菜馅儿的饺子了,打算明儿让丫鬟们挖挖看,若是有的话就挖回来包一顿。
早春,府里的迎春已经开了,地里的小草也冒了绿芽,要燕明荞说就是“最是一年春好处”,但到了燕明玉嘴里,就是看起来挺新的。
尤其下过雨后,府上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泥土由干枯的黄变成了棕褐色,小草又好像一夜之间冒出来,看起来就特别新。
燕明玉对明日的踏春有数,沈氏不是很满意刘熙远,那就够了,就当是去挖野菜。
沈氏怕燕明玉一个人不自在,给燕明荞也请了假,想了想,让燕明茹也去了
沈氏不知道孟小娘撺掇的事有没有郑小娘的份儿,但她希望府里的妾室们安分一点,所以乐意给些好处。
郑小娘战战兢兢过了半个月,这下一颗心才放下来,夫人没怀疑她,但孟小娘出来了未见得不说,所以郑小娘决定坦白从宽。
沈氏象征性地罚了她一个月禁足,只不过没罚燕明茹,也算是没太计较。
沈氏还问了问沈元景,要不要踏春。
沈元景给拒绝了,“多谢伯母好意,但我不太想去郊外,我能去街上转转吗?”
沈氏给了他腰牌,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和沈元景相处,但沈元景不惹事,也不像燕明泽一样,虽然常和燕明烨一起,却不会给人带坏。
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沈氏给了他腰牌,想去哪儿带着小厮去,逛逛看看都行,她给宁湘使了个眼色,宁湘当即拿了个荷包出来。
是沈氏给的零花钱。
沈元景往后退了一步,“伯母,我还有钱,够花的。”
比起自己的儿女们,沈元景过得还是清苦些,但比起城外吃不饱饭的人,这也挺好的。
寄人篱下虽不好,可是总能吃饱饭。
这话说得也没错,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没必要一概而论,什么都攀比,最后只会像孟小娘一样,临了什么都得不到。
燕明荞这边请了一日假,她还记得上回赏雪宴,出去吃了烤茶和烤水果,滋味很好,所以对明日出门特别期待。
新衣裳和新首饰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了,燕明荞下课之后就去玉明轩,明日踏春要吃什么。
燕明玉道:“五妹妹吃过春饼没?”
野菜饺子得带回来吃能吃,踏春吃春饼好了。
燕国公府吃面食少,但越朝却是有吃春饼的习俗的,一张薄薄的饼,里面卷各种菜。
但燕明荞很少吃,她摇了摇头,“二姐姐,我还没吃过。”
燕明玉道:“那就吃烤鸭和春饼。”
别说明儿吃烤鸭,就算燕明玉现在要,小厨房也能给做出来。
燕明荞梦里都是烤鸭和春饼,听二姐姐说好吃的紧呢,甜香甜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甜香。
次日天朗气清,风还有些凉,楚铮又逃学了,也不是逃学,他根本没回书院。
他骑马出门,跑的很随意,他最烦的就是父亲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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