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
一顿饭宾客尽欢，散场之后，苏决明和林逢秋还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道别离开。
何逸风想在走之前给钟玉灵买点小礼物，自己去逛花灯街了。
林逢秋和寻玉臣就挑了人少的路，沿着河边的步道，往民宿的方向走。
“木槿的事，谢谢你。”虽然在微信上道过谢了，但林逢秋觉得还是应该当面再道一声谢，“我本来想告诉她的，但是看她今晚那么高兴，就没忍心说。”
靠推广吸引到的粉丝说起来总归是不好听的，苏木槿那么高兴，好似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她一次，林逢秋实在不忍心破坏她的好心情。
“不用告诉她。”寻玉臣看向他，暖色的路灯光把他的眼眸渲染上了一层浅金色，明亮又温暖。
他说：“我做这些，本也不为什么。”
林逢秋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圈子里少有像你这样的人。”
娱乐圈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营销和流量就可以造神，所以大家为了利益会毫无底线地争抢资源，手段用尽，互相拉踩。
像寻玉臣这样纯粹的，实在少见。
“什么样的？”寻玉臣有些好奇，在林逢秋眼里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这一刻，林逢秋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的形容，演技好、善良、清醒、通透，还有些自来熟……最后，汇成了一句：“纯粹的、干净的，还有点理想主义的人。”
“理想主义。”寻玉臣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没想到林逢秋会这样形容他，可又觉得这个词直击他的内心。
“你进圈好像才三年吧，一部电影，爆红。以你现在的名气和流量，综艺、代言、带货，该像大多数人正在做的那样。可你偏偏借着受伤修养的事沉寂了下来，你很清醒，你在做自己想做的、喜欢的事情。”
寻玉臣闻言，如同轰雷掣电，林逢秋的声音在他心头震荡着，那种灵魂共鸣的感觉让他怔愣了一瞬，然后笑了起来。
“你不也是吗？”他看向林逢秋，“从《红豆》到《南柯一梦》，七年，五部电影，四部拿奖。不迎合市场、不低头资本，不抄袭借鉴，还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敢，林逢秋，你也很理想主义。”
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显得寻玉臣的语气格外认真和真诚。林逢秋垂眸，心头思绪万千，满心言语，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一口压在心头上几个月的郁气。
有人懂他。
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难能可贵的事就是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的共鸣。他们不曾聊过彼此的过去，是如何辛苦地走到了今天，过往遇到了怎样的风景，可是他们在这座小镇上相遇，却透过对方的眼睛，望见心里的热爱和坚持。
林逢秋久久地沉默着，直到把寻玉臣送到了民宿的门口。
“到了。”他心头一松，为这戛然而止的谈话。
深度交流就像是毫无保留地打开了自己的心，向对方发放了灵魂深处的入场券，这种神交实在让人沉迷。可是聊得越深，就越容易暴露自己，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过往可能在某一天会变成桌上的谈资、变成无形的利刃，刺向自己。
寻玉臣也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问起：“何导明天走，你要去送他吗？”
“不送。”林逢秋垂下眼，目光中，一片落叶随风缓缓落地，“我不喜欢送别。”
“那我走的时候，你也不会送我了……”
“你要走了？”林逢秋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又觉得理应如此。
寻玉臣本来就是来旅游的，无论是旅程结束要回去工作，还是要继续去往下一站旅程，他始终都是要走的。
他在小镇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公司给我选了几个不错的剧本，如果有喜欢的，我就要回去了。”
昨天还说在新戏看看他，选他绝不塌房的人，今天就接到了公司选的剧本，要回去演戏了。
林逢秋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烦闷，像浮冰上细细的冰裂，在一瞬间就布满了整颗心脏。
他没有回答送与不送的问题，只是说：“挺好的。”
如果寻玉臣真的接到了自己喜欢的剧本，他也会为寻玉臣高兴。
“逢秋。”寻玉臣低声叫他，待他抬眼看过来，才弯了弯唇，问道，“如果有好的剧本，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如风过耳。
