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虐心甜宠 > 不见长安 > 229、第 229 章
    “小鲤,我和你不同,从一开始就不同……阿爹阿娘将我俩卖给人牙子,我送你离开,自己却没有一起走,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树,要昂首挺胸活在宽广天地,否则便会痛苦而亡。而我不同,生来便是藤蔓,被送去富贵之所,我总有办法向上攀爬,再痛苦,都能求得一线生机。”蕊娘凝视着张小鲤,声音铿锵,“你真的以为,我是爱胡珏爱到一片情痴,所以不在乎他的婚约,甚至连舒代天往井里下的是蒙汗药还是半时散都不清楚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在张小鲤脑袋上,她感到一阵眩晕。


    不止张小鲤,就连一旁神色严肃,给足时间让张小鲤与蕊娘说完话的莫天觉都露出愕然之色。


    张小鲤还记得蕊娘和舒代天的那番对话,也记得“南儿”是如何地情窦初开,被胡珏诱哄、欺骗,成为了一个夜奔的,别无选择的女子。


    是啊,这是对蕊娘来说,最完美的一个故事,而因为蕊娘的身份,张小鲤从未怀疑过其中的问题。


    张小鲤颤声道:“这一切,都是你有意为之?”


    “小鲤,你想为我平冤,把那跪像给搬走,我很感动,但其实,那些骂名,我从来不在乎。”蕊娘扯了扯嘴角,她的那行清泪也被夜风吹干了,声音里带了一点很罕见的冷冽,正似此刻的冬夜,“被骂成毒妇、□□又如何?什么名声,我根本不在乎,南儿,本也不是我的名字,我可以是池梦南,可以是南儿,也可以是蕊娘,焘姑……”


    张小鲤突然什么都明白了,道:“难怪昭华说,你懂她,你支持她。”


    听到昭华的名字,蕊娘神色微微动容,道:“我所背弃的人中,亦有昭华。但这也是不得已,她的失败,本就是定局,大厦将倾,我只能先脱身……当然,时到今日,也是一场大败。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对她有愧。”


    蕊娘无奈地一笑,道:“我唯一有愧的,只有你,小鲤。如你所言,到了最后,连皇上都不欲强留你,而我,却因为只有你这根救命稻草,对你百般设计,让你明明离开了长安,却又不得不折返,重新被卷入这一切……但,你毕竟没有被我欺瞒,你与皇上、莫大人的将计就计十分精妙,我输了,小鲤,你赢了。”


    张小鲤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蕊娘,忍了许久的眼泪再度涌出,她似是觉得愤怒,更是觉得好笑:“我赢了?我赢什么了?阿姐,从我踏入长安的第一刻开始,一切,都是为了你……我要赢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啊!”


    和吕尘闹翻,去三留村,再去柳县,最后进长安,进惊鹊门。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替阿姐翻案。


    再后来,则是为了把阿姐从那些旋涡中解救出来。


    怎么可能会赢,她才是真正的输家,她想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在做无用功,像一只无头苍蝇。


    蕊娘痛苦到浑身发抖,但她也的确没有办法反驳张小鲤的话,又或者,她本也不想反驳——被张小鲤斥责,反倒能好受一些。


    见蕊娘和张小鲤都不再说话,莫天觉才挪步到两人之间,缓缓开口道:“皇上知自己今日必然不胜酒力,提前将圣旨交予我。”


    莫天觉从袖中掏出一卷黄布,那正是简易的圣旨。


    莫天觉将圣旨展开,道:“圣上有旨。”


    如今虽气氛诡谲,众人却也还是循礼地纷纷跪下。


    莫天觉道:“太后昔时不谨,所为自知……此为太后罪一。”


    这说的,自然是昭华并非龙种之事,林存善并未赘述,也无须赘述。


    太后神色苍白,身形微晃,莫天觉接着念:“经查,先帝崩逝,实为赵太医与御膳房郑公公,利用食物相克之道毒害龙体。二人既擒,皆已伏罪,并指太后为幕后主使。此太后罪二。”


    太后双膝一软,蕊娘自然没有余裕去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后跪坐在了地上,她颤声道:“本宫与先帝年少夫妻,伉俪情深,怎可能,又怎敢——”


    莫天觉只当没听到,目不斜视地念:“枉顾宫规,夜半携侍卫持刃夜闯暖阁,意图不轨,此太后罪三。”


    太后浑身战栗。


    莫天觉最终道:“太后三罪,罪不可恕,本应昭告天下,夷其三族。然念苏氏有从龙之劳,太后育子有功,故许太后抉择:或携四皇子守陵,罪及苏家,终身不可出;或饮下鸩酒,但云因病而逝,以后礼厚葬。”


