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姑娘?无名姑娘?”宁兮河轻柔的呼唤将云微从沉思中唤醒。


    她正凝神打量着归云宗广场上攒动的人影,闻声回眸。


    今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月白色劲装,墨发高束,仅以一根素银簪固定,神情是一贯的清冷。


    宁兮河穿过人群快步走近,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无名姑娘,季轮即将开始,你可寻好队友了?若还没有,我......”


    “多谢宁师姐挂心。”云微语气平和,与她一同朝参赛者聚集处行去,“我已有了人选。”


    宁兮河略显惊讶,笑问:“是谁这般好运,能得无名姑娘青睐?”


    云微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远处一根石柱旁倚靠的身影上。


    谢澜忱一袭玄衣,双手抱臂,下颌微抬,正冷眼瞧着广场上喧闹的众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是他。谢澜忱。”她淡淡道。


    宁兮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笑容一僵:“谢师弟?他的实力自是没话说,可他那性子在宗内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你与他组队,只怕......”


    云微脑海中闪过昨日寻他组队时的情形。


    少年先是愣了愣,面上浮现出淡淡的不解,随即飞快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是惊喜,又似是不敢置信。


    过了半晌,他才别开脸,冷哼一声:“现在倒知道来找我了?离开碧月山庄那日,我问你是否要同行,你可是拒绝得干脆利落。”


    (结果男主虽然勉强答应,但是也不理她)


    云微心中微哂:这人果真是记仇得紧,连这点小事都耿耿于怀。不过他那副别扭模样,倒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可怖。


    当时拒绝他,是因归云宗耳目众多,她二人关系不宜过早暴露。


    既然后来少年已当众认下“捡到她”之事,此时组队便顺理成章。


    只是没想到他竟还记着那日之事,这般小气记仇。


    思及此,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思绪:“多谢宁师姐提醒。我自有考量。”


    此时广场上三十二名晋级弟子已全部到齐。


    钟声清越,回荡在群山之间,两位长老缓步登上前方高台。


    一位是面色不善的吴长老,另一位身形高瘦,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竖纹,正是掌管刑律的王长老。


    他是父亲座下最铁面无私的一位,如今被派来坐镇大比,看来昨日父亲疑心未尽,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观察她,须得更加小心。


    王长老轻咳两声,声如洪钟,压下场间议论:“今日季轮,考验尔等协同与应变之能。任务简单,取得双生莲即可。稍后会将尔等传至禁域,需先寻到自己的队友。”


    他目光扫过台下众弟子,又严厉补充道:“切记,二人颈上所佩云踪珠相连,一损俱损!若队友珠子被击碎,即便毫发无伤,亦同样淘汰!林中藏有八朵双生莲,限时两个时辰,唯有夺得双生莲并保住云踪珠者,才算胜出!”


    吴长老紧接着补充,目光似有似无扫过云微:“双生莲夺得不易,更需提防他人抢夺。宗门大比,虽点到即止,然刀剑无眼,若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仗着些小聪明行险,后果自负!”


    云微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厌我疑我,也由不得你们。她如此想道,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远处那玄色身影,见他亦正望来。


    四目相对间,云微朝他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开合,吐出“高处”两个字。


    谢澜忱虽性子别扭,这点默契总该有。


    谢澜忱眸光微动,那双总是带着讥诮的钴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冷冽。他几不可察地颔首,薄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小心。”这突如其来的关切让云微微微一怔,还未等她细想,少年已别过脸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温柔从未存在过。他耳根微红,故作冷漠地环视四周,但那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两位长老同时掐诀,广场上空光华大盛,传送阵法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让云微不得不抬手遮挡双目。


    待强光散去,她放下手时,已置身于一片幽深林地边缘,身旁是陡峭崖壁,崖下传来湍急河水奔涌之声。


    依约定,少年应会往地势高处去。


    她收敛气息,悄然向林间一处高坡掠去。


    刚接近坡顶,她便敏锐察觉到侧后方树丛微动。


    云微瞬间凝神,手已按上断尘剑柄,却见树丛分开,谢澜忱抱臂走出,玄衣上沾了几片草叶,神色冷傲:“慢死了。”他上下扫她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讥诮,“还以为你连汇合点都找不到。”


    说罢,少年冷哼一声,环视四周:“这地方与三年前大比时截然不同,那群老家伙真是爱折腾。”


    “莲花喜阴湿,先去东面那片雾气最浓的林子看看。”云微淡淡道,率先掠出。


    谢澜忱见她不理自己,眉头微蹙,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他快步跟上,语气依旧冷硬:“喂,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这林子诡异得很,万一有埋伏......”话到一半,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立刻抿紧了唇,只默默跟在她身后,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正行进间,云微忽见一个身影狼狈万分地狂奔而来。


    是赵常胜。


    他满脸惊惶,衣袍破损,像是正被什么可怕之物追赶。


    谢澜忱眼神一厉,孤鸿剑瞬间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别!别动手!”赵常胜吓得猛地停住脚步,连连摆手,声音发颤,“后面林子里有个大家伙!厉害得很!我们先联手......”