帽子和口罩遮去了他的脸，只露出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
林逢秋恍然有些寻玉臣铺垫了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我现在拉不到投资，买不起剧本，怎么回？”
在林逢秋刚入行时，严轻岫也曾费心费力帮过林逢秋，找人脉、拉投资……所以林逢秋之前合作的制片人从剧本策划、剧组建立、资金把控、进度管理到电影发行和宣发营销这些事，都没让他操心过。
直到拍《春风吹又生》，林逢秋才自己出资立项，结果，为了拍这部片子把积蓄都赔光了。
以林逢秋现在的经济情况，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等制片人或者是影视公司请他拍新戏。第二，再舍下脸皮去拉投资立项。
可互联网并非没有记忆，舆论风波又刚过去不久，第二条路几乎是死路。
“华影投资，关山月老师当执行制片人，选什么剧本、用什么演员、场景定在哪里、怎么拍，都由你说了算。”
这话的诱惑力太大，不亚于在沙漠中苦行的人眼前突然出现的绿洲，哪怕只是海市蜃楼的幻影，也会诱人前去。
蓦地，一滴湿润微凉的雨擦过林逢秋的脸颊，下雨了。
这让他的思绪清明了起来。
“那我呢？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雨水滴落在身上，寻玉臣不躲也不避，他说，“就像我现在正在做的一样。”
……
林逢秋回到小院，林引鹤还在楼下看电视。
他坐在躺椅上，见林逢秋收起来一把透明的雨伞，身上也没有被雨淋湿，才放心下来。
林逢秋把雨伞放进门口的伞桶里：“爷爷，何逸风回来了吗？”
“小风回来好一会儿了，他说你去送小臣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聊了会儿天。”林逢秋走到他旁边的矮凳上坐下。
凳子太矮，他的腿得屈膝分开，林引鹤见了，忍不住露出一抹回忆的笑来：“你小时候也喜欢端一根矮凳坐在我身边，旁边再放上切好的西瓜，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林逢秋的童年是吃不完的水果和漫山遍野地探险。他的成绩好，作业总是写得很快，放学后，小院这方天地困不住他。只有看电影的时候，他会安静地坐在林引鹤的身边，很快沉浸其中。
想起往事，林逢秋的目光往放西瓜的地方看去，正好有客人买剩下的小半个西瓜，蒙着保鲜膜，露出了鲜红的果肉。
“我去切点西瓜？”
林引鹤点点头：“去吧。”
小半个西瓜切薄块，用果盘装好，放在一旁小茶几上，林逢秋重新坐了下来，拿了一块递给林引鹤。
电视机里放的是一部新上映没多久的网络电影，讲的是非遗传承雕漆隐花的故事，林逢秋西瓜吃了两块，电影看了几分钟，没怎么看进去。
“怎么？有心事？”林引鹤见他手里捏着瓜皮不扔，有些探究地看向他。
“爷爷。”林逢秋把手里的瓜皮扔进垃圾桶，目光里映着屏幕上的女孩儿双手溃烂仍然紧握刻刀的模样，轻声道，“我想……继续拍电影。”
“想就去做。”林引鹤的嗓音带着岁月沉淀后的低哑和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逢秋确实是在想和做之间迟疑。
在小镇这段日子，他过得很轻松，不用刻意规划第二天，不用理会网上的舆论风暴，每天睡到自然醒，看看店、卖卖水果，偶尔出门采采风，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个多月。
山中无历日，他来时六月初，如今，已是九月中旬了。
他状态调整好了，心情收拾好了，确实该杀回娱乐圈了。
但是他太清楚资本和粉丝喜欢造神又喜欢弑神的行径了，个人的影响力甚至远高于作品，所以他迟疑。他不在意网友们对他的诋毁和谩骂，却不得不在意这些声音会给他的作品带来的影响。
自己是不是应该……再等一段时间。
“只想不做，就是空想。”林引鹤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坐言起行，才能心想事成。”
爷爷的手掌宽厚又温暖，很轻地落在他的头上，那句话，却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坐言起行，才能心想事成。
【📢作者有话说】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太上隐者《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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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某种角度来看，我们小寻和逢秋真的是同类人，他们都在做自己想做的、喜欢的事情，这很难得了。
希望大家也能做自己所热爱的事情，并且获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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