    念完最后一句话,他身后的霍骞也上前一步,小心地捧上一个瓷瓶。


    毫无疑问,那里面就是鸩酒。


    太后有两个选择,要么喝下鸩酒,接着世人会知晓太后因病暴毙而亡,而不会知晓她所做的一切,更不会牵连四皇子与苏家。要么,就让世人知晓太后所为,虽留下她的性命,却要四皇子终身跟着她在陵墓中不得离开。


    太后双目通红,却不是恨,她很明白,有得选,的确已是林存善大为开恩。


    他本可以对外宣布太后之罪,赐死太后,再牵连苏家与四皇子。


    莫天觉念完圣经后,神色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圣上还有一句话,没写在圣旨上,要我,另外告知太后娘娘——圣上说,他知道您向来关心他龙体是否安康,想必也知他身患顽疾,非长寿之人,且他无心女色,想来也不会有子嗣。而四皇子尚在襁褓,却机敏可爱,可堪大用。”


    会这样咒自己的皇帝,恐怕也只有林存善一个了,莫天觉虽是硬着头皮念完,却也觉得荒谬至极。


    不过,眼下这静谧肃杀的场合中,也无人笑得出来。


    何况这番话重点无非是劝太后为了四皇子与苏家,做出一个足够正确的抉择。


    太后坐在冰寒的青石地面上,似是终于缓过神,蕊娘伸手扶起她,二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却自有默契在,太后在蕊娘的搀扶下敛了先前失态,盯着莫天觉,道:“本宫若死了,钊儿便是孤苦无依,皇上当真会善待四皇子?”


    莫天觉不卑不亢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已说得那样明晰,若太后不信,也可另择他法。”


    太后无奈轻笑摇头,随即缓缓走向霍骞,她盯着霍骞,像是盯着二十年前的某一刻,道:“真可惜。若是当年吕尘再狠厉一些,再小心一些,将你诛杀彻底,或许,本宫也不至走到今日了。”


    她说这话,意义已不大,无非是泄愤羞辱,霍骞毫无反应,只道:“那或许是上天开眼吧。”


    太后轻笑一声,像是认了霍骞这话,随即猛地拿过霍骞捧在手心里的那小瓷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拿开盖子,将瓷瓶里的鸩酒一饮而尽。


    不消片刻,太后身体猛地一颤,汐砚和蕊娘接住她,太后的嘴角则溢出一丝黑红的血迹。


    蕊娘小心用衣袖为太后擦拭唇角,神色并不悲伤,只道:“是断魂?倒也好,死得痛快,不算难受。”


    霍骞上前一步,接过太后尸首,探了她的鼻息、脉搏、脖颈,再三确认后,看向莫天觉,点了点头。


    莫天觉沉声道:“一会儿为太后娘娘更换衣裳,送归亭芸轩如常照料,明早再告知天下,太后因病仙去便是。”


    霍骞颔首,蕊娘轻声道:“我呢?我该选什么死法?或者说,我连选都没得选?”


    张小鲤将目光从太后脸上收回,投向蕊娘,无奈道:“阿姐……皇上答应过我,会留你一命。”


    若非如此,张小鲤说到底也不会配合林存善演这么一出大戏。


    蕊娘苦笑:“小鲤,你太天真了。”


    “皇上会做到。”张小鲤斩钉截铁地说,“就算他做不到,我也会想尽办法,带你杀出去。”


    蕊娘盯着张小鲤,道:“哪怕,在我试图利用你之后?”


    张小鲤从腰带里掏出那根桃蕊白银簪,道:“我去财源当铺看过了,你给我留的,是每年为我做的衣服和鞋子,还有一些鲤鱼偶……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从我们分开的时候就开始。其实我不意外,当初在抱桃阁外你送我鞋子时,便说过此事。”


    蕊娘无奈一笑:“嗯。不是贵重东西……何况,小鲤,你应该知道,我让流朱给你白银簪,要你看到那些,也是怕事情有变,想要让你对我心软。”


    “我知道。”张小鲤拨了一下那白银簪,“但那些东西,有新有旧,你当初做的时候,总不是为了今日要我心软……”


    一旁沉默了很久很久的单谷雨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开口:“小鲤。”


    张小鲤一愣,看向单谷雨。


    这个夜晚,对于单谷雨来说只怕是天差地别的反转,从以为必败无疑,到就这样轻松地获得了胜利,而且再没有了太后这个后顾之忧。


    但单谷雨的脸上没有太多喜色,她面容平静,那美极的容貌显出一点疏离的冷意,她道:“你与皇上,是何时商量好的这一切?”


    张小鲤有些意外单谷雨为何要现在问这个,但还是道:“就在我从财源当铺离开时,霍大人拦下我,我上了马车,皇上便在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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