    他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自林深处炸响,吓得他连忙躲到谢澜忱身后。


    一道庞大的黑影窜出,竟是一头通体黝黑、獠牙外翻的裂山魈,猩红的双目死死盯住三人。


    云微眸光一凝,这裂山魈出现得蹊跷,实力远超寻常妖兽,长老们绝无可能不知,难道是此次季轮的考验之一?


    她与谢澜忱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心中所想。


    云微心中冷笑:既是考验,那便堂堂正正地接下。她倒要看看,这裂山魈有何能耐。


    思及此,她腰间断尘剑铿然出鞘,身形如电,一闪避开裂山魈挥来的利爪,剑势清绝凌厉,直刺其心口要害。


    仅一剑,便将这凶妖斩杀。


    那裂山魈哀嚎一声,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化作光点消散,原地竟缓缓生出一株洁白如玉的莲花。


    双生莲。


    云微眸光微凝,心中却无半分喜色。这莲花出现得太过轻易,反倒让她心生警惕。


    她收剑而立,单膝蹲下,正欲仔细探查,岂料一道赤色符箓倏地从莲心生出,直直飞向她心口,牢牢贴附其上。


    云微脸色骤变,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刺痛霎时传遍四肢百骸,灵力流转骤然停滞。


    她的修为竟被封禁了。


    “这是禁灵符箓,”云微语气凝重,立即运转心法,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灵力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我的修为被封了,这莲花有诈。”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迅速判断局势,目光锐利地扫向站在一旁的赵常胜。


    几乎是同时,谢澜忱像是骤然忆起什么,转身喝道:“赵常胜!你竟敢……”


    话音未落,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的赵常胜眼中掠过一丝得意,他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匕首疾刺而出,直取少年腰腹。


    谢澜忱瞳孔猛缩,想要闪避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匕首没入自己腰腹。


    他低头看着一截染血的剑尖从自己腰腹前透出,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玄色衣袍。


    云微呼吸一滞,强撑着因修为尽失而虚软无力的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得脚下绵软,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赵常胜手持匕首,放声大笑:“谢师兄,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为了那个堕魔而死的云微那般折辱于我!我早就想报这个仇了!”


    他又看向云微,嗤笑道:“还有你!无名?哼,跟云微一样蠢!看见妖兽就急着诛杀,活该中计!这禁灵符箓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像个废人?”


    “杂碎。”谢澜忱声音冰冷,仿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强忍剧痛,手腕一翻,孤鸿剑带着凌厉剑气直劈赵常胜。


    赵常胜吓得连忙拔出匕首向后急退数步,险险避开这致命一击。


    少年捂住不断涌血的伤口,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发,却仍执剑指向赵常胜,眼神阴鸷可怖,一字一句道:“你竟敢对她下手......”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云微勉强站起身,冷冷注视着赵常胜,语带讽刺:“你以为这般算计就能得逞?你可知晓,暗算同门,按规矩当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赵常胜脸色微变,随即又强自镇定:“你!你少吓唬我!这禁域之中发生什么,外面谁知道?”


    云微不再多言,趁其不备,身形忽动。


    虽无灵力加持,但她剑招精妙,断尘剑以巧妙角度直击赵常胜手腕。


    赵常胜吃痛松手,匕首应声而落,她趁势追击,反手以剑柄重重击向他后颈。


    赵常胜眼白一翻,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倒地晕死过去。


    几乎在他倒地的同时,谢澜忱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鲜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渗出,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暗红。


    云微急忙上前扶住他,让他倚靠在自己肩头。


    少年的玄衣已被鲜血浸透大半,她用手死死按住他不断洇血的伤口,入手处一片温湿粘腻,鲜红的血液从她指缝间不断涌出,染红了她素白的手。


    她看着自己满手刺目的鲜血,感受着少年身体逐渐失温的轻颤,心头沉沉下坠。


    血。


    这么多血。


    他伤得竟如此重。


    同生契还在,若他死了,自己亦无法独活。


    可此刻心中那难以言喻的揪痛,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因忍痛而紧抿的唇,她竟一时无法分辨。


    “咳咳......”谢澜忱靠在她肩上,气息微弱紊乱,脸色苍白,却仍硬撑着扯出一个惯常的、带着几分讥诮的冷笑,“放心......死不了......”


