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救那些孩子,割去了自己的血肉。


    夏倾骂他白痴。


    他说怎能不渡苍生。


    是的。


    清远渡的是苍生,从来不是她一个人。


    夏倾又干起了杀人的营生,她没再回去寺庙,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庙前放上一包袱的银子。


    直到某天夜里,她放下包袱准备离开,庙门却开了。


    夏倾放下斗笠,转身准备离开。


    清远却喊住她,说外头风露重,前路难行,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一杯热茶。


    清远劝她回头。


    夏倾问他凭什么劝他回头。


    意料之中的沉默。


    夏倾笑着站起身,清远一言不发,抬头看着庙宇中那盏佛像。


    她俯身亲吻那盏佛像,转头看向清远。


    “佛都敢看我,你为什么不敢?”


    没了月影楼,夏倾很快就再次被佛家找上门。


    她不记得那天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记得自己倒在冰冷的血泊之中,突然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黄袍,禅杖。


    他背着她离开,但却被仇人却追上。


    他让她走,对她说:“施主,不要回头。”


    夏倾回来的时候,僧人被挂在十字架上暴晒,身上全是鲜血,将袈裟染红。


    她伸出手,捧起他的脸。


    僧人睁开眼,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眸。


    他问她为何回头。


    夏倾:“我偏要回头。”


    周遭的瞬间燃起大火,仇敌叫嚣着,这次一定要将她烧成灰烬。


    但夏倾没有死,她变成了灵魅。


    那是一场残忍的屠杀。


    夏倾满身是血地在僧人面前跪下,掏出了自己的心脏,塞进了僧人的胸膛里,伸出手摸着他的脸颊,让他醒来。


    僧人睁开眼。


    但双眸一片空洞。


    夏倾却对此视而不见,伸出手将他拥入怀中。


    “施主,莫要再明知故错了。”


    “如果我非要一意孤行呢。”


    晚了一步。


    沈挽情在夏倾赶过来之间,将清远胸腔的心脏给扯了出来。


    “不——”


    夏倾的力量在一瞬间突然突破了瓶颈,带着强烈的冲击性扑向沈挽情,伸出手要躲回心脏。


    “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抱歉。”沈挽情说。


    下一秒,她将心脏捏碎。


    夏倾的瞳孔瞬间缩紧,脸上全是强烈的愤怒和绝望,她嘶吼了起来,仿佛要和沈挽情同归于尽。


    “夏倾。”沈挽情喊住她,“回头。”


    夏倾刹那怔住,僵硬地转过头。


    僧人的尸体极速腐败着,但眼睛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眸底闪烁着些神光,看着夏倾的方向。


    夏倾身上的狂躁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她转身,迈开步子,走到僧人身边,跪坐了下来。


    僧人嘴巴张张合合,但声音却听不清。


    她将身趴下,贴近他耳边。


    清远说:“夏倾姑娘,我不敢看佛。”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而不是施主。


    他也没再自称“贫僧”。


    “佛都敢看我,你为什么不敢?”


    “我不敢看佛。”


    这是他想对她说出口的,私心。


    “所以我必须毁掉你的心脏。”沈挽情说,“这是他最后一点残念,连你都不知道的残念。是他当年,想要对你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有了这点残念,他或许还有转生的机会。如果你不肯放他离开,他就会彻底死去。”


    “我不想要转生。”夏倾颤抖着直起身,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她伸出手,抱住清远已经溃烂的躯体,抵住他的额头,“我不想要下辈子。”


    夏倾的身体迅速腐化着,她将自己的魂魄当做引起,缠绕起清远体内最后一点残念,一点点地包裹了起来。


    …她是想消耗自己的魂魄将清远的残念留下,两个人从此变成无法超生的恶鬼吗?


    终于,清远的身体彻底腐化,甚至都无法凝成具体的形态。


    夏倾抬起头,闭上眼睛。


    “下辈子?”


    “我不想再过一辈子了。”


    沈挽情看她。


    夏倾的眼睫颤抖着,终于,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声,匍匐在地。


    她的通身散着光,一点点地汇聚起来,铺成了一条直通天际的路,将清远的残念送走。


    她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清远的残念。


    而是用自己的魂魄当做保护,确保他能安稳地转生。


    只是这样,夏倾的魂魄会彻底消散。


    沈挽情一言不发地转身。


    “沈挽情。”夏倾突然喊住了她。


    沈挽情侧过头。


    夏倾站起身,但身躯也开始一点点消散:“当谢无衍的意念消失之后,如果他还没有复活,拿他就会和清远一样,再也无法转世。”


    沈挽情:“我知道了。”


    夏倾突然笑了起来,她眼底含泪,似乎是在嘲笑,但却也是对自己的绝望:“看,我就说了,你也得和我一样。”


    “你也要走到这一步的。”


    光影过后,夏倾的身躯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挽情抬头看向不远处。


    刚才赶来的纪飞臣和风谣情,在看见沈挽情攻向夏倾的时候,就已经转身选择去控制住暴动的谢无衍。


    谢无衍还在失控。


    即使两人人合理,也只能勉强将他束缚住。


    沈挽情揉了揉鼻子,走上前:“我来吧。”


    “你……”风谣情欲言又止,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让开身。


    沈挽情伸出手搭上谢无衍的肩,却被他甩开。


    他想被困的凶兽一样,一下下撞击着纪飞臣设下的屏障,鲜血顺着伤口淌下。


    从一开始就隐忍着的情绪,终于难以控制。


    沈挽情紧咬着下唇,缓缓蹲下身子,将手撑住额头,终于难以控制地落下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有人蹲在了自己身前。


    那人伸出手,握住了沈挽情的脸颊,带着些温度的拇指擦去她眼角的眼泪,动作生疏而又僵硬。


    沈挽情稍怔,错愕地抬起头。


    谢无衍看着她,眼底看上去依然空洞,但隐约间仿佛能看到一点星光。他皱起眉,唇角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话。


    沈挽情下意识靠近,在听清他说的那几个字之后,刹那间哽咽了起来,将谢无衍抱紧。


    “沈挽情。”


    让他拼死活下去的不仅仅只有那个承诺。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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