    “省点力气。”云微冷冷打断他,手上按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再多说几句血流得更快。”


    话毕,她强迫自己重新镇定下来,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林木,“我修为被封,若再遇敌绝难抵挡,必须立刻找个隐蔽之处替你止血包扎。”


    谢澜忱艰难地抬眼看她,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眸子此刻因失血而显得有些涣散,却仍固执地说道:“先处理掉这个杂碎......”他指了指昏迷的赵常胜,“不能让他坏事......”


    他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把他的云踪珠捏碎......”


    话音未落,只见另一个穿着归云宗弟子服、身材高瘦的男弟子从林深处疾奔而来,显然是赵常胜的队友。


    那弟子一眼便看清场中局势,脸上立刻露出得意之色:“谢师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重伤的滋味不好受吧?还有这位无名姑娘,你如今没了修为,还不如凡人吧?不如直接捏碎云踪珠退出比赛,也省得我动手!”


    “想要云踪珠,自己来拿。”云微冷冷开口,将少年小心安置在一旁的树丛后。


    做完这一切,她缓步上前,横剑当胸,虽无灵力傍身,但那份经年累月磨练出的剑者气度仍在,清冷的目光中不见丝毫惧色。


    她心中飞速盘算:此人修为不高,若在平日自是不足为惧,但如今自己修为尽失,谢澜忱又重伤在身,硬拼绝非良策。唯有智取,方有一线生机。


    那高瘦弟子被她冰冷的目光和架势慑得一滞,随即恼羞成怒,又见谢澜忱确实重伤濒危,自觉胜券在握,长剑一挺,喝道:“那我就只能亲自送你们出局了。”


    说罢,他挥剑朝她刺来,剑势凌厉。


    云微侧身避开,断尘剑斜斜一引,搭上来剑剑脊,顺势向下卸力。


    两剑相擦,带出一串细碎火花。


    云微看得分明,这人招式虽狠,却略显急躁,破绽频出。


    她侧身避开其剑气,断尘剑斜斜一引,搭上来剑剑脊,顺势向下卸力。


    两剑相擦,带出一串细碎火花。


    眼下她修为尽失,久战于己不利,且谢澜忱伤势危急,必须速战速决,硬拼绝非上策。


    唯今之计,只有兵行险着。


    对方见她剑招虽妙却无力道,渐渐放下心来,攻势越发狂猛,招招直取要害。


    云微侧身险险避过锋芒,连连后退,直至崖边,脚下碎石滚落,下方河水轰鸣作响。


    她回头瞥了一眼汹涌的河流,心中定下一计。


    她忽然收剑回鞘,抬眸直视那弟子,语气清冷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归云宗弟子,如今只会这般趁人之危了么?若我修为尚在,你这样的货色,连让我拔剑的资格都没有。怎么,是平日里被谢澜忱打压得太狠,如今见着他重伤,便以为能一雪前耻了?真是可笑。”


    谢澜忱闻言,眉头紧蹙。


    云微向来清冷自持,从不会说这等挑衅之语。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剧痛而踉跄一步,声音因焦急而嘶哑:“云……你想做什么?!别乱来!”


    那弟子果然被她激怒,面红耳赤:“牙尖嘴利!我看你没了修为还能嘴硬到几时!”


    说罢,他一剑当胸刺来,剑势狠辣,直取要害。


    可云微非但不躲,反而侧身迎上,任由剑锋擦着臂膀划过,同时两只手死死拽住那个弟子因前冲而来不及收回的手腕,神情自若:“逞凶伤人、趁人之危,归云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这悬崖虽高,但下方是急流,以她的水性应当无碍。


    只是要带着这个累赘一同跳下,确实冒险。但眼下别无他法,唯有赌这一把。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


    “既敢挥剑,想必该有同归于尽的觉悟。”


    谢澜忱目睹此景,瞳孔骤缩。


    她要与对方同坠悬崖!


    可她如今修为全无,怎么可能撑得住那湍急的河水......


    “等等!不要!你会没命的!”少年嘶声喊道,不顾一切地朝崖边扑去。


    剧烈的动作撕裂了他的伤口,鲜血顿时涌得更急,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个即将坠崖的身影。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抓去,指尖却只触到她扬起的衣角。


    他眼睁睁看着她拽着那惊骇欲绝、疯狂挣扎的弟子向后一跃,与其一同坠下悬崖,没入下方滔滔急流之中,瞬间被翻滚的白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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